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 《帝胄》全集[精校版] 作者:知白 类型:架空历史 内容简介 灭九国,铁骑纵横。 伐西夏,踏吐蕃,扬远帆,三征契丹,大一统,权天下。 江山锦绣,如歌如画。 【第一卷 内忧外患】 第一章 糟乱太原 北汉乾祐二十年的八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一大清早,太阳才冒出来没多久就已经火烧火燎的烤着大地。都城太原最北面的一条大街上,一群一群的叫花子好像刚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又开始沿街乞讨了。 一座座简陋的茅草棚沿着城墙根搭建而起,这些北面逃难来的百姓看样子已经有了长期住下去的打算。太原以北出不去几百里早就已经是荒凉一片,北方辽国的铁骑隔三差五的就跑过来打草谷,原来住在那里的百姓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也就只好舍弃家业跑到都城来要饭吃。 这些百姓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听口音竟然不光只是北面来的。这块地方就是太原城里最隐晦肮脏的一个角落,充满了各种各样让人心酸泪落逐渐到麻木不仁的悲伤。为了一口吃食打架斗殴甚至死伤人命屡见不鲜,在这个地方,最贱的就是人命。 “这位大娘行行好吧,行善积德赏一口饭吃,我们是从北面大同逃过来的,上有老下有小,没办法啊。” 一个衣衫偻烂的汉子对路过的一位老太太伸着手说道。 “这又是哪遭了灾了?”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边从篮子里摸出一张粗硬的面饼,一边问。说实话这位老人家里也不富裕,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不过好在太原是北汉的都城,城里的百姓生活虽然也苦但是还勉强过的去。 接过面饼后,面黄肌瘦的汉子咽了口吐沫回头看了看。他将面饼掰成两半,一大半送进茅草棚子里双手捧着放在一个虚弱不堪的老者面前,一小半再次掰开分给了两个还没有膝盖高的孩子。这两个孩子见有吃的欢呼了一声,随即一把抓了过去。这汉子看着自己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吃那小半块面饼,又是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谢谢您了大娘,我们一家到太原已经十来天了。每天我都出去试试看能不能找点活计来做,换点吃食供养父亲和孩子,可惜现在找份活计太难了。大娘,我们不是遭了灾,是北面的契丹人闹的太凶了。” 他说:“我们从大同北面一路走过来,这一路上十个人能活着到太原的也就三四个,能活着就好,能活着就好。” 他自己感慨着,似乎对能活下来就已经很满足了。 旁边一个茅草棚子前面蹲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枕头。她还在不停的摇啊摇的哄着枕头睡觉,抬起头看了众人两眼,随即腼腆的笑了笑将上身的衣衫拉开了一些,露出一颗干瘪的已经脏的看不出肌肤颜色的乳房对着枕头。 “宝宝乖,宝宝吃奶,吃饱饱睡觉觉……” “唉!” 大同来的汉子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这家人是从南面边界逃过来的,一家五口走到太原就活下来这小两口,她公婆和刚满周岁的孩子半路上死了,她也就疯了。” 好心的老太太抹了把眼泪,篮子里却已经空了,在没有一口吃食。 大同来的汉子蹲在地上叹气,猛的一拳砸在地上说道:“这个世道,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人活的。咱们大汉国北方有契丹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三天两头出来打草谷弄的几百里之内连个活人都已经见不到了。西面有西夏和吐蕃两只饿狼,都是吃人不吐骨头。南面后周那个郭威,更是想一口气灭了咱们大汉才甘心。这些年要不是有大将军王在南面扛着,只怕早就灭国了!可惜啊……现在连大将军王都……” 老太太赶紧碰了大同的汉子一下:“嘘!这是在都城,天子脚下,千万不要乱说话!” 汉子立即醒悟,他左右看了看一脸歉意的说道:“看我这张破嘴!算了,我还是再去转转看看有没有要短工的。” 他站起来对老太太作了个揖,拍了拍身上的土使劲紧了紧勒在腰上的布条,摇摇晃晃的走了。 老太太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给枕头喂奶的年轻妇人,摇了摇头唏嘘不已。 这附近好大一片区域都被从各个地方的来的灾民占据了,各种声音响起,孩子的哭声,男人的叫骂声,女人无奈的啜泣声,杂乱无章。而大街尽头最里面的那片建筑是太原很重要的场所,不过因为灾民占道的缘故已经很少再有坐着轿子或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权贵到那里去了。原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高官领着军卒去那里,带出一批人押到鼓楼前面砍头。 那个地方,正是北汉国的天牢。 这段日子以来,似乎连天牢里的那些个死囚都没人理会了。北汉国当今皇帝刘业病重,已经很久不曾上朝听政。刘业迟迟没有决定皇位到底是传给太子还是他最喜欢的四皇子,所以他的十一个儿子拉帮结伙的都想争夺帝位,乌烟瘴气。 当然,这其中自然是没有刘业的第九个儿子,也就是那位大同汉子嘴里所说的大将军王刘凌! 皇子之间以太子刘涣和四皇子刘铮争夺帝位斗的尤为激烈,满朝文武大部分都被这两位皇子拉拢到了自己身边。太子刘涣乃是皇后陈氏亲生,而陈氏对皇帝刘业有过救命之恩,陈氏病死之前哀求刘业立刘涣为太子,刘业不忍爱妻遗憾而亡便应允了。可是这刘涣天性薄凉,不但欺男霸女更是连他父皇的妃子都敢轻薄,满朝文武中在他的淫威下有不少人投靠了过去。 而另一位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四皇子刘铮,乃是大将军王刘凌的一母同胞。他在朝中口碑不错,更是挥金如土所以倒也有不少大臣明里暗里的帮着他出谋划策。不过值得一说的是,这位四皇子似乎一点儿也不关心自己胞弟刘凌的死活,两年来一次都没有到天牢看过刘凌。而叱咤南疆的大将军王这两年被关在天牢之中,也和尘世隔绝一般,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 这个大将军王刘凌算得上是天纵奇才,自十六岁第一次领兵从无败绩。若不是有他镇守着南面的边疆,只怕后周的骑兵早就连太原都踩平了。后周的皇帝郭威屡次御驾亲征北上伐汉,都被刘凌拒之于边关之外。若不是有刘凌在的话,北汉十二州早就成了郭威的囊中之物。 而这位大将军王刘凌,已经被关押在那座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将近两年! 幸好后周郭威这两年也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无力再兴兵北伐。 北汉国边疆的屏障被关在天牢里,下令这么做的自然只有当今皇帝刘业了。虽然刘凌军功盖世,可是也不知是为什么皇帝刘业对他就是不喜欢。两年前中秋佳节的时候,刘凌因为和太子刘涣一言不合而一怒掌掴了太子,将太子的牙齿打落了两颗,更是当众辱骂太子为狗杂种,这下激怒了皇帝刘业下令将刘凌贬为庶人压入天牢候审。 可是两年过去了,刘凌在牢里却是无人问津似乎被遗忘了一般。 就在那老太太感慨着刚走不远的时候,一声大喊将整个难民营纷乱噪杂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众人抬头往远处看,就看见几十匹高头大马呼啸着就冲了过来。这些骏马明显比一般的马匹要精壮许多,不但身高体健更是有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气势。清一色的枣红马上都是顶盔贯甲的士兵,簇拥着一个穿着明黄色五龙团袍的中年男子呼啸而过。 两名骑兵当先开路,一边用马鞭抽打没有来得及让路的灾民一边大喊。 “政王殿下驾到,还不让路!” 那骑兵一鞭子抽下来,顿时将一个躲闪不及的难民抽的皮开肉绽。本来就衣不遮体,这鞭子和直接抽打在人身上没有一丝的区别。那难民踉跄着逃到了一边,看着擦身而过的高头大马吓得脸都白了。 看着几十名骑兵保护着政王呼啸而过,难民们议论纷纷。有的人更是朝着政王的背影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满嘴脏话。 这几十名亲兵护卫着政王二皇子刘卓直奔天牢而去,远远的就看见几个连盔甲都没穿戴整齐的兵卒拦在前面。一个守卫天牢的伍长剔了剔牙齿里面的肉丝张嘴吐掉,让手下人把桌子上的酒肉赶紧收拾了这才走到天牢门前站定。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骑马冲闯天牢重地!” 伍长扯着脖子吼了一声,回答他的一条劈头盖脸打下来的马鞭! “你这泼皮!不认识政王殿下吗?” 打人的亲兵从马上跃了下来,一脚将那伍长踹出去三五米远。 “快打开天牢,不然割了你的脑袋!” 亲兵抽出腰刀恶狠狠的说道。 这时,端坐在枣红马上的二皇子政王刘卓扬了扬手里的一柄宝剑说道:“我乃皇帝陛下二皇子刘卓,奉了陛下之命执天子之剑来审问罪臣刘凌!” 那伍长自然是不认得什么二皇子政王殿下,当然也更不认得什么劳什子的天子之剑。即便两样都是假的他也分辨不出,不过刚才挨上的那一马鞭那一脚却是真真切切,所以这伍长恭恭敬敬跪下磕头然后小跑着将天牢的大门给打了开来。 政王刘卓一挥手,几十名亲兵连马都没下就直接冲了进去。打人的亲兵倒是没有进去,而是擎着腰刀虎视眈眈的看着天牢的守卒,那冰冷带着杀气的眼神让几个守卒十分的难受,谁也不敢上前说话远远的躲到了一边。 典狱长刚从一个烟花女子的肚皮上爬起来,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政王殿下奉旨审问罪臣刘凌,赶紧去打开牢门!” 三名亮出了明晃晃腰刀的亲兵如狼似虎的冲进来,两个人不由分说的架了还光着屁股的典狱长就走,另一个在他房间里搜到了一大串钥匙,随即快步走了出去。那个吓呆的了烟花女子都忘记了拉过被子遮羞,一对下垂很厉害的奶子还兀自在那晃荡着。 天牢最里面一间颇为干净的牢房里,一个年级二十岁上下样貌英俊的年轻男人端坐在木椅上读书。这屋子里陈设虽然简陋却并不肮脏,比外面那些牢房倒是强上不少。年轻男人一袭青衫,齐腰的黑色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他似乎对外面的嘈杂一点儿也不在意,而是安静的看着手里的吕氏春秋。 一个相貌娇美又不失清纯的小丫鬟站在他身后轻轻摇动羽扇,眉目含情。 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响之后,牢门打开。一身明黄色五龙团袍的刘卓举步走进牢房,一边挥着衣袖驱赶蚊蝇一边说道:“我的九弟,你倒是好自在!” 第二章 兄弟议事 刘凌放下手里的书籍,站起来笑道:“原来是二哥来了。” 他身后的小丫鬟也赶紧跪下去恭恭敬敬的磕头行礼道:“奴婢柳眉儿见过王爷。” 刘卓哈哈笑道:“起来吧,你这小妮子倒是越来越标志了,哪天在大将军王府里觉得不自在了,到我郑王府里来,我许个大管家的职务给你。” 柳眉儿俏脸一红,低着头道:“王爷就别寻奴婢的开心了,奴婢一个女儿家哪里能做的什么大管家。您请坐,我去给您沏茶。” 刘卓赞叹的看了一眼柳眉儿,后者已经款款的走了出去,留给他一道婀娜的背影。这个柳眉儿是大将军王刘凌最亲近的丫鬟,不但相貌长得标志人也是机灵聪慧,她知道刘卓来找她主子大将军王刘凌必然有事相商,寻了个借口告退出去。 从刘凌入狱这柳眉儿依然伺候在他左右就能看出,她在刘凌的心目中有着不低的位置。 刘凌笑道:“二哥,有两个月不曾来看过我了,这两个月我可馋坏了,可带了酒来?” 刘卓呵呵笑了笑说道:“这天牢里难道还能缺了你的酒喝?满屋子的软玉温香透着一股春意,你比二哥还要自在。” 刘卓摆了摆手,示意站在门口的亲兵退出去。 刘凌扫了那几个亲兵一眼,待他们消失在视线中随即脸色一变问道:“二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二哥你也不会带着亲兵直闯天牢了。” 刘卓叹了口气道:“九弟……父皇这次怕是不行了!” 刘凌楞了一下,随机脸色平缓下来道:“父皇身子骨向来硬朗,偶尔小疾有太医院的那群妙手神医们伺候着,料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他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刘卓道:“老九!你还是这个样子,就算父皇再怎么不对,现在他老人家已经……你难道就不能原谅他吗?再说,你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且不说四面八方的灾民涌入都城城防乱的一塌糊涂,单就说宫里的事,你还能猜不到吗?” 刘凌淡然道:“我乃是一个戴罪之身,一介平民,这宫里的事与我何干?” 刘卓急道:“你要是再这样,我便不和你说了!” 说完,刘卓转身欲走,刘凌伸手拉了他一把叹道:“我的二哥,太子和老四争他们的去,你急个什么。” 刘卓道:“你就装糊涂吧!若是老四登基为帝,你我兄弟还有容身之处,给你恢复爵位也不是没有希望。而若是太子刘铮坐了皇位,别说这太原城,就算整个大汉国都没有你我兄弟的栖身之所!刘铮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你和他之间简直就是水火不容。一旦他登基为帝,你想想还有你的好果子吃?” 刘凌道:“这大汉说不定哪天就国破家亡了,我怕什么。” 刘卓急切道:“老九,闭嘴!” “不许再说这大逆不道的话!” 他扫了两眼左右,见近处没有一人这才送了口气。一道翠绿的身影端着茶水本已经到了门口,听见刘卓刻意压低声音的呼喝立刻停住脚步。柳眉儿贴着墙站住,侧耳听了听不像是两兄弟反目,这才暗自舒了口气,贴着墙退了回去。 “老九,大汉现在确实内忧外患已经到了存亡危机的关头。这两年你被关在牢里,虽然南面的后周因为郭威病重没有兴兵,但是边界上的冲突一天都未曾断过,十次里有九次是咱们大汉吃了亏。南方边界上的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举家往北迁徙的比比皆是,十个人能活着走到太原的却连两三个都没有。” 他顿了一下说道:“还有,北方的契丹一年比一年难伺候了,去年的岁贡刚交过去没多久。契丹大汗耶律雄机一纸诏书过来说今年的岁贡要提高一倍!这还不算,契丹的骑兵隔三差五的就越境过来打草谷,大同以北早就上百里不见人烟了!” “大汉南北十二个州,闹饥荒的也是十二个州!灾民遍地,哀鸿遍野。” “国家到了这步田地,你难道心里就不疼?!” 刘卓说的急切,一把抓住刘凌的肩头说道:“老四虽然对你没有念及什么亲情,但是比起太子来说更适合做皇帝!没错,按理说老四理应比其他兄弟对你还要亲近一些的才是,可是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你,更是奏请父皇要治你死罪。这是他的不对,可是这其中表态的成分要多一些,你应该是明白的。” “老四若是登基,以他的才智安稳江山不难。若是太子登基的话,只怕这大汉真的就要国将不国了!” 刘卓摇了摇刘凌的肩膀说道:“老九!你就看在二哥的面子上,帮帮你四哥吧!” 刘凌轻轻挣脱开刘卓的手,站起来走到牢房门前,看着外面斑驳破旧的牢房说道:“二哥,我现在不过是个阶下囚,一介布衣,我能帮他什么?” 刘卓猛的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将天子剑奉上来!” 外面走廊拐角处的亲兵立刻小跑着进来,双手捧着一柄宝剑交到刘卓的手里。刘卓双手接了宝剑,命那亲兵离开,这才对刘凌说道:“老九,我带了天子剑来,有这剑在便是如皇帝亲临。” 他捧着剑说道:“你持了天子剑赶去京畿大营,那里有三万雄兵乃是我大汉最精锐的部队。你在军中的威望最高,持天子剑亲自去的话将京畿大营的兵权夺过来应该不难。太原城防的军卒中有不少人当年都随你征战,进城想来也容易。只要拿了京畿大营的兵权,进都城勤王护驾则大事定矣!” 刘凌看着刘卓手里的天子剑,眼神中闪出一丝凌厉。只是这凌厉一闪即逝,很快就消失不见。 “二哥,京畿大营的统领庞龙是太子的亲信,我单身匹马就算持了天子剑,夺兵权谈何容易?再说,两年前父皇就把禁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太子,都城禁军不下两万,号称是我大汉最为精锐之师。就算是我顺利夺了京畿大营的兵权,若是禁军守城的话进城又怎么会容易?” 刘卓道:“我手下有几十亲兵都是这些年我收拢的江湖异士,皆是以一敌百的英雄人物,我都派给你护你的周全,就算京畿大营之事难以办到你脱身应是不难。若是不能将京畿大营的兵权夺了的话,老九你就带着这些亲兵远走他乡吧。” 他道:“如果顺利夺了兵权,京畿大营中有攻城器械,若是禁军轮换守城的话,以你的才能难道不能攻破城门吗?” 刘凌眼神一凛道:“攻城?难道你就不怕城破之后我大开杀戒?” 刘卓叹道:“老九,二哥又怎么会不了解你?真要是攻破城门的话,京畿大营死伤必然激起公愤,到时候城破之后必然一场杀戮。但是古语有云破而后立,真要是借机将太子的党羽一并剪除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卓道:“大丈夫行事,自然当断则断。老九,难道我猜不到,你是在跟我要个底线吗?” 他将天子剑递给刘凌道:“只要不触及根本,死几个人还算不了什么大事。” “哈哈!” 刘凌仰天笑道:“还是二哥你了解我,我刘凌在这天牢里早就呆的腻歪了。父皇杀又不杀,放又不放,还不是就为了有今天这局面吗?他知道我没有夺嫡之心,所以留着我稳定军心。有二哥你这句话我就去那京畿大营走上一遭,只不过若是结局出乎了二哥你的预料,你可不要怪老九我啊。” “这才是我的那个豪气干云的九弟!” 刘卓哈哈大笑,将天子剑递给刘凌后对外面叫道:“来人!” 几个亲兵到了近前,躬身说道:“请王爷吩咐!” “刘安和催铁手留下,其他的人一会儿跟着九殿下出去办事,九殿下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们必须保护好九殿下的安全,纵然你们都死了,也不能让九殿下伤了一根汗毛!” “是!” 亲兵们齐声应了一声。 刘凌手持天子剑,把剑举起来看了看说道:“二哥,你能断定太子必然会对你我兄弟下手,难道你就没想过,如果老四登基为帝的话,会不会也对你我下手?” 刘卓道:“只要能帮助老四登基,到时候你我都是有功之臣。老四纵然再没有什么亲情,我想还不会对你我下手。毕竟若是对有功之臣下手的话,会伤了满朝文武的心。他初登大宝不会不顾及这些。” “再说了,毕竟咱们也是兄弟。” 刘卓像是在安慰刘凌,却也像是在宽怀自己。 刘凌叹道:“但愿吧。” 他持了天子剑,举步迈出了这间关了自己两年的牢房。走过甬道,拐角处躬身侍立着的柳眉儿乖巧的说道:“恭喜王爷回府。” 刘凌笑道:“就你机灵,去,到门口把赵大和赵二叫过来。” 柳眉儿轻笑着应了一声,提着翠绿色的裙子小跑着到了天牢的门口。那个还光着身子的天牢典狱长看着柳眉儿婀娜的身姿,忘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居然眼睛都看直了。要知道刚才他在那烟花女子的肚皮上耸动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可都是这个可人儿。 “赵大,赵二,我知道你们俩就在左近,王爷叫你们呢。” 柳眉儿莺莺翠翠的叫了一声。 “嘿嘿,就在这候着呢。” 两个看上去很英武的男人一前一后跑进了天牢大门,当先进来的的那个男人年纪较小,在二十四五岁上下,身材雄健,长相颇为俊美。后面的那个年纪在三十左右,脸色白净,不过略显阴柔。这两个人都是刘凌府上的家生奴,乃是一对亲兄弟。 两个人跑到刘凌身前一起跪倒在地道:“王爷有何吩咐。” 刘凌笑道:“就知道你们俩不肯老实在家候着,去!回家拿了我的大将军王战甲,把我的红狮子也牵来!” 赵二笑着问道:“王爷,可是又要打仗了?” 刘凌淡然道:“仗有的打,人有的杀,去吧!” “得令!” 赵大赵二兄弟两人站起来转身就走,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第三章 乱起萧墙 二十几匹高头大马载着顶盔贯甲的骑士呼啸而过。这队骑士虽然人数不多,但马如蛟龙,人亦神骏,气势如虹,却如千军万马一般,带着一股滔天的气势。清一色的枣红马披挂着全甲,四蹄如铁,翻飞间如潮水般汹涌了过去。 北汉国都城太原内,这队骑兵在街道上迅疾的奔驰而过,一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鸡飞狗跳。这队骑兵丝毫不顾及普通百姓的生死,但凡有躲闪不及者尽皆抽刀劈死,一时间大街上人迹寥寥,血流满地。这对骑兵如此急迫的出城,想来必有要事。 眼看着这队骑兵出了南城门直奔京畿大营而去,马队后面扬起一片烟尘。 领头的骑士身穿蟒鳞金甲,身后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内穿浅黄色金龙图案的锦袍,脚上蹬着一双踢死牛的马靴。金盔上火红的翎毛随风摆动,整个人看上去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他身后的骑兵高举着一面大旗,旗帜迎风飘摆间能看到上面绣着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大将军王刘! 此人正是北汉国当今皇帝刘业第九子钦封大将军王刘凌,因为在两年前冒犯了太子而被皇帝刘业囚禁,今天刘业病重奄奄一息,二皇子刘卓拿了他父皇的宝剑将他九弟从天牢中放了出来。但是老九刘凌却并没有奔玄武殿看望父皇,而是持皇帝宝剑带着他二哥的二十几名亲兵直奔京畿大营! 离着很远就听见京畿大营中号角响起,烟尘冲天,刘凌眼神一凛! 双腿猛的夹紧胯下骏马,马靴后面的尖锐马刺敲击在坐下骏马的身上。他胯下的骏马比之于后面那些亲兵所骑乘的枣红马还要神骏,身高足有一丈,雄健无匹。这马名为红狮子,日行千里,随着刘凌南征北战数年,乃是刘凌的一件宝贝。 疼痛让红狮子一声嘶鸣,速度再次加快! 刘凌在心中暗道,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快,自己若是再晚来一会儿,只怕京畿大营三万铁甲开进都城,那就再无回天之术了! 刘凌的红狮子速度奇快,不过好在都城距离京畿大营不远,他身后骑乘枣红马的亲兵倒是没有被他落下多远。这枣红马是山东名种,乃是大内从山东采购而来,一共只有三百多匹。刘业分发给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为了赶时间他二哥刘卓这次将自己政王府里的枣红马都牵了出来。 但是因为事情急迫,饶是这红狮子四蹄如飞刘凌依然心急如焚。 这时京畿大营已经近在眼前,十几米高瞭望塔上的卫兵已经摇动旗帜示意马队停下来。当今皇帝刘业曾经下过一道旨意,未经皇命擅自冲撞京畿大营者无论何人,杀无赦!瞭望塔上的卫兵不停的挥旗示意他们下马,甚至已经有弓箭手准备开弓放箭了。 嗖! 一支响箭飞过,咄的一声插在刘凌胯下骏马身侧的土地上,雁翎箭兀自还在地上不住的轻颤,这箭几乎贴着刘凌的身子射了过去。 塔楼上的卫兵鸣箭示警之后喊道:“外面的人快快下马,不然乱箭射死!” 刘凌身边执旗的亲兵挥舞了两下手中绣着大将军王的大旗喊道:“钦差大臣,大将军王奉皇命进入京畿大营办事,敢有阻拦者杀无赦!” 这吼声十分的响亮,就连大营中正在集结的军卒都听的清清楚楚。显然这名亲兵中气十足,可见是一位内外双修的高手! 塔楼上的卫兵仔细看了看,在看清了大将军王的旗帜之后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放行。这名卫兵刚收起手里的弓箭,一名百夫长噔噔噔的蹿了上来。 “统领大人有令,来人冒充大将军王,不必手下留情,乱箭射死!” 百夫长吼道。 “发旗语,命令弓箭手放箭!” 卫兵看着已经红了眼睛的百夫长,又看了一眼逐渐清晰起来的大将军王旗子。他摇了摇头说道:“大人,那真是大将军王的旗帜,卑职曾经在征讨后周的时候跟随大将军王在战场上厮杀过,卑职认得那面大旗!” “我让你发旗语!” 百夫长将手按在腰刀上,神色狰狞的吼道。 “不行!” 平时有些唯唯诺诺的卫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胆气十足的拒绝了百夫长,或许是想起当年在大将军王刘凌麾下一同作战的情分,他说什么也不忍心发旗语命令弓箭手放箭,要知道大将军王爱兵如子是出了名的。 “你敢抗命!” 百夫长面容扭曲着抽出腰刀,看了一眼已经接近大营的马队。心中一阵急切,他咬了咬牙一刀朝着卫兵当头劈了下去! 谁知这卫兵平时憨厚老实,此刻居然心思灵敏。他一见百夫长手按在刀柄上就知道对方心怀不轨,百夫长的刀子举起来他已经摸出一柄匕首,向前一欺身子冲进百夫长怀里,然后一刀捅进了百夫长的小腹中! “你!” 百夫长死也不相信这个自己平时任意欺凌的小小卫兵,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动刀!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飞驰到近前的马队,他身子一软,面色悔恨的倒了下去。 卫兵看着百夫长伏倒在自己脚下的尸体,抬脚狠狠的踩了两下。 “妈的,想杀大将军王,先问过我王小牛!” 这话从他嘴里说来,居然带着那么几分的豪气干云! 将匕首随手丢了,卫兵王小牛挥动手里的令旗。 “钦差大臣到,开辕门!” 刘凌看到塔楼上的旗语不禁暗叹一声侥幸,不知道是哪位好汉帮了自己大忙,待一会儿事情了结之后,还要重重的赏赐于他。 眼看着辕门大开,从中军大帐中跑出一名千夫长,手里擎着宝剑杀气腾腾的奔辕门这边跑了过来,他一招手,中军大帐外如钉子般立着的亲兵便随着他直奔辕门。 京畿大营的统领庞龙全副盔甲手按着腰间的宝剑大步从中军大帐中走出,他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千夫长,都是面色凝重,披挂整齐。 “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私自放贼人入京畿大营,抓住不必审问,直接砍了脑袋!” 庞龙怒吼了一声,随身的亲兵便如虎狼一般扑了出去,直奔瞭望塔而去。 庞龙眼神冰冷的看着已经到了辕门外的马队,还有那面飘扬的大将军王旗帜。他嘴角撇出一抹阴冷,自言自语的说道:“就算你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王,我今天也要大开杀戒!” 一挥手,身后的二十几个千夫长随着他朝着辕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名千夫长带着几十个亲兵冲到辕门的时候,刘凌已经一马当先的冲进了大营。千夫长一挥手,几十名亲兵冲上去将辕门堵住。刀出鞘,枪突前,杀机四起! 刘凌一勒缰绳,高大的枣红马直立而起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军卒,眉头一挑,面无惧色。 千夫长越众而出,用手里的长剑一指刘凌的面门故意喝问道:“什么人胆敢私闯京畿大营,还不下马……” 噗! 刘凌用一种肉眼几乎难以追寻的速度拔出怀里的天子之剑,从上而下一剑将这名千夫长直接一劈为二! 剑从千夫长的肩头劈入,从胯下劈出! 饶是千夫长一身重甲也挡不住削铁如泥的天子之剑! “本王乃是当今皇帝第九子,钦封大将军王刘凌,奉旨来京畿大营办事,谁敢阻拦此人就是下场!” 刘凌扬起手中天子之剑,如战神临尘般说道。 一群堵在辕门内的军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吓傻了,纵然他们都是乱世中杀人如麻的战士,可是面对刘凌这样凌厉霸道的威势也不禁有些胆怯起来。刘凌虽然年纪不过二十三岁,但是从十六岁从军历经大小百余战从未一败,一身浑然天成的霸气杀气让这些兵痞们都心中揣揣然不敢妄动。 京畿大营统领庞龙领着手下的千夫长们一路走来,他眼神冰冷面色如霜。刚才这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刘凌这一剑也出乎了他的预料。实在想不到刘凌居然敢在京畿大营随意杀人,而且下手就先斩杀了一名千夫长! “什么人冒充钦差冲击我京畿大营!来人啊,将这些人就地正法!” 庞龙走到辕门处也不问缘由,直接下了杀令! “谁敢!不认得我们大将军王的旗号吗?” 执旗的亲兵在马上喝到。 本来就有些慑于大将军王威仪的兵卒,被执旗亲兵一声断喝硬是没敢动手。一群军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面面相觑。 “连我的号令也不听了吗?来人!将这些贼子就地正法!” 庞龙再次吼道。 基于他平时的淫威,军卒们开始慢慢的朝着刘凌围了过去。 “大胆!庞龙你不认识本王吗?” 刘凌端坐在马鞍桥上喝道。 他的眼神就好像一支利箭直直的刺入了庞龙的眼睛里,这凌厉的眼神让庞龙眼睛一痛,似乎真的被割伤了一般。 只有经历千军万马百战不死的豪杰,才会有这样近乎于实质化的杀气! 庞龙禁不住有些心中发苦,都说这大将军王刘凌天纵奇才,霸气凛然,今日见他露出峥嵘果然威仪无匹啊。 强忍住压力,庞龙抬手指着刘凌喝道:“大胆贼子,大将军王刘凌已被贬为庶民关入天牢两年,你冒充大将军王。纵然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左右!还不于我拿下!” 刘凌嘿嘿一声冷笑道:“二哥说的真对,你这个太子的狗奴才。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算你不认识我,你难道不认识我手中的天子之剑吗!” 他语气突的转厉,将庞龙吓了一跳。 刘凌手持天子之剑指天端坐于马上,神威凛凛! “天子之剑,如朕亲临!庞龙你还不下跪!” “这……” 庞龙后退两步难以掩饰的有些慌乱,他没有预料到刘凌居然带着当今皇帝的天子剑。天子剑如朕亲临,如果不跪那就等同于谋反,诛九族! 可是一想到今天之后太子登基,自己就是肱骨之臣,就算今天杀了个王爷,不跪天子剑又如何?等太子成了皇帝,那自己只能是有功无过! 想到这里庞龙一咬牙狠下了心来: “你们都是聋子吗?!此人冒充钦差大将军王,还手持假造的天子剑,乃是要谋反!尔等不诛杀此贼,来日太子登基定要治你们谋乱之罪!” 此时再无遮拦,庞龙直接抬出了太子的名义。 他手下的千夫长个个面面相觑,其中庞龙手下的几个亲近之人见他人还在犹豫不决,率先抽出宝剑站了出来,一人指着刘凌喝道:“诛杀此逆贼,我等俱是有功之臣,大家杀啊!” 说完此人当先挺剑直奔刘凌。 “果然是贼心不死。” 刘凌自言自语道。 他于马上用手一指冲过来的千夫长喝道:“此人违抗皇命,图谋造反,杀无赦!日后诛九族!” 他身后一名亲兵猛的长身而起,从马上一跃而下如白驹过隙一般,只一个恍惚间就到了当先那名千夫长的面前。只见这名亲兵手腕一抖,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如毒蛇般的软剑,犀利如电,只见剑光一闪如毒蛇吐信一般,软剑便刺入了那名千夫长的咽喉! 亲兵身形一动,手中软剑电光火石上下翻飞间又是两名千夫长被当场格杀! 这些亲兵都乃是二皇子收拢的江湖异士假扮而成,论近身格斗的功夫这些拼杀惯了马战的千夫长怎么会是对手。 眼看着这名亲兵如虎入羊群,当先冲过来的几名千夫长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就被格杀。这时刘凌身后又有两名亲兵从马上跃下,一人使双斧,霸气凛然。一人用长枪,如蛟龙出海!这两人一入战局,形势立判! 庞龙想不到对方的几个普通亲兵居然有这样的身手,他再次向后退了几步。脸色变得惨白,身体禁不住轻微颤抖了起来。 这时一个千夫长低声说道:“我是认识大将军王的,当初在南方平定叛乱我就在大将军王麾下任职,我相信大将军王不会谋反!” 另一名千夫长也说道:“我也跟随过大将军王,我相信大将军王!” 刘凌一看情形变得对自己有利,他猛地振臂一呼道:“跟随我南征北战的亲随们何在?!” “在!” 几个本来就拥护大将军王的千夫长同声喊道。 “于我拿下此贼!” 刘凌一指庞龙喝道。 两名千夫长上前将庞龙的宝剑卸下,扭住臂膀押在刘凌马前。 刘凌对持软剑的那名亲兵喝道:“叛贼庞龙,冲撞钦差,藐视龙庭,意图谋反,斩了!” 持剑的亲兵面色狰狞的一脚将庞龙踹翻在地,嘿嘿的笑道:“跟着九爷办事,还真他妈的爽快!” 手起剑落,人头滚地! 刘凌在马上朗声道:“叛贼已诛!其余人等盖不追究!现在听我的号令,集合京畿大营所有军马,随我进城勤王!” “是!” 呼声如雷! 第四章 攻城弦响 三万大军带着一股滔天的气势黑压压的涌在都城外面,三丈高的中军大旗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汉! 当时北汉皇帝刘业是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弟弟。后汉隐帝时,刘业官至河东节度使、太原尹。隐帝年少,大臣专权,刘业见后汉政权不巩固,便在军事和财政上作了准备。 第二年正月,郭威称帝,改国号为周,史称后周。刘业即据河东十二州称帝,改名,仍用后汉乾祐年号国号汉,史称北汉或东汉。北汉是十国中唯一在北方之国。 刘业病重,因为迟迟没有下决心传位给太子刘涣以至于他的十一个儿子之间明争暗斗,为了争夺帝位搞的乌烟瘴气。虽然刘涣贵为太子但是因为天性薄凉暗中更是勾结了一大批朝廷中的官员结党营私,刘业对他的所作所为颇为厌恶。而最有实力和刘涣争夺帝位的就是刘业的四子刘铮。 刘铮交游广阔,一掷千金,在朝廷官吏中口碑很好,为人豪爽做事也颇为严谨,刘业一直在传位给刘铮和刘涣之间犹豫不决。 大将军王刘凌是刘业的第九子,和四皇子刘铮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北汉都城太原城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顶盔贯甲的皇城禁军。一个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太监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城外云集而来的黑压压的大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老太监名郭汜,乃是当今皇帝刘业最亲信的宦官却早就被太子刘涣所收买。 “城门上是何人,大将军王要进城,赶紧打开城门!” 刘凌身边一名亲兵仰头吼道。 老太监郭汜瞥了下面一眼,捏着兰花指对身边一名偏将说道:“下面是什么人啊唧唧喳喳烦死了,告诉他们皇帝驾崩紧闭八门,谁都进不去咯。” 叫陈晓的偏将眉头一皱显然对郭汜这副娘娘腔的嘴脸极其的厌恶,可是碍于这个老太监手里拿着太原城禁军的兵符他也只得听命。 “下面可是大将军王?我是今天当值城门守偏将陈晓。奉太子殿下令封闭城门,还请大将军王见谅。” 陈晓抱拳在城门楼上喊道。 刘凌剑眉一挑抬头看了看冷哼一声,对身边亲卫说道:“告诉他,我要进城面见父皇,再不打开城门别怪我翻手无情。” 亲卫照话喊了一遍,偏将陈晓刚要说话被郭汜一把推开。 “闪开,没用的奴才。” 郭汜阴声阴气的说了一句。 他走到城门上的垛子旁边,扶着城墙往下看了看随即吓的拍了拍胸脯。一边轻抚自己的胸口一边扭捏的说道:“哎呦,这么高要是掉下去还不要了我的老命。是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把城楼修这么高的,劳民伤财,当斩!” 陈晓冷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好一个草包阉党。” 郭汜清了清嗓子对着城下喊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王啊。怎么着?想要进城?那可真不凑巧了,老奴奉了太子殿下旨意拿了禁军的兵符紧闭都城八门,即便是您怕也是进不去了,这可怪不得老奴,大将军王您多担待。” 刘凌冷声道:“一个阉人也敢在本王面前叫嚣,再不开门别怪我手下儿郎刀剑无情!” 郭汜抬手遮着嘴笑道:“哎呦呦,大将军王啊,您可千万别这么大的火气。你们皇子之间的事跟老奴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老奴只是奉皇命行事。大将军王您就委屈一下,暂时在城外三十里驻扎,老奴想着明天就有旨意给您了。到时候大将军王晋为亲王可别忘了照顾老奴一二,老奴先行道谢啦。” 刘凌扬眉问道:“皇命?你可是奉了我父皇之命吗?” 郭汜一听刘凌问这话,立刻抬手用袖袍在眼睛上沾了沾。 “老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皇命,先帝……先帝已经驾崩了。哎呦啊,我的先帝爷啊,您怎么就撇下老奴一个人走了呢,就让老奴也随您去了吧。” 看着郭汜在城墙上令人作呕的表情刘凌心中一怒,心中倒是没有多少父皇驾崩的悲伤。这并不是说刘凌不孝,而是因为他本就不应当是这个时代的人。莫名其妙的转生在刘业九子刘凌的身上,而那个时候的刘凌已经病入膏肓只剩下一口气还没有咽下而已。而就在那一年,病秧子刘凌一飞冲天,不但病愈而且仿佛战神附体一般,自第一次平定北汉南部叛乱之后大小上百战战无不胜! 而刘业对自己这个病秧子老九儿子本身就十分的不喜,虽然后来刘凌惊天大变成为北汉朝第一名将,但是论军功本应晋升为亲王的刘凌却不过落了个大将军王的虚号,有此可见刘业对这个儿子的怨念有多深切。 “来人!” 刘凌吼道。 一众亲卫齐声吼道:“在!” 刘凌一指城门说道:“擂鼓三通,三通鼓之后若是再不打开城门,就给我破了城门凡阻挡者杀无赦!” “是!” 亲卫们一声吼随即命令擂鼓,五面巨大的战鼓被士兵推到阵前。五个精赤着上身的彪雄大汉手持鼓槌,随着一声令下齐刷刷的擂响战鼓。 通! 鼓声震天! 城门上偏将陈晓脸色顿时一变,他曾经跟随过大将军王刘凌征战自然明白刘凌的为人,若是让他用四个字来形容刘凌的话那就是杀伐果断!这鼓声一响,陈晓的心就跟着急促的跳动了起来。以他对刘凌的了解,已然猜到三通鼓之后若是再不打开城门只怕城外的三万大军就要攻城了! “郭公公,现在怎么办?以我对大将军王的了解,只怕三通鼓之后就要下令攻城了!” 郭汜冷哼了一声说道:“贪生怕死的奴才!太原城墙高八丈又有上万禁军雄兵守城,他刘凌一个黄口小儿还能翻得了天?依我看你是被刘凌小儿那战无不胜的噱头吓破了胆子吧,我有太子殿下禁军兵符,这里就是我说了算,这城门,不开!” 他眯着眼睛看着陈晓说道:“陈将军,你要是再扰乱军心别怪我军法无情!” 陈晓气得脸色煞白,狠狠的一跺脚走到一边。 通! 第二通鼓响,城外三军一声大吼。 “开城门!” 震耳欲聋的吼声把郭汜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如此成千上万军卒的气势如虹。被三万雄兵的一声吼险些吓破了肝胆,郭汜脸色惨白扶着城墙险些栽倒。 陈晓狠狠的一拍城墙叹道:“唉!城破之后只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通! 第三通鼓响! 刘凌端坐于红鬃马之上,抬手一指郭汜说道:“花三郎何在?” 一名长相俊美身材修长,穿着一身亮银甲的小将催马到了刘凌身边抱拳道:“末将在!” 刘凌冷声道:“给我毙了此阉贼!” “得令!” 花三郎眼神一寒,从马鞍桥上摘下他那张特制的百石铁胎弓。单手托了铁弓另一只手从背后箭囊中抽出一支远比普通箭矢要粗大沉重的多的雕翎箭,开弓搭箭,轻喝了一声:“开!” 只见那寻常大汉根本就撼动不了分毫的铁胎弓竟被看似清秀的花三郎拉开如满月! “中!” 花三郎一声轻呼,手一松弓弦,那粗大沉重长足有一米多长的雕翎箭就如流星一般射了出去!只一个眨眼,那箭便如长了眼睛一般直直的飞了出去,噗的一声正中那老阉贼郭汜的咽喉! 一箭封喉! 花三郎城下立马之地距离城门楼上的太监郭汜足有一百五十米,这一箭竟然射出逆天之威! “第一个破城而入者,封千户侯,赏黄金千两!” 刘凌用马鞭一指城门冷声说道:“你们都是跟过我的老兵,也当明白我刘凌是如何带兵的。三炷香之内攻破此门,凡后退者杀无赦。” 刘凌振臂一呼:“手下儿郎,我要看看你们如何显我京畿大营的威风,如何显我大汉雄狮的威风!” 他话音刚落,一众亲卫齐声吼道:“大将军王威武!” 三万军卒,震天齐呼:“大将军王威武!” 气势如虹! 三十架巨大的弩车缓缓从军阵之中推了出来,弩车上长达三米粗有二十厘米的巨大弩箭已经架起,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发射,这弩车威力之大堪称攻城略地的终极武器。在火药还没有普遍应用的时代,这样威力巨大足以洞穿城门的巨大弩箭已经堪称逆天! “弓箭手准备!” 随着弓箭手统领花三郎一声令下,三千弓箭手整齐的向前迈步而出走到军阵之前。三十架弩车,三千弓箭手就如同一片厚重的乌云一般带给了城墙上守卫的禁军巨大的压力。禁军虽然号称是北汉最精锐的部队,但是从立国之初到现在却根本没有参加过一次大战。毫无实战经验的禁军在面对这样场面的时候,一个个都脸色惨白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 “分三排前后轮换,第一排,射!” 花三郎一声令下! 咔嚓的声音响起,弩车上的装置被拉起,巨大的弩箭犹如一条条怒龙一般昂首而起,直直的对着城墙上的守军。 轰! 弓弦声和弩车发射的声音震耳欲聋,一片箭雨的如黑云一般压向城头! 第五章 破城杀人 第一轮箭雨过后,太原城墙上守卫的都城禁军就倒下了一片。对于毫无作战经验的他们来说,面对经历过无数次大战之后精挑细选出来的京畿大营士兵,他们无论在气势上还是在实力上其实都相差甚远。 在皇城里摆出威武无比的姿势并不能证明禁军在沙场上也一样能威武起来,正如处女永远比妓女看上去清纯,但是论战斗力当然还是妓女比较靠谱…… 一轮箭雨之后,在花三郎的手势下第二排弓箭手立刻上位接替了第一排。而那三十架巨型弩车也缓缓的拉动起来准备第二次攻击。嗡的一声,第二轮箭雨密集的射了出去,城墙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第三排弓箭手迅速换位,手里的弓弩几乎在同一时间拉开。 “全部弩车对准城门发射,弓箭手压制城墙上的禁军。” 刘凌用手里的马鞭一指城门说道。 “得令!” 花三郎在马上双手抱拳应了一声,随即提马到了弓箭手箭阵之前喊道:“弩车准备,瞄准城门,放!” 三十支巨大的弩箭几乎在同一时间轰了出去,有几支巨弩更是直接轰穿了太原城厚重坚固的城门!在城门后面集结的一队兵卒更是有两个倒霉的家伙,被穿透城门的巨弩钉死在地上! 在这样的攻城利器面前,人的肉体是如此的弱不禁风。 花三郎在马上挥剑吼道:“弩车继续,弓箭手压制城墙上的禁军!” 轰! 在第二轮巨弩的轰击下,巨大的城门终于不堪重负的呻吟起来。城门上已经破败不堪,似乎再也禁不住一轮巨弩的轰击了。 刘凌端坐在马鞍桥上,将手里的马鞭一挥说道:“将士们!” “破开城门,勤王护驾,你等都是大功之臣!” 刘凌叫道:“赵大。” 一个三十岁左右长相颇为俊美,眼睛有神,鼻梁高挺,只不过薄薄的嘴唇让人看上去显得有些薄凉的人提马而出。这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但是跟随在刘凌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个叫赵大的人心肠之冷只怕连阎罗王都要胆寒。这是一个对敌人狠,对自己同样狠的人。 “属下在。” 赵大是刘凌王府里的家奴,在他眼里只有刘凌而没有皇帝。只要刘凌的马鞭指过去,哪怕就是皇宫内院甚至阴曹地府他都敢闯上一闯。 “给你三百人,可敢去冲破城门?” 赵大垂首说道:“王爷之命,赵大没有不敢之说!” “好,去吧。” 刘凌挥了挥手。 就在这时,一声轰鸣响起!第三轮巨弩犹如怒吼的巨龙一般呼啸而过,再坚固的城门也扛不住这样威力巨大的轰击。咔嚓咔嚓的响声从城门上传出,那红色的城门破败不堪已经摇摇欲坠! 就是现在! 赵大猛的大呼一声,三百铁骑跟在他的身后呼啸而出。 “大将军王威武!” 赵大扬起手里的长剑,那剑在阳光下闪耀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芒。剑光闪烁中,包括赵大在内三百零一勇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决绝!谁都知道第一波冲击城门的士兵从冲出去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九死一生,十个人中能活下来一两个就已经是上天垂怜。但是所有人同样知道,既然被选为第一波攻击成员那就只能向前绝没有退路。 三百零一人整齐高呼:大将军王威武! 向前!向前!向前! 赵大一马当先带着决死的信念,稍有些阴柔的脸庞变得狰狞无比。他胯下的枣红马一声嘶鸣,在城楼上守军的箭雨下迅疾的冲向城门!此时那些守城的禁军也已经知道,若是让京畿大营的人攻破城门的话,那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死!为了还能活下去,每一个人都红了眼睛! 虽然有花三郎手下三千弓箭手的压制,但是却并不能完全封锁住守城军卒的箭矢。更何况守城军卒的目标只有冲击城门的三百人,这样一来这三百死士的前路无疑被一道箭网阻拦! 赵大挥舞手里的长剑不断的拨落射来的箭矢,虽然没有回头去看,但是他知道这一百多米的距离能冲到城门下的人绝对不足三成,而最后能活下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此刻在刘凌的心里同样很不好受,若不是情况实在紧急的话。用弓箭手和巨弩压制,用步兵盾阵破门的伤亡要小的多而且成功率更大。要是当初在他领兵的时候,用特制的攻城锤破门更是轻而易举。可是现在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用最稳妥的方式攻城了,只能用这种骑兵自杀式的冲击去撞开已经摇摇欲坠的城门! 噗! 一支利箭正射在赵大的肩膀上,那箭直接穿透了过去卡在肉里。禁军使用的是带倒刺的狼牙箭,一旦入肉就会将伤口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造成大量的失血,并且因为箭矢中的倒刺,医治也有着很大的难度。 啊! 赵大一声怒吼,他的双眼瞬间便充斥了一种血红的颜色! 猛的一掌拍在那根狼牙箭上,噗的一声那箭竟然被他一掌拍的从身后穿了出去!箭从的肩膀后面飞出带出了一股血箭,那血在阳光下闪烁出一种妖异的色彩!狰狞着一声大吼,赵大拍马直奔城门! 在冲到城门前不足五米的地方,赵大忽然反手一剑刺在坐下枣红马的后臀上!那马一声嘶鸣猛的朝前冲去,在赵大的控制下战马疯狂的撞击在已经破败的城门之上! 那城门一阵摇晃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城门后面守卫的禁军首领发了一声喊,呼啸一声带着不少步卒冲到城门边上死死的顶住城门。 赵大翻身落马之后就地一滚闪在一边,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第二个骑兵同样一剑刺伤战马疯狂的撞击在城门上!这骑兵落地还没有站起来,第三骑就到了,战马狠狠的撞击在第二名骑兵的身上之后顶着他的躯体又撞击在城门上! 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第二名骑兵内脏具碎而亡。 三百骑兵冲到城门下的不足三十骑,但是就在这二十几名骑兵舍生忘死的撞击下。那城门终于再也之撑不住直直的朝着城门内侧倒了下去!城门内拥挤的禁军甚至来不及躲闪有数十人被巨大的城门砸在下面,顿时血流成河! “杀!” 刘凌猛的抽出腰间的天子之剑怒吼一声。 杀!杀!杀! 五千骑兵犹如潮水一般向城门涌了过去,马蹄翻飞间尘土激荡,带着无边的杀气,五千铁骑直奔城门冲去! 陈晓靠在城楼上哀呼一声,大势已去!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开城门放大将军王进城。恨自己的犹豫不决,现在他已经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上天总是会在某个时候给你一个机会,抓住了就会改变一生,抓不住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若是陈晓开了城门,那他将来的官途说不定就会一帆风顺。但是现在,等待他的是五千柄雪亮的马刀,是数万名步卒手中锋利的长矛,是大将军王刘凌冷冽的眼神! 五千铁骑在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后如洪水一般涌入城门,杀戮立刻展开。面对着虽然号称精锐但是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杀伐战阵的禁军,京畿大营的五千铁骑无异于虎入羊群!之前三百骑兵的死亡激发出了京畿大营士兵们滔天的杀意,他们已经红了眼睛,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死一切阻拦在自己战马前的敌人! 随着骑兵的入城,大批的步卒在盾阵的掩护下成建制的冲进太原城。战斗从城门口开始向城内以及城楼上波及,随着大批步卒杀上城头,禁军的防守彻底溃败! “大哥!你在哪儿?!” 一名白袍白甲相貌堂堂的小将,手里擎着一柄镔铁长枪一边战斗一边呼喊。这小将武功极好,守城的禁军在他面前竟然都只是一合之将。那粗大的镔铁枪上下翻飞间,十数名禁军被他杀的人仰马翻。 这名小将正是赵二,同其兄长赵大一样都是刘凌府上的家奴。他兄弟二人自幼在刘府中长大,作为家生奴,他们的生死在他们被赐给刘凌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但是刘凌对他们兄弟二人恩情深重,从卑贱的家奴破格提升为刘凌亲兵统领。更是在当初刘凌南征北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刘凌不以他们兄弟出身卑微先后将他们兄弟提拔为偏将。 作为家奴,他们的父亲并没有给他们取个像样的名字,而是以赵大和赵二为名。 此刻赵大不知生死,赵二自然心急如焚。 一柄镔铁枪下此刻早已不知多了几条亡魂,赵二势若疯癫,在守军中杀进杀出寻找自己兄长的身影。 刘凌打马进入城中,见到已经杀了红了眼的赵二心中生出几分愧疚,但是他的脸色依然冰冷,丝毫都没有改变。 “来人!” 刘凌喝道。 他身后的亲卫齐声到:“属下在。” 刘凌眼神冰冷的扫过战场,抬手用马鞭一指前面战团说道:“凡守城禁军百夫长以上杀无赦,其余人等既往不咎!” “得令!” 他身后数十名亲卫都是他二哥刘卓这些年收拢的江湖高手,军法战阵他们不行,但是近身搏斗远比一般的将领要高强许多。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十名骑兵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如同一只只凌空搏击的雄鹰一般,几个起落后就消失在战场中直奔禁军中的将领而去! 同时,这些亲兵一边杀人一边大喊道:“大将军王有命,凡放下武器者皆既往不咎。但凡有人抵抗大将军王军威者,杀无赦!” 第六章 正太大殿 刘凌不等城门的战事结束,对不远处还在疯狂寻找哥哥的赵二喊道:“赵二,花三郎听令!” 赵二楞了一下,快速的四下扫了一遍依然没有看到哥哥的身影,他一咬牙催马到了刘凌身前。花三郎也立刻回到刘凌身边,两个人一起抱拳躬身道:“末将在!” 刘凌看了一眼赵二,脸色平静的说道:“领三千骑兵,随我进宫!” 赵二和花三郎应了一声,随即调转马头去调集军马。刘凌转身继续吩咐道:“赵霸,你率五百军包围太子府,不许走了一个人!” 千夫长赵霸应了一声立刻带人直奔太子府的方向而去。 “刘振,你带五百军奔宰相府,同样不许走了一个人。” “得令!” “郝连山,你带五百军去城东军械库,以我的名义接管驻防!” “得令!” “杜威,你带一千军去禁军大营,持天子剑斩了禁军都统韩遂!提他的人头来皇宫见我!” “得令!” 一一吩咐完毕,命令京畿大营的副统领陈远山收缴城防禁军,刘凌领着赵二和花三郎带了三千铁骑直奔皇宫而去! 三千铁骑带着一股滔天的杀气,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大军开到距离皇宫不足三里之地的时候,前方的哨骑忽然奔回来向刘凌报告:“禀大将军王,前方街口处有两拨人马厮杀。” 刘凌问道:“谁!” 哨骑道:“卑职没有近前,不过其中一方打着二皇子的旗号。” 刘凌神色一变,立刻吩咐道:“赵二,带人先赶去看看是不是我二哥刘卓被围。” 赵二得令带了三百骑兵当先杀了过去。 刘凌催马跟上,心中竟然按耐不住急切。在北汉皇帝刘业的十几个儿子中,对于刘凌这个并不十分受刘业喜欢的老九来说,兄弟当中只有一个真心视他为兄弟之人,那就是二皇子刘卓。而这次刘凌不惜兵变帮助四皇子刘铮登基帝位,就是因为他二哥刘卓想帮老四继位! 虽然四皇子刘铮和刘凌乃是一母同胞,但是对于刘铮,刘凌心里并没有几分亲情可言。要知道在他病重的时候,真正对他关怀备至的只有二皇子刘卓。而这个亲哥哥刘铮甚至没有去看过他一次!虽然现在的刘凌骨子里还流着和刘铮一样的血脉,但是却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废物九皇子了。 虽然刘凌算不上什么善人,但是在他心里,凡是对他好的人他都记得,并且加倍的为对方付出。若是对他心怀不轨的人,那他只能还以冷酷无情。他肯帮助四皇子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继承了之前病秧子老九记忆的刘凌,他永远也忘记不了在他病重的时候太子刘涣居然想要下手杀他! 生在帝王家,哪里还有亲情在。 所以,二皇子刘卓对刘凌这份难得的亲情,刘凌更加的珍视。所以他才会一听说被围困的可能是刘卓,即便以他的铁石一般的心肠也不禁起了波澜。 催马向前,刘凌不得不急。他二哥刘卓手下的精锐都给了他,此刻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了。现在要是对刘卓下手正是最佳时机,看来这太子刘涣也是一个当机立断的狠人。 不多时刘凌就到了街口,只见赵二已经带人和前面的人交手了。刘凌高坐在马鞍桥上看的清楚,被围困在正中的可不正是二皇子刘卓! “花三郎!把前面围攻二皇兄的贼人首领给我射了!” 刘凌一声冷喝。 花三郎呼应了一声,从马鞍桥上摘下铁胎弓弯弓搭箭,双膀一较力轻呼了一声:“开!”那铁胎弓被他拉开如一轮满月,让人看了新生胆寒。嗖的一声,一米多长的雕翎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顷刻间就射了过去。 噗! 正在指挥手下人在刘凌的人救援之前斩杀刘卓的禁军百夫长,被花三郎一箭正中此人的胸口。那人竟然被这一箭的惯性从马上直接击飞了出去,直直的落在三米以外眼见是不活了。 杀! 赵二一声虎吼,领着三百骑兵一个冲击。群龙无首的禁军立刻就做了鸟兽散,不过在铁骑之下却是一个都没有逃走。骑兵们干净利落的将上百名禁军斩杀的干干净净,立刻就下马将阻塞住的街道清理出来。 此时的刘卓身边已经仅剩下不足十名护卫而且个个带伤,就连二皇子刘卓的左肩头上都被一刀砍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护卫的搀扶下刘卓脚步踉跄的走到刘凌前面,刘凌翻身下马紧走两步搀扶住刘卓摇摇欲坠的身子。 “九弟,你终于赶回来了。” 刘卓已经十分的虚弱,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势让他已经坚持不住。生在皇家,别说受这样的重伤,就连骑马都有数不清的护卫保护着。刘卓能坚持这么远倒下去已经实属不易,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刘卓是一个颇有毅力之人。 “二哥,你怎么样?” 刘凌关切的问道。他到现在九年戎马自然看得出刘卓肩膀上的伤势有多严重。虽然北汉国不过是偏居一隅的小国,而且立国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年,但是他们这第二代皇族已经都算得上金枝玉叶,平日里高高在上怎么会受到如此沉重的伤害。 刘卓脸色惨白的说道:“我没事,快去皇宫救你四皇兄。刘涣禁军围了勤勉殿,你四皇兄手下只有一百近卫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刘涣这次是铁了心要把咱们兄弟斩尽杀绝,你五哥还有七哥都已经遭了毒手!” 他一把抓住刘凌的手臂,急切的说道:“快去!” 刘凌点了点头吩咐道:“赵二,你带一千军先去勤勉殿,我随后就到!” 赵二应了一声带一千骑兵直奔皇宫而去。 刘凌吩咐手下给四皇子止血包扎伤口,他就站在一边,紧紧的握着刘卓的手。刘卓气喘吁吁的说道:“九弟!大局为重!现在你这里给我治伤毫无意义,赶紧带兵去勤勉殿救你四皇兄!” 刘凌握着他四哥的手平静的说道:“二哥你放心,老九心里自有计较。” 花三郎从旁边说道:“王爷,二殿下伤势严重,不如派人送回王府歇息。” 刘凌见刘卓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摇了摇头说道:“扶二殿下上马,一同去皇宫。”花三郎还想再劝看刘凌的脸色阴沉,他只好遵命。两个侍卫扶着刘卓上了一匹战马,刘凌也跃上马匹将马鞭一挥,领着两千铁骑直奔皇宫而去! 很快,两千骑兵就到了皇宫之外。禁军大部都派到了城楼接替城防军守城,仅仅留下不足两千兵马随着太子刘涣四处追杀其他的皇子。此刻的皇宫哪里还有平日的端正威严,一地狼藉血流成河。 刘卓坐在马上坚持着前行,他眼看着大军直奔皇宫主殿,也就是皇帝议政上朝的正太殿而去,他忍着伤口剧痛催马追上刘凌问道:“老九,这不是去勤勉殿。你怎么急糊涂了不成,这是去正太殿的路。” 刘凌看了刘卓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正是要去正太殿,勤勉殿那边与我何干?” “你!” 刘卓心中一急,气血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在马上更是摇摇欲坠。刘凌探手从马背上将刘卓提了起来放在自己身前,一挥马鞭:“驾!” 刘卓急的想要挣扎下马,可是别说此刻他伤重体力不支,纵然是他身体完好也万万不是刘凌的对手。此刻被刘凌按坐在马背上,被刘凌两只铁臂一围动都动不了。 一行军马到了正太殿门前,只见门外有几百名禁军守护。文武百官都被关在正太殿中,刀出鞘的禁军虎视眈眈的盯着一群平日趾高气昂的显贵。他们已经接到太子刘涣的命令,看押着满朝文武谁也不许离开正太殿,有人硬闯杀无赦。 刘涣亲自带兵去杀刘铮,只待杀了这个最大的障碍他就会立刻回到正太殿登基为皇。此刻那一方硕大的传国玉玺就摆在正太殿龙案上,玉玺的旁边是一套簇新的金色九龙黄袍。四个禁军百夫长虎视眈眈的站在龙案两侧,手按在腰刀之上看护着玉玺和龙袍。 “花三郎!弓箭手开路!” 刘凌冷声喝道。 花三郎随即一声令下,骑兵立刻就将手里的兵器挂在马鞍桥得胜钩上,换了连弩端在手中。这连弩乃是传自三国时蜀国丞相武侯诸葛孔明,本来可以连发三箭,经过刘凌的改装之后能连发五箭,乃是骑兵交战中的杀人利器。 噗噗噗! 一连串的响声之后,守卫在正太殿外的禁军立刻就死伤一大半。本来见到数不清的骑兵冲过来这些禁军都已经心中胆寒,此刻骑兵上来就一通箭雨更是将他们的士气打了个支离破碎。一个禁军百夫长刚站出来想要质问是什么人胆敢带兵冲击正太殿,嘴巴刚一张开一支弩箭从他的嘴里射进去又从后脑扎了出来。 花三郎带着骑兵一阵冲击,仅剩下的禁军死的死降的降,正太殿外的战斗连五分钟不到就已经结束。 正太殿中百官都是胆战心惊,一个个脸色煞白的站在那里连话都不敢说。这满朝文武当中,还算得上神色坦然的就只有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这老者穿着紫色大团花锦袍,腰间挂着一条玉带。身形瘦削,微微驼背。此人正是北汉国的当朝宰相,官居一品的百官之首卢森。 外面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满朝文武都是面面相觑心惊胆颤,只有老宰相已经六十三岁的卢森一脸的淡然,不过虽然他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临危不乱,但是心里也是惴惴不安,朝局乱成这个样子,他这个做宰相也是不知前途生死。 天下十国,只有北汉一国立于北方。南有后周郭威觊觎。北有契丹辽国虎视眈眈。北汉国本就内忧外患,现在因为皇位几个皇子争得你死我活连他们父皇的尸首都不去管,这样下去灭国也不过早早晚晚的事而已。 卢森一声叹息,自言自语道:“北汉,完了。” 正在这时,正太殿的大门猛的被人一脚踢开! 第七章 吾皇万岁 花三郎一脚踢开正太殿大门,看也不看满朝文武诧异惊讶的表情。拉弓一箭就将一名站在龙案边上的禁军百夫长射了个对穿。 “大将军王驾到,所有人跪迎!” 花三郎一声断喝! 那三个百夫长被花三郎的气势所迫,居然连话都没有敢说。他们看了一眼被一箭穿心的同伴,心里都生出了彻骨的寒意。 花三郎带着五十名披挂着铁甲的骑兵快步进入大殿,这五十一个人都是一身的浴血带着滔天的杀气,一走进来就让每个人都吓得胆寒,尤其是花三郎边走边巡视的冰冷视线,更是如同一支利箭般刺在每个人的心里。 走到龙案之前花三郎怒道:“还不弃剑,跪下!” 那三名百夫长吓的神色一变,有两人下意识的就将腰刀丢在地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最后一人神色犹豫,一咬牙就要拔刀逞凶被花三郎手疾眼快一剑斩于龙案之下。花三郎一个箭步跳上台阶,一脚将那死尸踢飞落在大殿之上。顿时,整个大殿变得鸦雀无声。 花三郎怒目环视一周,所有人都不敢和他的视线相对。 “跪!” 花三郎一声大喝。 五十名铁甲骑兵也是齐声大喝:“跪!” 在这五十人的震天大喝声中,胆子小的官员直接普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即便是胆气硬一些的官员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也不得不跪了下来,一时间整个正太殿中满朝文武只有宰相卢森一人依然站立不动。 花三郎上前一步吼道:“大胆!” 卢森冷哼一声说道:“本相有先皇御赐金牌,面圣都不必下跪,又岂能跪他大将军王?” “罢了,宰相大人忠心为国,这满朝文武当中若还有人能让刘凌敬佩,也唯有卢大人一人而已。” 刘凌举步走进大殿,挥手示意要上前逞凶的花三郎退下。 “大将军王,好大的威风啊。” 卢森有些阴沉的说道。 刘凌语气平淡道:“威风?在你眼里我皇家还有威风吗?纵然你有父皇的御赐金牌不必参拜,但是难道连为臣者见到皇室的礼节都忘记了?还是宰相大人自认为本王在你眼里,还不配受礼?” 卢森张了张嘴,只得弯腰说道:“见过大将军王。” 刘凌走到卢森的身边,俯身在卢森耳边低声说道:“别用这种姿态来表现你是个忠臣,在我眼里你的举动可笑之极。先皇可以赐给你不死金牌,难道你就以为我不敢灭你满门九族?” 他的表情和善,在卢森耳边低语没人会想到他说的是这样的话。 “你官居宰相位高权重,但是比的过我那些血脉相连的哥哥弟弟?” 卢森身子猛的一颤,眼神中一股深切的恐惧一闪即逝。他本就佝偻的身子,在这一刻越发的苍老起来。 刘凌伸手拍了拍卢森的肩膀,呵呵笑道:“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宰相大人主持朝政,这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里也不可一日无宰相。” 刘凌举步走到龙案旁边,扫了一眼龙案上摆放着的玉玺和龙袍,禁不住冷哼了一声。 “都起来吧。” 刘凌淡淡的说道。 跪成一片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这群人这个样子倒是把刘凌气的一乐,他一拍龙案喝道:“来人,把愿意跪着的都拉出去斩了吧。” 呼啦一下子,再也没有一个人跪着。 刘凌笑了笑,这满朝文武啊,其实不过是皇帝玩过家家的泥人而已,你让他直他就直,你让他弯他就弯。自古以来真正能在青史留名对皇帝敢直言敢驳斥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所谓的诤臣虽然落个名垂千古的虚名不过基本上都死无全尸。要么就是欺君叛国的大奸大恶之徒虽然遗臭万年但是却实打实的权倾天下位极人臣。 中庸中庸,玩偶而已。 “先帝驾崩,新君未立,朝廷给你们俸禄不是让你们每天来跪一跪的,刚才我也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皇位到底谁来继承你们这满朝的文武倒是说说?” 刘凌撇了撇一眼身边不远处的龙椅,神情泰然。他伸手招了招,花三郎命人搬来一张椅子放在龙座旁边。刘凌伸手将自己的金盔摘了随手递给花三郎,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朝文武。 这! 文武百官全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刘凌坐在龙椅旁边,这乃是大逆不道之举。一众文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卢森此时渐渐的恢复了脸色,看见刘凌这样的举动他不禁冷哼了一声。 刘凌眯着眼睛看着卢森问道:“怎么,宰相大人有话要说?” 卢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他没有什么举动,倒是有一名御史谏官越众而出昂然道:“大将军王,你端坐于龙椅一侧,难道是想篡位不成!你身为皇子,难道不知道此举有违国法吗!” 刘凌笑道:“陈御史,以你之见我当领何罪?” 陈御史昂首挺胸慷慨激昂说道:“按照我大汉律例,当将你斩立决!”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的视线都注视在了刘凌的身上。 刘凌道:“斩立决吗?那我来问你,身为朝廷重臣勾结太子结党营私,更是暗中联络南方后周郭威意图造反,这应是何罪?” 陈御史脸色顿时惨白,他身子猛的一颤居然有些站立不住。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捧着玉简的两只手也剧烈的颤抖起来。 “说啊。” 刘凌坐在椅子上俯身问道。 “当……当诛九族。” 陈御史大汗淋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求道:“大将军王饶命,大将军王饶命啊。我也是一时受了太子的蒙蔽才走上错路,还望大将军王饶我一命。” 刘凌眯着眼睛笑问:“怎么,我这个大将军王死得,你就死不得?” 刘凌一挥手,花三郎喝道:“来人,将陈御史拉出去斩了!” 两名虎背熊腰的铁甲骑士扑上来,如同拖死狗一样将不断哀嚎的陈御史拖了出去。不多时大殿门外传来一声惨呼,这一声惨呼让大殿中的文武百官都吓的瑟瑟发抖。 “还有人给本王定罪吗?” 刘凌慈眉善目的问道。 下面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一名二品大员撩袍跪倒在地说道:“先帝创业未半而龙御归天,我大汉不可一日无君,微臣张守恳求大将军王顺应天命,登基大宝!” 他这一跪,立刻又有不少人官员跟着跪倒在地,一个个都声泪俱下的恳请刘凌登基为帝,那架势仿佛刘凌若是不肯登基他们一个个都要自刎当场似的。更有人心中恨恨不平,暗骂这第一个拥戴大将军王继位之人卑鄙阴险,如此表忠心的机会怎么就没落在自己手里? 刘凌笑呵呵的看着满朝文武的丑态,既不阻止也不答话,如同看戏。 “报,京畿大营千夫长杜威斩了禁军统领韩遂之头,特来复命!” “报,京畿大营千夫长赵霸已将太子东宫所属六百余口全部拿下,特来复命!” “报,京畿大营千夫长郝连山已接管军械库,特来复命!” “报,京畿大营千夫长刘振已将宰相府团团护卫以防奸人趁乱作怪,特来复命!” “报,京畿大营副统领陈远山已将谋反禁军百夫长以上尽皆诛杀,城防叛乱已平,特来复命!” 这时,大殿外刘凌之前派出去的人都已经完成任务回来复命,门外一个副统领几个千夫长单膝跪着,每个人都是一身的鲜血顺着铠甲还不断的滴落在地上。禁军统领韩遂的那颗大好人头被放在一个红木托盘里,由刘凌的亲卫捧着送进大殿交给刘凌过目。 一时间大殿之上寂静异常,满朝文武连大气都不敢出。 卢森听到自己的相府已经被围,暗叹了一声,随即撩袍跪倒在地躬身说道:“老臣卢森,恳请大将军王为天下社稷着想,继皇帝位!” 刘凌摆了摆手淡然道:“再等等。” 此言一出,谁都不敢在说一句话。大殿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肃静之中,只有亲卫手捧着的托盘上,禁军统领韩遂的那颗人头不断的有血珠滴落在地。 滴答,滴答…… 大概半柱香之后,一员浑身浴血湿透战甲的小将腾腾腾的跑到大殿之外,他原本的白袍白甲此刻都已经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这员小将在大殿外跪倒抱拳朗声道:“报大将军王,太子刘涣举兵谋反被我京畿大营所困,连番恶战之下自知难以突围,已经畏罪自刎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又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送了上来,太子刘涣怒目而视,须发皆张,死不瞑目!卢森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一颤,自刎……自刎能割下自己的人头?刘凌,你好狠那! 刘凌淡淡的扫了一眼太子刘涣的人头,他站起来,缓步走下台阶撩袍跪倒,大声说道:“恭请陛下登基!” 刷拉一声,大殿中的铁甲骑士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恭请陛下登基!” 大殿外两千骑兵翻身下马,黑压压的跪倒在地同声喊道:“恭请陛下登基!” 二皇子刘卓,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下走进大殿,脸色惨白无比。他脚步虚浮,若是没有人搀扶的话早已经跌倒在地。他打死也想不到,老九刘凌会奉他为帝!在护卫的搀扶下,他颤抖着走到刘凌身边。 “老九!你……陷我于不忠不义!” 刘凌以头触地:“请陛下登基!” “你!” 刘卓张嘴却不知再说什么,最终他无奈的叹气问道:“老四他……” 刘凌轻声道:“四哥忠心卫国,被太子杀害了。” 噗! 刘卓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再也坚持不住。刘凌朗声道:“给陛下更衣,请陛下继位!” 几个侍从跑过来搀扶着刘卓走上龙庭,手忙脚乱的将龙案上太子刘涣为自己准备的龙袍给刘卓穿戴整齐,然后给他戴上九龙冠,扶着他坐在龙椅之上。 刘凌当先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 第八章 美人侍浴 “王爷,您回来啦。” 大将军王府门口,一个已经十分老迈的仆从接过刘凌递过来的缰绳,将那匹红狮子牵进院子里,这个老仆从都是刘凌收养的年迈老兵,因为年纪太大又无依无靠就被刘凌收在王府里。 刘凌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二皇子刘卓登基为帝的第三天,这几天的操劳让刘凌有些身心俱疲。刘卓带伤登基,大典之后的一切事宜都要刘凌来一点一点的安排。六部九卿的人事安排,禁军的整改,还有京畿大营的调动等等等等,所有的事情都要他来决定。 拖着一身的疲惫,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刘凌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刘凌的王府占地并不广阔,只有前后两进院子不足二十间房子。这样的院子相比于刘凌的身份来说实在有些寒酸,别说他是皇子,大将军王,纵然是朝廷里随随便便一个三品官吏的宅子也要比他的王府恢弘气派。 刘凌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洗了把脸之后走进了自己的书房当中。他的书房十分的简朴,只有一个红木书架,一张书桌,一张椅子而已。书房里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装饰品,只有一张很特别的画挂在书桌一侧的墙壁上。 这是一张原本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素描,虽然是用木炭笔勾勒出来的但是笔法十分的细腻。一个看上去慈祥而颇为英俊的中年男人拥着一个很美丽的妇人坐在沙发上,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虽然这张画用的纸和笔导致了画出来的效果并不十分的漂亮,但是从每一笔都可以看出,画这副画的人都是用心在画的。而画这副画的人就是刘凌,画中的男女就是他上一世的父母。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九年了,刘凌虽然适应了这个世界,也学会了如何在这个世界更好的生存下去,但是依然忘记不了自己的父母,忘记不了上一世那个虽然不富足但是充满了温暖亲情的家。 刘凌站在画前面,对着画像中的父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他说。 “爸爸妈妈,你们肯定想不到吧。儿子这几天又杀人了,而且还没少杀。六部九卿的那些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让我一口气斩了九个,禁军千夫长以上斩了六个,三品以下的官吏斩了十七个,这三天儿子杀人杀的都麻木了。” 刘凌叹了口气说道:“爸爸妈妈,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十年了,你们还好吗?” “在这个世界,虽然我贵为皇子,但是在皇家却感受不到一点如同你们给我的温暖。这个世界是冷冰冰的,如果你不狠一点不去杀人,即使你想安安生生的活下去都不能。这是个乱世,如果没搞错的话这个时代正是历史上混乱不堪的五代十国。” “爸爸妈妈,儿子没有什么大野心,只想好好活下去。可是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我不狠毒只能死无全尸。儿子现在满手血腥,你们会怪我吗?” 刘凌坐在椅子上,看着画像怔怔出神。 “爸爸妈妈,这个世界上只有二哥刘卓对我好。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我就送他一场天大的造化。现在我帮他登上了帝位,以后有他在我就再也不用过那种勾心斗角口是心非的日子了。明天我就给二哥递一份辞呈,二哥封了我并肩王,我才不稀罕这个名号呢。我只想安安静静的活下去,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做一个混吃等死游手好闲的王爷了。” “我回不去了,所以我只能好好的活着,这也是你们想要的,对吗?” 刘凌自言自语,满目的温情。 正在这时,有人轻轻的敲响了书房的门。 “王爷,奴婢给您打好了洗澡水,现在伺候您洗澡更衣好吗?” 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响起,正是王府中的小丫鬟柳眉儿。这柳眉儿本来是皇宫里的一个侍女,后来因为得罪了大太监郭汜被逐出了皇宫。郭汜派人在半路劫持她要卖去青楼,被刚好路过的刘凌救下,从此就成了刘凌大将军王府里的一名侍女。 这柳眉儿年芳十七,生的十分标致。按照现代社会的标准,她身高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在古代女子中算是很高了。一张精致的脸上最迷人的就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似会说话一般。她身材极好,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更是让人看了流连忘返。 刘凌王府里的仆人并不多,只有三个侍女,三个小厮,两个老仆,一个厨子,一个马夫。这和他王爷的身份简直不成正比,就因为这样刘凌显得很不合时宜。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异类,满朝文武对他这样简朴的生活说什么的都有。 说他低调的,说他装腔作势的,说他忧国忧民的,说他哗众取宠的比比皆是。但是刘凌都一笑置之。 刘凌笑了笑,确实是该好好洗个澡了。 “进来吧。” 刘凌轻声道。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的推开,柳眉儿轻轻巧巧的走进来,先跟刘凌乖乖巧巧的施了一礼,一脸温柔的叫了一声。 “王爷。” “嗯。” 刘凌应了一声。 两个小厮将一个巨大的木桶抬进来放在书房里,然后两个小厮就躬身告退了。这巨大的木桶里热气腾腾,水面上还漂浮着几朵清香扑鼻的茉莉花。刘凌一看到水面上的花就无奈的笑了笑,这个柳眉儿总是爱弄这些事情。他一个大男人,每次洗澡都要在水里洒上一些花瓣。 “王爷,我伺候您洗浴吧。” 柳眉儿红着脸说道。 她的面容十分的精致,小巧的鼻子,樱桃小口,额头光洁,两颊上飞着两朵淡淡的红云,就好像盛开的桃花一般让人心生怜爱。一身鹅黄色的长裙穿在柳眉儿的身上,将她完美到了极致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在薄薄的长裙下若隐若现,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好像一朵出水的芙蓉一般动人心魄。 刘凌恍惚记得他刚刚收留柳眉儿的时候,她才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那个时候的她忽闪着一双无辜的漂亮的大眼睛,虽然惹人怜爱不过却略显青涩。而如今四年过去,曾经的小妮子已经出落的楚楚动人了。如果当初皇帝刘业看到的柳眉儿是现在的样子,只怕早就收入后宫了。 刘凌站起来走到木桶边上,柳眉儿红着脸给刘凌换衣解带。不一会儿,刘凌身上的衣衫就被她一双妙手脱的干干净净。被人伺候着洗澡更衣,刘凌足足用了一年才渐渐适应过来。一个虽然接受过现代教育并且思想远比古代人开放的男人,在面对这样生活的时候难免也会有所抗拒。 等刘凌迈步进入水桶之后,柳眉儿不禁偷偷的长舒了一口气。刘凌身高一米八以上,因为连年的征战一身肌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他的身材极好,肩宽臀窄,胸口上的两块肌肉隆起,小腹上的六块腹肌清晰可见。而这些对于柳眉儿的冲击力来说,远不如刘凌胯下那一团庞然大物。 虽然柳眉儿伺候刘凌已经有四年的时间,但是每次给刘凌洗澡的时候闻着刘凌身上的男子气息都让柳眉儿心如鹿撞。 柳眉儿缓缓的解开刘凌的发髻,将刘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放了下来。她偷偷低头闻了一下刘凌头发的味道,虽然汗味并不好闻,但是柳眉儿却似乎很享受一样,闻了一下之后她吐了吐舌头,有点小得意。 “眉儿。” 刘凌闭着眼睛感受着柳眉儿柔若无骨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十分的享受。在身体疲劳的时候,泡一个热水澡真是很幸福的事情。而洗澡的时候再有一个温柔可人的美女帮你搓澡,那就是天大的幸福了。 “王爷,什么事?是不是水凉了,我叫人添些热水吧。” “不用。” 刘凌拉着柳眉儿的手阻止她去叫人,柳眉儿顿时脸变得嫣红娇艳如花。 “我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柳眉儿的手就这么被刘凌抓着,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忘记了。柳眉儿红着脸任由刘凌抓着手,她低着头轻声说道:“奴婢不过是个下人,王爷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了。” 刘凌笑了笑说道:“傻妮子,我现在身边能说话的只有你和老吴他们。太子和四哥送来的那两个侍女不过是监视我的探子,整个王府里只有你最能了解我的心意了。” 柳眉儿心中一暖,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刘凌的手。 “王爷别这么说,奴婢的命是您救的。奴婢这辈子就为王爷活着,下辈子我还要伺候王爷。” 刘凌笑道:“你还信什么投胎转世吗?” 问完了刘凌楞了一下,随即苦笑,自己这算不算另类的投胎转世? “王爷?” 柳眉儿见刘凌脸色一变,立刻关切的问了一句。 “哦,没事,我是想问问你。你说我是做一个征战沙场百战百胜的大将军王好呢,还是做一个游手好闲遛鸟斗狗的闲散王爷好?” 柳眉儿认真的想了想说:“若是以奴婢的心思,自然是想让王爷您过轻松自在的日子。奴婢才不想您整天打打杀杀,虽然您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王,可是总归是有危险的,真不如在家安安生生的。可是,奴婢也知道,这大汉离不开王爷。这江山社稷还需要您去守护,黎民百姓还需要您来保全,所以奴婢想,您就算是想过那种游手好闲的日子只怕皇帝陛下也不会答应呢。” 柳眉儿用一只手帮刘凌洗者胸膛,一边轻声说道。 等了一会儿不见刘凌说话,柳眉儿低头看才发现,刘凌竟然已经睡着了。 第九章 三宣圣旨 回到家里的刘凌很放松,迷迷糊糊的被小妮子柳眉儿搀扶着上了床就继续睡了。朦朦胧胧中他似乎感觉到自己额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不过他也没有在意。 凌晨四点,当太阳还在偷懒的时候刘凌从床上一跃而起。不管是在征战中还是在家里,刘凌每天早晨四点起床练拳已经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上一世的时候就是因为身体孱弱的缘故才会一病不起,所以这一世刘凌给自己制定了苛刻到严酷的生活习惯。 刘凌十六岁之前和他上一世的时候出奇的相似,都是长期卧病在床苟延残喘。不同的是上一世的时候他有爱他的爸爸妈妈,而这一世他只能靠自己。刘凌前后两世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卧床的时候唯一消磨时光的事情就是看书。 无所谓书籍的种类,只要是文字他就喜欢阅读。 迎着清晨微风,刘凌迈步走到后院不大的演武场上。所谓的演武场也不过就是百十平米的一块平整土地,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练武的东西在这个小演武场基本上全都具备。石锁,从五十斤到三百斤都有。在小演武场的一侧是兵器架,虽然刘凌最喜欢的兵器是长枪,但是十八般兵器他都有涉猎。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今生,刘凌都有一个共同的偶像那就是三国时期蜀国的那个常胜将军,白袍白甲的虎威将军常山赵云赵子龙。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刘凌习武的时候对长枪格外偏爱。虽然他没有经过什么枪法大家的教导,所有的招式都是自己揣摩出来的。但是即便是赵二,被刘凌特意送去赵云后人家里学习了五年枪法,归来之后想要取胜刘凌也难以轻易做到。 这倒不是说赵家枪法不如刘凌自己琢磨的枪法,第一是因为赵家枪法经过这么多年的传承已经不再完整了。第二,刘凌是个有着两世记忆的妖孽,他从很现代的角度研究枪法的套路,将没有用处的花招全部剔除,而是加入了一些简单实用的招法。 虽然刘凌从十六岁才开始慢慢的习武,但是九年来风雨不断的刻苦修炼下一身武艺早已登堂入室。 刘凌先做了一会儿热身动作,然后围着小演武场慢跑了十几圈之后举步走到一排石锁的前面。五十斤到二百斤的石锁已经被闲置很久了,就连三百斤的石锁以刘凌现在的身体举起来也没有什么难度。不过单论臂力来说,他和花三郎那样的异类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在上一世的时候,刘凌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什么飞来跃去的轻功,也不相信有什么开碑裂石的内力,但是在这一世,刘凌亲眼所见让他不得不相信人体真的潜力无穷。 后来刘凌总结了一下,发现其实这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用现代人上学读书来做比较就很清楚的解释出,为什么现代很少有人能将武功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一个学生从小学开始,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然后四年大学。这个时候的年纪大概在二十二三岁左右。如果加上课余自习的话,平均每天上课学习六七个小时左右。 从七岁开始上学,每天六个小时的学习到大学毕业。用了十六年的时间,而大学生在现代是很普通的群体。换个思维方式,如果一个人从七岁开始习武,每天六个小时到二十三岁,会是什么地步? 在古代,孩子可以选择的前途十分的有限。习文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和习武从戎参军封侯拜将这是两种最普遍的选择。用十六年上学大学毕业在现代稀松平常,同样,用十六年习武在古代也是稀松平常! 所以,刘凌觉得究其根本的话,是现代人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再肯吃苦下那么大的毅力去练习武术了。而在古代则不然,闻鸡起舞的典故不正是一个证明的例子吗? 比如花三郎,两臂何止千斤之力,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能冲击奥运会举重金牌甚至随随便便刷新世界纪录。若是让他去参加射箭比赛的话,只怕全世界得有一万个组织怀疑他服用了兴奋剂。 刘凌弯腰提起三百斤的石锁,单臂一较力就将石锁提了起来。将石锁悠动了一下之后猛的抛上半空,然后再接住,身子一转借力再次抛起。如此反复,直到身体微微见汗他才停了下来。 刚要从兵器架上抽出自己那柄腊杆木的长枪,就看见仆从老吴头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王爷,王爷!” 刘凌转身笑道:“老吴,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 老吴气喘吁吁的说道:“王爷,圣旨来了!” 刘凌神色坦然的一笑,他早就料到今天就会有圣旨给自己,不过却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二皇兄刘卓刚刚登基为帝,虽然身体带伤不过以他二哥的脾气,自然不会卧床不起。 辰时的早朝硬是被刘卓提前到了卯时,有此可见这位新帝是想好好作为一番。 刘凌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带宣读圣旨的钦差到客厅休息,我换了衣服就来。” 老吴应了一声,颤巍巍的小跑着回到了前院。 刘凌也不好让钦差久候,立刻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更衣。其实刘凌在这个时代最不适应的就是那些繁文缛节,一套一套的能折磨死人。就比如这接圣旨,按照规矩是沐浴更衣摆案焚香的,还要穿正服跪接,啰嗦的让人头疼。 一推门走进卧室,刘凌就看到小妮子柳眉儿已经捧着自己的大将军王的袍服乖巧的站在那里。刚刚洗漱完毕的柳眉儿带着一股出尘的清丽,精致的脸颊上挂着淡淡的温柔笑容。刘凌一看到她,心里就会有一种很安逸的感觉。 “奴婢见过王爷,王爷早安。” 柳眉儿施了一礼,盈盈的拜了一拜。 刘凌笑道:“在自己家里哪儿来的这么多规矩。” 柳眉儿道:“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废的。奴婢要是连规矩都没有,那说出去还不是丢了王爷您的人吗?” 刘凌伸手在柳眉儿的额头点了一下:“贫嘴!” 柳眉儿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头,调皮的笑了笑。想起昨晚偷偷在刘凌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这小妮子顿时又羞红了脸。她一边帮刘凌更衣一边说道:“王爷,这么早就有圣旨过来,奴婢想着一定是好事,大好事呢。”她帮刘凌穿戴整齐退后一步看了看,又上前将刘凌衣服上的些微褶皱用手抚平。 “奴婢先恭喜王爷了。” 柳眉儿轻笑着说道。 刘凌爱昵的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道:“去封一个一百两银子的红包,一会儿用得着。” 吩咐完了之后刘凌举步走到客厅,在客厅门口两个小厮正在布置香案。八个穿着黄色官服的大内侍卫分左右站立在香案两侧,这八个人站在那里就好像钉在地上的八颗钉子一样一动不动。 “哎呦,我的王爷,奴婢小六子给您行礼了。” 刘凌听声音一看,一个穿着一身簇新八品宦官服侍的太监小跑着从客厅里迎了出来。这个太监年纪不大,也就在十七八岁左右。个子不高,很瘦,但是脸上白白净净看着很精神。刘凌认得,这个人正是皇帝刘卓新提拔起来的正太殿司职太监小六子。这个小六子原本在宫里不过是茶水房的一个低级小太监,因为和原来的内院总管太监郭汜有过节一直受欺负,这次郭汜死了之后,想不到他也时来运转了。 原本刘凌就对这个小六子印象不错,这次见来宣旨的是他刘凌也是会心一笑。 “原来是齐公公,辛苦了。” 小六子本姓齐,太原本城人士,因为家贫自幼就净身入宫。 “我的王爷啊,您这可是要折煞死奴婢了。” 小六子恭恭敬敬的给刘凌磕头行礼,然后站起来弯着腰赔笑对刘凌说道。本来按照规矩,即便小六子的身份再低,但是他既然是今天宣读圣旨的钦差,在行使钦差职责的时候是不必对任何人行礼的。 不过小六子既然能这么快就混到正太殿司职太监的位置,显然不是一个笨人。他自然是明白,皇帝都是刘凌捧上去的,自己这个一时半会儿的钦差在人家眼里或许真不如个臭屁,磕个头还是不会有错的。若是能巴结好了刘凌的话,内院总管太监这个还空着的职务落到自己头上还不轻而易举。 小六子个刘凌寒暄了两句之后,随即说了声:“王爷,得罪了。” 他深呼吸了口气,脸色随即变的肃穆。 “皇九弟,大将军王刘凌接旨!” 刘凌刚要撩袍跪倒,小六子赶紧伸手扶着他说道:“奴婢来之前皇上特意吩咐了,大将军王不必跪听接旨。” 刘凌还是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一个头说道:“微臣谢主隆恩。”这才在小六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九弟,大将军王刘凌,忠心为国,殚精竭虑,自十六岁起为国征战四方,百战百胜,扬我大汉国威。积军功理应加封,故晋为忠亲王,朝堂赐坐,不行跪拜之礼。” 接下来洋洋洒洒数千字,都是溢美之词和封赏的奖励。刘凌左耳朵听了就从右耳朵又飞了出去,全当做是清风拂面。这些场面话来来回回都差不了多少,听多了也就腻歪了。好不容易小六子念完了,刘凌刚要谢恩小六子笑着说道:“王爷稍后,还有一份旨意。” 刘凌双手将第一份圣旨接了,就见小六子从袖袍里取出第二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亲王刘凌,自即日起兼领大将军一职。” 这份圣旨不似之前那一份繁华锦绣,只是聊聊百余字,不过却意义非凡,这份圣旨的意思是将北汉国全部的军权都交到了刘凌的手里。这份信任,在当今皇帝刘卓眼里,也只有刘凌当得起。 刘凌心中一震,自己起草请辞军务的奏折就在书房桌子上摆着。现在不但军职没有辞去,兵马大将军的职务又加在他的头上了。 但刘凌也知道就算是拒绝,他二哥刘卓也断然不会同意的,现在北汉内忧外患自己一旦抗旨的话,朝局定然大乱。只能慢慢寻找合适的人才扶持起来,等朝局稳定之后再提退出朝堂之事。 小六子见刘凌又要行礼,再次阻止他。 “王爷别急着谢恩,还有一份皇上的口谕要给您。” 刘凌一愣,随即再次躬身听旨。 小六子笑眯眯的说道:“大将军莫怪,皇上口谕:老九!睡够了没有?如果睡够了的话就来帮朕,午时之前若是还没进宫的话,朕就要带着满朝文武明天随朕去你王府里早朝了。” 刘凌怔住,不由得苦笑起来。 第十章 卢氏玉珠 嘉丰元年,北汉孝帝刘卓连下三道圣旨加封忠亲王刘凌为并肩王,刘凌三次婉拒。嘉丰元年九月,刘凌上书孝帝请辞大将军一职,孝帝御笔朱批两个字。 不准。 孝帝登基一个月后,刘凌上书整改朝政。奏折数万字,陈述利弊。孝帝朱批:准,一切依卿之所奏,自朕以下皆支持整改。 这一日,早朝之上。 孝帝刘卓端坐于龙椅之上,语气平和的问道:“诸位爱卿,忠亲王所提之整改朝局之策,还有谁有什么异议吗?但说无妨。” 过了片刻,宰相卢森上前一步说道:“启禀陛下,老臣有一事不明。” 刘卓道:“老丞相尽管道来,有什么不明之处让忠亲王当面为你解惑。” 刘凌立于群臣左首位置,含笑说道:“不知宰相大人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卢森躬身道:“忠亲王,老臣得罪。对于忠亲王所提出的整改策略,老臣大部分都是深表赞同的。只是其中有一件不是十分的理解,就是关于建立军机处之事。” 卢森道:“朝廷政务,由六部分摊。吏部掌管全国文职官吏的任免、考课、勋封等事;户部掌管全国户口、土地、赋税、钱粮、财政收支等事;礼部掌管礼仪、祭祀、科举、学校等事;兵部掌管武官选用及军事行政;刑部掌管全国司法行政;工部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事。 “这军机处却不知具体行使什么权利,又或是能为朝廷分担什么问题。如今六部健全,分摊国事,朝廷中再增添一个部门且置于六部之上,这个似乎有些让人费解。再说,增加一个部门就要再加取一批官吏,虽然如今我大汉国库还算充盈,不过平白增加一些俸禄开销还是有些浪费了。” 卢森语气虽然平和,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有些不敬。要知道以现在刘凌在北汉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有谁敢当面质问他提出的方案?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这卢森对于孝帝登基时刘凌派兵围了他的宰相府还是耿耿于怀。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朝堂之上也就他卢森倚老卖老敢对刘凌的提议指出疑问。 刘凌笑道:“既然卢大人有此一问,那我就借着这个机会向皇上和诸位大人们详细解释一下军机处的作用。” 刘凌清了清嗓子说道:“军机处总揽军、政大权二端,真正成为执政的最高国家机关。军机大臣无日不被召见,无日不承命办事,出没于宫廷之间。陛下行动所到的地方,军机大臣也无不随从在侧。但军机处完全置于陛下的直接掌握之下,军机处在权力上是执政的最高国家机关,而在形式上处于临时机构的地位,不像正式衙门的样子。军机处办公的地方不称衙署,仅称值房。 “军机处也无专官,军机处的人选都是以原官兼职,陛下可以随时令其离开军机处,回本衙门。军机大臣既无品级,也无俸禄。军机大臣之任命,并无制度上的规定可供遵循,完全出于陛下的自由意志。军机大臣的职务也没有制度上的规定,一切都是陛下临时交办的,所以军机大臣只是承旨办事而已。只供传述缮撰,而不能稍有赞画于其间。” 因为连日来的操劳,刘凌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但是却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他的话一说完,大臣中比较聪慧之人就已经明白了这军机处的真正意义! 设立军机处,其实是将军政大权进一步集中控制在皇帝的手里。 刘凌不属于这个时代,他自然知道真正的皇权集中才是有利于北汉的发展。而军机处是在清朝才出现的部门,是君主集权制度发展到了巅峰的产物。上一世的时候刘凌博览群书,对于清代设立军机处带来的方便自然了解。 而且清军机处还要实行严格的归档保密规定,凡本日所奉谕旨,所递片单,均钞钉成册,按日递添,月一换,谓之“清档”。凡发交之折片,由内阁等处交还及汇存本处者,每日为一束,每半月为一包,按季清档,月折及各种存贮要件,收入柜中,值日者亲手题封,谓之“封柜”。清军机处还设有专门的档案房,有专职的保密人员管理这些档案,由此而使军机处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之好。军机处的建立,标志着封建君主集权的进一步强化这样一来,不但军政大权就牢牢的掌握在了皇帝手里且军国机密大事很难泄露出去。而刘凌这样做,出发点无疑是想帮孝帝刘卓尽快稳定朝局,也为了他自己能早日退出朝堂所作出的努力。刘凌对他二哥刘卓十分的了解,刘卓是一个很有才干的人,勤勉而公正,将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听刘凌说完,卢森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质疑什么,似乎正在理解刘凌所说的话。朝堂上的一众文武都是默不作声,其中有些心思细腻之人已经品出了刘凌这个建议中的厉害之处,同时也嗅到了一股飞黄腾达的味道。 若真如刘凌所说,虽然进入军机处没有实质性的职务,也没有什么俸禄可拿,但是一旦进入军机处的话,那就意味着成为皇帝真正的心腹之人。而且军机处的主事还有代皇帝主持一般事务的决策权,这对于为官者那将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代天子行使权力,这是一种多大的荣耀! 刘凌见卢森沉默不语,于是将满朝文武扫视了一遍问道:“列为大人,还有谁对设立军机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礼部尚书曹志上前说道:“下官还有一事不明。” 刘凌道:“请讲。” 曹志道:“如忠亲王所说,进入军机处之人不论官职品轶只取才俊。那是不是说布衣也可进入军机处?而朝廷官员也要对布衣行礼?这不是有违国家法纪?” 刘凌道:“曹大人,进入军机处之人纵然是一介布衣,若是对国家正事有所帮助,能将我大汉基业稳固更甚至开疆拓土,拜他一拜又有何妨?” 孝帝刘卓拍案而起道:“忠亲王说的好,若是能助我大汉江山永固,强盛繁华,不要说你等纵然是朕拜他一拜又有何妨?” 刘凌撩袍跪倒道:“吾皇万岁,吾皇英明!” 曹志哑口无言,只得跪下随着刘凌一起高呼吾皇万岁,吾皇英明。连皇帝陛下都已经表态了,他这个礼部尚书还有什么话能说? 孝帝心情极好,又议了一会儿国事之后宣布退朝。 “老九留下,朕早就饿了,陪朕一起吃饭。” 刘凌躬身道:“微臣遵旨。” 在正太殿之后是承先殿,也就是皇帝上朝之前之后略作休息的地方。在刘业为帝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每日早晚两次朝会,而这刘卓登基之后甚至吃住都搬到了承先殿中,为了方便朝会并且随时召唤大臣们单独议事。 “老九,最近辛苦你了。” 刘卓亲自动手给刘凌夹了一些菜放进碗里,刘凌赶紧起身谢恩。刘卓将手里的筷子放在桌子上,佯装发怒道:“此处只有兄弟,没有君臣。你要是在张嘴闭嘴的谢主隆恩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直接一道旨意将你发配边疆去了。” 刘凌道:“今时不同往日,刘凌岂敢忘了主仆尊卑。” 刘卓一把将刘凌拉坐在椅子上说道:“再说这话我可真生气了,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哪里有什么主仆之分。” 刘凌笑了笑说道:“那好,老九就放肆一回吧。” 刘卓哈哈大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是我熟悉的那个率真的老九。” 刘卓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貌似不经意的问道:“老九,你今年二十三岁了吧?” 刘凌道:“二哥好记性,正是二十三岁。” 刘卓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刘凌问道:“二哥,什么事让你心烦?” 刘卓一脸愧疚的说道:“以前父皇病重忙着服侍左右,这些日子又只顾忙着朝政,倒是忽略了你的终身大事了。老九啊,你已经二十三岁了,早就该大婚了。” 刘凌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二哥不必为这个发愁。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娶妻反而有所约束,不好不好,大大的不好。” 刘卓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是堂堂忠亲王,一直不娶妻满朝文武是要看笑话的。” 他拍了拍手,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件东西恭敬的站在刘凌身侧。 “看看。” 刘卓说道。 刘凌疑惑的拿起小太监手里的东西看了看,是一块白绫,上面画着一座好大的府苑。亭台楼阁,恢弘气派。 “二哥,这是?” 刘凌问道。 刘卓哈哈笑道:“这是二哥送你的礼物,我命人在都城北侧兴建忠亲王府。你现在住的那府邸太寒酸了,不说别人,二哥看了心里都不舒服。” 刘凌刚要说话,刘卓摆了摆说道:“你不要推辞,这不是送你一个人的。” 他笑道:“这是二哥送给你大婚的贺礼。” 刘凌怔住,诧异道:“我?大婚?” 刘卓说道:“正是,二哥打算做一次月老,包一桩大媒。” 他笑呵呵的说道:“宰相卢森有一幼女,名为玉珠,年芳二八,端庄秀丽。卢森中年得此一女视若明珠,珍爱的很啊。若不是二哥亲自做媒,只怕他还舍不得将宝贝女儿嫁出去呢。那卢玉珠前些天我让人带进宫里看了看,甚好,果然是一代佳人,也算不怎么辱没了老九你的身份。” 刘凌吓得赶紧站起来撩袍跪倒在地:“请陛下收回成命!” 第十一章 家法从事 刘凌千辞万辞终于让刘卓暂时打消了给他指婚的念头,最主要的是将已经筹备建造的忠亲王府给推辞掉了。现在国家贫困,若是为了建造府邸大兴土木只怕老百姓都是要戳他脊梁骨的。而刘卓信口提出的这件事对于刘凌来说无异于一颗炸弹。并不是刘凌真的不想娶妻生子,而是绝对不能取卢森之女! 在刘卓看来,将卢森之女卢玉珠许配给刘凌,是两全其美的一件大好事。卢森和刘凌有所间隙,这是满朝文武都有目共睹的事情。当初为了帮刘卓登基,刘凌派兵围了宰相府这件事至今仍然让卢森耿耿于怀。 刘卓有心做个和事老,毕竟刘凌当初那么做是为了帮他,如今刘凌贵为忠亲王而且正在主持朝廷整改之事,若是与宰相不和的话于公于私都不是好事。若是能让刘凌娶了卢森之女的话,那两家联姻对朝廷对刘凌都是一件大好事。 虽然卢森对于刘凌提出来的整改之策没有太大的抵触,但是这个隐患如果不消除的话早晚会有爆发的时候。卢森为相,乃是不二人选。而刘凌是他的最亲近之人,若是能让他们二人和好的话那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而刘凌如此坚持不肯接受这让刘卓有些意外,他觉得刘凌应该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这样对于国家对于个人来说的好事,刘凌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是刘凌坚决不肯就范,刘卓也不好逼他太急。 刘卓又怎么会知道,刘凌有他心里的难处? 刘凌一听到刘卓要将卢森之女卢玉珠许配给他,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四个字,权倾朝野! 现在的朝廷里,刘凌主掌军国大事和改良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卢森主掌吏治民生,乃是百官之首。如果他们两家联姻的话,那这朝政可以说就完全把握在刘凌手里了! 这是为臣者的大忌! 虽然刘凌知道他二哥刘卓不会对他有疑心,而自己也断然不会有什么图谋不轨之举。但是刘凌是了解中国数千年封建史上,起初君臣同心后来反目为仇的例子比比皆是。而最后那些权倾朝野的绝世人物,又有几人能善终? 远的不说,清康熙皇帝当政的时候,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可谓是荣宠至极。他的侄女赫舍里氏乃是康熙帝最珍爱的一位皇后,也是康熙帝的第一位皇后。有这层关系,再加上索额图还是助康熙亲政的大功之臣,可是索额图后来权倾朝野之后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再说赫舍里氏死了之后,第二位皇后钮钴禄氏,乃是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女儿,遏必隆又落了个什么下场? 纵然皇帝刘卓现在对他信任有加,可是舆论这个东西是最可怕的武器。饱读史书的刘凌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能赢得刘卓一时的信任,还真没有把握刘卓一世对他的态度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要设立军机处就是想加强皇帝的集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将自己身上那些让人眼红的权利变相的交回到皇帝手里。他掌管北汉国的军权,这既是一份天大的荣耀也是一份潜在的危机。 自古以来拥兵自重者没有一个落到好下场的,皇帝就算开始的时候对他推心置腹难免在日后无尽的小人谗言中心生隔阂。刘凌设立军机处,其实在实际意义上就已经将军权交回了皇帝手里。这是一招妙棋,是刘凌苦思数夜之后的才想到的办法。 如果真的娶了卢森之女的话,难免日后不会有小人在孝帝刘卓面前搬弄是非。那样一来的话,刘凌小心翼翼维护的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一份亲情也就会分崩离析。 这是刘凌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在承先殿怀着心事陪刘卓吃完了早餐,刘凌借口身体不适请了一天假回到了自己的府里。虽然在刘凌的再三请求下刘卓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刘凌看得出来他二哥并没有死心。刘凌不是不明白他二哥的心意,但是这份好意刘凌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刘凌回到王府之后先去了后院的一个偏房,这里环境比较清静。后院是刘凌练武的地方,一般他不允许下人们随便进入。而现在,这个地方还有另一个用途。 轻轻的推开房门,刘凌迈步走进了屋子。 “赵大参见王爷!” 赵大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就要磕头行礼,在一边伺候他的赵二见刘凌来了也赶紧跪下行礼。 刘凌快步走过去扶着赵大说道:“别动,不要牵扯了伤口。” “赵二,你也起来吧,这是在自己家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刘凌扶着赵大躺下之后说道。 赵二起身,转身给刘凌倒了一杯茶。 “怎么样,好些了吗?” 刘凌握着赵大的手问道。 赵大脸色一变,心中升起一股让他想哭的暖意。他不过是刘凌王府里的家奴,可是刘凌不以他出身卑微而轻视,不但将他提拔为掌管两个千人队的偏将,更是对他推心置腹,这一份恩情他如何能不动容。 “王爷……” 赵大眼睛里有泪花闪烁,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刘凌拍了拍赵大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赵大,我只给你三百人冲击城门。破城之后又直奔皇宫没有理会你的死活,你可怪我?” 赵大脸色顿时变得惶恐无比,他猛的从床上挣扎着爬跪起来叩首道:“王爷对赵大之恩深重如山,赵大活着就是为了服侍在王爷左右,这命就是王爷您的,赵大生是王爷的奴才,死了还是王爷的奴才,赵大绝不会对王爷有怪罪之心。” 赵二也跪倒在地说道:“王爷,我和哥哥能有今天都是王爷给的。我们兄弟的命只在王爷一念之间,我兄弟绝对没有半点怨言!” 刘凌伸手扶起他们兄弟二人叹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觉得自己是我刘凌的家奴,就将自己的性命交在我的手里,对我忠心耿耿,誓死跟随。只是你们可知道,在我的心里,却拿你们二人也当兄弟看待?” 他阻止住惶恐的赵大兄弟,继续说道:“可是我也知道,你们只当我是主人。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们了。可有一件事你们要答应我。” 赵大兄弟二人连忙说道:“请王爷吩咐。” 刘凌道:“以后在外人面前,你们二人是我刘凌的下属。在自己家里,你们就不必这么拘泥于礼节。我看重的是你们兄弟二人重情重义的品行,你们在我眼里不是下人不是家奴,而是可以倾心相交的朋友。这一点你们可能做到?” 赵大和赵二相视一眼,无论如何也不敢答应刘凌这个要求。两人只是再次叩首,无论如何也不敢奢求和刘凌成为朋友。 刘凌苦笑一声,说了句罢了。将从御医那里讨来的外伤金疮药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 等刘凌走后,赵大抬起头看着刘凌的背影,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 “弟弟,此生你我兄弟绝不可负了王爷的赏识之恩!若是日后我有异心,你便一剑斩了我的人头,若是你有异心,为兄也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赵二也已经感动的泪水直流,他使劲点头道:“大哥,你放心吧,我此生来生生生世世都愿做王爷的一条忠犬!” 刘凌回到书房,柳眉儿早已经给他沏好了香茶。刘凌进来的时候闻到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这味道让人闻了不由得变得轻松下来。刘凌看了看,只见在书桌上摆放着一个小香炉,正在婷婷袅袅的飘着几缕烟气。 “这是檀香?” 刘凌站住,指着香炉说道。 柳眉儿笑着点头说道:“是呢,这檀香是昨天工部尚书赵居正赵大人特意送过来的。本来王爷您已经吩咐过了,所有王公大臣们送过来的礼品全都原封退回去。但是奴婢想着赵大人送来这檀香算不得什么金贵的东西,而且王爷您最近休息一直不好,赵大人说檀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于是奴婢就……就给留下了。王爷,您不会责怪奴婢吧。” 刘凌笑了笑说道:“算了,留下就留下吧。以后再用,你出去买来就是了。” 柳眉儿乖巧的福了一个说道:“谢谢王爷不骂之恩。” 刘凌笑道:“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了?如此污蔑主上,我是断然不能容忍的。看开我若是不家法从事是不行了。” 柳眉儿脸色顿时变得嫣红起来,一双手捏着衣角扭捏道:“王爷,真的要吗?” 刘凌故意板起脸说道:“那是自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作废?” “哦……” 柳眉儿脸色红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一般,她的一双眸子里都是水汽。两颊上红云飞起,当真是娇艳如盛开的桃花一般惹人怜爱。她慢慢的转过身子背对刘凌,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的将自己的裙摆提了起来。 一双玉腿洁白无瑕,纤细笔直。这一双玉腿完美无瑕,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圆润细腻,晶莹玉润。渐渐的,随着柳眉儿的衣裙越拉越高,两瓣浑圆挺翘到了极致,让人看了血脉喷张的翘臀逐渐显露了出来。 柳眉儿一双妙目含春,脸色红润如火,她转过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刘凌,轻声乞求道:“还请王爷轻些……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刘凌盯着那雪白浑圆的臀部禁不住心神一荡,他深吸一口气将澎湃的欲火压了压,目光在那完美无比的臀部上仔细看了看,随即大笑一声,一巴掌拍在柳眉儿的屁股上! 啪! 一声脆响。 刘凌手指忍不住在柳眉儿臀肉上流连了片刻这才离开,他笑呵呵的说道:“念你知错,就打一下略作惩罚吧。哈哈!” 柳眉儿听刘凌说只打一下,顿时提在嗓子眼上的心放了下去。摆出这个姿势让她十分的难堪,虽然刘凌乃是她的主人,可是如此姿势让她这个不过十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如何能不羞涩? 只是,她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的心里还有一分不舍,若隐若现。 第十二章 前路艰辛 刘凌书房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充满暧昧,刘凌似笑非笑的看着柳眉儿,眸子里刻意压制但还是溢出来一些的欲火让她心慌意乱。就这么站着,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挺翘臀部还暴露在刘凌的视线里。 柳眉儿微微弯着腰身子前倾,纤细唯美腰肢下翘起来的浑圆双臀更显得诱人。她回头看着刘凌,而后者情不自禁的再次伸出手。柳眉儿吓的轻呼了一声,她以为刘凌说话不算话还要继续打下去。身子轻轻的一颤,臀肉波动。 这耀眼的白色让刘凌心神巨震,眸子的欲火更加的炙热。他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在那柔软且富有弹性的臀肉上。手指流连忘返,细细的感受着入手的一片温凉爽润。手指上传来的温度和细腻,让刘凌几乎把持不住。 柳眉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心跳的几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一样。羞红了的脸娇美无比,一双媚眼如丝,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凌的手就这么在柳眉儿的臀部上轻轻的滑动,这感觉让他迷醉,让他沉溺。 “王爷!宰相大人求见。” 就在这个时候,仆从老吴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老吴这一声虽然声音并不是很大,可是对于陷入一种莫名情愫中难以自拔的两个人来说无异于一声雷鸣。柳眉儿吓的惊呼了一声身子不由得一颤,赶紧站直了身子将衣裙放了下去,一张脸因为惊吓而变得有些白皙,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的胸脯虽然并不是丰满,可是却带着一股清新的恰到好处的诱惑。 刘凌也吓了一跳,他刚才已经陷入欲火难以自拔。若不是老吴这一声将他从这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中惊醒的话,只怕他撑不了多久就会对柳眉儿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其实这也怪不得刘凌,这一段时间以来刘凌肩膀上的压力骤增,而柳眉儿是现在王府里唯一一个能让他心情舒缓下来的人,尤其刚才柳眉儿如火般的媚意更是让他难以自制。 柳眉儿其实早就对刘凌芳心暗许,只不过因为身份卑微的缘故所以不敢奢求。刘凌对她好,她如何能不感动。即便是刘凌要了她的身子,她也断然不会有一丝抗拒的,甚至心里隐隐还有一股献身的冲动。 柳眉儿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慌乱的说了一句:“奴婢告退。”急匆匆的就从书房里逃了出去,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正好被老吴看到,老吴虽然人老但是却一点也不糊涂,嘿嘿笑了笑也替小妮子柳眉儿感到几分高兴。若是能得到王爷的怜爱,就算因为身份低微不能娶为正室,但哪怕就是做一房小妾也算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刘凌收拾了一下心情,深深的呼吸了两次将澎湃的心情按捺了下去。他迈步走出书房,却怎么都有点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快请卢大人到客厅稍后,我马上就到。” 老吴应了一声,然后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刘凌。这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只要是个男人就能读懂。 刘凌脸色一红,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 等老吴走后刘凌回到书房换了一身衣服便快步走向客厅,他还没到门前就高声说道:“卢大人,怠慢之处还请不要介意。” 卢森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养神,听见刘凌的话他站起来走到客厅门口,跪下施礼道:“下官卢森,见过忠亲王。” 刘凌一把将卢森搀扶住说道:“卢大人,还在记恨刘凌吗?” 他说这句话是因为当初在正太殿他斥责卢森不懂规矩,见了皇族不知礼数。当时刘凌是为了立威不得不跋扈一些,而卢森自此之后每次见到刘凌都会恭恭敬敬的行礼,这让刘凌到有了几分不自在。其实以刘凌现在的身份,卢森跪下行礼也不算过分。按照刘业定下的规矩,亲王只比皇帝低一个层次,百官都是要跪拜的。 论年纪,卢森已经六十三岁。让一个老人每次见面都躬身施礼,刘凌心中总是有着几分不忍。 卢森任由刘凌将他搀扶起来,淡淡的说道:“下官怎么敢记恨忠亲王,只是尽为臣者的礼数。” 刘凌知道卢森心里有怨气,他也不怪卢森说话不敬,只是一把拉了卢森的手进了客厅,落座之后刘凌问道:“老丞相,可是有事要对我说?” 卢森端坐在椅子上,表情十分的严肃。他看了刘凌一眼后点了点头,一脸肃穆的说道:“下官这次是来求忠亲王念在我这二十年对大汉尽心尽力的份上,就放过了小女玉珠吧。” 刘凌眉头一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不紧不慢的问道:“老丞相这是什么意思?” 卢森长叹一声道:“忠亲王,您就不要故作不知了。相信陛下已经跟您提起了要将小女许配给您之事,下官这次来,就是想请忠亲王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小女年幼无知生性粗野,实在配不上忠亲王您,还请您不要应允了这件婚事。” 刘凌放下茶杯眉头一皱说道:“老丞相,你的意思是让我抗旨不遵?” 卢森脸色一变,他语气一下子放了下来,近乎哀求的说道:“忠亲王,就当下官求您。此事万万不可,求忠亲王成全!” 刘凌轻轻拂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语气平淡的说道:“卢大人,陛下的旨意难道是你我能抗拒的?还是卢大人你认为,我刘凌这个忠亲王不配娶令爱为妻?” 这两句话问出,卢森的脸色顿时变的惨白。之前的故作姿态顿时消散,他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忠亲王,还请看在一个疼爱唯一女儿的老父亲的份上,求陛下收回成命吧!” 他这一跪,哪里还有什么官居一品百官之首的风范。他跪伏着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花白的头发垂了下来,一时间竟然看上去老态龙钟。 刘凌走过去将卢森搀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老丞相,你将刘凌看的低了。” 他扶着有些诧异的卢森坐下后,负着手站着说道:“老丞相,难道你以为,刘凌看不到这门亲事后面的滔天大祸吗?” 他说:“你放心吧,这们亲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刘凌刚才之所以表现的那么冷傲,当然是大有深意的。 “不过,若是陛下执意不肯收回成命呢?” 刘凌问道。 卢森楞了一下,还没有说话刘凌就继续问道:“是你能告老还乡,还是刘凌能辞官不做?” 卢森站起来,一脸苍凉的说道:“请忠亲王教我。” 卢森此刻已经没了最后的一丝的骄傲,他一脸的苍凉,让人看了心中不忍。刘凌叹了口气,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说道:“陛下一生至孝,难道老丞相还不知道该如何说辞吗?” 卢森楞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他猛的一躬到底说道:“下官多谢忠亲王指点!” 他刚才的苍凉一下子就消失不见,期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兴奋。其实卢森也只是急的糊涂了,前一个月他夫人刚刚去世。按照礼数,他的女儿是不能在丧期出嫁的。古代最尊礼仪,儿女辈守要孝三年才能谈及迎婚嫁娶之事。 “下官这就告辞了,打扰之处还请忠亲王谅解。” 心头之结解开,卢森就要告辞。 刘凌忽然摆了摆手说道:“老丞相慢走,刘凌还有一事想问。” 卢森:“忠亲王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刘凌道:“老丞相,国库……真的如你所说还算充盈吗?” 卢森神情一窒,脸色瞬间僵硬起来。 他的身形微微一颤,苦笑了一声说道:“果然还是瞒不过忠亲王您,这满朝文武都只观望着朝局,更是只顾自己的官道仕途。而陛下刚刚登基,有些事是说不得的。” 刘凌道:“老丞相还请如实相告,我只想知道,朝局究竟糜烂到了什么地步。” 卢森犹豫了一下,最终叹道:“实不相瞒,忠亲王……国库,国库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刘凌虽然早有预料还是禁不住内心一震,北汉国在历史上是一个什么地位刘凌是一清二楚的。北汉国的存在对于历史来说连昙花一现都算不上,一个在历史长河中短短存在了二十八年的政权,充其量不过是一朵不是很起眼的小小浪花而已。 按照历史的正常轨迹,刘卓是不可能继位的。而刘业也不会做二十年的皇帝,在历史上刘业不过掌权三载便一命呜呼了。而继位的正是太子刘涣,这个刘涣也不过是个短命皇帝,只坐了十一年的朝堂,即便如此他还是北汉历史上最长久的一位皇帝。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刘凌的出现而改变。 同样,正因为刘凌的存在,他不允许北汉快速的灭亡。他二哥刘卓刚刚继位,刘凌不允许一个有着远大理想的帝王凄凉落幕。更何况刘卓还是在这个时代唯一对他付出亲情的人,他更不能对北汉的未来坐视不管! 卢森叹道:“这些年有忠亲王您在,后周虽然有灭我北汉之心但是一直未能得逞。可是,忠亲王你也知道的,北面的大辽……同样是虎视眈眈啊。这些年为了维持,辽国来索取钱粮先皇只能尽量支付。其实去年辽国使臣来过之后,国库就已经空了。而如今再有两个月,辽国的使臣就又要来了,还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刘凌攥紧了拳头,眉宇间忽然乍现出一股煞气! 卢森被刘凌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忠亲王?” 卢森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刘凌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的松了开来。他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脸上的狰狞渐渐退去。 “老丞相放心吧,辽国使臣的事,刘凌来解决。但是还有一件事要请老丞相帮忙,我刘凌……说不得要再做一次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了。” 第十三章 太子乱党 卢森心里寒了一下,刘凌的手段他是了解的。孝帝刘卓登基之后那三天的血腥场面依然历历在目,几十颗人头就那么一刀砍掉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太子刘涣的亲信之人被杀了个干干净净,抄家灭门这事京畿大营的骑兵都已经干的驾轻就熟了。 刘凌说要再做一次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不知道又将有几人流血,几人流泪。 刘凌道:“老丞相,在朝堂之上你我不和乃是尽人皆知,此事你我联合来做必然事半功倍。” “忠亲王,您的意思是?” 卢森小心翼翼的问道。 对于这位迅速晋升为北汉皇帝之下第一人的忠亲王,卢森心里其实还是很忌惮的。这个杀人魔王虽然不是那种不辨是非不通人情的奸妄小人,但是其心狠手辣的作风还是让卢森无法不产生一些恐惧。 他之所以在刘凌面前表现的颇有傲骨,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 刘凌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有件事需要老丞相配合我,这件事得由老丞相做个好人,恶人我来做。” 卢森正了正身子说道:“还请忠亲王明言。” 刘凌走到卢森身前,低下身子仔仔细细的说了一番。随着刘凌的话语娓娓道来,卢森的脸色可谓变得精彩之极。到了最后,卢森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忠亲王,这件事下官……” 刘凌昂然道:“自我之下,一个也不能少了。” 卢森见刘凌一脸的严肃,也抱拳道:“国破则家亡,覆巢之下无完卵,忠亲王放心,这件事下官会尽力去办的。” 刘凌哈哈一笑,抱拳一揖到地说道:“如此我就先谢过老丞相了。” 卢森赶紧起身扶住刘凌,两个人接着刘凌刚才所说之事又议论了许久,直到将事情有可能出现的阻碍都虑想了一遍,卢森这才起身告辞。刘凌本想留下卢森吃过午饭再走,还有一些细节上的事需要推敲。卢森却道:“我在忠亲王府里已经坐了很久,若是用过午饭再走就有些让人怀疑了。” 刘凌想了想也是,卢森这次登门乃是为了他女儿卢玉珠之事。再说两个人之间颇有间隙,若是卢森在他府上呆上一整日的话只怕立刻就有各种版本的猜测出来。这文武百官一个个看似道貌岸然,实则是山野村妇还要长舌。 “如此也好,此事还要多拜托老丞相了。” 卢森告辞,刘凌故意没有相送只是派了管家老吴将卢森送出了府门。刘凌相信,到不了明天一早满朝文武中那些个小人就会弄得传言四起了。 卢森走了之后刘凌在书房写了一份奏折,直到柳眉儿催促了三次他才起身用了午饭。刘凌吃饭很简单,他食欲一向很好,三餐都没有什么细致的要求,只要荤素搭配就能吃下两大碗饭。一盘鸡蛋炒青菜,一盘葱爆羊肉,一盘里脊炒小白菜,一碗红烧肉。刘凌确实是饿了,狼吞虎咽的拌着菜吃下了两碗米饭。 青菜翠绿,葱爆羊肉喷香,小白菜如玉,红烧肉晶莹剔透,让人看了就食欲大增。这柳眉儿不光是样貌标致,一手小炒的本事也是少有人及。她这人活的极其简单,只要刘凌快乐她就快乐。看刘凌大口吃饭,比她吃在自己嘴里还要香甜。 柳眉儿站在他的身侧,笑嘻嘻的看着刘凌吃饭。她不时给刘凌的碗里添菜,一双妙目含情,两颊带着醉人的红晕。刘凌一抬眼,正好看见柳眉儿偷眼看他。他笑着问道:“天天看着我这张脸,怎么还盯着看?总看的话,就该厌烦了。” 柳眉儿道:“才不会厌烦呢,奴婢就是看一辈子都不会厌烦。” 刘凌放下碗筷,笑呵呵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脸上有什么好看的,让你一辈子都不会看的厌了。” 柳眉儿放下手里的筷子,给刘凌盛了一小碗汤,轻启朱唇放在口边吹了吹,放在刘凌的面前说道:“什么地方都好看啦还不成?鼻子像个鼻子,眼睛像个眼睛的。”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无拘无束,所以在私下里柳眉儿也敢和刘凌调皮几句。她知道刘凌不会怪罪她,最多也不过就是……就是打几下屁股。 刘凌笑道:“上次家法看来手还是轻了,现在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肥了。” 柳眉儿见刘凌抬手,赶紧向一边躲闪,一边告饶道:“王爷大人大量,奴婢知错啦!” 她身姿绰约,一身翠绿色的沙质长裙将身段勾勒的妖娆精致。笑着躲闪时衣衫舞动,纤细唯美的腰肢随着衣裙摆动若隐若现,真如九天仙子翩然起舞一般好看。此刻掩嘴而笑,精致如桃花一般的面容更显娇美。 刘凌一时间不由得看的痴了一下,随即苦笑。 这小妮子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然如此的动人心魄。若是再给她几年时间身子发育完美,那还不真正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妖精。 刘凌可不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柳下惠,对于美人他还是发自肺腑的喜欢的。醒掌天下权这事刘凌其实兴趣不大,醉卧美人膝他就一点儿都不排斥了。若不是为了维护在这个时代得之不易的那一份亲情,以他的性情或许真会做一个游手好闲说不好也能欺男霸女的闲散王爷。既然他二哥给了他温暖的亲情,他就要付出十分的努力来维持住这温暖,谁想破坏掉他都绝对不会允许,神挡杀神,佛挡诛佛。 所以,为了他二哥,他对于北汉国也会尽心尽力的护持。作为一个有着深厚历史知识的现代人,刘凌拥有着上下几千年的智慧沉淀。若不是北汉国实在太过于弱小,放在后周西夏甚至契丹这样实力雄厚的大国,若是他想的话,必然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 柳眉儿被刘凌的目光看的心如鹿撞,她终日和刘凌相伴,自然能读懂刘凌眼神里的意思。那一份火热曾经不止一次的出现在刘凌的眼睛里,她又岂会不明白刘凌的心思?只是她有些苦恼的是,刘凌明明对自己有意,却为何总是在紧要的关头停手,就是不取了她的身子。古时候女孩子多早嫁,像柳眉儿这样的年纪一般早已经许配了人家了。 她有时候就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出身低微,刘凌看不起她?这念头每次出现都会被她狠狠的压制下去,她是不允许有哪怕一点点刘凌不完美的想法的。别人不许有,她自己也不许有。在她的思想里,没有比刘凌更完美的男人了。可是,这女孩子家的心思偏偏就是很矛盾,有些念头一冒出来就挥之不去。 她那里知道刘凌的心思,若是她再大那么三四岁的话,只怕刘凌早就一个饿虎扑食了。刘凌毕竟是现代人,总觉得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下手有些龌龊。在现代,这样的年纪还在上初中或者高中呢。 刘凌见柳眉儿脸色潮红,看自己的眼神是欲拒还迎,心中叹道这小妮子刚过二八的年纪就有如此的媚态,真不知道日后将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赶紧收拾心神,刘凌怕自己一个压制不住就会犯下圈叉之罪。每次和柳眉儿单独相处的时候,刘凌都会承受巨大的压力。每当这个时候他脑子里都会有两个小人PK的热火朝天,一个小人穿着白大褂,一个小人长着俩犄角…… 白大褂的小人说:“绝对不能这么做,刘凌!你身为一个现代人当然明白礼义廉耻,八荣八耻……你这样做是在犯罪!” 长犄角的小人一边殴打白大褂一边说道:“放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别说圈圈叉叉了她没有危险,纵然是一夜风流少活一年都行啊。刘凌,赶紧下手吧,说不定你要了她,她还得感谢你呢。你想想,如此佳人在你身下婉转承欢,欲仙欲死的样子是多销魂啊。她身如白玉羊脂,椒乳翘臀……” 刘凌寒了一个,一巴掌将犄角小人扇飞。不停的念叨着: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呃……收拾一下,待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刘凌咳嗽了一声,掩饰住心里的龌龊想法。 “嗯!眉儿好久不曾随着王爷出去了呢。” 柳眉儿欢快的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碗筷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刘凌喝了几口茶水,足足等了半炷香的时间柳眉儿才翩然如蝴蝶般飞了进来。她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裙,一头青丝随意的束在脑后,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香包儿,里面装了些散碎金银。这时期的女子衣衫基本上还沿袭着唐朝的样式,低胸的衣裙那若隐若现的一片白皙,晃的刘凌好一阵头昏…… “王爷,咱们去哪儿?” 柳眉儿跟在刘凌身后,笑着问道。 刘凌道:“到街上随意转转,再过些时候就是小刘立两周岁了,出去看看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没有,买来送过去当做贺礼。” 刘立是孝帝刘卓唯一的儿子,刚要满两周岁,长的粉雕玉琢十分的惹人怜爱。刘凌敬重他二哥,爱屋及乌对这小刘立也是疼爱有加。 刘凌将赵二和花三郎也叫了来,带着两个俊男一个靓女出门,颇为吸引人眼球。至于赵大,刘凌自从当日将他秘密找到就一直雪藏了起来,对外宣称赵大已经战死,尸首都没有找到。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刘凌自然是另有深意。 四个人在大街上闲转了一会儿,买了一个玉雕的冰糖葫芦便再也没有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除了小妮子柳眉儿走走停停兴趣不减,几个大男人都有些无聊。刘凌拉着人家出来,自然不好刚出来这么一会儿就打消了人家的兴致。 正四处看着,忽然前面大街上一阵骚乱。四名骑兵当先开路,一边吆喝一边用马鞭驱赶人群。 一声铜锣响过,两排身穿皂衣的衙役押着几辆囚车走了过来。 “快看,刑部又要杀人了!” “肯定又是太子的乱党欲孽,杀了也不可惜!” “嘘!你小点声,也不怕被人听见!” 路两边的百姓议论纷纷,刘凌和柳眉儿四人夹杂在人群中,被拥挤着也只能止步于此,听百姓说是刑部处斩刑犯,刘凌等人倒是也没多想。正要离开,忽然就看见最前面的一辆囚车中,那个肮脏萎靡的囚犯猛的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振奋惊喜! “大将军王救我!我不是太子乱党!” 这囚犯居然认得刘凌! 第十四章 阻拦囚车 “大将军王救我!我是王小牛!我不是太子乱党!” 那第一辆囚车上的死刑犯人,原本死气沉沉,此刻却忽然好像被打了一针鸡血般兴奋起来。他一头蓬松的乱发,脸上漆黑肮脏,只一双眼睛盯着刘凌所在的方位精光四射。他一边大喊,一边不停的摇晃着囚车,力度之大出乎想象,牢固的囚车居然都被他晃动的咯吱咯吱的响动了起来。 “大将军王!我是王小牛,我是王小牛啊!我曾经随你在南方抗敌,您不认识我了吗!” “大将军王!救我!” 这王小牛正是刘凌当日去京畿大营夺兵权的时候,给刘凌打开辕门的哨兵。却不知是因为什么,被当做了太子的乱党被刑部拘了,又怎么就定了谋反的罪,今日正要拉到城门口砍头。王小牛当初曾随刘凌在南方边界抵抗后周的侵略,知道刘凌爱兵如子。本已经万念俱灰,此刻见了刘凌怎么会不激动? 这就正如一个不会游泳的落水者,刘凌此刻在他眼中就是那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刻若是不抓住机会的话,那就十死无生。此刻的王小牛,两眼放光,如同一匹发了狂的野狼。 “闭嘴!再乱动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刀砍了你!” 囚车边的一个衙役抬手用哨棒狠狠的砸在王小牛的额头上,这一下势大力沉,顿时就将王小牛砸的头破血流。他一头蓬乱的长发,血顺着额头流下,更显得狰狞恐怖。 “大将军王!救我啊!当日在京畿大营,正是我王小牛给您开的辕门!” 王小牛任由那衙役殴打,只是疯狂的呼喊。 刘凌本欲离开,这囚犯临死之前胡乱吼叫神志失常也不是什么怪事,而太子乱党多认识刘凌,此刻这人乱喊刘凌却也没当得真。可是,这最后一句听在刘凌耳朵里却起了作用!当日刘凌曾派人寻找开辕门之人,结果当时因为庞龙派了亲兵去杀王小牛,王小牛只得逃命躲藏在了京畿大营的一个角落中,刘凌所派去的人并没有寻得他。 不管这囚犯是不是真的跟随过自己,光凭当日开辕门这一个功劳,纵然曾经是太子党羽也可赦免死罪。刘凌当日里还以为这开辕门之人已经被庞龙的亲兵杀了,心中着实的悔恨了一阵子。此时听到那人自报名号,心中顿时震动。 “大将军王啊!我当日帮您开了辕门,是有功之臣啊!” 王小牛见刘凌本来转身要走,听见自己喊出开辕门之事果然停住脚步,于是更加卖力的喊了起来。他旁边的衙役大怒,扬起手中的哨棒就再次打了下去。 “你这个杂碎!难道还嫌命长吗!不等到了城门外,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那一身皂衣的衙役怒极,高高的扬起手里的哨棒就要下杀手。这死囚乱喊已经引得路人关注,若是被刑部的大人们怪罪下来,他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这刑部中有着太多的隐秘事情,真要是走漏了一些风声,他这样的小人物就是死全家都不足以弥补。 “住手!” 那衙役刚要砸下哨棒杀人,忽然街边中人群里一声断喝将他止住。这衙役下意识的顿了一下,回头看见有几个穿着华丽的人正要越众而出。出声断喝的正是刘凌,他听了王小牛的呼喊刚要上前,就看见那衙役要当街行凶,于是一怒吼了出来。 那衙役见刘凌几人器宇不凡,恐怕引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他狠了狠心,咬牙再次将棍子举起就要砸下! “你敢!” 花三郎见那衙役不听刘凌的命令,心中怒火升起。他喝了一声,扬手一枚暗器就打了出去!那暗器势如流星,只一个恍惚就正打在那衙役的手臂之上! 花三郎本名花翎,乃是山东武术大家花正颜的孙子。花翎十二岁就在花家渐露头角,不但花家不外传的拳脚功夫练的扎实,开弓放箭百步穿杨,更是打的一手好暗器,让人防不胜防。花翎十五岁便独自一人出门历练,后来被仇家偷袭重伤将死,被恰好带兵经过的刘凌救下。 刘凌派人将他送回花家,花家老太爷对刘凌自然是千恩万谢。而这花翎也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他伤好之后就跑到军营中寻到刘凌,说什么也不走了,非要待在刘凌身边不可。刘凌赶也赶不走,只好将他留下。那花家的老太爷花正颜听说自己最喜爱的孙子居然投军,念及刘凌对花翎救命之恩也便没有阻拦。 世道大乱,连年征战,花家老太爷是活了九十岁的人精,自然知道从军绝不是什么善途。可是花家在武林中身份超然,花老太爷更是将忠信侠义立为根本。所以对于花翎投靠刘凌,他倒是没有什么反感。 花翎的箭法神乎其技,这暗器犹在箭法之上! 一枚飞镖迅疾无比,噗的一声将那衙役的胳膊打穿之后去势不减,咄的一声插在街道边一栋房子的屋檐上,竟然入木三分! 那衙役啊的一声惨叫,手里的哨棒把持不住掉了下来。花翎一个纵身跃到了那衙役身前,抬手就抽了两个响亮的大耳光! “不长眼的奴才,滚!” 花翎两个耳光抽掉了那衙役三颗大牙,一脚将那衙役踹倒在地。赵二护着刘凌越众而出走到囚车跟前,看着刘凌过来的王小牛此刻竟然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看着刘凌哈哈的笑,势若疯癫。 “什么人竟敢劫囚车?难道不怕王法吗!” 领头的乃是刑部主事秦刚,穿着蓝色的六品官服端坐在马上,指着刘凌等人喝问。刑部尚书是正三品的高官,下有刑部侍郎,是正四品下。刑部尚书属下有四类,分别是刑部主事,都官主事,比部主事,司门主事。刑部主事有四人,是正六品下的官职。都官主事二人,比部主事四人,司门主事二人,也都是正六品下的官职。 刑部主事主管刑罚之事,凡有抓捕,施刑,处斩这样的事情都是由刑部主事来带人完成。今日负责监斩死囚的是刑部主事四人当中的秦刚。这秦刚是刑部尚书司马律的小舅子,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仗着自己姐夫在朝廷里也算得上是大员,他在刑部也跟着说一不二。不过以他的品级和地位,却一直不曾见过刘凌。 此刻见有人闹事,秦刚怒从心头起。一指刘凌等人喝道:“左右衙役,给我拿下这几个反贼抓进大牢,难保他们不是乱党的同谋!” 刘凌冷冷的看了一眼秦刚,也不理会秦刚坐在马上的张牙舞爪,而是走到囚车前看着一脸血污的王小牛问道:“你真是当日打开辕门之人?” 秦刚见刘凌根本就无视自己,更是大怒,大声喝令手下抓人。十几个衙役抽出腰刀气势汹汹的就围了上来,看架势若是刘凌等人反抗的话就会被当街处死。见那些衙役围了上来,赵二和花三郎同时一声冷哼,将刘凌和柳眉儿二人护在了身后。 一个衙役当先冲了过来,也不问话劈头一刀照着花三郎就砍了下来。花三郎怒喝一声:“大胆!忠亲王在此尔等也敢无礼!”抬手抓住那衙役的手腕,只轻轻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那衙役的手骨竟然被他捏碎了!要知道这花三郎两臂何止千斤之力,这衙役在他面前就好像一只刚孵出来的雏鸡一般绵软无力。 秦刚见花三郎竟然拒捕,气的脸色煞白:“好个贼人,大街行凶还敢自称忠亲王!你要是忠亲王,我还是当今天子呢!来人,给我乱刀砍死!” 刘凌正询问王小牛为何被抓进监牢,听到秦刚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脸色一寒。 “放肆!赵二,将这个目无皇法的奴才给我拿下!” 刘凌面容阴冷的说道。 赵二狰狞一笑,朝着秦刚就冲了过去。众衙役见他竟然敢冲击刑部官差,纷纷围了上来。赵二一身武艺超群,这些摆样子的衙役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十几个衙役在赵二眼里便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双碗大的拳头上下翻飞间,十几个衙役就被他打的倒地不起。秦刚坐在马上见自己手下人竟然拦不住赵二,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快来人,给我拦住他!” 秦刚一边喊,一边调转马头就要逃跑。赵二冷哼一声:“冒犯了我家王爷,你还想走?”他双脚一点地,嗖的一声拔地而起,踩着前面围过来的衙役头颅,蜻蜓点水一般朝着秦刚就追了过去! 这时候还有衙役围住了花三郎,刚要动手,花三郎从腰间掏出一块象牙制作的腰牌说道:“我乃忠亲王麾下大将!尔等还不住手!若是再敢行凶惊扰了王爷,你们别怪我下手无情!”其实那些衙役并不认得花三郎手里的令牌,但是却被花三郎那一身的杀气所震慑,竟然真的再也没有人敢乱动。 这时,赵二踩着一个衙役的头顶猛的跃起,如同一只振翅的雄鹰一般,凌空一脚将跑出去没多远的秦刚从马上踹了下来。秦刚哎呦一声,被赵二这一脚踹的飞出去好几米才掉下来。一落地就再也动不了了,如同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一样疼痛不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秦刚,没有被这一脚踹的昏死过去已经实属不易。 赵二大步上前,好像抓小鸡一样一把将秦刚拎了起来。他身子本就雄魁,将矮小的秦刚提在手里更显得他高大威猛。他大步走回,那些衙役竟然再无一人敢阻拦。赵二将秦刚丢在刘凌面前,见秦刚迷迷糊糊他上去就是两个耳光。 刘凌道看着秦刚冷声问道:“我便是忠亲王刘凌,怎么不认识你这个做皇帝的二哥!” 秦刚被赵二两个嘴巴抽的清醒了一些,此刻被刘凌冷语一问,顿时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此刻离着刘凌很近,秦刚也看出了面前之人的不凡之处。刘凌站在那里仪表堂堂,不怒自威,两道剑眉,朗目如星,光是凭气势,此人是忠亲王他已经信了七分。刚才自己一句气话乃是犯了大不敬的罪,抄家灭门都不为过,纵然是他姐夫司马律也救不了他! 第十五章 旧部麒麟 大街上的骚乱引起了路人的关注,很快就有无数的百姓拥挤了过来。北汉国内忧外患,这太原城里多的是从四面八方逃难来的灾民。这些灾民也找不到什么工作,每天除了讨饭之外就无所事事,所以囚车被阻拦刑部的官差被人当街殴打这事犹如一阵风,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随着人群越来越拥挤,八门巡查司的人也得到了消息。三人成虎的故事是说,如果一个人跟你说大街上来了一只猛虎,赶紧逃命吧。或许你会一笑置之。很快就有第二个人跟你说同样的话,你就会半信半疑。若是紧接着第三个人依然神色慌张的对你说大街上有猛虎,估计谁都会信以为真。 而刘凌拦住囚车这事,传到八门巡查司衙门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有上百黑衣蒙面的高手劫囚车,刑部的官差已经死伤无数了! 这个消息传到了八门巡查司,八门提督岳麒麟惊出了好大的一身冷汗。北汉国再小,天下再乱,这太原城也是北汉的都城,也是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简直当得起惊天动地四个字。 岳麒麟接到手下报告之后,顿时吓出一身汗水,幸好他出身军伍也曾经南北征战过,惊闻突变之后倒也没有手足无措。他深深的呼吸了两次,脸色也随即冷静了下来。 “来人!召集衙门里所有的军卒,跟我去出事的地方缉拿重犯!” “来人!立即上报兵部,请求京畿大营的兵马协助抓人!” “李让,你亲自去刑部,告诉尚书司马大人就说我八门巡查司的人已经全部出动了,也请他立刻派人前往!” 李让是八门巡查司的副提督,这个人是岳麒麟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初在南方抗击后周大军的时候,岳麒麟是一名千夫长,而李让不过是他的一名亲兵。在与后周名帅孙玄道麾下兵马的一次大战中,岳麒麟身受重伤。是李让背着他在千军万马之中杀了一条出路,岳麒麟这才保住了性命。 这之后,岳麒麟就和李让结拜为了异姓兄弟。岳麒麟比李让年长六岁,做了二哥,李让为三弟。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两个人结拜为兄弟,怎么会称之为二哥三弟呢?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只有岳麒麟和李让兄弟二人知道。 这算得上他们兄弟俩之间的秘密了,之所以岳麒麟是二哥李让是三弟,那是因为当初他们结拜的时候拜的大哥是刘凌! 不管是岳麒麟还是李让,他们最敬佩的人就是当初领着他们在南部边界跟后周孙玄道的大军殊死拼杀的大将军王刘凌!虽然刘凌在年纪上比他们俩都要小,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俩对刘凌的敬重!当初在南方的时候,有多少次刘凌带着他们死里逃生,多少次以少胜多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刘凌对手下军士的爱护,对兄弟们的照顾! 虽然岳麒麟和李让都觉得他俩无论身份或是品学都配不上刘凌,可是这也阻止不了他们内心中想认刘凌为大哥的那种冲动。所以,他们俩结拜的时候偷偷将刘凌也加了进去,两个人在暗地里都会称刘凌为大哥。 自从刘凌被抓入天牢之后,南方的领军统领也换了。兄弟二人在南方边界受了不少冤枉气,岳麒麟用这些年全部的积蓄打点了吏部的官员,这才从边疆调了回来。虽然在这八门巡查司做个提督真不如在军营里做千夫长自在,不过还算安逸。自刘凌被押天牢之后换了太子的亲信统领三军,他们兄弟在军营里的日子简直就是煎熬。 这八门巡查司的提督和千夫长在级别上是一样的,不过权利却要大上不少。太原城的治安都是八门巡查司做主,虽然琐碎一些,不过在这天子脚下确实也什么大事发生。纵然是灾民们大举涌入都城,也没有什么太让人揪心的大案发生。可是今天,居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劫囚车,如何能让岳麒麟不心惊! 八门巡查司并不隶属于六部的任何一部,而是自成衙门。类似于现代的警察局,却又不受刑部的领导。这个部门权利不大,行使职权仅限于都城之内,可是偏偏没有高层的部门节制,说皇帝直接控制吧,皇帝一般也不大想的起来八门巡查司提督这么一个芝麻绿豆的官来。 八门巡查司共有八百名差役,十六个衙司,四个巡察使,一个副都统,一个都统大人。平日里所有的闲散事物都由四个巡察使负责,十六个衙司轮流带队巡视八门。都统大人是正五品的官,虽然算不上大吏倒也是有身份的人。副都统是正五品下,相当于明清时期的从五品。 岳麒麟领了衙门里剩下的全部二百多名差役,浩浩荡荡的直奔刘凌所在的地方而来。离着很远,岳麒麟就看到这个路段已经被老百姓围的水泄不通,八门巡查司的差役们根本就冲不过去。眼看着前面糟乱纷杂就是过不去,岳麒麟心里着急。坐在马上左看右看也看不清前面到底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那些歹人跑了没有。 也不怪岳麒麟心急,八门巡查司虽然是独立自主的衙门,并不受刑部的节制。可是他这个提督位卑言轻,在皇帝面前根本就说不上什么话。真要走了囚犯的话,刑部尚书司马律只需把责任往他身上一推,他这身花钱买来的五品官服就要被扒下来了。 “来人,驱散人群,走了劫囚车的贼人我拿你们问罪!” 提督大人发了话,二百多名穿着大红色官服配黑色披风的巡查司差役们立刻就涌了上去。一通乱棍打过去,围在道路中央的老百姓顿时就被打的抱头乱窜。有躲闪不及的百姓被打倒在地之后,上来两个差役一人抓手一人抓脚,直接就丢到路边去了。这一顿乱棍打的鸡飞狗跳,围观的百姓立刻就让出了一条通道出来。 岳麒麟一催坐骑,朝着前面就冲了过去。身后一大群红衣差役潮水一般跟着,看上去倒也气势汹汹。 岳麒麟催马到了囚车不远处,看见一群穿着一身皂衣的刑部差役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一个个手里都提着兵器,围着稍远处的几个人仿似都被收了魂魄一般。这些刑部的差役站在那里哪像是在围捕囚犯,倒像是打酱油的。往再远处看了看,几个衣着光鲜气势不凡的人站在最前面的一辆囚车旁边,在他们脚边还躺着一个穿刑部官服的人。 “什么人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都城禁地天子脚下,尔等还有王法吗!” 岳麒麟这场面话说的极为的流利,听上去也颇为正气凛然。而且他端坐于马鞍桥上的样子十分的威武,一脸的肃穆。这人从场面上看最起码不让人讨厌,浓眉大眼仪表堂堂,再加上曾经在沙场上真正经历过生死杀伐,身上或多或少的还带着些杀气。他披挂着全甲,手持一柄三尖两刃刀指着刘凌的方向喊话。 此时刘凌站在囚车后面,岳麒麟是看不到他的。而花三郎和赵二都是一身便衣,离着又远,再加上两年没见岳麒麟一时之间也没有看出他们俩来。此时的刘凌正要询问王小牛,可是谁知这家伙一见刘凌走过来欢喜的过了头,竟然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刘凌隔着囚车按着王小牛的人中,足足好一会儿王小牛才悠悠转醒过来。 他眼皮翻动了两下,慢慢的睁开眼睛。 “王小牛,还坚持的住吗?” 刘凌轻声问道。 王小牛听到耳边有人问话,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抓着刘凌的手,迷迷糊糊的说道:“救我!大将军王救我,我不是太子乱党,我是王小牛,王小牛不是乱党!我帮过大将军王!你们谁也不能杀我!” 刘凌叹了口气,可以想象的出这王小牛在狱中受了多大的折磨。他握着王小牛的手说道:“放心吧,有我在,谁也杀不了你。” 王小牛握住刘凌的手猛的一紧说道:“刑部的那些家伙都不是好人,他们用好人给坏人顶罪,屈打成招!” 说完这句话,王小牛眼皮一翻,竟然再次昏了过去。 王小牛说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听在刘凌的耳朵里却如同一声响雷!“刑部的那些家伙都不是好人,他们用好人给坏人顶罪,屈打成招!”在王小牛的这句话里,他简单的只是用好人和坏人来做出了区别,可是就是这份质朴,让刘凌心中巨震! 正在这个时候,岳麒麟到了。 听到岳麒麟的喊话,因为王小牛那句轻声控诉而爆发出怒火的刘凌顿时眼神一凛! “赵二,看看是谁这么大的威风!” 赵二应了一声,大步朝前走了过去。那数十名刑部的差役齐刷刷的朝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过道出来任由赵二走了过去。岳麒麟看着赵二一步步的迎着自己走过来,忽然感觉这个人很熟悉。他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过去,迎面而来的赵二和印象中那个顶盔贯甲一杆镔铁枪纵横沙场的形象渐渐重合了起来。 “大胆!提督大人面前你也敢无礼?” 一个八门巡查司的差役拦在赵二面前大声叱问道。 “滚开!” 赵二脸色阴冷的说了一句,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那差役眼神一冷,手按在腰刀上就要抽出。这个差役本想在提督大人面前表现一下,谁知道对方对他的话根本就不理不睬。他一咬牙,就要抽刀动手。 “住手!” 岳麒麟忽然大声喊道。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步迎着赵二走了过去,他一边走,一边大声问道。 “前面可是赵将军?” 第十六章 打草惊蛇 赵二被岳麒麟一声赵将军叫的顿住了脚步,仔细打量了一下迎面走过来的官员。 “莫不是岳麒麟,岳大哥?” 赵二问道。 岳麒麟眼神顿时一亮,他大笑着走过去一把抓着赵二的手臂说道:“哈哈,果然是赵将军!亏你还认得我老岳,咱们可有两年没见了吧。” 赵二也笑道:“我道是谁这么威风,原来是你这个老家伙!” 他们二人在南方时候虽然算不上莫逆之交,但是从沙场上历练出来的友情又岂是酒肉朋友可比的。在军中的时候他们虽然不在一个营盘,不过几十场仗打下来彼此也算颇为熟悉。赵二在军中有小虎威将军之称,一身白衣白甲手中一杆镔铁枪,颇有几分虎威将军赵子龙的风范。 而岳麒麟人送绰号二郎神,一柄三尖两刃刀上下翻飞,战场之上确实也是少见敌手。不过论功夫来说,他自然是打不过赵二的。记得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因为有一次打了胜仗之后两队人都去抢后周军的粮草军械,自己人和自己人动起了手。岳麒麟在战场上向来敢打敢拼谁都不怕,对赵二也不服气,于是两个人当着上千军卒的面大打出手。 这一架打的酣畅淋漓,岳麒麟也被赵二揍的鼻青脸肿。不过岳麒麟却并没有记恨赵二,反而对赵二的功夫大加赞赏。自此之后,两个人也算是一对不打不相识的朋友。 “我这算什么威风?还是当初跟着大将军王……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忠亲王的时候爽快啊。杀场上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那才叫威风呢!” 岳麒麟拉着赵二的手臂感慨道。 赵二笑道:“八门巡查司的提督,呵呵,难道不比战场上厮杀要舒服?” 岳麒麟道:“舒服个屁!要不是因为忠亲王被关了天牢,我们兄弟在南方受尽了欺负,鬼才跑到这都城来做个鸟提督。” 赵二哈哈笑道:“你还是那张臭嘴,走,我带你去见忠亲王!” “什么!” 岳麒麟手猛的松开赵二,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他的双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结结巴巴的问道:“大将军……忠亲王他老人家在这里?” 赵二一把拉着他就走:“看你那个怂样子,还有点咱们凌家军的胆气吗?王爷就在前面,难道你不敢去拜见吗?” 岳麒麟手足无措道:“我是怕……怕王爷看不起咱老岳了。” 赵二边走边说道:“扯淡!咱们王爷是那样的人吗?” 岳麒麟一愣,随即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看我这张破嘴,王爷义气深重,对咱们关爱有加,怎么会看不起我呢。” 这时刘凌正对花三郎说道:“劈了这囚车,里面这人我要带走。” 花三郎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囚车前面。两只手分别抓住囚车两边的木棍,一提丹田气,双臂一较力。 “开!” 那牢固厚重的囚车应声而开! 花三郎竟然硬生生的靠着双臂之力,将那囚车一下子拉散了开来。木棍稀里哗啦的散落,王小牛的身子也随即软到了下来。刘凌举步上前扶着王小牛,将他从囚车上抱了下来。伸手在王小牛手腕上搭了片刻,随即松了口气。 “末将岳麒麟,叩见忠亲王!” 岳麒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然后恭敬挚诚的拜倒在地,以头触地。 “岳麒麟?” 刘凌将王小牛交给花三郎,走过去一把将岳麒麟拉起来,仔细看了看随即哈哈笑道:“我还道哪家的老爷来了,原来是你这老家伙!” 岳麒麟已经四十几岁,比刘凌要大上不少。刘凌叫他老家伙,岳麒麟不但不恼反而发自内心的高兴。他有些压制不住激荡的心情,这个在战场上厮杀无数次的勇武男人,居然眼眶中有泪花闪烁。这两年在太原,虽然就知道刘凌被关在天牢里。可是以他的身份根本就不准探视,他花了无数钱财打点上下都被拒之门外。而刘凌从天牢出来之后就雷厉风行的连续做了几件大事,更是晋升为亲王,乃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他又不敢登门拜见了。 毕竟以他的身份,想要见刘凌一面还是很难的。 此刻听到刘凌居然还记得自己,对自己的称呼都没有变,他心里如何能不激动?北汉国再小,刘凌也是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而且已经两年多没有见过面了,刘凌还能一眼认出他,并且还是那么亲热,岳麒麟真的很感动。 “王爷……末将想您啊!” 岳麒麟情不自禁的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刘凌拉着他的手说道:“你在八门巡查司做提督,八门巡查司的衙门离我的王府走着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想我随时都可以来看我嘛,不过你这老家伙可是一次都没有来过。” 岳麒麟道:“王爷,末将知道您忙,国事繁复,末将不敢贸然打扰您啊。” 刘凌道:“屁话,在都城当了两年的提督,怎么说话也开始拽文了?我记得你这老家伙张嘴闭嘴粗话都会往外冒的,当初在南方的时候敢跳着脚的指着孙玄道骂他是龟儿子王八蛋,敢在万军之中往来冲杀,怎么就不敢进我的王府?” 岳麒麟讪讪的笑了笑,刘凌所说的这些往事虽然才过去两三年,可是现在却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我说岳麒麟,你带着八门巡查司的差役,这可是要来抓我的吗?” 刘凌扫了一眼岳麒麟身后那一群红衣的差役打趣道。 岳麒麟连忙垂首道:“末将如何敢对王爷无礼,只是有人报案说……说有上百黑衣人杀死刑部官差,劫走死囚犯,末将这才赶紧带人赶来的。” 刘凌一听顿时哭笑不得,这谣言传的也太畸形了。 他刚要说话,忽然前面街角处又是一阵骚乱。刘凌抬眼望去却见黑压压的一群骑兵冲了过来,刀出鞘枪突前,以攻击阵型朝着这边压了过来。这街道上拥挤着数以百计的老百姓,如果骑兵这么冲过来的话肯定会有数不清的百姓受伤。刘凌看了脸上微微变色,这领头的将领有些过分了! “给我杀!不要走了歹人!” 远处骑兵中传出一声呼喊,随即数百骑兵呼啸一声朝着这边就冲了过来。看样子不仅不顾百姓的死活,连那些八门巡查司的差役都没有一点顾忌。全副铠甲的骑兵这么一冲的话,不知将会有多少人被践踏而死。 刘凌眼神一凛,脚下一挑将一根大腿粗细的木头挑了起来伸手抓住,身子转了一圈轮动起那跟木头猛的朝着领头的骑兵砸了过去!那跟木头旋转着带着一股风直奔那领头骑士而去,这一掷竟然将那木头掷出去几十米远正砸在那骑兵的胸口上!嘭的一声,那骑兵直接被木头从马背上砸了下来! 那骑兵落地,立刻就将骑兵冲击的势头阻拦了下来。为了避免践踏落地的骑兵,其他人纷纷避让结果连环相撞,不少骑兵都从马背上掉落了下来。 “岳麒麟!带你的人跟我过去!” 刘凌喝了一声,随即大步迎着那些骑兵走了过去。 岳麒麟见刘凌出手依然霸气凛然,眼神一亮,似乎又找回了当初在沙场的感觉,呼喝了一声带着八门巡查司的差役跟在刘凌身后就走了过去。那些差役跟在刘凌身后,也是一个个挺胸抬头气势不凡。 这时那些骑兵分开两边,一个没有穿戴盔甲的官员纵马上前而来。离着很远他就看到了刘凌,顿时脸色一变。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紧走几步撩袍跪倒在地。 “刑部尚书司马律叩见忠亲王。” 这人正是刑部尚书司马律,在朝中以为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著称。这个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白面无须,看上去斯斯文文但是却心如钢铁。这个人主掌刑部历来口碑极佳,从来没有什么负面的信息。刑部在他的治理下是六部中最为严肃的,而且其人清正廉洁,生活作风节俭严谨,同时还研制出了数十种刑具更是令人闻之胆寒,十足十的乃是一个张汤式的酷吏。 “司马律,你来的倒是很快啊。” 刘凌冷声问了一句。 司马律以头触地答道:“启禀王爷,下官接到八门巡查司提督岳大人的消息,不敢耽搁,立刻带了王爷派给刑部的京畿大营骑兵赶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也没有看到什么贼人随即问道:“下官得到消息说有蒙面贼人拦截囚车,打死刑部差役立刻就赶来了,想不到王爷您先来了一步,只是不知……那贼人何在?” 刘凌哈哈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口中贼人,就站在你的面前!” 司马律闻言脸色大变,用力叩首道:“下官不敢,王爷功在千秋社稷,怎么会是贼人。” 刘凌冷声道:“司马律,你刑部办的案子很好啊!” 他一招手道:“花三郎,把王小牛带上来。” 花三郎立刻抱着还在昏迷中的王小牛快步走了过来,刘凌指着王小牛问司马律道:“司马律,你可认得此人?” 司马律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抬起头仔细看了王小牛却并不认识,于是如实回答道:“王爷,下官不认识此人。” 刘凌指着王小牛说道:“这个人名叫王小牛,乃是京畿大营的士兵,平定太子叛乱的时候乃是有功之人,可以说没有此人便难以平定叛乱。这个人对国家社稷是有大功劳的,怎么就被你刑部抓了去认定了成了乱党!?” 司马律闻言身子猛的一颤,再次叩首道:“下官罪该万死,乱党一案已经结了卷宗,这是最后一批论罪当斩的死囚。这批犯人下官并没有亲自过问,但其中如有疏漏之处下官也难辞其咎。” 刘凌冷声问道:“这些犯人是谁主审的?” 司马律答道:“是刑部主事范云主审,下官看过口供笔录见没有什么疑点于是下的批文。” 刘凌冷笑道:“范云?还真是做事犯晕!” 司马律道:“王爷,此事下官脱不了干系。但是还请王爷给下官一个机会,这王小牛若不是乱党,那其他死囚说不得也有无辜之人。请王爷给下官几天时间,下官必然彻查此事!” 刘凌倒是没有想到司马律会主动要求彻查此案,心里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 第十七章 瞒天影卫 刘凌让司马律带着囚车回了刑部,除了王小牛之外所有囚犯都要重新核实身份,顺带着将那领头的骑兵百夫长贬为普通士兵,这百夫长一脸的郁闷,本以为又捡着大功劳一件,谁知道原来是个大火坑。 刘凌带了花三郎等人转身朝王府走回,岳麒麟将八门巡查司的差役遣回衙门心情激动的跟在刘凌身后。两年不见,刘凌要他一起去王府喝酒叙旧,这岳麒麟自然是百般愿意的。 老百姓见没有了热闹随即也就散了,这百姓都是一样的脾性。绝对不会因为挨了鞭子就没了好奇心,下次有热闹还是要去看的。即便鞭子棍子打在身上是真的疼,也是跟小鸡子一样记吃不记打。 刘凌走在前面,刚走出没多远忽然就听见一声叹息。随即有人用一种愤愤不平的语气说道:“本是一场大案,却变成了一处闹剧。都说忠亲王英明神武却也不过是个打草惊蛇的莽夫,倒是那司马律技高一筹啊。” 刘凌闻声脚步一顿随意的朝着说话的那人扫了一眼,见是街边一个落拓的文人仰天叹息。他随即笑了笑,示意要上去抓人的花三郎不要在意,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花三郎和赵二都盯着那落拓文人,恨不得上去将那人暴打一顿才解气。这两个人的眼神是何其的凌厉,难得是那落拓文人居然视而不见,依然自顾在那里唏嘘不已。 花三郎道:“王爷,这个人太无礼了,应该抓了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赵二也道:“这种穷酸文人就是欠打,自以为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让人恼火。这种家伙连刀恐怕都提不起来,若是放在沙场之上只怕先被吓的尿了裤子,杀了也无妨!” 倒是平日里维护刘凌最急切的柳眉儿不急不躁,只是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那落拓文人一眼,两条柳眉一皱,轻声骂了句“笨蛋!”。她回头看那文人一眼,正巧那文人也在看她。见柳眉儿视线过来,那文人脸上一红竟然不敢再看。 刘凌摆了摆手笑道:“你们俩这么气愤,其实心里也和那文人一般的想法,是不?” 赵二和花三郎顿时脸上变色,赶紧说道:“王爷,我们不敢。” 刘凌哈哈一笑,率先走了出去。岳麒麟走在最后,见刘凌没有回头随即嘿嘿笑了笑注转身跑了。他一口气跑回去找到那个落拓的书生,那书生正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铜钱要买粥喝。他刚端起碗来放在嘴边,岳麒麟上去就是一巴掌抽在他的脑后!那书生被偷袭,身子一个踉跄连粥碗都洒了。 “何人无故打我?” 那书生回身问道。他还没看清是谁,岳麒麟上去就是一顿胖揍。把那书生打的是黑发飞散衣衫凌乱,脸上春光灿烂百花盛开,一只眼睛都被揍的肿起来老高,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这人一边挨打还一边大声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不是君子,乃是小人!我乃谦谦君子,你这小人为何打我?” 岳麒麟一边揍一边说道:“君子你妈,打的就是你这伪君子!” 那书生用双手护住头脸,听岳麒麟口中粗话连篇,心中怒火升起,他将双手放下对岳麒麟怒道:“你这人说话好没有道理!我妈怎么会是君子,她老人家乃是女子。且,我乃是正人君子,绝对不是你所说伪君子!” 岳麒麟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妈是女子这个不假,她要不是女子你怎么生出来的。” 一边说,岳麒麟打的不过瘾,居然将那书生提了起来单手举起说道:“老子管你什么君子,你辱骂我家王爷就该打!” 他抬手劈头盖脸的就给了那书生几个嘴巴,把那书生一张脸打的更是锦上添花…… 那书生叫道:“原来是那虚伪的忠亲王派你来打的,就因为我刚才出言讥讽于他?此人名气虽大不过是个莽夫,我骂了又何妨?” 岳麒麟被他气乐了,又是一个耳光抽过去说道:“不何妨不何妨,你骂你的,我打我的,咱俩谁也不吃亏!” 书生一边挨揍一边手指岳麒麟昂然道:“你这莽夫在我圣人门下面前,自然是讨不到丝毫的好处!” 岳麒麟一把将他摔在地上,在那书生手掌上使劲踩了一下。这一顿打心中的火气去了不少,岳麒麟嘿嘿笑了笑转身就走。那书生被踩了手,疼的嗷的一声叫道:“你怎么能踩我的手?我是文人要靠这手写字的,你踩坏了赔得起吗?”岳麒麟本来已经走出去了,听他这话气得又回来。 “踩你手是我不对,老子应该踩你嘴!” 岳麒麟大脚丫子抬起,一脚踩在那书生嘴上。 这一顿好打,那书生的衣衫几乎沾满了粥和尘土,脏的实在不像样。可是若是和他的脸比起来,他那一身儒袍倒也还算干净…… 岳麒麟打完了人,一溜小跑追上刘凌等人。这时已经走到了王府门前,刘凌转身看见岳麒麟气喘吁吁跑过来问道:“老岳,你这是干吗去了?”岳麒麟心中有鬼,讪讪的笑着说道:“半路内急,我找了地方撒尿去了,王爷莫怪啊。” 他这话粗鲁,也忘记了柳眉儿还在一起。等柳眉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连赵二和花三郎都对他另眼相看,岳麒麟这才醒悟了过来,一张脸臊的比猴子屁股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张嘴想解释,柳眉儿哼了一声当先进了府门只留下了一阵香风。 岳麒麟张了张嘴,见刘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顿时低下了头。 “三郎,你把王小牛安顿一下,请个好的医生过来诊治一下。” 刘凌吩咐花三郎道,花三郎应了一声抱着王小牛先进了府门。刘凌说完之后对岳麒麟说道:“老岳,还有件事你跑一趟,把那个书生接到府里来,我有事问他。不要让人看见,从后门进来。” “啊?” 岳麒麟愣住,一脸的诧异。 “怎么?很为难?” 刘凌问道。 岳麒麟一脸的苦瓜相,连忙摆手道:“不为难,不为难,王爷吩咐了我老岳照办,立刻就去办。” 他站在那里,心里百爪挠心。这要是让忠亲王看到那书生被自己揍成了孔雀开屏,自己可怎么解释啊。他还在那里犹豫,刘凌道:“还不去?” 岳麒麟连忙道:“去,去,王爷稍后。” 岳麒麟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心里合计着,不知道这太原城里有没有妙手回春的神医啊,要是有会法术的仙人就更好了。把那书生变回去完好无损,不然我可怎么交差啊!他一边跑一边郁闷,可是刘凌交代下来的事却又不敢耽误。 刘凌见他走了轻声笑了笑说道:“赵二,你陪花三郎一起去接医生,告诉那医生多带些跌打损伤的外伤药来。” 赵二应了一声追花三郎去了,他性子直爽倒也没有想到刘凌话里的意思。 刘凌举步走进府门,回到书房后坐了下来,原本还挂着笑意的脸随即严肃了下来,他眉头一皱,貌似随意的招了招手。 一道身影就好像凭空出现在刘凌书房里一样,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出来的。这人一身黑衣打扮,面色白净,眼神冷静。 “赵大叩见王爷。” 这人正是伤愈之后就不见了踪迹的赵大,刘凌将他秘密找到之后一直藏在王府后院里养伤,对外面宣称赵大已经身死,这其中的深意只有刘凌和赵大两个人知晓,连赵二都不知道刘凌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大也不曾告诉过他的弟弟。 “起来吧,身子好了吗?” 刘凌开口问道。 赵大弯着身子恭敬的说道:“已经完好了,谢王爷挂念。” 刘凌道:“这些日子也没什么地方用得上你,所以也一直没有问你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现在有个案子颇为复杂,正好把你的人拉出去历练一下。” 赵大道:“王爷,我已经从京畿大营和其他军队中选了二百人的好手,这些人对王爷都很忠诚,而且一身功夫也还算不错。我都是私下里秘密找到他们的,军队里并不知道这事。另外还从江湖中选拔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功夫了得,而且也靠得住。虽然刚刚聚集在一起彼此间还不够熟悉默契,但是这些人能力还是有的,王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兵贵精而不在多,二百人虽然不多但是应付现在太原城里的事情倒也足够。” 刘凌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递给赵大道:“给我细查这几个人,不管什么方面,哪怕就是吃的什么饭去了几次厕所我都要知道,办得到吗?” 赵大双手接过那张纸看了看说道:“王爷是要彻查刑部?” 刘凌猛的抬眼看了看赵二,赵二顿时吓的心中一跳赶紧躬身说道:“属下知错了,王爷赎罪。” 刘凌站起来拍了拍赵大的肩膀说道:“赵大啊,你应该知道我把你雪藏起来的用意,也应该知道让你办的事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现在朝局不稳,天下大乱,如果不掌握各方面最新的情报无疑就是瞎子聋子,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件事交给你去做是因为我信得过你,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 刘凌顿了一下说道:“没错,我就是要彻查刑部!” 赵大跪倒在地俯首说道:“王爷,赵大知错了,以后赵大再犯我自己割了舌头。” 刘凌将赵大扶起来说道:“不必这样,赵大,你要记住。从我让你办这件事开始,你赵大就是刘凌的眼睛,耳朵。你对我来说就是身体的一部分,你知道吗?” 赵大道:“属下记得了,以后赵大就是王爷的眼睛耳朵,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赵大保证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刘凌拍了拍赵大说道:“既然把事情交给你,对于你的能力我是完全的相信。去吧,好好干。” 赵大弯腰一拜,拉开刘凌书房里的一个书架,钻进黑洞洞的暗道里消失不见。刘凌看着赵大离去,禁不住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心说汉朝的廷尉,明朝的锦衣卫遍布天下耳目众多,不管是市井还是朝中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线,今天我刘凌搞出来个影卫看看能不能盖过前两者的风头呢? 第十八章 神医救人 司马律回到刑部之后,先命人找来医生给那些死囚治疗伤势,然后让人把被打的好像烂泥一样的小舅子秦刚抬了上来。那秦刚本就娇生惯养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这次可被打的惨了。虽然没有再次疼昏过去,但是躺在一张门板低声哀嚎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凄惨。 司马律看了秦刚两眼,伸手在秦刚的嘴角擦了擦。自己这个小舅子他是了解的,平日里仗着自己的关系作威作福惯了。这次触怒了忠亲王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倒也怪不得别人。他妻子极为贤惠,所以爱屋及乌他对秦刚也很疼爱。虽然他为人公正但是难免还是有一些私心,这秦刚只要不是太闹的过分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疼吗?” 司马律轻声问道。 秦刚眼泪直流,声音沙哑的说道:“疼,姐夫,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司马律收回手,冷声说道:“放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如今案子出了差池你犯在忠亲王手里,别说我只是刑部尚书一个三品的官,就是宰相也没有办法!这也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秦刚眼泪吧嗒的拉着司马律的手说道:“姐夫,这案子你是知道的,谁想到会遇到忠亲王啊,你可得救我啊。” 司马律脸色一变,看了左右一眼对秦刚怒斥道:“到了现在还在满嘴胡言乱语,早晚会被你惹出滔天大祸来,来人!把他给我押入大牢!” 司马律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躺在门板上的秦刚不住哀嚎。 “姐夫!我知错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两个抬着门板的差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互相看了看,都是不由得苦笑一声。秦刚躺在门板上只是不住的哀嚎,叫着司马律让他救自己一命。司马律走出了一段,回身冷冷的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们俩愣着什么,还不把这个罪犯押入大牢?!” 那两个差役知道尚书大人动了真怒,也不敢再做停留,抬着门板转身朝着大牢的方向走去,那秦刚仍躺在门板上不住的哭求。司马律看着差役抬着秦刚离开,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想起自家那个贤惠妻子,不由得苦恼该如何说与她知道。 这个时候,在皇宫禁城的勤勉殿里,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跪在孝帝刘卓的身前。这个人蒙着脸,一身黑衣,恭敬的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正在接受刘卓的询问。 “你是说老九把一个死囚带回自己王府里了?” 刘卓放下手里的一份奏折,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那黑衣人恭敬的回答道:“是的,陛下。忠亲王带着柳眉儿,赵二和花三郎应该是随意闲逛,看忠亲王购买了一件玉雕的冰糖葫芦应该是在给太子殿下的生辰选礼物。正巧遇见刑部主事押着死囚出城门问斩,其中一个叫王小牛的死囚是忠亲王的老部下。那死囚见了忠亲王大声呼救,忠亲王于是将刑部的囚车拦下。后来八门巡查司提督岳麒麟和刑部尚书司马律先后带着人赶到,司马律被忠亲王训斥了一顿之后带着那些死囚回了刑部。忠亲王带着王小牛回了王府,岳麒麟也跟着。” 孝帝点了点头说道:“岳麒麟是九弟的老部下了,跟他回王府叙旧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老九怎么会这么糊涂?先是当街训斥司马律,又将王小牛带回王府,此事不妥啊。”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关于我九弟还有别的事吗?” 那黑衣人道:“忠亲王回府的途中,有个落魄的书生讥讽忠亲王名气虽大却不过是个莽夫。忠亲王一笑置之,并没有问罪。不过……” 黑衣人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不过,八门巡查司的岳麒麟提督偷偷跑了回去,把那落拓书生狠狠的打了一顿。” 孝帝呵呵一笑说道:“岳麒麟为人粗放,这一顿打倒也还在情理之中。那书生怎么讥讽老九的?” 黑衣人道:“他说本来是一场惊天大案,现在却变成了一处闹剧。都说忠亲王英明神武却也不过是个打草惊蛇的莽夫,倒是那司马律技高一筹啊。” 这黑衣人记忆力倒是惊人,原文背诵出来一字不差。 孝帝楞了一下道:“这书生倒也是个有见识的人,不过却是个笨蛋。” 皇帝对那书生的评语,竟然与柳眉儿对那书生的评语一字不差。 黑衣人没有说话,他跪在那里身子稍微有些佝偻。他虽然蒙着面,但是从额头的皱纹还有两鬓斑白的头发来看,应该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过这个人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似乎什么事都瞒不住这一双眸子一般。 孝帝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个王小牛……你去处理了吧。” 黑衣人叩了一个头,应了一声随即站起来躬着身子退了出去。他从偏门出了勤勉殿,只一个恍惚就消失不见。不说别的,单单这一手轻功的本事足以傲视江湖。不远处站着的两名大内侍卫,丝毫都没有察觉有个人在他们身后一闪即逝。 等那黑衣人走后,孝帝刘卓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天下不太平,吏治也让人不安心,可是这根本,暂时还不能触动啊。” 他一声长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随手拿起一块手帕擦了擦嘴,低头看了看手帕上居然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刘卓看见手帕上的血脸色一变,随即苦笑了一声。他呆坐了片刻,将那块手帕用火折子烧了。拿起桌子上的奏折,再次批阅了起来。 孝帝刘卓勤勉到了极处,每日里睡眠几乎都不超过两个时辰。有时候更是彻夜不眠批阅奏章,他临危登基,国家内忧外患,如何能放心的下来。且不说北汉十二州都在闹饥荒,灾民遍地。就说再过不足一个月北面大辽国来催贡的使臣就要到了,这次辽国皇帝耶律雄机把岁贡整整提高了一倍,如今国库空虚如何应付还没有想好。 再说西面,西夏和吐蕃都是虎视眈眈。吐蕃毕竟离着较远还不是什么大患,但是那西夏拥兵不下五十万,随时都能将北汉灭国!南方的后周虽然皇帝郭威病重,但是其子郭超为人冷酷果断,一旦继位只怕为了安定后周民心立刻就会对北汉兴兵! 这些事情都烦着,若是朝廷里再乱起来,只怕…… 他只盼着自己多辛苦一些,早日将北汉这些危机都一一化解。这皇帝本来他是没有想做的,可是既然已经登上了皇位,就必须要尽一个皇帝的责任! “老九……” 孝帝看着手里的奏折,却有些心不在焉。 “我这样做,你不会怪我吧。” 他幽幽的叹道,一脸的苦楚。 花三郎请来的医生在太原城有着神医之称,虽然名号多与事实不符,但是此人据说乃是吴夲神医的弟子,想来医术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吴夲乃是当世赫赫有名的神医,被百姓尊称为吴真人,花桥公。医德如佛,医术如仙,以济人救物为念,而义不取分文。漳、泉二地瘟疫流行,民不聊生,田地荒芜,他不顾自身安危,率领徒弟,采药炼丹,活人无数。 这个吴夲神医刘凌是听说过的,在前世他就对这个人极为的敬佩。吴夲,在后世更是被尊称为大道公,保生大帝。一生就是一部传奇。 花三郎请来的这医生名叫李东昌,乃是神医吴夲最小的一个弟子。这人年纪已经五十岁上下,穿一身麻布衣袍,头发在脑袋上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翠玉的簪子的别了。三缕长髯飘动,一双眸子带着精神,大袖飘飘间颇有几分仙人摸样。花三郎在前面引路,李东昌乃是仁心的医生,听说有人重伤脚下步伐走的很快。 花三郎在前面走着,刚一走进王府大门,忽然一人闪出来一把将那李神医拉进了门房里,这突然出现的人速度很快,花三郎竟然都没有看清。李神医正快步走着,冷不丁的被人拉住一时间连点反应都没有。其实要说起来,李东昌跟着保生大帝学艺十几年,不但医术颇得精髓,一身功夫也是登堂入室。寻常五六个大汉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只是这突然之间被人拉住手腕,而且那人手上力度奇大,李东昌就好像个孩童一样被那人拽进了房门。 等李神医反应过来之后,那人却已经松了手。李神医双手护在胸前,错后一步仔细看了看。就看见一个浓眉大眼相貌威武的大汉,一脸谄媚的看着他傻笑。 “在下岳麒麟,李神医好,在下这厢有礼了。” 花三郎也追了进来,一见是岳麒麟不由诧异道:“老岳,怎么是你?” 李神医被岳麒麟搞的一愣,见他一身官服,虽然相貌凶恶却不像有什么恶意,再加上花三郎也认识此人,于是放下护在胸前的双手问道:“这位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李神医啊,您身为医者当怀济天下,救死扶伤对吧?” 岳麒麟嘿嘿笑道,一脸十足的小人相。 “这是自然,不然还有什么面目自称医者?” 李神医说道。 岳麒麟立刻眉开眼笑,上前一把拉着李神医说道:“这就好,这就好,李神医啊,我乃是八门巡查司的提督,也是忠亲王他老人家的老部下了。我来王府的半路正好看见一群歹人围着一个书生不住的殴打,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赶走了那些歹人,只是那书生被人打的已经奄奄一息,我把人带回了王府,这不正巧赶上神医您来了嘛,您赶紧给那书生治疗一下吧,不然我怕万一出了人命可就坏了。” 李神医立刻道:“忠亲王门下果然都是忠义仁慈之辈,那伤者在哪里?快带我去看。” 岳麒麟连忙道:“就在这里。” 他转身拎起来一个麻袋,解开麻袋口往外一倒。咣铛一声,一个衣衫偻烂的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第十九章 一身死气 麻袋里掉出来的人把李神医吓了老大一跳,他下意识的看过去,居然第一眼看不出这人是男是女。 “那个,岳大人?这人为何化了如此浓重的彩妆?难道是个妇人不成?” 李神医问道。 岳麒麟讪讪笑了笑道:“不是彩妆,乃是被那些恶人打的。” 这时那倒霉的书生也悠悠转醒过来,本来一开始他还在口袋里破口大骂的,后来被岳麒麟扛在肩膀上一路疾奔,也不知道是岳麒麟故意还是忽略了他的存在,他在口袋里只觉得不停的撞墙,到后来连话都喊不出了。 他心里不住的咒骂,这忠亲王刘凌果然不是个好人,表面上对自己的讥讽不闻不问故作大度,暗地里先是派人将自己好一顿打,居然还不算完,又派人用这麻袋将自己装了起来也不知要弄去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找个隐秘的地方害了自己的性命?那可如何是好啊。 这书生名叫周延公,老家是杭州人,饱读诗书却屡试不中。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想在这样的乱世当中考取个功名,可不是太平盛世那样公平。有钱递给主考官你就是内定的生员,没钱的话,就三个字,滚蛋去。 这周延公一没钱,二没势,虽然文章做的不错,直指当前朝政的弊端,字字珠玑。奈何没钱孝敬考官,再次落榜。倒是一个杀猪的胖子孝敬给了考官白花花五百两银子,一字没写交了张白卷居然高中了。而最让周延公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卷子竟然不知道怎么就成了那杀猪汉子写的了。 那卷头上原本工工整整的周延公三个字,居然变成了屠户的名字王涂糊。周延公自然是不服气的,他一怒跑去阅卷的地方大闹,结果被人乱棍打了出来,还给安了一个扰乱冲击学政院府的罪名,永世不得录用。 这给了周延公巨大的打击,他心如死灰之际远走他乡,变卖了死去爹娘留给他的三间旧房,带着不多的银子一路向北游历,两天前到了这太原城身上的银子几乎用光了,每日里只能喝两碗稀粥节省钱财。 本来今天早晨就没有吃饭,一直挨到了下午才实在忍不住买了碗粥喝,却被岳麒麟一拳头打没了。 此时挨了一顿打,在加上东撞西撞,身子更是虚弱不堪。 岳麒麟将他扶起来之后讪讪的问李神医道:“就这个人,神医你看还有的救吗?” 李神医医心仁德,见周延公伤的流光溢彩赶紧过去检查了一番。那周延公此时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有人在不停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他还道是刘凌派人要杀他了,冷不丁爆发出来一股巨大的力度,使劲一把将李神医推了出去。 花三郎一把扶着李神医,怒道:“你这书生好没有道理,我们好心救你,你怎么伤人!” 周延公眼皮肿起来老高视线模糊,脑子里更模糊,只道是有人要杀他,那管得了那么多。一边胡乱的踢打,一边狂叫道:“刘凌小儿!我周延公乃是满腹诗书的文人,你这小人安敢杀我!我就是死后做了鬼,也要拉你下地狱!” 这话一喊出来,真把众人吓着了。 这得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花三郎听周延公这样辱骂刘凌,眼神中一种阴冷一闪即逝。他刚要上前发怒,岳麒麟陪着笑脸窜过来拦住了他。岳麒麟一回手按住周延公的嘴巴不再让他胡言乱语,一只手拦着花三郎说道:“这家伙被打迷糊了,胡乱骂人的。” 花三郎道:“那也不行!王爷跟他无冤无仇,这小民居然敢如此辱骂!” 岳麒麟道:“别别别,你跟一个混蛋计较……啊!啊!啊!” 他话最后连着喊了三个啊,歇斯底里。花三郎楞了一下,探头一看却是那书生一口咬住了岳麒麟的手…… 岳麒麟心里有鬼,正要拦着花三郎不让他仔细看,谁承想他按住周延公嘴巴上的手居然被那家伙一口咬住了。那周延公此时眯着眼睛也看清了,面前这人就是打他的那个恶人,这一口咬的极其厚道毫无保留,很快就有血迹浮现出来。 李神医见那书生爆起伤人,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见岳麒麟被书生一口咬着手鲜血直流,他一个箭步窜过去捏着周延公的耳朵使劲一拧。周延公耳朵吃痛,一张嘴就松开了岳麒麟的手掌。 这之前岳麒麟自己怎么弄周延公都不松口,见李神医一拧耳朵就让那书生松了口,连忙感激道:“多谢神医相救,您真是好医术啊,这么一扭他耳朵就松口了,我就想不到这一招的。” 李神医脸色一红道:“都是拙荆的本事……都是拙荆的本事……” 花三郎上去将周延公制服,三下五除二按在地上。周延公不停的挣扎,却又怎么撼动得了花三郎两臂之力。 花三郎问道:“李大夫,这人疯了,有什么办法制止他?” 李神医点了点头,自褡裢里取了一包银针,抽出细长细长的一根看了看对花三郎说道:“按住他!” 花三郎使劲一按,那周延公就再也动弹不了了。李神医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确定了穴位之后一针就扎了下去,随着他的手指捻动,周延公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正在这时,不知道刘凌是不是听到什么动静走了过来。站在房门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花三郎刚要说话,岳麒麟连忙抢先说道:“没事没事。” 刘凌扫了一眼,见地上躺着一个衣衫偻烂的人,随即嘴角一挑。 “岳麒麟,我让你去请人,可把人请来了?” 岳麒麟顿时窘迫起来,他一个大老粗,居然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本想拦住李神医给那书生救治一下的,在他的印象里,既然是神医,想来把那书生恢复到完好无损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谁想到人还没来得及救,倒把刘凌给引来了。这要是让刘凌看到那书生的惨样,只怕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 花三郎指引道:“李大夫,这是我们王爷。” 李东昌一听面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忠亲王,赶紧撩袍跪倒:“草民李东昌,拜见忠亲王。” 这李东昌的名号刘凌也是听过的,微笑着伸出手将李东昌扶起来说道:“快快请起,神医悬壶济世本王也是极为敬佩的。尊师吴道长更是本王敬仰之人,你们师徒都是高风亮节的世外高人啊” 李东昌连忙道:“王爷太过誉了。” 刘凌笑了笑又问了两句关于吴夲神医的事,随即转身对岳麒麟道:“地下这人是谁?” 岳麒麟错了两步挡在周延公身前,嘿嘿的笑道:“不是谁,这人不过是属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来的一个叫花子,正好遇到李神医我想让他给医治一下。” “哦?” 刘凌抬眼扫了岳麒麟一眼,后者赶紧低下头去。 “两年不见,你的善心倒是增长了不少啊。” 刘凌慢慢的转到岳麒麟身后说道。 岳麒麟低着头说道:“那是那是,以前王爷不是总教导属下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路见不平自然要相助的,况且……况且还不用拔刀……” 刘凌站在岳麒麟身后,伸出手拍了拍岳麒麟的肩膀轻笑着说道:“嗯,不错,有长进。” 岳麒麟弯着身子道:“都是王爷栽培。” 冷不丁的,刘凌贴着岳麒麟的耳朵喊了一句:“岳麒麟!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大喊,把岳麒麟三魂七魄都吓的出了窍。下意识的,岳麒麟扑腾一声就跪了下来。 “王爷赎罪!” “哼!” 刘凌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岳麒麟。低下身子查看周延公的伤势,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个岳麒麟,这下手也太狠了。 不过刘凌气愤倒不是因为岳麒麟动手打了人,而是因为岳麒麟没有实话实说。身为属下,见到有人骂自己的主子而动手打人,这不算什么。刘凌知道岳麒麟不是那种为虎作伥的狗腿子。那个书生也该打,这顿打不冤枉。 刘凌回身看了李东昌一眼,刚要出言询问,李东昌先说道:“王爷,这个人的伤势我已经检查过了,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我开一副方子调养几天就好了。”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三郎,先把这位先生安顿一下。” 然后他对李东昌说道:“李神医,还有一位病人需要您去医治,这边请。” 刘凌亲自领路,这倒让李东昌有些受宠若惊。北汉国再弱小,刘凌亲王的身份在那摆着也不是唬人的。一个堂堂的亲王亲自领路,这让李东昌心里如何不有着那么点激动呢。刘凌在北汉国可是声名显赫的,乃是一个国家的支柱。 虽然李东昌跟随吴夲东奔西走的救世济人,也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因为吴夲的名气和医德,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以礼相待。可是如刘凌这般,身为亲王亲自领路的举动还是第一次遇到。 李东昌正感慨着,刘凌领着他已经到了一间客房的门外。刘凌道:“李神医,病人就在里面,请。” 说完当先推门走了进去,李东昌不敢怠慢也跟了进去。屋子里的光线不是很好,李东昌进去时候眨了两下眼这才适应了过来。顺着刘凌的指点,李东昌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这个人,已经一身的死气! 第二十章 家法的妙用 “怎么样?还有的救吗?” 刘凌轻声问道。 李东昌皱着眉头,仔仔细细的检查王小牛的伤势。真不知道刑部那些差役的心是不是肉长的,怎么会下手这么黑!王小牛从头到脚几乎就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全身上下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 这些伤口触目惊心,有烫伤,烧伤,割伤,刺伤,几乎所有伤势的种类在他身上都全部都存在。有的伤口血肉向外翻着,露出已经乌黑色的腐烂。有的伤口外表上看起来不是很大,但是伤口里面的肌肉都已经坏死了。有的伤口是很大一片,肉皮都被撕了下来。 李东昌紧紧的皱着眉头,他先是叹了口气,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回忠亲王,这个人的伤势已经严重到濒死的地步。按照医学角度上来看,这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到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了。” 他按住王小牛的脉搏仔细诊脉,随即说道:“脉象混乱不堪,五脏六腑都受了伤,真不知道这个人是靠着多么大的毅力坚持下来的,真乃是一条硬汉,令人钦佩啊。” 王小牛被救回来之后刘凌也没有仔细看过他的伤势,此时看到王小牛遍体鳞伤的样子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群刑部的家伙,也真下的去手! 刘凌的眸子里闪出一股怒火,刑部的人真的是太不像话了。今天他机缘巧合下救了一个王小牛,谁知道之前有多少个李小牛周小牛赵小牛屈死冤死在刑部大牢里,又有多少人无辜被斩。 “王爷,给我几天时间,我会会好好医治他的。但是……这个人的伤势太重,我没有把握将他治好。” 李东昌叹了口气说道:“唉……若是恩师在这里就好了,只是他老人家云游四海,此刻也不知在何处啊。” 刘凌道:“李神医还请尽心,这个人对我极为的重要。” 李东昌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放心,身为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即便王爷不说我也会尽心尽力救治他的,只是我实在不敢保证能将他救过来。” 刘凌叹了口气,随即迈步出了屋子。 这王小牛是必须要救的,他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只要王小牛还活着,就是刑部徇私枉法瞒天过海这件大案的人证!周延公讥讽刘凌打草惊蛇,刘凌不过是付之一笑而已。他这个落魄书生又怎么能看破刘凌的内心? 走出屋子之后刘凌将赵二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赵二点了点头随即快步出了王府。赵二出了王府大门之后左右看了看,像是扫视了一圈王府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的样子。他似乎没有发现什么,随即朝皇宫的方向赶了过去。 在忠亲王府对面小路的拐角处,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盯着赵二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个说道:“赶紧回去禀报大人,我继续盯着他。”另一个人点了点头,快步走了。留下的那人远远的坠在赵二身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赵二的背影。 赵二似乎很急迫的样子,脚步极快,一路上不断回头打量一下,似乎要去做什么隐秘的事情似的。跟在赵二后面的人一路上躲躲藏藏,这个人极其的小心,倒是也没被赵二发现。 两个人相隔差不多一百多米,都是小心翼翼。 后面的人眼看着赵二从皇宫后面送菜送水的小门走了进去,他藏在一堵墙后面露头看了看。确定赵二进了皇宫之后立刻就离开了,看他步履匆忙的样子似乎心情十分的急切。 这个人才消失在路口,赵二从皇宫的后门悄悄露头看了看,随即嘴角勾勒出一抹稍微有些得意的笑容。 一个御膳房的小太监看赵二站在门口,他认识这是忠亲王府里的红人。赶紧上来行礼呵呵的笑着打招呼:“赵将军,您怎么在这啊。” 赵二回头看了这小太监一眼,不认识。不过此时他心情大好,随手拍了拍那小太监的肩膀说道:“没事,随便转转。” 说完,他扭身就走了,搞的那个小太监莫名其妙。这忠亲王手下的将军跑到御膳房干吗来了?难不成朝廷整改,改到御膳房来了? 刘凌转身回了书房,坐下来之后看着墙壁上自己亲手所画的父母肖像怔怔出神。他上一世的时候不过是个卧床不起的病人,但是却有如海般深厚,如阳光般温暖的亲情在。这一世贵为皇子,又晋升为亲王,但是除了有限的一两人之外哪里能感觉到亲情的存在。 他盯着墙壁上父母的画像,不知不觉思想陷入了一片空白,只是在那里怔怔出神,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躺在床上的时候。 这时,柳眉儿端着一碗莲子羹轻轻巧巧的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刚要行礼,就看见刘凌在愣神的样子。柳眉儿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刘凌坐在墙壁上那画像下出神了,她也在好奇心的促使下问过刘凌墙壁上的画像是谁,刘凌只是笑着说这两个人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柳眉儿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菩萨,印象中的罗汉菩萨什么的,都有一头的癞蛤蟆疙瘩。 可是这两个人除了衣服款式怪异,发型怪异之外,真的都是慈眉善目,她每一次看到的时候心里都会有所触动。有些时候柳眉儿就想,如果菩萨真的就是这个样子,倒是比寺庙里那些个漫天神佛顺眼多了。 她本想先行礼的,可是看见刘凌在出神,她又不忍心打搅了刘凌此时的宁静,于是轻手轻脚的走到刘凌身后,将莲子羹放下之后乖巧的站在刘凌身后,她此时的眸子里都只有刘凌的背影,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刘凌的身形占据了。 她就这么站在刘凌身后,柳眉儿的整个心思都在刘凌身上了。她从侧后面能看见刘凌紧皱的额头,似乎有什么心事一样。于是她的眉头也跟着纠结起来,似乎在感受着刘凌的心思一般。她多想伸出手去,轻轻的抚平刘凌眉宇间的阴霾。 刘凌似乎没有发现柳眉儿的到来,依然坐在那里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眉儿第五次看莲子羹是否凉透了的时候,刚要回去热一热,就听见刘凌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用去热了,肚子饿了。” 刘凌伸出手将柳眉儿端着的碗接了过来,随即喝了一大口。甘甜清凉,味道确实很好。柳眉儿的手艺越来越让人着迷了。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之前刘凌一句笑谈,柳眉儿也还不会钻进厨房里一门心思研究怎么将菜肴做的更为香甜。 记得在刘凌没入狱之前,一次开玩笑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柳眉儿听了就一直记在了心里。当时刘凌说的是,一个女人要想抓住一个出色的男人,首先要先抓住他的胃。这话柳眉儿当时没明白,过后仔细想了想才知道是什么意思。自此之后她对于烹制菜肴制作小点心这类的事情就上了心,凡事都追求完美。 “眉儿,你怕不怕我杀人?” 刘凌喝完了莲子羹,貌似随意却略显突兀的问了一句。 这话把柳眉儿吓了一跳,但是随即她的脸色就恢复了过来。她摇了摇头说道:“不怕!”认真且笃定。 “哦?” 刘凌转过身子,看着柳眉儿漂亮的眼睛笑问:“为什么?女孩子家不都是会怕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吗?” 柳眉儿认真的说道:“我不怕,是因为我知道王爷杀人,杀的都是坏人。把那些坏人杀了,好人才能过安生日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在袖子里紧紧的攥起了那一双小拳头。 刘凌哈哈大笑道:“好!说的好!佛说除恶也是行善,就是这个道理。” 柳眉儿被刘凌盯着看的有些脸红,刘凌夸奖她,她心里有着实的开心的不得了。此时的心里有些羞涩,也有几分甜蜜的小得意。 “来,帮我揉揉头。” 刘凌靠在椅子上说道。 柳眉儿应了一声,站在刘凌的身后抬起双手,一双犹如白玉羊脂般的柔荑轻轻按摩在刘凌的额头上,一刻前她想做的事,现在真的在做了。 柳眉儿的手修长细腻,按摩在刘凌的额头上柔若无骨。那苏苏麻麻的感觉让刘凌十分的享受,他闭上眼睛,渐渐的心里也平静了下来。 身在他这个位置,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王爷?要不要上床去休息一下?” 柳眉儿按摩了一会儿,看刘凌似乎有些疲倦于是轻声的问道。 刘凌眯着眼睛笑了笑,一本正经的问:“你要我上床去?” 一身鹅黄色衣裙的柳眉儿站在刘凌的身后,没听出刘凌这三个字里的暧昧意思。她从小就进了皇宫,后来又入了刘凌的王府,经的事情虽然多但毕竟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哪里能想到刘凌此刻心里的龌龊念头。 从后面看上去,柳眉儿的身材极其的美好。肩头很窄但是不失圆润,背脊的线条很美。一段笔直白皙的脖子露在外面,如同羊脂玉一般。再往下看,她的腰身很细,按照现在的尺寸衡量的话,也就是一尺八左右。最为难得的是,如此纤细唯美的腰肢下面,还有一双浑圆挺翘的臀部。 理论上没经过人事的女子,一般来说不会有特别丰满的胸部和浑圆肥润的臀部。只有经过男子的细心开发之后,这样诱人的曲线才会渐渐展露出来。而这柳眉儿显然就是一个异类,虽然她的胸部并不十分的丰满,但是那一双翘臀却是绝对的极品。 后来刘凌想过,难道是自己的家法促成了这份美好? 第二十一章 大同来的汉子 入夜之后刘凌又去探视了一下王小牛,李东昌没有走,就在安置王小牛的这个房间里住了下来,此刻正在指点刘凌府里的一个新来的丫鬟熬药。李东昌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神医吴夲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起死回生的代名词。 李东昌虽然是吴夲最小的一个徒弟,但也是最受吴夲喜爱的一个。这李东昌自虽然是关门弟子,但是年纪在吴夲六位弟子中却是最大的一个。这个人虽然算不得聪明绝顶,但是却有着一份决不放弃的坚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吴夲才会格外看重他。 新来的丫鬟叫做敏慧,是个才十三岁的小丫头。面相清秀,身材清瘦。这也是个命苦的小女孩,从大同那边跟着爹娘逃难来了太原。本来是到都城来投奔亲戚的,谁知道到了这里才知道早在两年前亲戚就已经举家东迁了。 敏慧的爹娘在来时的路上感染了瘟疫,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小丫头命大没有得病。家里贫苦,到了太原没多久她爹娘就先后去世了。小敏慧在大街上自卖自身,想得些银钱埋葬爹娘。 正赶上柳眉儿出去给刘凌买檀香,刚巧看见敏慧这小丫头跪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样子。柳眉儿是有菩萨心的女人,所以自作主张就把这小丫头买了下来。刘凌的王府里本来就只有三个小丫鬟,除了柳眉儿之外其他两个还是当初太子和四皇子派过来的。刘凌辅佐他二哥登基为帝之后,也没为难那两个小丫鬟,每人发了一笔银钱遣送回家了。 一来是可怜敏慧的身世,二来府里确实缺人手。柳眉儿知道刘凌必然不会反对的,再加上敏慧清秀乖巧的摸样,柳眉儿一看就想起了自己家里早夭的那个妹妹。 本来还有个城里的富户,叫做李万才的大商人想买这小丫头。但是碍于刘凌的身份,这个在太原百姓中名声显赫的大商贾也只能忍痛割爱了。不过他这显赫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从百姓给他取的外号就能猜到。李老鸨。 李万才在场,这样巴结忠亲王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他抢着付了银子,然后还雇了一辆马车将敏慧爹娘的尸体拉到城外,找了个风景不错的地方给葬了。只不过李万才却不知道,这样的小事柳眉儿又怎么会跟刘凌提起来呢。 他花了钱,结果刘凌根本就不知道他这个人。 敏慧,这个小丫头真的不辱没了她的名字。勤快而聪慧,从埋葬了爹娘之后的那天,就擦干了眼泪,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做她应该做的事。虽然她年纪很小,不过心思灵动手脚麻利,凡事举一反三,很快就适应了王府里的生活,刘凌对这个小丫头也十分的满意。 看见刘凌进门,正在弯着腰露出一截白皙水嫩腰身的敏慧赶紧行礼。李东昌只顾盯着砂锅里的药材,敏慧都跪下去了他才发现刘凌的到来。 刘凌让两个人起来,随即走到床边看了看王小牛。此时的王小牛还在昏迷之中,身上的外伤都已经包扎了起来。刘凌伸手摸了摸王小牛的额头,烫的厉害。 “怎么样?” 刘凌轻声问道。 李东昌道:“王爷,经过下午的诊治,我又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人应该还有救!” “哦?” 刘凌眼睛一亮。 “几成的把握?” 刘凌问道。 李东昌沉吟了一会答道:“三成!” 这概率虽然不高,但是比之前李东昌所预料的还是要乐观不少。刘凌倒是也没强求什么,他知道以现在这个社会的医疗水平,李东昌能有三成的把握已经很难得了。 刘凌又询问了几句王小牛的伤势,李东昌一一作答。在刘凌和李东昌谈话的时候,敏慧乖巧的退到房门外面站着。这小丫头来了王府一段时间之后,原本土黄色的脸色也变的红润了一些。柳眉儿对她很好,加上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快。 刘凌走出房门的时候,敏慧恭敬的磕头说道:“奴婢恭送王爷。” 刘凌止步,将敏慧拉起来柔声道:“以后在家里不必总是跪下,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你眉儿姐姐说。” 被刘凌搀扶起来,敏慧的脸上一红,显得十分的局促。在她的眼里,刘凌就是天一般的存在。亲王和她之间,有着巨大的难以逾越的等级鸿沟。 “眉儿姐姐说过,咱们是王爷的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样子,不能丢了王爷的脸面。” 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北方人,倒是有些南方水乡女子的糯柔。听起来软软的,十分的舒服。 刘凌想到她的身世,叹了口气随即往前迈步走了出去。这样的乱世,如敏慧这样的身世凄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敏慧看着刘凌的背影,眼睛里都是炙热的崇敬。她总觉得,能进王府里衣食无忧,是上天可怜他。而在她眼里,刘凌就是这天。 走出几步之后,刘凌顿了一下转身对敏慧说道:“跟着李神医,眼里多看些事情,别怠慢了,凡事都仔细一些。” 敏慧道:“奴婢知道了。” 刘凌没有想到的是,他随意的一句话,却在以后收获了一份巨大到让他都惊喜无比的礼物。 回到书房之后,刘凌破天荒的没有书写奏折,而是拿起一本春秋读了起来。刘凌读书很杂,基本上只要是文字就能勾起他的阅读欲望。上一世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只有书,给他打开了一个又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将一副又一副精美的画卷展现在刘凌的面前,而这也是刘凌在这一世最大的依仗! 读书能让刘凌的心情平静下来,而这个时候的刘凌往往做到一心二用!别人看书入迷之后很难再考虑别的事情,而刘凌则不然,他能将书里面的内容一字不差的记下来,而在这同时居然还能分出一部分心神来考虑其他的事情! 这就好比一手画圆一手画方,却更难! 时间过的很快,柳眉儿带着敏慧过来给刘凌请安,府里的小厮抬着那个巨大的木桶也跟着走了进来。刘凌破天荒的没有让柳眉儿服侍着洗浴,而是询问了王小牛的情况之后就让她们先去睡了。柳眉儿心思灵动,知道刘凌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于是乖巧的退了出去。 将近子时的时候,花三郎带着一队亲卫从刘凌的书房门口巡视经过。花三郎看了看昏黄灯火下,窗户上映照出来刘凌的身影。他的眼睛里是一种真挚的崇拜和担心,叹了口气,花三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话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他说:“王爷实在是太累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感慨,大家都知道刘凌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才会入睡。新皇登基,忠亲王是肱骨之臣,需要他的地方太多了。 花三郎带着人刚走出没多远,一道黑影轻烟一般飘落在刘凌书房门前不远处。这个人的动作轻灵无比,落地无声。不远处花三郎似乎心有所感,猛的回头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将身形掩映在一棵矮树下面,花三郎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发现。 其实花三郎带着一众亲卫此时离刘凌的书房并没有多远,也就是十米左右的样子。这个人显然是自恃轻功了得,一点也不忌惮花三郎和一队亲卫。而花三郎确实也丝毫都没有感觉到这个黑衣人的到来,他之所以回头查看完全是凭着一种意识。 且不说花三郎不但是在沙场上勇猛无敌,一身近战功夫也是十分的了得。就说刘凌王府里的亲卫,每一个都是从京畿大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这些人都是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杀伐,身手矫健沉稳冷静。 孝帝登基之后,为了保护刘凌特意下旨从京畿大营调集了二百名精锐拱卫忠亲王府的安危。并且从皇宫大内抽调了二十个大内高手,就布置在王府之中。而这个人,不但瞒过了花三郎带着的巡视亲卫,更是将今夜轮值的五个大内高手都瞒了过去。 孝帝没登基之前,就笼络了一批武林高手。登基之后这些武林高手就都接替了原来宫中的侍卫,这些人对孝帝忠心耿耿。 那黑影从矮树后面转过来,看了一眼花三郎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了一眼窗户上映照出的刘凌的身影,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个人没有蒙面,这是对自己修为的巨大自信! 走到书房门口,他刚迈步走上台阶,就听见刘凌在书房里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低声说道:“进来吧。” 那黑衣人顿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声。他推门走了进去,进门后忽然躬身跪倒,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 “属下季承云,叩见王爷!” 这人看着书房内门里的灯光,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看向书房的眼神,和花三郎看刘凌在窗户上的影子的时候,其神态竟然完全一样!那是一种挚诚的火热的崇拜,一种发自肺腑的尊敬。 这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沧桑的脸孔。这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身材奇瘦无比。他的脸是一种土黄的颜色,看上去有几分大病初愈的样子。颧骨高耸,双颊微微的凹陷,整张脸看上去病怏怏的,只有那一双眸子神采奕奕! 如果这个人出现在太原天牢的那条大街上,恐怕会有不少人认识他! 这个人,竟然就是孝帝还是政亲王的时候,带着人救刘凌出天牢那天,在大街上伸手乞讨的大同汉子! 第二十二章 擂山锤 季承云抬头看着刘凌苦笑道:“我能躲过王爷府里的侍卫,却还是躲不过王爷的慧眼如炬。” 刘凌边走边笑道:“憨货,还不是我知道你是绝对守时的?” 刘凌站起来走到季承云身前将他拉了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季承云的脸庞,语气诚挚的说了一句:“承云,辛苦你了。” 这话听在季承云的耳朵里,就如一股暖流融进了心田。他从七年前跟着刘凌,一直处在暗中保护刘凌的安危。此人是崆峒派的高手,一身功夫内外兼修,曾经在江湖上有个响亮的绰号名叫一枝独秀,手里一支判官笔舞动七十二路春风拂柳笔法,江湖上罕逢敌手。 七年前他北上游历,经过霸州的时候遇见了一件不平事。在霸州知州衙门的不远处,一伙歹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此地属于大辽的势力范围,但是辽国对这里却并不在意。甚至这霸州的知州都不过是大辽南院大王的使者随手指点一个人当上的,而飞来横福当上这一州最高长官的人,竟然是个哑巴。 那知州门口站立的衙役,对于那伙歹人强抢民女之事竟然视而不见。一群百姓站在那里围观,同样一个出手相助的人都没有。那女孩儿哭的撕心裂肺,衣服的袖子都被那些歹人拉扯的破裂了,露出一截藕段般的手臂。那姑娘死命的挣扎,一个歹人上前就给了她几个沉重的耳光。 季承云是名门大派的传人,看到这令人愤怒的冷血一幕自然心中火起。他身手极好,也不用拔出兵器,只单手片刻间就将那五六个歹人打翻在地,那打人的匪徒更是被他一掌震碎了心脉当场就死了。 见出了人命,围观的百姓发一声喊就都飞也似的的散了。就连那个被救的姑娘都没有理会季承云,而是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看了两眼季承云,随即大步飞奔了出去,那眼神似乎季承云比那些恶人还要凶狠似的。 季承云杀了人,他也没当回事。这乱世之中,行走江湖难免会杀几个恶人。而让他愤怒的是,那些之前还看戏一般的衙役,见他打翻了那一众恶人居然抽出腰刀就奔他杀了过来。也不给他辩解的机会,那些衙役一动手就下了杀手。 季承云不想杀官面上的人,只得抽身而退。谁想到那些歹人竟然是霸州一伙大马匪的人,这伙马匪势力极大,就连州府衙门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季承云管了这次闲事,无疑捅翻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一路上他不断被人伏击,暗杀,下毒等等,令人防不胜防。终于在胜芳地界上被那些马匪暗算,被一枝毒镖伤了手臂。这毒十分的厉害,只片刻他半边身子就麻木的没有了知觉。那些马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悍恶人,季承云知道一旦被他们擒拿了必然落得个死无全尸。 也仗着季承云修为高深,随身也带了一些解毒的药丸。他强撑着精神抢了一匹好马,一路南下仓皇逃命。 就这么硬挨着进入山东界面,后面的马匪依然还在紧追不舍。正好碰上刘凌送花三郎回花家庄后回归陕西,刘凌派骑兵一个冲击就将那些马匪杀散了。后来刘凌救下季承云之后,却对手下人说此人已经毒发身亡了。这一手和将赵大隐藏起来一摸一样,自此之后季承云就留在了刘凌的身边。 刘凌领兵这么多年,他又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被抓入天牢之后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自保的手段? 这季承云就带着这些年收服的武林高手和刘凌在军中的亲兵,一直隐藏在天牢大街上的难民之中。一旦刘凌有什么事,这些人立刻就会冲击天牢救人! 季承云说道:“辛苦什么,在外面反而自在一些。” 他虽然对刘凌行了大礼,但是这个武林侠客心里到底还是义气心重一些。在他的眼里,刘凌是他的主子,更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他的知己。 刘凌笑道:“还说不辛苦,看你都瘦成了什么样子。” 季承云呵呵笑了笑说道:“一直就这个样子,不过王爷,我若不是天生这副落魄样子,要想扮灾民确实还得下些苦功才行啊。” 刘凌笑着转身,从柜子里端出几盘糕点放在桌子上。季承云一看那些点心顿时眼睛就亮了,也不用刘凌让他,他一个跨步就迈了过去,坐在桌子旁边就是一顿大吃。这人看起来如此瘦削,谁能想到竟然有一个橡皮的肚子。几大盘子点心,没用几分钟就被他倒进了嘴里。这人吃东西真当得起狼吞虎咽四个字,片刻就就将柳眉儿给刘凌精心制作的点心吞了下去。 擦了擦嘴,季承云满足的笑了笑。 “行了,三天不吃东西也没什么问题了。” 刘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么多天了,你们也该撤下来了。不光是你,弟兄们都辛苦了。” 他坐在季承云的对面说道:“这两年兄弟们都受苦了,刘凌心里都记得。” 季承云道:“王爷,兄弟们眼里您就是天。您不用感觉到愧疚,这是兄弟们应该做的事情。” 季承云带着的这批人,才是刘凌真正的亲信!在他入天牢两年的日子里,季承云带着这些兄弟们无怨无悔的守护在天牢外面。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的话,这些人就会如同一群下了山的猛虎一般杀入天牢。 “王爷,我觉得现在把兄弟们撤走还早了一些。如果我们一下子撤出来的话,灾民的数量就会下降不少,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吧,毕竟……毕竟皇上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刘凌摆了摆手说道:“不能再等了,朝廷近期就会安置太原城里的灾民。一旦皇上的旨意下来,你们再想走都走不了了。还有,过一阵子我有一件大事需要你们去做。这件事唯有你们做我才放心,交给别人的话我心里不踏实。” 季承云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我马上回去召集弟兄们撤出来。” 刘凌说道:“这样,一会儿我告诉你把兄弟们带到什么地方隐藏起来。今晚还有件事需要你做,我估计着今晚这忠亲王府里会很热闹呢。” 季承云不由得问道:“什么事?” 刘凌故作神秘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今晚上会有很多高手来我这王府里。” 季承云是个急性子,被刘凌这么一说好奇心猛涨。 “难不成是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想对王爷下手?” 刘凌摆手笑道:“这个倒还未必,不过肯定是要来杀人的。” 看季承云按耐不住的样子,刘凌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听刘凌说完,季承云的眼神猛的一凛。 “王爷放心,只要那些人胆敢潜入王府,我保证他们一个人也走不了!” 季承云说道。 刘凌轻笑道:“承云,你错了。” 季承云楞了一下问道:“王爷,您的意思是?” “不能都杀了,也不能让那些人看出你是我刘凌府里的人。你可以,让他们以为你是皇宫里的人。” 刘凌微笑的时候,带着一点邪恶。 季承云想了想说道:“我一个人,就算换上大内侍卫的服侍,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吧?” 刘凌笑道:“难道你忘了擂山锤?” 听到擂山锤三个字,季承云猛的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刘凌又在季承云耳边低语了几句,季承云频频点头。眼看着子时就要过去,刘凌笑着说道:“我也该按时睡觉了,不然守在外面的那些人还不得等急了?咱们是主,人家是客,也该开门迎客了。” 季承云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放心,这件事我肯定办好。” 说完,季承云躬身退了出去。刘凌的书房里有一条暗道,赵大就是通过这条暗道向刘凌汇报的。季承云进了这条暗道,出口在刘凌王府后院墙壁外面。出口的地方是一颗枯死了一半的大树,谁也想不到这树其实是中空的。 季承云直接上了这棵大树,将身形隐藏在枝桠树叶中。他就好像一只猫头鹰,一双明亮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刘凌王府,只等着鼠辈露头。 过了大概二三十分钟的样子,从街道两边的房屋上闪现出了几道黑色的人影。这个时候正是人们入睡最深的时候,即便有什么轻微的响动也不会察觉。这几个人显然修为不凡,在房顶上飞纵跳跃,犹如一群下了山的灵猴。 在看到这几个人的一刹那,季承云的眸子瞬间就爆发出一阵寒芒! 这批一共七个人,看他们的身手季承云还真没放在眼里。这样的修为虽然在江湖中算得上高手,但是在他季承云眼里不过是几个三岁的孩童罢了。崆峒派虽然人丁一直不是很兴旺,一般都师徒单传,但是每一个人只要出世就必将成为一代大侠。 这七个人在刘凌王府不远处的房顶上聚集了一下,似乎是在布置如何下手。季承云也不着急,漆黑的夜色根本就丝毫影响不了他的视力。五分钟之后,这七个人纷纷跃下房顶,呈扇形朝着刘凌的王府奔了过来。 第一个黑衣人刚刚跃上刘凌王府的墙头,季承云觉得时机来临,他身子一动,就要出其不意从后面袭杀后面的几个黑衣人。 可是,就在他身形刚一动的时候,季承云猛的顿住,眸子里闪过一缕寒芒。他的目光盯着另一个方向,一个穿灰色长袍的身影只两三个起落就从百米外来到了近前。那灰衣人也发现了那七个黑衣人,似乎楞了一下。 灰衣人只是稍微诧异了一下,随即冷哼了一声,身形一展如同一只雄鹰般朝着那七个黑衣人扑了过去! 这灰衣人也不说话,直接就朝着领头的那个黑衣人下了杀手! 一招,嘭的一声闷响,那个黑衣人被一拳轰在胸口,竟然从墙头上直接飞出去十几米远!这一拳力度之大,可见一斑。 看这灰衣人出手一拳,季承云眼神猛的一凛,一个刚刚才提起的人便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大内侍卫统领,擂山锤张天斗! 第二十三章 你是怎么想的呢? 季承云只是片刻的愣神,那灰衣长袍的人已经连着毙掉了三个黑衣人!这灰衣长袍的人简直就是一尊杀神,出手极快,最前面的三个黑衣人连防御都没来得及就被一拳毙命! 后面的四个黑衣人步伐顿住,为首的黑衣人看着那灰衣长袍的人忽然喊道:“是擂山锤,我认的这拳法!” 他猛的一招手说道:“快走!” 这人说话间,已经朝着后面快速的退了出去。其他黑衣人显然也知道擂山锤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含义,根本就生不起反抗之心纷纷快速后退。 来人正是刘业在位时期的大内侍卫统领,擂山锤张天斗。这个人的拳法浑厚无比,一拳擂出当真能开碑裂石!这张天斗三十几岁就做了大内侍卫的统领,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当初他深得刘业的信赖,对刘业忠心耿耿,孝帝登基之后,还特意安抚了一下这个二十年守护皇宫大内的功臣。 张天斗冷笑了一声道:“既然认出了我,你们还能走的了?” 这句话就好像死神的宣判,前面飞奔的黑衣人,竟然有一个被吓得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这四个黑衣人已经被擂山锤这三个字吓破了肝胆,此刻只顾着亡命飞奔。张天斗冷哼一声,身形一展,只一个起落就追上了最后面的黑衣人。一拳从上而下砸了下来,竟然带着一股闷雷般的声响! 那黑衣人眼见躲不过去了,咬紧牙关架起双臂迎了上去。只听咔嚓一声,张天斗竟然一拳将那黑衣人双臂齐齐砸断,那拳头威势丝毫不减,又重重的砸在黑衣人的头顶上!噗的一声,黑衣人的头颅就好像一个被砸碎的西瓜一样砰然碎裂! 季承云藏身在暗处,对张天斗的修为也是暗暗赞赏。眼看着四个黑衣人接连被张天斗追杀了三个,只剩最后一人还在疲于奔命,不过看样子跑不了多远也难逃一死。季承云想起刘凌的嘱咐,随即猛的从大树上扑了过去。 拦在张天斗的身前,季承云故意冷冷的对那黑衣人说道:“快滚,废物!” 那人本来以为必死无疑,此刻有人搭救简直就是天将横福。他也来不及多考虑,认定了是他主子派来的帮手,转身飞一般的逃了。 张天斗冷冷的看了一眼季承云说道:“你拦得住我?” 季承云沙哑着嗓子反问:“你过的去?” 张天斗身上还有任务,不想多耽搁了时间,也不多说话,一拳呼呼带着闷雷之响朝着季承云就砸了下来。季承云冷哼一声,随即出招接住。两个人修为相差不多,在小巷中打了个旗鼓相当。 这时,刘凌王府里的侍卫也闻声冲了过来。张天斗十几招都没有拿下眼前这个黑衣人,回头又见不少王府侍卫杀到。他只得叹了口气,连着攻了几招就抽身而退。季承云要做的已经做到,自然也不会阻拦他。 花三郎带着侍卫们朝着季承云就冲了过来,离着很远,花三郎就挥刀一指季承云怒吼道:“敢到忠亲王府造次,给我碎了他!” 花三郎此时是一肚子的火气,贼人都摸到王府围墙上了他居然都没有发现。更让他生气的是,皇宫里派来的那几个大内侍卫,今天晚上竟然好像都集体失明失聪了一样,也丝毫都没有察觉。 花三郎又怎么会知道,张天斗要来杀人,那些大内侍卫晚饭前就收到了消息,谁会傻乎乎的跑出来找死? 而此时,今夜轮值的五个大内侍卫也看出了不对。怎么会有三方人混战?这五个人不敢在装聋作哑,随着花三郎也冲了出来。 季承云轻笑一声,大袖一展就跃上了房顶,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了。 花三郎没有季承云那样的轻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遁走。他猛的将手里的钢刀甩在地上,砸出一连串的火花。 “我操你妈!” 他猛的一转身,冷冷的在那五个大内侍卫的脸上扫了一边,狠厉的眼神让那几个大内侍卫都是心神一震,都不敢再看花三郎。 花三郎一声虎吼道:“来人!将这几个勾结贼人的王八蛋给我绑了!” 他怀疑这五个大内侍卫和那些准备潜入王府的杀手有关,涉及到刘凌的安危,他不可以不小心,又怎么能不怒? 那几个大内侍卫心里有鬼,虽然他们一身功夫远比普通的亲兵要强,可是谁都没有反抗,任由虎狼一般的亲兵们扑上来都给反手绑了。 花三郎带着人回到王府,将赵二叫了起来,命令全王府的亲卫全都起来,加强了戒备。一时间整个忠亲王府中火光耀眼,杀气凛然。 刘凌披着一件袍子,坐在书房的雕花木椅上对花三郎说道:“三郎,不用太过于在意,不过是几个蟊贼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让府里的侍卫多加小心就是了。” 花三郎道:“王爷,今夜进来的这些人绝非善类。还是从京畿大营抽调精锐军卒护卫王府,那几个大内侍卫也不能再用了!” 刘凌摆了摆手说道:“京畿大营镇守都城,又不是我刘凌的私人军队,皇上抬爱已经派了二百军卒,此事不必再提。” 他站起来说道:“把廊下那几个大内侍卫也放了吧,他们没什么大错。” 花三郎还要说话,刘凌摆手道:“过一会儿就要上朝了,我再睡一会。到了时辰不要忘记了唤我起来,下去吧。” 花三郎不好再说,只能郁闷的退了出去。刘凌看着花三郎和赵二的背影,心里感觉到几分暖意。这两个青年,都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良材。 出了房门之后,花三郎低声对赵二说道:“赵二,我总觉得今晚这事有蹊跷!” 赵二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说道:“按你说的,今晚来的人不是一伙儿的?” 花三郎点头道:“互相残杀,死了一地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伙儿的!” 赵二回头看了一眼刘凌的书房,见灯光又暗了下去。他一边走一边沉思,正好走到王小牛所在的那间客房门口。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东昌也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四处张望。赵二对李东昌说道:“李神医不用怕,几个小毛贼溜进府里偷东西,已经被抓住了,明日一早就送往太原府。” 李东昌叹了口气,暗道这亲王府邸都不安生,什么世道啊。 见李东昌进了屋子,赵二低声对花三郎耳语道:“三郎,你说今晚来的人,会不会不是冲着王爷来的?” 花三郎愣了一下,见赵二盯着王小牛所在的那间客房,心里顿时敞亮了起来,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油然升起。 他一把抓住赵二的手臂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杀人灭口?” 赵二点了点头叹道:“不解的就是,杀人的明白,谁又是来救人的?” 两个人一边议论一边巡视,再也找不到什么头绪。而就在这时,在离着忠亲王府不足一千米的一户人家里,七个黑衣人中仅存的那一个跪在地上,身子还在不住的颤抖着。 一个一身黑袍,带着斗笠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 “你真的确定?出手的人是张天斗?” 这中年男人询问道。 黑衣人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他趴伏在地上,整个身子都抖动不停。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六个同伴,被人砍瓜切菜一般的杀了,那血淋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如何能不害怕? “回……回……回大人,属下……属下确实认得,那人用的就是擂山锤的功夫,必……必是张天斗无疑!” 中年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寒光,这寒光一闪即逝。他站起来,拍了拍那黑衣人的肩膀说道:“没事,你活着回来了就好。”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份路引递给黑衣人说道:“此事暂且放下,这路引你拿着,桌子上有一些银子,天一亮你就出城去吧,等过一阵子再回来!”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连连磕头道:“谢大人,谢大人!” 他接过路引,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银子,最终没敢去取,再次叩了一个响头之后站起来朝外面走去。这黑衣人才走到门口,忽然一道雪亮的刀光闪现!这刀光如同闪电一般,一刹那间照亮了这黑衣人的脸庞! 噗的一声轻响,黑衣人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他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布满了脸上。哧,一股血箭从他的脖子上激射而出!这黑衣人连呼喊都没发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站在屋子里的中年男人冷眼看着,摸了摸桌子上的银子,随手拿起一块银子放在鼻子下面使劲的嗅了嗅,他自言自语的说道:“念在你没拿银子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这时,从门后面闪出一个人。这人突兀的出现,就好像从黑夜中分离出来的一样。他的手里抱着一柄长刀,没有刀鞘。 中年男人看了那刀客一眼,将银子放下,一脸的平静。可是,此刻他的内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般。皇上,忠亲王,难道真的要致我于死地吗? 皇宫大内,承先殿中。 孝帝刘卓猛的将手里的一份奏折摔在地上,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怒吼道:“好大的胆子!”张天斗跪在他的面前说道:“皇上息怒。” 孝帝脸色气得煞白,袍袖里的一双手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朕本来还想保着你们,现在看来是朕错了!” 他猛的一甩袍袖说道:“去,把朗青叫来,他的麒麟卫也该出去见见血了!” 张天斗眉头一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他站起来,躬着身子退出了承先殿。孝帝看着张天斗有些苍老的身影,忽然心里平静了下来。 “回来,这事……先这么放着吧。” 忠亲王府,刘凌躺在书房的床上,看着屋顶,眉宇纠结。 他在心里说道:“二哥,我在借你的势来压那些人,刺激那些人,为的是尽快的铲除这个毒瘤。而你,我的二哥,你却又是怎么想的呢?” 第二十四章 杀鸡吓唬猴 早朝之上,孝帝坐于龙椅之上问道:“诸位臣工,朕有一件烦心事,烦的朕彻夜不眠,朕今天想知道,你们中谁能帮朕将这烦恼剪除了?” 孝帝微微屈身,昨夜通宵未眠,但是从他的脸色上却看不出一丝的疲倦。 宰相卢森撩袍跪倒在地说道:“陛下烦忧彻夜不眠,是臣等之罪也。” 他这话这么一说,满朝的文武都跟着跪倒。一时间大殿上都是谢罪的声音,好像这些人都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似的,人人一脸的惶恐。 刘凌也跟着微微欠了一下身子,他扫了一眼卢森,眼神中都是赞赏。孝帝也是一样,对于卢森这样做显然很满意。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都起来吧,诸位臣工都是国家栋梁之才,有你们在,我相信不管任何烦忧都会解决的。” 有人想站起来,但是起来一半发现宰相还跪着,只得又跪了下去。 卢森叩首道:“陛下有什么烦恼,还请告知臣等。若是臣等不能为陛下解忧,臣等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刘凌忍不住在心里鼓掌,嗯,这姜还是老的辣啊。看着吧,好戏,开锣了。 他觉得自己这么站着肯定是不对的,于是也撩袍跪倒说道:“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君之视臣如手足,臣之视君如腹心。陛下待臣等如父对子,皇恩浩荡。陛下之烦忧,乃是臣等之大罪。请陛下明言,臣等为陛下分忧。” 刘凌这么一说,一群文武再次跟着请罪。 孝帝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都知道,再过些日子,辽国的使臣就要来催岁贡了。如今我大汉疲弱,国库空虚,如何还能凑得齐那么多的岁贡啊。” 这话说的毫无遮拦,一众文武顿时没了声响。辽国实力雄厚,能骑善射之人不下数十万,骑兵往来如飞,根本就不是北汉国可以抵挡的。北汉建国以来,每年都会向辽国缴纳无数的钱粮布帛,换取太平。 本来按照原来岁贡的数额,北汉国还能勉强应付的来。但是去年的时候辽国皇帝耶律雄机一纸诏书,硬是将岁贡提高了一倍!对于辽国这样无礼的要求,老皇帝刘业也是敢怒不敢言。若是不能缴纳岁贡,辽国的铁骑一旦南下,这北汉的江山只怕顷刻间就得灰飞烟灭。 不过刘业命好,他死了,这愁就只能留给他儿子来发了。 刘凌知道该自己登场了,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卢大人,不知现在国库中的钱粮布匹,距辽国所要求的数字还差多少?” 卢森想了想说道:“距离辽国索求之数,尚还有七成的差距。” 他扫了一眼身后的文武百官说道:“如今距离辽国使臣催缴岁贡已经不足两个月,各州府又都在闹着饥荒,很多地方今年颗粒无收,赋税上只怕难以为继。有人曾对微臣建议将边防将士的军费消减一半,不知诸位大人怎么看?” “哼!” 刘凌冷哼了一声说道:“其心当诛!” 孝帝道:“国家安稳太平,全在军事。若是边防的军卒们都吃不饱饭,哪里还有力气抵御外敌,御我过门?此事不可再提!” 卢森道:“臣也是这样认为的,还有人提议说给百姓再加五成赋税,一个月之内必须交足,凡是没有交足的都抓入大牢问罪。” 孝帝一拍龙案怒道:“荒唐!” “国家为船,百姓为水。若是一味的增加赋税,以致民不聊生,最后翻覆的必然是这船!” 刘凌冷笑道:“不知道提出这个建议的大人,可否想过如今的大汉百姓,还有几人能交的起如此重的赋税?若是将举国的百姓都抓进了大牢,你又拿什么来喂饱他们的肚子?” 刘凌这话说完,但见户部尚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似是病了一般。 卢森道:“不能削减军费开支,不能增加赋税徭役,还有位大人说交不齐岁贡,该发愁的乃是陛下,我等再着急也没用啊。大不了辽国铁骑南下,咱们拍拍屁股走人。” 孝帝闻言,猛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伸手一指卢森喝问道:“此话是谁说的,告诉朕!” 卢森扫了一眼身后的文武百官,指着一个已经颤抖到几乎瘫软了的官员说道:“礼部侍郎陆明,便是陆大人所说。” 礼部侍郎陆明闻言,扑通一声软倒了下来,使劲以头撞地说道:“陛下明察啊,臣忠心耿耿,怎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啊。陛下,臣绝对没用说过啊。陛下!是卢森,是卢森骗您的!不!是他,是他说的这些话!” 卢森回身淡淡的扫了一眼陆明说道:“陆大人,难道还要我传唤证人吗?” 孝帝猛的一拍龙案:“殿前武士何在!把这个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给朕拉出去剐了!” 四个金甲武士一拥而上,拖死狗一般将陆明一路拖出了大殿。那陆明被武士拖着,一路的哀嚎。 “陛下明察啊,我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先帝也曾经说过我忠心不二的啊。陛下!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啊!” “陛下!求陛下饶我一命啊!” “陛下!我再也不敢了!” “陛下!” 那一声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在大殿之上,将满堂的文武都吓的脸色煞白。眼看着同朝为官十几年的人被拉出去杀了,谁心里都不禁揣揣然。有的人更是在心里恨卢森,若不是他将这番话说出来,陆明又怎么会被处死?同朝为官,谁没有几句悖逆的话语,若是都这样互相举报的话,只怕满朝文武早就死的一个不剩了。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这卢森,乃是故意为之。 刘凌不禁暗挑了一回大拇指,心道这卢森当真是果断之人啊。若是想办成那件事,不先杀鸡给猴看的话,还真得费一番功夫。现在杀一个,对以后的事可是大大的有益。再说了,像这样的败类,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好犹豫的。 卢森是拼着将满朝文武都得罪了在帮刘凌做事,这一点刘凌心里也是十分的感动。诚然,那陆明所说的话不假!辽国真要是铁骑南下的话,他们这些为官的大不了一个跑字。可是皇族则不同,就算丢下都城也跑了,辽国的铁骑也会赶尽杀绝的。卢森明白这一点,还能这样无所顾忌的说出来,真的是忠心为国。 卢森这样做,是给孝帝和刘凌创造了一个契机! 孝帝脸色阴沉,目光凛然的扫视了一下跪在下面的臣子们。刚才卢森将陆明揪出来的那番话,确实让他动了真怒。他不是不知道下面百官中都在暗地里议论着什么,北汉积弱,四面强敌如饿狼猛虎,他作为皇帝一个不小心就会招来横祸,这北汉王朝也会随之覆灭。 在孝帝眼神的逼视下,群臣都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大殿之上寂静的可怕,可闻针落。 平日里威严庄重的老爷们,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气氛一时间可怕到了极点,似乎这寂静再过一点点,就又可能引出一种剧烈的爆炸。静极则变,物极必反。 孝帝冰冷的眼神扫过,没人敢抬起头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殿外面猛的传来一声起凄厉的哀嚎! “啊!” “疼死我了!” “陛下!饶了我吧!” “啊!啊!啊!” 这声音之凄厉,就好像深夜里寂静之中撕裂了的布帛,就好像静夜中猫头鹰的嘶鸣,就好像野兽咀嚼人骨的恐怖,将一众大臣们吓的齐齐变了脸色。 活剐,好一种酷刑! 一刀一刀下去,刀刀下肉,血流如注。 陆明凄厉的嚎叫声一开始声音极大,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也传遍了每一个人心底。几乎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流浃背。而孝帝冰冷的眼神,就好像割肉的刀子一样。扫过之际,就好像在这些大臣的心里狠狠的割下一刀,痛入骨髓。 只不过片刻之后,陆明呼号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来。由大声的嚎叫变成痛苦的呻吟,只是这声音虽然小了,但是这满朝文武的恐惧却更上了一个层次。很多人甚至都听到了那一刀一刀剐在骨头上嚓嚓的声音,这声音恐怖之极,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如坠冰窟的错觉。 孝帝哼了一声,走到龙椅边坐了下来。 这一声冷哼,更是将一些胆小的臣子吓的几乎软倒在地。北汉国自建国以来,几乎没有杀过五品以上的官吏。甚至连七八品的官员犯法都很少有深究的,所以二十年下来为官者都忘记了皇帝天威律法严明的可怕。 “诸位臣工,谁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孝帝缓了一口气,语气阴冷的说道。 谁还敢说话? 这些文武百官一个一个的面面相觑,随即都深深的低下了头。别说想办法,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这些人,因为老皇帝刘业的宽容,已经忘记了天威不可测,已经忘记了伴君如伴虎。此时,那杀人的刀锋扬起,他们才一个个的如梦初醒。 孝帝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一个人说话,于是冷言说道:“怎么了?刚才你们不都口口声声的说要替朕解愁,为朕分忧的吗?现在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还是你们都抱着和那陆明一样的心思?!” 这话,能诛心! 卢森带头伏倒在地说道:“微臣不敢,请陛下息怒。” 孝帝猛的一拍桌子吼道:“息怒?息怒!你们倒是说说,朕这怒,该怎么个息法?!” 刘凌跪在百官前面,暗道一声时机到了! 他抬起身子抱拳说道:“陛下,微臣倒是有一个不算上策,却可暂渡难关的办法。” 第二十五章 有意思 刘凌扫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的文武百官,转过头昂起下颌,抱拳对孝帝说道:“陛下,微臣倒是有一个不算上策,却可暂渡难关的办法。” “忠亲王有何妙计?” 孝帝闻言,俯身问道。 “陛下,如今咱们大汉各州府久旱无雨,大部分地区都是颗粒无收。增加赋税一途是万万不可的,现在民心涣散,若是再强加赋税只怕会激起民变。陛下说的好,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天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黎民百姓。” “自乾祐五年,先皇就曾下旨不加赋税。现在国家正逢多事之秋,若是横征暴敛只会加剧民变来临的速度。而同样,自乾祐五年开始,军费就未曾增加过。我在南方边陲之地待了将近七年,知道咱们边关将士们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光是依靠粮饷本来就难以温饱,若是再减少军费支出的话,只怕军卒哗变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军心乱了,民心乱了,我想光是凭着在座的诸位大人,恐怕还不足以维持我大汉的基业吧?” “诸位大人,刚才宰相卢大人说过。你们当中有提议增加赋税的,有提议减少军费的。你们这么想,无非是因为一点。那就是你们认为,百姓是我大汉的百姓,军卒是我大汉的军卒,国家有难,自然要头仇敌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对不对?” 刘凌问完了之后,扫视了一下文武百官,他看见有不少人都微微点头,显然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刘凌继续说道:“诚然,国为大家,人人都必须以国事为重。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相比,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国破则家亡。若是人人都为一己之私利而无视国家存亡,只怕最后都要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刘凌走到户部尚书陈连的面前问道:“陈大人,我所说的对吗?” 陈连低头道:“忠亲王所言极是,无国则无家。身为我大汉国的子民,自然要为大汉出一份力。”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身为我大汉的子民,都要为我大汉出一份力,助我大汉渡过难关。上至陛下,下至黎民百姓,同仇敌忾,齐心合力,有什么难关不能度过呢?” 文武百官都道:“忠亲王言之有理。” 刘凌笑了笑,语气一转说道:“若是在国家存亡之际,众人还在为了自己家里的那一点蝇头小利而斤斤计较,不肯为国出力。这样的百姓,这样的军卒,都该杀!” 孝帝也不搭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刘凌说话。他知道刘凌要说的是什么,也明白刘凌说了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无需多言,只要看着刘凌做事就够了。 刘凌眼神一冷说道:“各位大人,你们不但是我大汉的子民,更是朝廷的支柱!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正是诸位大人彰显高义的时候了!” 刘凌走回到百官前面,躬身跪下对孝帝说道:“陛下,微臣的办法就是,包括我在内,大汉所有的官吏,自愿捐献钱粮,凑齐岁贡之数,帮助朝廷度过这次难关!”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虽然之前就有人隐隐觉得刘凌话里有话,隐约间似乎猜测到了什么。但是刘凌这话一说出来,还是将朝堂上的一众文武吓到了。 卢森扫视了群臣一眼,抱拳说道:“忠亲王,这件事,似乎略有不妥吧。” 刘凌道:“宰相大人,请问有何不妥?” 卢森言道:“陛下,忠亲王,满朝文武之中以我的俸禄最高,每月钱四十贯,粮六十石,布五匹,锦缎一匹。二品的官员们,每月钱三十贯,粮五十石。三品官员每月钱二十五贯,粮四十石。一二三品的官员,每月开销用度之外或可小有盈余。四品以下官员,也就是刚够开销所用。到九品的官员,每月的俸禄钱只有三贯,粮五石,若是家族人口稍多的话,只怕还不够温饱之需。” 刘凌摆手打断卢森,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难不成这满朝文武,能比那些灾民还苦?”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伸手指着大殿外面说道:“现在都城里到处都是灾民,白天乞讨,夜宿街头。这些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难道你们比他们还要清贫?” 刘凌道:“那些灾民三五天吃不上一顿饱饭是很平常的事情,各地都在闹着饥荒。但是这些灾民没有出逃到其他国家去,而是依然留在这里。为了什么?因为他们都把自己当做大汉的子民!” 刘凌有些激愤的说道:“还有边疆的将士们,他们每餐吃的是什么?是糠,是野菜,是树叶!你们谁家里的晚餐吃这种东西?谁家里不是美酒佳肴?你们知道糠的味道吗?你们尝过树叶的味道吗?他们都没有怨言,你们何来的怨言!” “你们提议减少军费,提议增加赋税。好,你们有理,因为子民是我大汉的子民,将士是我大汉的将士,自然要为国出力。那你们呢?难道你们不是我大汉的子民!可以让别人出钱出力,难道你们就能置身事外了吗?” 卢森脸色一变以头触地,低声道:“忠亲王不必再说了,是微臣错了。” 刘凌道:“诸位大人,我知道大家的俸禄确实不多。但是我等身为人臣,乃是百姓的表率。国家值此存亡之危机,只要各位大人慷慨解囊,百姓自然会纷纷效仿的。一个人的力量很小,但是十人,百人,千人万人,举国上下都团结起来,我就不信度不过这次难关!” 刘凌抱拳对孝帝说道:“陛下,微臣家中尚有存粮六十石,俸禄也有所盈余。再加上陛下的赏赐,应能捐出钱三百贯,粮六十石。布三十匹,锦缎十匹。另外,从这个月起微臣自请俸禄减半,另一半捐献国库!” 孝帝脸上变色道:“忠亲王,你一直清苦,朕屡次赏赐你,你都婉言拒绝。亲王的俸禄你本来就只领半数,现在若是将这些钱粮都捐了出来,府里的吃喝用度怎么办?” 刘凌道:“陛下,臣弟是刘姓皇族,自当做个表率!” 孝帝还要再说什么,这时一人朗声说道:“微臣赞同忠亲王的提议,微臣愿将二十年为官所积攒,钱六十五贯,粮五十四石,布匹锦缎全部捐出,为国贡献一分力量!” 这人声音清朗,字字句句,大殿之上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众人寻着声音看去,见说话的乃是刑部尚书司马律! 孝帝道:“司马,你为官清廉,朕是知道的。难为你了。” 百官也不禁触动,司马律为官十几年,竟然只有这些积蓄,可见为官之清廉果然名不虚传。 司马律朗声道:“陛下,臣不为难。难的是陛下,是百姓!” 刘凌赞道:“司马大人高义,刘凌铭感五内!” 司马律抱拳道:“忠亲王谬赞了,这是微臣的本分。” 卢森也道:“臣愿将这些年的积蓄全部捐出用作国资,为陛下分忧!” 这个时候,很多人还保持着沉默。但是心思灵动之人早已经看出来了,今天这早朝只怕不会那么容易下朝了。若是不出点钱的话,只怕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到时候就不是出点钱,而是出点血了。 随即有人也高呼说道:“臣愿将毕生积蓄全部捐做国用!”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表示愿意捐款。到最后竟然形成了一股浪潮,百官争先恐后的表态愿意为国出力,为陛下分忧。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种积极不过是刀子逼出来的。 活剐了一个陆明,就是压在群臣心上的一块巨石!有些聪明的人隐隐猜到,今天这出戏,只怕是皇帝和忠亲王早就串通好了的。那个陆明,不过是运气太差,自己撞在刀口上,成了那只杀鸡儆猴的鸡。 孝帝一扫之前的阴霾,轻笑着说道:“诸位臣工,朕心宽慰啊!” 他一挥手说道:“内侍何在?” 正太殿的总管太监立刻小跑着过来,撩衣服跪倒在地:“陛下,奴婢在。” 孝帝高声说道:“记下来,自即日起,宫里的开销削减一半。朕一日三餐,不可奢靡,小菜两样,白米一碗即可。自朕以下,宫廷内院所有人每月的例钱减半,包括皇后太子在内!” 孝帝站起来,走下台阶说道:“诸位臣工,我们君臣同心,必然能将我大汉繁荣昌盛!” 之后孝帝下旨,将礼部侍郎陆明抄家,诛三族,其他人等为奴,划入贱籍,永世不得翻身。 今天的早朝之前,只怕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其实孝帝也好,刘凌也好,这样做并不十分的体面。国家积弱,被强国索要岁贡。国库空虚,竟然要群臣捐款捐粮,这本身就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但是,以现在北汉的国力,不这样做还能怎么样呢? 下朝之后,刘凌被孝帝传进宫里说话。他一边走,心里一边琢磨着一件事情。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会是司马律。刑部尚书,三品的大吏,十几年为官的积蓄,竟然只有钱六十五贯! 而刘凌还注意到一个人,这个人,在司马律第一个站出来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缕杀气!虽然这杀气一闪即逝,但还是难以逃过刘凌的眼睛!这种冰冷的杀气,领兵作战多年的刘凌再熟悉不过了。 这个人,是刑部侍郎裴浩! 在这个人看向司马律的眼神中,刘凌发现了恨意,深深的恨!而在早朝之上,唯一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就是这个人。在所有人都慷慨激昂的宣称要与大汉同进退的时候,只有这个人一言不发! 裴浩吗? 刘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刑部里的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十六章 兄弟同心? 承先殿。 孝帝捏起一枚点心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他手里拿着一份奏折,一边吃一边看。桌子上摆放着三盘小点心,而他的手却只是下意识的只在一个盘子里取食物。他看奏折已经入神,不时眉头紧皱。 离他最近的那个盘子里已经几乎空了,但是其他的几个盘子里却一点都没动。内侍太监小六子心疼皇帝,跪下轻轻的爬过去,在桌子边停下来,伸手将孝帝平时爱吃的一样点心和孝帝面前的空盘子换了个位置。 孝帝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奏折上,根本就不曾发现面前的盘子已经调换了。等他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味道上的改变他竟然也没有一点的感觉。 小六子看着孝帝两鬓上新添的白发,情不自禁的轻轻叹了口气。作为皇帝的近身内侍,孝帝的勤勉和辛苦他是最了解的。自从登基以来,孝帝每晚的睡眠从来没有超过两个时辰的。 小六子在心里感慨,皇帝皇帝,这就是皇帝,人间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之前不过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小太监,从进宫一直到孝帝登基才算是第一次看见了皇帝的样子。在之前,像他这样的小太监活动范围就局限在那个不大的院子里。 之前,他总以为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高高在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天有无数的人伺候着,掌管着整个国家。所有人见了皇帝都要跪下行礼,而皇帝只需摆摆手就行了。 住在金碧辉煌的房子里,每晚都娇妾美妃陪伴。那日子一定就像神仙过的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可是,自从做了孝帝的内侍,小六子才知道自己错了,大大的错了。 每天,他都看着孝帝很晚才入睡。而换班之后他去休息了,皇帝又该早朝了。小六子眼看着皇帝一天一天那么辛苦,那么累,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做皇帝是这么累的。 小六子爬着刚要退回去,孝帝刘卓将手里的奏折看完,这才发现嘴里吃的东西味道变了。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又看见小六子正躬着身子往回退。不由得笑了笑,这个小太监很机灵。 忽然想起一件事,孝帝对小六子说道:“小六子,以后朕的早餐不必准备这么多的点心。每日有一盘就够了,午饭和晚餐自即日起也不要像之前那样了。一碗百米,两碟小菜就好。” 小六子心里一震,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这样做。但是他知道,皇帝的胃口本来就不好,若是再减少饭菜的话,那皇帝的身体可怎么办啊。 他刚要说话,孝帝摆了摆手说道:“去看看忠亲王来了没有,如果来了的话让他直接进来。” 小六子只好退下去,刚走了两步,忽然又被孝帝叫住了。 “小六子,你过来。” 孝帝坐在椅子上对他招了招手。 小六子赶紧爬跪在孝帝前面,低着头说道:“请陛下吩咐。” 孝帝轻笑着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说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这点心味道不错,朕赏给你了。” 小六子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流,这个从小孤苦的太监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他趴伏在地上,身子颤抖着带着哭腔说道:“陛下,小六子求您了,一日三餐不能再减少了。奴才每天看着陛下您操劳,本来就吃不下多少东西,真的不能再少了。” 早餐不过是三盘小点心,每盘里不大的点心只有五块。小六子知道,若是换了自己的话,一口气将这三盘点心都吃了也不见得能吃饱。 而孝帝只吃了五六块,就是五六岁的孩童也吃的比这个要多些。 看着面前跪着的这个小太监,孝帝轻轻笑了笑。他弯腰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说道:“朕吃饱了,你放心吧,这大汉需要朕,朕不会让自己饿肚子的。” 小六子还要再说,孝帝挥手道:“去吧,看看忠亲王来了没有。把这点心拿着,早晨你也没有吃东西吧。” 小六子含着眼泪,端着托盘退了出去。孝帝看着小六子的身影出去,不由得笑了笑。早朝时候心里的愤怒此刻也平息了一些。虽然早朝上的事都是他和刘凌卢森事先商量好的,但是卢森真的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还是难以压制澎湃的怒火。 正出神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微臣刘凌,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轻喝道:“给朕滚进来。” 刘凌撩开帘子走了进来,随即轻笑着说道:“陛下赎罪,臣抗旨了,臣还是走进来吧。” 孝帝看见刘凌,心里的烦闷感又少了几分。这北汉国,现在能说上几句心里话,能信任的,也就是自己这个九弟了。 “抗旨不尊,来人啊,将忠亲王拉出去重重的惩罚。” 孝帝难得开一次玩笑,由此可见刘凌对他的影响实在不小。 刘凌笑道:“陛下,君无戏言啊。” 孝帝指着面前的椅子说道:“少贫嘴,说说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刘凌没坐下,而是恭敬的站在孝帝身边说道:“陛下,早朝的时候虽然满朝文武都愿意捐款捐粮,但是微臣估计着,这些家伙指不定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所以这事不能拖着,越快办越好。” 孝帝道:“你就说你怎么想的吧。” 刘凌道:“从下午开始,陛下就派钦差出去,到那些大人们的家里,挨家挨户的收。” 孝帝一愣,随即苦笑道:“这么做的话,朕这个皇帝的脸面可就都丢光了。” 刘凌道:“陛下,这恶人还是让刘凌来做吧。陛下给我一道旨意,将捐款这事交给我来办。” “另外,还有一件事。” 刘凌看了一眼孝帝,见后者正等着自己的下文。 刘凌道:“这些大人们,一个个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就算他们肯捐款,估计着捐出来的数额也没多少。陛下,您看这样可不可以。朝廷出面向富户商人们借款,然后定一个还款的期限,多算利息给他们。对于捐款多的人,朝廷可以颁发一个奖励。” “朝廷向百姓借钱,这似乎有失体面吧。” 孝帝皱着眉头说道。 刘凌心说这算什么有失体面,后世的时候发行国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再说了,已经向大臣们伸手要钱了,再向百姓募集钱粮也不是什么太丢人的事了。反正皇家的那点威仪,现在也没必要死撑着。 只是话是不能这么说的,刘凌想了想说道:“陛下,其实不然。您换个方向想一想,那些富户们手里有盈余的钱粮。这些东西他们花不了,吃不完,现在国家向他们借,将来再加成的还给他们,对国家对那些富户来说都是好事。” “再说,朝廷不会白借他们的。捐的多的人,朝廷可以给予口头奖励,甚至可以委他一个虚职。这都不过是权宜之计,等过几年朝廷缓过这口气来就好了。” 孝帝想了想说道:“办法是不错,可是朕这心里总觉得不自在。” 刘凌道:“陛下,其实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我们可以把朝廷向官员百姓们借钱借粮这事告诉辽国,辽国图的不过是钱粮,暂时还没打算南下,他们只要能将岁贡收来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而咱们这样做可以让辽国那边安心一些。” 孝帝眼神一亮,喃喃的说了两个字。 “示弱?” 刘凌道:“正是,现在我大汉无论军事,经济,还是民生都远不如辽国强大。示弱,也可以让辽国放松对咱们的警惕之心。” 孝帝苦笑道:“可是这样一来,朝廷的脸面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他摆了摆手说道:“也罢,这刘氏皇族不孝子孙的名声,就让朕来背着吧。” 他对刘凌说道:“既然这样,你现在就着手去办。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你明白吗?”刘凌点头道:“微臣明白,太快了辽国方面会觉得我们大汉还有压榨的余地,弄不好还会将岁贡提高。太慢了的话,辽国只怕要施加压力了。” 孝帝叹道:“如履薄冰啊。” 刘凌道:“陛下,这只是暂时的。我相信以陛下的雄才伟略,用不了多久我大汉就会强盛起来。到时候辽国也好,后周也罢,都只会是匍匐在陛下脚下的奴仆。” 孝帝被他这马屁拍的哈哈大笑,他指着刘凌的鼻子说道:“老九啊,怎么你现在也会这一套了?” 刘凌道:“陛下,这不是恭维您,是微臣真的相信!” 孝帝神色一变,摆了摆手说道:“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件事还要问你。”他看了刘凌一眼问道:“老九,朕听说昨晚有人潜入你的王府了?” 刘凌神色如常,他躬身道:“是,昨夜有几个小毛贼潜入王府。还好王府里有陛下派过去的大内侍卫和京畿大营的精锐军卒,那些毛贼见不能得手,也就只能跑了。” 孝帝道:“现在太原城里灾民无数,难免会有些不尊法纪的。八门巡查司那边已经在着手将灾民登记造册了,等朝廷安抚了这些人,治安应该会好起来。这样吧,宫里面的人手也有限,朕从京畿大营再调五百精锐给你护卫王府。” 刘凌撩袍跪倒说道:“陛下,臣府里的侍卫已经足够了。诚如陛下所说,灾民中良莠不齐。等朝廷将灾民安置了之后,情况就会大为改观的。几个小毛贼而已,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孝帝淡淡的扫了刘凌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看到孝帝这样的眼神,刘凌的心里猛地一沉。 第二十七章 仙缘人间 灾民吗? 从皇宫出来之后,刘凌脑子里一直在想孝帝所说的话。他在心里笑了笑,暗道:“我的二哥,你说是灾民,那就是灾民好了。” 又想起过一阵子辽国使臣就要来接受岁贡,他心里就一阵冷笑。大辽,哼,岁贡可以给你凑出来,只怕到时候你一个铜子也拿不走! 他步出皇宫,赵二领着几个侍卫正在等他。刘凌跃上马背,挥了挥说手道:“走吧,咱们回府。” 赵二道:“王爷,刚才宰相卢大人家里的小厮偷偷传话,说卢大人在聚贤楼等您。” 刘凌眼神一亮,随即一挥马鞭轻喝一声:“走!” 刘凌本来享有禁宫骑马,佩刀上殿的特权,但是这个东西不过是皇帝给予他的一种信任的表示,刘凌还没有傻乎乎的真的就敢在禁宫内跃马扬刀。他没有直接去聚贤楼,而是先回了忠亲王府里。 回到王府之后刘凌询问了一下王小牛的情况,这个吃尽了苦的小兵还没有醒过来,但是情况也好转了一些。倒是那个被岳麒麟掳来的书生周延公已经恢复了体力,虽然没有大吵大闹,但是这个家伙也堪称一个妙人,不停的喊着自己饿了,渴了,仿似这忠亲王府乃是一家客栈。 刘凌一笑置之,也不去理会。他换了一身便服,也不多带随从,只让赵二带了两个侍卫,然后叫上小妮子柳眉儿,一行五人从王府后门走了出去,步行着朝聚贤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聚贤楼是太原城里年头最老的一家酒楼,老板姓郭,名为郭正辉,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一张国字脸,倒也是相貌堂堂。据说还是大唐名将郭子仪的后人,不过事实是否如此就不得知了。 这聚贤楼的的年代远比北汉国要久远,北汉自刘业建国至今不过二十几年,而这聚贤楼据说已经有不下百年的历史了。唐朝末年,天下大乱,各地烽烟不断,到处都在打仗。聚贤楼能在乱世而不倒,由此可见这郭家还真有一定的底蕴。 聚贤楼是一座二层的木质结构的楼房,虽然历经了百年但是依然十分的稳固。从柱子上已经斑斑驳驳的痕迹,还有书写着聚贤楼三个大字的那块老旧牌匾,都能从一方面证实这家店确实已经久经风雨了。 门外一个短衣襟打扮的小儿,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热情的招呼着客人。陕西山西一带其实没有什么知名的菜系,这聚贤楼主打的竟然是四川菜系。刘凌很喜欢四川菜那种鲜香甜辣的味道,因为这能让他回忆起上一世。要知道上一世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川菜大师。 “几位老客,有阵子没见您过来了。” 店小二一脸灿烂笑容的迎了上来。 在这聚贤楼做的久了,这店小二早就练出了一双看人的火眼金睛。虽然刘凌几人穿着随意,但是刘凌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气势还是难以遮挡的。店小二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几个人大有身份。 “楼上还有雅座,小的领几位贵客上去?” 店小二一脸谄媚的说道。 赵二摆了摆手说道:“定了位置,紫气东来。” 店小二叫道:“好嘞,您几位跟我来。” 刘凌举步进了聚贤楼,第一眼就看到大厅正北的位置上供着一尊木雕。这木雕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依然栩栩如生。这木雕一米上下,比例协调,看样子像是出自某位雕刻大师的手笔。 木雕旁边还雕刻着一副对联,笔法龙飞凤舞。上联是:权倾天下而朝不忌。下联是:功盖一代而主不疑。横劈是四个字,忠武保国。 刘凌一看这对子,就知道供着的这木雕必是郭子仪了。郭子仪是中唐时期的名将,以武举人入仕从军,累计军功至九原太守,朔方节度右兵马使。安史之乱爆发后,他任朔方节度使。率军收服洛阳,长安两京,为平乱之首功。后晋为中书令,封为汾阳郡王。 刘凌在前世就对这个郭子仪有些了解,他对这位力挽狂澜的大唐名将也是十分的敬仰的。 又仔细端详了几眼郭子仪的雕像,刘凌这才举步迈上了楼梯。那店小二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说道:“那里供着的是我们掌柜的老祖宗,忠武公汾阳郡王郭老太爷。那可是大大的名将啊,一生不曾一败。” 刘凌笑了笑,对店小二这水分十足的话一笑置之。 上了二楼,到了紫气东来的雅间,店小二止步于此,弯腰躬身请刘凌进去。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在门口站了,赵二则和柳眉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刘凌一进门,老宰相卢森就站起来迎了过来。 “下官见过忠亲王。” 卢森弯腰就要行礼,被刘凌一把拉住。刘凌呵呵笑道:“卢大人,这里不是朝堂,这俗礼还是免了吧。再说,今日要拜也当是刘凌拜谢卢大人全力相助之情。” 卢森道:“惭愧,卢某也是我大汉的臣民,忠亲王千万不要这么说。” 刘凌呵呵笑了笑说道:“你我二人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不知卢大人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卢森先轻刘凌坐下,给刘凌斟满了一杯酒之后,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刘凌,然后再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刘凌看卢森的表情十分的好笑,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问道:“莫非卢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 卢森张了张嘴,又是叹了口气。 “算了,忠亲王,还是先说正事吧。” 卢森敬了刘凌一杯酒后说道:“早朝之后,刑部的人奉旨查抄了礼部侍郎陆明的家。” 卢森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刘凌说道:“这张是查抄陆明家的清单,忠亲王过目一下。” 刘凌看卢森脸色郑重,将清单结果来问道:“莫非有什么蹊跷?” 卢森叹道:“王爷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刘凌点了点头,摊开这张清单看了看,只看了两三行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陆明,果然有蹊跷! 黄金一千二百两,钱三千贯。东珠十八颗,猫眼石两颗,三尺珊瑚树一株…… 刘凌心中震动,仅仅是这些数字,就远不是他刘凌能拥有的。刘凌的乃是亲王,可是他举家上下都拿不出这单子上十分之一的财产。陆明他一个四品的侍郎,每月的俸禄不过钱二十贯,就是为官五辈子也断然积攒不下这么多钱财的。 刘凌看完了清单,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转头看向卢森问道:“可否有什么书信?” 卢森赞道:“王爷英明,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点。” 他从袖袍出掏出一沓书信递给刘凌,足有十几封。这些书信都是用锦缎所书所以并不十分的厚重,而这种锦缎,一般的百姓家中是难以看到的。 刘凌接过书信没有急着看,而是放在桌子上,先问卢森道:“想来卢大人已经过目了,这信,应该不是北边来的。莫非……是西边?” 卢森脸上变色,抱拳道:“下官佩服!王爷还没有看这些信件,是怎么推断出乃是西边来的呢?” 刘凌呵呵笑道:“大辽国主耶律雄机自视甚高,这个人视我汉国为无物,自以为铁骑南下无需费太大的力气就能灭我汉国。诚然,辽国控弦之士不下五六十万,若是举全国之力说拥兵百万也不为过。所以,辽国是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多的钱财收买奸细的。西边则不然,西夏王元昊乃是当世的枭雄,西夏才刚刚建国,正是要一展雄心抱负的时候。” 他顿了顿说道:“论国力,西夏才建国不足五年,底蕴不足,但是拥兵不下五十万,国力也远在我大汉之上。北方的辽国,南边的后周,再加上我大汉,西夏所临这三个国家唯有我大汉实力最弱。元昊若是想开疆拓土的话,只怕会第一个拿我大汉开刀吧。” 卢森道:“王爷没看书信就已经将事情了然于胸,下官佩服。这份推断之力,下官是万万不及的。只是,这件事王爷怎么看?” 刘凌叹道:“这信书信我先留下,稍后我会呈给皇帝陛下。可惜,若是早知道还有这层关系,那陆明倒是死的有些便宜了。” 卢森道:“王爷,这些书信中屡次提到了一个人,吩咐陆明有事尽可以找这个人商量。此人应该就是西夏派来细作,可是信中却一直没提这个人是谁。倒是提到了陆明和那个西夏人见面的地方,乃是……乃是一个风月场所。” “哦?” 刘凌眉头一挑,问道:“风月场所?” 卢森点头道:“正是,信中提到,有消息的话,让陆明到仙缘人间传递就好。” “仙缘人间?” 刘凌对这种地方很陌生,不曾注意过这太原城里何处有这么一家风月场所。卢森看刘凌面显迷茫,他站起来走到后窗口。伸手推开后窗,伸手朝外面一指说道:“王爷,这仙缘人间就在这里!” 刘凌走过去看了看,只见这仙缘人间也是一幢二层的木楼。因为在先帝丧期,这里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披红挂彩。因为八门巡查司和太原府两个衙门都下了严令,丧期之内不许青楼场所营业,这仙缘人间的正门紧闭着,门上面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倒是侧门开着,偶尔有人进出。 “这里吗?” 刘凌笑着说道:“这西夏人倒是很会挑地方。青楼酒楼,这两个场所人员流动性最大,即便是有什么生面孔的人出入也不会引起注意。” 卢森点头道:“王爷,下官心忧的是……如今我大汉新皇登基,又正值灾年,辽国使臣即将前来催贡,可谓内忧外患。西夏收买了陆明,这些事情想来西夏已经都了解了。下官担心……西夏会趁虚而入!” 刘凌点了点头,盯着仙缘人间的方向,不禁眉头紧皱。 第二十八章 后会无期 卢森还要筹备建立军机处的事宜,所以也没有在聚贤楼多逗留就先走了。刘凌心事重重,独自又饮了两杯酒。 他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时代,并且投身在北汉国皇室。虽然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在这乱世成就一番霸业,不然他就不会拥护他二哥登基了。但是既然活在这个时代,他就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 在这样的乱世,想好好活下去,就必须挣扎,因为并不是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就会放过你的。比如北方的大辽国,不停的在压榨着北汉国的皇室和百姓。直到有一天北汉国再也没有一点油水,只怕辽国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而刚刚建立不足五年的西夏国,有一个雄心壮志图霸天下的雄主元昊,这个人的目标是建立一个庞大的西夏帝国,而北汉就是元昊成就霸业的踏脚石。 南方的后周,虽然皇帝郭威病重。但是太子郭超是同样的有巨大野心的人,后周占据大唐的都城,他的梦想是将后周建立成比肩大唐的帝国! 当世有这样的人杰存在,即便刘凌想避世也是断然不能的。既然逃不过这命运,刘凌也不会随波逐流,他要抗争!人也好,神也好,只要将矛头指向北汉,刘凌会毫不犹豫的扬起战刀! 深深吐出一口气,刘凌又看了一眼聚贤楼后面的仙缘人间,这个地方,是必须要查一查的。 刘凌走出紫气东来,带着赵二和柳眉儿等人走了下去。店小二热情的将他们送出了聚贤楼的大门,这小二的一双眼睛大部分的时间都瞄在柳眉儿的身上。说话间总是偷偷看她,一脸的倾慕。这也难怪,他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渴望追求得到美好事物的时候。柳眉儿这样的美人,他若是心里没有什么绮念才是不正常的。 刘凌对店小二这样的举动也不在意,只是轻轻一笑。倒是赵二对着店小二看着不顺眼,一双虎目使劲瞪了他几眼。 柳眉儿见刘凌眉头紧锁,本打算顺路买些东西回去的念头硬生生被她压了下去。她的心思都在刘凌身上,一颗心里只有刘凌这么一个人,刘凌甚至比她自己还要重要,所以她看到刘凌心情不好,便开始想着怎么能让王爷开心起来。 刘凌一回头,正好看见柳眉儿也皱紧了眉头,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他心里一动,心说好不容易带着这小妮子出来一趟,也没问问她是否想买什么东西就回去,这小妮子肯定是在生闷气呢。 刘凌猛然想起上次答应过,要送给柳眉儿和敏慧两个人每人一支钗子。这一段时间忙的厉害,倒是忘记了。 他笑了笑说道:“走,咱们去琉璃街转转。” 柳眉儿楞了一下,抬起头看了刘凌一眼。 刘凌轻笑道:“不去?那算了,咱们回府。” 柳眉儿一跺脚笑道:“去去去,怎么不去,王爷的笔洗坏了,得买个新的。我还答应送敏慧妹妹件礼物呢,正好转转。” 刘凌对赵二说道:“你们先回去吧。” 赵二急道:“王爷,昨夜王府里刚来了歹人,属下怕有人意图对王爷不利。属下还是跟在王爷身边吧。” 刘凌摆手笑道:“此处距离王府并不远,再说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无妨,你们回去吧。” 赵二还要说话,刘凌忽然给了他一个很奇怪的眼神。这眼神的意思赵二不是很明白,但是赵二知道王爷让他离开肯定有什么深意。于是赵二也不再多说,带着两个侍卫先回王府去了。 等赵二离开,刘凌忽然一把拉起柳眉儿的手。 “走,今天上午就陪着眉儿逛街了。” 他笑着说道。 柳眉儿被刘凌冷不防的拉起手,等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就羞红了脸颊。虽然唐朝时期民风相对比较开放,可是大街上一男一女拉手游玩毕竟是很难为情的。柳眉儿被刘凌拉了手,心里就好像有无数只小兔子不断蹦跳着一般。 刘凌的手就好像带着一股魔力,让她浑身的不自在。一颗心上蹿下跳的,就连两条腿似乎都不会走路了。她此时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又好像一个三五岁的孩童,任由刘凌拉了手往前走去。 这也便是刘凌罢了,堂堂的亲王,拉着一个小丫鬟的手在大街上游玩,成何体统啊。 “我还应了你一支钗子,走,咱们去转转。” 刘凌不由分说,拉着柳眉儿就走。柳眉儿嗯了一声,红着脸跟在刘凌的后面。此时柳眉儿的心里怕的要命,可是却偏偏又欢喜的要命。 “那边有个卖珠钗的摊子,咱们过去看看。” 走了一段,柳眉儿的心也稍微平复了一些。此时一种叫做甜蜜的感觉充斥满了她的内心,只盼着王爷就这么拉着她手一直走下去才好。 刘凌走到卖珠钗的摊位前,很自然的松开了柳眉儿的手。他却没有看见,在他松手的那一刻柳眉儿顿时眼神黯淡了一些。 刘凌松了手,她顿时就怅然若失起来。 刘凌随手拿起一支钗子看了看,碧玉一般的颜色,上面还缀着两颗小小的红色珠子。他拿起来在柳眉儿头上比划了一下,颜色似乎并不是很配,他摇了摇头又放了下去。视线在摊位上扫过,忽然眼前一亮。 一支树叶款式的金钗,做工极为的精美。这树叶不但形状流转完美,就连树叶的脉络都清晰可见。最为难得的是,这钗子的造型是一片柳叶。柳叶,柳眉儿,当真是般配的很。 刘凌伸手就去拿那钗子,没注意到一只白玉般的娇嫩手掌也伸了过来。两只手的目标相同,都是取那支柳叶金钗。 两只手碰在一起,两个人这才醒悟了过来。刘凌转头一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娇媚人儿就站在自己身边。他刚才只顾盯着那支金钗,竟然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了旁人。而此时,柳眉儿站在刘凌身边却如临大敌一般。 刘凌只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心神一震! 这个女人年纪比柳眉儿要大上两三岁的样子,一张精致完美的脸颊上娇羞无比。显然,她也只顾看着那支金钗而忽略了刘凌的存在。这女人脸型圆润,细眉杏眼,鼻子小巧高挺,一张小嘴微微的张着,红唇轻启,动人心魄。 一张俏脸滑滑嫩嫩,眼波流动,带着一股让人沉迷的媚意。 这女子穿着一身粉红色长裙,裙子长短合身,刚好露出穿着绣花鞋的娇小双脚。腰身处收的极窄,这让刘凌几乎错觉这个女子的腰身甚至还不如他的胳膊粗。她娇俏羞涩的站着,就如一朵盛开了的迎春花。 若是论相貌的话,这女子其实并不如柳眉儿漂亮。身材也略显娇小了一些,比柳眉儿要矮上几分。可是,这个女子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虽不强烈却让人欲罢不能的媚意。她的嘴唇,她的红颊,还有那欲拒还迎的眼神,都让人心神为之一动。 刘凌心神一荡之际,耳边传来柳眉儿带着些醋意的一声轻哼。刘凌回头一看,见柳眉儿脸色晕红气鼓鼓的看着自己。刘凌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歉意的对柳眉儿笑了笑。 “公子无怪,奴家一时只顾着看这金钗,倒是唐突了。” 那娇媚女子轻声说道。 她声音轻轻柔柔,婉转如黄莺轻鸣般动听。就好像春风中轻轻拂动的垂柳,又像是一杯入口醉人的女儿红。 刘凌道:“我也未曾看见姑娘到来,失礼了。” 那女子掩口一笑,尽显妩媚。 “怎么,公子也中意这支钗子吗?” 她抬起眼眸直视着刘凌,眼波流转。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大胆的看着一个男人,倒也少见。刘凌心中恍惚了一下,似乎有些猜到这女子的身份了。 “嗯,正打算买一支钗子送人,觉得这支金钗很适合。” 刘凌答道。 “哦?” 那女子有些怅然的说道:“那可真是巧了,奴家也很珍爱这支金钗呢。不知……公子是否可以割爱,将这钗子让给奴家呢?” 刘凌还没说话,柳眉儿抢先将那支金钗抓在手里。 “不行!是我家公子先看到的。” 柳眉儿那名副其实的一双柳眉倒竖,两个小腮帮鼓鼓的,一脸的决绝,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刘凌苦笑道:“这位姑娘,你也看到了,我这位女伴很喜欢这金钗,恕我不能从命。” 女子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便算了,奴家虽然很喜欢这钗子,但是却做不到夺人所爱。只能说与这金钗无缘,打扰公子了。” 那女子弯腰福了一下,转身欲走。只不过那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失望,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她身边一个小丫鬟伸手拉了她一下说道:“小姐,我看这公子是个开明的人,你若是喜欢这只钗子就再求他一下啊。” 这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长相颇为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极为漂亮。 那女子叹道:“嘉儿,不必再说了。公子买这金钗,显然是要送给那位姑娘的。我虽然喜爱,却不能强人所难,咱们回家去吧。” 那女子朝刘凌说道:“公子,就此别过。” 她转身欲走,衣裙摆动,刘凌隐约瞧见她衣服袖口上绣了两个小字,刘凌视力极好,当下便认出那是仙缘二字。 刘凌心中一动,随即说道:“姑娘留步。” “若是姑娘不嫌弃,我便再选一个钗子送给姑娘,算是聊表谢意如何?” 听到刘凌这句话,那女子一下子转过身来,脸上都是难以掩饰的欣喜,她盯着刘凌的眼睛说道:“公子说话当真?” 柳眉儿猛的跨前一步,拦在刘凌和那女子中间说道:“不当真,不当真。我家公子随口说着玩的,这位小姐就先回家去吧。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第二十九章 毒蛇一剑 “怎么?这位公子需要你来做主吗?” 那女子看着柳眉儿说道,语气虽然不强硬,但是却让柳眉儿心中一震。刘凌虽然对她十分的喜爱,可不管怎么说,她下人的身份是事实。 “当……当然!我家公子什么都听我的,姑娘不是着急回家吗,怎么还不走?” 柳眉儿硬着头皮,挺了挺胸脯说道。 那女子视线在柳眉儿的胸脯上扫了一眼,随即掩嘴笑道:“好标致的姑娘,只是还略显稚嫩了些。想来定是十分受公子宠爱,不然说话怎么连主仆尊卑都不计较了呢?” 柳眉儿被她说的脸色一红,尤其是那女子看在自己胸脯上的眼神,明显带着挑衅的意味,这让柳眉儿十分的恼火。她下意识的也看向那女子的胸口,但见两座乳峰挺拔,说话间还轻微的上下浮动,十分的动人心魄。 柳眉儿心说大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家我就缝两个香包垫在里面! 她刚要说话,刘凌伸手拉了她一下说道:“眉儿,不得无礼。” 柳眉儿委屈的看了刘凌一眼,哼了一声气鼓鼓的站到一边去了。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泪就在眼睛中转动,只差一点就要落下来,只不过她虽然生气,手里却依然紧紧的攥着那支金钗,一副任谁也别想抢走的架势。 那女子见柳眉儿摸样好笑,有心再撩拨她几句,不过想到还有大事要做,又忍了下来。 刘凌笑道:“让姑娘见笑了。” 那女子道:“不妨事,这位姑娘护主心切,倒确实是个好丫鬟呢。” 听她这样说,柳眉儿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丫鬟,丫鬟,这丫鬟二字正是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巨石。刘凌虽然从不曾将她当做丫鬟看待,但事实摆在这里,她就是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刘凌道:“我对她视如亲人,从不曾当做丫鬟看待。” “如此,倒是奴家失礼了,公子勿怪。只是不知,公子适才说要送奴家一支钗子,这话还算不算的数?” 刘凌道:“自然算数,小姐可以自己挑选一支。” 那女子羞道:“公子要送奴家东西,自然还要公子亲自动手挑选。若是奴家自己选了,倒好像是讹了公子似的。” 刘凌笑道:“还是小姐自己选吧,我一个粗人,眼光有限。” 柳眉儿听他们俩公子小姐的叫着,心头醋起,她使劲一顿脚,哼了一声。刘凌知道她的心思,但是此时倒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这女子袖口上绣着仙缘二字,浑身上下都带着撩人的妩媚,刘凌自然猜到她便是那仙缘人间的人无疑。 西夏的探子选在仙缘人间和陆明街头,此时巧遇一个仙缘人间的姑娘,刘凌自然不会浪费机会。而且看这女子如此貌美,还有贴身的丫鬟陪从,显然在仙缘人间的地位不低。 那女子莲步轻移,走回那珠钗摊子前仔细看了看。她看的极为仔细,似乎是在寻找能和那支金钗相媲美的钗子。可惜,她找遍了也再没发现一支令她眼前一亮的。最后她拿起之前刘凌第一个看到那支碧玉色的钗子说道:“就是这支吧。” 刘凌又给敏慧选了一支,一并结了账。他心里想着如何能从这女子口中探听到一些口风,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正要说话间,倒是那女子先说道:“奴家谢过公子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总不能得了公子的东西,却还不知道公子的名讳。” 柳眉儿见两个人已经到了郎情妾意的地步,再差一点就干柴烈火了。于是她赶紧跑过来,拉着刘凌的手臂说道:“王……公子,咱们该回家了。” “哦?公子姓王?” 那女子问道。 刘凌笑道:“正是,不知小姐尊姓芳名?” 那女子羞涩道:“王公子,哪有这般问女孩子性命的。” 刘凌一顿,这才想起古代女子的名字是不能随便说的。他笑了笑说道:“失礼失礼,小姐勿怪。” 那女子轻轻盈盈的福了一下说道:“谢公子的馈赠了,奴家就此告辞。” 说完,那女子转身轻踩莲步走了。 刘凌看着那女子妖娆的背影,心道这个女子不简单,应该不是没来历的人。那女子走出三五米的远的时候,那个清秀的小丫鬟忽然回头叫道:“我家小姐姓陈,闺名子鱼,公子要是有心,择日到仙缘人间再聚。” 刘凌在心里笑了笑,仙缘人间吗?早晚是要走上一遭的。 柳眉儿见那女子已经走的远了,刘凌的目光还在人家身上盯着,心中顿时起了醋意。那女子走路如风摆杨柳,纤细腰肢一扭一扭的仿似要折断了一般,别说刘凌,她看着都有些心动。 “哼!” 柳眉儿气鼓鼓的转身,也不叫刘凌竟然自己先走了。刘凌转身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这女子的要是吃起醋来,真的是让人无语啊。 刘凌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在柳眉儿身后跟着。从后面看柳眉儿走路的姿势,虽然不如那个叫陈子鱼的女子妖娆,但是身材曲线玲珑,带着一股青春的气息,别有一番风味。刘凌视线玩味,目光更是不断在柳眉儿的纤细腰肢以下那一副翘臀上扫过。 嗯,眉儿这一双翘臀,还是比那陈子鱼略胜一筹的。 刘凌在心里赞道。 柳眉儿在前面走着,其实心里倒不是真的生气。只不过是看不惯那陈姓女子骚媚的样子,她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早知道王爷喜欢那样的女子,我……我便穿的暴露一些,走路摇晃一些也不是不行吧。她一念至此,倒是先羞红了脸。 走路扭成那个样子,多羞人啊。 她走了一段路,不见刘凌追上来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转身看时,只见刘凌正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脸上挂着一副云淡风轻还偏偏可恶的要命的笑容。尤其是那视线,柳眉儿不是第一次接触,自然知道他看的是什么地方。 她原本因为自己胸脯不如那陈子鱼高挺而有些自卑,此刻看刘凌痴迷的眼神顿时又骄傲了起来。嗯,我虽然胸脯不如她丰满,但是屁股还是要比她强的……柳眉儿心里做了比较,心中的不快顿时减轻了几分,对于刘凌放肆的目光,她倒是根本不在意。毕竟……毕竟自己那个地方,王爷也是没少看到过。 刘凌见柳眉儿停了下来,走到她身边故意板起脸说道:“眉儿,你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柳眉儿吓了一跳,她以为刘凌真的生气了。慌乱的抬起头看刘凌的脸色,这才发现他虽然板着脸,但是眼睛里却带着一种促狭的意味。她猛然醒悟了什么,本来就羞涩的脸更加火热起来。 “眉儿……知错了,回府后……眉儿请王爷责罚。” 刘凌嘴角勾起,坏笑道:“今天你的确是错了,所以这惩罚是必须的,而且要重重的罚!” 听到重重两个字,柳眉儿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那种家法,还要重重的罚,她一想就有些害怕。她又怎么会想到,刘凌这恶趣味,其实有那么点养成计划的意思。 “眉儿真的知错了,王爷不要生眉儿的气好不好?” 柳眉儿低着头,脸红似火,声音轻若蚊蝇飞过一般。 在大街之上刘凌也不好太过分,调戏这小妮子也不急于一时。反正柳眉儿是他刘凌狼嘴里的美色,慢慢品尝才有味道。 他见柳眉儿低着头扭捏的样子着实的可爱,于是哈哈一笑,上前拉着柳眉儿手说道:“走吧,来一次琉璃街,怎么也不能空手而回。平日里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今天我就陪你多走走。” 柳眉儿就好像个孩子,被刘凌拉着手一路走下去。现在这种情况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买东西,一颗心早就乱的一塌糊涂了。而且刘凌为人节俭,虽然贵为亲王但是生活十分的朴素。这一点柳眉儿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她对自己的要求也十分苛刻。基本上从来不乱花一枚铜子,什么事都精打细算。 其实刘凌这样并不是他矫情,故作姿态。而是他还没有从上一世的生活中走出来。上一世的时候,因为他常年卧病在床,家里的开销极大,一家人过的生活十分的简朴。他也深深的知道父母赚钱的辛苦,所以即便到了这一世,刘凌也不习惯奢侈的生活。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份,即便北汉国再弱小贫苦,他若是想奢靡一些也并不是件什么难事。 这是一种骨子里的东西,并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一段,柳眉儿忽然站住了。她拉了一下刘凌的手说道:“王爷,咱们去买个笔洗吧。” 刘凌顺着柳眉儿的手指看去,原来到了一间专卖文房四宝的铺子门口。他本来想说那个旧的笔洗还能用,忽然心里想起一件事情来。柳眉儿自幼入宫,后来又跟着他,虽然知书达礼但是大字却不识的几个。以后闲暇时间,教教这个小妮子读书写字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刘凌想到这里,于是应了一声举步就朝那铺子走了过去。柳眉儿面嫩,不敢再这样被刘凌拉着手,怕一会儿被那店家耻笑。于是轻轻的挣脱了几下,想把手抽回来。刘凌回身对她一笑,刚要说话,忽然发现柳眉儿的眼睛忽然瞪的圆圆的,一种恐惧在她的眼睛里蔓延! 柳眉儿猛的的一拉刘凌,使劲将他推向一边。一柄毒蛇般的长剑瞬间就刺了过来,眼看着直奔柳眉儿的咽喉! 第三十章 和死神赛跑 这变故来的太突兀,刘凌因为转身看向柳眉儿,所以根本就察觉不到身后刺过来的长剑!那刺客从刘凌身后出现的时候,柳眉儿立刻就发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刺客太低估了柳眉儿为了保护刘凌而爆发出的能量,这一剑竟然没有来得及改变方向,直直的朝着柳眉儿的咽喉刺了过来! 刘凌眼神猛的一凛,一股杀气从眼睛中爆发而出!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支箭矢。迅疾无比的直射那刺客的喉咙,这箭迅猛绝伦,如果那刺客不回防的话立时就会被这箭穿破咽喉! 那刺客若想杀了柳眉儿,他自己也难逃一死。他本来的目的是刺杀刘凌,为了一个小丫鬟而送命他自己觉得也有些不值。所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回剑挡在身前,当的一声,那箭矢正射在他手里的长剑上! 一连串的火花闪现,那刺客竟然被这一箭的冲击力撞的站立不稳,身子猛的朝后退了出去。他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刺痛,视线扫过才发现虎口竟然被这一箭的力度震裂了! 趁着那刺客步履不稳,刘凌大步跨了过去。一把抓着那刺客的前襟,单手一发力将那刺客竟然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尔等只敢背后伤人吗!” 他身子本就魁梧,此刻将那刺客举过头顶更显得威风凛凛。刘凌怒目而视,杀气凛然! 嘭的一声,他将那刺客直接摔在地上。那刺客被这一下摔的七荤八素,一口气缓不过来,想逃命竟然站立不起。 刘凌也不给他机会,一脚踹在他的鼻子上。这一脚势大力沉,那刺客的鼻子立刻就塌了下去。噗的一下,一股血喷了出来。 刘凌见那刺客再无还手的余地,立刻转身去看柳眉儿。而让他惊讶的是,柳眉儿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她就那么站在那里,脸色平静的看着刘凌。 “眉儿,你没事吧?” 刘凌跑过去,拉起柳眉儿的手关切的问道。 柳眉儿轻轻摇了摇头,脸色平静,看不出一点慌乱。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有一点嫣红的触目惊心的血珠! 那刺客的剑已经触倒她的肌肤,割破了一个不大的小口子。刘凌拉着她的手,伸手抹去她脖子上的那一点血迹。 她目光有些散乱,刘凌一眼就判断出柳眉儿不是不怕,而是吓坏了。这个小丫头就那么有些傻愣愣的站着,片刻之后,她的脸色就开始变得惨白起来。 忽然,刘凌发现柳眉儿脖子上流出的血,竟然变成了黑色! 嗖嗖的声音不绝,一道道人影冲了过来。花翎从一间民房上一跃而下,手里还握着他那张巨大的铁胎弓。这刺客一现身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过这刺客身法极快,等他拉弓之后那刺客已经一剑刺了出去。 孝帝派到刘凌府里的几名大内侍卫一拥而上,团团将那刺客围住以防有人杀人灭口。一个大内侍卫上去将那刺客的两臂摘了,捏住下巴一扭一拉,下颌骨也摘了下来。两个大内侍卫用黑布将那刺客头脸包起,然后三下五除二绑了。 花翎将铁胎弓丢在一边,跪倒在地愧疚的说道:“王爷,属下失职!” 刘凌只摆了摆手,伸手又在柳眉儿脖子上摸了一下,那血乌黑,显然那刺客的长剑之上抹有剧毒! 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柳眉儿的脖子就乌黑了好大一片,眼看着这乌黑的颜色扩张起来,显然此毒极其的霸道。柳眉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剧毒。刘凌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说道:“别怕,千万不要乱动。” 中毒之人绝对不可运动,否则毒素就会更加迅速的扩散。 刘凌一把将柳眉儿拦腰抱了起来,也顾不得花三郎他们。迈开脚步飞奔了出去。柳眉儿乖巧的搂着刘凌的脖子,一双眸子水汽朦胧的看着刘凌的脸。刘凌一边飞奔,一边告诉自己不能急躁,千万不能急躁。 此刻太原城里最好的医生就在忠亲王府里,情况还不是太糟。刘凌不知道那刺客剑上用的是什么毒,这个时代解毒的手段仅限于草药。还能有什么?还能有什么办法?刘凌猛的想到,对,必须把毒吸出来! 他来不及耽搁时间,一边跑一边俯身在柳眉儿的伤口上吮吸起来。柳眉儿见他突然这样,挣扎了连说不要。刘凌抬起头,嘴角上挂着黑色的血液吼道:“别乱动!” 柳眉儿被他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她被刘凌抱在怀里,因为惊吓和毒素的缘故,身子本就没有了一丝力气。其实也难怪她被刘凌吓到,此时的刘凌双眼中充满了血丝,嘴角上挂着一抹黑色血迹,样子说不出的恐怖。 柳眉儿身子靠在刘凌的怀里,真的不敢再说话了。 刘凌一路狂奔,琉璃街虽然不是很长,但也有五六百米。跑到琉璃街的尽头左转再一直跑下去,有大概一千五百米左右就是刘凌的王府了。这距离说起来不远,只有两千多米。若是跑步的话,十几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但是,两千多米的距离,还要抱着一个大活人,一路跑下来这需要多大的体力和毅力?两千多米远,刘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急迫过!即便是面对生死危机,他也没有如此仓惶过。 一开始刘凌还能不惜体力的狂奔,还能一口一口不间断的给柳眉儿往外吸毒。路程刚过三分之一的时候,他的两条腿就如同灌了铅一般,变得沉重无比。但是刘凌咬着牙,硬是没有停下来休息一下。 刘凌跑到一半路程的时候,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花三郎从后面追上来,一边跑一边哀求道:“王爷,把眉儿姑娘交给我吧,这样下去您会累垮的!” 刘凌一言不发,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即便已经这样,他还在不停的低头用力的帮柳眉儿从伤口里往外吸毒。而这个时候,刘凌的嘴唇已经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花三郎看的心急,不停的央求刘凌停下来换人。但是刘凌的目光坚定,脚下虽然沉重的如同要断掉了一样,但是他依然坚持着大步奔跑。到了最后,他的体力早已经消耗光了。两条腿不断跑动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机械动作,而柳眉儿此时已经昏迷了过去。她的脸色惨白,已经看不到一点血色了。 只是,在刘凌不断的吮吸下,她脖颈上细小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而刘凌,却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他还在奔跑中不断的低头吮吸。 花三郎一边跑一边哭求:“王爷,我求求您了!您停下来吧,让我来!” 而此时刘凌的目光,已经渐渐迷茫起来。 就这样,刘凌就好像不止疲倦一样抱着柳眉儿飞奔了两千多米的距离。一口气跑到忠亲王府的门口,上台阶的时候他脚下绊了一下,身子一歪险些栽倒。他的身子摇晃着,撞在门道的墙壁上又挺直了起来。 他的脸色也已经变得惨白无比,毫无血色的脸和嘴唇乌黑的颜色,将他的样子衬托的无比狰狞,此时的刘凌,就好像一个恶魔,一个不惧死神的恶魔! “李神医!你在哪儿!” 刘凌鼓起最后的力气疯狂的大喊,他此时已经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安危。他怕柳眉儿毒发,于是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一路狂奔。却没有想过他因为帮助柳眉吸毒,此刻也已经毒素入体了。再加上如此剧烈的运动,此时他毒发的速度甚至比柳眉儿还要快上几分! 王小牛所在的房间是王府的跨院,刘凌一路狂奔直奔那里而去。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李东昌的名字,两只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妖异的红色! “李东昌!给本王出来!” 花三郎见刘凌几次都险些跌倒,快步跑上去扶着刘凌的身子一起朝着跨院跑去。此时的刘凌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里就好像被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气息越来越急促,胸腔里几乎要爆炸了一样。 正在给王小牛换药的李东昌猛的一回头,问在一旁侍候的敏慧道:“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敏慧放下手里的东西,侧耳仔细听了听随即脸色大变! “是王爷!” 说完,这个小丫头猛的朝着房间外冲了出去。 李东昌放下手里的药膏,跟着敏慧就跑了出去。两个人刚跑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不远处刘凌抱着一个人,跌跌撞撞的直奔这里冲了过来! 刘凌此时已经到了失去意识的边缘,他的脑子里固执的保存着一分清醒。这已经完全超脱了体力的极限,而是一种绝不放弃的毅力! 刘凌看到李东昌身形的那一刻,心里猛的一紧。他再次发力,身子摇摇晃晃的冲了过来。 “快!她中了毒,快给她解毒!” 刘凌抱着柳眉儿冲进了跨院,他只看到李东昌身影朝着自己迎了过来。下意识的将怀里的柳眉儿往前一送,刘凌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身子往前一扑倒了下去! 敏慧一声惊呼,她来不及多想,用自己幼小瘦弱的身体将刘凌的身子扛住,可是她如此弱小的身躯又怎么支撑的住刘凌一百多斤的体重?随着刘凌的倒下,敏慧被刘凌狠狠的压在了身下! 敏慧挣扎了一下,自始至终抱着刘凌的头怕他磕碰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只是她自己的后脑却重重的撞在石板上,脑子里嗡的一下,在一瞬间短暂的失去了意识。但是仅仅过了片刻,敏慧坐起来将刘凌长大雄壮的身子抱在自己怀里。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敏慧一边擦着刘凌脸上的汗水和尘土,一边不断的呼唤着刘凌。 李东昌抱起柳眉儿,对后面追上来的花三郎吼道:“快!将王爷抱到房间里去!” 第三十一章 苏醒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什么都没有,四周都是白色,白的炫目耀眼,白的毫无生机。甚至分不清天和地,分不清是天堂还是地狱。 刘凌感觉自己已经死了,这感觉是如此的清晰透彻。他站在这白茫茫的毫无生机的地方,四处看时,除了他自己之外什么都不存在。 这是什么地方?是阴曹地府吗?为什么看不到阴森的阎罗殿?为什么看不到牛头马面判官阎罗?为什么看不到油锅火坑奈何桥?为什么看不到往生的大门看不到轮回的六道?为什么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刘凌站在那里,迷茫的朝四周打量着。这里除了他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白色和迷茫。 刘凌忽然笑了笑,很平静。 这次死比上一次还要明白一些呢,上一次死亡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就好像睡着了,一睁眼的时候就到了这个时代。这一次虽然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发现不了,但是最起码知道阴曹地府是白色的。而且,上次的死亡是那么的无奈,拖累了自己的父母。这次,最起码,我还救了一条人命。 刘凌笑着,眼泪流了出来。可是就在眼泪流出的这一刻,刘凌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眼睛是闭着的,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爸爸妈妈,还能再见到你们吗?如果这次死了,失去了往日的记忆,我拿什么想起你们?即便是回到了原来的时代,我们走在大街上却互相不认识,那是不是一种更为深切的悲哀? 想到这个时候,刘凌的头忽然疼了起来。这是一种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巨大疼痛,几乎已经超过了人类的忍耐极限。他抱着头,紧紧的闭着眼,身子因为痛楚而蜷缩成了一团,还在不断的抽搐着。 这疼痛来的那么突兀,那么强烈。刘凌的面孔都因为这疼痛而扭曲了起来,他的身体不断的痉挛着。 难道…… 难道这是阴间要抹除我的记忆了吗?难道我要再次被送入轮回了吗? 想到这一点,刘凌猛的爆发出一股怒火! 我偏不要! 为什么要抹除我的记忆!想让我闭着眼而入轮回,想让我闭着眼失去一切吗?这不可能! 在这一刻,刘凌就是一个抗争着天地法则的逆天存在。虽然他的双眼就好像被某种东西封住了一样,但是这还不能阻止他!即便是要我死,我也要睁开这双眼!我要看着六道轮回,我不要失去对亲人的记忆! 轰! 刘凌的大脑中一声巨响。 而就在这一刻,他猛的睁开了那双已经变成血红色的双眸! “王爷醒了!” “快来人啊!王爷醒过来了!” 刘凌在恍惚中,似乎能分辨出这是小丫鬟敏慧的声音。这声音离自己很近,近在咫尺。有熟悉的人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听到敏慧的声音,就好像离那个白茫茫的世界越来越远了似的。刘凌苦笑,为什么自己在轮回中听到的第一个人的声音居然是这小丫头的? “你让开,我来看看!” 又一个声音响起,随即刘凌感觉自己的眼皮被人拉了起来。刘凌诧异了一下,这个声音是李东昌的,刘凌认得。 “神医!王爷怎么样!” “神医,王爷他怎么样了?” 咦?刘凌诧异了一下,随即猛然间醒悟。这是花三郎和赵二的声音,这么多熟悉的人在,难不成……我没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即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刘凌心中感到一股暖意。 “老九!老九在哪儿!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朕九弟要是出了事,朕把你们都千刀万剐了!” 这声音? 是二哥,是陛下! 随即,刘凌的思维越来越清晰了起来。他想站起来行礼,想告诉自己的家人们我没事,但是浑身没用一点力气,连嘴巴都张不开。 此时,就在忠亲王府不远处的一间茶楼里。 礼部侍郎裴浩坐在椅子上,眼神阴冷的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人。 “怎么样了?” 他声音有些嘶哑的问道。 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黑衣人躬身道:“大人,失了手……” “怎么会这样?这次失手,只怕他就会察觉了呢。” 裴浩喃喃的自语了两句,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天不灭国贼,这个人居然如此命大!只是这样一来,你们都要出去躲一段日子了。这样吧,你们俩带着人去大同那边。现在大同慌乱无比,在那里没人会注意到你们。” 那黑衣人说道:“大人,我们走了,您怎么办?” 另一人也说道:“对啊大人,如果我们都走了。那个人想出手对您不利的话,您就危险了!” 裴浩淡然道:“无妨,现在我还在暗处,就算他想对付我也不是随便就能出手的,这太原城还没到他一手遮天的地步!不要再等了,迟则生变,你们马上就走!” 黑衣人道:“大人!让他们离开,我留下!” “不必!我自有打算!” 裴浩摆了摆手说道:“国贼不除,我心难安。这时间诸多不平事,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你们不必惦念我的安危,到了大同那边我还有事要你们做。” 他站起来,抓起一件黑色的披风披在身上,将一个很大的斗笠戴在头上之后说道:“去吧,大丈夫生于乱世,自当要有一番作为!” 他举步走出了茶楼,绕了两个圈子之后在一条小巷中将黑衣和斗笠都丢了,里面露出一身四品的官服来。他整理了一下,随即朝着不远处的刑部走了过去。 刑部。 司马律面沉如水,他的眸子里充斥着可怕的怒火,几乎就要爆发出来。因为愤怒,他的脸色白的吓人,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 “去给我查!三天内要查不出是谁下的手,你们就都别活着回来了!” 跪在下面的几个人吓的哆嗦了一下,随即深深的低下了头去。其中一个人犹豫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说道:“请大人多宽限几天,三天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少?” 司马律猛的从桌案后面站起来,抓起桌案上摆放着的一个笔筒猛的砸在下面跪着那人的额头上!嘭的一声,那人顿时被砸的头破血流,血从额头上流下顺着他的脸颊然后又从下颌滴落,将这个人的衣衫前面都染红了好大一片。 只是这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伸手去擦血,任由那血从额头上流下。他低下去不住的磕头,再也不敢说话了。 司马律怒吼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若是查不出是谁下的手,那你们就都自己了断了吧!不必再回刑部见我!” 他紧紧的攥着拳头,一拜袖袍说道:“滚!” “你们让我给你们时间,谁给我时间?若是查不出是谁背后下手,最危险不是你们,是我!” 他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那额头流血的人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隐约看见司马律紧攥的那只手,有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来。那人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走了。 刘凌醒过来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能简单的说几个字了。因为毒素入嘴,他的嗓子很难受,火烧火燎的疼。舌头都是麻木的,一点知觉都没有。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只能发出几个音节,这声音还是沙哑无比的。 花三郎和赵二敏慧等人跪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孝帝刘卓坐在刘凌的床边,拉着刘凌的一只手说道:“老九,你糊涂!” 他一脸无奈的说道:“你是什么人?你是朕的九弟,是堂堂的忠亲王,是我大汉朝的中流砥柱!你为了一个下人,一个小丫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不觉得不值吗!” 他叹道:“你也不想想,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朕会如何的伤心?我大汉现在举步维艰,正是需要你我兄弟二人携手共同度过的时候。你这样轻视自己的性命,糊涂啊!” “老九,你是一个很冷静的人,这一点朕是最清楚不过的,这次怎么这么冲动?唉……算了,我也不再责备你什么。这样的事,我希望绝对不要有第二次!” 他指着花三郎等人说道:“老九,以后你应该明白。他们,都是你刘凌的奴才,你为了救他们若是搭上性命的话,难道你觉得他们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他们若是能?你这样做值不值得?就算他们能!朕也把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他拉着刘凌的手说道:“老九啊,好好养伤,朕……离不开你!” 刘凌的脸色依然惨白,只是一双眸子里却有泪水忍不住的滑落了下来。他被孝帝拉着手有些颤抖,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 孝帝转身问跪在地上的李东昌道:“李医师,朕会派太医院的人都过来协助你,务必用最好的药材,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忠亲王康复起来。” 他站起来,一脸肃穆的说道:“朕,谢谢你了!” 李东昌顿时惶恐,趴伏在地上说道:“陛下,草民必当竭尽全力。” 孝帝道:“那就好,朕这就先回宫里去了,一切所需你直接写成单子交给太医院,只要我大汉国内有的,你都可以随意使用。若是我大汉国没有而别国有的……那朕就发兵去抢来!” 孝帝转身拍了拍刘凌的手说道:“好好休息,朕给你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朕要看到一个生龙活虎的老九!” 说完,孝帝看着花三郎等人冷哼了一声道:“这次念在忠亲王求情,暂且饶了你等的性命,若是再不尽心职守,朕就灭了你们的九族!” 花三郎和赵二趴伏在地,心中也是悔恨无比。其实这倒也怪不得他们,刘凌出门之前就安排了花三郎带人暗中跟随,一旦有可疑人士就地拿下。为了将这些人引出来,他故意将赵二遣走,不过没想到的是,这贼人竟然如此嚣张竟然真的敢下手杀他! 刘凌看着孝帝离去的背影,心中叹道:“还是不够小心啊,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 第三十二章 司马律与裴浩 深夜,刘凌仰卧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他醒过来之后已经得知柳眉儿并没有什么大碍,情况甚至比他还要好一些。若不是他们拦着,柳眉儿就是爬也要爬着来看刘凌了。听到这个消息刘凌由衷的笑了,不管他二哥孝帝怎么说,他都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 小丫头敏慧伏在他的床边已经睡着了,这几天这个小丫头可真的累坏了。刘凌昏迷的时候,敏慧不眠不休的侍候在他身边,本来就清秀瘦小的身子看上去更憔悴了,让人看了就会忍不住心疼。 刘凌轻轻动了动,总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很难受。因为前几天睡的时间太长了,现在虽然还是有些疲乏,可就是睡不着。 他轻轻拉过一件衣服盖在敏慧的身上,看着这个瘦小却又坚强的小姑娘,刘凌轻轻的笑了,这敏慧,真的是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呢。 昏迷了好几天,身子僵硬的厉害,刘凌真的很想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可惜总是有人看护在自己身边,他也算是身不由己。 刘凌想悄悄的下床活动一下,又不想惊醒了熟睡中的敏慧,正想着怎么才能绕过去的时候,忽然从书架那边传出一阵响动。刘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敏慧,幸好这丫头实在是累坏了,睡的很踏实。 赵大从密道里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刚要说话,刘凌摆了摆手指了指敏慧。赵大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后放在敏慧鼻子前面晃动了一下。敏慧轻声哼了一下,头一偏,睡的更深了。 刘凌下床,将敏慧扶着放在床上,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赵大重新跪倒在地说道。 刘凌伸了个懒腰,摆了摆手说道:“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够小心罢了。在天牢里的两年,让我的警惕心和反应能力都下降了不少,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示意赵大起来,然后问道:“怎么样,招了吗?” 那日的刺客,被太原府赶来的官差押走了。但是半路之上就被赵大带人给劫持了回来,期间还和另一批人大打出手。另一批人显然是想杀人灭口,但是没想到赵大他们出现的这么快。双方一场恶战,最后那些人不敌赵大等人,损失惨重之后跑了。 赵大依然跪着说道:“没有,那人是个哑巴!” “什么!” 刘凌猛的一转身看向赵大,脸色变了一下。 “哑巴?” 赵大点头道:“嗯,是个哑巴,而且他不识字,所以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掏出来。不过,倒是从他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赵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刘凌说道。 刘凌打开来看了一下,见是一粒药丸。那药丸尚还没有开封,外面封着蜡丸。刘凌看了看说道:“这应该使他们行动失败后服毒自杀所用,看来这些人的组织很严密啊。” 赵大指着蜡丸说道:“王爷请看仔细些,这蜡丸上有标记!” 刘凌闻言,借着灯光仔细又看了看。果然在蜡丸上有一个不是很明显的印记,印记上的字迹很小不是很清楚,隐约可以辨认出“内制”这两个字。看着这蜡丸,刘凌沉吟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内制?” 是什么内制? 赵大道:“属下认为,这是官府中的东西!”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不过我倒是没听说,官府里还有这样制造毒药的场所?我这个忠亲王,看来对这大汉国也不是全都了解了呢。” 赵大道:“属下查了几天,也没有查到什么。兵部以下,禁军,守备军,京畿大营里面都没有这样的部门。军队中所用的药材都是从各地收购的,太原城里就有几家规模比较大的药房专门给军队中提供一般药物。可若说不在军队中,属下暂时还想不到什么衙门会有这种制作毒药的部门。” 刘凌想了想说道:“先皇在世的时候,好像在大内设置了一个部门叫做龙庭卫,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就给解除了。这龙庭卫一共只存在了不足一个月,都是一些对先皇忠心耿耿的死士组成的。这些死士只执行过一次任务,就是去往辽国刺杀辽国皇帝耶律雄机。失败之后,据说这些死士都是服毒自杀的。” 刘凌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我并不是很了解,当时咱们都在南方抗击后周。你去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赵大将那蜡丸接了过来,点头说道:“属下马上去查。另外,刑部那边的人,属下已经虑了一遍,基本上到手的资料也算是齐全了。” 说完,赵大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说道:“这些人从表面上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疑点。不过再给属下一些时日,我想就算他们隐藏的再好也会露出马脚的。”刘凌身体还很虚弱,站久了两条腿就有些酸软。他也不硬撑着,在书桌边坐下后说道:“站起来说话,都说不关你的事了。” 他将灯火拉近了一些说道:“如果……真的和先皇时候的龙庭卫有关系,这件事就复杂了。因为王小牛的事刑部的一些人暴露了出来,暗杀王小牛不成,狗急跳墙想要杀我倒也说得过去。可若是和龙庭卫扯上关系的话……” 他转头看了赵大一眼问道:“你怎么看?” 赵大想了想说道:“陛下绝对不会对王爷有不轨之心。” 刘凌轻轻笑了笑,笑容很轻松。 他自然知道孝帝是不会对他下杀手的,他对孝帝是很了解的。他们兄弟二人,永远不会有反目成仇的那一天。不过,几十年之后,为了让自己的后代这皇位做的安稳些,恐怕孝帝会找刘凌好好的谈一谈。说不得,也会玩一次杯酒释兵权的游戏。刘凌这样的人,新皇是无论如何也镇不住的。 只是,若真的牵扯出几年前本就该消亡了龙庭卫,又是谁在背后控制? 纸张在西汉年间就已经出现了,不过那个时候的纸质量很粗糙,基本上难以使用,所以人们更喜欢用竹简。到了东汉元兴元年,龙亭侯蔡伦改进了造纸术之后纸张才普遍运用。当时的汉和帝对此大加赞赏,称其为利国利民无以数载的好事。 刘凌手上的纸,就是蔡侯纸。 第一页就是刑部尚书司马律的资料,十分的详细。刘凌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人十分的不简单。 司马律,乾祐五年进士及第。最早任鸿胪寺掌客,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后来因为接待大辽国的使臣有功,而提拔为太仆寺的下牧监,升为从六品的官员。再后来因为大将周使然造反一案揭发有功,从太仆寺调入刑部任员外郎。因为为人清正廉明,心硬如铁,办案严谨而不失公正,乾祐十四年升为刑部侍郎,仅隔一年就升为刑部尚书。 这个人简直就是汉武帝时酷吏张汤的一个复制品,不但办案严谨行事果决,就连对研究各种酷刑的热爱都如出一辙。 不过,从档案上来看,这个人确实是个清官。他家里虽然不是贫苦人家,却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自从为官后,不曾贪墨过一文钱为己用。他老家还有一个亲叔叔,到现在六十余岁还在下地种田度日。他父母早逝,这叔叔是他不多的亲人之一了。 在家里,司马律吃饭从来不铺张,每餐两菜一汤,多以素食。若是私事出门,从不乘刑部车马。除了他的妻弟之外,家族中无一人为官。就是他这妻弟,也不是他举荐为官的,是乾祐十六年的进士,其实还是有些学识的。 刘凌皱了皱眉头,翻过司马律的档案开始看第二页。第二页就是刑部侍郎裴浩的履历,这个人的档案就相对平淡了一些。 裴浩。 乾祐十年,由司马律保举为官。先是在刑部主事手下任一名小吏,后来因为破获了周使然余孽案而升迁至刑部主事。刘凌看到这里,心里不由得诧异了一下。这裴浩还是司马律举荐的,如此说来裴浩岂不是司马律的门生?而两个人一个是因为揭发周使然谋逆案,一个是查办了周使然后代的谋逆案,到还真是很有缘分。 又七年,裴浩积功升迁为刑部侍郎,到现在已经四年多的时间了。这期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他和司马律交恶,两个人出现了很大的矛盾。而裴浩因为平日里为人冷傲,不善结交,所以大家都说是他忘恩负义对不起司马律。具体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对师徒反目谁也不知道。 有人说是因为裴浩贪污了一笔罪民的银子,被司马律发现,然后两个人大吵了一次,因为没有证据,司马律最终也没能将裴浩如何。这事被人传了很久,具体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也无从查起。 自乾祐十七年起,刑部尚书司马律和刑部侍郎裴浩,除去公务之外两者无话,这倒也是官场上的一个特例。 值得注意的是,裴浩这个人是大户出身,十分讲究穿着饭食和排场。为人冷傲,但是又出手大方。在刑部,有几个人受过他的恩惠。 刘凌又看了一会儿,随手将纸张放下后问赵大:“对司马律和裴浩这两个人,你怎么看?”赵大想了想说道:“司马律,心如铁石,不但对犯人狠,对自己同样也狠。这样的人是个极端,从善则造福一方。从恶,则祸乱朝纲!” “裴浩,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是行事之果决,手段之狠辣比司马律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人,善恶很难评定。不过,有人说刑部收受钱财,以普通百姓或者军卒替代死刑犯处死,这样的手段就是他想出来的!” 刘凌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这两个人的档案,心中疑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第三十三章 强大的女仆 柳眉儿虽然情况比刘凌要好一些,不过她一个女孩子家,身子本来就弱,再加上惊吓所以恢复的速度远不如刘凌快。她自从硬撑着来看过刘凌一次,回去之后又是发起了高烧,水米不进,竟又卧床不起了。 刘凌的王府里侍女丫鬟太少,柳眉儿中毒之后更显得人手不够用了。一个小丫头敏慧累的几乎变了形,刘凌看着也心疼。于是让管家老吴到外面贴了个告示,招几个丫鬟仆人进来补充人手。 谁知道这下倒好,老吴上午才把告示贴出去,中午的时候就有几十个年纪大小不一的女人站在忠亲王府外面,不断的喊着要进王府伺候忠亲王。到了下午,竟然有不下几百人将忠亲王府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开始的时候光是一些女人,高矮胖瘦的无所不有。这些女人挥舞着手绢,激动莫名的吵嚷着要进王府一辈子伺候忠亲王。到后来,不少男人也加入这个行列。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标榜自己身强体壮武艺高强,看那样子有他们做保镖的话,别说那些刺客毛贼,就是奥特曼来了也照样干倒。 管家老吴站在门口不住的挥手示意,让大家静一静,可惜的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无数大闺女小媳妇的表白声中了。看着那一个个激动的忘乎所以的女人,老吴的头就止不住的疼。 一个体型极其强壮的妇女使劲往前挤,引起了众人的不满。一个身形瘦弱的汉子,竟然被她一肩膀扛到一边去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又不是赶着去投胎挤什么挤!” “就是,就是,就你这摸样,往前挤有什么用?” 那妇女一抖身子,两颗饱满的乳房不停的颤啊颤的。她一掐水桶粗细的腰肢,扯着嗓子吼道:“怎么着?谁不服气和老娘过来抢啊!一个大老爷们,就你那小身板,老娘一屁股坐死你!” 一个女人指着她喊道:“就你这样,长的跟母老虎似的,进王府当丫鬟还不把王爷吓坏了啊!” 众人一声哄笑。 那妇女脸一红,指着那女人吼道:“老娘我怎么了?就算不是国色天香倾城倾国,也算是上上之姿吧!再说,老娘这样的进了王府一个顶俩的干活儿。到时候别说丫鬟,老娘连保镖一块干了!买老娘一个,相当于买了俩丫鬟俩保镖,实惠!” 一个女孩子捂着嘴说道:“你这样的……王爷是不会喜欢的。王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若是用你这样的人做丫鬟,岂不让人笑话?” 那妇女狂吼道:“笑话?笑话个屁!我倒看看谁敢笑话老娘!” 一个汉子叫道:“你就是再壮也不过是个娘们儿,还真以为自己能打得过男人?以我看你还是滚回家去吧,找个瘦猴一样的男人嫁了,一晚上就能让你榨成人干!” 那妇女脸一红,随即破口骂道:“好!今天老娘就他妈的先把你榨了!” 她推动人群,朝着那喊话的汉子就冲了过去。那汉子见她真冲过来了,倒是吓的有些不知所措。对一个女人,大庭广众之下你总不能真的下手就打吧。再说……真打起来,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啊。 那汉子也机灵,伸手一指老吴喊道:“看!要开始招人了!” 那个妇女转头看了一眼,正好老吴拿着纸笔要进行筛选了,于是扭身就杀了过去,不再理会那个汉子。那汉子见她转身,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好险好险。” 刘凌为了救府里的一个小丫鬟险些中毒身亡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传的那么快。这次王府招人,那些个闲不住的大姑娘小媳妇跟疯了似的往这边钻。人人都说王爷对下人好,为了一个小丫鬟都能不怕丧命,这样的主人上那儿找去啊。再加上刘凌身份尊贵,人又英俊,有不少大姑娘期待着进王府,最好是得到刘凌的青睐呢。 就算是做一房小妾,那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人群一拥而上,老吴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此时,刘凌正坐在柳眉儿的床边,手里捧着一碗药汁,耐心的劝说柳眉儿吃药。他身子本就硬朗,恢复的速度远比柳眉儿要快的多。 “乖,把药喝了。” 刘凌端着药碗,吹了吹热气说道。 柳眉儿皱着两条细细的弯眉,眉头纠结在一起。她的身体还是极虚弱,不过气色倒是看上去好了很多。脸色还是白的没有什么血色,倒是那一张娇小的嘴巴上,诱人犯罪的两片嘴唇颜色恢复了几许鲜艳。 “苦……” 柳眉儿撅着小嘴说道。 刘凌温柔的说道:“怎么会呢,我特意交代了,让人多放了几粒冰糖进去的。你又没喝,怎么会知道苦呢?” 柳眉儿身子虚弱,这几天又瘦了好几斤。不过这样一来,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更显得漂亮了。她缩在厚实的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瓷娃娃一样惹人怜爱。她也不说话,只是忽闪了两下漂亮的眸子,无辜的看着刘凌。 刘凌被她这样子搞的很被动,他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吃怕了这苦药的柳眉儿说什么也不肯吃药了,这让在千军万马中都不会皱下一眉头刘凌大皱其眉。 “我喂你吃好不好?” 刘凌俯身问道,他眼神里的关切没有一丝虚假。见柳眉儿轻轻点了点头,几乎就要无计可施的刘凌总算是松了口气。 “真是的,那天连那刺客手里的毒剑都不怕,怎么会怕一碗良药?” 刘凌笑道。 柳眉儿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那又不相同,上次事关王爷的安危,眉儿自然是不怕的。可是吃这药,和王爷没有半点关系,眉儿怕苦。” 刘凌灵机一动道:“和我有关系你就不怕了?” 柳眉儿点了点头。 刘凌笑道:“好!柳眉儿!本王让你赶紧喝了这碗药,不然本王可就把它喝了!这药那么苦,你不怕本王受不了吗!” 柳眉儿的眉毛一弯,两只眼睛眯成月牙儿的样子,开心的说道:“好啊好啊,王爷把它喝了吧!” 刘凌:“……” 见刘凌窘迫的样子,柳眉儿轻轻说道:“王爷,眉儿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其实眉儿知道总这么躺着也不行,王爷还需要眉儿来伺候呢。所以,虽然这药很苦,但是每次眉儿都一滴不剩的都喝下去呢。” 刘凌心中一动,看着这虚弱的小妮子,情不自禁的伸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傻丫头,现在别想那么多,好好把身子调理好了再说。等过一段日子,你肯定会比原来更健康的。” 他捏了一下柳眉儿小巧的鼻子说道:“别忘记了,你还有一次家法欠着呢。” 听他这么说,柳眉儿白皙的脸上升起了一抹红晕,整个人看上去好了很多,再也不是那种没有一点血色的样子了。 “嗯……眉儿记得。” 她将脸往被子里缩了缩,轻声说道。 刘凌笑了笑,用勺子盛了一点药汁,先是吹了吹,然后放进自己嘴巴里尝了尝说道:“不烫了,也不苦。” 他把勺子放在柳眉儿嘴边,柳眉儿没想到刘凌真的会亲自喂她吃药,一时间看刘凌的目光有些痴了。她呆呆的看着刘凌,有泪水从眼眶中不断的旋转着。刘凌见她要哭,将药碗放在一边关切的说道:“怎么了?真的不想吃我这就去让李东昌换一个方子,咱们不吃苦药。” 柳眉儿使劲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眉儿不是怕苦,眉儿是心里欢喜。” 刘凌诧异了一下,随即笑道:“傻丫头。” 他扶起柳眉儿靠在床上,然后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柳眉儿看着刘凌的脸庞,眸子里都是柔情蜜意。 “王爷。” 柳眉儿看着刘凌的眼睛,语气轻柔的叫了一声。 “嗯?什么?” 刘凌轻轻吹了吹药汁上的热气,递到柳眉儿嘴边后问。 柳眉儿眉头舒展着,咽下一口药汁后又轻声叫了一句:“王爷。” “嗯,怎么了?” 刘凌停下动作后,看着柳眉儿的眼睛问道。 柳眉儿展颜一笑,如三月春风中盛开的桃花。 “没事,我就想叫叫。” 她说。 刘凌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大概两个时辰之后,刘凌忠亲王府招侍女仆从这事终于尘埃落定。这事闹的动静之大,丝毫不亚于现代超女在某个城市的一场选拔赛。听闻这件事的无数男男女女疯了一般的涌向忠亲王府门前,似乎如果进了王府为仆的话就象征着从此飞黄腾达了一般。 其实这也不怪人们如此的疯狂,在刘凌王府里做事远比在其他人家要有前途的多。先不说刘凌乃是堂堂的亲王,是当今北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单就是刘凌为了救一个小丫鬟不惜以身犯险这件事,就打动无数怀春少女的芳心。 而且,像赵大赵二这样刘凌王府里出来的家奴,后来都成了官至偏将的将领。偏将,已经是能开牙建府的高官了。这就是一个讯号!一个日后能脱开奴籍飞黄腾达的讯号!有赵大赵二这两个人做榜样,许多人都坚持认为自己也会有这样的际遇!而事实证明,他们中有不少人都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这次一共有十个女人,八个男人被老吴选中。宣布完录取人名单之后,其他人依然不愿离开,依依不舍的聚集在王府门前,希望可以出现奇迹。 而最让人大跌眼镜的就是,那个武力值颇高的悍妇竟然也入选了! 这个女人其实年纪并不大,只有三十一岁,而且是个名副其实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人家还没出阁呢。她爹姓潘,名为潘老实,乃是菜市场杀猪的一名屠户。潘老实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难免娇生惯养了一些。 女儿喜欢吃肉,那便吃吧,反正自己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猪肉。女儿喜欢舞刀弄棒,那便舞吧,反正咱家也还请得起个师父。女儿想要杀猪……那便杀吧,反正也需要一个接班人。女儿太魁梧了,嫁不出去了……那便……如何是好啊! 当刘凌看到这女人的那一刻,他感觉有点头大。这个女人强悍的外表比岳麒麟还要有震撼力,据说武力值也强的一塌糊涂。而这仅仅是让刘凌有些头大罢了,让刘凌欲仙欲死的是这女人的名字。她叫……潘金莲。 第三十四章 周延公 这之后又过了几天,刘凌感觉自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断了几天的晨练也该恢复了。所以凌晨四点差不多的时候,刘凌一翻身从床上跃起来,落地不错,依然很利落。 收拾了一下,刘凌朝着后院小演武场走了过去。离着演武场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一声声的呼喝不断传进刘凌的耳朵里。这呼喝声不绝于耳,显然有人先他一步到了演武场在练功呢。 刘凌好奇,所以脚步不断的加快。到了演武场的小门口,刘凌举目看了看,等看清了演武场上是谁在练武的时候,刘凌的下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赵二,花三郎都在,还有不少京畿大营的精锐军卒和皇帝派过来的大内侍卫。不大的演武场上,聚集了不下二三十人。可这些铁铮铮的汉子都不是今天的主角,主角是,昨天才进府里的一个侍女……潘金莲…… 这女子果然够强悍,现在在场上和她对练的是京畿大营调过来的一个百夫长。这人刘凌认识,善使一对大锤,十分的勇武。那一对大锤加在一起足有二百多斤,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威风凛凛。 而此时,这个威风凛凛的汉子,就好像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被一个膀大腰圆的阿姨好一顿收拾…… 那百夫长一锤砸过去,潘金莲也不躲闪,直接往前一欺身,肩膀扛在百夫长的腋窝处用力一顶,那百夫长的手臂就用不上力,半边身子都麻木了起来。百夫长也是久经战阵,经验丰富之人,一看事态不好另一只手立刻轮动大锤直取潘金莲的胸口! 这一招乃是应急而发,等那百夫长醒悟过来却为时已晚。只见潘金莲一瞪铜铃大的眼睛,暴喝一声:“敢占老娘的便宜!” 她左手随意的一扫,那攻过来的大锤就被她随手扒拉到一边去了。随后潘金莲抬起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抡在那百夫长的脸上! 啪! 一声响亮清脆到了极致,已经成就巅峰霸业的耳光就这么华丽丽的打中了。听觉上这是一次享受,视觉上这是一次盛宴! 刘凌实在没有想到过,一个女人,能将耳光打的这么出类拔萃。虽然那些港台剧韩国剧什么的,女人打男人耳光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真打出了境界,打出了水平的也唯有这潘金莲一人了。 别说刘凌,在场的几十个大老爷们当时就傻了。几十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那百夫长的身子呈抛物线飞出去三四米远,半空中的时候还有两三颗白色的疑似牙齿的东西不规则的飞落。 那百夫长落地之后又打了几个滚,这才停了下来。这一下势大力沉,即便以他的抗击打能力还是扛不住,很干脆的昏迷不醒了。至于会不会留下什么耳鸣耳聋之类的后遗症,会不会留下什么难以抹平的心理阴影,这就不好说了。 赵二一瞪眼,嘴巴当时能吞下一只鸵鸟蛋。花三郎使劲一挥手,目露精光的说了两个字:“漂亮!”他终于发现一个在臂力上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了,虽然……是个女人。 潘金莲打完了人,双手拖了一下胸口那两团庞然大物。那两团东西随之很炫目的抖动了一下,晃的人有些眩晕。 一掐腰,潘金莲指着那已经昏迷不醒的百夫长骂道:“老娘保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是你想摸就能摸的吗?”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不是用手,用工具也不行!” 刘凌这汗啊,刷拉刷拉的流…… 他往后挪了一步,身子藏在门后面偷眼观瞧。心里开始犹豫起来,今天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晨练呢? 潘金莲见大家都傻呆呆看着她,得意且豪爽的笑了笑说道:“一群没用的男人,谁不服上来跟老娘干一架!”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场面十分的尴尬。 花三郎倒是跃跃欲试,他挽起袖子就要上场,赵二一把拉住他,使劲的摇了摇头。花三郎不解的轻声问道:“为什么拉我?” 赵二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盯着他说道:“你还真打算上去给那母夜叉干一架?” 花三郎道:“有何不可?” 赵二叹道:“你赢了她,传出去是你殴打女人。你输给她,传出去……是你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挨了揍。赢了说你好不要脸,输了说你好没有脸,你自己想想吧,这一架你怎么打?” 花三郎想了想也对,本来已经迈出去的一条腿又收了回来。 潘金莲扫视了全场一周后,幽幽的一叹道:“你们这些男人啊……本以为在这忠亲王府中能寻到一个本领超群可以征服我的男人,看来我是错了。我以为这忠亲王府中必定藏龙卧虎,一定能寻到令我心满意足的如意郎君,现在看来真的没有这样的男人呢。算了,看来也就只有忠亲王那样英俊潇洒,重情重义的男人适合我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就走。 “没意思,一群软蛋,老娘还是去厨房跟着准备早饭好了!” 刘凌见她要走,赶紧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连头都没敢抬……直到潘金莲走了有一会儿之后,刘凌的心依然还在怦怦的跳着…… 赵二笑道:“我就说嘛,咱们王爷风流倜傥,桃花运不断啊!” 花三郎无比沉痛的说道:“我们祝福王爷吧。” 刘凌一听这俩家伙居然敢如此的挪揄自己,心里顿时一声冷笑。他迈步走了出来,冷哼了一声说道:“来人!将赵二和花三郎绑了,送到潘金莲那里,告诉她,任意处置!” 赵二和花三郎没想到刘凌今天会来晨练,一听刘凌这话,两个人不由自主的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王爷……您还是将属下的命留到战场上吧……” 刘凌哈哈一笑道:“躺了这么多天,身上紧的要命,来来来,你们谁来陪我过几招。” 赵二嘿嘿笑了笑说道:“这个行,这个可以比。” 早晨锻炼的强度并不是很大,但是刘凌依然出了一身的臭汗,回去以后也没叫下人,自己弄了一大盆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刘凌用过了早餐,觉着也该是去会会那个书生的时候了。那家伙被关在房间里这么多天,估计着那桀骜的性子也能收敛一些。 刘凌先到王小牛的住所看了看,王小牛虽然还在昏迷中,但是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李东昌正在尽心尽力的救治他,一个新来的侍女在一边伺候着。李东昌告诉刘凌,王小牛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不敢确定,但是相信不会等太久。 刘凌点了点头,问怎么没见敏慧的影子。李东昌赞道那个小丫头可真是有毅力,这么多天以来不但要服侍刘凌,每天抽时间都来这里帮李东昌熬药。李东昌看她实在乏的厉害,给她配了一副调理的方子,此时喝了药刚睡下。 刘凌点了点头,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感觉身边有些异样,他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身边不远处跪着一个样貌娇美的侍女。这侍女是新进王府的,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不过她看着刘凌的眼睛里,那火辣辣毫不掩饰的爱慕让刘凌吓了老大一跳。他已经知道了招收侍女那天的事情,对于这种无心插柳造成的桃花运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敬而远之的。 为了保持风度,刘凌踱着步子走出房门。依然能感觉到背后两道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刘凌发现这其实也是一种煎熬…… 走到那书生所住的房间门口,刘凌就听到一阵朗朗的读书声。这声音抑扬顿挫,字字清晰。刘凌一听就能猜到,这书生此时一定端着书本在摇头晃脑。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始终,之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已成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刘凌侧耳听了听,以他之博文多学自然知道这是《大学》中的一段千古名言。这书生声音晴朗,朗读出来倒是很有一番意境。刘凌笑了笑,自己才来就听到这样一段劝谏,此人果然有意思。 很明显,这一段话就是那书生故意读给刘凌听的。 刘凌一笑置之,也不在意,推门走了进去。他看了一眼,果然见那书生坐在书桌前正在摇头晃脑的读着书。刘凌轻笑,抱拳说道:“先生好兴致。” 那书生周延公正自闭着眼读书,听到有人说话,眯着眼睛问了一句:“来者何人?若是你家王爷派你来想说服我的,那你便去吧。我心如铁石,岂是尔等几个说客三言两语便能说服的?” 刘凌哑然,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却不知,自从这周延公被岳麒麟抓起王府来之后。整日里都说刘凌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乃是披着羊皮的饿狼。他也算是王爷请进来的客人,下人们倒也没有岳麒麟的胆子上去就打。再加上刘凌那一段很忙后来又中毒休息了几天,所以这书生见无人敢管他还以为自己孔夫子俯身了,越发的张狂了起来。 下人们觉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要是让刘凌知道了他请来的客人整日里骂骂咧咧那还得了。于是他们便想出了个馊主意,挨着个的来跟这书生讲道理说事实,以证明刘凌并不是他所说的那般不堪。可是,这几个下人又怎么会是周延公的对手,三言两语就将他们打发了只是这样一来,周延公骨子里的那点没价钱的傲气越发的澎湃了。 第三十五章 吏治通鉴 刘凌对他这样的态度倒是有些兴趣,这人被关了这许多天,看来一点效果都没有。对付这样的人,刘凌知道该怎么办。这样的人,你跟他来硬的,跟他动粗毫无意义,就算打断他两条腿,也打不烂他一张嘴。 “不知先生用过早饭了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我这就叫人送来。” 刘凌轻笑着说道。 周延公摆了摆手说道:“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你不必这样惺惺作态。” 刘凌暗笑,你不是嗟来之食,这些天是怎么活下来的?看这样子白白胖胖的倒是长了不少肉,这嗟来之食不但吃了,只怕还没少吃,而且很享受的在吃。 他也不说话,就坐在周延公对面,顺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翻看了起来,这本书是司马迁的史记,刘凌在很久之前就看过了,但是闲来无事总喜欢翻翻。魏征曾经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多看看历史典故,对为人处世总是会有不小的帮助。 其实那天在大街上他是见过刘凌的,按理说他应该认识刘凌才对。但是很不幸的是,这个人是个大近视眼,当时只是听说刘凌在场,根本就没看清哪个人是忠亲王。 倒是岳麒麟他是认识了,且一辈子估计都很难忘记。 周延公自傲,他以为刘凌不过也是个装模作样的下人而已。见刘凌不说话他接着沉头读书,很快就又摇头晃脑了起来。对于读书人这种陋习,刘凌其实是很反感的。读书的时候为什么非得摇头晃脑呢?而且分明都已经背了过来,做这个样子实在有些令人不解。 不过刘凌很快就沉静下来,读书能让他心静,即便是在更为嘈杂的环境中他都可以安之若素,周延公的读书声对他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况且刘凌乃是可以一心二用的妖孽,读书的同时感官上其实还在观察着周延公的一举一动。 两个人就这么耗着,似乎在比拼定力一般。只是这次周延公注定是要输的,要知道坐在他面前的刘凌,不但是久经沙场战阵冲锋的大将军王,也是以一人之力稳定朝局改革朝政的忠亲王,更是有着两世心智于一身的大妖孽。对手的级别远超他不止一个层次,又岂是他能比得了的? 终于,两个人就这么枯坐着一个时辰之后,周延公就有些熬不住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道理,进来后只问了我吃过早饭没有就再也不发一言,你到底是什么来意?” 周延公放下手里的书,直视着刘凌的眼睛问道。 刘凌抬起头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周延公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好发作,只得也捧起书本继续看了起来。只是他的读书声却越来越乱,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朗朗上口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周延公将书本放在桌子上,重重的声音显示出此刻他的心境已然很乱了。 “你这人,要是再不说话,我便要下逐客令了!” 刘凌这次连头都没抬,似乎已经沉浸在书的内容之中一般。那周延公自讨了个没趣,攥了攥拳头,一咬牙再次拿起书本读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刘凌已经将史记卷三十一吴太伯世家和卷三十二齐太公世家看了一遍,算计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伸了个懒腰,将书轻柔的放在书桌上摆好。然后起身对周延公说道:“打扰,告辞。” 四个字,让周延公如坠迷雾,大惑不解。 刘凌也不等周延公说话,举步就朝着门外走了过去。这一下周延公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追了过去一把拉住刘凌的衣衫。 “不行!你不说明来意,今天不能走!” 刘凌轻轻挣脱开,一脸云淡风轻的说道:“听闻先生品格清高特来探望,今日一见心愿已了这便告辞了。” 说完,刘凌举步又走。 周延公紧走两步拦在刘凌身前说道:“品格清高岂是能看出来的?你一没问我出身,二不曾与我讲学论道,三不曾作诗赋词,怎么就知道我清高了?” 刘凌一叹:“见面不如闻名,这就走了吧。” 他越是要走,周延公就越是不肯。只是拦着他追问为何就见面不如闻名了?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谈,怎么就能确定一个人的品格呢? 刘凌只是一笑置之,也不理会,铁了心想走。这下周延公更是心急了,他拦在刘凌前面说道:“你不许走!你不能走!” 刘凌扬起下颌,眼神玩味的问道:“为什么?” 周延公咬牙切齿的说道:“最起码,你得告诉我你是谁,不然你绝对不能走!”他说完这句话自己忽然楞了一下,凑过来仔细看了刘凌两眼,忽然神色一变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草民周延公,拜见王爷!” 刘凌哈哈笑道:“周延公啊,你若是再猜不到本王,那本王就要毫不客气的把你轰出忠亲王府了!” 刘凌伸手将周延公拉了起来,笑着说道:“看你的意思,好像这些天有不少人来找你谈话,跟我说说。” 刘凌走回到书桌边上坐下后说道。 周延公恭敬的站在一边,将这些天的经历大概的说了一遍。自然,他将对刘凌的一些不敬隐藏了一下,只说自己怨气颇大。刘凌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从来不曾发现自己府里的小厮也都是好玩的妙人啊。 刘凌笑了笑问道:“当日你讽刺我说一场大案变成了一处闹剧,我刘凌不过是个莽夫,看来你对那件事很有看法,说说吧。” 周延公扑通一声再次跪倒,以头触地道:“王爷赎罪,草民罪该万死。” 刘凌轻笑道:“滚起来说话,本王要是想治你的罪还能留你到今天?早就把你拉到城门口一刀剁了喂狗了,有什么想法就说说,若是说的不能让本王满意的话,城门口那一刀迟早是要给你的。” 周延公吓的哆嗦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草民以为,这件案子必然大有蹊跷。”当下,周延公就将自己的推理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让刘凌赞赏的是这周延公不过是看了那么一个片段,居然就能将事情推断的八九不离十,显然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刘凌安静的听他说完,点了点头说道:“你既然有如此的见地,想来也不是鲁莽之人。那天在大街上讽刺我,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吧。” 周延公身子一抖,还没说话就听刘凌继续说道:“想法不错,你成功了。” 他拍了拍周延公的肩膀说道:“不过,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你就不止挨一顿打那么便宜了。” 周延公讪讪的笑了笑说道:“草民详细了解过王爷的为人,自认为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若是换了一个是非不明的官员,草民也没必要冒这份风险。” 他这话说的诚实,刘凌倒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人说他鲁莽吧,从他对案情的分析看,丝丝入扣,细节都推理的十分合理。由此可见思维缜密,心思灵活。而你若说他聪明吧,却选了这么一个笨办法举荐自己,用宋丹丹的话说就是没事找抽型的。 刘凌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的认可了?” 周延公垂首道:“王爷赎罪,周延公一介草民,想要毛遂自荐何其之难。以草民的身份,别说在王爷面前施展才华。只怕连见王爷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实属逼不得已。好不容易在大街上遇到王爷,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草民是万万不肯错过的。” 他一脸支撑的说道:“王爷当时那么做,其实是对的。延公对王爷当时的冷静和果断表示钦佩,若是当时就发作的话,只怕再想查什么都查不出了。” 刘凌道:“先别怕我的马屁,以这样的方式自荐,若是仅仅只有这点水平的话,远远不够引起本王的重视。说说吧,你还有什么本事?” 周延公肃穆道:“草民要送给王爷一样东西!” “哦?” 刘凌道:“什么东西?” 周延公一本正经的说道:“草民不敢说这件东西公在千秋社稷,但是若能完全实现的保我大汉百年应该不难!” 刘凌皱眉道:“周延公,你好大的口气!” 周延公自豪一笑道:“王爷若是不信,先看过再说。” 周延公从怀里掏出一本东西,大概有二十几厘米后左右,竟然是一本书籍。这书籍看上去已然不新,封面上已经颇为破损了。刘凌接过来看了看,才发现原来这本书应该是作者自己用针线自己缝制在一起的。 封面上只有四个字,这四个字笔法普通平凡无奇,最多只能算是工整罢了。可是这四个字的意思,却让刘凌心中一震。 吏治通鉴 好大气的四个字! 刘凌顿时就被这四个字吸引住了,吏治通鉴,顾名思义,就是过往历史中关于吏治方面的总结。应该讲述的是如何为官,如何治官。刘凌翻开了看了看,顿时就被其中的内容吸引了。 周延公在一侧说道:“王爷,这本东西是草民历时十年,查阅了大量史书古籍后,根据为官者的失败经验做出的总结和推理。草民虽然不敢说这本东西中所说的都是正确的,但是每一笔一画都是草民呕心沥血之作。” 刘凌点了点头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凳子说道:“坐。” 周延公看了看,再想说话却发现刘凌已经沉迷于书中了。周延公自豪的笑了笑,刘凌这样的表现,无疑也是对他的一种肯定。 这本吏治通鉴,周延公收录了从周文王起到唐代灭亡这一段历时时期,近五百位名臣俊杰一生中所犯下的错误,并且对这些错误做了总结。这个东西要是放在现代社会并不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情,只要你上网一搜就能找出成千上万条的答案。可是,在那个乱世要完成这么一件作品,就十分的艰难了。 要知道当时学子们读书,基本上很少涉及到这些东西。就连皇族的孩子都不见得知道这么多历史人物具体是那个时代的,更何况周延公一个贫困人家的后代。书中详细记录了每一个人的生平,最成功的事和最失败的事。五百余人,每一个都十分的详细。以周延公这样的身份地位,想要查找这些东西可以想象是何其之难的。 第三十六章 举荐 刘凌一口气将这书看了大半,此时天色已经过午。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听到一连串很轻微的闷响。转头看时,才发现周延公捂着肚子尴尬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 刘凌哈哈一笑道:“本王饿了,午饭你陪本王一起吃吧。” 说完,刘凌将那本吏治通鉴攥在手里,朝着外面当先走了过去。周延公低着头跟在刘凌的身后,肚子还在不争气的叫唤着。其实忠亲王府里的小厮早晨的时候来给周延公送过饭菜的,但是一听说忠亲王在屋子里,就没敢进去打扰。这下可苦了周延公,这个人是个挨不住饿的人,宁愿砍头也不愿吃不饱。 刘凌往自己的书房走的时候,小丫鬟敏慧正因为找不到刘凌而心急呢。饭菜都已经热了两遍了,还是没找到王爷去了什么地方。问了门房的人,没见到王爷出门。再去找赵二和花三郎,两个人也没听说王爷有什么事出去。再去问下面的侍卫,也没有一个知道王爷去了什么地方。 敏慧这一慌不打紧,赵二和花三郎也跟着慌了。王爷身体刚恢复了一些,这要是再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几个人非得悔死不可。 刚要发动侍卫们寻找王爷的下落,就看见刘凌背着手悠哉悠哉的踱着步子出现了。敏慧等人赶紧迎了上去,小丫鬟带着哭腔给刘凌行了礼。刘凌一看她眼睛红红的样子心里一阵愧疚,这丫头这么小每天就要操持这么多家务真的很不容易。 “王爷,您去哪儿了啊,吓死奴婢了。” 小敏慧略带着点委屈的语气说道。 刘凌道:“快起来吧,我就在府里,跟周先生说了会儿话。” 敏慧道:“府里的人找不到您,都慌了。王爷,奴婢求您了,下次您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带着几个侍卫好不好?” 刘凌一边把敏慧拉起来,一边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在自己家里还要带着侍卫吗?好好好,你不要哭了,我答应了你了还不行。那个……我饿了,周先生和我一起吃饭,准备两个人的饭菜吧。” “嗯!奴婢这就去!” 小丫头敏慧破涕为笑,一路小跑着奔厨房去了。 这时赵二等人都在一边站着,数十个侍卫站在那里。刘凌摆了摆手说道:“都回去吧,你们也都饿了。” 众侍卫告退,周延公感慨道:“实在没有想到王爷如此平易近人,外面都说王爷冷酷无情,看来这传言也当不得真啊。” 刘凌一笑道:“走吧,去我书房说话。” 两个人刚在书房落座不大的一会儿,小丫头敏慧端着一个大托盘就走了进来。周延公一看可以吃饭了,肚子顿时又叫了起来。本来摩拳擦掌的想蹭一顿王爷的小灶吃,可是等敏慧一打开食盒他就呆住了。 这饭菜,竟然比平日里给他吃的食物还略有不足! 两碗白米饭,一盘素炒豆芽,一盘虾皮炒小白菜。再无其他! 刘凌见周延公脸色不对,随即醒悟道:“敏慧,去再加两碗白饭加些菜来,周先生饭量不小,这一碗白饭肯定是不够吃的。” 敏慧哦了一声,有意无意的瞪了周延公一眼。看着她走出门,周延公刚要说话就听见敏慧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的说道:“真不知道养着这样的闲人干吗,王爷自己都好几天不曾吃肉了,每天还要给他有酒有肉的伺候着。只知道在那儿摇头晃脑装模作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偏偏饭量大的出奇!” 刘凌见周延公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随即自嘲道:“这小丫头平日里被我宠管了,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周延公道:“不,王爷,敏慧小姐说的对。想我周延公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能开疆拓土。平日里还自以为是,略有小成就沾沾自喜不可一世。现在看来,我周延公还不如一个小丫鬟有见识。王爷,延公惭愧啊!” 他撩袍跪下说道:“每日吃厨房送过来的饭菜,延公嘴里还多有怨言。每餐一荤一素还嫌弃饭菜不好,说王爷不知礼贤下士辱没了身份。现在看王爷的食物,延公才知道自己有多鲁莽无知。” 刘凌将周延公拉起,看了看饭菜说道:“最近朝廷中遇到一些难事,大臣们都在尽力捐款以做国资。刘凌身为亲王,自然也要以身作则。” 周延公叹道:“王爷如此高洁,我大汉何愁不强?” 刘凌哈哈一笑道:“来,咱们边吃边谈。” 这时敏慧端着两碗白饭又加了一盘卤牛肉,正是平日里给给周延公的饭菜之一。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敏慧哼了一声随即出去了。周延公又是一阵尴尬,脸色再次变了变。他也是个要脸面的男人,被一个小丫头如此奚落脸面上自然不好看。 刘凌道:“来,先吃饭,你不是早就饿了吗。我还有事请教先生呢。” 周延公道:“王爷千万不要再用先生二字了,延公无德无才断然是当不起这先生两个字的。王爷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这样我心里也能自在一些。” 刘凌道:“论语有言,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延公毅力坚定,能为常人所难为之事,来日必有一番成就。不过既然你听着别扭心里不自在,那我以后就直接叫你延公吧。” 刘凌给周延公夹了一筷子牛肉问道:“现在朝中的的大臣们都在慷慨解囊以解辽国催贡之危,百姓们对此多有微词。你怎么看?” 周延公咽下一大口米饭说道:“这件事我听府里的人谈起过,我知道王爷提议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如此一来,朝廷的脸面确实不好看。百姓们略有微词也属正常,那是因为他们觉着我大汉国让他们失望了。民心质朴且愚蠢,多是人云亦云又不知所云之辈。一个人喊口号,就有很多人追随。” “这是百姓奴性的另一种体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所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之辈多不会饿着肚子,自古以来有不少这样的人成为王侯将相的座上宾,靠着一张嘴巴就能安身立命。” 他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正如我现在,也是如此。” 他继续说道:“王爷应知道,舆论猛如虎。若是不安抚好民心的话,只怕天长日久下来就会生变。”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那依你之见呢?” 周延公想了想说道:“正如大禹治水,疏不如导。拦是拦不住的,就算杀一儆百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既然这样,不如引导他们的舆论!” 刘凌眼前一亮,放下筷子问道:“具体说来。” 周延公道:“这样,王爷可以派一些人在百姓聚集的地方发动演说。跟百姓陈述利弊,引导他们的思维。如今太原城里多的是灾民,这些人平日里也无所事事正是最好的传播工具。现在朝廷设置了粥棚,每日维持他们的生活。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王爷可以在这里大做文章。” “派一些能言巧辩之人混入灾民之中,将国家存亡的利害关系传播出去。百姓们虽然愚钝,但是也知道孰轻孰重。国破则家亡,大汉若是没了,他们连那口粥都喝不上,这个道理不难懂。面子和身家性命相比,显然后者要重要的多。” “等造成了舆论之后,王爷不妨派人造访城里的那些富户。将同样的道理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也自发的捐献一些钱粮。这些富户远比普通百姓们要怕死的多,所以从他们那里获取钱粮并不一定很难。而且,王爷可以在口头上许给他们一些好处,比如减免一些商业上的赋税,或者颁发一个什么奖励之类的东西。” “这些富户都极爱面子,若是获得了朝廷的认可和嘉奖,就算出些钱粮心里也是美的,正是他们与同辈炫耀的资本。朝廷甚至可以根据捐款的多少,给他们一些空虚的官职。这官职无需很大,只是一个信号,一种形式而已。这样一来,一传十,十传百,大汉的那些富户们就都该蠢蠢欲动了。” 刘凌一拍桌子说道:“妙!延公所说与我所想几乎毫无差别,此计可行啊!” 周延公心里吃了一惊,他还以为这番见地只有他一人想到,原来刘凌早就已经想到这点了,只不过一想自己的见识和忠亲王相差无几,他心里那点失落顿时又消散了去。 刘凌将饭碗一推,拿起周延公所写的那本吏治通鉴说道:“延公你慢慢吃,我这就进宫去面见陛下说这件事,顺便将这本吏治通鉴呈递给陛下看看,然后将你之前的言论讲给陛下听听。我会向陛下举荐你,若不出意外,延公,你便等着陛下的旨意吧!” 周延公被刘凌这突兀而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当听说刘凌要将自己十年辛苦所作的吏治通鉴呈递给当今天子的时候,他心里猛的一阵惶恐,随即一种更为浓烈的幸福的眩晕感就涌上了脑海。其实这一天他奢求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可是真的即将实现的时候他却不知所措了。 看着他傻愣愣的样子,看着他眼角里留下的泪水,刘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国家取士不以出身高低而论,延公,你博才多学满腹经纶,以后定会有一番大大的作为。我大汉国若是能多几个你这样的人才,何愁不强大?” “在家等我的消息吧,以后我就要叫你一声周大人了。” 刘凌哈哈一笑,手持吏治通鉴,大步的走出了书房。 门外赵二和花三郎都在不远处站着,两个人是真的怕了。见刘凌出来,两个人赶紧上前问道:“王爷,可是要出府去吗?”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备马,本王要进宫面圣!” 第三十七章 扬起的屠刀 承先殿。 “老九,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国事虽重,身体也万万不能轻视。” 孝帝围着刘凌的转了一个圈,仔细打量了一下刘凌说道。见刘凌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了,他心里是由衷的高兴。他伸手拍了拍刘凌的肩膀,呵呵笑道:“嗯!很好,还像原来那么结实!” 刘凌道:“谢陛下关心,臣弟已经基本痊愈了。” “陛下,臣弟在大街之上偶遇了一个书生,此人当时极为的落魄,囊中羞涩,当时已经几乎没有了吃饭的钱。但是依然神情倨傲,颇有风度。不曾想这样一个人,却是一个满腹经纶,有救国济世之大才。” “哦?竟有这样的人?” 孝帝疑惑道。 刘凌将那本吏治通鉴双手递给孝帝说道:“此书,就乃是那书生所作。书中多有良言,于国于人都大有裨益!” 孝帝将那本书放在一边说道:“稍后我会仔细看一看的,你说这人叫什么名字?” 刘凌道:“此人名叫周延公,浙江杭州人士。自幼家贫,一直在外游历。” 孝帝笑道:“老九啊,看样子你对这人十分的推崇,难不成他还真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不成?若他真是治世的能臣,朕倒是可以送他一份大大的前程!” 刘凌道:“谢陛下!” 当下,刘凌将周延公对于国政和现在时局的一番见解详细说了一遍,孝帝一边聆听,一边不住的点头。等刘凌将周延公提出的解决百姓舆论的办法说出来之后,孝帝也是拍案叫绝。 “老九啊,朕要谢谢你,你又帮朕物色到了一个人才!” 孝帝有些兴奋的说道:“现在国家举步维艰,正是需要这种人才的时候。这样吧,明日早朝你领着这个周延公上殿来。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考究他的学识,若是朕满意的话,朕封他一个大大的官位又有何妨?哈哈!” 刘凌又跟孝帝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辞,打听了一下,知道今日军机处轮值的正是宰相卢森,于是刘凌直接就朝着军机处走去。虽然刘凌这几天没有上朝,但是军机处建立好之后,孝帝还是将他任命为军机大臣,为军机处五人之首。 军机处这五人,分别是忠亲王刘凌,左丞相卢森,中书令欧阳仁合,柱国将军苏虎咆,大学士苏秀。这五个人,便是现在北汉国朝局的中流砥柱。 一个小太监领着刘凌往前面走,没多远就看到一排并不高大的建筑。这一排房子就在离着承先殿不远的地方,原来是各州府官员进宫述职等待皇帝召见的休息场所。后来稍微整修了一下就当做了军机处的值房,这倒是和清朝时候紫禁城里的那个军机处值房有几分相似之处。 “王爷,前面就是军机处了,今天是卢大人轮值,您身份尊贵可以直接进去,奴婢也只能领您走到这里了。” 小太监躬着身子说道。 刘凌点了点头,摆手示意那小太监可以走了。刘凌抬眼看了看,这军机处的值房规模很小,任谁第一次来也不会想到,这样低矮甚至有几分破旧的房子,居然就是北汉国论重要程度仅次于承先殿的地方。承先殿乃是当今天子孝帝日常起居办公的场所,几乎所有的旨意都是出自承先殿的。 而军机处这几间低矮的房子,在地位上无疑仅仅比承先殿低了一些。朱红色的门紧闭着,上面的红漆已经有几处掉落,露出木头的颜色。门口两侧站着四个穿着七品红色武官服饰,蹬着棕色的皮靴,披着明黄色披风的大内侍卫钉子一般站在那里。这四个侍卫相貌堂堂,身高体健,手按住腰畔的弯刀之上,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刘凌自然知道,军机处重地不是一般人随便可以出入的。这四个侍卫乃是从大内近千名侍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十人之中的四个,都是对皇帝忠心耿耿,且一身功夫出神入化的高手。若是没有旨意的人胆敢乱闯军机处的话,这些侍卫有权就地格杀。 这四个侍卫是认识刘凌的,因为正在值守的关系,四个人只是弯腰对刘凌行礼,并没有离开自己站立的位置。刘凌满意的点了点头,心说这样才有些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的样子。 刘凌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因为房间靠着墙壁,正是在阴暗面,所以即使是白天房间里也要点着灯,不然这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即便房间里点着不下于十支蜡烛,刘凌刚进入房间的时候眼睛还是十分的不适应。 现在外面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这屋子里却像是已经日暮的黄昏。两个军机处的小吏正忙忙碌碌的将一份一份的东西整理归档,而老宰相卢森则斜靠在椅子上,借着昏黄的灯火凑近了审阅着一份奏折。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堆着厚厚的一摞文件。听到门响,卢森微微侧头看了看。 外面的光线太强,刘凌站在门口,卢森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他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是刘凌来了。 卢森赶紧起身行礼道:“老臣拜见忠亲王。” 刘凌紧走几步搀扶起卢森,动容道:“卢大人辛苦了。” 卢森身子佝偻着,显然坐的时间长了腰还直不起来。毕竟他已经是六十几岁的人了,每日里这么费心费力的操劳,身体也是有些扛不住。这才几天没见,这个老人的头上居然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他的面容憔悴,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刘凌搀扶着卢森坐下后说道:“这几日本王没能来,全仰仗卢大人了。” 卢森道:“惭愧啊,年纪大了,现在身子大不如前,即便想多为国出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国家,国家,国在前而家在后,卢某现在只能坐在这值房里为陛下分忧,心里实在是有愧啊。” 卢森捏了两下腰之后问道:“忠亲王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刘凌道:“有件事想请老宰相帮忙,是关于让大臣们捐款的。” 卢森一听,随即叹了口气。 刘凌见他表情异样,于是出口询问道:“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卢森一拍桌子,气愤的说道:“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一个个明面上吆喝着与国同在,为陛下分忧,回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捐款捐粮。可是这些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每人捐个三贯五贯的,还说什么自己为官清廉,已经拿出全部的积蓄了。忠亲王,你说这样的败类,怎么就入朝为官了呢?” 刘凌脸色一变,虽说他预料到了这些随风倒的家伙会有这么一手,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如此的明目张胆。这些人拿着国家的俸禄,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出入车马,仆从无数。现在让他们捐些钱粮,居然一个个自命清廉起来了。 刘凌舒缓了一口气,安慰卢森道:“老宰相不必生这么大气,这件事就交给本王好了。” 他说:“我来找你,并不是因为这个。” 刘凌将如何安抚百姓舆论的办法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随后说道:“那些御史们整天闲着没事做,一个个又都是口若悬河之辈。麻烦卢大人拟一个折子,把那些御史老爷们都派出去安抚民心。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一张嘴上的功夫还是了得的。活的可以让他们说成死的,白的可以说成黑的。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举世无双。” 卢森为难道:“御史之流都是自命清高之辈,让他们去做这事似乎很难啊。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反对,那喋喋不休的架势老臣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刘凌笑道:“无妨,我刚才已经奏请过陛下了。此事刘凌全权做主,老宰相只需将公文交给他们。若是他们不肯去做,你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好了。 “顺便告诉他们,本王府里准备了两件礼物招待他们。一是陛下亲笔所书肱骨之臣四个字的横幅,还有一块免罪的铁牌,持此牌可以向陛下直言劝谏,即便言语不敬也不必受罚。 “二是本王精挑细选出来的八十名精锐军卒,每个人手里的腰刀都锋利的可以一刀割下头颅。本王有先斩后奏之权,城门外挖好了能埋一百人的大坑,随时恭候诸位大人的光临!” 卢森楞了一下,他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直立了起来,从刘凌的语气中,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深切冰冷的杀气。 刘凌招招手让那小吏给卢森添茶,然后说道:“乱世当用重典,我记得以前就和老宰相说过,这恶人嘛,就让本王来做好了。” 卢森道:“可是,王爷,若是杀人的话,只怕大臣们要寒心了。” 刘凌哈哈一笑道:“本王就是要寒一寒他们的心,若是不让他们知道我刘姓皇族不但可以给他们官爵俸禄锦绣前程,同样也可以送他们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否则这些人永远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估计着真要是打起仗来,这些人跑的比兔子都快。今天本王就要让他们知道,既然做了我大汉的官,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国家兴则臣子兴,国家亡,则臣子陪葬!” 他一指外面说道:“忠心为国如老宰相一般,我大汉必然会永记于心。若是三心二意时刻想着脚底抹油的奸诈之辈,杀他几个又何需可惜?” 刘凌低下头,在卢森耳边说道:“老宰相,你可知道。那些个自以为是的大人们,其实都是一只只绵羊。过惯了舒服的日子,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我刘凌,就是一只狼!一只专门吃羊的狼,若是不听话,那本王就一口一口撕碎了他们功名利禄还有身家性命!” 听到刘凌这冷冰冰的话语,卢森猛的打了一个寒颤。他似乎已经看到,刘凌身后那一排排的侩子手,已经扬起了杀人的屠刀! 第三十八章 白衣如仙 刘凌带着赵二和花三郎,也没着急回王府而是直奔太原城里那条最大的街道,被老百姓们称作贵人街的阳和大街。这条大街之所以被称为贵人街,顾名思义,那是因为这里是太原最繁华的街道,而且在朝中为官的大人们十有七八都选择在这条街上落户。 刘凌让几个侍卫牵着马远远的缀在后面,他只带着花三郎和赵二两个人在大街上步行。这大街两边都是太原城里有名的三楼一店,店铺林立看上去十分的繁华。所谓的三楼一店,其实是一个统称,并不是说这条大街上只有三座楼一家店。三楼,说的是酒楼,茶楼,青楼。一店,说的就是客栈了。 不管在任何朝代,任何城市,总有几家老店的名气十分的响亮。比如刘凌他们现在走到跟前的这家客栈,叫做悦来客栈。在大江南北几乎每个大城市里都会有叫悦来客栈的,这倒不是说这些客栈都是属于一个老板,而是这名字确实不错,取的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意思。 不过,能叫悦来客栈的都是这城里的老店,最早取这个名字的。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家店的年代肯定已经不短了。 凡是这样的老店,基本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背景。比如之前刘凌去过的那家聚贤楼,老板不就宣称自己是唐代平阳郡王郭子仪的后人吗。 还有对面的那家百年老店颐源茶庄,据说老板魏胜乃是大唐名臣魏征的后人。 不过刘凌带着花三郎和赵二可不是来逛街玩的,这些太原城里赫赫有名的老店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刘凌到这阳和大街的目的是看人的,没错,看的是人。 刘凌要看的,是那些捐款的人。前几天老宰相卢森建议在阳和大街上设置几个募捐点,接受往来百姓的捐款,孝帝准奏之后卢森安排了几十个人在大街上分成五组,设置木箱车马收取钱粮。 刘凌要来看的,就是这募捐点的效果怎么样。其实这样的东西刘凌比谁见的都早,现代的时候每个商场里都会设置募捐箱。不过在这个时代,估计着也能算得上是一件创举。刘凌边走边看,发现这东西无论是摆在北汉还是现代,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基本上大家都是视而不见。 现代的时候,不管你什么时候看,那箱子里好歹还有几张一毛五毛的零钱,可是刘凌走了两个募捐点,箱子里都是空的。 赵二叹了口气说道:“主子,卢大人这建议似乎效果并不好啊。” 花三郎道:“现在太原城里能有富余钱粮的人并不多,百姓们手里本来就没有几个过活的钱。让他们捐款,跟要他们的命没什么区别。以我看啊,这箱子是摆错地方了。” 赵二笑道:“那你说应该摆在什么地方啊?” 花三郎指着远处一座一座远比民居要高大的房子说道:“多做几只箱子,挨着个摆放在那些富户们和官老爷们的家门口。就算他们不给钱也好好膈应他们一下。” 刘凌轻笑一声说道:“三郎说的好,回头就这么办吧。” 花三郎一吐舌头,心说这损招王爷果然都比较待见。 刘凌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样,三郎这事就交给你去做。多找几个木匠,连夜作出一百个箱子来。然后派人摆放在城里那些富户家门口,一定要摆在门口正中央的位置上,偏一点都不行。” 赵二暗道,王爷这一手也太损了吧,人家还怎么出门啊,这要是火气大的,还不一怒把箱子砸了。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刘凌说道:“别贴上募捐箱的字条,就摆在门口。若是有人砸了……呵呵,就让他们按原价赔钱一百贯吧,少一个铜子都不行。有敢不给的,就把本王的名头抬出来。告诉他们,这木箱是朝廷的贵重物品,不按照价格赔钱的话就没收全部家产,全家发配南方戍边去。” 花三郎和赵二齐齐的一咋舌,心说什么是恶霸,咱王爷这样的才是真正的恶霸呢。一个木头箱子,造价要不了几文钱的东西,居然张嘴就要一百贯! 一百贯是什么概念?一贯就是一千个标准制钱。五代十国时期乃是乱世,一贯钱的购买能力比唐代的时候要减少很多。在唐太宗贞观年间,物质文明极为丰富,一斗米只卖五文钱。一贯钱能买二百斗米。十斗米为一石,在唐代一石约为五十九公斤。一贯钱能买二十石的米,按照现代社会米价折算的话差不多相当于人民币四千元上下。 而现在北汉贫苦,又是灾年,米的价格几乎是唐太宗贞观年间的八九倍。一斗米差不多要四十五文钱左右。即便是这样,一贯钱折合成人民币的话也差不多在五百块左右。一百贯,那就是将近五万人民币啊! 砸坏一个木箱,罚款人民币五万。 这个价格刘凌还说是公道的,由此可见为官者之心黑手辣啊。 花三郎傻呵呵的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要是有十个人砸了箱子,那就是一千贯钱。有一百个人砸了箱子,那就是一万贯钱啊!王爷,要不这样吧,咱做一千个箱子,要是都被人砸了的话,嘿嘿……大辽国的岁贡基本上就不用发愁了。” 赵二道:“这个办法妙啊,王爷,我看可以,您下令,在咱们大汉十二个州府都这么做。那样一来的话,哈哈……财源滚滚啊!” 刘凌笑道:“你们俩应该改个名字,一个叫花扒皮,一个叫赵扒皮。” 花三郎和赵二在心里齐齐暗道,嗯,那您就是刘扒皮……还是扒皮队的大头子。 三个人一边说一边走,每走过一个募集点几乎看到的情况都差不多。几个守着募捐箱的衙役无精打采的站着,有一个募集点的衙役甚至跑到不远处的茶摊上喝茶去了。花三郎一边走一边叹气,不住的说还是在那些富户门口摆箱子来得实在,照这个样子恐怕到辽国使者来也凑不足一贯钱。 赵二说道:“王爷,咱们还是别看了,越看越闹心。” 刘凌淡淡笑了笑说道:“你们看到的是令你们寒心的,我看到的是令我满意的。” 花三郎诧异道:“有什么值得满意的地方吗?属下怎么看不到?” 刘凌伸手一指离着募集点不远处的地方说道:“你看那里。” 赵二和花三郎顺着刘凌的指点看了过去,见那个地方聚集着不下几十个人在对着募捐箱指指点点。这样围观的小群体并不止这一处,在一棵大柳树的下面还有一群人在低着头议论着什么。两个人四周打量了一下,这一个募集点四周百米之外,差不多能有几百人在。 刘凌道:“看到了吗?” 赵二道:“看到了,不过这些围观的百姓就算在那儿站一辈子,也是毫无用处啊。” 刘凌哈哈笑道:“赵二啊,看问题要看的深一些。咱们一路走过来,每一个募集点都有这样的百姓围观。这些百姓其实都有捐款的心思,只不过谁都不想去做那个出头鸟。说句文邹邹的话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意思差不多。谁要是第一个站出来捐钱,恐怕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笑着说道:“其实百姓没一个蠢人,他们对现在大汉的时局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打个比喻吧,这样你们就能明白一些。” 刘凌道:“赵二,比如你养了很大的一群绵羊。你赶着这群绵羊出去吃草,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水沟,这水沟并不大,而且只有跃过这条水沟才能到对面吃到新鲜的牧草。这个时候,羊群在水沟前停了下来怎么都不敢过去。你怎么办?” 赵二想了想说道:“那就赶羊群过去啊!” 花三郎道:“要是驱赶的话羊群有可能会跑散,不如用一根木棍挑着一些鲜草,然后放在头羊的前面引诱它,羊为了吃到美食跟着木棍走,就会跃过水沟的。只要头羊过去了,估计着后面的羊就都跟着过去了。” 刘凌哈哈笑道:“三郎妙人也!” 赵二挠了挠头发说道:“取巧而已,其实我也想到了。不过这和围观的百姓有什么关系?” 花三郎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一眼赵二,这眼神让赵二十分郁闷。他下意识的看了刘凌一眼,后者笑而不语,负着手向前走了出去。 赵二走出去三四十米远,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我明白了!” 刘凌三人继续往前面走去,很多地方都有百姓聚集在远处指着募集点议论纷纷。有的人说这样做有用吗?当即就有人说肯定是没用的,咱们老百姓饭都吃不饱能有几个钱捐出来啊。咱们捐的那几文钱,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啊。 另一人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积少成多,若是咱们大家都去捐款,就算每人只捐一文钱的话,累积起来也是很大的一笔财富呢!” 随即有人嘲笑他道:“你家钱多,你去捐啊!我是反正不做这个冤大头的,有钱我还给老娘割一块肥肉炖汤喝补身子呢。” 这话引起很多人的共鸣,都跟着点头。 刘凌一边看,一边听,并不说话。 这时,已经离着最后一个募集点不远了。这个募集点最为偏僻,竟然设立在了一个小胡同的路口。这个地方很少有人经过,所以连围观的百姓都没有。估计着是看守的几个衙役嫌丢人,干脆摆在冷僻的地方了。可是就在这个募集点,刘凌的眼睛猛的一亮! 在这个募集点,竟然有人在捐款!这个捐款的人很特别,乃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这女子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长裙,风姿绰约,看上去十分的漂亮。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垂在脑后,一阵微风吹过发丝轻轻拂动。 她从身边一个穿着红色衣衫的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包,从里面掏出所有的铜钱和几块散碎银子,沉吟了一会儿全部投进了募捐箱里! 刘凌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隙!这个女子,他认识! 竟然是那日和柳眉儿看上同一个金钗的陈子鱼! 第三十九章 应遭到谴责的打砸抢事件 刘凌止步,看着那道妖娆的身影楚楚动人的站在那里,带着点弱不禁风的惹人怜爱。但是刘凌看的出来,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像看上去那般柔柔弱弱。 陈子鱼将香包里的钱都投进了募捐箱里,然后回身跟那个叫嘉儿的小丫鬟说了几句什么就要离去。 那长相可爱清秀的小丫鬟嘉儿似乎对陈子鱼将全部的钱都捐了十分的不满,嘟着小嘴不停的在埋怨着什么。陈子鱼轻笑着弯腰对她说着话,应该是在劝她。最后嘉儿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跟在陈子鱼后面走了。 刘凌一直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可以确定的是,这陈子鱼是仙缘人间的一个姑娘,说难听些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却偏偏带着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一种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要怜惜爱护她的气质。 一个青楼女子,竟然特意到捐款箱来捐款! 这是一种让人无法不有所触动的行为,刘凌的眉头纠结在一起,这个女子,真的有些与众不同呢。 赵二见刘凌的视线一直盯着远处的两个女子,心里嘿嘿的笑了两声。这两个女子年纪大的清丽脱俗宛若仙子下凡,一袭白衣身姿绰约飘然若仙。小的那个可爱清秀还带着点顽皮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他捅了捅花三郎,却发现花三郎竟然也看着那一对漂亮的人儿眼珠子都不眨。 这俩人是怎么了? 刘凌轻笑着问花三郎道:“三郎,你认识这两个女子?” 赵二一直以为刘凌看那两个女子已经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花三郎也是这样。他又怎么会知道刘凌一心二用,又怎么会真的被陈子鱼完全吸引住? 花三郎点了点头说道:“主子,三郎认识这两个女人。” 在大街之上,行人来往,赵二和花三郎都不便直呼刘凌围王爷,于是每次微服出门的时候都会称刘凌为主子。别说堂堂的王爷,就算是个富户老爷带着两个仆从出门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花三郎道:“主子,三郎在前一阵子抄家查办太子乱党的时候,在太子东宫里见过这两个女子!” 刘凌眼睛猛的一亮! “哦?” “说说看。” 刘凌转身,一边走一边说道。 花三郎道:“当时您派我带人监察刑部的人查抄太子府,因为之前咱们京畿大营的兵马已经将太子府围住了,里面的人出不来。紧接着太子谋逆被骑兵诛杀,皇上登基,太子府那几天一直被管制着只许进不许出。” “后来刑部的人带着圣旨查抄太子府,属下带着京畿大营的五百骑兵监察刑部的差官。当时清点人口的时候发现太子府里多出来两个丫鬟,查问了一下太子府的总管,他只说是新来的还没有报备。因为这两个丫鬟是事发之前刚刚进府的,和太子谋逆的事实在没有什么牵连。” “王爷之前也曾经吩咐过,对于不相干的人等不要株连,于是刑部审理之后就将这连个丫鬟给放了,属下查过,这两个丫鬟确实是前几天才进王府的,于是也就没有在意。可是因为这两个女子太过于出众,所以属下印象很深。” “属下记得,当时太子府中所有的下人们乱成了一团,唯独她们俩就站在一棵垂柳下神色平静。属下远远的看着她们俩,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太子府再怎么乱,太子的家人下场再怎么凄凉似乎都不关她们什么事。那个年纪大些的女子,脸上只有一种……” 花三郎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整理措辞。 “对,她脸上只有一种淡淡的惋惜的表情,就是惋惜。” 刘凌眉头一皱,惋惜?惋惜什么? 惋惜太子的失败? 瞬间,一个念头就在刘凌的脑海里闪现了出来。只不过这念头有些荒唐,她们两个弱女子,当时刚进太子府不过三五天的时间。本以为就此安稳平安,谁想到连太子都能倒掉?或许她惋惜的不是太子,而是惋惜自己的命运不济。 不过,这个青楼女子是怎么进的太子府呢?又是怎么沦落青楼的呢?她和那个小丫鬟嘉儿,是先进太子府为仆的?还是之前就已经是青楼女子了呢? 这疑问一冒出来,刘凌的思绪就止不住了。 如果她本来是个清白的女子,太子之乱后受到牵连而被迫进入青楼,此事刘凌有必要过问一下,仅仅是因为她一个青楼女子将所有的钱都投入募捐箱这一件事,将她从青楼中救出来也是事在必行的。 可是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似乎这种可能又不大。因为若是刚刚进入青楼没几天的时间,必然要被青楼老鸨的调教,又怎么能如此云淡风轻的出来逛街?刘凌知道,刚进入青楼的女子,受到的调教是非常严厉凄惨的。很多女孩子都是因为受不了这种调教而羞愤自杀,这样的惨事比比皆是。 而她若是早就进入了青楼,那她又怎么会进入太子府做了丫鬟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太子刘铮去过仙缘人间,对这个叫陈子鱼的女子一见倾心。然后将她赎身带回了太子府中,因为青楼女子出身低贱不能为妾,只能给她一个丫鬟的身份了。 可是,这事是瞒不住的,为什么太子妃等人都一口咬定这个女人就是新入府的丫鬟?太子已经倒台,没有必要因为这件小事而包庇吧? 刘凌越想越觉得这事大有蹊跷,越想越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他摸了一下鼻子,心道看来这仙缘人间是真的有必要走一趟了。 “走吧,回府。” 刘凌摆了摆手说道。 该看到的都看到了,刘凌对于百姓对捐款的态度已经大致有了了解。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一件办不成的事,而是要看如何去办。 刘凌等人转身往回走,才走出去没几步远,刘凌就看见了令他眉头皱起的一幕。 一乘四人抬的轿子从他们身边过去,轿子前后还跟着几个侍卫摸样的人。看样子应该不是富户而是当朝为官的大人,因为富户虽然可以带着护卫上街,但是根据大汉的律例百姓是不得乘轿招摇过市的。即便是你再有钱,也不能在大街上乘轿而行。即使是坐马车,也不能在马车上安装车棚。 这是铁律,百姓若是有触犯的,只要被八门巡查司的人看到,不论是谁立刻就会扑上来押入大牢。 这轿子经过原本也没什么稀奇的,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刘凌怒从心起! 那轿子经过募捐箱的时候,一声大喝从轿子中传了出来! “停下!” 那轿子停下,放低轿杆之后一个穿着五品御史服饰的官员从轿子中走了出来。只见此人一脸的阴沉,盯着那募捐箱的位置目光凶狠。看了片刻,那御史一指募捐点说道:“来人!给我把那箱子砸了!” 他手下仆从楞了一下,没有想到大人是犯了什么邪病,好端端的砸人家箱子干吗?再说了,这箱子还是朝廷立在这里的,若是砸了的话那是犯法的!六七个侍卫,三四个仆从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该听老爷的话。 那御史见手下人傻愣愣的站着,快步上去抬脚就将一个仆从踹倒在地。 “我让你们把那箱子砸了!” 他狰狞的怒吼,接连踹了那仆从好几脚。那些侍卫和仆从再也不敢耽搁,发一声喊朝着募捐点就冲了过去。 四个守护着募捐箱和捐粮车马的衙役正靠在车马上,百无聊赖的聊着天。已经在这守护了几天,只有刚才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捐款,那摸样真是俊俏的让人流口水呢。 别说是那个小娘子,纵然是她的那个小丫鬟都美貌可人,小小年纪举止说话都带着一股撩人的媚意,这要是长大了还不得迷死男人? 一个衙役心驰神往的说道:“刚才那小娘子可真不是一般的美啊,要是能和这样的女人春宵一度,老子就是少活十年也干了!” 另一个衙役嘿嘿笑道:“你们刚才看见没,那穿白衣服的女子那个小腰啊,也就是一掐粗细吧?还有那个胸脯,哎呀,想想就来劲啊。这要是能把脸埋在她胸口上亲一回,死了都值得!” 哈哈哈哈! 四个衙役一起大笑,其中一人笑道:“我说你们俩就别做白日梦了,那样的小娘子能是咱们这样的人碰得了的?说不定是哪位大人的家眷呢,你们就没发现那女子的气质很特别吗?高贵,对!就是他娘的高贵!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就没拿正眼看过咱们一眼!别说是她,就说那个小丫鬟,可曾正眼看过咱们?” 之前那衙役笑道:“正是这样的女子才够味呢!这要是有机会把她压在下面爽一把,想想都流口水啊。这样高高在上的女人,若是能让我给操了,妈的,老子现在死了都愿意!” 几人又是一声哄笑,几个人在这里呆着也是无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让人心动的美人,自然成了他们的谈资。 忽然一个衙役说道:“别说了!有情况!” 几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十几个大汉气势汹汹的奔着募捐点就冲了过来! 一个衙役手立刻按在腰刀上问道:“怎么办?” 另一人道:“怎么办?能怎么办?要是冲着咱们来的,那就干他娘的!” 这时那御史手下的侍卫仆从们也冲了过来,也不说话,直接就奔募捐箱而去! “站住!” 一个衙役将腰刀抽出来护在募捐箱前面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御史的侍卫骂道:“干什么?砸了这破烂的箱子!” 衙役一举手里的弯刀说道:“你敢!这是朝廷……” 他还没说完,那个御史的侍卫飞起一脚就朝他的面门踹了过来! 第四十章 谁的威风大? 那几个衙役谁都不曾想到,自己做这份差事都能遇到一群歹人。这募捐箱乃是朝廷摆放在这里的,再说里面也没有几个钱,竟然能招来一群恐怖分子的打砸抢? 那个御史的侍卫上来就是凌空一脚,看身手显然是野路子出来的。其实真打起来这样的人反而比正统武术世家的出来的人要难缠,会武术的人不管练的是什么拳法腿法,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有迹可循,可是这野路子的打法就实在让人头疼了。你白鹤亮翅,他黑虎掏裆。你大鹏展翅,他黑虎掏裆。你力劈华山,他黑虎掏裆…… 那衙役虽然有刀在手,但是因为不敢下杀手,倒是被那侍卫逼的连连后退。当初设立募捐点的时候,宰相卢森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打募捐点的主意。毕竟这是朝廷设立的,太原城里虽然现在有许多泼皮无赖,但是谁也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去砸募捐箱。 所以并没有颁布什么如果有人抢钱可以格杀勿论的命令,所以四个衙役动起手来就有些畏首畏尾的,再加上对方人多,场面上立刻就处于下风了。 其实也不能怪卢森考虑不周,因为这样的事无疑是损人不利己而且后患无穷的,就算是智商在二十以下的人都绝对不会想到去抢募捐箱。因为大家这些天都看见了,那箱子里根本就没钱。说实话,这样的乱世里什么样的狠人都有,可是最起码也得有利可图才行吧。 若是这箱子里有几百贯钱,说不定真会有不少泼皮无赖打它的主意。只要抢了得手,冲出太原城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可是,就是这傻子都不会干的事,真的就有一群看上去并不傻的家伙们给干了! 被十来个人围着打,那四个衙役想要护住箱子已经是不能了。眼看着对方分出两个人就要动手砸箱子,一个衙役大吼了一声道:“兄弟们拼了!” 其他三个人此时也是鼻青脸肿,早就被打出了一腔怒火。听到有人喊,这三个人也是眼神一狠。 去他妈的吧,这种关头就算杀了人上面也怪罪不下来! 一个衙役怒吼一声,疯了一般的将手里的腰刀舞动起来。刀光闪烁,立刻就将围在身前的三个人逼退了好几步。说白了,他们这个级别的战斗不是那种武林高手过招,只要敢拼命不怕死往往能百战百胜。说什么都是假的,手里的刀子能要人命那才是真的。 衙役们发了狠,这次轮到那御史的侍卫们退缩了。他们不过是来砸箱子的,不是来送死的。 可是,等他们四个冲回到募捐箱前的时候,那箱子已经被砸碎了! 不久前陈子鱼投进去的几十个铜钱,还有两小块碎银子就散落在地上。那个御史的侍卫们也知道这件事是可大可小的,谁都没敢动那些钱。四个衙役衣衫不整,脸上身上都受了伤,看着那一地的破碎木头都傻了眼。 这就跟飞来横祸没一点区别,几个人当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仆从们见箱子已经碎了,也不再过多的纠缠纷纷退了回来。其中一个还略有歉意的看了那四个衙役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无奈。 等自己的仆从们都回来了,那御史大人似乎心里的气消了几分。他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地的碎渣,冷哼了一声。他眼神阴冷的扫了仆从们一眼说道:“回府!” 说完,他一撩衣袍钻进了轿子里。 坐在轿子里,这个叫楚完的御史大人依然愤愤不平!不久之前,宰相卢森手持着圣旨到了御史台宣读。说什么要让他们这些御史们都跑到大街上去鼓动百姓捐款,跟那些灾民泼皮们为伍!这还成什么体统?这还有没有王法规矩! 当时御史台就炸了窝,那场面和现代台湾议会闹分歧相差无几,只差一点这群平日里文邹邹的御史老爷们就要动手打人了,谁都不同意跑到大街上去丢人现眼。此刻,这群御史们应有的铁骨铮铮倒是全都表露无遗了。 一群御史围着卢森吵吵嚷嚷,那架势简直就跟拔光了他们的阴毛一样激动。卢森倒是很镇定淡然,只是将刘凌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然后飘然而去。 一下子,这群御史老爷们顿时静了下来。卢森虽然贵为宰相,但是御史们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忌讳。毕竟卢森不可能把他们全都拿下,这是于理不合的,且卢森也没有这个权利。而刘凌则不同,这个杀人魔王可是敢做敢作的狠角色! 并不是说所有的御史都不好,而是这北汉国的御史还真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拿着比同品级官员还要高的俸禄,却一个恪尽职守的也没有! 当初太子威逼拉拢群臣的时候,这些个御史们可有一个说话的?当初四皇子大肆的卖官牟利,他们可有一个说话的?远的不说,就说太子和四皇子夺嫡搞的乌烟瘴气,他们这些人可有一个说话的?没有!一个都没有! 倒是孝帝登基之后,居然有个御史跳出来说孝帝继位名不正言不顺,不如让位给孝帝特意下旨保下来的太子刘铮的儿子。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道德伦常,说什么仁义礼信。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是个傻子还是个白痴,竟然还自认为是个铁骨铮铮的忠臣! 刘凌对这些御史没有一点好印象,所以才会想出这样一个近乎于恶作剧般的办法来。而这个楚完,则是御史中比较激进的一个。当卢森复述完刘凌的原话离去之后,所有人沉寂下来他是第一个跳脚骂娘的。这个人若是说起来和刘氏皇族还有些沾亲带故,他的母亲楚宋氏曾经是皇后陈氏的贴身丫鬟,陈氏对楚宋氏亲如姐妹感情一直很好。 当时刘业还没有建立北汉登基为帝,还是太原守的时候楚宋氏就嫁出去了。不过因为她和陈氏感情笃深,北汉立国后他的丈夫楚陆离还被任命为御史大夫。可惜楚陆离是个短命鬼,荣华富贵没享受几天就大病不起一命呜呼。陈氏苦求皇帝刘业,刘业就让楚完继承了他爹御史大夫的职务。 仗着这一点的关系,楚完历来目无王法骄纵跋扈。在御史台虽然是个品级不高的小御史,但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大家都对他礼让几分。由此一来更增加了他的不可一世,自大到认为自己是和诸位皇子平辈的人物,最起码应该被封为郡王。到后来这个人心中的怨气越来越大,总是觉得自己受到的待遇是极其不公平的。 久而久之,这人的心理都变态了起来。他总觉得是大汉国欠他的,没有给他应该得到的一切。现在只用一个小小的五品御史的官位敷衍他,在他认为是刘氏皇族对他的侮辱!当年,他的母亲和陈氏情同姐妹,就算没有血缘关系,自己这个皇后的侄子做个郡王总不过分吧。 渐渐的,他对刘氏皇族的怨恨越来越大,甚至在很多公开场合大发牢骚。这种人,自以为是,可是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笨蛋,彻头彻尾的笨蛋。 卢森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这个笨蛋。他坚持认为,虽然他没有当上王爷,但是自己做什么事刘氏皇族都不会惩罚他的。因为他觉得,这是刘氏皇族欠他的! 所以他不认为砸烂了一只破箱子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砸了也就砸了。 坐进轿子里,楚完阴沉着脸说道:“我累了,先把我送回府去。回去之后你们多召集一些人手,把这阳平大街上的募捐点都给我砸了!” 坐了一会儿,他也不见轿子往前走,于是沉声问道:“怎么还不走!” 前面的仆从有些颤抖的说道:“大……大人,有人拦轿!” 楚完一听就火了,破口大骂道:“你们都是废物吗!有人拦着就给我打走!我不管是谁,今天我心情不好,今天撞在我头上算他倒霉!来人!把拦着轿子的人打死务论!” 那仆从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大人……不能打啊。” 楚完猛的的一撩轿帘子吼道:“为什么不能打!” 他一探身子出了轿子,一眼就看见轿子前面站着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虎背熊腰,气势不凡。此人手里拿着一块金灿灿的牌子拦在前面,脸上挂着让他厌恶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楚完仔细看了看,那牌子他认识。 “一个京畿大营的小小偏将而已,来人,照打不误!” 楚完气哼哼的说道。 这话说的就有些大了,五代十国时期天下混乱,所以武将的地位比文官要高的多。偏将是正三品,比他这个从五品的御史可要大的多了。他虽然发了话,但是他手下的家丁们也不是真的白痴。谁都不敢上前。 “好大的口气,本王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威风!” 随着声音的出现,一个穿着天蓝色长袍,相貌英俊的年轻男人从侧面走了过来。这年轻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将视线投射了过来。他虽然穿着一身便装,但是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了。而就在这声音出现的一刹那,楚完的心猛的一颤! 这是……忠亲王刘凌! 第四十一章 教唆犯 刘凌的视线凌厉如刀,看在楚完脸上的时候,楚完真的就有一种被刀子把眼睛割瞎了的错觉!这种眼神,让他坐如针毡心神不宁! “刘……忠亲王!” 楚完使劲咽了口唾沫,艰难的叫道。 刘凌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原来是御史楚大人,这是刚刚下朝回来吗?” 楚完保持着身子前倾想要走出轿子的姿势,脸色煞白,冷汗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细密的汗珠很快就顺着他的脸往下流。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候怎么会碰上刘凌这个煞星!说实话,他对于当今皇帝都没有这么大的恐惧! 孝帝至孝,虽然已故的太后陈氏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孝帝登基之后依然尊称其为母后。正是出于对这位已故皇后的尊敬,他才特意下旨给陈氏皇后的儿子太子刘铮这一脉留下了个骨血。太子已死,除了太子的死忠之外几乎很少有人受到牵连,别说太子府里的那些下人,就连太子的儿子刘重都被赦免了。由此可见孝帝为人心胸真的很宽广,这一点在百姓中是交口称赞的。 所以,楚完觉得孝帝也同样是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而刘凌则不同,这是一个除了他二哥孝帝之外六亲不认的狠人。若是有把柄落在孝帝手里,楚完认为最多是被责骂两句了事。而若是落在刘凌的手里,那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楚完吓呆了半坐半直立着愣在那里,冷不丁的他耳边一声大喝将他一下子震倒在地上。 “大胆!” 赵二上去一把抓着楚完的官服前襟,直接将他从轿子里面给揪了出来!赵二性子其实很暴躁,这从当初在南方边关战场上赤裸上身单人独骑直闯后周中军就能看出来。在他的眼里,刘凌就是天!先不说楚完砸了募捐点这件事,就是见了刘凌而不跪这一条,赵二就恨不得打断他两条腿! “见了王爷竟然不跪!你好大的胆子!” 赵二将那楚完提了起来,他身子魁梧雄壮,那楚完在他手里就如同一只小鸡崽子一般,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扑通一声,楚完被赵二丢在地上。楚完落地没来得及调整,鼻子率先着陆后他只感觉一酸,一股血从鼻子里涌了出来。 他的帽子也掉了下来,披头散发的样子十分的狼狈。 楚完的那些侍卫随从们一听说面前这个年轻男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忠亲王,一下子全都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当初孝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刑部的侩子手连砍人头的刀子都崩出了缺口,你说杀了多少人?而在幕后导演着这一幕幕杀人戏剧的,正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着几分书生气的忠亲王! 刘凌缓步走到楚完跟前,低头说道:“楚大人,本王有一事不解,还请楚大人帮本王解释一下。” 楚完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眼神中一股寒光一闪即逝。他对于刘氏皇族的恨,对刘凌的恨其实在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巅峰,他还能忍住完全是因为对刘凌的恐惧。若是此时换了别的一个刘氏皇族的话,宁王刘真也好,景王刘云也好,说不定他早就狗急跳墙了。 只是此时,这个疯子的心里隐隐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正在慢慢的抬头。在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跟他说,杀了刘凌!杀了这个刘凌!只要杀了他!这大汉朝就没人敢管我! 这是一种心理变态的表现,在当时那个社会环境下,只有疯子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不过幸好,他依然还能保持一分的冷静。 “忠……忠亲王有什么吩咐。” 楚完跪在那儿,攥紧了拳头说道。 他这个小动作,还有刚才眼睛里一闪即逝的那点杀机,完全被刘凌看在了眼里,一点都没有漏过。刘凌冷笑了一声,对这个满朝文武尽人皆知的笨蛋起了杀意! “不知是那募捐点挡住了楚大人回家的路?还是看守募捐点的那几个衙役对楚大人不敬了?” 楚完身子一颤:“没……没有。” 刘凌继续问道:“既然没有?为什么楚大人如此大动肝火,非得把那个碍不着你的箱子砸了不可呢?” 楚完抬头看了刘凌一眼,然后低下头去一言不发,他的拳头越攥越紧,两条手臂上的肌肉都涨了起来。他的身子瑟瑟发抖,而这颤抖的原因,此时恐惧却只占三成,七成是因为他的愤怒! 刘凌道:“三郎,去把那四个衙役叫过来。” 花三郎应了一声,走过去将那四个衣衫不整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衙役叫到了近前。四个人远远的看见了刚才那一幕,自然猜到面前这个带着几分书生气的人地位要远比楚完高的多。所以四个人到了近前之后先后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行了礼。 “你们是太原府的衙役还是八门巡查司的?” 刘凌声音平淡的问道。 领头的衙役趴跪着说道:“回大人,小的们是八门巡查司的人。”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岳麒麟这个八门提督还算没有荒废了,刚才你们没有逃跑而是护卫募捐箱,本王都看在眼里了。回去跟岳麒麟说,让他给你们每人记一功,然后每个人领一贯的赏钱。” 本王? 这四个衙役顿时就抓住了这两个关键字! 在北汉,有限的那几个王爷里面,谁还能有这么慑人的风度,如此沉稳如山的气势?宁王,景王那几个王爷是太子之乱后活下来的,做人比他们这些当衙役的还要小心翼翼,绝对不可能这么强势,能有这样风采的王爷,也就是有忠亲王一人了! “小的拜见王爷!谢王爷!” 几个衙役顿时再次叩首。 刘凌摆了摆手问道:“为什么不拔刀杀人?” 那领头的衙役顿了一下说道:“回王爷,我们的职责是守护募捐点,上面没有交代下来可以对冲击募捐点的人格杀勿论。所以……”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记住,从今天起无论是谁,只要敢冲击募捐点一概杀无赦!不管他是平民百姓也好,达官贵人也好,一概按叛国罪论处!” 四个衙役叩首道:“遵王爷令!” 刘凌道:“都起来说话吧。” 那四个衙役身份卑微,实在不敢站起来。赵二笑着上去一人给了一脚说道:“王爷让你们起来就起来,别这么磨磨唧唧的!” 四个衙役只得躬着身子站在一边,连头都不敢抬。 刘凌笑着问他们:“你们认识他吗?” 他手指着楚完问道。 四个衙役抬头看了看楚完,一起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这位大人。” 刘凌又问道:“那你们认识他身上这身官服吗?” 一个衙役说道:“认识,绯色袍子配着银鱼袋,是五品御史老爷的官服。” 刘凌笑道:“嗯,还行,有点眼力。那我问你,以下犯上按咱们大汉律例该受什么处罚?你们几个人阻碍了楚大人砸募捐箱,这可也算以下犯上的。” 一个衙役赶紧说道:“小人冤枉啊,王爷……” 他还没说完,他身边的一个同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这个衙役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刘凌。当看到刘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的时候,他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忠亲王绝对不是要怪罪他们几个,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于是他改口说道:“小人等知罪,愿领责罚。” “很好,不愧是岳麒麟带出来的兵!” 刘凌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楚完道:“那么楚大人,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罚这几个小小衙役呢?” 若是个普通的笨蛋,也不会张嘴就说:“杀无赦!” 不过,很不幸也很庆幸的是,楚完真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笨蛋,他是一个笨蛋到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笨蛋的人。于是他大喝一声:“杀无赦!” 刘凌嗯了一声说道:“嗯,大汉的律例上确实这样写的,以下犯上冲撞长官者,轻者放逐重者斩首示众。这样吧,楚大人,本王做了个人情替他们求个方便,就放逐了吧。” 楚完心道,哼!果然,这大汉的刘姓皇族欠我的,就连刘魔头都不敢把我怎么样!现在还放低姿态替那四个衙役求情,我决不能答应!我不能把你刘凌怎么样,难道还不能杀几个小小的差役? 于是楚完咬牙切齿的说道:“国有国法,王爷不要怪下官无情,这几个人都应该砍头!” 刘凌无奈道:“唉……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能说什么了。” 他低下身子,伸出一只手,看样子是想将楚完搀扶起来。楚完心中得意,下意识的也伸出一只手想拉着刘凌的手站起来。这人猖狂到这个地步简直就是自己在作死,已经无可救药了。他刚伸出手,刘凌忽然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刘凌身子往前一动,楚完的手就碰在刘凌的衣服上了。 “哎呀!你居然以下犯上,对本王动手?” 刘凌脸色一沉,声音冰冷的说道。 楚完楞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刘凌阴冷的面容,下意识的辩解道:“我没有,我以为王爷是想拉我起来。” 刘凌一声怒吼道:“大胆!还敢狡辩!来人啊,按我大汉律例,以下犯上者该怎么办!” 那四个衙役一个比一个机灵,当时就挺起腰板同时吼道:“杀无赦!” 刘凌哈哈笑了笑,伏低身子对楚完说道:“楚大人,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能说什么了。” 他站直了身子,转身对那四个衙役用一种挑唆的语气说道:“你们打过五品的大官吗?” 说完,刘凌一边笑着,转身就走。赵二和花三郎一脸笑意的跟在刘凌身后,就这么走了。那四个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领头的一咬牙说道:“打吧!” 四个人一拥而上,拳脚并用打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这时,从远处传来刘凌有些飘渺的话语:“今天本王心情不好,谁得罪我算是谁倒霉。不就是个小小的五品御史吗?打死勿论!” 第四十二章 选择 说实话,楚完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自己作的。他的死对于历史长河来说连点浪花都算不上,虽然他自己死的很浪。相对于整个时代来说他的死是那么的无足轻重,那么的不起眼。可是,对于北汉当下的朝局来说算得上一件大事了。 当天下午楚完的死就在文武百官中传开了,也在百姓中传开。到处都有人在绘声绘色的讲述当时的情景,吐沫横飞的样子就好像讲述者亲身经历了一样。而唯一个听到楚完的死后陷入沉寂的人群,就是御史台的那群御史大人们了。 楚完丧心病狂,这个人死有余辜,谁都说不上来这个人死的冤枉,甚至就连御史台里完的那些同事们都没有一点同情,有的只是担心。虽然说楚完的死是咎由自取,但是谁能保证若是那位忠亲王心血来潮,会不会御史台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楚完? 这样的担心和恐慌很快就在御史大夫们中蔓延开来,就好像一场谁也无法阻止的瘟疫。这瘟疫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很快就让御史台里人心惶惶。这是一场迅猛的心理风暴,其影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决定。 所以,在当天下午,几个胆子小的御史大人就到阳平大街上义务劳动去了。说实话,御史大人们嘴巴上的功夫真不是盖的。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碍于脸面不好意思开口,但是随着一个御史在破罐子破摔心理作用下走出了第一步,开始对国王百姓陈述利弊,其他人也渐渐的放开了手脚。 后来刘凌对第一个发表演讲的御史大为赞赏,他说:“这个人很有勇气,而且口才极佳,有做传销的潜力啊。” 只是谁都不明白,传销是个什么东西? 聚集在那些御史身边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其实都对实事和国家大事比较感兴趣。只是那个时候国家的政务是不可随意议论的,现在有大人们站出来爆内幕,大大的满足了百姓们的八卦心理。 当得知国库已经空虚,若是不能凑齐辽国所要的岁贡数量的话,辽国铁骑说不定就会南下,到时候必定玉石俱焚。很多富户当时就捐款了,即便是普通百姓都开始有人捐款。虽然他们捐款的数量和那些富户不可比拟,只有一两枚铜子,但是这已经是一个极佳的开始。 而就在这个时候,将御史大人们逼到大街上发表演说合法集资的罪魁祸首刘凌,大汉朝的忠亲王爷正在承先殿里给当今天子孝帝讲着笑话。 刘凌喝了一口茶说道:“前几日路过一个工坊,见一个工匠正在雕刻一块墓碑,墓碑上的碑文让臣弟十分的无语啊。” 孝帝笑问道:“什么碑文?” 刘凌道:“梁公,幼习文,屡试不第。愤而习武,一发毙鼓吏。后习医术,三年无人问津。一日偶感风寒,写一药方自医,卒!” 孝帝噗的一声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去,抬手指着刘凌笑骂道:“老九啊,你这个家伙就会编纂故事奚落人,依我看这碑文是假的吧。” 刘凌轻笑道:“是假的。” 其实这个故事是刘凌前世听来的,具体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 孝帝道:“其实这梁某人倒是还好些,只可惜了那个冤死的鼓吏。” 他笑了笑,之前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刘凌见了心中轻松了下来,随即笑着说道:“且不管这故事真假,能让陛下笑一笑就足矣了。” 孝帝拍了拍刘凌的肩膀说道:“朕道你的用心,这些日子烦心琐事太多,心里难免会苦闷些,过了这一段就会好起来的。” 他走到桌子前面,随手拿起一份奏折翻开来看了一眼,抬手递给刘凌道:“你看看这个。” 孝帝见刘凌犹豫着没有接,随即笑道:“没事,看看吧。” 刘凌接过来,低头看了起来。 原来这份奏折是参他的,言辞犀利,洋洋洒洒数千字。以刘凌指使人当街打死御史大夫这件事为引子,参奏刘凌无视国法,草菅人命,飞扬跋扈有不臣之心。其中还详细列举了刘凌的大罪十二宗,小罪三十六宗,四十八宗罪要是论处的话只怕凌迟处死都是轻的。 刘凌看了看奏折后面的署名,竟然是刑部侍郎裴浩! 孝帝看了刘凌一眼说道:“这奏折是今天军机处当值的卢森刚呈上来的,朕之前问过他怎么看,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刘凌笑道:“依着卢大人的性子,自然是压下去不发。若是没错的话,卢大人必然会劝说陛下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我。然后他去找裴浩去说,让裴浩不要再上这样的奏折了。” 孝帝欣赏的看了刘凌一眼说道:“论天下聪明……” 刘凌接口道:“刘凌当属天下第二,仅次于陛下。” 孝帝哈哈大笑道:“你这家伙,怎么也会恭维之道了。” 他坐下后问道:“以你之见,这件事怎么办?” 刘凌想了想说道:“臣弟以为,这份奏折可以在明日早朝的时候,陛下拿出来让大臣们议一下。” 孝帝:“哦?这是何意?” 刘凌其实知道他二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随即说道:“这裴浩不是一个鲁莽愚笨之人,他心里定然也是明白的,凭这份奏折里杜撰出来和道听途说的事不足以让陛下对臣弟心生隔阂,他这样做显然是另有用心。” “也许,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表达一个信号。” 孝帝赞赏的点了点头说了三个字:“不畏死。” 刘凌道:“裴浩应该是还有别的事要说,可是又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他想用这份奏折引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那陛下何不给他一次机会?” 孝帝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明日早朝朕就把这份奏折拿出来,让满朝文武都议论一下,看看这个裴浩到底是搞的什么鬼!” 太原城青衣巷,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缓步走着,年纪大一些的女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裙子,莲步轻移,婷婷袅袅。她个子并不是十分的高挑,但是身材比例完美至极,也不做其他动作,只是这么慢慢的走着,每一步似乎都能在男人的心里踏动的颤动一下。 跟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婢,穿一身水绿色的衣服,长的粉雕玉琢一般,当真是一个美人胚子。这小丫鬟一边走还一边撅着嘴,嘟嘟囔囔的似乎在埋怨着什么。 这两个人正是陈子鱼和她的小丫鬟嘉儿。 “小姐!你倒是好大方,那么多银钱你都丢进去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嘉儿嘟着嘴气鼓鼓的说道,她一边走一边翻看那个绣着一双鸳鸯的小包,再仔细的寻找也找不出一枚铜子了。一想到那些钱都是她攒下来准备下个月小姐生辰的时候买礼物用的,她就心疼。 “咱们才到了这太原城里不足三个月的光景,那些本地人都不去捐款,咱们干什么去?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小姐你倒好,真把自己当成北汉人了不成?” 她一边走一边说,越想心里越不痛快。 “闭嘴!” 陈子鱼猛的停住身子,转身盯着嘉儿的脸轻喝了一声。嘉儿正走着,被陈子鱼这一声吓了一跳。她抬头看了看,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好看,显然是真的生气了。陈子鱼对她从来都如亲姐妹一般,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呵斥她。 嘉儿觉得心里委屈,眼圈一红就要哭。 陈子鱼见她这个样子,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叹了口气说道:“嘉儿,到了这太原城,咱们就要把自己当成是太原城里的人了。咱们俩走了这么远到了这里,一直就只有咱们相依为命,每一步路走的都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现在好不容易跟那个刘凌有了几分瓜葛,怎么能不谨慎些?” 她柔声道:“捐些钱是小事,让那刘凌看到才是关键。只要引起他的注意,哪怕只是进了他的忠亲王府里做丫鬟,咱们的日子也是好过一些的,你明白吗?” 嘉儿眼里还有泪水,此时被陈子鱼一劝慰心里好受了许多。她抽动了几下鼻子,伸手抹了抹眼角凝聚起来的泪水说道:“小姐,嘉儿知错了。” 陈子鱼展颜一笑道:“现在咱们这样的生活,我知道是苦了一些。远不如在咱们家里时候好,跟着我出来委屈你了。” 嘉儿被她说的心酸,拉着陈子鱼的手说道:“小姐,苦我是不怕的,我只是怕您受了委屈。咱们在自己家里的时候锦衣玉食的,现在……小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去啊。” 陈子鱼黯然道:“咱们……还能回去吗?” 嘉儿见小姐被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心中不安,赶紧安慰她道:“放心吧小姐,咱们只要能和那忠亲王刘凌亲近些,日后必然能衣锦还乡的。” 说完,她攥了攥小拳头说道:“哼!被小姐看上了的人,你还能跑出天边去不成?” 陈子鱼被她逗的笑了起来,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走吧,咱们出来半日了,也该回去了。” 嘉儿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说道:“只是可惜了,谁能想到那个倒霉的太子那么容易就倒台了?本来还指望着靠他养活着咱们自此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呢,结果差一点跟着他去地府跟阎王报到,真晦气呢。” 陈子鱼轻笑着说道:“嘉儿,嘴上积德。咱们只不过是一开始就站错了队伍而已,怨不得人家,其实太子刘铮也挺可怜的,他其实不笨,知道自己要是不拼一下的话命运永远也把握不在自己手里。可惜的是,他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他的对手。” 嘉儿感叹了一声说道:“要是早知今日,刘铮肯定后悔怎么没在天牢里把忠亲王弄死?” 陈子鱼攥紧了拳头,眼神明亮的自言自语道:“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站错队!” 第四十三章 英雄不救人 陈子鱼和嘉儿一边说笑一边往回走,嘉儿说走大路回去太慢了,不如咱们抄小路回去早些休息一会儿。说完还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说道:“嘉儿可是饿坏了,钱都被小姐您捐了出去,想买串糖葫芦吃都不能。” 陈子鱼笑着说道:“小小的人儿,谁能知道你倒是一个橡皮的肚子,这才吃过饭多久你就又饿了,就你这个胃口以后还得好好选个人家嫁过去,要是家里日子过的紧一些都养活不了你呢。” 嘉儿脸一红说道:“呸呸呸,我才不要嫁人呢,谁稀罕啊。” 陈子鱼妩媚一笑道:“女人,总是要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才行。一个女人就算再坚强,没有男人的关怀呵护总是寸步难行的。” 嘉儿一吐舌头说道:“还说我要嫁人,我看是小姐你春心动了才是。张嘴闭嘴都是男人,也不怕羞……我看那个忠亲王就很好啊,人长的俊朗,而且身份显赫,嫁过去也不冤枉了小姐呢。” 陈子鱼佯装生气道:“再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巴,让你以后再也吃不了糖葫芦!” 嘉儿吐着舌头说道:“是啊是啊,我好怕怕啊!”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笑,转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面。从这里回到仙缘人间要快许多,过了这条小巷再走没多远就能回去了。这条路两个人之前也走过许多次,除了冷清一些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条小巷子也并不是很长,只有大概二百米左右的样子。一边曾经是太原城首富东方伦日的大宅子,不过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宅子里出了几件大凶之事,死了几个人,而且死的很离奇。八门巡查司的人和太原府的人都来过查案,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到什么。后来因为接连死人的缘故,东方伦日无奈之下举家迁走了。 他们一大家子人不下三百口从这片宅子里子搬了出去,甚至都没在太原城重新选址直接就一路往北到了大同定居。后来听说辽国的骑兵过来打草谷,将东方伦日偌大的一个家业抢了个一干二净。曾经显赫的商业大亨,太原城乃至于北汉国的首富东方伦日就此沉沦了,最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这片宅子占地极大,建造装修的也都十分的奢华。后来也有人不信什么神仙鬼怪之说想买下这片大宅入住,可是奇怪的是不管是谁进入这里,不出三天都会遇到血光之灾。久而久之这地方也就荒芜了,只有一些胆子大的流民地痞在这里聚集。说来也怪,这些流民地痞在这宅子中聚集住宿倒是一直没有出过什么事。 这小巷子的另一边,是一片民居,因为正是房后这一面,所以这条路平日里几乎就没有人经过。东方家的大宅子里树木遮天,更是将这条小巷子衬托的有些阴森森的。 陈子鱼和嘉儿两个人走进小巷子十几米远,忽然听见后面一阵嘿嘿的冷笑声! 陈子鱼和嘉儿猛的一回身,就看见四五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流氓从她们后面冒了出来。这几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来的皮肤也十分的肮脏,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了。从这一点就可以断定,他们都是太原城里的流民。 “首领,我就说嘛,这两个小妞都是极品啊!” 一个只有十六七岁大小的男孩儿指着陈子鱼对为首的那个流民谄媚的说道。 为首的那人大概三十岁上下,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连身体都遮挡不住。一眼就能看到他黝黑的皮肤和干瘪的肚子,或许是因为他太瘦了,肚子上反而能看出六块肌肉的轮廓来。当然,也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动作一定比较矫健。 他头上包着一条脏兮兮的头巾,一条一条的垂下了显得有几分的滑稽。再加上这个人瘦猴一样的面貌,让人看了就没有什么好感! “你个小兔崽子也有好运气的时候!不错不错,这俩小妞都标志的很啊,我很满意!等回去我好好赏你!” 瘦猴一样的汉子说道。 那男孩嘿嘿笑了起来,不住的说谢谢首领,谢谢首领。 瘦猴一指陈子鱼说道:“这个大些的留下,今天晚上就让她来伺候本大爷!至于那个小的,还没长开呢,虽然看着顺眼但是还不能用。这样吧,从她身上留下点什么东西,放回去让她家里人拿钱来赎人!” 那男孩一拉瘦猴的衣服说道:“别啊,首领,您看不上赏给小的行不行啊?那小的年纪是小了点,但是跟我不就合适了吗。” 瘦猴一巴掌把那男孩甩开说道:“你懂个屁!不放一个回去谁给她们家人通风报信?咱们主要图的是钱!” 他色迷迷的看着陈子鱼说道:“至于色嘛,等钱到手了,你觉得我真会把这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美人儿给放走了吗?” 哈哈! 四五个流民哄笑起来,在他们眼里,陈子鱼和嘉儿就好像是一双待宰的小羊羔一般。看着几个人慢慢的凑了过来,嘉儿的小手拉着陈子鱼的衣服拉了拉,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恐惧。 陈子鱼攥着嘉儿的手柔声道:“别怕,嘉儿,你现在赶紧跑,不用管我也别停下,一路跑去八门巡查司衙门报案,不!你直接跑去忠亲王府!” 嘉儿拉着陈子鱼的手说道:“小姐,我不走!我拦着他们,小姐你快跑!” 她们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后面缩。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对面路口上也转过来两三个灾民摸样的人,他们手里还拿着棍子石头一类的东西,淫笑着围堵了上来。这小巷子本来就狭窄,两边被堵上当真是无路可逃。 陈子鱼和嘉儿紧紧的攥着手,两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细密的汗珠。陈子鱼将嘉儿护在身后,对她说道:“一会儿我冲过去,只要有机会你就跑,听到了吗?” 嘉儿的脸色煞白,身子不断颤抖着,但是她依然倔强的拉着陈子鱼的手说道:“我不!咱们后面人少,一会儿我冲过去,小姐你找机会快跑吧!” 陈子鱼斥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嘉儿眼圈一红说道:“小姐,嘉儿不走!嘉儿就是死也要和小姐死在一起!”说完,她转身护在陈子鱼的前面,一双小拳头死死的攥着。她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几个灾民,似乎想要深深的记住他们的样子。 “呦呵!还他妈的盯着我看?是想记住你家姑爷长什么样子吗?哈哈哈哈,别着急,等我日了你家小姐,回头就来给你开苞!” 那瘦猴见嘉儿恶狠狠的盯着他,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丫头,难道你不知道,这样盯着我看你的危险更大吗?” 瘦猴阴森森的说道:“若是你转身就跑,念在你年纪还小说不定我就真的放了你。但是现在你已经记住了我的样子,你觉得我还会让你离开吗?小丫头,你认命吧!今晚本大爷也尝尝鲜嫩的滋味,哈哈!” 说完,他一步一步朝着嘉儿和陈子鱼逼了过去。此时小巷子后面的流民也围了上来,渐渐的将陈子鱼和嘉儿围在三四米的一个圈子里。 陈子鱼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匕首,对嘉儿说道:“嘉儿,听话,一会儿你就跑出去,去找忠亲王刘凌,让他给我报仇!” 嘉儿叫道:“小姐!要死咱们就死在一起!” 瘦猴狞笑着说道:“放心吧,你们俩谁都死不了。这么娇滴滴的可人儿,我怎么会舍得让你们死呢?我会留着你们俩好好的伺候本大爷,等大爷我玩腻了就赏给手下人。大爷我手下有二三百条好汉,够你们乐呵的!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陈子鱼走了过去。这个人脏兮兮的样子,破破烂烂的衣衫,还有身上难闻的气味,再加上脸上那种令人作呕的表情,让人看了觉得说不出的可恶。这样的恶人,就是被五马分尸了都不解恨。不过可惜的是,这条小巷子本来就人迹罕至,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子鱼盯着那瘦猴,脸上浮现出一种决绝的表情。她一把将嘉儿搂住说道:“好!既然这样,嘉儿,咱们就死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在东方家的那个大宅子里,离着这小巷子并不远的一间房顶上。参天大树的枝桠遮挡下藏着三个人,他们坐在房顶上树荫下看戏一般看着小巷子里发生的事情。 “王爷,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过了啊?” 花三郎看着陈子鱼和嘉儿被六七个灾民围着,眼看就要自行了断了。他性格直率,对这样的事心理上显然有些抵触。 赵二笑道:“三郎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想要用最快的方法俘获美人心,英雄救美这一招历来是百试不爽的。不管她是水泼不进的冰山美人,还是热情似火的黄花闺女,只要这一招一出,保证让她对你好感大增,无以为报以身相许那是手到擒来啊。” 刘凌瞥了赵二一眼说道:“看来这事你经常做啊?” 赵二寒了一个说道:“王爷,您还不了解属下吗?您就是给属下十个胆子,属下也不敢敢那种事啊。” 刘凌道:“那现在你怎么就想出这么个办法来了?而且看样子你这事干的驾轻就熟嘛!” 赵二辩解道:“这还不是跟着王爷时间长了,学的聪明了吗……” 刘凌笑骂道:“胆子越来越大了,看来我对你们还是太随和了。” 他一指那小巷子的方向说道:“去吧!” 赵二诧异道:“王爷,英雄救美这事您怎么也得亲自出马才行吧?这样才能让那女子更是深刻的记住您啊,让她晚上睡觉都睡不着,心里都是您的影子!” 刘凌一脚将赵二从房顶踹了下去。 “救人这力气活你们俩去,英雄自然是本王来当。” 第四十四章 为国泡妞 在东方伦日庞大的宅子里,这片庞大的建筑最深处有几间已经破败不堪的老房子。这是一连五间老房,其中有两间房子的房顶都已经坍塌了。在稍微完好的另外一个房间里,透过破败的窗户能看到有两个人影在房间里闪动。 这几间房子曾经是东方伦日府里老管家一家人居住的地方,后来宅子里出了凶事,最先死去的那个就是这位跟随了东方伦日几十年的老管家。头天晚上这位老管家还在各房巡视了一遍,完事后又到厨房找了些东西吃,临走还捏了几下厨房丫鬟的屁股。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被人发现,他已经死在了自己房间的炕头上。 老管家还没入葬,他的大儿子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灵堂里。当时守灵的人不少,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他大儿子失心疯了一般,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疯狂的吼着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他样子狰狞恐怖,大家都不敢上前,结果他竟然就这样活活把自己掐死了! 理论上一个人是无法掐死自己的,因为在死去之前这个人就会丧失意识从而手上失去力度。可是就是这样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就发生在众人的眼前!等大家冲上去的时候,一摸鼻息才发现这人竟然气绝身亡了。 若是老管家死的时候还能用他杀或者发了急病来解释,那他大儿子的死就有些让人无法理解了。这种死法实在太过于邪异,而且当时又有不少人在场眼睁睁的看着,太原府的官差和仵作验尸也下了窒息而死的结论,这就让大家不得不心里发颤了。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当时百姓们都说是这东方伦日盛极而衰,气数要尽了。 东方伦日为此还从三清观请了几个道爷来做了法事,那几个道爷在府里贴了符咒挂了桃木剑,结果当天晚上就有一个道爷稀奇古怪的死在了东方伦日的府里。当时同样有很多人看着,那道士的身上忽然就冒出火来,没过多久就在他的哀嚎声中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一个月内,包括东方伦日的两个小老婆,一个儿子在内。这片宅子里接二连三的又死了十几个人,死法都极为的离谱。有的是自己跳进水坑里投水自杀的,有的是用绳子将自己活活勒死的,有的是先掐死了自己身边的人然后撞墙而死了,最邪异的是居然还有一个人用刀子将自己的腹部剖开,内脏流了一地死了。 接二连三发生这样不祥的事,东方伦日就是再舍不得这片老宅子也坚持不住了。无奈之下他举家迁走,在大同他有着不小的一片产业,本打算暂时先在那里住一段时日,然后找个好些的地方重新选址动工盖房,结果他运气太差正巧碰到了辽国的一个千人队过来打草谷,偌大的家业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就这样,北汉国的首富东方伦日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从此再也没了消息。 而就在此时,那早就荒废了的老房子里不断有黑影闪烁,虽然是大白天的依然显得阴森森的。若是有人看到的话,只怕胆子小些当场就会被吓昏迷过去。这片宅子已经荒废了两年,除了有些胆子大的灾民偶尔翻墙进来找个遮挡风雨的地方之外,再无别人来了。 这里的凶名实在太厉害了,以至于这一片地域的居民都有不少举家迁走的。 那几个黑影贴在窗户上,似乎在向外面张望着什么。 一个黑影贴在窗户上,盯着远处房顶上的坐着的三个人,眼神中闪过一种令人胆寒的杀意,他的眉头皱着,拳头不知不觉间攥紧了起来。 他旁边站着的一个黑影动了动,全身披着一块黑色的破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他冷冷的看了身边那攥紧拳头的人一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别紧张,那几个人发现不了咱们!” 他身边那人身子抖了一下,随即慢慢放开攥紧的拳头。 “东主,最近进院子里的外人不少,咱们是不是……” 那披着黑布的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大事在即,若是因为一些细致某节的小事而败露了消息,得不偿失!”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东主,那人靠得住吗?咱们这里已经藏了一年多了,还要再藏多久啊?” 披着黑布的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该你问的就不要乱问!” 说完,他冷冷的瞥了一眼坐在房顶上的三个人,转身扭动了一下墙壁上悬挂着的一个灯座,墙壁上一阵响动,随即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暗道。他弯腰钻了进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洞中再也看不见了。 剩下的那个人看着远处房顶上的人,自言自语的说道:“真不知道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唉……” 说完,他也钻进了那个黑洞里,机关响动,那墙壁又恢复成了原样。 那披着黑布的人在暗道里七转八转的走了很远,最后进入了一间十分宽敞的密室中。这间密室里点燃了不下数十支火把,将密室照得十分的明亮。密室中的陈设十分的简陋,只有一张书桌十几把椅子和几张床铺。 他一进门,随手将那黑布丢在一边,一个黑衣人接住之后挂在一边的墙壁上。密室中有不下二十个人,都是一身黑衣。这些人一见那人进来,同时站起来抱拳行礼道:“东主!” 那人脱了遮挡住面目的黑布,一张颇为英俊的中年人的脸庞露了出来。这人在四十岁上下,下颌上留着很长的胡子。他面色白净,也不知是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的缘故,还是天生就是这副脸色。他的眉毛十分的浓密,国字脸,当得起相貌堂堂这四个字。 他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不过是几个闲人跑进来而已。” 随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问道:“莫千手,你那边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叫莫千手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一双眼睛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明亮。这人身材并不是十分的高大,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狠劲。 他弯腰抱拳恭敬的说道:“启禀东主,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在那边安排了五十个人,每个人都是对东主忠心耿耿的死士。只要时机一到,这些人就会裹带着火药冲击进去!” “嗯,这就好,告诉兄弟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只要时机一到就是咱们翻身之日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本来那老皇帝刘业病死的时候是最佳的时机,奈何忠亲王刘凌蹿了出来将整个形势都搞乱了。不过北汉的气数已尽,一个刘凌再怎么蹦跶也无济于事。只要咱们的大事成了,兄弟们就都是大功之臣,到时候过上锦衣玉食神仙般的日子,咱们再一起逍遥快活!” 莫千手道:“东主,兄弟们对什么荣华富贵看的极淡,只要能跟在东主的身边,我等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那人站起来拍了拍莫千手的肩膀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那边已经传过来消息了,刘凌现在搞的乌烟瘴气,这北汉的朝局已经乱的不能再乱了,眼看着机会就要来了!” 这时,那个年轻人也走进了密室。那人转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以后你就在这里呆着,有什么风吹草动让莫千手出去查看就行了。” 那年轻人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只是谁都没有看见,他低头的那一刻,眼神中有一股凌厉的东西一闪即逝。 刘凌仰靠在屋脊上,神态轻松。 他看着赵二一声虎吼,气势汹汹的拎着一条木棍朝着那群围着陈子鱼的灾民杀了过去。他那股一往无前的样子,还真有点万夫不当之勇的意思。按照北汉国的律例,普通百姓是不能携带兵器上街的。而木棍却不在兵器的范畴之内,所以往往百姓打架斗殴的时候,木棍是人见人爱的好东西。 花三郎一路在墙头上飞纵,在赵二身边飞身跃了下来。他相貌比赵二俊朗些,身材极佳,再加上凌空而落的出场效果不错,风头竟然盖过了赵二一些。这让赵二大为不爽,抡起棍子就冲了过去! “大胆贼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看你家赵爷爷废你了一双狗腿!” 赵二大呼一声,气势汹汹! 那瘦猴乃是赵二麾下一个百夫长,此刻见自己顶头上司抡起棍子打来自然只有跑路了。他不过是个来打酱油的,若是平白无故挨了顿打岂不冤枉。于是乎,这人发一声喊,带着手下众人朝着另一边跑了。 只是这人演戏极其的敬业,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发狠道:“你这不长眼的泼皮,敢坏本大爷的好事,日后定然会找你的好看!” 赵二气的抡起棍子抛了过去,这一下竟然极准,一下子正打在那瘦猴的屁股上,顿时把那瘦猴打的上蹿下跳起来,揉着屁股一溜烟的跑了。 刘凌在房顶上看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个百夫长属实的可爱啊,要是放在现代进剧组跑龙套的话,只怕用不了几年就会出头成为一线演员的。刘凌可是记得,他离开前世的时候奶油小生已经不吃香了,吃香的都是长的比较歪瓜裂枣的演员…… 实力派,实力派啊! 看见形势一片大好,刘凌伸展了一下腰肢,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缓步朝着那条小巷子走了过去。一边走刘凌一边在心里得瑟,心说咱这算不算为国泡妞? 第四十五章 试探 “奴家陈子鱼,谢谢王公子救命之恩!” 陈子鱼拉着嘉儿,两个人盈盈拜了下去。看到两个人眼睛里真挚的感谢之意,刘凌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点内疚之心。不管怎么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这目的是好是坏,对两个女孩子用这种手段都有那么点不光明。 刘凌赶紧伸手将陈子鱼搀扶起来,呵呵笑道:“恰好从此路过,举手之劳而已。小姐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吧,这太原城里现在乱民太多,治安确实该好好治理一下才是。” 陈子鱼扫了一眼站在刘凌身后的赵二和花三郎,心里不由得恨恨的想到,你这个狠心的忠亲王啊,还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只是她却不曾想过,自己不也是在一步一步的试图接近刘凌,不也是在骗人吗?人都是这个样子,自己骗人的时候总会找诸多的借口来安慰自己本就不多的良心。而别人骗自己的时候,往往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宰了对方才好。 如陈子鱼这般只是有些痴痴的怨念,还算是好的。 “王公子救命大恩,奴家还是要谢的。” 说完,陈子鱼还是拜了下去。她身子柔软,这一拜的姿势十分的好看。赵二见了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心说接下来是不是该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戏码了?只是不知道,王爷洞房的时候窗前需要不需要护卫…… “嘉儿也谢谢王公子救命之恩,以后有什么事公子只管吩咐,嘉儿必定遵从。” 嘉儿跟在陈子鱼后面也拜了下去,她二人这样,倒是让刘凌心里的那份内疚更深切了一些。见到嘉儿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刘凌不由得回头狠狠瞪了赵二一眼。这一眼让赵二心中感到大大的委屈,他心说王爷您瞪我干什么,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您能抱得美人归吗。等以后这美人给您多生几个小王爷,子孙昌盛千秋万代,这其中不是也有我赵二的功劳吗…… 心里正想着,忽然察觉身边的花三郎伸手拉了拉自己。赵二侧身看了看,只见花三郎对他努了努嘴。赵二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小妮子嘉儿那一双妙目正不停的在花三郎的脸上打量着,看着看着居然还脸红了。 赵二心里顿时一阵悲切,呜呼哀哉……这英雄救美的主意是我想到的,为什么最后却只有我什么都没捞着?嗯,我是正人君子不趁人之危,品德上比花三郎这厮要强上万分了。 顿时,他看花三郎的眼神变得鄙视起来…… 刘凌道:“小姐受了惊吓,不如王某做东,请小姐到聚贤楼喝杯水酒压压惊如何?” 陈子鱼脸色一红,更显动人。她再次盈盈一拜说道:“如此就谢谢王公子了,本当是奴家请公子的才是,只是今日出来的急迫不曾带了钱,倒是要让公子破费了。还有一事,以后公子还是称呼奴家的名字就好,奴家是仙缘人间的青倌人,身份低微是当不起公子这小姐之称的。” 刘凌汗了一个,心说小姐这个称呼,要是放在现代可并没有什么好意思…… 见刘凌不语,陈子鱼以为他嫌弃了自己的出身,脸色顿时有些悲哀。她又怎么会知道,刘凌心里此刻还在因为小姐这两个字在纠结…… 猛然回神,见陈子鱼凄婉的表情,刘凌顿时明白过来:“子鱼姑娘人如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只可远观不可渎玩焉。王某能认识子鱼姑娘,乃是王某的荣幸!” 刘凌随口将周敦颐的爱莲说背诵了几句,让这名句提前问世了。要是周敦颐知道了,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陈子鱼是第一次听到这样赞美人的句子,只觉得刘凌说出的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舒服。这几句话虽然并不华丽,可是那种真挚的欣赏之意让陈子鱼心中顿时泛起了波纹。她接近刘凌是有某些目的的,而此时因为这几句话原本平静如湖面的心里,荡漾出了一圈虽然轻微却真实的涟漪。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陈子鱼喃喃的又将这两句重复了一遍,她抬起头美目扫过刘凌干净英俊的脸庞,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她心里悄然萌芽。 刘凌却不知道,自己随口背诵了几句,竟然对陈子鱼的内心造成了如此大的影响。他刚才只是觉得这句子适合陈子鱼,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功效。其实古代女子重视名节,如陈子鱼这般卖艺不卖身的青倌人更是在意别人的闲话。刘凌赞美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干净美好,她心里怎么能不触动? 陈子鱼寄身在仙缘人间这一段时间,看多了那些嫖客们的丑恶嘴脸。如今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赞美自己,难免心里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几个人一路步行着朝聚贤楼的方向走了过去,聚贤楼在太原城是百年老店,名气十分的响亮。不久之前刘凌来过一次,当时是和老宰相卢森秘密商议了一些事情。上次是心情沉重,而这次明显要轻松的多了。 找了个雅间落座,因为刘凌自称王伦,是个家境殷实的书生,而赵二和花三郎都是他家里聘用过来的武师,所以赵二和花三郎也没有避讳陪同着落座了。 嘉儿还没坐下,小肚子里就传出咕噜噜的响声来。她娇嫩的小脸一红,随即吐了吐舌头。可爱的样子逗得众人都是一阵笑声,陈子鱼白了她一眼说道:“就你不知羞!” 嘉儿辩驳道:“小姐,这个肚子叫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是没有办法让它叫的,倒是有办法让它不叫。” 小丫头脆脆生生的说道:“王公子,您是我和小姐的救命恩人,这顿饭本当是我们来做东的。只是我家小姐大方的很,之前已经把银子都捐出去了。所以呢,这次就劳您破费了。” “哦?” 刘凌装作吃惊的说道:“想不到子鱼姑娘如此深明大义,王某佩服!” 陈子鱼捐银子其实是做给刘凌看的,她见刘凌明明看到自己捐款还装作不知,心里不由得窃笑。 “奴家和嘉儿虽然不是太原人,但也是咱们大汉的子民。奴家也读过圣贤书,明白些道理,虽然捐的银钱不多,也是奴家的一番心意。” 嘉儿嘟着嘴说道:“还不多,那是咱们攒了两个月的银子,我本打算下个月买件礼物送给小姐贺生辰呢。” 刘凌道:“子鱼姑娘让王某汗颜啊,一会儿出去王某也去捐些。” 嘉儿笑道:“别这么客气了,人家肚子可是还在咕咕叫呢。我听说这聚贤楼的荷叶莲子鸡做的极为出彩,还没有尝过呢。” 刘凌听她想吃鸡,忽然间想起前世的时候某个非著名相声演员说的一个小段子来了。那笑话说的是某人去饭店吃饭,因为他最喜欢吃鸡肉,于是就问服务员说:“小姐,你们这有鸡吗?”那服务员羞涩一笑,腼腆的说道:“我就是……” 赵二伸手在桌子下面触碰了一下花三郎,伏在花三郎耳边说道:“听见没,你那小美人想吃鸡了,还不快快将你保存了二十几年的童子鸡拿出来孝敬过去?”花三郎也不说话,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只是他猛的的抬脚狠狠的踩了赵二一下,顿时赵二疼的就把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子鱼姑娘是哪里人?何时来的太原?” 刘凌轻笑着问道。 陈子鱼答道:“奴家是浙江钱塘人士,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却也算是书香门第。家父陈博是钱塘颇有名气的教授,是钱塘守蔡大人家里的教学先生。后来因为家里逢了大难,只有我和嘉儿两个人逃了出来。我们俩一路向北逃难,辗转就到了太原。” 这番说辞陈子鱼早就想好了,其中有真有假。她不过是一个青楼的青倌人,料来刘凌也不会因为这个派人千里迢迢跑去钱塘查她的底细。再说,钱塘守真的姓蔡,他家里也真有一个叫陈博的先生,只不过和陈子鱼没有一点关系罢了。 嘉儿道:“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若不是我家小姐机智,只怕早就在死在半路上了呢。” 刘凌动容道:“想不到子鱼姑娘也是个命苦之人,生活如此艰辛还能将积攒下的银子捐做国用,王某敬佩。” 嘉儿道:“那算什么,我家小姐就是菩萨心肠,但凡看到什么委屈事都要管一管的。” 陈子鱼笑道:“公子别听嘉儿胡说,只是力所能及而已。” 刘凌道:“好一个力所能及,就是一般的大丈夫都没有子鱼姑娘这样的气概。来,王某敬子鱼姑娘一杯!” 陈子鱼谢了,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刘凌放下酒杯后问道:“子鱼姑娘,赎王某得罪。姑娘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栖身在那青楼场所总归是不好的。王某多嘴问一句,子鱼姑娘就没有想过离开青楼吗?” 陈子鱼楞了一下,欲言又止。 刘凌道:“抱歉,是王某唐突了。” 陈子鱼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公子,奴家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不过还好,楼里的管事对奴家不错,并不曾威逼做些什么。再说,奴家不过是个柔弱女子,身无长物,只会些曲子诗词。若是离开了,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养活了我们两个人。” 刘凌道:“王某只是担心,虽然我不曾去过那里,但是听说青楼里的客人良莠不齐,温文尔雅者有之,粗鲁野蛮者亦有之。子鱼姑娘还是小心些好。”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还听说,这青楼里多有从西域过来的豪客,一掷千金。还说西域人身强体壮,如狮虎一般雄壮。这些人贩卖皮毛金银,出手都十分的阔绰。不知子鱼姑娘是否遇到过?” 问完,刘凌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貌似不经意的看了陈子鱼一眼。 陈子鱼神色不变,只是眉头不经意的轻微跳动了一下。她对刘凌轻轻一笑,似乎对刘凌这样的问题并不在意。只是没人注意到,桌子下面嘉儿忽然一下子抓住她手,紧紧的攥住了。 “西域之人吗?奴家倒是见过一两个,可没有公子形容的那么豪迈阔绰。依奴家来看,还不如咱们大汉的官家出手大方呢。” 刘凌听了眉头一皱,随即笑着问道:“王某一直不曾离开过太原城。也不曾见过西域胡人,据说西夏的胡人比咱们汉人要高大不少,强壮不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西夏人?” 陈子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奴家倒是不曾见过。” 第四十六章 杀人的人 仙缘人间。 听香小筑。 陈子鱼换了一身家居的衣服,里面是一件粉红色的抹胸,外面只披了件薄入蝉翼的纱衣。她将头发放了下来,对着镜子梳理那顺直的三千青丝。从后面看她的背影,因为坐着的缘故更显得腰身纤细,臀部丰满。一对饱满的乳峰即便是从后面来看,也能隐约看到两条美好的弧线。 她梳头的动作很轻柔,也极仔细。似乎怕碰坏了自己这一头令人妒忌的长发似的。在古代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多的洗发水护发素之类的东西,她平时只是用皂荚水洗头,水里还要滴上两滴蜂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缘故,她一头青丝格外的漂亮。 嘉儿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津津有味的吃着。她脱了鞋子,露出一双美玉般的小脚丫和一小段白生生的小腿,兀自在床边晃荡着。她吃一颗糖葫芦,然后张开小嘴将果核轻轻吐在一块手帕上。 “小姐,你说那个忠亲王,是不是对咱们有所堤防了呢?不然为什么不对咱们说实话?还旁敲侧击的打听什么。” 陈子鱼优雅的梳着头说道:“咱们无需管那么多事,只要能抓住这个男人的心,以后的日子就要好过的多了。爹娘那边也会好过一些,早日有了结果,咱们也好早日回去。” 嘉儿晃荡着两条小腿说道:“可是小姐,我总觉得那个忠亲王不是一个很容易把握的人,这个人比那个太子刘铮难对付多了。我记得上次见太子的时候,小姐您一个眼神他就酥软了下去,那样子就好像任您摆布了一样。可是这个忠亲王就不同了,他看你的眼神……” 陈子鱼停下动作,回身问道:“怎么了?” 嘉儿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好,那种眼神和太子看你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很……干净!” 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 “对,就是很干净,从他的眼神里我没有看到其他男人看小姐的时候那种肮脏的东西。他的目光很纯净,一点杂质都没有。里面没有丝毫的欲望,就好像对小姐您没有那种想法。” 她肯定的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 陈子鱼笑道:“小孩子懂的什么是欲望,你就会胡说。我告诉你吧,是个男人就会有欲望,欲望这种东西是控制不住的。只要人活着,欲望就会在心里悄悄的滋生出来。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欲望,所谓无欲则刚根本就是句屁话而已。 “而男人的欲望其实并不多,权利,金钱,女人,寿命。也可以说贪心的要命。而这些欲望根本就是压制不住的。不管是谁,凡人也好,道士僧侣也罢,都是被欲望支配着行动的躯壳而已。而这欲望的存在,则是鞭策男人们不断挣扎拼搏的动力。当然,若是鞭策的好了,这个男人就会成为一个对亲人朋友自己都好的大善之人。鞭策不好,被欲望成就了心魔,那这个人就会变成比魔鬼还要恐怖的存在。 “欲望这种东西是无形的,它隐藏在人们的心里。只不过有的人表现的十分明显,而有的人隐藏的比较深罢了。这个刘凌心机很深,不会轻易表现出什么。不过越是这样的人,心里的欲望就会越强烈。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心里的欲望是什么?” 陈子鱼在灯光下,一身随意的衣衫衬托下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她的睫毛很长,鼻梁高挺,小小的嘴巴充满了最原始的诱惑。 “只要他有欲望,我就能把他牢牢的抓住!” 她说:“不过你说的对,这是一个很难把握住的男人。若是不用心的话,他就会从身边擦肩而过。” 陈子鱼甩动了一下那一头青丝,妩媚的说道:“不过,你家小姐我定然能将他降服!” 嘉儿笑道:“那是自然了,小姐不是说过吗?没有不偷腥的猫儿,那刘凌就是再水泼不进也断然不会绝了七情六欲。” 陈子鱼笑道:“就你这小妮子懂的多,看来也到了给你物色个人家的时候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眨了下眼说道:“我看你今日对那刘凌的那个护卫眉来眼去,莫不是动了春心?” 嘉儿顿时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她连忙说道:“呸呸呸!谁会看上他一个小小的护卫啊。不跟你说了,我睡觉去!” 她从床上一跃而下,随手将包着果核的手帕拿起来丢进装垃圾的篓子里。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吃进嘴里,一甩手,手里的竹签子就迅疾绝伦的打了出去!那竹签子从窗口飞出,正扎在楼下一棵柳树上。这一手暗器的打法,不但精准,力度竟然大的出奇! 那竹签子飞了六七米远,咄的一声的插在柳树上,入木三分! 嘉儿趿拉着两只鞋子,蹦跳着去外面房间睡觉了。 陈子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这个小姑娘嘉儿确实是她们家里的小丫鬟,从小跟着她,两个人感情十分的好。而嘉儿的父亲是有名的暗器高手,她从小就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九岁的时候,她就已经能连发十枚暗器了。 若不是跟着自己,嘉儿留在她父亲身边的话,也不至于整天提心吊胆的过生活。陈子鱼的父亲对嘉儿的父亲有救命之恩,为了报恩,嘉儿的父亲就一直留在陈家甘心做一名护卫。只是无论是陈子鱼的父亲还是她,都对嘉儿父女如亲人一般看待。 一想到自己来太原之前,临走的那天。父亲的愁容,母亲的泪眼,陈子鱼心里就如刀子割了一样的疼。她不得已离家出走,父母的心该是如何的疼痛啊。嘉儿偷跑出来跟着她,其实她知道,定是嘉儿的父亲也放心不下她才让嘉儿追来的。 她前一段时间设计接近太子刘铮,好不容易进入了太子府不必再委身青楼。谁知道乱起萧墙,太子说倒就倒了,快的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更是让她处心积虑安排的后路都断了,如今只能从新想办法。 这一次,刘凌,我就对不会轻易失手! 一想到刘凌,陈子鱼的脸莫名的热了起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陈子鱼看着闪烁的烛光,期期艾艾的想着:“他真的是如此看待我的吗?这是他的心里话吗?若是他真的如此想,那便好了……” 正想着,忽然一颗果核嗖的一声飞了过来,一下子将那蜡烛打灭了。 “小姐,不要再思春了,该睡觉啦!” 珠帘外传来小丫头嘉儿戏谑的声音,这让陈子鱼脸色更加的红润起来。她站起来撩开珠帘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这小妮子越来越放肆,今天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嘉儿一阵止不住的笑声和讨饶的声音。 “小姐不要啊,嘉儿知错啦!” “不要在挠我了,痒死我啦” “看你还敢不敢胡说!” “不敢啦不敢啦,小姐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 同一个夜晚,在阳平大街左侧的一片大宅子里,最里面的一间书房中依然还亮着灯光。从外面看,能看到一个人影映照在窗户上。这片宅子是大财主裴雁南的住所,而这裴府里身份最显赫的却不是裴大财主,而是他的儿子,刑部侍郎裴浩。 裴浩放下手里的笔,盯着那一点烛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了,为什么你就是不下手?” 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拿起毛笔,在砚台中沾饱了墨汁。裴浩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人名,过了片刻,他又写下了一个名字。 第一个名字是刘凌! 第二个名字是司马律! 裴浩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这两个名字,心事沉重。在刑部,他和司马律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作为自己的老师,司马律在裴浩的心里其实有着很重的位置。当初若不是司马律赏识他,他也不会平步青云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做到了刑部侍郎这个位置上。 只是,大家都说他忘恩负义,真的是这个样子吗? 就在前几日,刘凌遇刺,刺客误伤了柳眉儿的那天。他裴浩也派了自己的心腹出去刺杀了一个人,这个人并不是刘凌,而是他的老师,司马律! 当日司马律在刑部大怒呵斥手下查出幕后之人,其实并不是要手下人查出是谁对忠亲王下了毒手。而是要查出,是谁敢对他暗中下手! “可惜啊……” 裴浩叹道。 “只是伤了你的手臂,没有取了你的性命。我的恩师,为什么你的命就那么大呢?不过,恩师,一次失手不代表我每次都会失手,总有一次我会杀了你!或许你想不到吧,当初你一手提拔扶植起来的弟子,竟然会对你下杀手!” “这是你的悲哀,不是吗?恩师,我一直叫你恩师,那是因为若是没有你,我裴浩注定一生不过是个碌碌无为之人。可是,若不是你提拔赏识我,我又怎么会发现你那么多龌龊的勾当!” “佛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赏识我是因,而我要杀了你却是果。不管到最后是你死在我的手里,还是我死在你的手里,结果无非是这两个而已。恩师,若是有一天学生真的得手了,那学生一定随后自刎以谢罪。” “不是学生心狠手辣,是因为,我不得不杀你!” “大汉的律法惩办不了你,当今天子惩办不了你,忠亲王刘凌惩办不了你,那学生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看着纸张上的另一个名字,裴浩的眸子里闪过一阵失望的意味。他看着刘凌的名字喃喃的说道:“忠亲王啊,原本以为你出来主掌朝政了,我大汉终于有了希望。你改革朝政,将军权集中还给陛下,这些事情干的漂亮!这大汉已经烂在了根子里,若是不破就绝对不能立!可是,为什么在面对司马律这个人的时候,你堂堂的忠亲王也选择了退缩呢?” “当天在菜市你阻拦囚车,我本以为司马律这个国家最大的蛀虫终于要倒台了。谁知道你竟然放他走了,竟然一点也不理会!” “忠亲王啊,大丈夫既然生于世,自当做一番事业!不求惊天动地,但求心安!既然你放不开手脚来做,那就让我来替你灭杀了那蛀虫!” 第四十七章 欲擒故纵 也是这个夜晚,在刘凌的书房里。赵大对刘凌说道:“王爷,咱们的人这两天查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刘凌道:“哦?说说看。” 赵大道:“有几个人前几天半夜悄悄出城,从城墙上攀下去的时候被影卫的人发现了。影卫在后面偷偷跟着,出去二十几里后找到个机会抓了一个落单的人回来。因为跟踪的影卫人手有限,没能都抓了。但是跟去的人比较机灵,抓住一个撤回来的时候,留下了两个影卫跟着那几个人,今天传回来消息说那几个人到了大同。” 刘凌皱了下眉头问道:“是谁的人?” 赵大赞道:“被影卫拿下的那人是条硬汉子,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松口。属下本来想着等他招出些有用的消息再禀报王爷的,可是用了些非常手段,那汉子依然一句话都不说。” 听赵大说完,刘凌的第一反应就是……地下党? “影卫是从什么地方开始跟上去的?那些人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刘凌问道。 赵大道:“那几个人身手都很好,若不是在攀下城墙的时候刚巧几个影卫经过,也是发现不了他们的。所以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但是……” 赵大顿了一下说道:“在王爷您遇刺的同一天,刑部尚书司马律好像也遭遇了暗杀。这件事他没有公布出来,影卫们追查了一下得知,司马律的左臂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势。联想一下,那几个夜出太原城的人,或许和刺杀司马律的案子有关联。”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刺客呢?” 赵大道:“已经安顿好了,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只要王爷发话,我就立刻带着他出来。” 刘凌嗯了一声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那个嘴硬的人。” 刘凌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原来看电视剧的时候是怎么对付那些嘴硬的人来着?老虎凳辣椒水?这个时代辣椒还没引进呢,不可能有辣椒水一说。十六世纪下半叶的时候辣椒才以观赏植物的身份进入中国,人们发现这东西能祸害人其实又过了很久很久…… 老虎凳?那东西是国民党反动派才干的坏事,咱是从社会主义国家穿越过来的,不能明着干这事…… 竹签子插手指?烧红了的烙铁?夹棍?拔指甲?往肛门里灌水? 刘凌自己寒了一个,心说电视剧果然能害死人。 那个被抓来的人已经从密道转移到了刘凌王府的后院,就关在一间小房子里。这间房子曾经是赵大养伤的地方,现在又变成了牢房来使用。刘凌走了一路,也没狠下心来用那些狠毒的刑罚,若是那个家伙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依着刘凌的性子动一动大刑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是这个人还不能分辨是是好是坏,若真的是刺杀司马律的人,刘凌还真下不去手对他用刑。 一路走一路想,最终刘凌还是决定看看情况再说。大不了来个美人计,不过这献身的人选还真不好找。赵二和花三郎这俩人,应该不对那人的胃口…… 一想到美人计,刘凌又想起前世听来的一个笑话。那笑话很老了,但是每当想起来都觉得好笑。说有一个人在一九四九年的九月二十七号被捕了,第一天反动派对他用了大刑,他没招。第二天给了他很多很多钱,他还是没招。第三天对他用了美人计,他招了。第四天,他还想招,解放了…… 想到这里刘凌禁不住笑了起来,赵大诧异的看了刘凌一眼,没明白王爷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笑起来。 到了那小房子门前,赵大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灯光很昏暗,豆大的烛光摇曳中能看见几个人站在屋子里。在靠墙的一个木头架子上绑着一个人,那人赤裸着上身,刘凌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他身上有伤。 赵大不是说动用了些非常手段吗?怎么这个人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呢? 带着疑问,刘凌举步走进了房间。房间里影卫的几个人见了刘凌纷纷施礼,刘凌摆了摆手,让人搬了把椅子离着那个被绑的人不远坐了下来。 刘凌一进门的时候,那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冷哼了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这种视死如归的气概刘凌在不下三十部影片中看到过,这场景简直让刘凌以为他回到一九四九年以前。 这样子是如此的熟悉,刘凌好险没冲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同志!我是来解救你的!” “都说了什么?” 刘凌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扫了那人一眼问道。 一个一身黑衣,披着紫色祥云披风,胸口上绣着一团赤红色飞腾火焰的影卫弯腰说道:“什么都没说,自打抓了他之后他除了饿了说想吃东西之外,其他什么话都没说。” 刘凌点了点头,想了想之后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赵大等人诧异了一下,不相信似的看了一眼刘凌。刘凌摆摆手说道:“我单独问问他,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 赵大不放心的说道:“主子,我自己留下来吧,这人身手极好,万一……” 刘凌道:“无妨,我又不是面捏的,出去吧。” 赵大无奈,让人又在那人身上加绑了两道绳索这才带着人退了出去。那人见又给他绑上了两道绳子,嘴角撇了撇,勾勒出一抹冷笑。刘凌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决绝的意味,还有对赵大等人的鄙视。 等赵大等人都出去了,刘凌站起来走到那人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人一遍,然后微微笑了笑,一脸的轻松笑意。围着那人转了一圈,刘凌站在那人对面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抬头看了刘凌一眼,随即再次闭上眼睛。 刘凌笑了笑,也不在意。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也不再说话,只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茶水都已经凉了。那人等了许久都不见刘凌有什么动作,好奇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刘凌。只见那个年轻好看的男人靠在椅子上,竟然已经睡着了! 那人眉头皱了皱,盯着刘凌看了很久。 又过了一会儿,刘凌似乎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样,睁开眼看了看,见那人正在打量自己,于是笑了笑,站起来伸了下懒腰。 “你是个不错的属下,你主子有你这样的人做帮手,是他的幸运。” 刘凌说了一句,随即对那人点了点头,转身就朝外面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刘凌将赵大叫了进来说道:“放他走吧,让他从后门出去。若是他还想出城门的话,你安排人送他出城。” 赵大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什么了似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刘凌转身对那人说道:“你若是回去见了你家的主子,告诉他以后做事千万不要那么鲁莽。对手远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很多事都要谋定而后动。不然万一失手,到时候受牵连的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若是你家主子因为这件事倒了,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 刘凌说:“你被我的人拿了,算是你的运气。记住,最好半年内不要回太原来。你主子那边我会去交代一声,告诉他你们都已经安全到了大同!” 说完,刘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那人心头一震!为什么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知道这么多! “你等等!” 那人忍不住开口喊道。 刘凌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了出去。他一边走一边对赵大说道:“明天我要去阳平大街走一趟,准备好车马。” 赵大眼中露出掩饰不住的尊敬和崇拜,刘凌这一招欲擒故纵简直运用的炉火纯青! “你认识我家大人?你到底是谁?” 那人见刘凌脚下不停,眼看着就要走出院子了。他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禁不住大声问了出来。 刘凌边走边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们来说,是友非敌。” 那人急切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大同?!难道你真的和我家大人认识不成?” 刘凌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脚步不停,径直走了。 其实刘凌这一招极其的简单,用手里掌握的有限的几个信息来诓骗那人。还要摆出一副完全不在意他的样子,就好像那个人背后的主人刘凌早就知道了一般。其实刘凌所说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而恰恰是因为这几点,让那人的防备之心开始松懈下来。 去大同,这个消息是影卫跟踪那几个人得到的消息,而刘凌说的另外几句话完全是磨盘话,对谁说都不会有什么错误。 “你若是回去见了你家的主子,告诉他以后做事千万不要那么鲁莽。对手远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很多事都要谋定而后动。不然万一失手,到时候受牵连的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若是你家主子因为这件事倒了,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 这话根本就没有一点的实际意义,却偏偏让那人的心理开始动摇。紧接着,刘凌故意说明天要去阳平大街走一趟。这其实并不怎么高明,要知道北汉国都城里的官员,十之七八都在阳平大街上居住,也包括刑部尚书司马律,刑部侍郎裴浩在内。那人口误已经连说了两遍我家大人,刘凌抓住的就是这一点。 这就是骗道了,利用仅有的几个信息,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事情的真相。 刘凌在前面走着,赵大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王爷,真的放了他?” 当着那人面的时候,赵大对刘凌的称呼是主子。现在不必避讳什么,于是又改成了王爷。 刘凌笑道:“放,自然是要放的,不过要等他把该说的都说了再放。” 他忽然想起一事,问赵大道:“你不是说对他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吗?怎么我在那人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看到?” 赵大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属下还不能分辨出这个人是善是恶,所以没有动手打他。属下所说的非常手段,真的……是非常手段。” 刘凌顿住脚步,说道:“到底是什么?” 赵大不好意思的说道:“这非常手段就是……挠他的腋下,用毛毛草捅他的鼻孔,用小刷子刷他的脚心,然后在他胸口抹上蜜糖,抱一只猫儿在他胸口舔……” 刘凌愣住,心说果然非常啊…… 说着话,刘凌和赵大已经走到了后院的门口。这时一个影卫从后面追了上来,抱拳跪倒在地说道:“王爷!那人说有话要对您说!” 刘凌听了呵呵笑了笑道:“带他到我书房里来。” 第四十八章 一对妙人 刘凌坐在椅子上,看着被赵大抓来的那人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个人叫范元山,据他自己说是白莲教北方分教二月香堂的一个堂主,前一阵子确实就是他们几个白莲教的弟子伏击刺杀刑部尚书司马律。 范元山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受命于朝廷里的某位大人,坚持说他们白莲教历来是以除恶扬善为己任。说司马律貌似忠厚实则奸诈恶毒,乃是当朝第一奸臣。所以白莲教北方分教的掌教命令他们二月香堂找机会除掉司马律。 刘凌对于白莲教有着一定的了解,这个神秘的教派在好几个朝代中都扮演着造反派的角色。自宋朝以后,几乎每一次规模较大的反对朝廷的运动,背后都有白莲教在推波助澜。其中比较著名的有北宋宣和年间宋徽宗在位的时候,白莲教南方分支明教的首领方十三起义。 方十三又名方腊,乃是北宋期间最大农民起义首领。 北宋徽宗皇帝喜欢花石竹木,于是在江南设立了苏杭应奉局。宋徽宗派了大奸臣朱勔在东南搜刮花石竹木奇珍异宝,用大船运送到东京汴梁。每十艘大船为一纲,时称花石纲。方腊所在的清溪乃是竹木漆的产地,是苏杭应奉局重点酷取之地。所以方腊更深切的感受到了宋王朝的剥削压迫,于是在宣和二年聚众起义了。 方腊是一个很有组织能力的人,发出了东南之民,受剥削久矣的呼喊。只用了不足半月的时间就聚集了不下万人的队伍,接连攻克了六州五十二县,威震东南半壁。可惜的是方腊的江山并不长远,仅仅建立了一年多一些就被北宋王朝灭亡了。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方腊的起义对北宋王朝造成了触动根本的打击,在方腊起义后不久北宋王朝就灭亡了。虽然南宋依然苟延残喘,但是不管是政治军事还是经济上的实力都已经下滑到了一个相当低的地步。 这是白莲教造反比较有名的一个例子,还有一个就是明朝时期燕王朱棣举事,其中也有白莲教的影子。据说当初燕王朱棣被逼无奈举兵自保的时候,跟随他起义的八百勇士中就有不少白莲教北方分教的弟子。 到了清朝的时候,白莲教的影子更是频繁出现在各个小的武装实力背后。可以说,自宋朝之后白莲教几乎推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农民起义,虽然大多数都没有成功,但是这个教派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谁也不知道白莲教兴起于什么时代,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教派存在了数百年而从未凋零。有一种说法是,白莲教兴起于南宋,属于佛教的一个分支。是南宋高宗绍兴三年由茅子元创立了佛教分支白莲宗,后来逐渐演变了成了白莲教。白莲教在元明清三代开始逐步登上历史舞台,是中国历史上最复杂也是最神秘的宗派。 但是刘凌来到了这个时代才得知,白莲教远非后世记载的那样。根据民间的一些传说,在唐朝时期已经有白莲教的弟子出来活动了。 甚至在追溯的远一些,在隋朝时期的弥勒教,或许就是白莲教的前身了。 不过,在唐朝和宋朝初期,白莲教还没有被官方认定为邪教。直到方腊举事起义后,才被官方认定为邪教。一旦发现有白莲教的弟子出来活动,官府立刻就会派人捉拿。 所以,刘凌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白莲教的弟子自报身份还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这要是放在南宋后期,甚至明清时期,若是有人敢说自己是白莲教的人,只怕这个人不是活腻了就是失心疯了。 既然范元山坚持不肯承认自己是朝廷中某位大人的属下,刘凌也不好逼他太急。毕竟这个人忠心护主,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属下。对这样的人刘凌是很有好感的,既然不是对手,而是对手的敌人,刘凌觉得有必要将他视作朋友。 一只熟鸡,二斤牛肉,一壶老酒。范元山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就消灭的一干二净,由此可见赵大所说的非常手段是包含不给饭吃的…… 刘凌也不着急,一边看书一边静静的等待范元山吃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时候,忽然外面敏慧禀报说周延公求见。 自从那日早朝上周延公惊艳满堂之后,孝帝对这个人十分的赏识。虽然没有给他什么实质性的官职,但是居然却让他破格进入了军机处! 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份天大的荣耀! 虽然没有官职,但是进入军机处的人都被外界视为宰相一样的存在。那是可以和皇帝整日朝夕相处的人物,随时随地接受皇帝的传唤。 也就是说,周延公虽然没有官爵,但是可以被看做布衣宰相! 连刘凌都没有想到,孝帝会给周延公这样一份恩惠。看看军机处里的五个人吧,他自己不必说了。左丞相卢森,中书令欧阳仁合,柱国将军苏虎咆,大学士苏秀,这四个人哪一个不是位极人臣的角色? 而周延公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受到了皇帝陛下的赏识,那就必须要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来尽心做事。虽然刘凌跟他说过,凡事使八分力,出十分成绩,给自己留两分的余地,不至于心力交瘁。但是周延公这个人是属于清朝雍正年间河南总督田文镜一个类型的人物,因为皇帝陛下的赏识而呕心沥血的忠臣典范。 自从进了军机处这些天,周延公吃住都在那几间小房子里。他做事严谨认真的态度,就连一向对人苛刻的大学士苏秀都十分的赞赏。苏秀曾经这样评价周延公其人,他说:“若我大汉官吏有五人如延公这般,那朝政将清明安稳。若有十人如延公,则强国易矣!” 这还是周延公进了军机处后,第一次回到忠亲王府里。 刘凌对敏慧说道:“让他进来吧,在准备一些好吃的东西来。刚填饱了一个橡皮肚子,这马上就又来了一个。” 敏慧哦了一声,不情愿的退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着:“王爷自己都三天才吃一次熟鸡火腿,招待这些闲人倒是大方……” 刘凌尴尬的笑了笑,而那范元山却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爷?” 他直视着刘凌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真的是王爷?” 刘凌见他反应这么大,也没在意他的失礼之处。只是淡淡的点头笑着说道:“王爷这个身份可不是随便就能冒充的,搞不好要砍头的。” 范元山身子往后一退,神情立刻变的戒备起来。他抹了一把嘴巴上的油腻,看着刘凌问道:“难道……你便是忠亲王刘凌?” 刘凌道:“这太原城里王爷有好几个,你怎么就觉得我是忠亲王?” 他说着这话,其实就已经默认了范元山的猜测。 范元山哼了一声说道:“既然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刮随你的便就是,凭白搞这么一处,你是想羞辱我吗?” 刘凌笑道:“本王若是想要杀你,何必费这么多的事,还浪费了一壶好酒,一只肥鸡?想来你们家大人对本王是十分失望的,认为本王和朝廷里的那些两面三刀的人是一丘之貉。他是不是觉得,本王不是一个可以共事的人,更不相信本王会对那些朝廷里的蛀虫下手,所以就连你们都认为我是一个奸诈的小人,对吗?” 范元山愣住,喃喃的说道:“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猛的抬头看向刘凌问道:“你真的知道是我家大人要对司马律下手?”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也意识到说漏了什么,随即傻在那里。 刘凌哈哈一笑,说道:“范元山啊,你是一个有骨气的硬汉子,可是偏偏心眼也是那么直。不过你这样的人,本王喜欢!” 正说着,周延公撩帘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撩衣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周延公见过王爷!” 刘凌走过去扶着他说道:“延公啊,怎么进了军机处几天,也学了这么多虚头八脑的礼数?” 周延公感慨道:“王爷恩同再造,延公时时刻刻铭感于心。” 刘凌上去一脚踢在周延公的屁股上说道:“满嘴的酸腐气,滚起来说话!” 周延公被踢了一脚,骂了一句,却偏偏好像喝了蜜水一样的舒服。他眉开眼笑的站了起来,一脸谄媚笑意的说道:“王爷啊,这几天没见您,实在是想念的紧啊。王爷的身子是否安康?一日不见王爷,延公这心里是没着没落的。” 这周延公是个大近视眼,刘凌明明已经走回去坐下,他还对着刘凌之前站立的位置拍了一通的马屁。引的刘凌哈哈大笑起来。刘凌笑着骂道:“你这个家伙啊!我已经吩咐敏慧去给你准备吃的了,别这么假惺惺的恭维我!” 周延公嘿嘿笑道:“还是王爷了解延公,军机处里的几位大人饭量小的还不如一只猫儿,而且饭菜看着漂亮吃起来却没什么滋味。怎么也不如当初在王府里的时候,大口吃肉来的舒服自在。这几天着实是把我饿坏了,这不才回王府来求王爷赏一口肉吃……” 他说了实话,居然也不脸红。 忽然,周延公鼻子动了动说道:“王爷你又诳我,这书房里明明有酒有肉,莫不是您猜到我要回来了不成?” 这时,一个声音在周延公不远处响起,将他吓了好大一跳。 “那些东西……都被我吃了……” 周延公近视,一直没看见刘凌的书房里还有一个人。而范元山防范刘凌身子退后了几步,靠着一个衣架站着,所以周延公根本就将他无视了。 范元山看着周延公,憨厚的说道:“要是你想吃,还有半只鸡腿,若是你不嫌弃就吃了吧……” 刘凌噗的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这当世最可爱的两个人,怎么都聚到我刘凌的书房里来了?一个憨直,却有着几分小心眼。一个狡猾,其实骨子里憨直的要命。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或许真能碰发出几点火星出来呢。 刘凌眼神一亮,心说让这个大近视小狡猾的周延公,去跟那个看似傻乎乎其实确实傻乎乎的范元山套话,或许真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第四十九章 神医不聪明 周延公这个人虽然是书生,其实倒有几分江湖客的豪迈气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性子怎么看都不想是个读了十几年书的文人,若是给他换上一件缝着布袋的破烂衣服,搞不好就会有丐帮的弟子过来认亲…… 不过这样也好,一身江湖气的周延公,和那个江湖中人范元山两杯酒下肚之后,两个人竟然都有了些相见恨晚的感觉。这两个人都是吃货,刚才那一只肥鸡二斤熟牛肉只不过让范元山不饿而已。敏慧端上来一托盘的熟食酒菜,这两个人没多久就又吃下去了一半。 刘凌笑了笑,他在书房里那俩人反而有些不自在。于是,主人刘凌不得不跑到外面散步去了,两个算不上客人的客人却在书房里推杯换盏胡吃海喝起来。 刚走出书房,刘凌就听到从书房中传出一段熟悉的声音。 “一条龙啊,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四喜财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七个巧啊!八匹马啊!九连环啊!满堂红!” 刘凌汗了一个,心说这喝酒划拳看来也是历史悠久的传统了…… 周延公不是一个笨人,之前刘凌介绍范元山的时候隐晦的点明了这个人的身份。周延公是个聪明人,必然明白刘凌想要表达的意思。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快就和范元山喝酒划拳,亲密如兄弟了一般。 刘凌在前世看水浒传的时候总有个疑问,有件事十分的想不明白。那就是水浒传的诸多好汉们,互相之间往往都是只闻其名的,第一次见面后三言两语就觉得此人义气于是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之后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是古代人性子直容易相信别人,还是有些白痴? 那么容易就相信别人,到底是好还是坏? 还有件事刘凌诧异,怎么到了五代十国这么多年,没见过几个水浒传中那样的好汉呢?后来刘凌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从古到今凡是小说都是忽悠人的。不管是古代的文学大家写出来的著作,还是纵横中文网写网络小说的,最拿手的就是编纂故事骗人…… 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写手的那张破嘴…… 这是刘凌经过考证得出的结论。 敏慧跟在刘凌身后,还嘟着一张一张小嘴闷闷不乐。刘凌见这个小丫头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在他嘟着的小嘴上刮了一下。 “看你那小嘴撅的,都能拴住一头小毛驴了。” 敏慧被刘凌亲昵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可没想到刘凌会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来。她不过是个下人,虽然仗着刘凌的喜欢和自己年纪小嘴巴上总是发些牢骚,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过刘凌居然会这样对她。 这人品好坏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若是刮了敏慧小嘴巴一下的不是刘凌,而是换了个旁人的话,那一定会被骂成臭流氓,文明点说是登徒浪子。要是遇到火气大些性子烈些的女子,早就大耳光扇过去了。 而此时刘凌占了人家便宜,那小妮子心里居然惶恐到有些颤抖。 这小妮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身子不过有刘凌的肩膀高低,胸脯虽然已经有些凸起,但是还青涩的好像一枚青杏子。古代女子心里多早熟,对于男女有别这样的概念更是忠实的执行者。所以纵然是刘凌伸手刮了她的嘴巴,她心里也是羞涩惊慌的。当然,只有羞却没有恼。 “奴婢……王爷若是不喜,奴婢再也不多嘴了……” 敏慧红着脸低声说道。她站在那里,两只手抓着一个衣角,摸样可爱的要命。虽然她年纪还小,但是身材已经初具规模了。虽然胸口上的两团诱人的东西,不过才刚刚冒出来那么一点点,可是那两个尖尖的小突起却已经清晰可见了。 刘凌看她扭捏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邪恶的想法来。这敏慧如此爱脸红,而且已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是不是以后施行家法的时候,把她也算进去呢?想到这里,刘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敏慧那一双小巧的臀部。 嗯……确实需要好好的培养,若是不开垦一下光凭着她自己生长的话,应该很难达到柳眉儿那种肥而不腻的地步呢。 一想到柳眉儿,刘凌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意。 看着刘凌干净俊朗的脸上扬起耐人寻味的笑意,小丫鬟敏慧更加的局促起来。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论阅历见识远不如从宫里做了几年宫女的柳眉儿。此时被自己主子盯着看,她完全的不知所措起来。 刘凌看着这个说不好几年后就会出落成美人儿的小丫鬟,心里不由得开始考虑起来。这样的美人胚子,若是不调教一下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小女仆养成计划其实还是可以的,虽然年纪小一些,但是可塑性很大…… 想着想着刘凌觉得有必要鄙视自己一下了,是不是上一世的时候躺在床上憋出毛病来了?前世的时候他货真价实处男了一辈子,这辈子难道要变本加厉的讨回来?若是这样,为什么自己面对柳眉儿的时候就下不去手呢? 刘凌想,若是家里有一个陈子鱼那样的丫鬟该多好,怎么都是还半生不熟的青涩果实呢…… 刘凌不是一个卫道士,也不是一个伪君子,他只是想等到果实真正的成熟之后再去采摘,那样的话味道会更加的鲜美呢。 其实刘凌也不是没有想过赶紧找个女人把自己这童子鸡给开了光,可是让他出去欺男霸女吧他还下不去手。去青楼吧,他又怕染上一身的病。其实以他的身份,若是想要女人的话还是很容易的。别说残花败柳,就是含苞待放的花蕾想要采摘几朵也不是什么难事。 或许是现代文明给了他一点让人不能理解的自制力,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很奇怪。 刘凌看着敏慧局促的样子,会心的笑了笑道:“走吧,跟我去看看那个命大的王小牛。听说他昨天醒过来了?怎么样?” 敏慧被刘凌盯着看的心如鹿撞,巴不得赶紧找点别的事情来做。刘凌一说要去看王小牛,这个小丫头立刻就朝前走了出去。走了几步之后忽然想起自己不应该走在王爷的前面,于是红着脸站在那里等着刘凌。 刘凌笑了笑,低头的功夫正好看见敏慧的衣服有些怪异,一开始没察觉出什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是衣服有些小了,在敏慧的裙摆下面露出一小段白生生的小腿。女孩子十三四岁正是身体发育的高速时期,衣服小了也是正常。可是刘凌心里却生出几分内疚来,作为一个亲王,府里的丫鬟衣服都不合身,不得不说他这个王爷当的有那么点不合格。虽然,从刘凌本意上觉得裙子再短一些其实更好看…… “敏慧。” 刘凌叫了一声。 “王爷,什么事?” 刘凌道:“你眉儿姐姐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总在房间里憋着对身体的恢复也没有什么好处。明天你陪她出去走走,顺便……你也该买件衣服了。” 说完,刘凌举步走了出去。等他走过去挺远的,敏慧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露在外面的小腿,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刘凌刚走到王小牛的房间不远处,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阵争吵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激烈,但是显然有两个人出现了根本上的分歧。 “你身体刚要好转,怎么能这么不忌口?如此大鱼大肉的进补,搞不好会坏了身子!” 刘凌听的出来,这是李东昌的声音。 “我说神医啊,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论医术您在太原城那是数一数二的神医,按理说您说的话那是必须要听的。但是您不知道,我王小牛的身体和一般人那不一样!我跟你说啊,当初在南方边界的时候。我王小牛跟着大将军王……呃,不是,是跟着咱们忠亲王征战沙场的时候,那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 “记得有一年,我受了重伤,被后周的崽子一刀砍在脖子上,差一点就把老子的脑袋削掉了。但是我命大啊,断了半个脖子都不死!你知道为什么?那是因为有咱们王爷的神威护佑着!” “当时王爷就说了,这个小家伙勇敢!他受伤了需要尽快恢复身体,等好了再跟着本王到沙场上耀武扬威!你们说说吧,怎么才能让他的身子尽快好起来?” 王小牛咽了口吐沫,问李东昌:“神医,你猜我家王爷手下那群好汉将领们是怎么说的?” 李东昌被他打断了话,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知道。” 王小牛嘿嘿笑了笑说道:“我记得花将军当时就说了,要想好的快,就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把流的血掉的肉都补回来!” 李东昌哼了一声,似乎是懒得理会。 王小牛兴奋的接着说道:“你猜王爷是怎么说的?” 他也不等李东昌说话,接着说道:“王爷说了!现在咱们军营里没有大碗的酒,也没有大块的肉,可是这小兄弟恢复身体就需要喝酒吃肉,怎么办!” 王小牛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神彩说道:“当时将军们一声喊,我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的甜啊!” “将军们喊:去后周营地里抢!” “王爷哈哈的笑,用马鞭一指后周的军营说:今晚我要去那里!给我这个受伤了的小兄弟抢酒抢肉,顺带着给他抢个女人回来,你们谁跟我去?!” 王小牛神采奕奕的说道:“当天晚上,王爷带着五千人夜袭后周军营,一口气在后周大营中杀了三进三出,一下子就把后周的大营给冲垮了!我说李神医,当时你是不知道,后周有十五万大军,而王爷当时只有三万人,谁都没有料到王爷能亲自带着人去夜袭后周大营!” “为了给我王小牛抢酒抢肉,王爷不惜以身犯险!这份恩情,我王小牛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吃了王爷抢回来的酒肉,我王小牛好的就是快!那么重的伤势,不到三个月我就能再次拿起刀枪和后周的崽子们对着干了!你说,李神医,你不让我吃肉,我怎么能好的起来?这是王爷第二次救我王小牛的命了,我要是不尽快好起来当牛做马报答王爷,我还是人吗?” 刘凌在外面听着王小牛说话,想了想还确实有这么回事。只不过他那次夜袭后周军营,其实……真不是为了给王小牛抢救肉……他所说的那几句话主要的目的在于鼓舞士气,没想到王小牛这么实诚…… 那一战已经过去七八年了,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犹记得当时后周的元帅孙玄道撤退时感叹说:“北汉有刘凌守护,如天堑难以逾越啊!” “说什么也不行!先吃些清淡的东西,大鱼大肉的补过犹不及,我是医生,你现在是我的病人,必须按照我说的办!” 听声音李东昌对王小牛的故事并不怎么感兴趣,坚持着自己意见。 王小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真不让我吃肉?” “绝对不行!” 只听王小牛狠狠的说道:“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先饿死我自己,然后再到大街上宣扬说你治死了我!就说你这冒充吴夲神医的弟子,乱治病害死人!” 李东昌为之一窒,怒道:“你是个小人!” 王小牛嘿嘿道:“你怕不怕?” 刘凌实在忍不住,在门外笑了起来。这王小牛还真是一个人才,我先饿死自己,然后在到大街上去宣扬……亏了李东昌一把年纪,竟然听不出其中的毛病? 第五十章 王小牛的经历 刘凌推门走了进去,笑呵呵的说道:“鸡鸭肥肉油腻,李神医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不过我手下的汉子们都是糙人,平日里粗狂惯了,少吃一些还是没什么大碍的。神医啊,本王卖个人情,你就通融一下如何?” 刘凌一边说一边进了房间,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 李东昌回头一看见是刘凌,赶紧弯腰施礼。那王小牛本来还坐在床上气鼓鼓的和李东昌理论,一见刘凌进来不由得傻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反应了过来,咕噜一下从床铺上翻下来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王小牛叩见王爷!谢王爷救命之恩!” 他身子还没好利索,从床上翻滚下来已经牵动了伤口。只是在见到刘凌的那一刻,王小牛已经忘记了自己那一身的伤痕。虽然因为动作过大牵动伤口,那种疼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但是从他那挚诚的崇敬表情中,却看不到一丝痛楚的存在。 刘凌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想不到你还是本王多年前的老兵,这次也算是故人相见啊。来,起来说话。” 那王小牛又给刘凌磕了好几个头,这才挣扎着站了起来。这些日子在忠亲王府里调养,他身体上的伤势恢复的很快。原本包扎的好像个木乃伊似的,现在只有腹部胸口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刘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嗯,恢复的不错,过不了几天就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 他转身对李东昌说道:“李神医医术高超,多谢你了!” 他感谢李东昌并非是客套话,王小牛能康复起来,刘凌是发自真心的高兴,对李东昌的感谢之情也没有一点的虚情假意。对于曾经追随自己在战场上生死杀伐过的属下,刘凌心里都有着一种难以磨灭的特殊感情。 李东昌道:“王爷过誉了,这不过是草民的本分而已。身为医者,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李神医和令师吴夲神医一样,都是让人钦佩。” 李东昌惶恐道:“王爷,东昌万万不敢和恩师相提并论。恩师道德深厚,医法如神,东昌不曾领会恩师妙法之万一,只是这道德操守还算勉强没有辱没了师门。” 刘凌笑了笑道:“如果有机会能和吴神医见上一面,那便此生无憾了。只是可惜,吴神医云游四海神龙见首不见尾,本王怕是无缘相见了。” 李东昌道:“恩师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到几个弟子所在的地方走一走,虽然没有规律可言,但是相隔三五年总会来一次的。若是王爷真心相见恩师,等恩师来的时候东昌一定转告。” 刘凌眼神一亮道:“如此甚好!” 他是真的对吴夲这个人很尊敬的,同时因为在前世的时候看过一部叫做神医大道公的电视剧,他很想看看这个现实版的吴夲和郑少秋版的有什么区别。 他转身拉着王小牛说道:“王小牛想吃肉,不知若是少吃一点是不是对伤势的恢复没有什么影响?若是可以的话,还请神医通融一下吧。” 王小牛感激的看了一眼刘凌,心说王爷对我王小牛就是好啊。 李东昌见刘凌身为堂堂的亲王,这样对自己说话,心里也是十分的舒服,他想了想说道:“少吃一些,倒也无妨……” 王小牛顿时喜形于色。 李东昌无奈的摇了摇头,先行告辞了出去。不多时,那个让刘凌都心中有所惧怕的女婢潘金莲,端着一托盘食物走了进来。 她见刘凌竟然在这里,顿时兴奋了起来。魁梧的身子都情不自禁的有些颤抖,而她胸前那两团大杀器也是和她的心情一样……激动。 “奴婢金莲拜见王爷!” 她瓮声瓮气的说话,两腿一弯,咣铛一声跪在地上,这一下实在的很,也不知是不是她不知道疼,刘凌和王小牛都觉得房间地面似乎都跟着震动了一下。而随着潘金莲那两团肉球在上下抖动,两个人都错觉这房间也跟着产生一阵一阵的余震…… “起来吧。” 刘凌摆了摆手说道,他尽力控制自己,让自己看上去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而王小牛的嘴巴却张大的好似能塞进去两只鸡屁股,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潘金莲,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惊艳啊。 怎么说呢,看到了潘金莲,王小牛连肉都想戒了…… 那条胳膊,比我的腿还粗吧……王小牛心惊胆颤的揣测着,从目测上来看,一个潘金莲能把他整个装进身体里。 她端着的托盘里有一只肥鸡,一盘炒菜,一碗米饭。还有一小锅熬的很软的粥。不知道为什么,王小牛看一眼那只肥鸡,再看一眼潘金莲,总觉得有些融洽…… 刘凌讪讪的笑了笑,忽然很恶趣味的想到了一件事。他看了看已经傻呆了的王小牛,又看了看对着自己一脸花痴样还不断眨眼间的潘金莲,说道:“嗯……金莲是新进王府里的丫鬟,温柔贤淑,以后就由她接替敏慧照顾你了。” 王小牛猛的一愣,心脏停跳了十几秒。 潘金莲根本就不曾听到刘凌说什么,她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只盯在刘凌的脸上,似乎刘凌的脸上有鲜花一样,看样子她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两口。她把刘凌看的发毛,真怕这个女人一时忍不住兽性大发将他给就地正法了。潘金莲的彪悍刘凌是看到过的,这她要是控制不住来个霸王硬上弓的话,刘凌不知道若是自己拼死反抗的话会不会有效果…… “那个……金莲啊,你先出去忙别的,我和王小牛还有别的事情要说。” 潘金莲哦了一声,顺手将托盘交到王小牛的手里,一双母老虎般的妙目还对着刘凌眨了两下,眉目含情。 饶是刘凌定力非凡,他都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在潘金莲的眼神里,刘凌看到了一种占有欲,而他,在潘金莲的眼睛里就是一只绵软的小白兔。这感觉真操蛋啊,刘凌恨不得现在就把王小牛许配给她以救自己…… 其实这也是兵法中的一招,叫弃卒保帅…… 不知道为什么,刘凌看着她,总有一种自己穿越到了北宋年间的错觉,这人怎么看都是女版拳打镇关西的鲁提辖…… “王爷,奴婢就在外面伺候着,有什么事王爷唤我便是。” 潘金莲用一种自认为很柔媚的嗓音说道,可以想象张飞捏着鼻子说话还表现的很扭捏是什么样子。 “呃……不必不必,王爷这里有我伺候着就行了,虽然我是个男人,但还是手脚很轻柔的。不会比你差多少,相信我!” 王小牛一脸挚诚的说道。 潘金莲一瞪眼说道:“王爷都还没发话,你多什么嘴?再说,你一个男人笨手笨脚的能伺候得了王爷?要是什么事男人都能干,还要我们女人做什么?您说是吧,王爷?” 刘凌赶紧嗯了一声说道:“呃……金莲说的对。” “不过,适才我来的时候路过演武场,赵二他们在那里练功。我好像是听见他们在议论什么潘金莲一介女流,不足道哉什么的。大概的意思是好像你的功夫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说什么只不过不愿与你一般见识而已。怎么?金莲你也习得武技吗?” 潘金莲一听这话,噌的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她一掐腰说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在背后议论老娘!呃……不是,奴婢自幼习得一些武艺,花拳绣腿而已,王爷见笑了。其实奴婢最拿手的是女红,针织刺绣奴婢最擅长了……” 潘金莲脸一红,自己掩饰道。 不过一想到那个赵二竟敢背后奚落自己,她的火气就有些压制不住。她想了想说道:“既然王爷还有要事和他商量,奴婢就在外面伺候了。奴婢告退。” 说完,她偏着身子施了一礼,打开门退了出去。回头温柔的对刘凌笑了笑,潘金莲将房门轻轻的关上。一出门,她脸上的笑意就变成了一种令人胆寒的狰狞!嘿嘿冷笑了两声,潘金莲恨恨的自语道:“敢背后说老娘的坏话,老娘要是不打的你找不着北,老娘就对不起潘金莲这三个字!” 说完,只见潘大侠一转身,气势汹汹的直奔演武场而去。 刘凌和王小牛几乎同时长出了一口气,王小牛不顾伤痛过去把门拉开一条缝隙看了看,随即擦了一把冷汗说道:“走了。” 刘凌暗道一声抱歉了赵二,本王……也是逼不得已。 王小牛转身回来,对刘凌讪讪的笑了笑说道:“王爷,这个丫鬟……颇有大将之风啊。若是在南方,必然也会让后周大军闻风丧胆的。” 刘凌笑了笑,他身为亲王可不能随便说一个丫鬟的闲话。找了座位坐了下来,刘凌说道:“有些事情问你,不必这么拘谨,你一边吃一边回答就成了。” 王小牛嗯了一声,没好意思真的就去吃东西,恭敬的站在刘凌前面不远处等着刘凌问话。刘凌笑道:“去吃吧,这些天估计着也饿坏了,只是别吃的太急,那样对身子没好处。我说了,你不要拘谨,就当是咱们还在南方边陲一样。” 他这样一说,王小牛在心里松了口气。当初在南方的时候,刘凌一直都是和将士们吃住在一起的。一起喝酒,一起吃苦。现在刘凌这么说,让王小牛又勾起了对以前生活的回忆。那个时候虽然艰苦而危险,但是大家都很乐观,很开心。有一个能和士兵们同甘共苦的主帅,这是士兵们都很幸福和骄傲的事。 王小牛撕下一只鸡腿,金黄酥脆的鸡腿让他立刻就流出了口水。只是当着刘凌的面不好大口吞嚼,很矜持的小口吃了起来。只是行伍出身的人,这样吃东西那里会过瘾。不过王小牛已经很满足了,今天若不是恰好刘凌来了的话,只怕那个李神医是绝对不肯让他吃荤肉的。 刘凌也没说什么,王小牛重伤初愈,狼吞虎咽毕竟是不好的。 “王小牛,你原本既然在南方抚远军中,怎么后来到了京畿大营?” 王小牛擦了擦嘴说道:“回王爷,我是跟着岳麒麟将军回到太原城的。本来应该跟着岳大人到八门巡查司做事,正赶上京畿大营选人,我是从抚远军回来的,所以就被扣下了。岳大人刚回太原,也说不上话,只好放人。” 刘凌点了点头,原来是岳麒麟的旧部,是抚远军第三营的士兵。 “那天我去京畿大营,回头派人再找你,怎么没有找到你,你后来怎么又落在刑部的人手里成了死囚?” 王小牛被勾起了那一段痛苦的回忆,皱了下眉头。 “那天我给王爷您开了辕门,结果统领庞龙派人到瞭望塔杀我。我人单力孤断然不是那些庞龙亲兵的对手,见他们来了只好先跑了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京畿大营开拔进入都城之后,因为……因为形势太乱我没敢立刻进城。后来我躲了一天,听说王爷您已经辅佐陛下登基了,这才敢进城到京畿大营报到,半路上正巧碰见刑部的差役搜寻原京畿大营统领庞龙叛逃的亲兵,他们见我穿着京畿大营的军服,又是一个人,于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拿了。” “到了刑部之后,也不曾有人审问,只是端来一份口供让我签字画押,我小时候读过两年书,认得几个字,一看之下当时就慌了。那口供根本就不是我的,而是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的口供。若是按那口供定罪的话,必然是个斩立决的罪名。我当时就明白了过来,这不是替别人顶罪送死吗?” “我不签字画押,刑部的差役就开始打我。一连打了三日,他们见我就是不肯就范,于是趁我昏迷拿着我的手在那份口供上按了手印。” 王小牛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想来那几天的遭遇给了他难以磨灭的痛苦回忆。 “后来被关在牢房里,昏昏沉沉的也不知关了几天,后来就被人拉出来绑了,说要押到城门外砍头!” 第五十一章 推测真相 王小牛原原本本的将他被困刑部大牢的那一段往事讲了出来,刘凌越听心中就越是震怒。在王小牛这批死囚处斩之前,已经有三批人被押出城门外斩首示众了。谁又知道,这三批人中有多少无辜的百姓? 同王小牛一批的死囚被带回了刑部,经过刑部尚书思司马律的查核,确实又发现了几个顶替罪名的无辜百姓,那几个死囚后来被无罪开释,具体去了哪里,公布的行文上只说发了银两送回原籍了,具体是不是这样也无人可知。 只是司马律竟然真的能查出有人顶罪,这就让人很有些议论了。朝中大员们中都有些闲言碎语,说刑部只有司马律一个人还是清明公正的,其他人都是贪墨枉法的败类。尤其是有一种说法,不知是从何人嘴里说出来的。将矛头直指刑部侍郎裴浩,直接点明说是这贪墨案的幕后黑手就是裴浩! 司马律曾经在公开场合表态过,现在案情还不明朗,诽谤朝廷重臣别怪他追究责任。这话其实是在为裴浩出头,从这一点又能看出司马律这个人的公正和无私。按理说司马律在前面的案子中有必然有失职之罪,但是人们似乎只看到了他的好处而遗忘了他的罪责。 裴浩跟他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司马律主动站出来维护裴浩,这让人大加赞赏。什么不计前嫌啊,什么公正严明啊,等等的赞美之词能堆满几辆马车。而相反,作为太子乱党的主审刑部侍郎裴浩,则受到了浪潮一般的谴责! 舆论如虎,在风口浪尖上的裴浩却表现的异常镇定。他对于御史们的质疑和谴责保持着沉默,甚至对于孝帝的垂询也只是磕头谢罪。不知道为什么,他平静的让人感觉到有些害怕。 每个人都猜不到裴浩将如何为自己辩解,靠什么来挽回失去的信誉甚至是官位。唯独司马律对裴浩这样的表现很担忧,若是说这北汉国中还有人最了解裴浩,也只有他这位裴浩的恩师了,就连裴浩的父亲都不行! 司马律没有说出来,但是却暗中做了防范! 咬人的狗不叫,司马律不用查,光看裴浩的表现他就已经猜到了是谁在暗中对自己下手。这两个人曾经是最好的师徒,现在却成了彼此最了解的敌人。 孝帝似乎对刑部的案子并不是太在意,只是在早朝上当庭责问了司马律和裴浩,交代两个人务必彻查这件案子,不允许再有无辜的百姓顶罪替死!这简直就是一件让人很难想象的事情,作为涉案者,司马律和裴浩都没有被隔离,而是将案子发回到他们手里重审!难道这北汉国除了刑部就没有审案的衙门了? 当然不是!这是孝帝想表达的一个信号。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皇帝并不是要真的要揪住这件事不放,而是给了司马律和裴浩两个人一个大大的台阶。 孝帝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朕不想动你们! 司马律和裴浩都不是笨蛋,自然明白皇帝陛下的意图。司马律本来还担心皇帝和忠亲王接着这件事打压一下刑部,甚至制裁他这个刑部尚书。结果皇帝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这让司马律怎么能不高兴? 如今孝帝刚刚做了皇帝,不想让朝局动荡,这是大前提之一。而另外一个因素就是,皇帝要树立一个仁君的形象! 恰好因为这一点,裴浩才感到了绝望! 他原本以为,有英明的孝帝在,有公正的忠亲王在,这一下终于可以将这些年来的想法实现了。可是当孝帝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之后,他再一次死心了,而且这一次,他的心死的透彻无比。 司马律当初赏识他,提拔他,将他提拔为刑部中自己最亲信的人,甚至在某一个时段裴浩就如同司马律的亲儿子一样。而越是这样,裴浩所接触到的秘密就越多!渐渐的,他被表面清正廉明的司马律带进了一个黑暗无比的世界。司马律为他打开了两扇大门,第一个是仕途之门,这门的开启让他功成名就。 第二个,则是一道灰色的让他透体寒冷的罪恶之门。在这道大门里面,充斥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欲望!他从来不曾想到过,一个人竟然会有那样的双重人格!所有人眼中的忠臣,竟然是这样罪恶滔天的恶人! 作为学生,裴浩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他是一个极为看重感情的人,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正是看重了他这一点,司马律才会将自己的另一面展现在裴浩面前。因为他确定,他对裴浩有恩,裴浩就断然不会报之于怨! 可惜的是,他还是低估了裴浩的良心。当发现了司马律的真面目之后,裴浩痛苦的很多天都睡不着觉,甚至到了现在都会被噩梦所惊醒!他的恩师,竟然是一个为了金钱而不择手段的恶人!这让他如何能不心痛? 当他领会了孝帝的意思之后,原本寄希望于皇帝陛下的裴浩终于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望了,还是那种彻底的失望。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却破灭的那么沉重! 最终,裴浩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既然朝廷的律法制裁不了司马律,既然皇帝陛下不打算制裁司马律,既然忠亲王刘凌不愿意得罪司马律,那好吧!这恶人就让我来做,这骂名就让我来背!而为了报答司马律的赏识之恩,裴浩决定杀死司马律之后就自尽以谢罪。 杀司马律,是为了大义。而后自杀,也是为了大义。 作为裴浩的最忠心的属下,这么多年一直跟随在裴浩身边的范元山来说,裴浩的命令是必须要执行的,而裴浩心里的苦楚,他也是最了解的。他明白,有些时候,说不出的苦才是真的苦。而裴浩的苦,他如何能说?说了谁会信?就算有人信,又能怎么样呢? 当裴浩下令范元山他们几个人刺杀司马律的时候,其实如范元山这样心思直爽的人都猜到了裴浩的想法。可是,他们没有办法阻止。 当周延公陪着范元山将三壶好酒喝下肚子之后,范元山这个直爽的汉子就将心中的苦闷一股脑的倒了出来。有些时候,一个能谈心的人,几杯好酒,远比任何刑罚都更容易掏出真话。 范元山醉倒在了饭桌上,而周延公则看着这个令人尊敬的汉子默然不语。 悲情如裴浩,怎么能让他不感触? 周延公望着呼呼大睡的范元山,他沉沉的叹了口气。端起自己酒杯中的半杯酒,周延公一饮而尽。他不是北汉国的人,而是从南唐国一路北上走过来的。相对来说,南唐的环境要比北汉好上很多。南唐的第二任皇帝李璟还算贤明,治下三十五州百姓生活倒也还算富足。但是即便这样,不平之事也是到处都是,更何况地处北方贫瘠慌乱的北汉? 他却不知,现在北汉的时局如此,这还是因为刘凌出现的缘故。因为刘凌这个后世的人出现在本来他绝对不会出现的时代,北汉的现状已经比正常历史的轨迹要好的多了。 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来说,北汉占据的河东一十二州,在盛唐时期有二十七万九千一百余户。北汉建立后,战事频繁,兵役繁重,统治者强征十七岁以上男子为兵,致使田地荒芜,村庄中找不出一个精壮的汉子。又烂征赋税以输贡辽,人民被迫逃亡以避战乱和苛政。北汉亡时,在籍的民众只有三万五千二百于户,是盛唐时期的八分之一。 在十国当中,北汉的领土面积是最小的。也就是后周的十分之一。大辽国的二十分之一。甚至南方最弱小的闽国,其领土面积也是北汉的两倍还要多! 正是因为刘凌的出现,北汉的百姓们才过上了要好于正常历史的生活。因为刘凌的存在,南方后周的大军才没有越过边界烧杀抢掠。更是辅佐刘卓登基,给北汉换了一位贤明的好皇帝! 但是,朝政的弊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孝帝不能,刘凌也不能!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更是这个时代百姓们的悲哀。作为五代十国时期,最为弱小的北汉,在夹缝中生存,苟活在强国的一念之间,作为皇帝,刘卓是折腾不起的。司马律这个人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不要说刑部当中多有他的门生,就连柱国将军苏虎咆都和他有着密切的关系。若是动了这个人的话,只怕真的就动摇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北汉朝局了。 周延公虽然是一个外人,但是看得却无比的透彻! 他饮进杯中残酒,看着酣睡的范元山长叹一声,起身离开了刘凌的书房。而这个时候,王小牛已经原原本本的将他在刑部中的经历说给了刘凌,这其中最让刘凌震撼的,莫过于他从王小牛的言谈中,逐渐猜到了龙庭卫幕后的主使人是谁! 这个人,就算是他刘凌,也不是想动就能动得了的! 刘凌终于明白,为什么孝帝对于刑部的贪墨案会如此的放纵了,终于明白,为什么本应该消失了的龙庭卫又再次出现。终于明白,想要做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是何其的艰难! 这个案子如果查下去的话,搞不好真的就会将北汉国推上加速灭亡的道路! 第五十二章 温润 刘凌从王小牛房间走出来的时候,眉头已经皱紧了。他不曾注意到,他刚刚走出房门,身后的王小牛就抓起一只鸡腿狼吞虎咽起来。也不曾发现,很多侍卫都朝演武场的方向跑了过去,一个个都兴奋的好像打了鸡血一般。 此时的刘凌,心情是沉重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柳眉儿的房间门口,即将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书房。 站在柳眉儿的门口犹豫了一阵子,刘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到了这里来了。难道潜意识中,自己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就想找这个小妮子倾诉?应该不是吧,或许只是有柳眉儿在身旁的时候那种轻松,是自己贪恋的吧? 刘凌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小妮子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自己没有必要把烦恼的情绪传染给她。心情是直接影响病情的,他不想这么自私。刘凌决定还是回书房父母的画像下面去坐一会儿。或许,和父母说说话,心里的烦闷会减轻一些。 他刚转身离开,忽然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眉儿给王爷请安,王爷……要回去吗?” 软软的酥酥的声音在刘凌身后响起,带着点期待和些许的幽怨。其实柳眉儿早就发现刘凌来了,她一直坐在窗子前面看着刘凌。见自家王爷到了门口,她的一颗心没来由的砰砰乱跳起来。赶紧离开窗子,端坐在椅子上假装什么没看到。可是等了一会儿不见刘凌敲门,也没有问话,这让她又怅然若失了起来。 凑到门缝前看了一眼,见刘凌要走,柳眉儿心里一急立刻就拉开了房门。 刘凌转身一看,见柳眉儿穿着一身杏子一般颜色的衣裙,蹲下去盈盈一拜。她身子刚好些,比之前更显瘦弱。原本清秀水灵的脸庞更加的柔弱了,显得一双妙目异常的漂亮。只是她身子虚弱,这一拜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刘凌心中一疼,赶紧回身将柳眉儿拉了起来。 “你身子还没康复,不必行礼,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的吗?” 刘凌扶着柳眉儿的手臂说道。 柳眉儿抬头偷眼看见刘凌脸上的关切,她心里一甜。脸上挂着一抹动人心魄的红晕,一双仿似会说话的眸子眨动了两下,显得调皮可爱。 “王爷放心,眉儿已经好了的,不妨事。” 她将刘凌让进自己的房间,然后给刘凌沏了一杯清茶。她知道刘凌不喜浓茶,所以只放了三五片茶叶。 刘凌不是第一次进柳眉儿的房间,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些局促的感觉。这感觉就好像上一世的时候,第一次偷偷看黄色小说一般不安……这比喻其实并不恰当,可是刘凌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柳眉儿的房间装饰的很简单,并没有太多的点缀。屋子里点着檀香,婷婷袅袅的烟雾升腾。外间只放着一张桌子,两只椅子。墙角上放着一个花架,花架上摆着一盆正开着的兰花。 靠窗子的位置上挂着一只风筝,风筝的形状是一只展翅的七彩蝴蝶。 里间是柳眉儿的卧房,门虚掩着。能看见淡紫色的床帏,在床边的一扇小屏风上,还挂着柳眉儿两件乳白色的内衣。 刘凌看到这里,心里猛的一慌。他脸色一红,随即收回了目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忍不住朝那里看。明明知道看过去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是那挂在屏风上的贴身小衣仿佛有着什么魔力,让刘凌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瞟过去。 “王爷请用茶……” 似乎是察觉到了刘凌目光的去处,柳眉儿本就有些红晕的脸色更加的娇艳欲滴了。刘凌尴尬的笑了笑,将茶接过来,低着头抿了一口。而柳眉儿借着机会,悄悄转身将里间的房门关牢了一些。 让王爷看到换下来的贴身内衣,柳眉儿的心慌乱的简直要跳出来一般。 其实要说不自在,刘凌比柳眉儿还要强烈一些。他现在的心理就好像是第一次偷看黄色小说,被家长发现了差不多。虽然……他一直没有被发现过。 “王爷,有烦心事?” 柳眉儿还是发现了刘凌眉头的一丝郁结,这让她心里一疼。缓步走到刘凌的身后,柳眉儿抬起手轻轻的给刘凌按摩起来。那一双羊脂白玉般的柔荑轻柔的按在刘凌的肩头,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刘凌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柳眉儿修养的这一段时间一直没有享受她的按摩手法,这次的感觉比以往都要强烈一些。 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凌眉头的郁结终于渐渐的消散开来。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稳,似乎心神达到了一种空灵的境界。柳眉儿就这么站在刘凌身后,一双妙手就在他的肩膀,脖颈,后脑上游走着。 过了一会儿,刘凌睁开眼睛。他回头对柳眉儿轻轻笑了笑,眼神中有一些感谢的意味。他伸出手,很自然的将柳眉儿的手拉了过来。握着柳眉儿柔若无骨的柔荑,他的手在上面轻轻的摩挲起来。 一切是那么自然,刘凌稍微用力一拉,柳眉儿的身子就转到了刘凌的身前,刘凌顺势揽着柳眉儿纤细的腰肢。手上一带,就将柳眉儿揽在了怀里。柳眉儿身子极轻柔,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被刘凌这么一抱,浑身的力气都没了,身子一下子就瘫软在刘凌的怀里。 她弹性十足的翘臀,正坐在刘凌的大腿根上。 刘凌拉着她的手,直视着柳眉儿的眸子,轻轻的喃喃自语道:“眉儿,谢谢你。” 柳眉儿一张俏脸红的好像一团火焰,一双仿似能滴出水来的眸子更是荡漾着一种让人迷醉的神情。那是一种让男人无法抗拒的,欲拒还迎的媚意。她心里慌乱的犹如鹿撞,可是又偏偏幸福的不愿意平静下来。 刘凌伸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摩挲着,感受着柳眉儿娇嫩的肌肤。那种滑润的感觉,让他彻底的沉沦痴迷。渐渐的,刘凌的眼神越来越浑浊,之前恢复的清明渐渐的被一种火热所取代。 柳眉儿怕的要命,又欢喜的要命,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怕成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喜欢就这么坐着,却又想远远的逃开。 猛然! 刘凌一把将柳眉儿拉进怀里,捧着柳眉儿的脸庞,张嘴吻了下去。柳眉儿吓的轻呼了一声,身子一下子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刘凌的嘴,极其霸道的覆盖在了柳眉儿的樱唇之上。柳眉儿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可是她这脆弱的防御根本就阻止不了刘凌霸道的索取。他的舌头用力一顶,撬开了她的唇关,长驱直入而进。 他的舌头在那张芳香四溢的小嘴里胡乱的搅动着,似乎想将她嘴里的芳津都吸尽了才甘心。而柳眉儿早就失去了意识,任凭刘凌在她的唇上,嘴里,恣意索取着。 柳眉儿已经忘记了呼吸,她已经逐渐被刘凌的吻舔弄的要窒息了。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刘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而柳眉儿的心也从惶恐渐渐的变成一种莫名的兴奋! 她开始笨拙的回应起来,一条小巧的粉嫩香舌和刘凌的舌头纠缠在了一起。两个人就这么吻着,似乎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这个时间,这个世界,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刘凌也是笨拙的,虽然他在这方面拥有着很深厚的理论知识。可是真的实施起来的话,脑子里的那些招式什么的就全都忘记到了九霄云外。整个脑子里都被冲动所占据,完全是凭着一股占有的欲望在用力的吻着。 这一吻,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刘凌才缓缓的停了下来。 “眉儿……你真美。” 看着柳眉儿娇艳如花的脸颊,刘凌发自真心的赞美道。 柳眉儿低着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她一颗心早就乱成了一团,想着刘凌就这样停下来就好,又盼着这一吻不要停下来,矛盾的一塌糊涂。 “眉儿,你……怪我吗?” 刘凌见她不说话,眸子里还有一些慌乱惊恐的意味,于是问道。 柳眉儿抬起头,又羞涩的低了下去。 “眉儿……眉儿其实……其实心中欢喜。” 刘凌一声长笑,猛的抱紧了柳眉儿软绵绵的身子,低头再次吻了下去。这一次吻的更加的透彻,两个人的舌头如两条小蛇一般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从柳眉儿芬芳的小嘴中退出来,刘凌开始在柳眉儿的脸颊上,额头上,小巧的鼻子上,下颌,还有耳垂胡乱的吻起来。 只是这样以来,柳眉儿的身子更加的软了。刘凌能感觉到,他怀里的可人儿身子是那么的软,那么的热。 出于本能,刘凌的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攀上了柳眉儿挺翘的胸脯。意乱情迷的柳眉儿,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刘凌的一只魔手就在她的胸脯上轻轻的摩挲着,而后力度越来越大…… 当柳眉儿感觉到胸口上一凉的时候,她才惊慌的发现,自己的胸前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刘凌给拉开了!一只饱满的充满了青春气息的乳房暴露了出来,那一点小巧的嫣红就在刘凌的口舌下不断的颤抖着。 柳眉儿吓得轻呼了一声,竟然忘记了去反抗,只是将头深深的藏进了刘凌的臂弯里,再也不敢睁开眼睛。她的脸烫的要命,脸红似火。 刘凌一只手搓弄着那团柔软,感受着触手那种让他痴迷的绵软而富有弹性。那点骄傲的蓓蕾,在他舌头的逗弄下也逐渐的挺立起来。 刘凌的眼睛一片赤红,如同一只饥饿的洪荒猛兽。 柳眉儿紧紧的闭着眼,慌乱的好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白兔。 逐渐的,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胸口上传来,一直到了脑子里。这种感觉让她害怕,又让她欢喜。 刘凌搂着她,一只手逐渐的朝着下面探索而去…… 触手,一片湿润温凉。 第五十三章 好好谈谈 当刘凌的手触碰到一抹温润的时候,柳眉儿的身子猛的一颤。她睁开眼睛,下意识的伸手想阻挡刘凌那只还在探索曲径幽境的魔手。而此时的刘凌,已经处在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防的境地了。 不过可惜的是,门外的一声禀报将两个意乱情迷的人从欲望的世界中拉了回来。 “王爷,您在吗?那个……刑部侍郎裴浩大人求见。” 门外一个侍卫略显局促的说道。 其实他是看到刘凌进了柳眉儿房间的,自家王爷和柳眉儿之间的那点暧昧事整个王府中就没人不知道,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打断人家那好事。虽然直到今天刘凌和柳眉儿两个人才有了那么一点实质性的进展,但是王府里的下人们其实已经在讨论柳眉儿什么时候能给王爷生个小世子了…… 呃…… 刘凌被这声禀报从火热的难以自拔的欲望中叫了出来,再看怀里衣衫凌乱的柳眉儿,更是慌乱的好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的梅花鹿。她快速的从刘凌的腿上坐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刘凌的眼睛也逐渐恢复了清明,他有些内疚的帮柳眉儿整理了一下衣裙。看着那张如桃花般娇艳欲滴的脸颊,刘凌忍不住又捧着她的下颌在她小巧可爱的鼻尖上轻吻了一下。柳眉儿被他这一下吻的有些痴了,又不知所措起来。 他们俩都是第一次做这些事情,难免都有些生涩。可是,两个人都有着那么一种水到渠成般的默契。似乎他们俩本当就该如此亲密一般,谁也没有什么抵触心。 柳眉儿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然后伸手轻轻的抚平刘凌衣服上的褶皱。抬起头看着刘凌干净俊朗的面容,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在刘凌的脸上飞快的啄了一下,然后一捂脸,跑到里间去了。 刘凌回头正好看见柳眉儿扑到在床上,拉过一床被子盖在自己的脸上,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着。再瞟一眼床前屏风上挂着的内衣,刘凌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虚空抓了一下。刚才手里的那团温软感觉似乎依然还在,指尖还停留着柳眉儿身上的味道和手感。 看着缩在被子里羞涩的柳眉儿,一种幸福的感觉将刘凌心里本来的郁闷一扫而过。有时候两个互相真心喜欢对方的人之间,那种甜蜜的男欢女爱可以赶走一切的阴霾。刘凌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微笑,对着柳眉儿的身影喃喃自语道:“丫头,回头我就来吃了你。” 他却不知,此刻藏在被子里面红似火的柳眉儿,也在攥着小拳头暗暗发誓:“王爷……眉儿一定要做你的女人呢。” 一想到这里,刚刚经历了一次小规模摧残的柳眉儿顿时更加羞臊了起来。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家,这样想想已经是胆大妄为了。 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柳眉儿整理平整了,但是刘凌依然心虚的又整理了一番。平静了一下心情,他才高声音说道:“领裴大人到客厅等我,我随后就到。” 门外的侍卫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这坏人我可是不想做的。他一想到王爷此时此刻说不定正在眉儿姑娘肚皮上嘿咻嘿咻,破坏人家好事的罪恶感就让他充满了内疚和……快感。 刘凌到客厅的时候,一身便衣的裴浩正站在墙边看一副字画。 这副画是刘凌自己闲来无事的时候画的,是他回想起当初在南方边界的时候金戈铁马的生活有感而发。画中是一片荒凉的草地,落日的余晖照耀在这边被战火摧残了的土地上。断树残枝,几只盘旋的老鸦。在画面的远处,有一支斜插在地上的残破军旗还在迎风招展,说不出凄凉落寞。 而在画的更远处,一片平地上是连绵不绝的营帐。落日的余晖将军帐的影子拖的很长,在一杆大旗上飘扬着一个硕大的字,汉! 画的一边配着几句诗词,这诗词并不是刘凌所作。不过因为这诗词出自宋朝名将辛弃疾之手,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位词人,看到这副画的人都以为这几句词是出自刘凌之手,而刘凌自然也不会浪费口舌去解释一番这是后世多少多少年,有个叫辛弃疾的老头所写的。如果那样的话,只怕忠亲王大人就会被人当成疯子了。 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画的一侧是刘凌亲笔书写的破阵子,这首词是曾历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东安抚使的南宋名将,也是著名的词人辛弃疾所写。辛弃疾出生的时候,中原已经被金兵所占领。他二十一岁参加抗金的义军,后归入南宋。 辛弃疾原名叫做辛坦夫,后来为了表示自己有能力驱逐鞑虏抗击金兵,将坦夫二字改为弃疾。这是效仿大汉武帝时期,名将霍去病的名字而改的。一个去病,一个弃疾。异曲同工之妙。当然,这是他想表达自己愿为国效力征战沙场的一种决心。 辛弃疾,是开创了一代词风的著名词人,也是一位能征善战,勇冠三军,熟稔军事的将才。他的词作“大声镗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所未见。”已经成为了中国文学史的瑰宝! 按谱式,《破阵子》是由句法、平仄、韵脚完全相同的两“片”构成的。辛弃疾却往往突破这种限制,《虞美人。别茂嘉十二弟》如此,这首《破阵子》也是如此。“沙场秋点兵”之后,大气磅礴,直贯后片“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将军率领铁骑,快马加鞭,神速奔赴前线,弓弦雷鸣,万箭齐发。虽没作更多的描写,但从“的卢马”的飞驰和“霹雳弦”的巨响中,仿佛看到若干连续出现的画面:敌人纷纷落马;残兵败将,狼狈溃退;将军身先士卒,乘胜追杀,一霎时结束了战斗;凯歌交奏,欢天喜地,旌旗招展。这是一场反击战。那将军是爱国的,但也是追求功名的。一战获胜,功成名就,既“了却君王天下事”,又“赢得生前身后名”,岂不壮哉! 所以,当裴浩第一眼看到这首词的时候,顿时被那种豪迈的气势所震撼了。他是一个文人,能从诗词中感受到那种苍凉豪迈血腥壮烈的场面,心中顿时就对刘凌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敬佩。 喃喃的将这首词咏念了一遍,裴浩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诗词振奋了起来。 正好这功夫,刘凌举步走了进来。见裴浩正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随意涂鸦的那一幅画,刘凌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其实他了解自己的水平,这幅画若是论画工也就是三流,不过配上辛弃疾的这首词意境就上升了一个档次。不过即便如此,也入不了大家的法眼。若不是柳眉儿执意要将这画挂在这里,只怕他早就拿去烧了。 “裴大人,有失远迎,倒是本王失礼了。” 刘凌咳嗽了一声,朗声说道。 裴浩一转身见刘凌到了,赶紧躬身拜倒在地。 “下官刑部侍郎裴浩,拜见忠亲王。” 刘凌快走几步,将裴浩搀扶起来说道:“自己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裴大人不必行此大礼。” 裴浩道:“早就想来拜会王爷了,只是一直俗事缠身,还请王爷恕罪。” 刘凌哈哈笑道:“裴大人倒是客气了,来来来,这边坐下说话。” 刘凌和裴浩分宾主落座,小丫鬟敏慧给裴浩上了茶。敏慧轻巧的给裴浩行了礼,然后躬身退了出去。裴浩笑道:“王爷府里的丫鬟都如此聪慧,真是让人羡慕啊。” 刘凌讪讪的笑了笑,心说一会儿让潘金莲过来侍候你…… “王爷,下官这次冒昧来访,其实……” 裴浩放下手里的茶杯,想了想说道:“还是跟王爷直说了吧。王爷的为人裴浩心中一直敬佩,刚才见了王爷的词更是对王爷的品德多了一层的了解。而裴浩也不是一个善于言辞之人,所以若是言辞不当之处,还望王爷赎罪。” 他站起来躬身施了一礼。 刘凌眉头挑了一下,随即笑道:“裴大人,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裴浩道:“下官是来……跟王爷道别的。” 刘凌心里猛地一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此话怎讲?” 刘凌问道。 裴浩看了一眼刘凌,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王爷,虽然裴浩从来不曾拜会过您。在朝堂之上除了公务也不曾和王爷多有交流,私下里见了王爷也只是行臣子之礼。但是,裴浩心里对王爷的敬重,甚至比对自己父母的尊敬还要深切。” 他真诚的说道:“裴浩一生之中,一前一后只敬重过两个人。一个,便是我的恩师,刑部尚书司马律。另一个,就是您了。司马律对我恩重如山,虽然后来因为政见不合彼此间有了间隙,但是裴浩心里依然是尊敬他的。而王爷您,所作所为无不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好事,裴浩是发自肺腑的崇敬。” “等等,裴浩,你到底打算如何?切不可自误!” 刘凌打断了裴浩的话语问道。 从裴浩之前的几句话中,虽然他没有表达出什么别的意思。但是刘凌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也嗅到了一丝某种不祥的味道。所以,他才会打断裴浩的话直接问了出来。 裴浩楞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道:“王爷多虑了,裴浩……只是想辞官不做。” 他叹了口气说道:“王爷也知道,刑部出了那么大丑闻,虽然皇帝陛下并没有严厉的责罚尚书大人和我,但是我心里,难以平静。” “现在刑部的丑闻已经越传越烈,我是太子乱党一案的主审官。出了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陛下和王爷抬爱不追究我的责任,但是我心里却愈加的惶恐了。为人臣子者,没能严于律己公正办案,这是不可原谅的。所以,我决心这次将案子彻查完毕之后就向陛下递交辞呈,在这之前,先来向王爷您禀报一声。” 刘凌是何等的聪明,他又怎么会全信了裴浩的话?从裴浩的话里,他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悲凉绝望的气息。这一点让他心里不安,他觉得这个裴浩或许要孤注一掷了。而现在刘凌已经猜到主使范元山等人刺杀司马律的就是裴浩,他要是再猜不到裴浩所说的告别意味着什么,那他就太笨了! “裴浩,或许,咱们确实该好好谈谈了。” 第五十四章 雌雄斗 “裴浩,虽然本王并没有和你有过太多的接触,但是你的为人本王还是了解的。” 刘凌想了想,淡淡的说道。 “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会对你下决定之前有所帮助。” 裴浩点了点头,安静的听着刘凌的下文。刘凌喝了一口茶,若有深意的看了裴浩一眼,接着语气平淡的讲述了一个让人有些感叹的故事。 “很久之前,也是一个乱世的时候,有一对师徒一起辅佐一位诸侯。师父叫做康有为,徒弟叫梁启超。最开始的时候,师徒两个人形影不离,政见一致,都一心想辅佐那位诸侯登基为帝,造福苍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徒弟梁启超渐渐的发现,师父的很多主张都是错误的。而作为弟子,他却只能按照师父的思想去行事。这让他心里十分的矛盾,也十分的痛苦。他知道,若是按照师父的主张,到最后必定会将百姓带到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 “他的师父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就是最完美的,最好的,只要这样做就能达到心中理想。而梁启超却知道,这只不过是师父的一厢情愿罢了。” “经过再三的考虑,终于,梁启超做出了令所有人震动的决定。他不顾朋友和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站在了他师父康有为的对立面,宣扬他的主张,一种真正的能带给百姓幸福的主张。” “在当时的环境下,他这样做是大逆不道的。不但遭到了他师父的唾弃,更是让很多同僚都看不起。就连曾经对他信任有加的诸侯也渐渐的冷落了他,然而,梁启超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他对诸侯动之以情晓之于理,终于说动诸侯采取他的主张治理天下。” “十年,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年。在这十年当中,梁启超背负了一切的骂名。他的恩师康有为甚至写诗骂他,将其称之为梁贼启超。更是当众宣布将梁启超逐出师门,说他是个窃国而求名利的伪君子!而梁启超也反唇相讥说他师父:大言不惭之书生,于政局甘苦,一无所知!” “然而,十年之后,在梁启超的带动下,诸侯改变政策,渐渐地这个诸侯国强大了起来。百姓生活富足,国家太平安稳。十年之后,人们也终于知道了,梁启超的主张是正确的。” “而在这十年当中,师徒反目,师父派人辱骂徒弟,甚至想尽一切办法阻拦徒弟整改朝政。而徒弟在这个过程中也采取了一些非常的手段,以至于两个人的关系到了不可两立的地步。” “再后来,作为师父的康有为执迷不悟不惜鼓动一个叫张勋的将领造反,以便恢复自己的主张和除掉自己的徒弟。最后徒弟取得了胜利,造反的将军被打败后处死了。老师气急攻心,病死在了家里。” “实现了自己理想的梁启超,带领着老师的其他弟子为师父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并且用最真挚的感情写了篇悼文。在这篇悼文中,他肯定了老师前期为国家所作出的贡献,并且深深的尊敬老师的作为。而后,婉转的点明了老师在后期其实是错误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还是老师的弟子。” 梁启超曾经对讥讽他不尊师重道的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师弟自师弟,政治主张则不妨各异,吾不能和吾师共为国家罪人也!” 刘凌说完,若有深意的看着裴浩。 这个故事其实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康有为和梁启超师徒反目成仇的故事,假的是刘凌给他俩换了一个时代一个背景。这个故事的真实背景其实是清朝末年到民国初年的时候,代表着保皇派和革命派的师徒康有为梁启超师徒的真实历史事件。 这个故事虽然不是和司马律裴浩师徒二人的事情十分的契合,但是刘凌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到这件事已经殊为不易了。要不是他前世博览群书,也不会在这么快就想到康有为和梁启超。 他自然不能说,这是在清朝末年发生的事。对于裴浩来说,千年后的清朝是绝对不可想象的存在。 裴浩端着茶杯,陷入沉默当中。 刘凌也不再说什么,站起来伸了下懒腰,径自出了客厅走了。 刘凌知道自己的故事还是对裴浩有所触动的,现在裴浩这个人钻进了牛角尖里,一时间很难自拔。此时若是没人拉他一把,或许他就会进入死胡同再也出不来。不但搭上自己的前途,还得搭上自己的性命。而若是有人点醒他,或许就能给他一种拨开乌云见明月的豁然。 或许就是一句话,就能挽救一个人的生命。或许一个微笑,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决定。一件小事,一件善事,何止胜造七级浮屠? 正如一个人,因为生活的困苦或者某些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而心情沮丧的时候,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明天,绝望的情绪已经占据了他的内心。此时,若是没人帮他一下,或许将是一种悲惨的结局。而如果有个人伸出援助之手的话,或许就是一种美好的结局。 一个人,一种人生,因为不同的际遇,或许将有不一样的结果。 对他人对自己都不冷漠,对家庭对社会都有贡献,抱着一种欣欣向上的心态,或许在不一样的心态下就能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裴浩先是被刘凌客厅中的那首破阵子触动了心弦,紧接着又被刘凌所讲的故事影响了心绪。他的思维正在悄悄的做着转变,一颗洁白的雪莲种子,已经在他的心灵土壤中悄然发芽。 其实,每个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只是在到了绝境,看不到前途的光明的时候,很容易就会产生孤注一掷的念头。 这个时候,别人的意见其实是很重要的。 刘凌也不打扰裴浩此刻的那种空明,而是举步走出了客厅。出门正看见很多侍卫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跑了过去,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 刘凌见到这些侍卫们的怪异表现,一开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猛然间心头一道闪电炸起,他才想起自己不久前把潘金莲诱骗到演武场去了,而为了引她走,自己不得不牺牲了赵二。 虽然赵二真的说过那些话,但是他说出来告诉潘金莲总归是不怎么厚道的。 一想到大怒的潘金莲极有可能变身终极怪兽,就是奥特曼来了也只有被虐的份,刘凌的心咯噔一下子,心说赵二坚持住,本王救你来了。 想到这里,刘凌如此淡定的人都少了三分的风度,脚下加快,一路朝着后院演武场的方向赶了过去。 一路上不断有侍卫对刘凌行礼,刘凌只是点头示意直奔演武场。 演武场上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大的场地外面至少围着一百多人。除了当值的侍卫之外,京畿大营调过来的精兵再加上忠亲王府原来的侍卫,还有从大内调过来的高手此刻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人群中不断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刘凌快步走到跟前,许多侍卫见到他纷纷跪下行礼。大家自发的让出一条通道来,刘凌举步走进了人群之中。 到了场外一看,刘凌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些。 只见场上,赵二正与潘金莲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赵二脱了长袍,只穿了一身短衣襟的服侍,浑身上下显得干净利落。手持一根沉重的镔铁大枪,那枪上下翻飞间如蛟龙出海,如猛虎下山。这一杆大枪,在他手里真的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带着一股虽百万军吾往矣的气概。 而那潘金莲,却是再次让刘凌大吃了一惊。这个彪悍的女人,竟然也将碍事的衣裙脱了,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衣服,手持一对铁锤和赵二对攻。这一对铁锤看样子不下二百斤,被她舞动的虎虎生风。如此沉重的兵器,在她手里竟然如轻若无物一般。如此的举重若轻,便是一般的武将都难以做到。 也不知两个人斗了多久,但是从两个人身上都被汗水湿透可以看出,两个人已经交手的时间不短了。两个人现在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彼此往来谁也奈何不了谁。 刘凌看了一会,忽然发现在演武场边缘处坐着几个武将,一个个垂头丧气,几乎个个挂彩。刘凌问身边的一个侍卫道:“那几个人怎么回事?” 那侍卫道:“启禀王爷,那几位大人都是被那潘金莲打伤了……”那侍卫讪讪的说道:“也不知那潘金莲今天怎么那么大的火气,一到演武场就高呼赵将军的名号,说要与他决一死战。赵将军不在这里,见她骂人,几个大人上前理论,结果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谁知这女人真是彪悍,几位大人都不是对手。” “上次败在那潘金莲手下的百夫长大人,一双铁锤也被她夺了去,掂在手里还嫌轻了,不趁手!后来赵将军来了,见手下人受了欺负,赵将军就和那婆娘打起来了,现在已经打了半个多时辰,两个人还是不分胜负!还是赵将军神勇啊……” 刘凌暗道了一声惭愧,心说神勇,神勇也是潘金莲逼出来的吧,他很自觉的将自己的功劳给抹除了。 见赵二没有什么危险,刘凌提着的心倒是放了下来。此刻认真观看,见两个人的本事在伯仲之间,一时谁也拿不下谁。赵二枪法绝伦,而且最不缺的就是实战经验。只是和一个女人缠斗,难免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倒是那潘金莲,手持两只大锤,舞动起来气势如虹,呼呼带风。 那潘金莲一锤砸下,赵二举镔铁大枪格挡了一下。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震的围观众人耳朵都有些生疼。赵二被这一锤砸的连着退后了两三步才站稳身形,而那潘金莲也是退后几步。 “哈哈,想不到你这小白脸倒有几分力气,来来来,再接老娘三锤!” 潘金莲打的兴起,不由得高声喊道。 赵二怒道:“你这婆娘得势逼人,若你不是女人早死在本将军铁枪之下。既然你得寸进尺,就别怪本将军辣手无情了!” 说完,赵二一抖长枪冲了上去。 两个人都拼出了火气,谁也不服谁,照这么打下去,只怕到了天黑也分不出胜负。只是如此长时间的缠斗,对两个人都会有很大的伤害。若是两个人钻了牛角尖,只怕最后难免会有一人先力竭而亡。 刘凌刚要说话,只见一道人影飞鹰一般从人群后面掠了出来,三两步到了场上。这人两手分开,一手抓着赵二的铁枪,一手捏住潘金莲的手腕,大喝了一声:“开!” 这一声喊,中气十足,如雷贯耳! 第五十五章 胜券在握 跃到场上分开赵二和潘金莲的,正是花三郎。 花三郎两臂之力不下千斤,也就是他,换做一个旁人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将打出了三昧真火的两个人分开。 赵二见花三郎来了,气哼哼的瞪了一眼潘金莲,退后不再动手。而那潘金莲被花三郎轻而易举的抓住手腕,显然很是不服。她哼了一声说道:“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有胆量咱俩大战三百回合!” 花三郎笑道:“和你交手实在不值也不智,我是断然不会跟你打的。” 他笑着问赵二道:“那日你是怎么劝我的?和一个女人动手相搏,若是赢了别人说你欺负妇女,赢了也不光彩。若是输了呢?那还不丢死了人?怎么今日如此的不理智,倒是和一个婆娘打起来了。” 赵二恨恨道:“她也算得婆娘?就是山里的人熊只怕也不如她强壮!” 潘金莲一听就怒了,当下吼道:“打不过我就逞口舌之利,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赢了老娘手里一对铁锤再说,不然不要乱放狗屁!” 赵二怒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提铁枪,他就要再次上场。花三郎赶紧拦住他劝道:“二郎,你是堂堂偏将,领着数千军卒的大人,和一个丫鬟一般见识什么?” 赵二道:“是这婆娘欺人太甚!我手下三个百夫长都被她打伤了,若是不教训教训她,我这个将军还有什么脸面领兵?” 潘金莲反唇相讥道:“被老娘打伤了只怪他们学艺不精,也不想想,一群大老爷们连老娘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也不嫌丢人吗?若换做是我的,早就一头扎进茅厕坑里淹死算了!” 花三郎转身劝道:“这位……女侠嘴上积德,他们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也是在沙场上与敌厮杀,流过血杀过人的好汉子。你这样说,岂不是骂了我们一群军人?” 潘金莲道:“上阵杀过敌就了不起了?老娘也就是个女人不能从军,否则若是让老娘上阵的话,只怕杀的敌人远比你们要多些。就你们这样的,能不死在沙场上已经是菩萨开眼了,还在这里耀武扬威什么?” 花三郎一时语塞,只是拉着赵二不让他冲动。 赵二怒道:“我若不撕了这贼婆娘的嘴,对不起手下兄弟!” 花三郎劝道:“二郎不要怒极,你想想,若是你走在大街上无辜的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你还能咬回去吗?不和它一般见识就好了,何必呢?” 潘金莲当时就怒了,一挥铁锤就要跟花三郎拼命。花三郎躲闪之际正好看见刘凌站在场外,他扯着嗓子喊道:“王爷!这女人疯了!” 刘凌汗了一个,心说她疯了也是你逼疯的。哪儿有那么劝人的,说那番话纯粹就是没事自己找抽呢。 花三郎看刘凌的时候,一个分神不注意,潘金莲手上的大锤已经砸到了跟前,不过花三郎两臂上的力量比潘金莲要大上许多。他也不使什么技巧,只是抓着铁锤的锤柄用力一扭,那潘金莲拿捏不住,大锤就被花三郎夺了过去。 众军卒侍卫见花三郎一招分开赵二和潘金莲,又一招夺了潘金莲的大锤,顿时喝起彩来。 潘金莲此时也看到了刘凌,再加上手里的大锤被花三郎夺了,不由得怔了一下。她脸上一红,扭捏的看了花三郎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刘凌,一捂脸掉头跑了。只是她这样子,跑起来也没有什么美好的姿态,倒像是一头人形装甲,一路上将围观的侍卫撞的人仰马翻…… 花三郎被她之前那扭捏的一眼吓了一跳,心说这是什么意思? 刘凌笑着举步走到场上说道:“三郎好功夫啊。” 花三郎和赵二齐齐的拜倒在地,花三郎说道:“王爷千万别取笑我了,夺了一个婆娘的兵器算得什么好功夫。” 刘凌笑道:“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就说我这忠亲王府中,有本事夺了潘金莲手中兵器的,只怕也就只你一个了。” 赵二脸上一红,其实若是论本事他比潘金莲还是略胜一筹的。他的身手与花三郎相差无几,只是手臂上的力量不如花三郎罢了。若不是开始的时候碍于颜面不好出全力,潘金莲也不会和他斗了旗鼓相当。真要是两军交战的话,赵二还是能赢了潘金莲的。只是,若是那潘金莲再换一对更为沉重的铁锤的话,胜负就真的难以预料了。 赵二讪讪道:“王爷说的是,那婆娘根本就算不得女人。” 刘凌哈哈笑道:“女人还是货真价实的,只不过……是个很不一样的女人罢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围观的侍卫们散去。然后对赵二和花三郎说道:“你们对她的功夫怎么看?” 赵二道:“其实那潘金莲招数并不奇妙,只是仗着力气惊人,还有一股不怕死的气势而已。” 花三郎也道:“若是二郎拼尽全力的话,二百招之内拿下那个婆娘应该不成问题。若是换了我与她对阵,不用弓箭不能取巧近身的话,只怕二百招还不一定能赢得了她。” 刘凌微笑着点了点头,心说这个潘金莲倒是可以好好的重用一下呢。 又说了几句话,刘凌想起刑部侍郎裴浩还在客厅里坐着,于是让赵二和花三郎继续带人练武,还特意安慰了一下那个兵器被潘金莲夺了百夫长,便转身奔客厅走了回去。一路上遇到的侍卫军卒,无不在议论着刚才的那场比武。大家对潘金莲这个女人这回是真的刮目相看了,都说下次可不能随意招惹那头母熊。 刘凌笑了笑,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他到客厅的时候,裴浩却已经不在了。刘凌找敏慧问了下,原来刘凌走后不久,那裴浩一拍桌案说了声惭愧惭愧,若不是王爷一番教导险些自误!然后他寻刘凌不到,便先行告罪回家去了。 刘凌听敏慧如此说,心里顿时更加舒畅了起来。赵大对裴浩这个人调查的很彻底,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经过赵大的查证,刘凌知道刑部的贪墨案其实和裴浩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的。 司马律这个人心机很深,在案发后率先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弟子裴浩,在主观上给人一种他大公无私的印象,同时更让人明确了自己的猜测。作为太子乱党一案的主审,裴浩若是没有贪墨,谁信? 大家都知道司马律和裴浩不和,在这个时候司马律还能站出来替裴浩说话,更显得此人心胸宽广了。只是人们不曾深思,司马律以办案公正严明著称,若是裴浩真的犯了案,他又怎么会徇私枉法?这不过司马律放出来的烟雾弹而已,为的就是迷乱大家的眼睛。 此刻司马律这个人其实已经完全的浮出了水面,只是大多数人都还被他的好名声所蒙蔽。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只要肯下决心查,用不了多久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只是不好应对的是司马律背后那人,既然龙庭卫掌握在那个人手里,他和皇帝陛下的关系想必也不一般,而派出龙庭卫刺杀刘凌这件事,皇帝知不知道? 那刺客的剑上喂了剧毒,显然是想将刘凌置于死地的。由此可见那人完全不将刘凌放在眼里,若不是有着巨大的依仗,他凭的是什么? 刘凌虽然不相信皇帝陛下,他二哥会下手杀他。但是那个人手里掌握着龙庭卫,难免不会借势! 从表面上看,司马律背后那人轻易就将龙庭卫这张底牌掀了出来,看上去显得十分的愚蠢。这样自己揭老底的行为显然是很不智的,顺藤摸瓜早晚会查出他来。但是仔细想想却是不然,这个人聪明的令人害怕! 这一招可谓一箭双雕! 第一 将龙庭卫使出来刺杀刘凌,若是成功了的话自然没什么话说。若是没成功,也会让刘凌不得不退避。因为龙庭卫代表的是什么?是皇帝陛下!就算刘凌不死,也会让他以为这是陛下要对自己下手了,从而造成刘凌和孝帝二人的不和,逐渐产生不可避免的分歧,最好能让刘凌造反! 第二 若是刘凌不死,并且不敢造反的话,那对于刑部的这件贪墨案子也就不敢再查下去了。因为已经涉及到了皇帝陛下,刘凌再查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一点,那就是对刘凌示威! 刘凌将这些事贯穿在一起,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细节。其实还是今天裴浩来给了刘凌一些提示,因为裴浩的萌生死志,让刘凌想到了对方这是在逼自己!没错,就是逼他就范! 要么你反对皇帝陛下,要么你就闭嘴! 刘凌坐在椅子上,前前后后的想明白了此中的细节,随即冷笑了一声。司马律这个人并不难对付,而司马律背后那个人,也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而已! 想借皇帝的势来压我? 刘凌心中冷笑,还有谁比我更了解皇帝? 他和孝帝之间的感情,又岂是随随便便一招棋能瓦解的了的?孝帝深知刘凌不会谋反,所以才会对刘凌信任有加!而刘凌也深知孝帝绝对不会对自己下杀手,司马律背后那人的挑拨离间其实不过是欲盖弥彰! 已经暴露出来了龙庭卫,真以为现在的皇帝陛下是那么好糊弄的吗?别人不知道,刘凌知道!孝帝的智慧,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这是一个完全掌握了帝王权术的合格甚至说英明的皇帝,将龙庭卫使用出来,完全是在玩火! 皇帝陛下,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挑衅自己的权威的。 拿皇帝当枪使?那就要看枪尖是对着敌人,还是自己了! 同司马律背后那人的交锋虽然才刚刚开始,但是刘凌,却已经胜券在握! 第五十六章 守株待贼 承先殿。 孝帝听大内侍卫统领,擂山锤张天斗将这些天的调查详细的说了一遍。这一次出乎了张天斗的预料,孝帝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勃然大怒。他心情忐忑的看了一眼孝帝,却见这位北汉国建国以来最勤勉的皇帝一脸的平静,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澜。张天斗心里一震,暗道了一声陛下……越来越可怕了。 听张天斗说完,孝帝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张天斗磕头告退,佝偻着身子退出了承先殿。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对他弯腰施礼,张天斗心里有事,也没说话急急的走了。两个小太监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诧异。 等张天斗走了之后,孝帝放下手里的奏折,抬眼看了一眼门外,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这是一种杀气,是他要杀人的征兆! “出来吧。” 孝帝冷冷的说了一句。 一个黑影从承先殿的房顶上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这个人就好像一团飘落的棉絮一样,落地没有一丝的声响!他就藏身在这大殿的横梁上,一身本事的张天斗,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这人穿了一身黑衣,就连头脸都被黑巾包裹着,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精光四射的眸子。他身材并不十分的高大,略微显得有些瘦削。他一身黑衣黑裤,在左侧胸口的位置上,绣着一只踩着红云的怒吼麒麟! “朗青,叩见陛下。” 那黑衣人跪下后说道。 孝帝冷声道:“起来说话。” 一身黑衣的朗青随即站了起来,躬身在孝帝神前不远处。 孝帝问道:“你怎么看?” 朗青声音平静的说道:“麒麟卫的人没有自己的看法,只会对陛下的命令彻底的执行!” 孝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关于先皇时候的龙庭卫,你了解多少?” 朗青道:“回陛下,先皇乾祐十五年组建龙庭卫。在最初龙庭卫只有十八个人。这十八个人都是从江湖上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并且对先皇忠心耿耿。乾祐十六年,龙庭卫往后周执行任务,成功后撤回,却损失了五个人。先皇于是下令当时龙庭卫的首领补充人员,后来又从大内侍卫和禁军,江湖中招收了一批人共三十三人,算上之前的十五人,共计四十八人。” “乾祐十七年,龙庭卫全部出动刺杀刚刚登基的辽国皇帝耶律雄机,但是因为准备不足和低估了辽人的实力而近乎于全军覆没,只有龙庭卫的首领带着四个人逃了回来。其他人全部战死,无一人被俘。” “至此之后,龙庭卫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孝帝点了点头问道:“那龙庭卫的首领是谁?” 朗青道:“回陛下,除了先皇和那龙庭卫首领两个人,在无人知道了。就连龙庭卫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首领到底是谁。不仅这样,龙庭卫所有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同伴是何身份,姓甚名谁!他们之间只有代号,从不互相通报姓名!” 孝帝眼神一冷,随即问道:“现在龙庭卫又冒了出来,朕若是让你去查,你可否查的出来?” 朗青躬身道:“陛下命令,莫不遵从!” 孝帝一笑道:“很好,朕自登基之日组建了你们麒麟卫,到现在一直不曾动用。你们就是朕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子,只要朕的手指向什么地方,指向任何人!” 朗青答道:“那就让他人头落地!” “去吧。” 孝帝满意的挥了挥手说道:“越是锋利的刀子,就越要藏在身上。朕当初把你们隐藏了起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取出来杀人的。别让朕失望!” 朗青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随即一闪消失在大殿之中。 孝帝看着朗青消失的方向,冷笑了一声自语道:“想拿朕当枪使吗?那好,朕便让你看看,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老九是朕的兄弟,是朕最亲近的人,不管你是谁,竟然敢对他下手,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 回到了家之后的裴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出门。他的老爹在门外敲了半个时辰,裴浩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在裴府上下都慌了,裴老爷刚要让人砸开房门的时候,裴浩一脸云淡风轻的走了出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饿了!” 这三个字对于他老爹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他一声令下,整个裴府后厨的下人们全都忙活了起来,一道道菜流水一般送到了裴浩的房间里。看着自己儿子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菜,裴老爷一张脸笑成了一朵向日葵。 酒足饭饱之后,裴浩写了一份奏折,说自己身为太子乱党一案的主审,实在不适合再参与本案的查证。再加上这一段时间身体欠佳,请求皇帝陛下准许他休息几天。出人预料的是,孝帝看完奏折之后淡淡的一笑,随即御笔朱批一个字。准! 这一下让司马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想不明白裴浩这是要干什么。是放弃了?可是这并不是裴浩的性格啊。他对裴浩这个人是最了解的,裴浩是一个认死理不回头倔牛式的人,认准了一个方向,就算明知道前面是悬崖峭壁也断然不会回头。可是,现在裴浩退缩了,逃避了,司马律反倒有些茫然了。 实在想不明白,司马律在当天深夜,坐着轿子隐秘的到了承平街上的一座大宅子门前,然后做贼一般从侧门钻进了院里。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司马律才从这个大宅子里走了出来。只是出来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一点豁然开朗的表情,反而更加的凝重起来。因为他得知了一个消息,裴浩在给皇帝上奏折之前,曾经去了一趟忠亲王府。 倒是他背后那个大人物十分的乐观,听说裴浩上书请求修养一段时间这件事之后。他哈哈的大笑起来说道:“裴浩先去了忠亲王府,回去之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之后大吃了一顿,这才给陛下上了折子。由此可见,他在忠亲王府里并没有得到什么支持啊。” 这人冷笑着说道:“刘凌不是一个笨人,虽然命大没死在龙庭卫的手里,但是他应该想到了,这龙庭卫背后代表着的是谁!若是他再不知好歹的查下去,他也就不是那个聪明绝顶的忠亲王了。” 只是,虽然这个人很乐观。司马律依然心中忐忑,或许是因为他太了解裴浩的为人了,所以完全不像他身后那位大人物般乐观。 回到府里之后,司马律做了一件裴浩刚做过的事,那就是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里,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一个人在书房里静坐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就要上朝的时候。司马律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不管是因为什么,你总是不能活下去的。” 随即,他手下那个抱着一柄没有刀鞘的雪亮长刀的男人,被他叫进了书房。 抱长刀的男人叫彭斩,是五虎断门刀彭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刀客。五虎断门刀名扬天下,光凭这五个字就能行走江湖而无人敢惹。彭斩是彭家这一代年轻子弟十七个人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从出道至今,已经有不下于二十个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死在他的刀下了。这个人将五虎断门刀中技巧性的那部分舍弃,而是专练出刀的速度和力度。 靠着速度上无与伦比的出手一刀,彭家上上下下几乎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他的刀法,已经舍弃了繁华浮躁,简单的让人害怕。 司马律从柜子里端出一个黄梨木的盒子,拉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东珠丢给彭斩道:“我不想再看到裴浩这个人了,你去杀了他。” 彭斩伸手将东珠接住,放在鼻子下面使劲的闻了闻,嘿嘿的笑了笑说道:“这个人不止这个价格,他手下有一群死士,不可小觑。” 司马律眼神猛的一寒,他就恨彭斩的这种贪得无厌。每一次让他动手杀人,司马律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这些金银珠宝,同样也是司马律最珍爱的东西!他心疼!真的心疼!但是为了除掉裴浩这个隐患,他只能破财了。 “这是一半,等你杀了裴浩之后,我会给你另一半的。” 听司马律这么说,彭斩满意的笑了笑说道:“你说吧,想让他什么时候死?你说让他三更死,我绝对不会让他多活一杯茶的功夫。” 司马律道:“越快越好,这个人不死,我心里就不安宁。以前有他在刑部替我扛着罪名,他在风口浪尖上,我的日子还好过些。现在陛下准了他休养在家,刑部的事只怕是瞒不住了。这个裴浩,真的很聪明。他看似害怕了抽身而退,其实是想把我顶上去!既然他已经没了用处,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留着他了。” 彭斩阴森森的笑了笑说道:“那好,明天晚上我就动手,保证让他不能活着看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司马律松了口气说道:“去吧,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彭斩将那颗东珠收进怀里说道:“我做事,什么时候失手过?” 说完,他举步走了出去。看着彭斩越走越远的背影,司马律狠狠的攥紧了拳头。这个彭斩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太贪了,下一个,要杀的就是这个白痴!司马律冷笑两声,看彭斩的背影似乎在看一具死尸一般。 就在司马律回到府里的同时,一道仿似融入进了黑夜中的人影从他府前面不远处的一座民房上跃起,迅速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这个人,是影卫布置在司马律府周围八个暗桩其中之一! 不久之后,已经睡下了的刘凌被从密道中走出的赵大唤醒,将影卫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刘凌。刘凌揉了揉眼睛,轻声笑道:“逼来逼去,终于把自己逼的坐不住了。狐狸尾巴既然露出来了,那就一刀剁掉好了。” 之后不久,一袭黑衣的季承云,带着八个得力手下在裴府外面不远处潜伏了下来。同时,影卫出动了不下三十个人,将裴府周边五百米之内都监视了起来。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住那一双双擦的雪亮的眼睛! 第五十七章 十万火急 第二天一早,太原城的城门还没打开的时候,一骑快马风驰电掣一般直接冲到了城门下面。马上的骑士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衣服上,脸上,都是一层尘土。他的嘴唇都已经干裂,脸色差的几乎就像是一个死人。这个人已经疲劳到了极点,但是硬撑着还没有倒下去。 此刻到了太原城下,一口气松懈下来,他再也坚持不住从马上翻落了下来,只是即便这样,他依然紧紧的抓着手里的一个不大的包裹。 他的衣衫虽然破烂,但是还能看出是南方抚远军的制服! “快……快开城门……” 这个抚远军的军卒只挣扎着说了一句话就昏迷了过去,他的声音太小,城门上守卫的兵卒根本就没有听到。 今天轮值的城门守,正是当日京畿大营的一个千夫长,叫做杜威。当日正是他带着五百精兵冲击禁军大营,一番苦战之后力斩禁军统领韩遂于马下。太原城原守备军都被调到了京畿大营的驻地,而京畿大营的士兵则轮值守城。 因为勤王有功,杜威已经成为了偏将。 杜威是一个谨慎忠于职守的人,昨晚他带着三十个亲兵到了城墙上之后接替城门守,一夜不曾睡眠。现在北汉大局初定,说不好有什么奸小之辈趁机为非作歹。杜威安排了轮值的人员之后,一直在城墙箭楼上,喝了几杯酒,和手下亲兵下了几盘棋,一夜每个半个时辰就要巡视一趟。 眼见着东方放明,再有一个多时辰就是开城门的时间了。手下亲兵劝他休息一会儿,杜威想着此时倒也不会再有什么事,于是和衣躺下,并未卸甲。刚睡着没多一会,就听见外面军卒一阵慌乱。 杜威睡的极轻,听到声音心里猛的一紧,还以为有人闹事,抓起床边的佩刀快步走出了箭楼。 “什么事!” 杜威将头盔带上,一边走一边问道。 “启禀将军,城门外有个人好像昏过去了。” “可曾看清是什么人了?” 杜威楞了一下,快步朝城门楼走了过去。一个亲兵回道:“天色还暗,从城楼上看不清晰,隐约见了好像穿的是虞候服饰,不过又不像是咱们京畿大营的,也不像是原来守备军的,看不清晰。” 杜威心中一震,一个不祥的预感猛的出现在脑海里。他不敢耽搁,大步朝前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只有一人吗?” “只有一人!” “开城门,把那人救起来,我要问话!” 杜威吩咐了一声,几个亲兵连忙跑下城楼,合力将拉开沉重的城门,几个亲兵小心翼翼的出去,见四周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小跑着到了那人的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一个亲兵说道:“这服饰怎么像是南边抚远军的?”其他几个亲兵不敢耽搁,随即将那昏倒的抚远军军卒抬了起来,一个亲兵拉了那人马匹,快速的进了城门。 一个亲兵见那抚远军士卒怀里抱着一个包裹,便想拿过来看看,可是他使劲夺了半天,那抚远军士卒虽然昏迷,但依然紧紧抱着,用尽全力也夺不下来。这时杜威也已经下了城门楼,先令士兵将城门关了,这才走到那抚远军士卒前面。 杜威的四个亲兵抬着那人,天色还没有放开,杜威弯腰仔细辨认了,这才看清果然是抚远军的服饰。看这人的一身的尘土,衣服上也多有破碎之处。在他裤子的内侧,更是已经血糊糊的粘在身上! 杜威一看当时就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定然是一路飞驰,换马不换人,不眠不休从南方边界一口气跑到了太原城下。直到坚持到了这里才终于不支昏迷了过去,由此可见南方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这个人的服饰,应是一名都虞候。 五代时,因为皇帝多是藩将出身,都虞候就上升为侍卫亲军的高级统率官。判六军诸卫事(简称“六军司”)下属有诸军马步都虞候和诸军都虞候;后梁西面行营中设行营马步都虞候和行营都虞候;后唐沿置,而且还有右龙武军都虞候、左右厢马步都虞候等。十国中,有的设侍卫诸军都虞候、诸军都虞候、控鹤都虞候、黄头都虞候、军虞候、内牙都虞候等。 这人一路上不眠不休,此刻胯下已经被马鞍磨的鲜血淋漓,可见是一位毅力坚定的勇士。 杜威叫人端来一碗温水,扶着那都虞候的头慢慢灌了进去。过了片刻,那都虞候嗓子响动了两声,眼皮微微的睁开,竟然醒了。 他睁开眼睛,随即惊醒起了什么,一把拉住身边的杜威说道:“快……快带我进城!后周……犯边了!” 后周犯边了! 这五个字犹如晴空一道霹雳,将杜威和一众亲兵震的顿时脑子一阵空白。还是杜威久经沙场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命令道:“快!找一辆马车来,我要带着他入宫。” “来人,快去忠亲王府,禀报忠亲王……后周,犯边了!” 安排了亲兵继续带兵守护城门,杜威牵过亲兵送过来的马匹,翻身上马,吩咐军卒驱赶马车,他率先直奔皇城而去。 今日在军机处当值的正是大学士苏秀,他只在凌晨稍微睡了片刻,便又起来整理分类奏折。北汉国虽然占地只有今天山西中北部这么不大的一块区域,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日里朝廷上的烦琐事也是不少。看着桌案上厚厚的一摞奏折,还有各州府的文件,苏秀不禁皱起了眉头。 正打开一份奏折看着,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什么人!这里乃是军机处重地,闲杂人等立刻离开!” 一个守护在外面的大内侍卫吼道。 紧接着一个粗矿的声音吼道:“今日是哪位大人当值?快去通禀一声,就说轮值城门守京畿大营偏将杜威有要事禀报!” 当值的侍卫见杜威一副急迫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敢耽搁,转身进了军机处低矮的房子里。正赶上苏秀拉开房门,两个人险些撞在一起。 “什么事?” 苏秀也没理会那侍卫的莽撞,直接问杜威道。 若不是杜威和今日当值守护皇城的禁军头领同是原来京畿大营的熟人,这个时辰他连皇城都进不来。杜威见开门出来的正是大学士苏秀,他撩袍跪倒说道:“大人!边陲加急文书,后周……犯边了!” 苏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两秒钟之后脑子里轰的一声。头脑里一阵眩晕,他竟然摇晃了一下险些没有栽倒。扶着房门,苏秀颤抖着手问道:“你……再说一遍!” 杜威急切的吼道:“后周二十万大军犯边,抚远军寡不敌众,已经丢了坛州,玉州也被围困,岌岌可危啊!” 苏秀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他痴呆了一会儿才想起赶紧进宫面圣。胡乱的叫道:“你,你快随我去承先殿!” 走了两步,他忽然想起什么,指着一名侍卫说道:“快去忠亲王府,请忠亲王火速进宫!” 那侍卫知道事情急迫,答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的孝帝刚刚起来梳洗了,准备吃些东西,再批阅一会儿奏折就要到早朝的时间了。自从登基以来,百废待兴,这个勤勉到让人心疼的皇帝每天的睡眠都不超过两个时辰。 揉了揉眼睛,孝帝翻开一份奏折看了起来。承先殿昼夜灯火通明,此时正有几个小太监将角落里用不到的蜡烛熄灭。一个小太监手脚没利落,碰倒了一个烛台,咣当一声,铜器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尤为刺耳! 孝帝被吓了一跳,他一抬头怒道:“把这该死奴才拉出去杖毙了!” 门口的两个侍卫立刻扑了过去,架起那个小太监就往外面走去。那小太监被吓的呆傻了,竟然连求饶都忘了。两个侍卫驾着小太监刚走出殿门,孝帝冷冷的说道:“算了,让他以后到饲马监做事,不用再到承先殿当值了。” 那小太监这才反应了过来,不住的磕头:“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孝帝摆了摆手,那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孝帝自己怔在那里,看着另外两个噤若寒蝉的小太监手忙脚乱的收拾地上的东西,他不由得懊恼。怎么今日这么大的火气?总是想发作,几乎控制不住。 或许是这几日太疲劳了些,从明日多睡半个时辰歇歇或许就好了。 孝帝自己劝慰了自己两句,想起之前险些被自己一念打死的那个小太监,叫做小六子,是自己登基后才提拔起来的人。这个小六子还是很机灵的,怎么今日手脚这么不利索。 小六子,孝帝暗笑了两声,是个机灵鬼,知道察言观色。每次自己累了乏了,他都会凑过来捶背捏腿的。每次自己烦了躁了,那个家伙总会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逗自己开心。不过不好的地方就是,仗着自己对他的喜欢,平日里对其他下人趾高气昂的让人生气,孝帝心说让他去饲马监喂几天畜生也好,等过些日子再把他调回来便是。 这不过是件小事,但是却莫名其妙的让孝帝的心绪更加的烦躁起来。一开始还能看的下去奏折,渐渐的竟然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孝帝站起来走了几步,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穹,心里的压抑感稍微减少一点。 早晨的空气很清凉,孝帝伸了个懒腰,用力的深深呼吸了两次。凉气顺着鼻腔进入脏腑,心情竟然好了一些。 正要回去接着审阅奏折,忽然就听见外面小太监叫道:“启禀陛下,军机大臣苏秀觐见!” 不知道为什么,孝帝的心猛的一颤! 第五十八章 大将军王 刘凌精赤着上身,一身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一只手举着三百斤的石锁,不停的上下抡动着。单手举了二十下,刘凌将石锁换在左手上,也举了二十下。 将石锁抛在地上,刘凌身子一抖,汗珠就如雨水一般从他身上洒落了下去。他的身材极好,两块胸肌浑厚,六块腹肌棱角鲜明。肩宽臀窄,虎背猿腰。一头长发随意挽在脑后,他大步走到兵器架前,抄起一只铁枪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古人比武战斗,多以力大取胜,真正武术高手那些闪躲腾挪的功夫放在马背上是不行的。若是手持一柄三五斤沉重的宝剑,在马背上使一套小巧灵活剑法,只怕一个照面就被对方大将用一百多斤的宽背大刀劈落马下了。 所以说,战阵交手,不同于武术高手的对决。双方的骑兵一个冲锋,任你功夫再高超,只怕也会被踏成肉泥。同理,传说中那些马上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名将,要是下了马给他一柄薄刃短剑,真不一定打得过那些名门大派的亲传弟子。 所以,马战兵器,一要沉重,二要够长。 俗话说,兵器一寸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分险,近身格斗小巧玲珑的功夫,配上一柄短刀短剑自然事半功倍。而马战,还是长枪大刀来的实在。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张三爷的丈八蛇矛都是马战兵器的代表作啊。 刘凌酷爱长枪,一来是因为枪是现在这个时代最大众化的兵器,教练军卒多以枪棒入手。二来,他的偶像常山赵子龙那一杆大枪可是迷死了不少的女人啊。男人的终极梦想不就是,手中一杆长枪,沙场纵横天下无敌。胯下一杆长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若是将这两杆枪都修炼到炉火纯青,也算是人生小圆满。 刘凌将这一杆铁枪舞动起来,虎虎生风。他的枪法不同于赵二,赵二的枪法精奇,招式连绵如大江大河,一路赵家枪法施展开来风雨不透。而他的枪法则是简单明了,只是将枪法的刺,撩,扫,砸几个要点抓住,辅之以一个快字! 火云邪神不是说过吗,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刘凌单手持枪,身子猛的一个旋转,借助惯性他猛的将手里的铁枪刺了出去,这一枪并不花哨,简单之极。枪走直线,如一条绷直了身子的黑龙,嘭的一声正刺在一根木桩上!这木桩足有腰粗,但是铁枪去势甚疾,竟然穿透木桩而过! 刘凌对这一枪的力度还是比较满意的,手上一较力,往左右两边一甩,咔吧一声,那粗重的木桩竟然被他从中劈成了两半! 刘凌抽回铁枪,往后一带,单手顺势抓住枪头下面一点的位置,身子一扭双手握住枪身,将手里的铁枪当做棍子从上而下砸了下去!这一下力度极大,呼呼风声中这一棍轰然砸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啪的一声脆响,铺在地面上厚重的青石板被这一下砸的裂成了好几块。 这时,管家老吴领着一个穿着京畿大营服饰的亲兵快步的走了过来。 “王爷,京畿大营杜威将军麾下的亲随说有要事求见。” 老吴弯腰行礼说道。 刘凌收住枪势,将大枪朝一边一丢,那枪嗖的一下子正好插回兵器架上。他一边走一边拿起挂在旁边的毛巾擦汗,问道:“是京畿大营出了什么事吗?今天好像是杜威轮值城门守吧,难道是城门出了什么事?” 那亲兵看了老吴一眼,刘凌笑道:“但说无妨!” 那亲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王爷,大事不好,后周二十万大军在三天前,犯边了!” 刘凌猛的一窒,他快步走过去问道:“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准确吗?” 那亲兵说道:“就在不久前,抚远军的一个都虞候不眠不休从南方边界赶回来报信。杜将军已经带着那抚远军的都虞候大人进宫面圣去了。杜将军让小的立刻通知王爷,小的不敢耽搁!” 刘凌将毛巾丢给老吴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本王这就进宫!” 刘凌快步回到卧房,换了一身朝服,赵二和花三郎已经等在外面了。三个人,带着十几个护卫骑马一路疾驰,直奔皇宫而去。才走到半路,前面一骑飞快的迎面跑来,离着不远,对面那人问道:“可是忠亲王殿下?” 刘凌勒住红狮子,见那人穿了一身大内侍卫的服饰,心里已经明白。他一挥手说道:“我已经知晓,这就进宫去!” 那大内侍卫听了心中松了口气,偷眼看刘凌,只见忠亲王一脸的凝重,却没有一点慌乱。再想起大学士苏秀的反应,这侍卫不由得暗暗佩服忠亲王的定力。他拨马跟在刘凌护卫的后面,一路朝着皇宫奔去。 到了皇城门口,刚要下马就看见一个内侍骑马从皇城中冲了出来。那内侍一出门正好看见刘凌到了,他勒住缰绳翻身跳了下来,急匆匆几步跪倒在刘凌面前说道:“奴婢叩见忠亲王,陛下宣您火速进宫!” 刘凌将缰绳甩给一个护卫,说了声知道了,大步走了进去。 这时早朝的时间还没到,不过皇城外面已经有早来的大人们靠在轿子里闭目休息。他们是等着皇城开门的,有没睡眼尖的已经瞧见了刘凌急匆匆的进了宫城。两个来的早的大人凑在一起,指着宫门议论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另一人道:“看来是出了大事了,你看见了没,内侍骑马出城,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内侍怎么敢在禁城骑马?” 刘凌直奔承先殿,这时军机处的当值大臣苏秀,城门守偏将杜威,还有那个一路不顾性命奔波来报信的抚远军都虞候都已经在大殿里了。这个都虞候两条腿已经麻木了,是两个侍卫搀扶着他一路走过来的。 刘凌到了承先殿的时候,正听见孝帝急切的问道:“你说什么?” 那都虞候也不能跪,扑到在地上行礼说道:“后周太子郭超在演武场练兵从马上摔落后被马踩破了肚皮死了。周皇帝郭威悲痛引发了恶疾,第二日就一命呜呼。郭威临死前传位给他的义子郭荣,三日前郭荣在后周文武百官的拥立下已经登基帝,称周世宗。周世宗郭荣借口说饲养踩死郭超那匹马的马夫是咱们大汉的奸细,登基当日便点兵二十万御驾亲征!” 孝帝一拍龙案骂道:“好一个莫须有的借口!好一个狼子野心的郭荣!他义父兄长刚死还未入殓,他竟然不管不顾,却发兵攻我大汉!” 他指着那都虞候问道:“还有什么消息,接着说!” 那都虞候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虚弱的用双手撑着身子说道:“郭荣用孙玄道为帅,骠骑将军柴信为先锋,点兵二十万长驱直入。末将赶回来的时候,抚远军寡不敌众,坛州已经失守。玉州被孙玄道八万大军围困,末将突破重围赶回来报信,只是不知玉州是否还坚持的住。” 他歇了一会说道:“陛下,玉州守城的抚远军不足五千,将军杜义率军民拼死抵抗,末将冲出来的时候,玉州南门已经快要被攻破了!求陛下早日发兵救援!” 孝帝面色阴沉,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如今政局刚刚平稳了一些,北方大辽的岁贡还没有凑够,文武百官暗地里说什么的都有,人心惶惶。偏偏就在这要命的当口上,后周又来犯边!这国家已经千疮百孔了,国库空虚,兵源不足,拿什么跟后周的二十万大军对抗? 刘凌赶到承先殿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那都虞候说话。他站在门口听完,心里也是一紧。南方六州,抚远军加在一起不足七万,大部分都集结在霄州,应州。其他四个州府每州都不过五千上下的守备人马,再加上城墙年久失修,如何能挡得住后周二十万士气如虹装备精良的大军? 再加上自从他被关入了天牢,抚远军各个将领之间谁也不服谁,勾心斗角,早就没了之前团结一致的那种士气。后周的大军势如破竹的攻破坛州,围困玉州,这之前抚远军竟然毫无察觉!由此可见抚远军已经懈怠成了什么样子! 两年多些啊!刘凌不由得感叹,只是两年多些,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抚远军,就已经成了这副摸样!抚远军七营七万将士,本来是他树立起来的大汉南方屏障,可是现在,却不过是后周铁骑下呻吟的孱弱之师! 坛州丢了,玉州也肯定是守不住的,但是这还不算太坏,只要霄州和应州没丢,刘凌就有信心把后周的大军赶回边界! 想到这里,刘凌迈步进了承先殿。 “臣刘凌,叩见陛下!” “老九,你终于来了!” 孝帝看到刘凌到来,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终于松动了几分。他激动之下,竟然离座而下快步走下台阶,一把拉住了刘凌的手臂。 “老九,后周举兵二十万,如今已经破了坛州,玉州也是危在旦夕,你有何良策?” 孝帝此时已经没了往日的沉稳,急切的问道。他拉着刘凌的手说道:“军务上朕不如你,这一战,朕就全靠你了。” 刘凌还是按规矩跪下磕头,然后起身说道:“陛下,刘凌明白。” 此时事态紧急,刘凌知道如今这北汉国中能征善战的将领屈指可数,他若是不担当起来,只怕没有人能破此一劫。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他也不推诿,而是转身问那都虞候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谁帐下听令?” 那都虞候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脸的风尘遮挡住了原本颇为俊美的相貌。他听到忠亲王刘凌到了,一双热切的眼睛早就看了过来。此时听到刘凌问话,竟然激动的有些难以自持。他匍匐在地说道:“末将是抚远军第六营将军杜义麾下新兵都虞候杨业,拜见大将军王!” 大将军王! 第五十九章 小人告状 刘凌见这都虞候颇为眼生,并不是自己当初在南方时候的老部下。可是从这人眼中那种狂热的崇拜之情来看,这个人应该是熟知自己的。这个少年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上下,仔细看来倒是眉清目秀,两道剑眉入云,又带着三分的刚毅。 “你叫什么名字?在谁帐下听令?” 刘凌问道。 那少年都虞候难掩激动的伏倒在地说道:“末将是抚远军第六营杜义将军麾下新军都虞候杨业!拜见大将军王!” 杨业! 刘凌的脑子里瞬间就迷糊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杨业啊,这可是一个大人物啊。这个人的名气在后世远比这北汉国还要响亮,很多人都不知道历史上有过北汉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家,但是很多人都知道赫赫有名的杨家将! 杨业,刘凌楞了一下。历史上杨业可不是在南方抚远军中啊?刘凌记得历史上关于杨业是如此记载的:杨业,山西太原人。其父杨信,“麟州土豪”,麟州(今陕西神木北)人。趁五代混乱时,占据麟州“自为刺史”,由于时局动荡,先后臣附于后汉、后周。杨信二子,长子重贵,次子重训。 在杨信归附后汉的时候,为了结交当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崇,派少年杨重贵到太原,后来杨信投靠后周,杨重贵留在太原,事北汉世祖刘崇,年少英武的杨业很受刘崇的看重,他以杨重贵为养孙赐姓刘改名继业。 这位名震关内外的名将,从小就擅长骑射,爱好打猎,武艺也高,二十多岁便入仕太原的北汉政权,先担任保卫指挥使,以骁勇著称,以功升迁到建雄军节度使,受到北汉皇帝的信任和重用。由于刘继业战功卓越,所向披靡,国人号称无敌。 然而杨业在北汉三十多年的战绩却淹没在茫茫的历史长河之中,《宋史》《辽史》对这位北汉名将的记载很少很少。但是不管是北宋还是辽国,对这位名将都是十分忌讳的。北汉这个弱小的国家之所以能在夹缝中生存这么久,这位号称无敌的将军功不可没。 也许说起来很多人对杨业也不是很熟悉,但是提到杨家将,提到杨六郎几乎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历史人物啊。 这是刘凌的第一印象。 然而,有些可笑的就是,这位在后世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此刻却激动万分的仰视着自己的偶像……忠亲王,也就是曾经一手建立抚远军数次击败强大后周军队的刘凌! 连刘凌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他才会一时失神。不过刘凌以刘凌的心机,他很快就将心情平静了下来。杨业虽然是名人,但是刘凌知道,身处在这个时代,以后或许见到的历史名人会更多,名头会更大。比如后周现在的那位皇帝郭荣,也就是柴荣,也是大大的名人呢。再比如,或许还会见到一统中原的那位宋太祖,赵匡胤! 不过按照历史的进程,现在的赵匡胤应该已经小有名气了才对,为什么到了现在一直不曾听说后周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呢? 但此时这可不是刘凌需要关注的问题,现在他需要关注的是,后周来势汹汹的二十万大军该如何应对。 想了想,刘凌问道:“现在玉州守城的既然是抚远军第六营,不是有不下万人吗?为何你刚才说只有不足五千人守城?还有,我离开的时候,不记得有什么抚远军第六营新军呢?” 杨业终于见到了自己敬仰心中偶像,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语气平静的说道:“回王爷,玉州和坛州是咱们大汉的南大门,王爷在南方的时候坛州屯兵一万五千,玉州一万,还有一万人的抚远军第三营在霄州,和坛州玉州成品字布置,互为照应。即便后周大军攻到也能应付自如。” “王爷回都城第一年的时候,抚远军的布置基本上还没有变更。但是从第二年开始,抚远军新任的指挥使安恒就开始排挤王爷当初的老部下,先是逼死了抚远军第三营的将军李贞,将第三营一万军马都划归到了应州由他统领,只隔了一个月,他又故技重施将第六营的将军杜义骗到应州,逼杜将军自己辞去第三营将军的职务。杜将军不服,带着我们不足二百亲兵从安恒的三千人马中冲了出来。” “回到玉州后,却发现守城的第六营一万军卒已经被安恒用兵符调走,也驻扎在了应州附近。第六营到了应州之后,千夫长以上的首领都被安恒在酒宴上杀了!” “杜将军奈何不了那安贼,先后写了六道奏折用快马送往都城,结果都被安恒派人半路拦杀了。因为玉州百姓都爱戴拥护杜将军,那安恒不敢派兵围城引起朝廷的注意,于是就僵持了下来。” “再后来,坛州的第一营将军李飞光也被安恒撤职查办,坛州军马只留下两千老弱残兵,精锐都被调到了应州一带。自此整个抚远军几乎都落在了安恒的手里,他排除异己,一手遮天。为了控制下面的将领,他杀了何止百人!” “杜将军守卫玉州,手下只剩下了我们不足百人的亲兵,无奈之下只好招募乡勇。因为杜将军的威望,我们用了三个月招收了五千人的队伍。杜将军不敢自立番号,仍称为抚远军第六营,只是以新军代称。末将就是杜将军那个时候任命的新军都虞候,帮助杜将军训练新军。” “杜将军每日都会派斥候在边界巡视,其实后周大军开拔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杜将军不记前仇以国家为重,派人火速前往应州通知安恒。可是……可是那安恒!竟然把前去送信的人给杀了!还说什么杜义扰乱军心意图谋反!” 孝帝听到这里,气的三魂出窍。他猛的站起来,一拍龙案:“好一个安恒!好一个国贼!想当初先帝还说安恒忠心不二且饱读兵书,可当大用。如今看来先皇是看走了眼,可恨啊!朕必杀此人!” 刘凌也是眼神冰冷,他攥紧了拳头,眼神中都是森冷的杀气!好端端的一支抚远军,就这么被安恒搞的支离破碎!自己曾经手下那些能征善战的将领,如今竟然一个一个都被自己的同胞杀害! 说道激动处,那杨业也是目中含泪,他带着哭腔说道:“杜将军没有办法,亲自带了两千兵马到坛州布防。可是,坛州城早就人心惶惶了,安恒留下的两千军马都是老弱病残,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杜将军带人修缮城池,安抚民心。招募乡勇,鼓动百姓一起守城。” “可是,四千守城兵马,一半是老弱,一半是新军,如何能挡得住孙玄道和后周先锋柴信手下的八万精兵啊!杜将军带兵顽强抵抗了两天,手下已经不足两千兵马。可是即便是这样,守城的军卒都没有后退一步!” “谁知第三天的晚上,坛州太守刘学半夜开了城门,竟然带着家眷亲信投降了后周!后周大军一拥而入,杜将军抵抗不住,带着一千残兵退回了玉州。后周军破城之后连着烧杀抢掠了两天,之后就由柴信守坛州。后周元帅孙玄道亲自领兵直取玉州!” “杜将军回到玉州之后,再次派人请安恒发兵支援。但是那安恒非但不派人来,还说我家杜将军勾结后周拱手送出了坛州城!” “孙玄道八万大军围困玉州,玉州百姓都已经上城和周军拼命了,可是,那安恒坐拥六万抚远军精锐,就是不发一兵一卒!” 正在这时,忽然承先殿外面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跪下禀报道:“陛……陛下,南方特急军报!” 孝帝眼神一凛道:“传进来!” 那小太监急急的跑了出去,不多时,一个衣甲鲜明,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抚远军千夫长快步走进了大殿。这千夫长进来之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抚远军第四营千夫长孙志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帝冷冷的问道:“何事奏来?” 只见那孙志,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说道:“启禀陛下,就在前日后周兵马大元帅孙玄道领兵十万犯边,坛州守抚远军第一营将军李飞光杀害太守刘学,勾结孙玄道,打开城门迎接后周大军入城,如今坛州已经被那孙玄道占了!第六营将军杜义,不但未曾发兵救援坛州,竟然派人与后周元帅孙玄道秘密联系,意图造反,将玉州献给后周!” “抚远军指挥使安恒大人,日前带人火速赶往坛州,已经于昨日和孙玄道大战了一场,斩敌七千,大获全胜。安大人率军已经围住了坛州,不日就能将坛州收复!” “军情紧急,安大人已经浴血奋战了两日,而那李飞光和杜义勾结后周,安大人腹背受敌,特命微臣火速赶来都城报信,请陛下发兵支援!” 听他说完,孝帝安奈住火气问道:“你说后周大军前日来犯坛州,安恒昨日派你前来报信?” 那孙志一头触地说道:“正是,陛下啊,如今军情紧急,还望陛下念在安大人率军浴血奋战,早日发兵啊!” 孝帝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昨日你才出发,一天就到了太原,你好快的速度!” 孙志僵硬了一下,随即叩首道:“微臣马不停蹄,一天半夜跑死了三匹快马,这才赶到都城!” 孝帝猛的一拍桌案道:“好一个欺君罔上的乱臣贼子!你衣服洁净,盔甲鲜明,没有丝毫的疲劳之态,以为朕是傻子吗!殿前侍卫何在,给朕把这个满口胡言,不知好歹的东西拉出去斩了!” “呼!” 四个金甲的殿前武士一拥而上,也不管那孙志如何的挣扎,加起来就拉了出去。那孙志被拖着走,胡乱喊道:“陛下!饶命啊陛下!微臣忠心耿耿啊!” 孝帝气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了一丝的血色。 “老九!你说……该怎么办?” 他的目光望向刘凌,神情一下子萎靡起来。刚说完这句话,哇的一声,孝帝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直直的从龙椅旁边摔了下来! 第六十章 调兵 孝帝被南方糜烂的局面,还有那个一手遮天将抚远军全都调离原来驻地,导致后周大军长驱直入的抚远军指挥使安恒气的口吐鲜血,直直的从龙椅上摔了下来。这一下吓坏了在场的文武大臣,内侍等人一下子就乱了手脚。 刘凌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孝帝从地上横着抱在怀里。 “传御医!火速派人到回春堂把李东昌李神医接进宫里来!” 刘凌大喝了一声,抱着孝帝回到了寝宫。他将孝帝平放在床上,提起眼皮看了看。刘凌虽然对各种书籍都有涉猎,但是医术方面几乎是没有什么经验之谈。救人性命,并不是看过几本医书,知道几个病例就能称之为医生的。再者,这是他的二哥,更是北汉的皇帝陛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就悔之晚矣。 刘凌翻开了孝帝的眼皮,见眼珠上布满了血丝。此时的孝帝呼吸急促,心跳的震动十分的剧烈。 御医还没来,下面的人全都慌乱成了一团。大学士苏秀,城门守杜义就在门外守着,其他的大臣们也在门外跪成了一片。这时老宰相刚刚得到宫里的传唤,才睡下又急急的赶了过来。柱国将军苏虎咆,中书令欧阳仁合也正在赶来的半路上。 老宰相刚进宫就听说皇帝陛下昏厥了过去,老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直接奔寝宫跑了过来。 刘凌坐在孝帝的身边,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刘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回想,看看是不是能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忽然,他想起一个小偏方。这是在前世的时候看电视节目听来的,说是如果有人心脏病发作,身边没有药物,而救护车还没有赶到的情况下。可以将孜然碾成粉末,然后用醋调和后喂食病人,可以缓解病人的痛楚。 想到这里,刘凌猛的眼神一亮。太医院离这里有一段路程,这个时候正是当值太医刚刚回去换班的时候,等御医赶过来最少也还要十几分钟。这就是北汉国的一个弊端了,盛唐时期也好,再之前的隋朝也好,之后的宋元明清等朝代,御医几乎是和皇帝寸步不离的。 皇帝上朝,御医就在殿外守着。皇帝回寝宫,御医同样就在外面候着。而北汉国第一任皇帝,也就是孝帝的父亲刘业,不过是个番将。他自立国号登基为帝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几年的时间,很多事情都没有完善。 就光说太医院远在禁宫的边缘,就是跑着没有十几二十分钟也到不了这里。而当值的太医换班,则要回到太医院交接。平时显不出有什么不妥,可是真出了事情太医肯定是来不及救治的。 还好,因为孝帝吃住在承先殿,所以在承先殿的后面临时搭建了一个小厨房。刘凌派人找来了一些孜然,然后亲手碾碎了,倒了一些醋将孜然粉调和均匀后,扶着孝帝的脖子一点点的喂了进去。 这东西并不是十分对症的药物,有没有效果刘凌也不敢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东西喝下去肯定没有害处的。 刘凌喂完了醋,也再没了其他的法子,只能等着太医过来了。 原本孝帝骤然晕倒,身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没想到的是刘凌那个不确定的不算是药的,醋和孜然粉的药汁喝下去之后。孝帝竟然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也不像之前那样大汗淋漓了。 刘凌见这东西确实有效,心理面踏实了一些。又过了五六分钟,四五个太医终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番望闻问切,几个太医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样?” 刘凌问道。 几个太医商议了一下,为首的那人整理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忠亲王,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陛下这次病倒,是因为气血攻心,心有郁结,又过于疲劳,需要好好的修养一段时间了。只要调理得当,应该很快就会恢复的。” 听他说完,刘凌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对几个太医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春秋鼎盛,只是平时确实太累了些。你们好好诊治,不可延误!” 那几个太医频频点头,又凑到一起商讨怎么写方子去了。 此时经过太医的针灸推拿,孝帝的呼吸已经十分的平稳。或许他真的是太累了,现在睡的十分的安详。刘凌不忍打扰,于是带着宰相卢森其他几个军机处的大人退了出去。 在门外,刘凌对卢森说道:“老丞相,陛下休息的这段日子里,朝政上的事就交给您和几位大人了。现在南方局势紧迫,刘凌一刻都不能耽搁。这样吧,我看军机处就不要一个人轮值了,从今天起您和大学士苏大人,柱国将军苏大人,还有中书令欧阳大人分成两批,每日军机处至少要有两个人一同当值才行。” “军国上的事交给刘凌,几位大人,朝政上的事就请多多费心了!” 刘凌一抱拳,真挚的说道。 卢森几个人连忙回礼,卢森道:“忠亲王放心,我们几人必定尽心竭力!” 中书令欧阳仁合则道:“忠亲王,现在陛下龙体欠安,朝政还是您来主持决断的好。若是您在,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是若是您离开的话,我怕我们几个老骨头撑不起来啊!” 刘凌摆手道:“欧阳大人,你要知道,皇帝陛下既然挑选你进入军机处,就是对你的能力十分的肯定,对你抱着十分的希望。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需要大人为国效力大展拳脚力挽狂澜的时候。而大人若是只会妄自菲薄,岂不辜负了陛下的一番厚望?” 他示意欧阳仁合不要再说:“欧阳大人,忠国事,尽心力,但求问心无愧。” 刘凌道:“军机处每日两人轮值,就这么定了。一个人常伴陛下左右,若是陛下有什么旨意就迅速传达下去,另一人在军机处处理日常事务,切不可懈怠。” “还有一事,本王不出两日就会亲自南下御敌,后勤给养的事就交给几位大人了。本王知道国库空虚,现在将这件事交给几位大人,你们会很辛苦。这样吧,这些日子给辽国所凑的岁贡都拿出来用过军费,至于辽国方面,我自有办法交代。” “还有就是,周延公,这个人我要带走。” 刘凌简短的交代了几句之后说道:“本王这次南下,还望几位大人同心协力,共同度过此次难关。请几位大人放心,只要后勤补给充足,本王有能力将后周大军赶出国门,收复坛州!” 说完,刘凌一拱手,让侍卫带着杨业,然后直接去了兵部。 兵部尚书罗成林恭敬的将刘凌请到了上座,然后恭恭敬敬的在下首站了。 刘凌问道:“罗大人,现在都城有多少兵马可用,北方六州,还可抽调多少军马?” 罗成林道:“回忠亲王,都城之内现在有禁军一万二千,原京畿大营的人马两万七千,再加上已经调到京畿大营驻地的原城防守备军一万四千,共计有军马五万三千人。北方六州城防归建雄军管辖,建雄军共有八万八千人马,分布在六州布防。” “都城方面,除去必须的兵马守城维护安稳,可以抽调出三万人,已经是极限了。而建雄军第一营,第二营原本驻扎在大同以北,后来调到枚州。这两个营,两万余军马没有驻防任务倒是可以随时抽调,再从其他州府抽调一些,从建雄军共抽调三万军马也是极限了。若是再多的话,都城和北方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刘凌想了想,从都城抽调三万,从建雄军抽调三万,共计六万人马。数量上是不少,但是除了京畿大营的人马之外,建雄军的第一营和第二营战力实在有限,不然也不会被辽国骑兵欺负的调离原来的驻地。而京畿大营现在负责都城守护,若是将原来的守备军调回去守城的话,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至于一万二千人的禁军,虽然号称精锐,实则都是绣花枕头禁看不禁用。 京畿大营守城,最多抽调一万人,然后从禁军调出一部分补充城防。剩下的禁军和原来的守备军是必须都要带走的。六万人,虽然战力有限,但是勉强够了。 现在应州,抚远军指挥使安恒手下应该最少还有六万大军。抚远军是刘凌一手建立起来的,战斗力远比北方的建雄军要强大的多。若是能顺利将安恒拿下,收回抚远军的指挥权,这一仗就不是没有希望了。 六万北方军,再加上六万抚远军,十二万人对后周二十万精锐之师,虽然还是比较勉强,但已经不是不可一战! 关键是,如何能顺利的从安恒手里将抚远军收回来! 若是逼的急了,只怕那个家伙狗急跳墙带着六万抚远军降了后周,那就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刘凌想了想说道:“这样,从京畿大营抽调一万精锐,从禁军抽调六千,再加上原来守备军的一万四千人马,总计三万,今天下午之前,必须在京畿大营驻地集结完毕。建雄军第一营和第二营,在加上从其他州府抽调的一万军马,最迟明日下午就要分别开拔,本王带着三万都城大军到达南方边界五日之内,若是建雄军的人马还没有赶到,自建雄军指挥使以下,将军,偏将,千夫长一律拿下,斩立决!” 兵部尚书罗成林只觉得后脊梁一阵凉意蹿了上来,这忠亲王也太狠了吧。建雄军分散在六个州府,只给两日时间准备,确实太仓促了些。可是,面对这个杀人的魔王,罗成林只能点头记住。 刘凌见罗成林脸色难看,笑着说道:“罗大人,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难做的。你现在就准备调兵令符,我会让我手下亲兵分头去建雄军驻地督促他们尽快开拔。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和你罗大人是没有关系的。” 罗成林顿时松了口气,连声道谢。他可是知道,不管是抚远军还是建雄军,那些家伙们驻扎在各州府,早就成了那一地的霸主,兵部的调兵令到底管不管用他心里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的。若是建雄军的那些将领们拒不执行,或者拖延误事,他这个兵部尚书也是丝毫办法都没有。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有他的好果子吃。现在忠亲王把这事包揽了下来,倒是让他心里舒服了几分。 第六十一章 遣将 刘凌从兵部出来,并没有再去皇宫,而是直接回了王府。季承云已经被安排到了裴浩的府前埋伏着,现在军情紧急,裴浩的事已经不重要了。回到王府之后,他让赵大传信给季承云,晚上到王府来见他,至于裴浩那边就暂且放下。 刘凌已经想好了,裴浩这个人到底还是一个良材,不能弃之不顾。为今之计也只能带着这个家伙去南方了,他若是在南方立下了一些功劳,将来回到朝廷也好说话一些。 至于司马律,还有司马律背后那人,只能暂且放下。司马律和他背后的主子都不是笨蛋,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有北汉国存在,他们还能照样贪赃枉法活的逍遥自在,大把大把的数银子。若是北汉亡了,他们也会跟着一起完蛋。所以刘凌相信,司马律也好,他背后那人也好,都不会在这个时期出来添乱的。 拿着兵部的调兵令符,刘凌将赵二和花三郎两个人叫了过来。 他将一只令牌递给赵二说道:“你带上二百亲兵,拿上这令符,再带上本王的军令,打着我忠亲王的旗号,火速去枚州建雄军第一营驻地。直接传令给第一营将军拓跋律,告诉他必须按时带军马开拔。若是他拖延或者抗令,你便直接将他斩了,夺下军权!” 赵二接过令符,抱拳说了声:“属下听令!” 刘凌有对花三郎说道:“三郎,你也带二百亲兵,打我旗号去枚州建雄军第二营。告诉第二营的将军庞万东,本王到达应州三日之后若是看不见他第二营的兵马,那就让他自裁了吧。同赵二一样,若是庞万东有什么异心,就地正法!” 花三郎接过令符,高声道:“得令!” 刘凌一挥手:“去吧,从兵部挑选快马,每人两匹,不必爱惜马力,越快越好!” 两个人同时跪下,道了声请王爷放心,然后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遣走赵二和花三郎之后,刘凌唤过一名亲兵道:“传我的令,让京畿大营统领陈远山,将军杜威,将军郝连山,将军刘振,将军赵霸速到王府来见我!传令,请辅国将军昭先,卫国将军孙胜,虎亭侯刘茂,忠义候王半斤,三江候程义厚过府来议事!” 亲兵应了一声,飞快的转身跑了。 这些亲兵都是当初跟着刘凌在南方生死与共过的,平时还显不出什么,此时大战在即,这些亲兵的素质就完全显露了出来。这个时候,刘凌说的话比圣旨还要管用。只要刘凌一句话,他们就是明知道让他们去死也不会有一丁点的犹豫不决。刘凌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豁出去命干什么。 叫过另一个亲兵,刘凌道:“去,看看周延公睡醒了没有,睡醒了让他滚过来见我!” 那亲兵呼的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周延公的院子跑了过去。 安排好了这些,刘凌又吩咐一个亲兵说道:“把府里所有的军卒都集合起来,让他们在演武场等着。” 说完,刘凌举步去了书房。 柳眉儿似乎是听说了什么,此刻正和敏慧两个人在书房门口等着他。在看到柳眉儿隐藏着担忧的眼神的时候,刘凌心里一暖。这个小妮子,整个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在她的心里,或许刘凌比她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吧。 柳眉儿刚要说话,刘凌摆了摆手,也没避讳敏慧,拉起柳眉儿的手说道:“给你两个选择,一,安心休养,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一个名分。二,跟着我去南方,接着伺候王爷吃饭喝酒洗澡睡觉。” 柳眉儿楞了一下,然后迅速的抬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一脸柔媚笑意却果决的说了一个字:“二!” 刘凌忍不住对这小妮子的固执有些心疼,他爱昵的在柳眉儿的额头上揉了一下说道:“嗯,你确实够二的,为什么不选择在家等我?” 柳眉儿可不明白刘凌说她是够二的,这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这次若是不跟在王爷身边的话,自己会后悔一辈子。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时时刻刻跟在王爷的身边。哪怕,哪怕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是远远的看着王爷就好。若是王爷累了,自己就站在王爷身后给他按摩。若是王爷乏了,自己就给王爷准备热水,帮王爷搓背。 若是……若是王爷出了什么事,那自己就陪着王爷一起走。两个人一起,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到了下面,自己还给王爷做丫鬟!管他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只要能每天都呆在王爷身边,就是做一辈子,十辈子,百辈子丫鬟也是幸福的! 刘凌笑道:“去吧,准备一桌酒菜,王爷我一会儿要请人吃饭。” 柳眉儿应了一声,兴高采烈的拉着敏慧就走。她们两个人转身的时候,刘凌正看见小丫头敏慧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从她的眼神中,刘凌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情愫。这眼神让刘凌心里一慌,只是他随即就笑自己多心了,那不过是个才十三岁的小孩子而已。 刘凌拉着敏慧,轻笑道:“别寒酸了,请的都是能征善战的将军,酒要多一些,肉要多一些,别舍不得。”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道:“谁也不知道,今天来府里吃饭的爷们,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柳眉儿和敏慧两个人都楞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此时柳眉儿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兴高采烈的神情,她和敏慧一样,都是一脸的悲哀。她们一起给刘凌行礼,庄重的说道:“奴婢知道了,不要舍不得,酒多一些,肉多一些!” 刘凌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书房。 进书房的时候,赵大已经在里面等他了。他就站在密道的门口,身子有一半掩在密道里面。见刘凌进来,赵大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王爷,季承云那里已经送过消息去了。”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 现在刘凌身边的人当中,只有赵大知道季承云这批人马的存在。就连赵二,花三郎,甚至柳眉儿都不知道刘凌还有这样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而刘凌没有瞒着赵大的原因很简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大和季承云一样,都是一个死人。 “影卫现在一共有多少人?” 刘凌坐下后,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父母的画像后问道。 赵大道:“属下前几天刚刚对影卫重新安排了一下。现在影卫一共有四百六十八人,属下按照他们个人能力的不同,将他们分成了四个等级。身手能力最低的,共计三百六十人,他们都是最低级的影卫,属下将他们称作铁衣影卫,身穿黑衣。比他们强一个层次的人,属下称之为铜衣影卫,共八十六人,穿红衣。再强的,属下将他们称之为银衣影卫,只有二十人,穿白衣。这二十个人是目前影卫中身手高强,以一敌百的人物!” “最高级别的,属下称之为金衣影卫,只有……两个人。” “哦?” 刘凌来了兴趣,接着问道:“铁衣影卫,身手如何?” 赵大道:“以属下的身手,最多对付六七人,能保命身退,再多则必死。” “铜衣影卫呢?” “以属下的身手,对付两三人已经是极限,有败无胜。” “银衣影卫?” “以属下身手,一对一或可不败,一对二必死无疑。” “金衣影卫呢?” 刘凌这时已经开始激动了,铁衣影卫和铜衣影卫暂且不提。这银衣影卫简直就是宝贝了,二十个赵大一样身手的人物,用在战场上偷袭刺杀,窃取情报简直就是一只特战小分队!银衣影卫已经如此,刘凌对那数量稀少到仅有两个人的金衣影卫的兴趣更加的浓厚了。 赵大吸了口气,一脸严肃的说道:“属下不知道。” 刘凌怔住,随即反问道:“不知道?” 赵大郑重的点了点头解释道:“以属下的身手,根本就试探不出这两个人到底有多深的修为。属下只是知道,这两个人任何一个,都能轻而易举的杀了属下。以属下的本事,无法得知他们到底有多强!” 听到这里,刘凌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赵大,确实是个人才啊,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招揽到两名这样的绝顶高手来!要知道赵大的身手比他亲弟弟赵二还要强上那么一分,而两名金衣影卫竟然能随随便便的击败赵大,由此可见这两个人的实力有多雄厚了。 不知道若是对上季承云,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两个金衣影卫,你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这是刘凌现在最关心的问题,若是那两个人来路不正的话,就算是身手再高强也不能用了,甚至,还要杀了灭口。这样的人杰,刘凌还想不到他们有什么理由心甘情愿做一名生活在暗处的影卫!不会出名,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赵大看出了刘凌的忧虑,他解释道:“这两个人是一对孪生兄弟,哥哥叫聂人敌,弟弟叫聂人王,是季承云介绍过来的。季承云说这两个人曾经救过他的性命,是可以信任的人。而且,这两个人因为某些不能告人的事,必须找个地方隐藏起来。属下也曾问过这两兄弟的来历,季承云也说不知道,只说这两个兄弟来头极大,但是仇家的来头更大,所以这两兄弟走投无路来找他,正好介绍到影卫来了。”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谁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不可告人,这一点倒是无可厚非。不过,这样的人你有把握控制吗?” 赵大点了点头:“王爷,属下观察过这两个人,以他们这一身的功夫,想必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是属下查过,江湖上并没有一对有名气的孪生兄弟叫做聂人敌,聂人王的。显然他们俩是隐瞒了真实姓名,这样修为的人都需要隐姓埋名逃避追杀,由此可见他们兄弟俩的仇人有多强大。” “不过……” 赵大自信的说道:“越是这样,这样的人就越容易控制!” 刘凌笑道:“好,既然你如此自信,我就不多干涉。不过你要记住一点,影卫是你的人,他们对你负责,你也对他们负责。而你是我的人,你要对我负责,我也要对你负责,不要让我失望!” 第六十二章 客到 赵大点头道:“王爷放心,属下会小心应对的。若是一个人没有了所求,这样的人即便再弱小也是不好控制的。而一个人若是心中有欲望,有害怕的东西,这样的人再强,属下也能牢牢的控制住!” 刘凌嗯了一声道:“嗯,放手去做,我信得过你。” 赵大眼中一股感激之情一闪即逝,随即问道:“王爷,召属下来,可是要让属下先带人去南方?” 刘凌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不错,影卫的作用在暗处,此次南方之战影卫的用处很大。都城里的事暂时都放下,现在一切以战事为主。影卫的人不必都去南方,可以从铜衣和铁衣影卫中挑选一部分人留下,负责监察朝中官员。大军南下,后勤补给为重,若是朝中有人捣鬼的话,会直接影响到南方战事的成败。” “所以,留下的影卫要密切关注朝中负责后勤补给的官员,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发现有人贪赃枉法的话,不必请示,杀无赦。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必考虑什么后果。一切对南方战事不利的人,留之无用!” 赵大点头道:“属下明白!” 刘凌接着说道:“你率大部分的影卫今晚就起身南下,沿路如发现什么异动的话,留下人禀报与我。你等务必于两日之内赶赴应州,抚远军指挥使安恒这个人是必须除掉的。你们先到之后,将这个人的罪证全部搞清楚,等我到了应州之后再作计较。” 赵大道:“王爷,既然此人必除,何不让属下派人下手除去?” 刘凌笑道:“这个人,算不得枭雄,却是个奸人。这样的人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吞食我一手建立的抚远军,说不得在朝廷里面有什么大人物在撑腰。若是杀了的话,会失去很多有用的信息。而且,这个人我留着还有用,杀他不急。” 赵大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刘凌挥了挥手说道:“去吧,不要暴露了。” 赵大跪下,再次磕了一个头后转身钻进了密道中。 刘凌等赵大消失不见,转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父母画像,嘴角挂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看着画像中熟悉的面容,眼神柔和。 “爸爸妈妈,孩子要再一次去沙场征战了。这一次不比以往,或许这北汉国真的气数尽了。爸爸妈妈,孩子为这个国家已经做的够多了。可是这北汉国实在太弱小了,在夹缝中求生存是何其之难啊。” “后周柴荣,这个人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而且他的手下有无数能征善战的大将,有数十万精锐的战士。后周的国力远胜于北汉,若是后周倾全力而出的话,孩子也没有把握能打赢这一仗。” “不过,爸爸妈妈放心,孩子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会好好的活下去。若是……若是北汉真的不能度过此劫,孩子就带着心爱的姑娘远走他乡,从此隐姓埋名过普通百姓的生活。” “但是,孩子现在不能放手不管啊!二哥对我恩重如山,我若是不尽全力帮他保住这江山社稷,孩子就算苟活下去也会良心不安。不管怎么样,总要去争取一下。若是孩子侥幸胜了,那必定是爸爸妈妈在远方在为我祈祷。若是孩子败了,那也只能怨二哥他生不逢时,空有一腔抱负而不能施展了。” 刘凌看着父母的画像,喃喃的自语着。 这时,门外敏慧轻声说道:“王爷,三江候已经到了一会儿,现在客厅休息。京畿大营的陈统领带着几位将军也刚刚进府,王爷这就过去吗?” 刘凌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道:“你先去招待几位大人,我随后就到。” 敏慧在外面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 刘凌打量了一下自己,随即快步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刘凌忽然转身再次凝视着墙上父母的画像,他转回身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放心吧,爸爸妈妈,孩子会好好活着的! 刘凌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然后大步朝着客厅走了过去。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京畿大营统领陈远山带着赵霸等几个将军,钉子一样站在门口。他们曾经都是刘凌的部下,只不过不是抚远军出身。见刘凌走了过来,陈远山带头,刷的一起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众位将军单膝跪倒在地。 “末将等叩见王爷!” 刘凌只淡淡的点了点头,也不去搀扶他们,眉宇间自有一股威严。 “起来吧,到屋里说话。” 刘凌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随即先进了客厅。这时先到的三江候程义厚也迎了出来,他也是军伍出身,累积军功被封为三江候。所以见了刘凌,他也是先行了军礼,然后单膝跪倒:“末将程义厚,叩见王爷!” 刘凌哈哈笑道:“老程啊,还是你来的最快。” 程义厚是个年过五旬的敦厚汉子,这人身材壮实,大概有一米七五的身高,膀大腰圆,一张脸好似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一样的黑。刘凌最初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好一顿感慨,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你可是姓包?” 程义厚看着忠厚老实,其实用兵作战极其的狡猾。这人是刘凌诸多手下中,最老奸巨猾的一个。这个人与人对敌,从不信奉什么先下手为强的套路。每一次他都会仔细的观察对手,且总能被他发现对手的弱点。这个人,是见到老实人可以追打出尿来的狠人。遇到惹不起的人,他比兔子跑的还快。 当初和大辽联合对后周用兵,晋州一战的时候因为辽国率先撤军,北汉军队不得不狼狈撤回坛州。后周兵马元帅孙玄道率军追杀,一路上北汉军损失惨重。而各路人马中,跑的最快也是保持建制最完整的,就是这个程义厚率领的部队了。只不过那次大战的时候,刘凌还没有来到这个时代,或者说,那时候的刘凌还是一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病秧子。 那次大战之后,因为程义厚带领的两万建雄军完整的撤了回来,虽然没有什么功劳,更谈不上有多光彩,不过当时的皇帝刘业还是封了他一个三江候。不过程义厚对这个三江候的名号却一直耿耿于怀,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程义厚嘿嘿的笑道:“王爷召见,不敢不急啊。这些日子在家里每日养鸟斗狗,闲出了一身的毛病。王爷的军令一到,俺老程就知道终于能好好活动活动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老程我非得憋死不可。” 刘凌会心一笑,心说到时候只盼着你见了后周的大军,不要像今天这样跑的这么快了。话说这位侯爷,最出名的就是跑的快啊。 似乎是猜到了刘凌心中所想,程义厚脸上一红道:“王爷请安心,这次大战,老程绝对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只会一路狂奔了。” 刘凌哈哈大笑道:“本王不曾说你什么,你倒是自己先招了。” 陈远山带着几位将军站在门口,听刘凌这样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程义厚不悦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也敢取笑俺?王爷笑笑也就罢了,你们也来。别以为打过几次仗就不得了了,有本事咱们在南方战场上比比,看看谁的功劳大!” 陈远山动容道:“侯爷赎罪,末将等不敢取笑侯爷!到了南方战场,末将不会有什么攀比之心,只会遵从王爷号令!” 程义厚脸色一变,随即使劲点了点头说道:“行!这点从容,你和老子不相上下!” 正说着,外面有侍卫禀报道:“王爷,虎亭侯,忠义候到了。” 他刚说完,一个侍卫跑着过来说道:“王爷,辅国将军昭先,卫国将军孙胜到了。” 刘凌点头道:“请到客厅说话。” 不多时,虎亭侯刘茂和忠义候王半斤手拉着手走在前面,一路说笑着到了客厅门外。在他俩身后跟着的是辅国将军昭先,和卫国将军孙胜。 虎亭侯刘茂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魁梧,与程义厚不相上下。只是他面色白净,也没有胡须,一双眼睛极小,笑起来几乎看不出他原来是有眼睛的。这个人因为肤色太白,总给人一种阴气比较重的错觉。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在封侯之前,干的确实是阴气极重的事情。或者说,这个人的侯爵也是因为这个而被封赏的。 说好听些,他是个地下工作者。说的难听些,他就是个盗墓贼! 北汉国力弱小,国土面积不过是后周的十分之一还略有不足。且土地贫瘠,十二州连年饥荒。为了补充国力,筹集金银用作军饷。老皇帝刘业召集了一批能人异士专门在北汉国境内寻找墓穴挖掘,山西中北部地区的无数大墓都被这个虎亭侯带人光顾过。他们这批人,人数并不多,最昌盛时不过五百余人。但是这些人,个顶个都是高手! 据说这刘茂,祖上乃是东汉时期大奸雄曹操手下的摸金校尉。刘茂一手祖传的寻龙点穴手艺,确实名不虚传。甚至可以说,若是没有这个人,北汉国在很久之前或许就被大辽的铁骑踏平了。乾祐五年,北汉全境大旱,几乎颗粒无收,硬是靠着刘茂盗墓得来的金银凑足了辽国索要的岁贡,甚至还略有盈余。 这样一个人,放在现代社会只怕早就被政府抓了,枪毙一个钟头都是轻的。可是在那个时代,却是国家的大功臣。再后来,有一日老皇帝刘业做梦,梦到无数恶鬼缠身,向他追讨墓藏的宝贝。刘业惊醒后暗想,这定然是被盗的那些墓穴主人前来向他问罪了。于是第二天,刘业大作了一场法事超度亡魂。从此解散了刘茂的队伍,不过为了表彰刘茂的功劳,还是封了他虎亭侯。 而忠义候王半斤,这个人就更富传奇色彩了。据说此人出生时刚好只有半斤,于是其父就给他取名为王半斤。九岁那年,他父亲病逝,母亲改嫁后不要他了。王半斤一个九岁的孩子,举目无亲,靠讨饭生活。 到了十二岁,本来应该骨瘦如柴的王半斤,却偏偏不知靠着什么生活,生就了一身颇为剽悍的体魄。从龙虎山而来的张天师云游,正好遇见这个王半斤在墓地中挖食死人尸体。念其不易遂将他收为弟子,王半斤跟在张天师身边云游四海一走就是四年。 十六岁,王半斤学了一身的好功夫。因为受张天师教化,也没了那一身的阴损气息。张天师年迈,打算回龙虎山指定传人。但是王半斤不愿意跟师父回去被清规戒律约束,晚上在师父门前偷偷磕了三个响头后独自跑了。 再后来,后汉被后周所灭。郭威先是假意请刘业到洛阳,说要迎立刘业登基为帝。结果等刘业到了洛阳之后却被郭威软禁,再后来,刘业在死士的营救下逃了出来。郭威派兵追杀,正巧被王半斤遇到。王半斤救下刘业之后一路护送回到太原,刘业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于是在太原给他修了一座道观,名为太清观。刘业自立为帝之后,又封年仅十七岁的王半斤为忠义候。 乾祐第二年,辽国意图灭亡北汉。十万铁骑南下,围困太原城。刘业前往辽国大营求和被扣,满朝文武都没了办法。却是这太清观的道士,十八岁的忠义候王半斤带着五百死士冲击辽国大营,硬是将刘业救了出来。当时的辽国主帅大皇子耶律雄机对王半斤大为赞赏,称其一身是胆。后来,王半斤保护刘业与耶律雄机谈判,最终达成协议。北汉自此为辽国的附属国,刘业称侄皇帝,年年缴纳岁贡! 第六十三章 奇思妙想周延公 至于辅国将军昭先,卫国将军孙胜这两个人到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故事。两个人的身世相差不多,他们的老子都是当初最早跟在老皇帝刘业身边的亲信之人,后来不出意外的为国捐躯了,为了表示,刘业让他们继承了父亲的职位。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混吃等死欺男霸女的二世祖。两个人都练的一身的好武艺,就算是赵二和这两个人任何一个交手的话,只怕胜算都不会超过三成。话说回来,若是这两个人一无是处,刘凌也不会请他们俩过来了。 这两个人,昭先年纪不过二十一岁,善使一杆方天画戟,作风勇猛悍不畏死,颇有三国时期温候吕奉先的风采。他曾经是禁军统领,后来因为不满太子的作为告病辞官赋闲在家。 孙胜今年二十六岁,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善使一杆长枪,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和昭先两个人私下里的关系十分的要好,所以昭先辞官回家的时候,身为禁军副统领,他也一起辞官不做。 因为刘业对这两个小将都十分的喜爱,所以太子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后来孝帝登基,这两个人又被重新启用为禁军正副统领。 眼见自己请来的人已经到齐,刘凌吩咐一声安排酒宴。几个侍女布置起来,没多久一桌丰盛的饭菜就摆放整齐。刘凌知道这些人的喜好,所以这餐饭菜并没有什么精雕细琢的美食,有的只是大鱼大肉,大碗喝酒。 分宾主落座,刘凌端起酒杯说道:“今天把你们请来,本王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想必诸位都是心知肚明的。咱们也不必拐弯抹角的扯皮,本王只一句话,愿意跟我去南方杀敌的,就干了这杯酒!” 说完,刘凌一扬脖,将满满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见他干了,在座的众人也不含糊,没有一人推辞,纷纷起身端起酒碗大口喝了。刘凌见众人都有决心,心中顿时开怀。他一招手道:“倒酒!” “今日,不必拘束,能喝多少就是多少。就算是醉倒在桌子下面本王也不会笑话你们,但是只有一条,等明日本王校场点将,若是有一人因酒醉未来,那就别怪本王军法无情了。” 众人都知道刘凌性情,哈哈大笑。 程义厚道:“那便好说,现在吃了这顿酒,俺老程也不回家去了。下午就到校场睡觉,保证误不了王爷明日点将!” 虎亭侯刘茂笑道:“三江候,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程义厚道:“为何不像?” 刘茂笑道:“三江候闻名天下的就是这轻功了,怎么今日倒要做笨鸟先飞的打算?” 程义厚和他十分的熟络,自然不会被他的话惹得不快。他一指刘茂笑骂道:“你这钻地的耗子,今日也奚落起老子来了。若是不服,咱们先比比酒量如何?” 刘茂笑道:“王爷面前,还轮的着你放肆?” 他端起酒碗说道:“王爷,末将现在这里敬您一碗。预祝王爷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刘凌端起酒碗道:“只要咱们同心协力,后周那二十万人马也就没什么厉害的。这碗酒大家一起喝了,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所有人一起举杯饮了,哈哈大笑起来。 忠义候王半斤如今才不过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但是他留了三缕长髯,再加上一副颇为斯文的面相,看上去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光是看此人的面相,谁能想到他竟然是吃死人肉长大的?不过这人虽然封侯拜将,但是并没有了忘了根本,平日里依然一副道士打扮。 据说龙虎山现任的天师数次邀请他回龙虎山,但是都被他拒绝了。他对来请他的龙虎山弟子说:“我一个山野莽夫,一身尸臭,去了宝观只会玷污了龙虎山的清名。只是我虽然不回龙虎山,但是终究是张天师的弟子,你回去告诉现任天师,我必会对着师父的灵位,早晚一炷香,诚心参拜。” 小道士回去原话将给张天师听,张天师呵呵一笑道:“北汉不毛之地,本想请他来这里避世修行。不过他却以为我担心他有抢夺天师名号之心,以为我想诳他来,罢了罢了,人生何处不修行,就随他去吧。” 他虽然为道士,却也不必忌口。酒照喝,肉照吃,便是女人,他也睡过不知道多少了。 他抱拳对刘凌说道:“王爷,这次您统兵南下,依末将看来,最大的难题倒不是后周那二十万大军。” 刘凌笑问:“忠义候以为?” 王半斤自嘲一笑道:“王爷心知肚明,自然是那现任的抚远军指挥使安恒。此人不除,抚远军必然不能顺利收回。但是此人已经在南方经营两年,抚远军现在的将领几乎都是他的亲信,只怕不好下手啊。若是王爷有心,今晚末将就先行南下,保证王爷领兵到达应州的时候,末将提着那安贼的人头恭候!” 刘凌摆了摆手道:“杀安恒容易,要看是怎么杀,什么时候杀才最好。这个人暂且留着,他的命对本王还有大用。” 刘茂也道:“可是王爷,若是等王爷率领大军抵达应州。说不得那安恒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为难,若是给他坏了大事,岂不冤枉?” 他抱拳道:“若是王爷不放心,今晚我和忠义候一起走,有我们两个人同去,定然能将那贼子人头割了。” 刘凌笑道:“两位,那安恒必然想到是本王领兵南下。他若是没有打算就真的是草包一个了,这样的人何足道哉?若是他有了防备,两位再去冒险,若是有什么闪失就不值得了。安恒是必须要杀的,放心,本王到了应州之日,便是他人头落地之时。” 京畿大营统领陈远山抱拳道:“王爷,末将有一事不明。” 刘凌道:“但说无妨,今日这顿饭上,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来。” 陈远山道:“王爷,禁军虚有其表,不过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而守备军则更是孱弱,为何调兵不全用咱们京畿大营的人马?”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几人比较关心的,毕竟这次他们随刘凌南下,也算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压上了。手下的兵将精锐,他们的底气也足些。手下若都是草包,他们的信心就要大打折扣了。京畿大营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禁军和守备军和京畿大营的士兵相比,明显差了不止一个层次。 听陈远山问了出来,大家都将目光看向刘凌。 刘凌放下酒杯说道:“远山啊,你以为本王不想带着整个京畿大营南下?你想想,守备军中多是什么人?都是些两面三刀的败类,若是靠着那些人守护都城,保不齐又会被人怂恿了做出什么事情来。这些人必须拉到战场上,让他们经历血与火的历练才能成才。不经历一番捶打,又怎么会成为切金断玉的利剑?” “至于禁军,我带走了一半,留下一半。禁军其实还是好的,论素质本来不必京畿大营的人马要差。只是缺乏实战,这次我带走一半也是出于练兵的目的。说白了,都城重地,必须以忠心且精锐之师守护,所以京畿大营的人马我最多只能带走一万。” 刘凌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带着精锐的京畿大营南下,你们的信心也会足些,带着守备军南下,你们心里难免会缺少底气。不过我要说的是,你们要知道这样一句话。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不管再顽劣,再士气低下的兵,只要你们这些带兵的以身作则悍不畏死,我就不信带不出一支铁血之师!” 陈远山真挚的说道:“王爷说的对,有什么样的将领就有什么样的兵,当初王爷在南方的时候,抚远军是何等的威武。现在那安恒小儿做了指挥使,好端端的一支雄狮却变成了缩头乌龟!” 刘凌道:“正是这样,什么样的将领带出什么样的兵。我记得前朝时候有一个名将叫李云龙,是个草莽出身,大字不识的一个。但是凭着一股血气,一股悍不畏死的气势,将一支农夫组成的队伍硬是带成了百战百胜的威武之师!李云龙有过一句名言,他说一支队伍,就要有一个魂,这个魂就是将领!作为将领,必须有面对再强大的敌人都敢于亮剑的勇气!这样,手下的士兵才会养成雄狮饿狼一般性格,勇往直前!这便就是一个例子,你们都应记住。” 说完,刘凌在心中暗叹一声,亮剑的导演和作者啊,就别怪刘凌我胡说八道了。 在做众人纷纷点头,不过大家心里却都诧异。前朝?怎么不记得前朝时候有个叫李云龙的名将?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李云龙是谁?不过几人都想,既然王爷说前朝有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名将,那就自然是有的,看来我等还是孤陋寡闻,惭愧啊惭愧。 正说着,早就候在外面的周延公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书生有一句话要说,不知王爷给不给机会!” 众人都回头看,认得这人正是被皇帝陛下破格调入军机处,被人称作布衣宰相的周延公。大家都知道这周延公乃是刘凌举荐的,此时到了这里倒也不奇怪。刘凌笑骂道:“滚进来说话,站在外面嚎叫什么!” 周延公嘿嘿笑了笑,撩着书生袍子小跑着进了客厅。 等他进来,刘凌道:“若是有良言妙计就速速说来,这桌子上少不了你的酒喝,若是说不出什么,休怪本王让人把你打出去!” 周延公讪讪的笑道:“先喝酒吃肉,若是酒足饭饱,书生自由妙计。若是饿着肚皮,那是一个办法都没有的。” 忠义候王半斤笑道:“周大人好大的口气啊,来来来,先干了我这碗酒再说。” 周延公也不客气,端起王半斤递过来的酒碗,一扬脖一口干了。他擦了擦嘴道:“好酒,最少是十年的陈酿汾酒,痛快!” 见他豪爽,刘茂也端起酒碗道:“再喝我一碗如何?” 周延公道:“我还怕你不成?” 接过来一口干了。 其他人见他这般海量,完全没有书生的酸腐气,大家心里也都舒服,纷纷让酒。周延公来者不拒,一口一碗连着喝了七八碗酒,竟然看不出有太大的醉意。 刘凌笑道:“酒也喝了,有什么妙计还不道来?” 周延公道:“还差一口肉才能想起妙计。” 说完,也不用筷子,直接从一只熟鸡上撕下鸡腿,三口两口的吞了下去。而后他又抓起一只羊腿,也不搬张凳子来,席地而坐,狼吞虎咽。不多时,一只羊腿便被他撕扯着进了肚子。周延公拍了拍肚皮,打了一个饱嗝道:“妙计来了!” 他猛的一抬头,看向刘凌问道:“王爷,何不借势?” 第六十四章 请王爷成全! “借势?” 刘凌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来围着桌子来回走了两圈。他看向一脸自信的周延公:“你仔细说来。” 周延公扫视了一遍在坐的将领们,然后又看了一眼刘凌。刘凌摆摆手笑道:“在坐的都是刘凌的兄弟,也是如今大汉的柱石,周延公你不必忌讳,说吧。” 周延公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上将桌子上的菜肴朝一边推了推,在桌子上清理出一块地方出来。他伸手在酒碗中沾了些酒水,在桌子上随手画了一个不是很大的圆形:“王爷,众位将军,比如这是咱们大汉。” 接着,他又在大汉的南面画了一个面积十倍于北汉的圆:“这是后周。” 又从北汉的北方画了一个更为巨大的圆:“这是辽国。” 接着,他在西方画了一个圆说道:“这是刚刚才建立五年的西夏国。” 画完之后,周延公指着代表北汉的圆说道:“我大汉可以说现在生存在三个大国的夹缝中,这三个国家,任何一个国力都远超我大汉。且不说后周和辽国,就说才刚刚建立的西夏国,其实力之雄厚也不是我大汉能比拟的。再加上西夏雄主李元昊,此人能征善战,雄心壮志,早晚必会发兵中原。” 众人都点头,这是不争的事实。西夏国虽然国土辽阔,牧草丰盛,百姓也颇为富足,但远不如中原繁华。李元昊这个人雄才大略,如今在西域一家独大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他必然不会偏安于一隅,早晚都会发兵中原,争抢这中原的花花世界。 周延公见众人不反对,于是接着说道:“我大汉虽然是辽国的附属国,但若是真有大战,辽国却是完全指望不上的。上次与辽国联手对后周用兵,晋州一战就是证明。所以,这次后周来犯,辽国定然作壁上观,说不得还会落井下石。” 他提到很多年前的晋州之战,曾经参加过那次会战的三江候程义厚脸上一红,纳纳的不做声了。那次大战他亲身经历,所以对辽国人的诚信度十分的了解。当初与辽国联盟,说好春天三月发兵,结果辽国找借口再三拖延,硬是拖到了秋后才发兵,如此一来,后周皇帝郭威就是傻子也早就做出了防范。 结果晋州一战,见后周军备整齐,士气如虹,而且城高难攻,辽国人竟然调转马头脱离了战斗。十万北汉军,十万辽军,联合攻城,辽军只稍微接触了一下随即撤走,丢下了十万北汉军孤军奋战。 后周元帅孙玄道抓住机会,指挥后周大军一个反冲锋就将北汉的军队打的七零八落。北汉十万大军毫无建制的落荒而逃,最后退回坛州的除了程义厚带领的两万建雄军,其他各营竟然都不足半数! 这一仗后北汉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和后周争锋。十万大军,最后活着退回境内的不足五万,且大部分带伤。 刘凌道:“辽国本就是虎狼,不能与之为谋。延公,你接着说。” 周延公一指后周说道:“后周,此次举兵二十万犯边,更是由后周世宗郭荣御驾亲征,士气如虹。且,以后周的国力,就算再出兵二十万也不是什么难事。王爷此次南下,就算顺利收回抚远军,以我的估计也很难击败后周大军的。” 众人脸上变色,都转头看向刘凌。刘凌微微一笑道:“延公所言不错,本王不是神仙没有撒豆成兵的仙法,手下可用兵将捉襟见肘。建雄军,守备军的战力也远不如后周的精锐大军,这一仗本王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 他并不忌讳,众人心里反倒没有什么担忧。若是刘凌大包大揽的说这次南下必定会大获全胜,只怕谁心里都会嘀咕不已。周延公说的没错,若是后周倾全国之力的话,派出五十万大军还是没有问题的。双方实力相距太大,这一仗北汉的败局已经定下了八成。 周延公对刘凌歉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既然后周有能力出兵四十万,甚至五十万一举灭了我大汉。为什么只出兵二十万?” 他说道这里的时候,刘凌眼神一亮,随即明白了周延公想要表达的意思。 辅国将军昭先问道:“是啊,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既然这次后周如此决心要灭了我大汉,为什么不全力而为?” 程义厚一拍脑门,猛的一伸手指着桌子上周延公所画的,代表西夏的那个圆说道:“俺老程明白了,后周是在提防着西夏人!” 周延公鼓掌叫道:“三江候果然聪明!” 他指着西夏说道:“西夏刚刚立国,兵强马壮。国主李元昊麾下能征善战之将数以百人计,飞马空弦之士更是不下五六十万!西域人皆身强体壮,尤其是骑兵更是所向披靡,往来奔走无人可挡。后周若是举国而出攻击我大汉的话,难保西夏不会趁虚而入!” 忠义候王半斤道:“这话不错,但是周大人。后周人的担心,不也正是我们的担心吗?若是趁着我们倾全国之力抵抗后周大军之际,西夏人趁虚而入的话,难道不更容易些吗?毕竟我大汉的国力远不如后周,灭我大汉比灭后周要容易多了。” 他这话并不算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人的威风,在座的都是北汉军界的顶梁柱,对于自己这边的实力他们心知肚明。以现在的国力,就算抽调全国之兵也不过勉强凑足二十万。且多是老弱病残,没有什么战斗力。若是如此凑数的话,那后周拿出百万大军也是轻而易举的。 周延公道:“忠义候的担心不无道理,也正是关键之处。但是,我们现在要借势,却只能借这西夏的势!” 周延公道:“西夏秣兵厉马,时刻准备着图霸中原的万里河山。毫不避讳的说,西夏早晚是会对我大汉发兵的。但是,请诸位大人想一想。是我大汉对西夏的诱惑力大,还是后周那繁华世界对西夏的诱惑力大?” “西夏李元昊想要的是中原的繁华富庶之地,而我大汉地处北方,常年灾荒,比他们西域地方还要不如许多。在元昊的眼里,我大汉就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西夏建国五年来李元昊才会犹豫不决,一直未对我大汉用兵。” “而后周则不同,汴州,洛阳繁华富庶之地,正是他李元昊想要的!我大汉只有十二州,南唐三十六州,南汉有六十二州,后蜀五十二州。而后周,则拥有九十八州的富庶土地,且洛阳乃是前朝都城,谁拥有谁就是中原霸主,李元昊不会想不到这里。” “只要灭亡了后周,占据汴州,洛阳,那南下可平南唐后蜀,北上可发兵我大汉。这里!才是元昊最想得到的地方!” 周延公说到激动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 “不是妄自菲薄,王爷和几位将军也不要怪罪。我大汉与后周相比,实在没有可取之处。灭我大汉和灭后周所得到的利益,孰轻孰重李元昊不会不明白。而且,若是灭了后周,我大汉北方有辽国,南方就是他西夏的属地,到时我大汉已经是孤掌难鸣,何以抵抗西夏大军的侵略?”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延公说的没错,若是灭了后周再来对付我大汉的话,确实不费吹灰之力。而若是李元昊坐视后周吞并了我大汉,等后周做大,他再想对后周用兵就会加倍的艰难了。所以,我们若是借势西夏,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只是,我朝与西夏素无来往,如何能说动西夏国主李元昊?” 周延公猛的跪倒在地,叩首说道:“延公一介书生,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但是愿凭口中三寸不烂之舌,往西夏劝说李元昊对后周用兵!” 他以头触地,语气真诚。 刘凌想了想说道:“不行,此去必然是凶多吉少。那李元昊自持国力雄厚,从不曾将我大汉放在眼里。你这一去,他定然不会重视。到时候他必定百般轻视于你,若是他和你言语不和,后果不堪设想!” 刘凌来自后世,深深的知道弱国无外交这句话的含义。正如一个佃户,没有钱没有粮,跑去和一个凶残的地主借粮食,被乱棍打出院子都是轻的。 周延公再次磕了一个响头,额头上的皮肉都被撞破了。 “延公知道王爷担心,但是王爷,延公个人的安危和国家社稷相比,孰轻孰重?若是延公未能说服李元昊相助,最起码已经争取了。而若是延公侥幸成功了,那就算是死又能怎么样?以延公一死,换十年太平天下,值得!” 刘凌动容道:“延公,你生来并不是我大汉的子民,这是何苦?” 周延公再次磕头,血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的眼角流出一行热泪,看着刘凌的面容,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士为知己者死!” 士为知己者死! 这一句话,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周延公这句话说出的时候,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深深的震撼了。忠义候王半斤率先离座,对周延公一躬到底:“周大人高义,请受我王半斤一拜!” 程义厚,刘茂,昭先等人也是纷纷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跪在地上的周延公深深一拜。 周延公血流满面,再次伏倒在地道:“请王爷成全!” 第六十五章 如此陈子鱼 仙缘人间。 听香小筑。 嘉儿似乎有什么心事,来来回回不停的在屋子里走动。她不时抬头看一眼正在梳头的陈子鱼,终于忍不住说道:“小姐,机会已经来了,你为什么不把握住?” 她见陈子鱼不说话,走过去站在陈子鱼身边说道:“咱们今日从兵部那个肥胖子罗成林嘴里已经掏出了北汉的虚实,如今后周发兵二十万来势汹汹,北汉南方抚远军不战自败,现在坛州已经丢了,玉州也不过是在朝夕之间就会被后周攻破。这些事情想必国主早就得到消息了,咱们若是将北汉这北方和都城的虚实报告回去,这次任务说不好就能提前结束了!” “小姐,你想想,现在北汉从都城要抽调三万人马,再从镇守北方六州的建雄军抽调三万人马。这六万大军南下,就算挂帅的……是那个忠亲王刘凌也未必能力挽狂澜。他就算是再厉害,实力相差如此悬殊也打不赢这场战争。而现在北汉都城不足两万人马,剩余的五万建雄军又分散各地,正是我大夏用兵之时啊!” “小姐!你还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还不出去找李延福联系,只要将这消息传回去,等咱们大夏的大军攻破太原城,国主必定会重重的赏赐你的。” “只要咱们的消息一传出去,咱们的苦日子也就算结束了。早一天回去和爹爹团聚,那该多好啊!” 嘉儿不断的劝说着陈子鱼,而后者只是机械的梳着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嘉儿见她这样犹豫不决,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指着陈子鱼惊呼道:“噢!我的天,小姐,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忠亲王刘凌了吧!” 陈子鱼脸色一红,随即猛的回头呵斥道:“闭嘴!” 嘉儿被她吓了一跳,有些委屈的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明明就是,不然为什么你迟迟不肯让我找李延福过来。这样重要的消息,咱们怎么能不尽快传回去?” 陈子鱼无奈道:“嘉儿,咱们来之前,你还记得嵬名曩霄陛下是如何告诫我们的?” (注:嵬名曩霄,即西夏国皇帝李元昊。本书中将李元昊的出现提前了很多年,主要是为了创造主角和这位西夏史上最雄才大略的君主之间的矛盾。按照历史,西夏立国是在北宋明道元年,并不是在五代十国时期。因为本书的需要,将这个人物提前出现了。本书中这段历史纯属虚构,请大家一笑置之。另外,关于本书中提到的神医吴夲和他的弟子李东昌,也都是北宋年间的人物,切不可深究。 李元昊立国之后,称大夏国。舍弃唐朝时皇帝所赐的李姓,改姓嵬名氏,更名为曩霄。) 嘉儿忽闪了两下漂亮的大眼睛,仔细想了想说道:“陛下说,你们二人此去,要格外注意北汉的大将军王刘凌。此人足智多谋,文韬武略,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个人才。北汉国若是没有此人,早就被后周的大军踏平了。你们此去北汉太原,当以此人为重,北汉的虚实反倒其次了。” 她模仿李元昊说话,言情举止惟妙惟肖,到真有几分西夏雄主嵬名曩霄的韵味,只是她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说出这番话来也显得有些可笑。 陈子鱼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记得便好,我还道你已经忘记了。” 嘉儿辩驳道:“可是,陛下也说过啊,若是刺探出北汉国力虚实,有可乘之机的话,我大夏的铁骑便可东进,一举灭了北汉。” 陈子鱼说道:“嘉儿,你还小,很多事情没有明白。北汉弱小,我大夏拥兵百万战将千员,若是想灭了此等小国何需费事?陛下历来看重良材,他是真的看重这个刘凌了。之前咱们接近太子刘铮,原本是想再扇一把风点一把火逼他对刘凌下手,然后咱们将那刘凌救下来。刘凌若是感恩自然愿意归顺咱们大夏,若是他执迷不悟咱们就把他绑了押送回去,至于怎么处置,要杀要剐陛下说了算。” 她幽幽一叹道:“嘉儿,你想想,以陛下的雄才大略都看重此人,咱们若是不尽力拉拢于他,怎么对得起陛下对咱们的信任?” 她道:“我不是不想将李延福找来将消息传递出去,但是你要知道,咱们得到的消息会对陛下的决定起到很大的作用,咱们不能不小心应对。刚才我沉默,是在想如何将北汉现在的情况尽量清晰的传递出去,以便陛下参考。” 嘉儿嘿嘿笑道:“原来是这样呀,我还以为小姐你真的对那个刘凌动了心思呢。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男人还真是挺耐看的。只是陛下和你都将这人夸的如同花儿一般,我怎么就没看出这人除了英俊些,还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陈子鱼笑道:“傻嘉儿,他若是没有些本事,怎么就能才从天牢里放出来,就能改变格局拥立当今的孝帝登基呢?当时太子手里有一万多禁军,还有一万多守备军守城,太原城已经被太子刘铮控制了,那刘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刘铮格杀了,拥立二皇子刘卓登基,此人的能力你还看不出来吗?” “这次后周大举来犯,咱们或许赶上了好时候,正好看看这刘凌,是不是真的如陛下所说那般优秀!” 嘉儿嘟着小嘴说道:“陛下从不曾到过北汉,怎么就对这个刘凌好像十分熟悉似的,这一点嘉儿想不明白。” 陈子鱼沉思了一会儿道:“我也想不明白,这只有陛下知道了。” 陈子鱼笑了一下道:“这样吧,嘉儿,你现在出去联系李延福,让他晚些过来。我现在给陛下写一份报告,一会儿交给李延福。” 嘉儿应了一声道:“知道了,只是一想到李延福那副丑恶的嘴脸,嘉儿就恶心!” 陈子鱼轻笑道:“他只不过面貌生的丑陋些,其实人还是很好的。这些天要不是他一直在暗处守护着咱们,说不得有多少登徒浪子苍蝇一般的过来烦扰。你一会儿见了人家,切不可再恶言恶语的说话!” 嘉儿一吐舌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琐碎的好像个婆婆!” 陈子鱼会心一笑,看着嘉儿蹦跳着出去后,她取出纸笔,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提笔写了起来。她的字迹正如她的人一般,婉转娟秀,好看的紧。 “后周大军侵犯北汉,今从北汉兵部尚书处得知,北汉为应对后周大军,从北方六州建雄军抽调三万人马,自都城太原抽调禁军,守备军,京畿大营军马共三万,计六万人,由忠亲王刘凌亲自挂帅南下。如今北汉都城,北方六州空虚,若是陛下用兵此时正合时宜。 北汉孝帝卧病不起,政务由宰相卢森,大学士苏秀,柱国将军苏虎咆,中书令欧阳仁合死人主持,以卢森为首。其中中书令欧阳仁合已为我所用,若是陛下兴兵,此人可为内应。 然……妾以为,此时对北汉用兵取北汉北方六州必然如囊中之物,但北汉此六州贫瘠,且与北方辽国接壤,难免会于辽国有所冲突,若是与辽国交恶便有些得不偿失了。而后周有吞并北汉全境之心,陛下若是出兵占据北方六州,于后周之交锋也在所难免。 图北汉贫瘠六州而与辽国,后周冲突实属不智,妾以为,对北汉之策略,雪上加霜不如雪中送炭! 若是占据北汉六州,必然与后周交锋,既然难免一战,若是陛下发兵救北汉与水火之中,北汉举国上下必感恩戴德。占北汉十二州之地,不如降服北汉十二州之地以作圈养之牛羊,肥而再屠。救北汉而乘胜追击后周,若能占据晋州,进而图谋后周汴州,洛阳,则中原定矣! 此乃妾胡思乱想,只求博陛下一笑耳。” 写完这封信,她郑重的装进一个锦囊中封好。看着手里的锦囊,陈子鱼叹了口气,伸手理顺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喃喃的自言自语道:“刘凌,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若是能起到一些作用,也算对得起你了。若是陛下决意发兵占据北汉,只能怪你的命运不好了。若真有那么一天,只盼……只盼着你会听我劝说,随我回大夏去可好?虽然不知陛下为何对你如此看重,毕竟这是福不是祸的。” 她脸色一红,随即自嘲的一笑:“这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不知道你自己的抉择,到底是什么呢?这一战,你又有几分的把握?” 过了一会儿,嘉儿领着一个瘸子一步一颤的上了楼。这人相貌丑陋,不但一条腿瘸了,还是一个大驼子。他一头糟乱的头发,两只眼睛细小而无光,实在让人看了不会生出些许的好感来。 不过此人在这一带青楼聚集的街上却是一个有名的人物,别看他样貌可恶还是个残废。但是做的一种好胭脂,也能做出让这一带青楼女子都异常喜爱的香粉来。他做的胭脂,并不十分的艳红,是一种淡淡的却能勾人魂魄般的色彩。而他做的香粉,种类繁多,或能增加妖媚,或能妆点清纯,据说就连那些官宦家里的小姐夫人门都趋之若鹜。 这瘸子名字也十分的古怪,他自称李驼峰,因为背后背着老高的驼子,真的就像一只独峰的骆驼一般。这名字始终被人嘲笑,只是他总是一笑置之,脾气好的不得了。久而久之,这一带的青楼女子都和他熟悉起来,见他为人不错,做生意也公道,于是都尊称他一句“驼爷。” 这卖香粉胭脂的驼子,其实乃是西夏国皇室之人。论辈分此人是西夏当今国主李元昊的叔辈,只不过是庶出的第九子并没有什么地位,又因为样貌实在丑陋,别说皇室之人,就是一般的西夏贵族都不拿他当回事。这人脾气好的出奇,身为皇族却没有担任一官半职,甚至连爵位都没有,他也是一笑置之。 这次李元昊派陈子鱼和嘉儿两个人到北汉做密探,他毛遂自荐做了这两个女孩子的保镖。李驼峰原名叫做李延福,只是他却未曾从李氏皇族中延来一丝的福气。 李延福上了楼之后,规规矩矩的给陈子鱼行了一个礼。 “小老儿给小姐请安了。” 李延福颤巍巍弯腰施礼,陈子鱼连忙迎上去将他扶住。 “九爷爷,这里没有外人,千万不要这样,子鱼心中难过的。” 李延福伸出手,溺爱的在陈子鱼头上揉了揉后说道“你这孩子,心总是这么善良。这样在外面,是会挨欺负的。” 第六十六章 聂氏兄弟 中午这一顿酒肉吃的有些变了味道,原本刘凌是为了将现在这北汉国中不多的几个善于征战的将领聚集起来,最后却成了周延公的送别宴。说送别宴难免会显得晦气一些,不过几个人心里都明白,周延公这一趟西夏之行只怕是凶多吉少。 周延公去意已决,他笑着刘凌说道:“王爷不必为我担心,我能让王爷重视,难道还能让那党项人嵬名曩霄看轻了?若我说,他之所以能在西域一家独大,全赖着自盛唐以来中原国家对他李家的赏赐,数百年的累积才有了现在西夏雄浑的国力。若是王爷处在他那个位置,只怕早就一统西域,甚至兵指中原了。” 刘凌道:“延公不可胡言乱语,那李元昊能成一方霸主,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六年前在南方的时候,结识过一个去往后周行商的党项人。可惜了,那人身材雄壮,且有一身的好武艺,并且胸中文韬武略,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我屡次邀请他到我大汉为将,他却总是笑说自己不过是个商人,逐利的小人而已,对仕途实在不感兴趣。” 周延公诧异道:“想不到那党项人中,还有能让王爷为之倾倒的人物,只是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刘凌道:“他自称陈偷闲,料来并不是真实姓名。” 周延公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此人也是个妙人。” 刘凌道:“不说我倒是忘了,此人与我临别时曾邀请我去兴庆府做客,还说他家是兴庆府有名的富绅,有好大一片宅子。此人说过他家族庞大,在兴庆府很有地位。他曾经给我留过地址,或许你到了西夏后此人倒是可以帮得上忙。回头我写一封信你带上,若是有此人相助,不求能让西夏出兵相助,只求他能保你的平安!” 周延公倒是不置可否,若那个陈偷闲真是兴庆府某个大家族的人物,又怎么会亲自风餐露宿的跑到后周去做生意。不过王爷这样说,他也不好拒绝。这个陈偷闲既然和王爷一见如故,倒也算得上是半个熟人。到了兴庆府人生地不熟,能多一个人照应也是好的。 只是不管刘凌还是周延公都不曾想到,周延公此次西夏之行,最后能保住周延公性命的不是周延公所自信的三寸不烂之舌,也不是那个和刘凌有过一面之缘的商人陈偷闲。而是从北汉太原城仙缘人间,一个青楼女子手写的一封书信。 这顿饭吃的颇为爽快,倒也并没有什么太重的沉痛之感。周延公此去,算是为了报答刘凌的知遇之恩。大家分析了一下,想来那西夏国主李元昊自持身份,或许真的不会把周延公怎么样。酒足饭饱之后,几人分纷纷告辞,刘凌将明日校场点兵的时辰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切记谁都不要迟到。 几个人对刘凌的性情都算了解,知道若是私下里,刘凌是个宽厚的君子,若是放在军务上,但凡违反了军律,不管是谁,一律按例处置! 刘凌虽然也饮了几杯酒,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他让兵部尚书罗成林调集京畿大营一万人马,禁军六千人马汇合守备军一万四千人在京畿大营原驻地集结,下午必须完成,他是必须要去的。 回到书房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刘凌提笔给陈偷闲写了一封信。这信是否会有作用他也不能确定,毕竟和那陈偷闲只是在六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而已,虽然两个人意气相投,还结拜成了兄弟。只是刘凌却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们拿结拜兄弟这事当饭吃,并不当得真。哪里会有那么多人结拜兄弟之后就性命相托两肋插刀的,水浒传是骗人的。 就算是结拜兄弟,又能代表什么呢? 水浒传里,宋江是大哥,最后坑了一百零七条好汉和水灵白菜。天龙八部里萧峰的大哥还是辽国皇帝呢,最后还不是把萧峰逼死了? 刘凌写这封信,只是希望能多一分助力,总比没有强。 写完了信,刘凌喝了一口柳眉儿端上来的解酒清茶。让柳眉儿打了些清水来,刘凌洗了把脸。让柳眉儿准备自己的盔甲,还有让柳眉儿吩咐府里的佣人把那匹红狮子也擦一擦。一会儿刘凌要去京畿大营驻地,准备还是要做一些的。 梳洗好了之后,柳眉儿站在刘凌身后,一点一点将刘凌的头发梳理整齐,然后帮刘凌换了衣服。最后将刘凌那身沉重的盔甲帮刘凌穿戴整齐,亲手将刘凌的头盔戴上,慢慢的帮刘凌将头盔下的带子系好。 “王爷,路上小心些。” 柳眉儿轻柔的说道。 刘凌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说道:“我去京畿大营之后要去宫里走一趟,看看陛下醒过来没有。若是陛下醒了正好辞行,若是回来的晚了,你不必等我。” 柳眉儿点了点头道:“眉儿知道了。” 刘凌哈哈一笑,俯身在柳眉儿脸上吻了一下,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刘凌王府里的亲兵差不多都派出去了,下午要跟着刘凌一起去京畿大营驻地的辅国将军昭先,特意从皇城禁军中抽调了五百精锐到王府听用,这五百精兵是一万二千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个人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此时那五百亲兵换了簇新的盔甲,蓝色军服,玄色铁甲,再加上后面火红色的披风,站在院子里威风凛凛。 刘凌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注意什么时候他身后多了两个身穿白色锦袍,袖口上和领子上都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的侍卫。这俩个人身材一般高大,头戴着六品武官的顶戴,只是那身衣服却并不是六品武官的服饰。 这两个人大白天的也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跟在刘凌身后,这两个人就好像刘凌的影子一样,寸步不离。 这两个人,正是如今影卫中仅有的两个金衣影卫,聂人敌,聂人王兄弟。虽然说是金衣影卫,但是明黄色是皇室专用。他们二人的服饰也不过是在袖口,胸口和衣领上用金线勾勒出了祥云的图案而已。 聂人敌和聂人王兄弟二人,身高和刘凌不相上下,身材都极雄健。两个人穿着一身簇新的金衣影卫服饰,披着大红色的披风,黑巾遮面,手扶腰刀,说不出的威严气派。刘凌对这两兄弟也十分的满意,正如赵大所说,这兄弟二人虽说修为高深,但是因为有所求反而更好控制。 若是这两个人不能信任,季承云也不会让他们加入影卫的。 即便如此,赵大还是从季承云那里调来了十个高手,扮作刘凌的亲卫紧紧的跟在刘凌的身后。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为了刘凌的安危着想,赵大和季承云都不得不谨慎一些。 安排妥当,刘凌一挥手,翻身上了披挂了全甲的红狮子马,带着聂氏兄弟和十个亲卫,领着五百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的禁军精锐,出了王府大门直奔京畿大营驻地而去。 这队人马虽然人数并不十分的多,但是当骑兵队伍从大街上经过的时候,在老百姓眼里看来却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一般。当真是人如蛟龙,马亦雄骏,气势非凡。 从太原城大街上经过,百姓们见了无不赞叹。这支队伍算得上如今太原城中最为精锐的队伍了,就算是从京畿大营中挑选五百骑兵,也不一定在气势上胜得过这五百禁军精锐。若是让禁军这五百最精锐的骑兵和京畿大营五百最精锐的骑兵交战,胜负的天平定然倾向于京畿大营一方。但是若论威武雄壮,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姿态,京畿大营的人马就远不如禁军兄弟们了。 刘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此去京畿大营驻地,免不了要震慑一番,这五百禁军正好提升威严士气。 马队经过阳和大街的时候,刘凌见到不少百姓都围在募捐点前。五个募捐点前都有几个御史在不遗余力的宣传,那架势当真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不过话说回来,这几日经过御史大人们的宣传,来捐款的百姓越来越多,那些原本窝着一股火的御史大人们,心里竟然也渐渐的生出自豪感来。 自从东方伦日没落之后,太原城里最大的富绅就要说谢家了。如今这谢家的掌门人,正是人称谢大善人的谢万才。此时,谢大善人正指挥着家丁将一车一车的粮食卸在募捐点旁边,整整五车粮食,堆积的好像小山一样。之后,四个强壮的家丁抬着一口沉重的大木箱走了上来,谢万才自豪的笑着将箱子打开,竟然是满满一箱子的铜钱,看样子少说有一千贯! 说起来这谢万才和忠亲王府还是有些渊源的,当初敏慧进王府之前卖身埋葬双亲,这谢万才贪图敏慧长相清秀本打算买进自家府里的,结果柳眉儿也看中了敏慧。谢万才就是再有钱,也不敢和忠亲王府抢人啊。为了巴结刘凌,这敏慧的卖身银子还是谢万才出的。 可惜的是,这件事刘凌一直不知道。本以为能借此机会跟忠亲王府搭上关系的谢大善人十分沮丧,懊恼了好些天,直说那银子白花了。这次,他也不知道听谁说号召百姓募捐是忠亲王刘凌出的主意,谢大善人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既然上次敏慧的事被柳眉儿拦了下来,并没有被忠亲王知道,况且那事情太小也不足以得到忠亲王的重视,那他这次就要玩一处大戏,做给忠亲王看看。他故意让人敲锣打鼓的赶着五辆大车装满粮食去捐献,更是故意不用银子,而是抬了一千贯铜钱在募捐点示众。此时已经有无数的百姓围观,谢大善人脸上都乐开了花。他在心里计较着,这出戏做的如此之大,我就不信传不到忠亲王的耳朵里! 想到以后若是被忠亲王重视,说不好王爷一高兴赏他个大官做做,谢万才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哼着小曲,美滋滋的看着募捐点的衙役们清点钱粮。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响动,他回头一看,正看见刘凌带着五百气势汹汹的禁军经过。 谢万才认得那旗号上的忠亲王字样,心里好一阵激动! 这次捐款,正好让忠亲王看到,时来运转了! 刘凌在马上侧身看了看,见募捐点前人头攒动,心中也是高兴。他正看着那募捐点前热闹的场景,没注意身前并骑走在前面的聂氏兄弟,两个人同时脸色一寒,眼神中一股杀气骤然出现! 聂人王猛的在马上一回身,那柄雪亮的腰刀已经被他拔了出来,迅即绝伦的朝着刘凌的咽喉刺了过来! 第六十七章 逃遁 刘凌的视线都注意在募捐点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前的聂人王竟然抽出腰刀,迅即绝伦的朝着他的咽喉刺了过来!聂氏兄弟就在刘凌身前不远处,此时聂人王骤然抽刀,就算是刘凌有所防备也是抵挡不住了。 聂人王修为极高,这一刀骤然而出,速度之快简直超过了刘凌以往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是季承云来了,只怕也不会刺出如此迅猛的一刀。 刘凌回身时,那一刀带着一道雪亮的痕迹,已经刺到了刘凌脖子面前! 叮的一声脆响! 一枚已经打到了刘凌脖子前面的暗器被聂人王这出手一刀劈飞了,那暗器被这一刀激荡而出,咄的一声钉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竟然整齐的没入了大树之中! 与此同时,聂人敌从马背上长身而起,如一只振翅的雄鹰一般,凌空朝着远处募捐点扑了过去。他身法奇快,只一个起落就到了那人群之中!聂人王回身呼喝了一声:“保护王爷!”手握钢刀飞身也朝人群中扑了过去。 这时那季承云手下那十个高手也赶了过来,将刘凌团团护在里面。一个亲卫抽出腰刀喊道:“有刺客,保护王爷!”正在前行的五百禁军精锐此刻也显示出了极强的素质,负责指挥的千夫长一声令下,五百禁军排开将刘凌护在当中。 季承云手下的一个高手叫道:“刺客就混在人群之中,将那些人全都拿下,不可走了一人!” 禁军的千夫长刀锋一指,留下一百骑兵护在刘凌的前后,他亲自领着四百禁军骑兵黑压压的就朝那募捐点的人群围了过去。此时那些围观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就见到一大群骑兵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顿时这些百姓就慌了,四下奔逃起来。 那千夫长一边指挥手下围堵,一边高声喊道:“所有人不要乱跑,禁军缉拿刺客,再有胡乱跑动者杀无赦!” 这人中气十足,一声喊倒是十分的洪亮。老百姓大多听见了他的喊话,见那无数禁军冲来,大家知道就算是自己跑的再快也跑不过骏马的四只蹄子,所以很快就有人站在那里不动了。渐渐的,所有的百姓都停下来不在奔逃,这倒是出乎了那千夫长的预料。 刘凌眼神冰冷的注视着骚乱的人群,心中这次真的升起了杀意。第一次,他第一次和死神如此之近。刚才那一道暗器来的极其凶猛,若不是今天有聂氏兄弟跟着,只怕自己这一次真的就要在劫难逃了。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并不好,一点也不好。 刘凌冷冷的看着骑兵将募捐点附近的百姓都围了起来,而深入人群中的聂氏兄弟却不见了踪迹。这两个人身法太快,简直快到了肉眼都跟不上他们的速度。而且那募捐点前至少也有三四百老百姓围着,两个人冲进去就好像两滴水落入了湖泊之中一样难以寻觅。 将百姓们控制住了,那千夫长一挥手,有一半的骑兵跃下战马,抽出腰刀气势汹汹的围了上去。这些骑兵将百姓们驱赶着凑在一起,让那些百姓一个个的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如果有人乱动就格杀勿论。 正在这时,突然之间好几条人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前面几个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但是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兵器。后面聂氏兄弟握着钢刀,紧紧地追着。那几个百姓装扮的人,身手明显不如聂氏兄弟。只两三个起落之后,跑在最后一个的那人就被聂人敌从后面追上,一刀劈成了两半! 见到这样残酷的杀人场景,百姓们顿时又骚乱了起来。有人忍不住站起来想要逃跑,被禁军骑兵一阵拳打脚踢又都老实了。眼见着聂氏兄弟分别朝着几个刺客追了出去,刘凌冷声道:“你们也去吧,尽量快些,不要惊吓了百姓!” 他身后季承云手下的十个高手,立刻就有六个人分了出来,他们拨马朝着那几个刺客追了下去。这些人都是高手,且是刘凌的心腹,对于刚才刘凌险些遇刺他们心里都十分的愧疚,此时追了上去,一个个都恨不得将那几个刺客乱刀分尸了。 一个骑在马上的亲卫一抬手,露出手腕上装置的连珠袖箭。他瞄准了一个前面飞奔的刺客,一勾机关,四支袖箭嗖嗖的带着破空之风射了出去。这袖箭设计的十分精巧,不但力度十足,精准度也出奇的高。 前面飞奔逃命的刺客,只听到背后传来破空之风。他无奈转身挥刀劈落了几枚袖箭,但是再想跑却也来不及了。发射袖箭的亲卫从马上一跃而起,凌空一刀朝着那刺客劈了下去!这一刀速度奇快势大力沉,那刺客举刀格挡了一下,却被刘凌手下亲卫那一刀直接压了下去! 扑通一声,那人架不住刘凌亲卫刀上的力度而跪倒在地。那亲卫占了上风,一脚就踹在那刺客的面门上。这一脚怒极而发,力度之大可以想象。咔嚓一声碎响,那刺客的鼻子却是被这一脚直接踢碎了。 两个亲卫扑上来,将那刺客的兵器远远的踢开,三下五除二将他绑了,捆成粽子一般。几个禁军骑兵冲过去,抬着那人回到了刘凌不远处看押起来。 刘凌的视线一直盯着聂氏兄弟,他此时的惊吓和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却震惊于聂氏兄弟的武功之中了! 只见哥哥聂人敌只一个起落就追上一名刺客,那刺客回身一刀劈落直奔聂人敌的面门,眼看着那刀都快到了聂人敌的面前,那刺客却软绵绵的到了下去。仔细看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聂人敌手里的钢刀已经刺入了那刺客的心脏! 以刘凌的眼力,竟然没有看清聂人敌是如何出刀的! 再看那聂人王,追上一名刺客之后身形一个旋转就拦在那刺客的身前,那刺客也极是悍勇,抬手一剑就朝着聂人敌的咽喉刺了过来。聂人敌左手看似不紧不慢的抬起,伸出两根手指却刚好将那刺客的长剑夹住!一对手指,竟然能夹住那刺客势如破竹的一剑!这两根手指上的力量,是何其的巨大啊! 同样,也没看清聂人王是如何出刀的,只是隐约看见一道白光闪过,过了片刻之后那刺客的头忽然朝旁边一歪,硕大的一颗人头竟然直接从脖子上掉了下来!那刺客脖颈中一股鲜血喷出,漫天血雨之下再找那聂人王却又没了踪迹! 再寻找时,却见聂人王已经再次追上一个被禁军围堵住的刺客,躲过那刺客刺过来的长剑,聂人王抬手一拳就轰在那刺客的面门上!这一拳好大的力度,离着那么远,刘凌甚至都错觉自己听到了那刺客头骨碎裂的声音!这一拳,竟然直接将那刺客的头颅打碎了! 在看聂人敌时,只见他手里拎着一个已经昏迷了的刺客,缓步走了回来。至此,从刺客现身不超过三分钟,五六个刺客除了有一个是刘凌亲卫拿下的之外,其他几个刺客被聂氏兄弟杀了四个,抓了一个! 看着这聂氏兄弟二人,刘凌的眼睛微微的眯起,表情平静,实则心中却是震撼不已。这兄弟二人,好强! 刺客死的死,抓的抓,被围住的百姓却暂时不能放走,谁也不知道这些百姓之中还有没有刺客的同党。禁军的千夫长一声令下,手下的几个骑兵拍马就奔八门巡查司的方向冲了过去。 事情来的突兀,解决的也快。只是刘凌却是知道,今天若不是聂氏兄弟在自己身边的话,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他让亲卫们散开,准备过去亲自审问一下那些刺客的来历。 就在众人都有些松懈的时候,从路边草丛中,一个将自己埋在土里的刺客猛的一跃而出,一道匹练般的刀光炸起,就如同白日里炸响的一道闪电!这刺客身手远比之前那些刺客要高深,他蓄势待发,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此时聂氏兄弟还在几十米外,刘凌身边的亲卫刚刚散开,这刺客看准了这个机会,一刀如天外流星般直取刘凌的头颅! 此时的刘凌,是背对着那刺客的。因为惯性思维,大家都以为所有的刺客都伏诛了。即便是还有同党,也是潜藏在百姓之中。谁也不会预料到,这个刺客竟然有如此的毅力。将自己埋在土里,一直隐忍不发等待时机,时机一旦出现就立刻抓住,行事之果决出手之狠辣绝非常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随即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儿,抬手就打出了一枚暗器!那打出暗器的人手法之精妙,已经堪称宗师!这一枚飞刀带着一种惊艳的色彩,瞬间就打到了那刺客的面门前! 那刺客若是不回救,纵然能伤到刘凌,他也不免落得个死亡下场。这人身手也极为了得,在空中一拧身子,硬生生的改变了轨迹躲过了那致命的暗器,只是,那暗器虽然没有打中他的面门,却削掉了他的一只耳朵! 那人一声惨呼,落地之后抬眼寻找,却只看到一个身材纤弱的人影一闪就消失不见了。他怒火中烧,眼神里都是愤怒的火焰。自己这一刀完全有把握将刘凌斩杀,谁想到竟然跑出来一个暗器的高手! 他再想动手时,聂氏兄弟和刘凌的亲卫已经冲了过来。一咬牙,他拧身就跑。聂人敌的轻功举世无双,他冷声喝道:“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他双脚在一棵大树上一蹬,身子就如同炮弹一般冲了出去。眼看着就要追上那个刺客,却见那刺客狰狞着转身,一刀如闪电般劈了下来!这一刀太快了,快到了让人无法闪躲! 聂人敌眼神一凛,身子半空中一转,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道极细的光芒从他手中炸起,这光线迅即绝伦的一闪,当的一声就将那刺客必杀的一刀挡开了。那光芒一转,噗的一声刺入了那刺客的肩头! 快!快到了无与伦比! 这个刺客也好,聂人敌也好,简直快到了超越了人体的极限! 那刺客扬手洒出一蓬毒烟,聂人敌只好退后,毒烟散尽,那刺客却已经没了踪迹! 第六十八章 白痴 刑部尚书司马律的府里有一间密室,这密室在地下,极其的难找。在他的书房里有一个三条腿的石头花架子,而架子上摆放着一盆常年不动的兰花。只要将花盆朝顺时针转动一周,一条密道就会从地板上出现,这个秘密只有司马律一个人知道。就连他的夫人,都一无所知。 在这间密室里,藏着司马律这些年搜刮贪墨来的金银珠宝,能装下两个大活人的木箱子,金银珠宝足足装满了八口大箱子。司马律为官十几年,一直以清正廉洁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甚至就连老皇帝刘业都曾经夸奖他为百官的表率。可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敛财,富甲一方! 这个人的心机深沉,即便已经拥有了无数的财富,平日里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节俭。三餐不过一菜一汤,从不饮酒,衣服都是带着补丁的,就连朝服上面都补着两块补丁,这样一个人,十几年一直如此,谁能想到在他的密室里竟然有如此之多的金银财宝? 司马律的贪墨,并不是从他就任刑部尚书才开始的。这个人对金银的那种钟爱的程度,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每天,他都会抽时间到密室中清点一遍财宝,每一次都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会做出让人不能理解的事情来。他会亲吻金银,会搂着财宝睡觉,甚至将这些财宝视作自己的爱人,孩子! 他贪墨,不是为了能够享受锦衣玉食,而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那种近乎于变态的心理。他爱钱爱到了疯狂的地步,他最享受的事情就是一遍一遍的清点自己的财宝。用洁白的丝巾,一个一个擦拭。 他贪墨这么多金银珠宝,不是为了挥霍。而仅仅是为了占有!他舍不得将这些东西花出去,舍不得送人。就连他的夫人都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相公是这样富有而变态的一个人。司马律在他的夫人面前是温文尔雅的,在刑部大堂上是公正严明的,但是私下里,他却是一个有着畸形心理的狂魔! 你可以打他一个耳光,他都不会有太大的怨恨。但是如果你动了他的银子,他就会想法设法的夺回来,杀了你! 此刻,司马律就坐在那间密室的地板上,怀里搂着一堆金银珠宝,小心翼翼的用洁白的丝巾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他动作轻柔,似乎在他怀里的不是冰冷的金银,而是他最心爱的姑娘。 他的手指在金银上面轻轻的抚摸,就好像在轻抚一个少女光洁的肌肤。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内心才是满足的。 看着满眼的金银财宝,司马律的视线迷离。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不管是谁!你们敢打我这些财宝的主意,我就……我就要你们的命!” 他的表情时而温柔,时而狰狞,状若疯癫。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密室的门一阵咔嚓的响动,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了下来。司马律吓了一跳,紧紧的将怀里的财宝抱住!他猛的转身,看向从密道中跑下来的那个人! “是你!你怎么会知道这密室的存在!” 司马律冷声喝问道。 来人正是司马律身边那个经常抱着一柄没有刀鞘的长刀的男人,五虎断门刀这一代的杰出人物彭斩!只是这个时候,彭斩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潇洒和冷酷。他的半边脸上血肉模糊,血从他脸部的一侧流下来,已经将他的脸,脖子,还有肩膀胸前上的衣服染成了红色。在他的左肩上,还有一个细小的但是前后通透的伤口! 这伤口刺断了他的肩胛骨,也刺断了他一条筋,整条臂膀都垮了下来,一只左臂垂着,就好像风中摆动的柳枝。 此时的彭斩,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尤其是他的一张脸,整个头就像一个令人作呕的血葫芦。他咬着牙,冷冷的看着司马律一言不发。 司马律瞪着他,忽然发现,之所以彭斩满脸是血,原来是不知道怎么被人割掉了一只耳朵! 这凄惨狰狞的样子,将司马律吓的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但是紧接着,他就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珠宝喝问道:“我在问你!你怎么知道这密室的存在!” 司马律吼道。 彭斩狰狞的一笑,他找了张椅子跌坐下来。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掉了一只耳朵相对来说并不是重伤,让他痛苦异常的是肩膀那一剑!没错,彭斩隐约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锦袍的侍卫在最紧要的关头突然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柄狭长的软剑! 太快了,快到连他这样的刀法大家,一向以出刀快而著称的五虎断门刀的传人都没有看清!没有看清那一剑是如何刺出来的!那个用剑的人,已经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这样的对手,彭斩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次遇到! 藏在草丛泥土里的时候,彭斩观察过那两个白衣锦袍的侍卫。当时他就感到有些诧异,那两个人使刀的招式十分的怪异。刺,没错,那两个人用的最多的居然是刺!刀身厚重,以砍,劈,削这些基本招式为主,可是那两个人竟然很少使用。现在彭斩终于明白了,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两个人根本就是用剑的! 刀也好,棍也好,在那两个人手里,都是快如闪电的剑! 他狠!恨刘凌身边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样两个高手,原本势在必得的刺杀,最后的结果却是自己身负重伤,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杀手一个不剩,死的死被抓的抓。 可是,他却没有生出再去找刘凌报仇的想法来,因为他怕了,怕了那个使剑的高手,那是他毕生以来见过的最快的武功! 若不是他机警,身边常带着毒药粉尘的话,今天他必死无疑! 他蛇蝎般的目光盯着司马律,然后视线从司马律的脸上慢慢的往下移动,看到了司马律怀里抱着的金银珠宝。在这一刻,他的眸子里闪过一种深深的贪婪! 司马律被他这目光吓了一跳,再次后退了一步! 他有些颤抖的说道:“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现在你给我出去!立刻!马上!” 彭斩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笑触动了伤口,随即疼的咧了咧嘴。 “司马律,你真可笑啊!” 彭斩狰狞着面容说道。 “我一开始总是想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不贪吃,不贪酒,不贪恋美色,甚至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你贪这么多财宝干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哈哈!司马律,你就是一个疯子!” 彭斩艰难的站起来,用手里沾满了自己鲜血的长刀支撑住身子说道:“司马律,你有这样一间密室,只怕连你的夫人都不知道吧?那个可怜的女人,到现在还坚信着自己的夫君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她死也想不到你竟然会是一个为了钱财丧心病狂的疯子!” 司马律眼神一冷,他朝彭斩大吼道:“你住嘴!我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多嘴!” “下人?” 彭斩重复了一遍,哈哈大笑道:“司马律啊,你还真以为自己身份高贵不成?这些年若是没有我帮你,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哪一次事情有败露的迹象的时候,不是我替你杀人灭口的?就像上次,忠亲王刘凌从大街上拦回来的那些死囚,除了被他带回王府的那个命大的家伙,其他那些人要不是我在暗地里帮你都解决了,你这刑部尚书还能做到今日?” 他挣扎着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司马律的眼睛说道:“下人?若是没有我这个下人,你能有这满屋子的金银财宝?这些年你干了多少杀人灭口的事?太原城首富东方伦日家里的事,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却是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次你去东方伦日府里做客,当你看到他富丽堂皇的家,看到他孝敬给你的那整整一桌子金银财宝的时候,你眼里的贪婪逃不过我的一双眼睛!表面上你清廉公正,严词拒绝了那些财宝,实则暗地里开始谋划如何将他东方伦日全部的财富夺过来!可怜那东方伦日,还敬佩你的为人,可笑啊!” 司马律身子一阵颤抖,他的眼神中都是难以掩饰的恐惧。身子一晃,他怀里的财宝全都掉在了地上。司马律猛的一惊,慌忙蹲下身子胡乱的去捡那些珠宝。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捡着,一边朝彭斩吼道:“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彭斩再次往前挪动了两步,带着一种蔑视的微笑说道:“司马大人,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多么可笑,多么可怜!” 他抬脚一踢,一个镶嵌着珠宝的古朴铜镜被他踢到了司马律的身前。司马律猛的一把将那铜镜抓住,用袖子不停的擦拭着。他的神情慌乱无比,还偏偏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狂热。 彭斩轻蔑的说道:“司马律,这些年,你害了多少人?你自己还记得吗?” 司马律身子一僵,他手上的动作骤然停止,随即神情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将手里抓起来的珠宝轻轻的放在地上,慢慢的站直了身子。他看了看彭斩身上的伤,冷笑着说道:“我倒是想知道,是谁能将你这个五虎断门刀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伤成这个样子?你现在很疼吧?心里很愤怒?伤口还在流血,要不要我帮你包扎一下?” 彭斩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司马律为什么会突然镇定下来。 司马律缓步走到一张桌子前面,他转过身子看着彭斩说道:“这些年是委屈了你了,你帮了我很多,得到的却很少。是我太小气了一些。这样吧,这桌子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我先帮你止血。然后……这屋子里的财宝你任意挑选一些,你就走吧,从此不要再回来了!” 彭斩冷冷的看着司马律,他冷笑着说道:“你会舍得?司马律,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的夫人都不行!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张桌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金疮药,有的只是杀人的毒药!你想杀我?” 他猛的往前跨了一步,摇晃着身子,一手持刀指着司马律! “司马律,我早就知道你有这样一间密室,但是我一直忍着没有来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彭斩冷笑着说道:“因为……我并不急,这屋子里的一切,包括你的命都是我的!” 司马律一慌,他猛的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抓起一盒毒粉就要朝彭斩甩过去。可是,他才一回身,一柄雪亮的长刀就到了他的胸前。 噗的一声,一刀穿胸而过! 彭斩手里的刀贯穿了司马律的心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司马律的脸,狰狞的笑了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受伤吗?因为我去杀忠亲王刘凌了。本来你让我去杀裴浩的,但是今天一早裴浩就被忠亲王府的人接到王府去了,我去晚了。可若是不能杀了裴浩,我就得不到你许给我的报酬了。所以……所以我不如直接杀了刘凌!杀不了小的,我把最大的那个帮你杀了,这样你就能给我更多的银子了!对吗?” 他看着司马律的脸,看着那张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对你多好?为什么你还想杀我?” 彭斩冷森森的说道:“为了帮你杀人,你看看,我被人伤成了这个样子,掉了一只耳朵,废了一条手臂,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司马律嘴里溢出一口鲜血,他冷冷的看着彭斩的脸,似乎想在临死前记住这个人可恶的样子! “嘿嘿,司马律,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应该知道的。你爱钱,我比你更爱钱!虽然我没帮你杀了刘凌,但是我受了伤,这一屋子的财宝就当做是你补偿我的吧。怎么样?司马大人?你放心,拿了你的钱,我会替你做事的,我会……帮你去杀了你这些年一直害怕的那个人,你背后的主子!我知道你其实一直想杀了他,只是不敢下手对吧?” 他嘿嘿的笑着:“我帮你,我会帮你杀了他的。” 司马律忽然笑了笑,一脸的鄙夷。 他张开嘴,一股血流出来。嘴唇颤抖着,他说了两个字。 “白痴!” 第六十九章 谢大善人的悲惨命运 司马律死了,就死在了自家的书房里。等下人过来书房请老爷用晚饭的时候,才发现老爷胸口上破了一个大洞,早就毙命多时了。司马律家里的规矩很大,他的书房是任何下人都不能进入的,就是他的夫人都很少接近这里。若不是那个下人叫了半天都不见老爷回应,又闻到书房里飘出一股子血腥味道冲进去查看,司马律的死还没有人知道呢。 太原府的人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随后刑部的人也赶来了。现场勘查得出结论,是有人入室行凶的。仵作验尸,致命伤是胸口上贯穿前后的一刀。从伤口上来看,行凶的人必然是身材强壮之人,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将一柄厚重的刀穿破司马律的身体。 司马律的夫人哭的死去活来,几次昏厥。下人们慌作了一团,整个府里都笼罩在了一层阴霾当中。 刑部尚书被刺,这案子算是北汉国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宗刑事案子了。整个北汉的刑事部门都运作了起来,包括太原府,八门巡查司,刑部,大理寺的人将这条街都站满了。这案子太大,刑部尚书被刺,刑部侍郎现在赋闲在家,刑部里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几个刑部管事的人不敢耽搁,直接报到了军机处。 按理说,军机处是不管刑事的,但是这案子太大谁也做不来主,所以只能请军机处的大人们做主了。 此时,孝帝已经醒了过来,李东昌和几个太医守在一边,老丞相卢森就在床边的一张小凳子上坐着。 孝帝还是很虚弱,脸色很苍白。他刚刚喝了一小碗粥,精神略微好了些。见卢森欲言又止的样子,孝帝知道他必然是有事要说,却担心自己的身体而不好开口。对于这个老宰相,孝帝是了解的。这个人除了有些迂腐之外,做事尽心竭力是忠臣的表率。 “爱卿,有什么事就说吧。” 他淡淡的笑了笑说道。 卢森转头看了一眼几个太医和李东昌,李东昌不好说什么,几个太医商议了一下对卢森说道:“陛下龙体虚弱,不能多说话,宰相大人请您尽量简短些。” 李东昌叹了口气说道:“草民需要配几味药物,要回药房去找找,先行告退。” 孝帝微笑着点了点头,卢森起身说道:“卢森代陛下多谢先生。”他将李东昌送到门口,李东昌转身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径直走了。他出了宫门之后,并没有回自己的药堂而是直接去了忠亲王府,可惜的是忠亲王已经到城外京畿大营去了。 卢森回到龙榻前,整理了一下措辞,随即缓慢的开口道:“陛下……刑部尚书,司马律……在家中被刺身亡了。” 孝帝眼神猛的一凛,神情也为之一窒。 过了片刻,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按照国礼安葬了吧,追封司马律为一等公正伯爵,他的夫人加一品诰命,朕记得司马律的儿子还小,是叫司马俊德吧?先加骠骑校尉,入东宫为太子伴读。严令太原府配合刑部稽查凶手,不得懈怠!” 卢森恭敬的俯下身子说道:“老臣记得了,这就去办。” 说完,卢森就要站起来退出去,孝帝伸手拉住他问道:“老九……忠亲王刘凌现在哪里?” 卢森道:“回陛下,忠亲王上午的时候到兵部征召了京畿大营军马一万,禁军兵马六千,还有守备军一万四千人在京畿大营的驻地集结,此时应该在京畿大营点兵。” 卢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将刘凌也遇刺的事情告诉孝帝。 孝帝点了点头,似乎是疲劳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等忠亲王从京畿大营回来,让他进宫来见朕。” 卢森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等他走后,孝帝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都下去吧,朕想睡一会儿。” 几个太医不敢违逆,都退到寝宫外面守着,只是谁都不敢再走远一步,几个人在廊子里议论如何用药。他们几个人出去后不久,一道黑色的人影骤然从房顶上落了下来。这人轻功极好,落地无声。 黑衣人直接跪倒在地,抬头看了孝帝一眼,眼神中都是真挚的关心,只是很快,他自己就将这种眼神掩藏了起来,再次恢复了平静。 “陛下……您……” 孝帝轻轻笑了笑说道:“朕无碍,放心吧,只是一时被南方糜烂的局面气的,休息几日便好。朗青,朕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麒麟卫指挥使朗青说道:“陛下,龙庭卫的事现在还没查出什么,但是有一件事却十分的蹊跷。” 他顿了一下说道:“今天下午的时候,忠亲王刘凌带兵到京畿大营的半路上,被人行刺了!” 孝帝猛的坐了起来,脸上顿时出现了一层汗水。他身子极虚弱,此时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体不能激动,他脸上都是惊讶和怒火,刚要说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用袖子掩住嘴角,一抹血迹被他不露痕迹的擦去,随即将手藏在身后。 朗青跪前一步说道:“陛下放心,忠亲王身边好像请了两个绝顶高手保护。那些刺客死伤了六七人,有一人脱逃。微臣的人远远的追着,见那人带伤进了……刑部尚书司马律的府里。可是蹊跷的是,一直不曾见到那人出来。微臣之前就派人进入司马律府里充当下人,他见事情不对冲进去的时候,司马律已经身死了。可是那个刺客,却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想了想说道:“司马律府里定有密道,陛下,是否需要详查?” 孝帝听说刘凌没事,心中稍安。他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不要对人提起。司马律活的不清白,但是死后朕却必须给他一个清白的身份。密道的事你可以派人去查,但是不要暴露了。至于那个刺客,必须要全力追踪,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朗青道:“陛下,那刺客背后定然有人指使,若是杀了……” 孝帝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到此为止吧。” 他慢慢的躺了下来,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件事以司马律的身亡为止,暂时不要查下去了。要查……也要等忠亲王从南方回来之后。另外,你从麒麟卫中挑选好手,就在暗中随忠亲王南下保护他的安危,即便……即便是对后周一战败了,也要把他安全的给朕带回来!” 朗青道:“微臣明白!” 孝帝似乎是疲劳了,他有些虚弱的说道:“你去吧,有什么事直接来见朕。” 朗青磕了个头,身形一闪消失不见了。 孝帝躺在床上,心中却是难以平静。现在他倒是有些埋怨刘凌了,是刘凌帮他拥有了这北汉的江山,也是刘凌将这副沉甸甸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膀上。现在想想,若是自己没有登基为帝,或许会过的很轻松吧。 随即,孝帝无奈的笑了笑。 老九啊,若是你来坐朕的位子,会不会比朕做的更好呢? 不管怎么样,哪怕这江山丢了,老九,你也要平平安安的回来见朕,大不了……大不了咱们兄弟二人浪迹天涯,那又能如何呢? 孝帝感觉越来越疲劳,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他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一闭眼,逐渐的睡着了。 李东昌从皇宫里出来,急匆匆的到了忠亲王府。府里的侍卫和他都认识了,也没拦着直接就将他放了进去。可是李东昌见了柳眉儿和敏慧才知道,刘凌已经带兵出城去京畿大营的驻地了。想到孝帝的病情,李东昌暗叹一声,无奈只得回去了自己的药堂,开始查阅医书,翻看古籍,希望能找出什么办法来。 再说刘凌,他半路上被刺客伏击,算是有惊无险。将被擒拿的刺客交给急匆匆赶来的八门巡查司提督岳麒麟,交代了几句之后他便带着五百禁军朝着京畿大营赶了过去。岳麒麟听说忠亲王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行刺,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好忠亲王身边侍卫本领高强,那些歹人没有得手。 他带着数百八门巡查司的衙役,将当时在场的老百姓,包括募捐点的几位御史大人,还有差役一起看押着回到了八门巡查司的衙门。只是他这衙门并不是公堂,也没有监牢,一时间倒也是人满为患。 最可怜的不是那些百姓,也不是那几位身份高贵却要一同受审的御史老爷,而是那个敲锣打鼓跑去捐款捐粮的谢大善人。本来想演一出好戏给忠亲王看,以求能博得个飞黄腾达的机会,谁想到会这么晦气,竟然遇到有人行刺忠亲王! 最让他悲哀的是,那几个刺客,竟然是他带去的! 有很多人证实,那几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刺客,正是他谢大善人带去的仆从。岳麒麟当时就怒了,也不审问,先令人打了谢万才三十板子,直打得谢大善人皮开肉绽,血流满地。 谢万才是有苦说不出啊,他虽然是本城最大的富绅,但是为了表示自己节俭,府里的下人并不多。这次来的时候,因为人手不够用,他让管家雇佣了几个人帮着推车卸货,谁能想到那几个人会是胆大包天想要行刺忠亲王的刺客? 这一顿打挨的冤枉,更让他伤心的是,原本希望能巴结上忠亲王府,这次算是彻底的没了希望。 虽然后来查实了那刺客和谢万才没有关系,但是死罪难免活罪还是难以逃过的。从八门巡查司的衙门被押到了太原府,还没开口又是先挨了一顿好打。没多久刑部的人过来提审,带到刑部之后谢万才是欲哭无泪啊。刑部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官差啊,怎么就那么多不是人的花样呢,怎么就那么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具啊! 最后还是刘凌后来回到城里之后,派人传话给刑部说不要牵连了无辜的百姓,对于不知情的人该放就放了吧。谢万才这才捡回了一条老命,只是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体无完肤了。 第七十章 耍着玩? 刘凌带着五百禁军到了京畿大营的时候,差不多所有被征调的官兵都已经到了。之所以说差不多,是因为还是有一部分人没来。 京畿大营的一万人马,一个不少的矗立在校场上,这些人钉子一般的站着,神情肃穆。这一万人,只是那么站着,但是却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杀伐之气。当初太子之乱的时候这些京畿大营的兵马大开杀戒,现在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 十个千夫长,五个偏将,就站在队伍的前面,虽然身为将领,身披重甲,但是这十几个人和那些士兵一样,笔直的站立在校场上。京畿大营的统领陈远山从刘凌王府里回去之后,就带着赵霸等几名将军直接到了这里,此时他正在京畿大营的方阵前来回巡视。 在另一边,站着的是六千名禁军的士兵。这六千人同样站的十分整齐,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不耐烦和厌恶的情绪。他们身上的盔甲远比京畿大营士兵身上的盔甲要轻,但是已经有人颇为不满了。不过由于禁军就是摆样子用的,站立对于他们来说算是基本功,倒还是坚持的的住。 禁军的统领辅国将军昭先,卫国将军孙胜就站在队伍的前面。他们两个人也是要随着刘凌南下的,所以也直接到了这里。 在最左侧的位置上,是守备军的一万四千士兵。这些人,还站着的连三成都没有,大部分都坐在地上聊天,更有一部分人跑到了远处的树荫下休息。几个守备军的将领虽然巡视的时候训斥了一番,但是显然没有什么效果。 这些守备军只穿着平时的服饰,根本就没有披挂甲胄。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还有几个人竟然光着膀子在摔跤,逗得围观的守备军一阵一阵的哄笑。 这些人衣衫不整,一点军队庄严肃穆的气氛都没有。看上去哪里像是军队,倒好像是一群聚集起来的流氓泼皮。守备军的纪律向来松散,上面也知道这些人的军饷是最低的,往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视不管,以至于好好的一支军队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 京畿大营的和禁军的将领们看着守备军的无赖样子,只是不住的冷笑。 也不知道是谁眼见,猛的喊了一声:“忠亲王来了!” 一瞬间守备军那些士兵大乱,穿衣服的穿衣服,找兵器的找兵器,混乱中很多人找不到了自己该站立的位置,甚至那几个摔跤的人竟然都没有听到!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急的几个守备军的将领不住的大喊,可是平日里他们就没有什么威严,现在更是控制不住局面。 正在这时,辕门大开,一阵战鼓响动之后。 只见一队雄壮的骑兵,簇拥着身穿金甲的忠亲王刘凌进入了京畿大营。五百禁军分成两列,刘凌带着十几个亲卫骑马到了点将台前面。 这时,守备军的慌乱还没有平息下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也不管谁该站在什么位置上,胡乱的站好了。远远看去,他们倒像是一团被风吹乱的杂草! 刘凌视线扫过,对京畿大营人马和禁军的表现还是颇为满意的,只是这守备军。刘凌冷冷的哼了一声,眉宇间溢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 刘凌到了点将台旁边也没有下马,而是在马上对京畿大营统领陈远山说道:“今日就此解散,明日卯时在这校场点兵,如有迟到者军法从事!” 陈远山呼的应了一声,跳上点将台大声宣布了。京畿大营的人马一言不发,有秩序的渐渐的解散了出去。禁军之中虽然有人埋怨,但还是保持着纪律按顺序一队一队的撤走。唯有守备军当时就炸成了一锅粥。 “搞什么!大中午的把老子搞起来集合,现在一个屁没放就解散了?我操!这不是诓骗老子玩呢吗!” “嘘,你小声点!” “小声个屁!刘大哥说的对,什么东西啊!王爷怎么了,王爷就能拿人开涮吗?老子要是皇帝,一刀宰了他!” “妈的!什么狗屁忠亲王!” “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来了连个屁都不敢放,操!解散?大爷我还不伺候了呢!一会儿老子就卷铺盖走人,去南方跟后周的大军拼命,傻子才去!” “就是就是,我才不去南方拼死拼活呢。一个月就那么一丁点的军饷,还想让老子拼命?做梦吧!” 不满的声音蜂拥而至,那些守备军的将领也管不住。再说,他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本以为要去南方拼命,这次集结是要发一笔军饷呢。结果谁知道在这校场站了半天,竟然就地解散! 他们也懒得管那些士兵,自己先气鼓鼓的走了。一时间校场上乱成了一团,叫骂声,呼喝声此起彼伏。刘凌只是端坐在马鞍桥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他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一扬手,刘凌带着五百禁军骑马出了校场,直接回都城去了。 有胆子大的指着刘凌的背影破口大骂,直说刘凌这是拿人不当人,涮着大家伙玩呢。 说实话,就连跟随刘凌的五百禁军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些人毕竟是长期在禁宫中走动的,对规矩和军法都比较了解,所以倒也没有人埋怨什么,跟在刘凌身后又回了太原城。 看着刘凌的背影离开,再看看守备军那些兵痞们的嚣张样子,京畿大营统领陈远山眉头一皱。 “哼!一群白痴!” 他冷哼一声,带着赵霸,杜威等几个将军到京畿大营的军帐里去了。众人刚落座,禁军统领昭先和孙胜两个人也来了,按职务他们两个人比陈远山是要高的,陈远山将他们二人迎进来坐在了上座。 孙胜坐下后气呼呼的说道:“看看守备军那些人的龌龊样子,老子恨不得一刀一个把他们都宰了,真是丢人啊!” 昭先笑了笑说道:“孙胜啊,你以为就你一人看不过去?你没看到王爷那冷冰冰的脸吗?只是可笑那些傻子还不自知,居然还有心思胡闹!” 他笑道:“回去之后,孙胜,你严令各营,明日不可误了时辰,但凡有一人迟到,所属伍长十长一并砍了!” 孙胜道:“我晓得,已经吩咐下去了。” 陈远山笑道:“禁军的纪律严明,末将钦佩啊。” 昭先白了他一眼笑骂道:“滚你的蛋,你这家伙跑到这里寒碜我。刚才在校场上我看了你手下的那些兵,你猜我当时在想啥?” 陈远山道:“谋财害命!” 昭先哈哈大笑:“你这个家伙,难不成刚才钻进我心里去了,不然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倒是真想把你手下那些兵都抢过来才好呢,和你手下那些兵相比,我禁军的那些兔崽子们简直都是绣花枕头!” 陈远山道:“将军,京畿大营的兵确实不错,但是这些兵都是从抚远军,建雄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上过战场拼过命的家伙。有八成的人,曾经都在王爷的麾下出生入死过。所以,你别羡慕我,这样的兵我是带不出来的。以我看禁军的人还是不错的,只是身上欠缺了点杀气!” 昭先眼前一亮道:“没错,就是杀气!可是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你也不能凭白就给他们。只有真的拉到了战场上,让他们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之后,才能真正成为合格的战士!” 孙胜道:“说白了,不杀人,哪里来的杀气?” 孙胜性格豪爽,平日里和陈远山他们几个京畿大营的首领也都熟悉。他笑着说道:“老陈啊,你说明天王爷校场点兵,会杀几个人?” 杜威笑道:“那群守备军的憨货,还看不出今天这事是王爷故意做出来的,那群憨货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想想我就想笑。” 昭先道:“你们看到王爷当时那个眼神了吗?” 陈远山点了点头道:“怎么会看不到,那种眼神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我断断续续的跟着王爷也有几年了,每一次见到王爷的这种眼神,我都心惊肉跳的。” 昭先道:“是啊,那种眼神,太冷了。” 众人想到刘凌那种冰冷的神情,禁不住打了哆嗦。陈远山道:“孙将军,你觉得王爷明天会大开杀戒吗?我看来最多也就杀二三人,杀鸡儆猴嘛。现在咱们要南下抗击后周,正是用人之际,王爷应该不会下手太狠。那群守备军的家伙都是怂货,吓唬吓唬也就都怕了。” 孙胜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啊,王爷的心思我是猜不透的。不过我和你想的差不多,反正明天肯定是有人要死的。” 昭先站起来拍了拍盔甲上尘土:“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刘凌进了都城之后,吩咐禁军的那个千夫长带着五百禁军直接回忠亲王府。他带着包括聂氏兄弟在内的十二个侍卫直奔皇城。下午的时候遇到刺客,让刘凌有些气愤。本打算以战事为重,太原城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谁想到竟然有人趁着这个时候下手,这让刘凌原本打算暂时不理会他们的念头又收了回去。 可是,刘凌才进皇宫就听说刑部尚书司马律遇刺身亡了,现在太原府,八门巡查司还有刑部的人都忙的团团转。这一下,让刘凌惊诧莫名! 司马律死了? 第七十一章 有客到 “老九,你回来了。” 孝帝身后垫着一床锦被,微微倾斜着身子靠着,看着面前的刘凌一脸的温和笑意。 刘凌躬身跪倒:“臣弟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帝笑道:“滚起来说话。” 刘凌呵呵一笑道:“臣遵旨。” 他站在床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孝帝的神色,见孝帝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一些红润,心里这才宽心了一些。 “陛下……” “叫二哥!” “二哥!” “嗯,以后只要不是在朝堂上,不要陛下陛下的叫。朕还是喜欢听你叫朕二哥,陛下两个字,太生冷了。” 刘凌点了点头问道:“二哥,感觉好些了吗?” 孝帝点了点头道:“本来也没什么,只不过被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安恒气的,一时气血冲了头脑,休息几天不碍事的。你放心,太医们和你请来的那个李神医都看过了,没事。” 刘凌道:“二哥,我跟你也说过很多次了,你平日里太操劳,国家上的事没有能处理完的时候,总不能累垮了身子。咱们大汉的朝局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二哥,国事虽重,也比不了你的健康重要。只要你身体康健,以后有的是时间管理朝政。” 他说的真挚,看到自己二哥这个样子,眼睛里忍不住有泪花闪烁。 孝帝感慨道:“朕何尝不知道,一张一弛才会事半功倍,但是老九啊,你也知道我大汉现在什么样子,朕是一时一刻也不敢松懈。说实话,朕有时候想起来就会怨你。若不是你把朕扶持着登上皇位,朕也不会这么累!” 刘凌赶紧躬身说道:“臣惶恐。” 孝帝笑骂道:“惶恐个屁!” 他指着刘凌的鼻子笑道:“现在想起来惶恐了?晚了!朕告诉你,老九。你让朕每天都不能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大天明,不能安安心心的读书作画,不能想去打猎了就骑马扬弓,不能想吃酒了便一醉方休,这是天大的罪过!” “所以啊……” 孝帝笑了笑说道:“朕累着,你便陪着吧。” 刘凌笑道:“只要二哥赏口饭吃,臣弟累死了也无怨。” 孝帝动容,他知道刘凌不是说的玩笑话。他伸手指着自己床边说道:“来,坐下说话。” 刘凌犹豫了一下,这次没有拒绝。他欠着屁股坐在床边上,略微显得有些局促。以前他二哥没当皇帝的时候,有一次头天夜里喝酒大了早晨还没有睡醒,刘凌跑去找他的时候见他还在呼呼大睡,一时兴起就给他把被子掀了,还用毛毛草捅他的鼻子眼。这些事情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现在还历历在目。 只是这些事情,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他二哥贵为九五之尊,往日里打打闹闹嬉笑怒骂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孝帝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有些感慨的说道:“九弟,我记得有一次你刚从南方回来,遇到了一个党项族的商人送了你条火红的狐狸皮子,还有一张上好的牛角硬弓,你兴冲冲的跑到我的府里,那时候我刚睡下,硬是被你给吵醒了。你知道朕喜欢打猎,第一时间就想到把那张牛角硬弓送朕,你也知道你皇嫂必定喜欢那狐狸皮子,一回来就赶回来先送过来。” “这些事情,朕都记得。” “那张牛角硬弓朕很喜欢,现在就挂在外面的墙上。只是很久不曾打猎了,放在那里倒是糟蹋了那一张好弓。你皇嫂现在还留着那条红狐皮子做的大氅,冬天里总是穿在身上。” “还有还有,你送太子的那串玉做的糖葫芦,小家伙喜欢的不得了,现在还趁人不注意总往嘴里塞。” 刘凌笑了笑道:“等二哥身子好起来,咱们就偷半日闲暇出去打打猎。带上太子,下次我给他买一串真的冰糖葫芦。” 孝帝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这样吧,等你平定了南方,击退了后周郭荣孙玄道,咱们就好好出去打一次猎!” 刘凌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嗯!” 孝帝神色一变,看了刘凌一眼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老九,这次南下抗击后周大军,你……有几成胜算?” 刘凌想了想说道:“后周大军来势汹汹,后周郭荣打着给太子郭超报仇的旗号而来,显然是志在必得的。但是二哥你放心,抚远军现在还有六万精锐大军,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再加上从都城和建雄军抽调的六万人马,对抗后周的二十万军队臣弟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孝帝点了点头道:“那安恒……” 刘凌摆手道:“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足道哉。二哥,你就安心养病,等你身子好了,我便带着大军得胜回来了。” 孝帝安心的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件事……司马律被人刺杀了,你可知道?” 刘凌点了点头:“进城的时候刚听说,觉得很突兀。” “嗯,朕追封了他为一等伯爵,他的夫人朕也赏赐了一品诰命。他的儿子司马俊德才只有五岁,朕让那孩子进东宫做了太子伴读。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刘凌心中一动,太子伴读?太子不过才两三岁,这么早就需要伴读了吗?呵呵,二哥,你这是在安抚人心呢。 刘凌道:“二哥做的并无不妥之处。臣弟觉得,还可在一等伯爵前面加上世袭两个字。” 孝帝赞赏的看了刘凌一眼道:“老九啊,有些事就随他去吧,人都已经死了再追封什么都是虚幻。既然已经入土,那就把一切都带进土里去吧。” 刘凌自然明白孝帝说的是什么。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孝帝留他一起用了晚饭,孝帝心情很好,居然连着喝了两小碗粥,还吃了一些菜肴。倒是刘凌陪着他没怎么吃东西,只顾着照顾孝帝用餐了。 路过军机处的时候,刘凌没让侍卫们声张,他隔着窗子看了看正在里面借着灯光看奏折的宰相卢森,还有今天和他同值的大学士苏秀。两个人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此时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越发的苍老。刘凌吩咐侍卫给两位大人送上去一些点心,然后悄悄的离开了。 聂氏兄弟和季承云手下的十个高手还在外面候着,刘凌出来的时候他们赶紧迎了上去。那十个亲卫都是曾经刘凌手下的心腹,虽然聂氏兄弟下午的时候才刚刚救过刘凌一命,但是他们显然对这两个人还是有些不信任。聂氏兄弟似乎也不在意,和那几个侍卫相隔着一段距离站着,看到刘凌出来后跟着一块上马离开了皇宫。 回到王府的时候,刘凌计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下午往京畿大营跑了一个来回,又马不停蹄的进宫去见孝帝,虽然谈不上有多累,还是有些想念自己那张大床了。 明日一早校场点兵,从都城到京畿大营的驻地骑马最快也要半个多时辰,所以很早就要起来。事情基本上都已经安排妥当,刘凌只想着回去洗洗睡了,明日一早还要赶着去杀人呢。 到了王府门前的时候刘凌猛的拉马站住,护卫们也紧张了起来。聂人敌和聂人王兄弟二人提马护在刘凌的身前,手都扶在腰刀上面。 只见在王府门前,停着一辆孤零零的马车! 民间除了嫁娶之外并不准坐轿,所以马车就成了最大众化的代步工具。很多王公大臣们也喜欢做马车,比轿子稳当舒服。不过看这辆马车,在王府门前灯火的照耀下就显得十分的怪异了。因为这辆马车,主人必定是一位女子! 绝对不会有一个大男人,将自己的马车装饰的好像花车一样。披红挂彩,还挂着不少的鲜花,仔细看过去倒像是一辆婚车!婚车这个词当然只有刘凌理解,可是刘凌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个字。 拉车的高头大马上系着一朵十分醒目艳丽的大红色布花,马匹的身上也披红挂彩。一个穿着红色衣服,胸口也佩戴着一朵红花的车夫百无聊赖的站在那里四处张望。那辆马车简直就是一辆纯红色的婚车,更有不少的鲜花装点。 所以,很怪异! 不管是谁,夜里十一点左右回到家里,看到在门口停着一辆披红挂彩的马车,都会觉得怪异的。胆子小一些的,说不定还会被吓到。 刘凌虽然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也相信那马车绝对不是什么鬼怪。他提马走了过去,聂氏兄弟紧紧的跟着。到了门口,几个侍卫跑过来将马匹接过去,刘凌问道:“这是谁家的马车,怎么停在这里?” 一个侍卫表情很精彩,他憋了半天才说道:“回王爷,是宰相卢森大人家里的马车,卢森大人府上,有人过来求见王爷。” 刘凌诧异了起来,回来之前还看到卢森在军机处当值,如果有事怎么不在寝宫外面等着自己?他家里人跑来做什么? 带着疑问刘凌走到客厅门口,就看见不少丫鬟下人都聚集在客厅门前往屋子里看。潘金莲身子魁梧挤在最里面,那些小丫鬟和下人们围在门口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刘凌看了冷哼了一声,心道这府里的下人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见王爷回来了,围在门口的丫鬟下人们连忙跪下行礼,然后好像做了贼似的跑了。 柳眉儿和敏慧在客厅里,见刘凌回来了两个人也快步迎了出来。刘凌见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很别扭的表情,类似于无奈又哭笑不得。他笑了笑说道:“来了什么客人?” 柳眉儿张了张嘴,最终说道:“王爷还是自己去看吧。” 刘凌心说今天这人都怎么了?怪怪的。 他举步走进了客厅,第一眼看过去之后身子就僵硬在门口,下一步再也迈不出去了。柳眉儿和敏慧两个人相视苦笑,表情说不出的精彩。 只见在客厅椅子上坐着一个一身吉服的女子,凤冠霞披,端坐在那里。听到刘凌说话,那红锦遮面的女子婷婷袅袅的站了起来,款款向前走了几步,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丫鬟在身后搀扶着她,那丫鬟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刘凌。 那一身吉服的女子走了几步,盈盈一拜:“奴家卢玉珠,给王爷请安。” 扶着她那个小丫鬟也跟着跪了下去,只是看着刘凌的眼睛里有一种表情……是那么的……无辜。 第七十二章 家有好女 “你这是?” 刘凌本想把自称卢玉珠的女子扶起来,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把手伸出去。这女子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出现在自己王府里,什么意图? “这是我家小姐,是当朝宰相卢大人的掌上明珠。” 卢玉珠身后那小丫鬟颇有些不满的说道。 刘凌恍然大悟,这个卢玉珠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当初孝帝刚刚登基的时候,曾经想给刘凌保一桩大媒,女方就是这个卢森的爱女,卢玉珠!只不过当初刘凌因为某些担心再加上卢森的恳求,他一直拖着,谁想到这女子竟然今天上门来了。 “小姐快快请起。” 刘凌赶紧说道。 卢玉珠微微点头示意,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她盖着红色盖头,也看不见长的什么样子。从身材上来看,因为她一身吉服遮掩,也看不出什么。只是一走动的时候,那窈窕的身姿就显露出来了。 她个子比柳眉儿矮一些,比那陈子鱼却要高一些。从走动时她轻轻摇摆的腰肢上来看,她的身材应该是很好。好像比柳眉儿和陈子鱼稍微丰满一些,但是看胸前似乎比陈子鱼的要小一点。怎么说呢,陈子鱼的胸脯确实大了一些,而柳眉儿的则确实小了些,这个卢玉珠的看着很舒服,恰好恰好! 刘凌楞了一下,自己这是在干吗,瞎对比什么。 见这个忠亲王一双眼睛不住在自家小姐身上瞄来瞄去,本就有些不满的小丫鬟顿时撅起了小嘴巴。 刘凌随即发觉自己失态,心里也是有些懊恼,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人都说饱暖思淫欲,可是自己明明就没有吃饱……难道说,自己真的已经快憋坏了吗? “小姐请坐” 刘凌礼貌的让了一下,随即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柳眉儿给刘凌上了新茶,然后乖巧的站在刘凌身后。只是,只是她看向那位卢家小姐的眼神,总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敌意。刘凌的感觉何其灵敏,柳眉儿才站到他的身边,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卢玉珠坐下后说道:“冒昧到了府上,请王爷赎罪。” 她声音不同于柳眉儿的清脆,也不同于陈子鱼的柔媚,她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沙哑,却偏偏十分的好听。似乎这声音,能直接传到人的脑子里似的。刘凌被这声音弄的有些许的失神,心里没来由的想到若是这个声音轻轻呻吟起来,那将是多么的销魂啊。 呃…… 我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见这卢玉珠就会如此的失态?这失态并不只是表面上,而主要是他的心里…… “呃……不知小姐有什么事?” 刘凌狠狠把刚才的邪恶想法压制下去,有些尴尬的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女子交谈,刘凌总有点如临大敌的感觉。 “王爷,玉珠有一事要问。” 卢玉珠淡淡的说道,从她说话的语气就能听出,这是一个十分温婉的女子,总是带着一股云淡风轻的味道。 刘凌道:“请小姐问吧,若是本王了解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卢玉珠坐在那里,身姿端正,一看就是十分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可是,为什么呢?刘凌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子十分的危险? 卢玉珠似乎是淡淡的笑了笑,她语气轻柔的说道:“玉珠听说王爷明日就要在校场点兵,午时就要领兵南下了?” 刘凌神色一凛,这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事,但是一个深闺中的大家闺秀却都听说了,这事情就显得有些不寻常。只是他又什么会知道,这位卢大小姐对他的事情都十分的上心,每日都会派自己的小丫鬟出去收集关于他的消息。 “正是,只是不知,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刘凌直接问了出来。 卢玉珠身后那个小丫鬟轻哼了一声道:“我家小姐当然知道,小姐每日里都会关照下人们但凡得到王爷的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就要告诉她。王爷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王爷昨天去哪儿了,今天去哪儿了,明天要去哪儿都是我家小姐最关心的。只是有人不知道罢了,枉费了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 “呃……” 刘凌顿时哑口无言了。 他身后的柳眉儿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小丫鬟,眼睛里的战斗欲望越发的浓烈了。 “熏儿,不得无礼。” 卢玉珠微微侧身说道。 “噢!” 那小丫鬟郁闷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 卢玉珠道:“玉珠确实对王爷的事情比较上心,王爷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虽然隔着一层红色盖头,但是刘凌却分明感觉到卢玉珠那一双妙目,正盯在自己的身上。这种感觉十分的不妙,让他居然有几分坐立不宁的错觉。 “本王……不知。” 卢玉珠道:“王爷真的猜不到吗?” 刘凌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主动,居然被一个小女子逼的有些手忙脚乱。 “小姐有什么事,还请明言。” 刘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说道。 卢玉珠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当初陛下指婚,王爷为什么拒绝?” 不等刘凌说话,卢玉珠接着说道:“可是,就算是王爷拒绝了,但是陛下的旨意就是能抗拒的吗?就算王爷贵为亲王,但陛下的话就是圣旨,就算是您也不能违抗的吧。玉珠是个小女子,只知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既然陛下将玉珠许配给了王爷,那玉珠生就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一切以王爷为尊,所以才会对王爷事都十分的关心。” 她这话说的真是够直白的,直白的把刘凌吓了老大一跳。 卢玉珠站起来,款款的走了两步说道:“王爷,玉珠虽然无才无德,但是自小也读过几年圣贤书,知道君臣夫妻尊卑之礼,所以王爷放心,玉珠一定会好好侍候王爷的。” 她话越说越直接:“玉珠知道王爷明日就要领兵南下,以王爷的才能定然能大获全胜。只是,这一仗必然不是一天半天就能结束的。所以,玉珠等不得了。既然王爷不打算迎娶玉珠,那玉珠就自己把自己嫁过来好了。” 咣铛一声,刘凌手里的茶碗一时没托住,掉在了地上。同时掉在地上的,还有刘凌的下巴…… 这女子也太直接了吧! “小姐……这……这于礼不合吧?令尊,知道小姐的打算吗?” 刘凌讪讪的说道。 卢玉珠道:“既然嫁给了王爷,玉珠就是王府的人了。刚才玉珠说过,夫为妻纲,一切都是王爷为主。就算是爹爹……也没奈何的。只要王爷应允了,爹爹还能反对吗?” 她反问,很犀利。 刘凌哑然,很憋屈。 此时刘凌心里的想法是,奶奶的,被人逼婚了! “可是小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要郑重些才是,小姐这样做……是不是草率了些?” 那叫做熏儿的小丫鬟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是一个大男人呢,我家小姐都不怕,王爷怕的是什么?” 卢玉珠斥道:“熏儿,多嘴!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那熏儿吓了一跳,知道小姐是真的生气了,再也不敢言语。只是那熏儿的话直直的进了刘凌的心里,让刘凌好一阵惭愧。是啊,她一个女孩子家都不怕,我一个大男人怕的什么?我怕什么来着?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卢玉珠道:“无论如何,玉珠心意已决,除非王爷令人乱棍将玉珠打出去,不然玉珠是断然不会离开的。只是,王爷就算休妻也要有理由吧。” 她转身道:“熏儿,让车夫老吴先回府里去吧,我今天不走了。” 柳眉儿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一双小拳头也在袖口里攥紧。她在心里暗道,这个女人……好强! 刘凌赶紧站起来说道:“此事不能着急,还是先请小姐回府。等明日卢大人从宫里回来再议不迟,小姐放心,本王必然会给小姐一个答复的。” 卢玉珠猛的的将自己头上的盖头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气的白生生的俏脸。她相貌虽然算不得绝美,却竟然比那陈子鱼还要美貌一些。只是因为年纪的缘故,脸上的肉稍微显得多些,下颌上还带着点儿婴儿肥。此时,这卢家的大小姐气的呼气急促,小胸脯一鼓一鼓的,煞是可爱。 “忠亲王!我不管你怎么说,今天我还就不走了!” 她一掐腰,狠狠的瞪着刘凌,哪里有半分温柔婉约的架势,完全是一副小霸王的姿态。她撅起小嘴,对自己丫鬟熏儿叫道:“熏儿,去,给把王爷的寝室收拾一下,今晚我就要住进去!我还就不信了,我把自己嫁过来王爷就忍心把我送回去!” 她看着刘凌说道:“女子贞节为重,今晚我宿在了王府里,明日再回去和爹爹说明。人已经是王爷的了,别人怕是再也不敢要我的。所以,要么王爷娶了我,要么玉珠只有死路一条!” 刘凌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这女人好强悍! 熏儿讪讪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 卢玉珠道:“真的!真的!千真万确!” 那熏儿更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王爷的寝室在哪儿?” “呃……” 卢玉珠愣住,随即看了一眼刘凌。只见那个可恶的人,竟然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她一生气道:“走,咱们去找,我还不信了呢,找不到王爷的寝室,咱们就在院子里睡一宿,明日起来照样是忠亲王的人!” 她大步走路,身上的凤冠霞披颇为碍事,这女子此时的彪悍气势骤然爆发,她猛地将披肩什么的抓下来塞进刘凌手里,说了声帮我拿着!然后大步朝外面走了出去! 柳眉儿长大了嘴巴,先是傻,然后是呆,最后变成了兴奋,再最后变成了狂热! 她抬脚就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喊:“小姐慢走,我知道王爷寝室在哪儿!” 刘凌顿时崩溃! 他欲哭无泪,卢大人啊,你养了一个好女儿! 第七十三章 赔我! 强大的卢玉珠真的就没有回卢府,柳眉儿忙前忙后的帮她将刘凌的寝室收拾了起来。而让柳眉儿都十分震撼的是,卢大小姐给自己带来的嫁妆竟然是挂了满满一墙的兵器!大到百十斤沉重的宽背大刀,小到能藏在袖子里的袖箭,应有尽有! 真不知道,这个被传说成温柔婉转的卢家大小姐是怎么名声在外的。 柳眉儿和熏儿两个人忙活起来,唯恐不乱的帮卢玉珠梳洗了一番。然后这个自己把自己嫁过来的新娘子一脸潮红的坐在床边上,再一次蒙上了自己的红盖头,满怀着憧憬的坐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夫君归来。 其实,柳眉儿一开始跟她跑出去只是觉得好奇和好玩。可是听了卢玉珠的一番话之后,这个多愁善感的女孩被深深的感动了。 卢玉珠拉着她的手说:“眉儿妹妹,谢谢你!” “我看的出来,王爷对你很疼爱。可是,有句话我想跟你说明白。也许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毫无廉耻的女人,是一个下贱的女人,哪里会有女人自己穿上新娘的衣服跑到男人的家里去的?” “眉儿,你不知道,我是怕了!” “我怕,这一次王爷领兵南下,我会再也见不到他!” “周军强大,咱们大汉积弱。王爷就算天纵英才用兵如神,面对这样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胜算也是微乎其微的。当初陛下将我许配给王爷,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吗?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是听着关于王爷的故事长大的。第一次听到王爷的名字,还是十年前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我才不过六岁,当时我就知道了,王爷是一个能将侵犯我大汉的敌人打的落花流水的大英雄!” “渐渐的,随着长大,王爷的影子已经深深的烙印进了我的心里。我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下人们又打听到了有关王爷的什么消息。或者仅仅是下人们告诉我,今天王爷像平时一样上朝去了,我心里都会觉得很安宁。若是一天没有王爷的消息,我连饭都吃不下去。” “王爷是英雄,大英雄,所以从小我就不喜欢针织女红,我也迷恋上了舞刀弄棒的。爹爹不让我出门,怕人家笑话我,他也不让我练武,但是我偏不。我知道我以后只能是王爷的女人,所以我就要练功,我希望我能帮到王爷。” “再后来,我听说陛下要将我许配给王爷,你知道我多欢喜吗?” “你知道我多欢喜吗?” 柳眉儿能想象到,能感觉到,这个叫卢玉珠的女子的一片痴情。 包括小丫鬟熏儿在内,三个女人在刘凌的寝室中哭的稀里哗啦一塌糊涂。其实最开始柳眉儿将卢玉珠引到刘凌寝室,也是有私心的。因为她知道,刘凌一般都会睡在书房里并不在寝室过夜。 但是,看到卢玉珠真实的内心世界后,她有些后悔了。 “小姐,你在这里稍后,我去看看王爷。” 柳眉儿对卢玉珠说完,好像做了贼一般落荒而逃。她怕了,真的怕了。现在她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自己对王爷好。她有了一种发自肺腑的恐慌,她希望王爷能接纳卢玉珠,又怕自己失去王爷。 心里患得患失的到了刘凌的书房,也没有敲门,没有说话,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走了进去。 因为需要一个好的精神状态,刘凌已经睡下了。只是因为这个卢玉珠的到来,原本已经很乏的刘凌竟然有些睡不着觉。他不是没有想过派人将卢玉珠送回府里去,可是那样一来的话就会让这个卢府的大小姐无地自容的。她一个女孩子,鼓起勇气来找自己,而自己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将她送回去,或许还不如直接拒绝她容易接受些。 他也想过派人去宫里通知卢森,只是那又能这么样呢? 卢森正在军机处当值,断然抽不开身的。而若是将这件事告诉他,只怕会让这位本来就压力巨大的老相心神俱疲。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刘凌心里也是不忍。 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刘凌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卢玉珠还是挺漂亮的。 刘凌笑了笑,一双眸子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 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喜欢美丽的女子,刘凌也不例外。毕竟这勾心斗角的朝廷,生死杀伐的战场都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到是鹿鼎记中韦小宝那样快活自在的生活。左拥右抱娇妻美妾,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远离是非尘嚣,桃花源中快乐的活着那是何等的自在? 想想就觉得美好,若是真能那样的生活,才是最佳的状态吧。在桃园中野战?在小溪中野战?在山坡草地上野战?在花前月下野战? 刘凌狠狠的摇了摇头,龌龊!太龌龊了! 自己这心里都是什么念头啊,怎么除了野战就想不到别的事情?其实……其实双飞啊,三飞啊也是很诱人的嘛…… 正想着,忽然听到房门轻微的一阵响动,刘凌微微侧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妙曼的身姿,在清澈皎洁的月光下走了进来。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那么的无助,那么的惹人怜爱。她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走了进来,一言不发。 刘凌微微笑了笑,这个女孩子,永远是那么让自己安心。每次回到家里,看到她的时候,一种家才有的温暖总是让刘凌流连忘返。想到这几年有这个女孩子陪在自己身边,刘凌忽然发现幸福其实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柳眉儿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自己的床前。刘凌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熟睡起来。 柳眉儿走到刘凌的床边,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刘凌。不知不觉间,她的脸上就挂满了晶莹的泪痕。轻轻的挨着刘凌在床边坐了下来,柳眉儿看着这个已经将自己内心牢牢占据的男人,悄然泪落。 还带着温度的她的泪珠,有一颗轻轻的掉落在刘凌的脸上。刘凌心里一慌,她怎么哭了?是谁欺负她了吗?难道是那个卢玉珠? 想到这里,刘凌心里没来由的就一股火气。就算你是宰相的女儿,就算是陛下指婚的女人,谁给你的权利欺负柳眉儿?!他刚要说话,却听到柳眉儿喃喃的自语着什么。刘凌下意识的闭嘴,静静的听了起来。 “王爷?你知道吗?” 柳眉儿喃喃的说道:“玉珠小姐真的很好……比眉儿要好。” 她轻声的将卢玉珠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神情凄婉的看着刘凌俊朗的脸庞。她低声抽泣着:“玉珠小姐对王爷是真心的,有玉珠小姐在王爷身边,眉儿……眉儿也安心了。只要玉珠小姐对王爷好,眉儿还有什么奢求呢?” “只要王爷能幸福,眉儿就算只能远远的看着,就满足了。” 她的声音很轻,刘凌若不是仔细去听的话几乎都不能听清。听柳眉儿讲述了卢玉珠的事情,刘凌心中真的被震撼了,一个女孩子自幼就将自己视作偶像,视作夫君,这如何能让人不感动?而相对于卢玉珠的执,更让刘凌感动的,则是柳眉儿的舍。 她心里明白,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丫鬟,是个下人,论身份地位是永远也配不上王爷的。即使刘凌喜欢她,爱她,但是他毕竟是王爷,是高高在上的亲王。而柳眉儿这样一个身份的小丫鬟,还能奢求什么呢? 而卢玉珠不同,她是当朝宰相的掌上明珠,还是陛下亲口指婚给王爷的。这样的女人,才是适合王爷的女人。她身份高贵,她样貌美丽,她为了王爷而舞刀弄棒,最主要的是她深深的爱着王爷,今后有这样一个女人陪在王爷身边,柳眉儿知道自己该如何去抉择。 那就是放弃! 放弃自己这几年来的幻想,放弃这几年自己的梦! 她的舍,让刘凌心中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 这是一个多好的女孩子,若是放在现代社会,这样的女孩子只怕身边会围绕着无数的青年才俊。她会有无数的选择,而每一个都能给她幸福生活。而现在,她的一颗心思却全在自己身上,刘凌怎么能不感动? 柳眉儿轻声道:“王爷,眉儿的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不管将来如何,眉儿心里都不会再有别人了。哪怕,哪怕只能在王府里做一辈子丫鬟,伺候王爷一辈子,眉儿就满足了。只求……只求王爷以后千万不要将眉儿赶出王府,那样的话,眉儿就只能一死了之了。” 她这句话说完,刘凌的心似乎猛的被针刺了一下。 “傻丫头,我又怎么会舍得将你赶走?不管到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那个纯净的让我痴迷的女孩。” 刘凌一下子坐起来,看着柳眉儿的眼睛说道。 柳眉儿吓的啊的轻呼了一声,她一边说:“王爷,我以为……我以为你睡着了的。”一边慌乱的站起来。 刘凌伸手一把将这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子拉过来,两只大手稍微一用力,就将一副柔软的美好身躯抱在了怀里。他低着头,看着柳眉儿慌乱的眼神,轻轻一笑道:“本来是睡着了的,可是偏偏有一个人跑到我房间里来哭,眼泪掉在了我的脸上,我怎么能睡得着?” 柳眉儿不安的扭动了一下,歉意的说道:“王爷,对不起……眉儿只是……” “只是什么?” 刘凌笑着问道。 “只是……” “不管只是什么了,你既然犯了错,就要惩罚。” “眉儿知罪……” “那好,现在你有两条路选择,一,是因为惊扰了本王睡觉,本王一怒之下将你逐出王府。” “不要!不要!王爷怎么责罚眉儿都行,只是千万不要赶走眉儿,求求你了王爷,千万不要赶走眉儿。” “那好,还有第二条。那就是,既然你打扰了本王睡觉,那就赔本王一场好梦!” “啊?梦怎么能赔呢?” “很简单!陪我一起睡就行了!” “啊!” 第七十四章 春风初度 刘凌轻轻捧着柳眉儿娇艳欲滴的面颊,看着那双如水般的清纯眸子,里面的水汽和春情让刘凌欲罢不能。 柳眉儿的脸火热,那抹嫣红是如此让人着迷。因为紧张,她那两道柳叶般的弯眉稍微皱着,鼻子上皱起两道可爱的小褶皱。她微微的张着嘴,呼气急促,却倔强而坚强的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这个男人,眼睛里的火热让她心慌意乱。 刘凌低头,轻轻的在柳眉儿的额头上一下一下的吻着。他的唇在柳眉儿光洁的额头上划过,没有带走一丝温度,只是吻去了柳眉儿因为紧张而出现在额头上的细密汗珠。他在她的眼睛上轻轻一吻,这一吻,让柳眉儿终于闭上了眼睛。 缓缓的,刘凌的唇终于找到了柳眉儿微微开启着急促呼吸的樱桃小口。在柳眉儿的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刘凌笑了笑,随即一吻封住了那张勾魂的小嘴巴。 柳眉儿嘤咛一声,缩在了刘凌的怀里。她的身子轻轻的颤抖起来,一双手伸出去似乎想抓住什么,在半空中胡乱的挥舞了两下,随即紧紧的抱住了刘凌的虎背。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是那么的契合,如此完美。 刘凌的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放在了柳眉儿那最让他迷恋的翘臀上面。他在那完美的弧线上轻轻摩挲,感受着触手的温度和柔软。当两个人的舌头如灵蛇一般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刘凌的手用力一握,抓住了柳眉儿的一瓣臀肉,肆意的揉搓起来。 那是一种何其美妙的手感啊,这感觉让刘凌身子不由得一颤! 而柳眉儿,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在雾里云端,轻飘飘的身子全部都依靠进了刘凌的怀里。刘凌的舌头开始在她洁白的脖颈上吻过,那种酥麻的刺激让柳眉儿忘记了一切! 当刘凌轻轻解开她胸前的衣襟,一只大手摸索进去握住其中一座高耸的时候,也许是害怕,也许是释放,柳眉儿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一声。这一声呻吟,击碎了刘凌还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他就如同一只饥饿的来自远古的洪荒猛兽,挣脱了所有的枷锁,再也阻挡不住。 他的手仿似带着魔力,带走了柳眉儿身上所有的力气。她软绵绵的躺在刘凌的双腿上,任由刘凌恣意索取。 只是,忽然间她察觉到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正顶在她的两瓣臀肉中间。那东西炙热无比,坚硬异常。顶在她的臀部上十分的难受,而那个东西仿佛是活的一般,竟然还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那条火热,似乎一条怒龙,在寻找着一个方向突破。 柳眉儿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完全是一片空白。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凭着感觉配合着刘凌的不断索取。 刘凌的手,他的唇,他的舌头,让她迷醉。她甚至有了一种腾云驾雾的幻觉,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可是,来自自己身体上的反应却让她羞愤无比,胸口上传来的阵阵刺激让她几乎忍不住想再次呻吟出来。 她只能紧紧的抱着刘凌,紧紧的。 此时的刘凌,早就已经被欲望所占据了心神。他现在没有了一切顾忌,不在去理会柳眉儿还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还是个刚刚绽放出青春花朵的女孩子,他只想占有!一切礼法,一切道德约束,都远远的滚开吧!既然两情相悦,还在意其他那些东西干嘛? 当刘凌将柳眉儿身上的衣服全都除去的时候,透过窗户的皎洁月光照在那一具让人血脉喷张的美丽躯体上。她的身子如羊脂白玉却热情如火,那一片白皙,那一条条完美的弧线,让刘凌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美!太美了! 她羞涩的闭着眼睛,双手不知该去遮挡住什么地方,只能局促的放在身子两侧。她身子散发出来的热量和魅力,让她此刻如同一个女神! 两座高耸,柔软而不失弹性。在山巅上,那两点骄傲的蓓蕾轻轻的颤动着和,粉红色的迷恋,挺起着自己的骄傲。 平坦而光滑的小腹,没有一丝赘肉。她的腰身纤细,随着腰部的柔和弧度,臀部完美的绽放出迷人的光泽。两条笔直而修长的美腿紧紧的缠在一起,遮挡住了那一抹黑色下隐藏的桃花源地。 刘凌的眼睛赤红着,呼吸越来越急促!此时的他,是一头能吞下世间万物的凶兽! 再也忍不住了,他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胡乱的脱了,刘凌压在柳眉儿那具仙子般纯洁的躯体上。他轻轻的分开那一双美腿,整个人伏在了她的身体上。 “眉儿?” “嗯?” “你怕吗?” “……眉儿……不怕!” 刘凌笑了笑,再次吻遍了柳眉儿的全身。他用手托着柳眉儿的双腿,将自己那一根如怒龙般的火热对准了下去。这些动作,刘凌之前并不曾做过。包括前世在内,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的接触一个美丽的女人。 只是,这一些的动作都是那么的自然,这是一个男人的本能,无需别人去教。 他感受着从柳眉儿那桃园秘洞中传来的温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身子猛的往下一沉! 瞬间,一种无法形容的舒爽感觉直冲刘凌的脑海!当火热冲破阻拦,进入那个紧密的湿热的腔道中,他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啊!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难以自持的呻吟! 柳眉儿身子一僵,她的手紧紧的抱住了刘凌的后背。只有这样,她才能抵抗住下身撕裂般的疼痛!这种痛苦,让她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刘凌轻轻吻去她额头的汗水和眼角的泪珠,在她的耳边柔声蜜语。渐渐的,柳眉儿也放松了下来,可是就在她刚刚松弛下来的时候,刘凌猛的一次将那跟巨大的火热直插到底! 没有灯光,只有月色。 两条交织在一起的肉体缠绵不尽,似乎连月亮也害羞于这诱人的春色,拉过一片白云,遮挡住了它羞红了的脸庞。 卢玉珠已经等了一夜,她依然倔强的坐在刘凌寝室的床上,不曾睡过一分钟。熏儿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她的小嘴巴一张一张的似乎还在说着梦话,居然还有一丝口水可爱的挂在她的嘴角上。 卢玉珠揭开自己的盖头,看了看外面微明的天色。她叹了口气,有些幽怨的自言自语道:“你还是不敢回来,只是,这样就能让我放弃了吗?” 她缓慢的站起身子,舒展了一下端坐一夜而酸麻的腰肢。走到梳妆台前,她放下了自己那一头如瀑的青丝。她自己动手,轻柔舒缓的将头发盘了起来,把头发梳成了代表着已婚身份的发型。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洗了脸,她看着外面发白的天色笑了笑。 熏儿睁开迷蒙的睡眼,看着自己小姐说道:“小姐,你真的一夜没睡啊。” 卢玉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昂起胸脯,一字一句的对熏儿说道:“熏儿,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叫王妃!” 柳眉儿也是一夜没睡,刘凌疯狂了半夜的举动让初经人事的她真的有些吃不消。轻轻一动,下面就传来一种酸麻胀痛的感觉。她微微皱了下眉头,悄悄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你一夜没睡?” 躺在她怀里的刘凌睁开眼睛问道。 柳眉儿羞涩的点了点头,她怎么能睡得着?想起王爷昨天晚上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柳眉儿几乎羞的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看着她诱人犯罪的羞涩,刘凌轻轻笑了笑:“今天好好休息一下,也不要随着我去南方了,在家里安心等我,好吗?” 柳眉儿神色一变,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凌猜到了她的心事,他捧着柳眉儿的脸亲了一下说道:“你这个小傻瓜,是不是怕我不要你了?你身子现在这样,能长途跋涉吗?好好在家等我,放心,你家王爷英明神武,用不了多久就回来的。” “可是……” 柳眉儿低着头说道。 “可是什么?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夫为妻纲,难道我说的话你都不听吗?” 刘凌故意板起脸孔说道。 “不是……眉儿……眉儿只是想时时刻刻都陪伴在王爷身边。” 刘凌爱昵的揉了揉她的脸颊说道:“等着我吧,战场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好好守在家里,将家里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就是在帮助我了。” 柳眉儿只能点了点头,十分的不舍。 刘凌哈哈一笑,拉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轻健的落在了地上。他赤裸着身子,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在清晨中格外的引人注目。柳眉儿被他这样的动作吓了一跳,低下头去不敢看刘凌的身体。 刘凌伸了个懒腰,虽然做了半夜的大体力的劳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醒来居然如此的神清气爽! 柳眉儿忍着疼,从床上起来帮刘凌穿戴后了衣服。刘凌拍了拍她的俏脸说道:“不必出门了,让下人们看到不好。” 柳眉儿知道刘凌这是替她着想,毕竟这样出去被下人们看到的话,闲言碎语是不会少了的。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刘凌大步走出了房间。 到了门外,刘凌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晨凉爽的空气。只觉得身子里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走到大院的时候,他发现包括聂氏兄弟在内的一众侍卫,还有那五百名盔甲鲜明的禁军已经列队在等他了。 管家老吴手捧着刘凌的铠甲站在那匹高大的红狮子旁边,一脸的肃穆。 刘凌也没穿戴盔甲,只是一身深蓝色的王服,腰间挂了孝帝御赐的宝剑。一个侍卫将他的铠甲背在背后,随着刘凌众人一起上了马。 “王爷……卢府的小姐一早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老吴想了想,最终还是告诉了刘凌。 刘凌点了点头,心想她或许是等了自己一夜,早晨一气之下回卢府去了。对这个女人,刘凌心里有着深深的内疚。只是此时再也不是考虑这儿女情长的时候,既然上了马,领着兵,那就一切都以军事为重! 他一挥手说道:“走吧!去校场!” 第七十五章 五百 雄浑的战鼓敲响,一队一队的士兵整齐的走进校场,在各百夫长,千夫长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进入,气氛肃穆的让人心悸。 在点将台一侧,三江候程义厚,忠义候王半斤,虎亭侯刘茂三个人一字排开,坐在椅子上看着校场上正在列队的士兵。他们三个人都是久经战阵的将领,此时坐在那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京畿大营的统领陈远山带着杜威赵霸等几个将军,骑在马上看着京畿大营的人马一队一队井然有序的进场,心里踏实了下来。忠亲王的军令,谁敢违抗?京畿大营的人马一个不差的集结,这让他十分安心。 转头看了看禁军那边,辅国将军昭先,卫国将军孙胜两个人也端坐在马鞍桥上,神色肃穆的看着手下的禁军列队集结。陈远山点了点头,暗道别看昭先和孙胜这两个人年纪不大,但是治军还是很严肃的。 再看守备军那边,稀稀拉拉的站着不足五千士兵,就连领头的将领都靠在大树下面休息。即便是已经到了校场上的士兵,也一个一个没精打采的聚集在一起聊天。旗帜,兵器随意的丢在一边,马匹四处都有。 陈远山冷哼了一声,也不去管。 当京畿大营的人马和禁军的人马早就整装待发的时候,守备军的士兵来了还不足一万人。一万四千人的军队,还没来的竟然超过了四分之一!甚至,就连领兵的将领都没有到齐。守备军统领吴海,副统领李大山竟然都没到场。 正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辕门大开,忠亲王一身亲王服饰带着五百禁军气势凛然的进了校场。在刘凌的身后,十二个侍卫威风凛凛,五百禁军杀气滔天。 刘凌到了点将台前面,三江候程义厚和刘茂,王半斤三个人起身迎了过去。陈远山带着京畿大营的将领站在京畿大营的队伍前面,昭先和孙胜站在禁军的方阵前面,高喝一声:“忠亲王到!” 刷拉一声整齐的响动,一万京畿大营士兵,六千禁军整齐的行了一个军礼。 刘凌对程义厚几个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登上了点将台。随在他的身后,三个侯爷也走了上去。刘凌的十二个侍卫一字排开站在他的身后,刘凌一抖袍子坐在了飘扬着帅旗的点将台上。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值令官敲响代表时辰到了的铜锣的时候,守备军的人马最少还有一千多人没有到场。 “关辕门!” 刘凌冷冷的说了一句。 随即值令官一声令下,刘凌的五百亲兵将辕门紧紧的关闭,随后这五百人就地守在辕门的后面。看着辕门外还不断有零零散散的人到来,刘凌吩咐道:“告诉那些就在外面站着,有人擅自离开杀无赦!” 五百亲兵刷拉一下子将背后的弓箭抽了出来,只要一声令下,手里的雕翎箭就会毫不犹豫的射出去。 这时,守备军的统领吴海和李大山两个人也已经来了,似乎是示威一般坐在队伍全面的地上,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不时轻蔑的看一眼刘凌所在的位置。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守备军,不时传来一阵哄笑。 三江候程义厚动了真怒,他忍不住就要过去教训那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却被忠义候王半斤拉住。 刘凌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吴海和李大山等人,随即说道“各营开始清点人数。” 就在值令官带着亲兵清点各营军马数量的时候,辕门外忽然一阵大乱。一个守备军的千夫长被关在营门外面,他站在辕门口指着守门的亲兵破口大骂。这一下,辕门外聚集着的三四百士兵跟着一起乱喊,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守备军的统领吴海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指着辕门处对李大山说道:“且看那个假正经的王爷如何处置,我还就不信了,他真敢把那些军士关在外面不让进来?” 李大山笑道:“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谁叫人家是个王爷?” 吴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这据说是百战不败的堂堂忠亲王,接下来怎么办!” 李大山道:“咱们只管看戏好了,等他没有了办法,咱们再收拾局面,倒也不能让那忠亲王小看了咱们。若是没有大哥你,这守备军他是使唤不了的!” 吴海只是冷冷一笑。 辕门外那个千夫长对守门的禁军喊道:“快给老子开门!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把老子关在外面!再不开门,老子一怒杀进去!” 禁军的守卫喝道:“忠亲王有令,你们谁也不能进去!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站着,擅自离开者军法从事!” 那守备军千夫长楞了一下,随即骂道:“放你妈的屁,老子的兵就在里面等我,我不进去谁带着他们?就算是忠亲王也不行!快给老子开门!” 门外的士兵一起跟着呼喊,声音越来越大。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冲过来摇晃辕门,随后好十几人也拥到辕门处疯狂的摇晃起来。 刘凌坐在点将台上,只是冷冷的看着,并不曾说话。 时间过去的很快,值令官带着人到了点将台下禀报:“启禀王爷,京畿大营应到军卒一万,各领队百夫长,千夫长,将军,统领都已到齐。禁军应到军卒六千,各领队百夫长,千夫长,将军,统领都已到齐!守备军应到军卒一万四千,各营都有欠缺,实到一万三千二百八十八人,百夫长刘东亮,李良,千夫长周奂未到!” 刘凌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守备军的方向,正看到守备军统领吴海一脸阴谋得逞的看过来。 刘凌站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辕门前面不远。 “外面是谁在大呼小叫?” 那守备军的千夫长见刘凌来了,心中其实害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大声喊道:“末将守备军千夫长周奂!忠亲王为何不让我进校场!” 刘凌冷笑道:“你便是周奂?” “正是末将!” 刘凌点了点头,表情平静的说道:“放箭!将这个目无军法的家伙给我乱箭射死!” 他手下亲兵千夫长一顿,随即面目狰狞的喊道:“放箭!” “你敢!” 那周奂抽出腰刀指着禁军千夫长喝道! 噗! 一支雕翎箭从他的心口穿了过去,他身子一晃,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一眼,噗噗噗!又是数支雕翎箭扎在了他的身上!只片刻,他身子就被射的犹如刺猬一样,居然连倒地都不能! “谁是刘东亮!” 刘凌再次喝问道。 门外的守备军士兵都被吓破了胆子,齐刷刷的将目光看向其中一人。那人身穿铠甲,正是百夫长的装扮。见众人都朝他看,他下意识的退后道:“末将知错,末将下次再也不敢了!” 刘凌冷声道:“杀了!” 乱箭齐发,那刘东亮连跑都没来得及就被乱箭射死! 这一下,校场上的军卒和院门外的军卒都便的鸦雀无声!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千夫长,一个百夫长就这么轻易的被乱箭射死了? 那守备军的统领吴海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惨白的看着站在辕门不远处的刘凌。此时,他的心中排山倒海一般的难以平静,一时间恐惧开始在心里蔓延!那一个千夫长两个百夫长,正是他故意安排迟到的。此时见刘凌毫不犹豫的杀人,心里胆寒。他本打算给刘凌来一个下马威,却不曾想到会先死了两个亲信!李大山站在他的身后,也是一脸的阴霾。 这时,辕门外一个身穿百夫长服饰的人大喝一声:“快跑啊!老子不干了!不当这受气的鸟兵!大家随我去落草为寇也比被人乱箭射死了强!” 这人正是吴海的另一个亲信,百夫长李良! 见李良带头逃跑,吴海原本惊恐的心又平静了下来不少。他看着刘凌的背影,不由得冷笑起来。几百人都跑了,看你如何应对!这次军令不能执行,我倒要看看你这忠亲王还何来的威严! 刘凌一转身,也不看外面四散奔逃的守备军士兵,手一挥说道:“外面的军卒触犯军法,杀无赦!” 禁军的千夫长不敢相信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刘凌,见忠亲王转身根本就不再看这里。他一咬牙喊道:“放箭!” 那些禁军也都犹豫了起来,外面不是一人两人,那是三四百条人命啊! 刘凌冷声道:“再不放箭,与外面那些人同罪!” 那千夫长一声大吼:“给我放箭!一个也不许走了!” 他再次回头,刘凌依然背对着门外。只是谁也不曾看见,刘凌的眼角挂着泪花! 五百禁军一发狠,雕翎箭如雨点一般射了出去。顷刻间外面就被放倒了几十人,这些守备军的士兵鬼哭狼嚎的狂奔,疯了一般的朝远处跑去。嗖嗖嗖的弓箭声不绝于耳,守备军临死的悲号声更是响彻天际。眼看着三四百守备军已经有一大半被乱箭射死了,但还是有不少人跑出了弓箭的瞄准范围。 就在这时,远处一支千人的铁甲骑兵骤然出现!这一千骑兵飞快的冲了过来,如群虎扑样一般,没多久就将才逃出不远的守备军一个个砍瓜切菜般的杀了。只不过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三四百守备军的士兵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那支骑兵杀光了守备军的士兵之后,刘凌令人打开辕门放他们进来。等那支骑兵队伍进了辕门,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 皇帝陛下亲率,从各地军营和江湖上挑选的精锐中的精锐,人数只有三千的陛下亲兵黑麒麟军! 这黑麒麟军一共只有三千人,此时有一千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一看到黑麒麟军,守备军统领吴海悲呼一声,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李大山也是脸色惨白,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腰下的钢刀。 “末将黑麒麟骑兵副统领郑旭,参见王爷!” 那黑麒麟军的将领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刘凌道:“起来吧,今日校场上由你们黑麒麟军执法,但凡有人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那郑旭应了一声,翻身上马领着一千黑麒麟军散开,大部分人都围在守备军的不远处。他们收起长枪,都换了弓箭在手里,只要刘凌一声令下,那弓箭就会毫不犹豫的朝着刘凌手指向的地方射去! 刘凌缓步走回点将台,他坐在帅椅上问道:“守备军统领吴海,副统领李大山何在?” 此时的校场上顿时变的一片肃静,只能听见战马的踏地声。吴海脸色惨白的看了一眼李大山,却见后者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吴海一愣,随即明白了李大山的意思。他看着李大山使劲摇了摇头,意思是千万不要冲动! 李大山手里的腰刀已经抽出来一半了,他目光阴冷的盯着刘凌。见吴海拦着自己,李大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一把推开吴海冷声道:“你这个懦夫!” 说完,他抽出腰刀喊道:“怎么都是一死,大家随我杀了忠亲王还有一条活路!咱们反了吧!” 他手下百十个亲兵也是一声大喊,抽出刀来随着他冲了过去! 郑旭眼神一冷,手猛的往下一挥! 弓箭声不断响起,李大山不足一百的亲兵片刻就被射死的干干净净。倒是李大山身上中了两箭却不在要害上,被黑麒麟军的骑兵捆了,丢在点将台下面。 刘凌看了他一眼,随即指着守备军的方向说道:“把吴海拿下,千夫长以上也都拿下!” 黑麒麟军一拥而上,十几个千夫长,还有几个偏将,再加上吴海都被捆成了粽子一样。等吴海走到李大山身边的时候,李大山朝他脸上猛的啐了一口浓痰。 “你这懦夫!若是齐心合力,未必就做不成此事!” 吴海不敢看他,只是躲闪。 刘凌也不看他们,大手一挥,虎狼一般的黑麒麟军拥了上来,雪亮的刀光闪起,又是十几颗人头落地! 这一天,这一刻,将近五百人死在了这里! 第七十六章 胆大包天的女人 太原城门口,以卢森为首的文物百官躬身矗立在城门外。刘凌在京畿大营点将之后就到宫里和孝帝辞行,孝帝因为身子虚弱不能亲自相送,于是派文武百官都到城门口为刘凌送行! 孝帝拉着刘凌的手说道:“老九……不必过于勉强,朕的意思你明白吗?” 刘凌自然知道,孝帝的意思是即便兵败了,也要保全住自己的性命。只是身为皇帝,这话他是不便明说的。就因为他明白孝帝的意思,所以才会心中感动。作为一个皇帝,对刘凌说出这样的话,其中浓厚的亲情不言而喻。 刘凌道:“陛下放心,臣弟,这就去了。”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暗下了决心。给孝帝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大步出了宫门。在他身后,孝帝特意派给他护卫安全的一千黑麒麟军整整齐齐的跟在后面。 孝帝看着刘凌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自语道:“老九,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城门外,卢森亲手给刘凌倒了三杯壮行酒。他亲手捧着递到刘凌的马前,刘凌接过来连着干了三杯。 “卢大人,朝廷里的事就劳烦卢大人辛苦了。刘凌这一去时日必定不会太短,还望卢大人尽力辅佐陛下!” 卢森道:“忠亲王放心,老臣自当尽心尽力,不敢有一点懈怠。” 刘凌哈哈笑道:“如此就好,本王得胜之日,再与卢大人把酒言欢!” 说完,刘凌一挥手,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走了。 三万大军陆续开拔,等全部队伍都不见了踪迹卢森带着文武百官才回到了城里。队伍连绵不绝,这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卢森坐进轿子里之后偷偷捏了捏酸软的膝盖,心里为刘凌也不禁担心。 “大人……” 外面的管家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卢森问道:“什么事?” 那管家吞吞吐吐的说道:“小姐……小姐不见了!” “你说什么!” 卢森猛的从轿子中走了出来,脸色惨白的说道:“去找啊!还不赶紧去找!” 那管家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之后说道:“大人,老奴一直陪着大人,也是刚刚听府里的下人们报知。老奴已经让全府的人都去找了,大人放心。” 卢森狠狠的一跺脚,真想回家去看看,可是如今这个时候,他又如何能走得开?叹了口气,卢森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指刘凌大军远去的方向喊道:“快!派人往那个方向去追!” 管家一愣,随即醒悟,连忙招呼人朝着那边追了过去。 就在此时,离着太原城三十里外的一座不高的小山坡上,在一棵大树下面。一个年轻的俊俏公子带着一个清秀的青衣小奴,两个人分别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立在山坡上看着远处正在行军的洪流,那公子微微的笑了笑道:“熏儿,咱们走!” 这俊俏公子正是乔装打扮了的卢家大小姐卢玉珠,那青衣小奴自然就是她的贴身丫鬟熏儿了。 熏儿撅着嘴说道:“到了他家里,他要去南方打仗。如今又要跟着他去南方,路途遥遥,小姐你倒是不嫌累。你如此痴心对他,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小姐,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卢玉珠笑道:“傻瓜,如今他去了南方,身边没有一个女人照顾怎么行。咱们就这么悄悄的跟着他,等到了应州之后我自然就去见他了。到时候他总不能派人将我赶回去吧,只要能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喜欢我的。” 熏儿道:“那老爷怎么办?他要是知道你不辞而别了,还不得急坏了身子?” 卢玉珠神色立刻黯然下来,她想了想说道:“爹爹绝顶聪明,自然会想到我是去南方找忠亲王去了。我在王爷身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走吧!” 她说完,一拍坐下骏马,率先跑了出去。 熏儿没奈何,只得骑马追了上去。卢玉珠自幼习武,马术也是了得。她纵马奔驰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苦了小丫鬟熏儿。熏儿虽然也跟着卢玉珠练功些功夫,一来她并不十分喜爱,再加上偷懒,所以比起卢玉珠来要差的远了。 一边跑,熏儿一边嘀嘀咕咕的埋怨,一边还要自爱自怜自己那娇嫩嫩的小屁股。 “熏儿,你说咱们若是超过军马,直接到应州去等他,会不会吓他老大一跳?” 一边骑马,卢玉珠一边笑着说道。 她吓不吓得到刘凌是不知道的,这话倒是把熏儿吓了老大一跳。她使劲摇头道:“我的大小姐,就算是你骑马这样跑一个时辰也就受不了了,更何况是我?就算咱们一咬牙超过他们了,可是小姐,你认识去应州怎么走吗?” 卢玉珠道:“就是你懒惰,早就让你多跟我一起练功的,你总是偷偷跑去玩耍。现在知道辛苦了吧?我是自然不知道应州怎么走的,但是有你嘛,不怕。” 熏儿道:“有我管什么用,小姐都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路?我连太原城都没有出过,只认得几家裁缝铺子,哪里认得应州怎么走。” 卢玉珠道:“笨,你鼻子下面是什么?” 熏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脸说道:“嘴巴啊。” 卢玉珠笑道:“那不就得了,不认识路,你不会去打听吗?” 熏儿脸色随即难看下来,嘟嘟囔囔的说道:“为什么是我?” 卢玉珠笑道:“你不去,难道要你家小姐抛头露面去打听吗?再这么推诿,我就甩了你自己去应州!” 熏儿低声道:“我倒是愿意,还不是怕丢了小姐你?” 两个人都不曾离家太远过,这次悄悄出城去追刘凌,倒是也有一些诱人的新鲜感。熏儿虽然颇为埋怨,只是她年纪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虽然小屁股是真的疼,却也不是难以忍受。想到若是真的先到了应州,到时候冷不丁的出现在那个忠亲王面前,将他吓的老大一跳,想想也确实好玩。 只是她俩都是没有出过远门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路途难熬? 刘凌领着大军,大军行进的速度极快。从高空中看去,三万大军拉成很长的一条弯曲的线条。斥候在前面探路,不是回报前面的情况。绵延十几里的军队,看上去十分的壮观。 这次南下的三万大军,骑兵八千,步卒两万四千,这其中并不包括孝帝送给刘凌的一千黑麒麟军骑兵。这一千骑兵作为刘凌的私人卫队,孝帝已经严令将军郑旭,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刘凌的安全。不管战局如何,他都要将刘凌安全带回太原城。这是严令,郑旭必须遵从。 这道命令,孝帝连刘凌都没有告诉。 郑旭带着一千精锐的黑麒麟军,分开在刘凌的前后。前面五百,后面五百。郑旭则跟在刘凌的身边不远处。刘凌的身后是十个季承云的高手,身前是深藏不露的聂氏兄弟。这样的阵容,就算被数万大军包围,郑旭也有自信能将刘凌安全的带出来。 孝帝对麒麟十分的钟爱,所以不管是他一手建立的特务组织,还是他的三千亲兵,都以麒麟命名。 队伍的最前面,是禁军和京畿大营混编在一起的三千骑兵。刘凌的后面是守备军一万二千多的士兵,再后面是京畿大营和禁军剩余的士兵。本来守备军有一万四千人的,但是校场点将的时候被刘凌流着眼泪杀了四百多人,还有几百人在校场点将之前就当了逃兵,其实光论这一点,吴海和李大山就死有余辜了。 手下军卒大规模叛逃,论起军法也是杀无赦。 其实说起来,相对来说吴海和李大山两个人,刘凌倒觉得李大山这个人算是个人物,只不过看待问题比较简单而已。这是一个有用而无谋的人,而吴海,无勇也无谋,杀之并不可惜。 就在大军前面二百多里远的山道上,有一支不足两千人的队伍快速的行进着。这支队似乎十分的怕被别人发现,一路上都在山路上行进。只是这些人的素质极好,即便是山路难行但是他们的速度依然比刘凌的大军要快一些。 更奇怪的是,这支队伍居然全部都是由难民组成的! 他们的衣着破破烂烂,却一个个斗志昂扬。他们的脚下踩着的是草鞋,但是速度奇快。他们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并不威严肃穆,但是每个人手里的兵器都擦的雪亮! 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昂首走在最前面。他的衣衫虽然也破烂不堪,但是他的步伐却看起来虎步龙行。这个人太瘦了,所以身上威严的气息不是很浓烈。只是,另一种气势却在他身上格外的引人注目。这种气质,是一种宗师才有的风范! 他就是季承云。 在昨天夜里,季承云潜入王府见了刘凌一面。刘凌让他带着手下的人马,尽量隐秘的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应州,然后留下记号。季承云率领的这支队伍,虽然人数并不太多,但是他们都是当初刘凌在南方七年中保存下来的,抚远军真正的精锐! 本来刘凌是打算让他们隐藏起来做另外一件事情的,但是南方战事突起,和后周大军犯边相比,现在其他的事情一切都不重要了。而这支不足两千人的队伍,刘凌是有大用处的! 第七十七章 分兵 北汉国小,其实从太原到南方快马加鞭三四日也就到了。只是大队人马行军,远比单人独骑要慢上许多。尤其是刘凌所率领的三万大军,骑兵数量太少。若是换做三万精骑,速度也会快上不少的。 京畿大营的人马还好些,毕竟当初都是从抚远军和建雄军各营选拔出来的精锐。禁军第一日行军也还能熬得住,到了第二日就开始出现了掉队的人。至于守备军就更加的不堪了,所谓守备军,几乎都是太原城里的人。其中家里稍微富裕些甚至家财千贯的都不少,占去了很大一部分。这些人参军无非是读书不成博取不到功名,另开门路吃一口官家饭而已。 平日里根本就没有正经操练过,体力连禁军的人都比不上。这些人平日里无非就是在城楼上换班站岗,下了岗要么喝酒划拳,要么蒙头大睡。禁军好歹每日都要出操训练枪棒,这守备军简直就是来享福的。虽然军饷最低,但是却是最清闲的。 等调到了京畿大营的驻地之后,更是成了无人问津的没娘孩子。他们也乐得自在,整日在营地里就是打打闹闹睡觉喝酒,更是把一群爷们应有的精神气都消耗掉了。这人就是这样,惯什么毛病有什么毛病。这懒病要是缠上了身,再想舍去就十分的艰难了。 行军到第三天上,守备军的人已经拖拖拉拉的走不动步子了。这样强度的行军,便是京畿大营的人马也是勉强扛得住,他们又如何能坚持?别说步兵,就是骑兵都有些熬不住了。每天除了晚上安营睡觉之外,连吃饭都是边走边吃的。临出发的时候刘凌让每个人带上足够四天吃的干粮,现在大家都明白为什么了,原来根本就不会在半路埋锅做饭。 每天饿了吃些粗硬干冷的食物,渴了喝一口冷水。禁军和守备军的这些兵早就怨声载道了,若不是之前在京畿大营点将的时候刘凌杀人的手段太狠,守备军的士兵老早就有人开了小差。 原本上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肯定坚持不住了,可是第三天晚上的时候从太原城里来了个钦差。刘凌特意把守备军集结起来,当着一万多人的面钦差宣读了圣旨。大意是这样的,三天前守备军中当了逃兵的那些人,一回到太原城自己家里就被八门巡查司和兵部的人挨着个的抓了,一天就抓了三百多人,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太原城门外就又多了三百多个无头的孤魂野鬼。 这消息一传开来,本来打算半路上偷偷溜掉的人全都收住了心思。他们大部分都是太原本地人,做了逃兵不回家还能去干吗?就算不回家,往别的地方跑了,那家里人受到了牵连怎么办? 乱世用重典,孝帝这一招果然将守备军,包括禁军在内的士兵都镇住了。大家都收了逃跑的心思,咬着牙坚持了下去。 第四天的时候,大军已经离应州遥遥在望了。这时,先前派出去的直奔玉州的斥候急急来报。 刘凌正在吃饭,和普通士兵吃的一样。粗硬的干粮,实在咽不下去就喝口水冲一冲。他身体素质极好,虽然也觉得很累但并不是坚持不住。这么多年行军打仗已经历练出来了一股子坚忍不拔的劲头,这小小的苦头并算不了什么。 听说往玉州的探马回来了,刘凌让人赶紧过来。 这次奔玉州的斥候一共去了十个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四个。领头的斥候风尘仆仆的到了刘凌的身前,被人扶着勉强行了个礼。他身后跟着的几个斥候也是一样,早就累的脱了人形。他们衣衫不整,几个人个个带伤。 这斥候的左肩上简易包裹了一下,还有血从伤口渗透出来。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着,虚弱的已经到了极限。 “报……报!王爷,玉州……还在!” 刘凌听到这话猛的站了起来,一个箭步跨过去扶着那斥候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斥候虚弱不堪,艰难的说道:“王爷,玉州还在咱们手里!” “我们十个人一路马不停蹄的到了应州的外面,只见后周元帅孙玄道的八万大军将玉州城围的铁通一般。我等登上一座高坡查看,玉州城墙上立着的,还是咱们大汉的旗帜!” “我们悄悄抓了一个后周的士兵,从他口里得知玉州已经被围困了十天了,城里虽然只有不足五千的守军,但是在杜义将军的率领下全城的百姓都上了城墙。弓箭没有了,百姓们就拆了房子用砖石往下砸。” “只是,只是玉州守了这十天,虽然杀敌已经超过六千,但是咱们的人也已经不足两千了,而且个个带伤。” 那斥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身子摇晃了一下。刘凌将水袋解下来,亲自喂他喝水。那斥候似乎是很久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了,水一进口,他就贪婪的大口喝了起来。只是他身子太虚弱,一口水喝呛了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 等他平静下来,他接着说道:“杜义将军被周军射瞎了一只眼睛,但是带伤在城墙上指挥誓死不下城墙!王爷,快发兵吧,玉州城里的粮草已经用完了,他们是饿着肚子和周军在拼命啊!” 那斥候说到最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刘凌让人扶着他下去休息,猛的一拳砸在树上。 “安恒的人在哪里?” 一个斥候来报:“王爷,安恒留下两万人守应州,他带着四万大军就驻扎在离玉州三十里远的地方。但是他并没有发兵救玉州之围,而后周的大军也没有对他们发动攻击!” 刘凌眼神一冷,随即下令道:“忠义候王半斤,辅国将军昭先,卫国将军孙胜,点起所有的骑兵,跟我直奔玉州!” 他转身对三江候程义厚道:“老程,你带着步卒先去应州,只要进了城,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程义厚当然明白刘凌的意思,他使劲点了点头道:“王爷放心,老程到了应州之后,夺了兵权立刻就会带兵赶赴玉州!只是,王爷可否听我一句?” 刘凌道:“你说吧。” 程义厚道:“王爷,玉州城外还有后周的七万多大军,郭威的十几万人马很快就会到了,咱们一共只有九千骑兵,就算赶过去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啊。如此凶险的事,王爷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若是王爷执意要如此,那就让俺老程带着骑兵去解玉州之围!王爷你放心,只要俺老程还有一口气,就会尽力救下玉州城!” 刘凌摆了摆手说道:“老程,不必再说了。应州有两万抚远军的精锐,只要你能将这两万人接管下来,就是大功一件!玉州的事我自有办法,照我说的去做!” 程义厚和其他将领还想再劝,刘凌冷声道:“这是军令,违者斩!” 程义厚无奈,只得答应。 刘凌点齐了包括以前黑麒麟军在内的九千骑兵,带着王半斤,昭先,孙胜等人,脱离出大军队伍,呼啸着直奔玉州而去。 这时,在离着大军二三里远的一座高坡上,卢玉珠和熏儿两个人泥猴一般靠在树下休息。此时她们哪里还有刚出太原城的时候那种潇洒,两个人都已经快要不行了。卢玉珠还勉强能骑马,熏儿已经坚持不住了。 “小姐……咱们,咱们休息一下再走吧,熏儿……实在坚持不住了。” 熏儿虚弱的说道。 两个人都是娇嫩的女孩子,连日骑马赶路,两条大腿内侧已经磨破了皮,火烧火燎的疼。风餐露宿,实在不是她们这样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能承受的。开始的时候卢玉珠想先去应州的想法也不得不搁浅了,现在她们连跟上大军都困难,还提什么超过去? 两个人原本娇滴滴的脸,此时都是蜡黄蜡黄的,汗水和尘土混合在脸上,难受的要命。两腿间和屁股上都磨破了皮,碰都不敢碰,还怎么赶路? 卢玉珠叹了口气说道:“熏儿,这样吧,你现在这里休息,我独自跟上去,等到了应州你再找我汇合。” 她虽然比熏儿稍微的好一些,只是熏儿身上的伤她一处也不少。只是她性子坚韧,不愿放弃罢了。 听到小姐还要赶路,熏儿一下子拉着她说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再追了。小姐金枝玉叶,就算要去应州也不急于这一时吧。咱们歇歇,等恢复了体力再去应州找他也不迟。他率领大军,总归是不会丢了的。咱们就算晚到一天两天,不妨事的!” 卢玉珠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应州他是必然要去的,只是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哪里?不管玉州丢了还是没丢,这一战都必须要打。夺回了玉州,咱们大汉士气大振,一举击退周军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玉州不夺回来,不能打一场振奋士气的打仗,军心一乱,这一次战争咱们就必输无疑了。” “所以,我必须跟着他,若是到了玉州,只怕就没机会进军营去见他了。” 卢玉珠分析的很有道理,一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女孩子,能有她这番见识也实属难得了。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卢玉珠一指下面说道:“熏儿你看,那是怎么了?” 熏儿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无数的骑兵从汉军中分离出来,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速的离去。远远的看过去,能看见汉军所有的骑兵都脱离了队伍。烟尘中,也看不清具体什么情况。 卢玉珠急切的站起来说道:“糟了!王爷一定是看行军太慢怕耽误了战机,他要带着骑兵先走一步!” 第七十八章 逗他玩 卢玉珠急急忙忙的就要追下去,她一动牵扯到伤口,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身子几乎把持不住险些栽倒。 熏儿也顾不得自己疼,赶紧扶着她说道:“小姐别急,你看仔细些。” 她指着下面的大军说道:“小姐你看,离开的都是骑兵,王爷不一定就在里面。你看王爷的中军大旗不是还在吗?若是王爷随着骑兵一起走了,那大旗也一定会跟着离开的。” 这几日都是卢玉珠指给熏儿看,告诉她只要是那大旗在的地方,就是忠亲王刘凌的所在。熏儿记住了,此时见卢玉珠慌了手脚马上就告诉了她。都说关心则乱,卢玉珠正是这样,反倒不如熏儿看的仔细了。 顺着熏儿的指点,卢玉珠仔仔细细的看了过去,果然见绣着忠亲王字样的大旗还在步军的队伍中缓缓行进,她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抚了一下胸口道:“我一时慌了手脚,熏儿,这次是多亏你了。” 熏儿道:“小姐,还不是你心里只有那个忠亲王,看见有了变故,立刻就慌了。不过这下倒好了,骑兵全都走了只剩下步军,他们的行军速度就会慢下来,咱们也不必追的那么辛苦。” 卢玉珠看着那中军大旗,想了想说道:“所有骑兵都派出去了,这是什么缘故?他真的不在骑兵中吗?” 熏儿道:“我的小姐!你怎么这么患得患失的。他是三军主帅,他若离开了,那数万步军谁来指挥?我猜定然是有什么战局出了变故,骑兵肯定是先去支援了。小姐你不是说过吗,若是想打败后周大军,必须先要去应州夺回那六万抚远军的指挥权,王爷他不是笨蛋,怎么会只带着这么一点骑兵就去和后周大军对抗?” 卢玉珠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说道:“如此倒是不急了,咱们再休息一会,远远的追着步军,只要到了应州城就好了。” 熏儿道:“小姐啊,你终于肯发发慈悲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又都被彼此狼狈的样子逗笑了。就这样,一主一婢靠在大树上说着话,吃些干粮休息。因为实在太累了,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竟然都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卢玉珠一惊从梦中醒来,赶紧站起来看,却只能远远的看见汉军带起的烟尘。 她慌忙把熏儿摇醒,急急的叫道:“熏儿,熏儿快起来,咱们睡死了过去,大军已经走远了!” 熏儿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眼朝远处看去,果然见大军已经快消失不见了。她有些内疚的说道:“都怪熏儿不好,竟然睡着了。小姐,咱们上马赶紧追过去还来得及。” 说完,她拿起包裹就站了起来。却看见小姐卢玉珠怔怔的站在哪里,身子不住的颤抖着。见她样子异常,熏儿赶忙跑过去扶着她焦急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咱们还是再歇歇吧,反正知道他肯定是要去应州的,咱们不会丢了他的。” 卢玉珠脸上挂着泪痕,转过头对着熏儿凄然苦笑道:“熏儿,咱们的马丢了。” 刘凌带着九千骑兵,一路狂奔直奔玉州而去,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吃饭都不曾停下来休息。想到杜义还在玉州坚守,他心急如焚。可以想象到现在玉州军民是多么的艰辛,援兵迟迟不到,粮草用尽,箭矢已经没有了,百姓们连房子都拆了抵御外敌! 将军杜义瞎了一只眼睛,却誓死不下城墙,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越是想,刘凌越是担心。只是他身为三军主帅,这么多年的战斗经历也告诉他,他现在必须冷静。孙玄道的七万大军围城,郭荣的十几万大军就遥遥在望。自己手里只有这九千骑兵,怎么才能将玉州解救出来? 玉州地处咽喉,若是玉州不破,后周军就无法继续深入。所以这么多天过去了,后周的二十万大军才会憋在玉州寸步难行。此一战,可见玉州军民是如何的艰难。安恒的四万抚远军就在玉州三十里外,若是救援得当的话,玉州之围早就解了。虽然说不能击败后周大军,但是四万精锐守城的话坚持到刘凌的援军到来,到时候里应外合击破周军的围困并不是难事。 可是安恒就是按兵不动,他手下有四万抚远军的精锐,应州他经营了两年,武器军械粮草充足,随军的粮草坚持半个月不成问题。可是他就是迟迟不肯出战,一来是想保存实力,二来,若是后周大胜的话他还能没有顾虑的投降。 现在安恒就是在观望,他率军在此,就算没有救援玉州,朝廷问罪下来他也能说在外围和周军对抗。即便是不投降,他带着四万大军回归应州,到时候拉着六万人马远走西域,打下一片疆土自立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刘凌要解决的就是,怎么才能用有限的兵力解除玉州之围! 一边纵马飞驰,刘凌一边在脑子里不断的盘算着。 两日后的清晨,终于到了离玉州不足四十里的地方。这里是一片高坡,从高处看下去能将几十里内看的一清二楚。刘凌下令部队休息,他带着昭先孙胜等几个大将到了高处往下眺望。 只见玉州城就在前面,城中烟火缭绕。在城外,连绵不尽的营帐是后周大军的驻地。虽然隔着很远,依然能隐隐的听见喊杀之声。刘凌眉头紧锁,看着潮水一般正在奋力攻城的周军。 忠义候王半斤触动道:“围的如此严密,杜义将军能坚守到现在力保城门不失,可敬可佩!” 昭先抱拳道:“王爷,我愿领三千骑兵冲击后周大营。一鼓作气杀到城下,进城和杜义将军汇合!” 孙胜也道:“末将愿一同前往!” 刘凌摇了摇头一指下面说道:“你们看,后周已经发现咱们了。” 只见后周大营中分出一支队伍,不下万人,正朝着他们这边开了过来。后周兵马元帅孙玄道领兵几十年,虽然不能说用兵如神,但确实中规中矩带兵十分的稳妥。这方圆几十里必然都有他派出的斥候,所以刘凌的骑兵一出现,就被发现了。 刘凌指着下面后周的大军道:“孙玄道用兵向来求一个稳字,所以才会等咱们到了这里才派兵出来应对。若是他速度快些,只需派三千骑兵在这里等着,趁着咱们远道而来突袭,必定能大获全胜。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他不惜代价一味强攻玉州,只怕杜义将军也守不住了。” 王半斤点头道:“确实如此,只需派一军在这高坡上守着,等咱们的骑兵一到,借助地势周军往下冲击的话,多半咱们会一战即败。” 昭先道:“都说此人算无遗策,怎么用兵如此的拖延?” 刘凌道:“以我看来,这几日安恒的人马必然也骚扰过他们。而安恒又不敢与周军奋力一战,所以周军难免放松了。他们定然以为我们是安恒派来的,不过是来摆摆样子,所以才会不紧不慢的集结队伍出来应对。” 孙胜道:“王爷说的有道理,只是等他们到了近前,发现我们并不是抚远军的人马,只怕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刘凌想了想说道:“这样,请忠义候带着大军退后十里,只留一千军给我。忠义候带兵隐藏起来不要露面,昭先,孙胜,你二人和本王留在这里。” 王半斤不解道:“王爷这是何意?” 刘凌笑道:“你只管去做,本王自有计较。” 王半斤知道刘凌用兵如神,所以倒也痛快。他一身本事极高,而且悍不畏死,做一个冲锋陷阵的先锋合用,但是指挥三军作战就略有不足了。见刘凌淡然,他也不与刘凌相争,带着八千骑兵向后退回去了十里,找了处林子藏了起来。 刘凌和昭先,孙胜,郑旭带着那以前黑麒麟军在山坡上排开,等着后周的大军。 正如刘凌所料的那样,这几日安恒确实每天都会派人前来骚扰后周的大营。他这样做无非是做个样子出来,等朝廷里派人来的时候有话好说。他可以底气十足的说自己每日都会派兵冲击后周大营,只是后周防守严密无法冲破罢了。 而后周军队被他这样的小动作骚扰的也烦了,每日里抚远军都会有几千人马过来虚张声势,等周军开过来之后立刻就走,跑的比兔子还快。这样下来,连续几日让后周十分无奈。所以这次发现刘凌的军队,后周才会不紧不慢的集结军队出来应战。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一出大营,抚远军立刻就会远远的逃走。 刘凌端坐在马上,静静的看着后周的军队越来越近。眼看着两军相隔不足一里的时候,刘凌笑着说道:“该咱们跑了,不要跑太远,发现周军回营,立刻就掉头回来。” 郑旭几个人应了一声,吩咐黑麒麟军后撤。看到汉军跑了,周军中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叫骂声和嘲笑声。黑旗军的骑兵有的气极就要回去应战,都被郑旭勒令压住了。看见汉军远遁,后周军骂骂咧咧的开始回撤。他们才走出去没多远,刘凌就带着黑麒麟军又反转了回来。 一边叫喊一边做出冲击的姿势,周军以为汉军的这次来了火气要大战一场,慌忙调转过来做出应战的姿态。只是汉军雷声大雨点小,只是呐喊并不冲杀。周军的将领一怒率军杀了过来,刘凌带着黑麒麟军再次遁走。 如此三次,终于把周军逼出了火气,一直追了黑麒麟军二十里才怏怏的退了回去。刘凌带人到树林中和王半斤汇合,随即让王半斤带着一千骑兵接替黑麒麟军,再次去后周营地骚扰。 如此又是三次,周军大怒,一口气追出去四十里。王半斤带着一千骑兵只顾奔逃,周军无奈只得回营。 如此这样往返了十余次,最后周军索性在营外驻扎,只等着汉军出现。刘凌带人藏在林子里,却不在出来了。斥候来报,周军的攻势再一次受阻,玉州依然没有被攻破。刘凌眉头紧锁,却没有下令继续骚扰周军营地。 到了后半夜,刘凌亲自带了三千骑兵大张旗鼓的喊杀,周军顿时慌乱起来,集结出两万人的队伍迎了上来。刘凌命人熄灭了火把,只是一路奔逃。 直到清晨,周军的两万人马也没有休息。 到了次日清晨,王半斤再次率军出去挑衅。似乎连孙玄道都被这股抚远军激出了怒火,下令暂停攻城,四五万大军漫山遍野的朝着高坡上杀了过来。 第七十九章 你去死吧 刘凌带着两千骑兵绕了一个大弯子,终于将穷追不舍的周军甩脱了。他下令部队原地休息一会,自己也下了马靠在一棵大树上坐下来。郑旭解下来水袋递给刘凌,蹲下来对刘凌说道:“王爷,咱们就这样去抚远军的驻地见安恒?” 刘凌喝了口,王半斤成功带着七千骑兵冲过后周大营进入玉州城,这让他稍微的安心了一些。往后面随意的一躺,身上的肌肉都酸疼酸疼的。 刘凌笑了笑说道:“本王自然不会这么去见他,而是让他来见我!” 他对郑旭说道:“你带着一千黑麒麟军,好好休息一阵。然后打着本王的旗号,必须精神抖擞的去抚远军的大营。到了也不需多说什么,只说我就在此处等他。他若是不来,就别怪本王军法从事。” 郑旭问道:“那安恒心里有鬼,只怕是不肯前来的。” 刘凌道:“无妨,若是他不来,今晚我便再去抚远军驻地不迟。若是他来了,说不得我还要留下他一条性命。” 郑旭道:“可是,若是末将带着一千黑麒麟军都去抚远军大营,王爷身边就只剩下这一千京畿大营的骑兵了。若是万一有周军搜寻过来,王爷的安危不能保证。不如这样,末将带一百京畿大营的骑兵前去,然后便赶回来向王爷禀报。” 刘凌摆了摆手说道:“不行,安恒此人生性多疑,若是你只带着百人前去,他必定猜得出本王身边并无太多兵马。若是他心生歹意,派兵杀来的话岂非更加不妙?你无需担心我的安危,只需带着黑麒麟军全数去见他。他心中怀疑,反而不敢下手。” 郑旭还想再劝,刘凌笑着说道:“郑旭,你以为我猜不到陛下将你们派在我身边的用意?可是你想过没有,我身为三军主帅,国家亲王,若是不能将后周击退的话,后周大军蜂拥北上,我大汉危机,你我岂不都是千古罪人?” 他见郑旭犹豫不决,接着说道:“你说,我的性命和整个大汉相比哪个重要?我的性命和陛下的性命相比?又是哪个重要?你放心,本王若是没有把握,也不会让你去了。” 郑旭被刘凌说动,休整了一会儿之后带着一千黑麒麟军直奔抚远军的驻地而去。刘凌派出斥候随着黑麒麟军的后面,观察抚远军的动静。然后又派人原路回去,探听周军和玉州的情况。 令部队轮流休息,安排了好了一切,一夜未眠的刘凌,竟然在这荒郊野地的大树下,沉沉的睡着了。 两个时辰之后,原路返回的斥候来报:周军退回大营之后,并没有什么举动。只是听了这话,刘凌却皱紧了眉头。他吩咐斥候道:“周军按兵不动,定然是在休整。只怕今晚就会有一场恶战。你再去探来,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那斥候应了一声,随即再次骑马奔了出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尾随着黑麒麟军的斥候来报:黑麒麟军被抚远军统领安恒亲自迎接进了大营,在大营中逗留了一炷香的时间,郑旭已经带着一千黑麒麟军赶回来了。刘凌心中叹道:“若是郑旭不这么急切,在抚远军大营中呆上半个时辰,甚至吃一顿饱饭。回来的时候并不急迫,缓缓而行的话,那安恒说不定真的就被自己诓骗来了。可是这郑旭身有皇命,只顾着保护自己的安危,只怕那安恒是不会上当了。” 想到这里,刘凌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他吩咐郑旭那样去做了,但是郑旭没有办到却也不能怪他。陛下严令他保护自己的安危,他是万万做不到镇定自如的。 若是换了季承云,或者赵大,赵二,花三郎这几个自己的亲信,这件事必然会办的漂漂亮亮。可惜,可惜。 他吩咐手下骑兵在树林中多插旌旗,又令骑兵每十人一队,分出二十队,在马尾上绑了树枝,骑马在树林中来回奔驰。又吩咐手下在树林中点起篝火,打些猎物来做饭。 刘凌吃了些东西,看了看已经日落西山。他现在急也没用,只能等到晚上再行事了。过了一会儿郑旭带着黑麒麟军回来,如实对刘凌禀报了经过。他说那安恒已经答应了随后就来参加王爷,他惦记王爷的安危,不敢久留,于是自己就带着黑麒麟军率先回来了。 刘凌也没责怪郑旭,毕竟所在立场不同,做事情难免会无法达成一致。只是他却在心里冷笑,安恒若是会来,又怎么会说稍后便到?他若是想来的话,必然跟着黑麒麟军一同回来了。说什么稍后便到,也只能骗过心神不宁的郑旭! 只怕那安恒早就看出了郑旭的虚实,来便是会来,弄不好是带着上万精锐杀气腾腾的来结果了自己这个忠亲王大人的性命。果然,过了不多时刘凌派出去的斥候来报,在黑麒麟军的后面,远远的跟着不少抚远军的骑兵。看到树林中旌旗密布,烟雾缭绕,那骑兵又退回去了。 刘凌笑了笑,这安恒果然是多疑之人。若是他胆子再大一些,只怕自己只有再次落荒而逃的份了。 到了晚间,刘凌吩咐手下骑兵不必节省粮草,不管是人还是马都饱餐了一顿。他算了算时间,估计着差不多了,于是下令部队上马,直奔抚远军驻地而去。 就在刘凌动身的同时,一伙儿从玉州逃难出来的难民稀稀拉拉的出现在抚远军驻地不远处。看到这里竟然有如此众多的汉军,难民们顿时呼喊起来,蜂拥着朝抚远军的大营冲了过去。 守门的军卒立刻就发现了他们,大声喊话让他们停下来。只是那些灾民饿的受不了,跪在辕门前不远不住的磕头,求军爷们赏一口饱饭吃。渐渐的,聚集过来的难民越来越多,没多久就有不下一千人跪在外面。 这些难民衣不遮体,面黄肌瘦,不住的在辕门外哀嚎,哭声连大营最里面都清晰可闻。本来已经睡下了的安恒,被这糟乱的哭声吵得睡不着。他大怒之下,领着几十个亲兵直奔辕门的方向而来。 安恒今年三十八岁,是乾祐十一年的进士及第。因为做的一手好文章,深得大学士苏秀的喜爱,而他自幼习武,一身武艺也是十分了得,就连柱国将军苏虎咆都对他十分的重视。受到两位朝廷中当权派的重视,这安恒自然官禄亨通,扶摇直上。 只三年,他就被调入兵部任职。再五年,任兵部侍郎。后来随柱国将军征战西域回鹘部落有功,被封为虎威将军。后来刘凌被困天牢,柱国将军苏虎咆上书皇帝刘业,说安恒饱读兵书,忠心为国,足以担当抚远军指挥使一职。刘业恩准,加封安恒为定南将军,虎胆候,抚远军指挥使。 这安恒也是个人才,只用了两年不到,就将抚远军六万多精锐牢牢的控制在了自己手里,在北汉的南方简直成了一手遮天的土皇帝。 他身材并不魁梧健硕,只有一米七上下。白面无须,倒是颇为清秀。此人心机深沉,军卒们背地里都叫他白脸曹操。 披着衣服,安恒举步走到辕门前,冷声问道:“什么事如此的嘈杂?” 守门的军士回报说:“禀将军,门外有一群从玉州逃出来的难民。因为实在饥渴难忍,在外面跪着哭求讨一口饭吃。” 安恒皱眉道:“如此小事也不能处置?扰的本侯无法睡眠。乱箭将他们逼走就是了,再听见他们呼喊,我将你人头割了喂给他们吃!” 那守门的士兵苦着脸道:“将军,刚才已经放过箭了,那些人只是跪着不走。他们说玉州已经被后周大军攻破,一路亡命逃了出来。连渴带饿再也走不动了,只求能施舍一些东西吃。” 安恒心头一震,赶紧问道:“你说什么?玉州已经被攻破了?” 那士兵道:“那些灾民正是如此说的,他们说后周大军入城,见人就杀,若不是杜义将军带兵拼死断后,他们一个都逃不出来。只是……只是杜义将军却为国殉职了!” 安恒眉毛一跳,心中顿时波涛汹涌起来。他吩咐道:“放三五个人进来,我要问话。取一些食物,给外面的人分了,让他们赶紧走吧。” 那士兵顿时喜形于色道:“将军慈悲!” 安恒冷哼一声,转身回了中军大帐。不多时,三五个灾民被领到了帐前。这几个人瘦的都皮包骨头,面色蜡黄,让人看了心中都不忍。安恒见他们身子摇摇晃晃,似乎连跪着都已经不稳了。随即让人取了些食物分给他们吃了,那几个人见了吃的,顿时两眼放光,死死的抓在手里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不等他们吃完,安恒不耐烦的问道:“刚才你们说什么?玉州已经城破了?” 跪在最前面面黄肌瘦的汉子磕头道:“谢大老爷恩典,不骗大老爷,玉州已经破了,后周的大军见人就杀,若不是杜义将军拼死抵抗,我等无一人能活着逃出来。” 安恒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他快步走到那灾民面前问道:“杜义死了?” 那灾民抬起黝黑的面孔,一脸悲切的说道:“死了!被后周士兵围住,乱刀分尸了!杜将军临死之前,大喊让我们若是有人逃出来,就去应州给抚远军指挥使虎胆候安将军带一句话。” 安恒神色一变,俯身急切的问道:“杜义他说什么!” 那灾民忽然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表情怪异的说道:“杜将军让我转告大人,他说:你去死吧!” 第八十章 抚远军之乱 安恒听说玉州已经被周军攻破,心中顿时惊涛骇浪一般。虽然他早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如此突兀。每天他都会派出斥候紧紧盯着玉州方面的情况,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要向他禀报。 按照他的本意,他是不愿意分兵四万跑到这玉州附近驻扎的。可是前些天从都城太原传来了信,说忠亲王刘凌即将挂帅南征,他派到太原城的那个将领欲盖弥彰,事情办砸了。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的柱国将军苏虎咆令人快马加鞭不眠不休的送来一封亲笔信,严词告诫安恒必须立刻率军赶赴玉州。 苏虎咆是他的恩师,而安恒这个人唯一的好处就是对老师十分的尊重。他本意在反汉与降周间摇摆不定,苏虎咆这一封信让他不得不率军开拔。 安恒明白他恩师苏虎咆的担心,他这个抚远军指挥使是苏虎咆一力举荐的。若是自己真的反了,苏虎咆难免会受到株连。而自幼失去的父亲的安恒对苏虎咆有着一种近乎于对父亲般的尊敬,不忍拒绝苏虎咆无奈率军而出。 安恒也曾经屡次写信给苏虎咆,说北汉积弱,被周,夏,辽三个超级强国围在中间,早晚免不了被吞并灭国的结果。他再三恳请恩师随他一起反出西域,只要绕过西夏,避开吐蕃,在西域中打出一片疆域自立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苏虎咆一直犹豫不决,安恒也只能一拖再拖。 这次到了玉州,安恒时刻都在关注着玉州的事态。若是玉州还能坚持,忠亲王刘凌率大军赶来,他也就只能再违心扮演一次忠君爱国的将军,所以他才会每日派三五千抚远军骚扰后周大营,毕竟这也是个说辞。再说现在时局混乱,国难当头,他料来刘凌需要他手里的六万抚远军,不敢真的就把自己怎么样了。 而若是玉州城破而刘凌未到,他就必须改变策略了。这六万抚远军是他经营了两年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是他的家当,也是他图谋大业的根本。他绝对不能为了北汉而拼光了自己的老本,所以,若是玉州破城,他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后来他考虑,投降后周是断然不行的,自己率军投降,不过落得个封侯拜将,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相反,在北汉他独霸南方,算是一方的土皇帝。而若是投降了后周,周皇帝郭荣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还将抚远军抓在手里的。一个降将,手握重兵,这是大忌。 或许过不了两年,周皇帝郭荣就会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将自己杀了,那时候就是一切成空了。 所以,安恒的决心是反! 傍晚的时候斥候来报,玉州城还在汉军手里,且有一支不足万人的骑兵冲破后周军大营进入了玉州。如此说来玉州的守卫算是更加牢靠了一些,而这之前来自太原的皇帝亲兵黑麒麟军将军郑旭让他去见忠亲王,安恒怀疑刘凌身边并无兵马,派兵从后面跟踪黑麒麟军,若真的刘凌身边无兵无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他。 只是探马来报说山林中旌旗密布,炊烟缭绕,看样子山林中有不下三万大军驻扎。再加上有一支骑兵攻破周营进入玉州,安恒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综合各种情报来看,刘凌身边并不是缺少人马。 所以,当那灾民说玉州已经被攻破的时候,安恒如何能不心惊? 这是影响他决定的大事,不能不重视。若是玉州真的破了,他必须连夜拔营退回应州,集结兵马后再做图谋。 可是,偏偏那灾民说出一句让他好奇无比的话来。 玉州城杜义将军临死的时候大声呼喊,让我们若是见了抚远军指挥使虎胆候安将军,给他带一句话。 安恒心虚,下意识的就弯下身子去问那灾民:“杜义他说什么?” 那灾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杜将军说:你去死吧!” 安恒一慌,那灾民暴起,一脚将他蹬翻了。跳过去一把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迅疾绝伦的在他两条臂膀上一拉一拽,可怜安恒也是一身的武艺,却在片刻间就被人废了两条手臂。 那灾民一动手,另外几个灾民将手里的食物分别往离自己不远的将领们脸上一打,骤起发难。谁也不曾料到几个面黄肌瘦饿的已经走不动路的灾民,居然身手如此的矫健。没多久,包括安恒在内,三五个将领都被制服了。这些灾民从身上翻出匕首,押着众人走了出去。 安恒的亲兵顿时就乱了,有人大喊了一声安将军遇刺了!无数的军卒蜂拥着朝这边冲了过来。那几个灾民也不惊慌,只是押着安恒等人围成一个圈子,缓慢的朝着辕门外移动。弓箭手迅速的冲了过来,拉弓搭箭瞄准了过去,只是主帅被人控制,谁也不敢率先放箭。 那好心的辕门卫兵此刻正提着一篮子食物给门外跪着的灾民们分发,听见营地中大乱下意识的回身看去,身边两个灾民站起来将他打倒,三下五除二的绑了。这些人念在他好心,也并没有害了他的性命。 上千灾民骤然发难,冲破了辕门抢了不少弓箭兵器,遥遥的和围困安恒的那些亲兵对峙了起来。双方剑拔弩张,只差一个小小的火星就会演变成一场惨烈的战斗。 就这么僵持着,眼看着那为首的几个灾民抓了安恒就要出辕门去了。抚远军第七营将军茂元正束手无策,忽然察觉身后有人拉他。他回身一看,见正是自己手下的偏将冯伏波。 冯伏波使了个眼色,将茂元拉到一边。 茂元急切的问道:“安将军被那些歹人抓了,你拉我干吗?” 冯伏波和他是结拜的兄弟,两个人关系十分的要好。在人前他对茂元行参拜之礼,在私下里这两个人无话不说,也没有那么多迂腐的规矩。 冯伏波白了他一眼说道:“那安贼被人抓了,你倒是急的什么?以我看来这倒是一个机会!” 茂元一愣,随即不解的问道:“机会?什么机会?” 冯伏波叹了口气道:“我的大哥,你怎么就这么愚钝?咱们当初都是大将军王麾下的将领,如今虚以为蛇的在安恒帐下听令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能盼着有朝一日抓住那厮的把柄,将他扳倒?如今王爷已经率军南下,正是咱们投效的好时机。若是这安贼被那些灾民杀了,你我兄弟登高一呼去投奔王爷帐下,手下兄弟多是王爷旧部,必然响应!” 茂元一拍脑门道:“我一时心急,竟然忘了这事。还是贤弟你想的周到,只是……只是那些灾民抓了安恒却又不杀,咱们有什么法子?” 冯伏波一笑道:“这还不简单,只需逼他们一下就成了!” 茂元有勇,冯伏波有谋,这兄弟二人倒也是一对好搭档。冯伏波笑着说道:“大哥,灾民抓住安恒不杀,无非是怕手里人质没了他们逃不脱身。依我看那些灾民八成是周军假扮的,是我大汉的敌人,而那安恒更是国贼,人人得而诛之。咱们何需投鼠忌器?只需将你我的手下亲兵唤来,只管放箭过去,乱中杀了安恒,只说是被周军奸细杀了,谁还能怪罪到咱们头上?” 他接着说道:“再说了,杀了安恒,再将这些周军假扮的灾民尽数灭了。咱们带着兄弟们投奔王爷去,王爷还能为难咱们?有王爷在,朝廷里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茂元大喜道:“对啊!” 他拉着冯伏波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快去将咱们的亲兵都召来。不管那么许多,直接乱箭放过去便是!” 冯伏波见茂元并不反对,也是心中大喜,说了声:“我这就去办。”转身就跑开了。茂元伸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两把,嘿嘿笑了笑自语道:“安恒你这匹夫,终于有了这么一天!” 他抽出腰刀,朝着安恒的所在就冲了过去。 冯伏波跑回自己的营地中,将手下千夫长们召集起来说道:“你们都是大汗的子民,当初也都深受大将军王的照顾,如今有一个机会铲除安贼,投靠王爷去,干是不干?” 他手下这些亲信本来就对那安恒十分的不满,为了保住第七营的建制这才在冯伏波的建议下假意投靠安恒。如今听说有机会杀了安恒,重回大将军王麾下,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一个千夫长道:“将军只管吩咐,若是能杀了那安贼,重投王爷帐下,就是死了我也心甘!” 众人都如此说,冯伏波哈哈笑道:“我们深得王爷信任,不得不暂时屈服于安恒那厮,现在机会来了,咱们自然不能放过!” 他安排了一下,率领三五百亲兵气势汹汹的就直奔辕门的方向! 离着人群不远,冯伏波大喊一声:“杀了那些后周的奸细!救出安将军!” 他手下亲兵一同高喊,蜂拥着冲进了人群。他使了眼色,手下千夫长心领神会,张弓搭箭,直直的瞄准了安恒的前心! 茂元见人已经到齐,随即也从旁边安恒的亲兵手里夺了一张硬弓,一脚将那亲兵踹开,弓如满月般拉开,一箭就朝着抓了安恒那灾民射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清理门户 抓住安恒的灾民正是季承云,受了刘凌的密令制住安恒,只管等刘凌到来就是。他并不想要结果了那安恒的性命,刘凌说留着此人还有用处,不然那里还需这么麻烦,只是晚上摸进来一刀结果了那厮的性命更加爽利。 此时被乱军围着,季承云也并不慌乱。这样的阵势他也不是经历过一次两次了,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事他都干过。当初和后周一战,正是他在乱军中穿了周军的服饰,竟然被他一路跑到周军先锋的马前,被那人暴起一刀斩了! 当日被围困的情景远比今日要凶险万分,那样的情况下季承云都不曾慌张过。如今安恒在手,那些汉军投鼠忌器不敢乱动,没有什么好担心。只需带着安恒出了大营,在远处等候刘凌率军赶来就是了。 谁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有人那么大胆,愣头青一般一箭直奔季承云就射了过来! 季承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支箭势如破竹的飞来,以他的身手也险些没有发现。若不是他听到弓弦响声,只怕这一箭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季承云身子一缩,将安恒往上一提,噗的一声,那箭正射在安恒的肩膀上! 啊! 安恒一声惨叫,身子挣扎了起来,只是无奈两榜无力,挣脱不开季承云的控制。这一箭深入肩头,又直接从他的肩膀后面穿透了出去。由此可见这一箭力度是多么的巨大,由此也可见茂元出手就没有留下余地。 茂元既然出了手,他手下那千夫长也立刻就动手了。这千夫长是累积军功提拔起来的,一身武艺也是了得。这一箭本来就是为了要那安恒的性命,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季承云听到弦响,这次有了准备,看那支箭飞来,他原本有把握闪过去,就是用匕首劈落了那箭也不是问题。只是他偏偏没有这样做,抓着安恒后心的衣服,再次把安恒举了起来当肉盾用。那箭本来瞄准的就是安恒,稍微有些偏差,季承云倒好,举着安恒调整一下,那箭准确无误的射入了安恒的另一边肩膀! 他嘿嘿一笑,贴着安恒的后心说道:“安大将军,你这手下也不怎么实在啊,看来是想趁乱把你结果了呢。哈哈!” 他放声一笑,豪气冲天。 他身子精瘦,却单手提着百多斤沉重的安恒大步朝着辕门外就走。茂元见两箭都没有射杀了安恒,也没有伤到那个奸细,心中也是惊惧。只是此时也断然不能收手了,他大喊道:“贼人要走,别让他伤了安将军,放箭!放箭!” 他这话喊的明显是欲盖弥彰,若是不想伤了安恒,又怎么会大呼放箭?只是当下混乱,谁也不曾分辨其中的意思罢了。倒是安恒心机深沉,顿时听出了茂元的言下之意。他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茂元,高声喊道:“众将听令,谁也不准放箭!茂元!你安的什么心!” 他身上中了两箭,钻心一般疼痛,此时高声大喊牵扯伤口,更是疼的他连声音都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前滑落,身上的衣服被汗水和血水都浸透了。 冯伏波见众人犹豫,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劈手夺过一张弓来,一箭就朝着安恒射了过去。只是他重谋略而轻武艺,本事稀松平常,这一箭歪的离谱,竟然直直的飞到辕门去了。那好心的辕门守兵被季承云的人绑了丢在地上不能动弹,眼见着一支箭直奔自己而来,他躺在地上使劲一挪屁股,那箭擦着他的鼻子尖钉在了地上! “好险好险” 这卫兵心中说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信如来果然得永生啊。” 季承云见那些士兵似乎并不顾忌安恒的死活,心中也是纳闷。他一边走一边考虑,心说这抚远军怎么这么冷血的。 茂元看了冯伏波一眼,心说早让你平日里多多锻炼,这一箭简直丢死人了。他见季承云已经拎着安恒到了辕门口,那上千灾民往上一拥就要将抓住安恒的人接应回去。时机稍纵即逝,他再也按耐不住。 茂元大吼一声:“众将士!杀了这些周军的奸细,大将军王就在前面不远处,我等一起过去投奔!安将军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他再无遮拦,抬手一箭再次射了出去! 他手下那三五百亲兵见将军已经拼了,当下也抛却了所有的顾虑,纷纷搭箭,眼看着就要将季承云和安恒一起乱箭射死! 嗖! 一声锐响! 一柄沉重的大铁枪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正好插在茂元身前不远处!那大枪来势凶猛突兀之极,镔铁的枪身直插如地面足有三分之一,可见这一掷的力度何其之大! “住手!” 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一个黑衣黑甲的将军,单人独骑从外面冲了进来。这人身材雄健,灯火下一身黑甲犹如死神。 他纵马而来,从那些灾民中穿过,立马与那柄镔铁枪旁边。 此人伸手将插在地上的大枪拔出,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后喝道:“钦封平南大将军,都领六州军马指挥使,忠亲王驾到!” 这一声大喝,犹如晴天炸起了一个霹雳,不但茂元和冯伏波愣住了,就连围在季承云不远处的抚远军将士们也是呆呆的看着那黑甲骑士。除了季承云领着的人之外,就连安恒都忘记了伤处的疼痛,下意识的转头看了出去。 不多时,只见一条火龙蜿蜒着爬了过来。众人知道那是骑兵手持的火把,看样子这支骑兵人数不下于两千。 刘凌在十二个近身侍卫的护持下,纵马进了抚远军大营。一千黑麒麟军左右排开,骑士身上的铁叶子哗啦哗啦的抖动,雪亮的马刀已经扬起,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将威严的气氛衬托到了极致。 刘凌提马到了抚远军面前,微微笑了笑说道:“回家了,你们就这么欢迎本王?” 茂元一时激动难掩,一震手里的长刀,大声喊道:“大将军王威武!” 冯伏波和手下数百亲兵也是振奋异常,挥舞着兵器跟着齐声高喊:“大将军王威武!” 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安恒面如死灰,心里乱成了一团。抚远军大部都是刘凌曾经的老部下,这些人对刘凌的感情远胜于安恒。有个偏将抬着头仔细辨认了一下,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真的是大将军王!大将军王回来啦!” 这一声充满了感情的呼喊,勾起了所有人的回忆。 抚远军的士兵潮水一般的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高呼着大将军王的口号,场面一时间震撼的无以复加。一个现代人,是无法体会那种令人动容的感觉的。刘凌,他再一次深深的体会到了这种久违了的战场之情。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刘凌忠心拥护。安恒这两年的经营又岂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当下有不少人悄悄退后,一个一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安恒的亲信,这两年没少跟着安恒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刘凌来了,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前途。 当初抚远军七营军马,各营的将军被安恒诓骗杀害了四个,除了杜义逃回玉州之外,只有茂元忍辱负重的活着,还有一个营的将军早就跟安恒串通一气,两个人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个倒了,另一个自然也活不长。 这人名叫蒋永福,曾经也是刘凌一手提拔上来的。可是当初安恒对各营的将领们下手,有两个将军就是蒋永福出面骗到应州之后被安恒杀害了。如今局面骤变,如此轻易的就被刘凌重新控制了抚远军,蒋永福如何能不怕? 他惊慌失措的左右看了看,只见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经跪了下去。除了安恒的亲兵,没有跪下的只有自己这边的人。但是,跟他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不过就是自己那几百名亲兵,其他的士兵见到大将军王回归,也早早的跪了下去。 此时刘凌离着他距离并不是很远,若是突下杀手的话说不定就能一箭射死刘凌! 俗话说狗急跳墙,此时的蒋永福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只想着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杀了危机到自己安全的人。刘凌坐在马上,目标十分的醒目,距离又近,若是一箭射死他的话趁乱救出安恒,夺回抚远军指挥权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蒋永福一咬牙,一把将身边亲兵手里的弓箭抢了过来! “他是假的!此人是周军的奸细!并不是真的大将军王!” 蒋永福暴喝了一声,随即弯弓搭箭,他身为将军武艺自然了得,弓如满月,箭似流星,那箭划破了空气,直奔刘凌的面门而去! 刷的一声轻响,一道匹练般的刀光骤然炸起! 这一道刀光,就如同黑夜中最耀眼的那一道闪电,照亮了众人的眼睛,也让所有人的心里为之一寒! 快! 快到了极致的一刀! 聂人王随意一刀,将蒋永福射向刘凌的那支箭劈飞了出去。他护在刘凌的身前,目光阴冷的扫了一眼蒋永福。只这一眼,就好像一柄冰冷的匕首刺进了蒋永福的心里一样。这眼神将蒋永福吓的禁不住倒退了好几步,心跳猛的突突突的骤然加速!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却贴着他的耳边响起。 “八卦刀门掌门人李胜一的一个小奴,如今竟然也能做了将军?先是毒杀了师父卷走不少金银,又杀害了十几个同门师兄弟,原来是躲进了官府里,怪不得八卦刀门找了你这么多年都找不到!” 蒋永福吓的啊的一声大叫,身子一软就瘫倒了下来。 一个身穿白衣锦袍,胸口上绣着金色祥云图案,黑巾遮面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鬼一般出现在了蒋永福身边,谁都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甚至蒋永福都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流! 自认为武艺高强的蒋永福,竟然被人不知不觉的贴近了身子,更是被那白衣锦袍的男子几句话就几乎吓破了肝胆!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蒋永福两条腿被吓的酸软无力,居然不能再站起来。他一边拼命的向后爬,一边见了鬼似的嚎叫着。 聂人敌冷冷一笑:“李胜一对你不薄,你一个小奴,他破格让你拜了他的亲传大弟子为师,更是经常亲自指点你练功。而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叛徒,贪图富贵,先毒死师父,然后还想毒死李胜一,若不是他警觉,只怕也死在了你这个败类手里。” 他慢慢的往前走,一步一步逼近蒋永福。 蒋永福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他的秘密从来都没有对人说起过。这些往事,他都深深的埋藏在了心里。他以为过了快十年了,江湖上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可是,现在面前这个白衣锦袍的男子,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你这样的败类,有什么资格领兵?” 聂人敌眼神一凛,大声说道:“今天我就替八卦门清理门户!” 他手里刀锋一闪,噗的一声,蒋永福一颗大好的头颅骨碌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第八十二章 纠结 聂人敌一刀斩了蒋永福,蒋永福手下的亲兵都被聂人敌刚才所说的事弄的半信半疑,竟然没有一人上前救他。只是他们从刚才蒋永福的反应上来看,多半这个白衣锦袍的男子所说都是真的。 一个这样的败类,确实没有资格领兵,甚至没有资格活着。 刘凌脸色平静的看着聂人敌杀了蒋永福,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他心里对这两兄弟的好奇,却是越发的浓重了。 就在这个时候,聂人敌杀死蒋永福的同时。二百里外的应州城外面,两个娇小的人互相搀扶着终于走到了应州的城门口。只是天色已经太晚,城门早就关上了。 卢玉珠和熏儿一样,一双娇嫩的玉足,脚心上都是磨出来的水泡,别说走动,就是轻轻一碰都会传来钻心的疼痛。她们俩一路步行,被汉军甩的远远的。体力耗尽,几乎虚脱,鞋子都磨破了,两个人能互相扶持着走到应州城门外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在那个高坡上,她们俩睡着了的时候。两匹骏马都被一个路过的小贼给偷走了,就这样,两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娇生惯养的女孩子竟然靠着一股毅力走了将近一百里终于到了应州! 此时这两个人女孩子,身上脏的要命,衣服被树枝乱草刮破破烂烂。她们原本柔嫩的脸颊,此刻已经黝黑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卢玉珠还稍微好些,熏儿已经到了虚脱的边缘,若是再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昏迷过去。 此时到了城门下,却发现城门早就关了。 熏儿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任凭卢玉珠怎么去拉都再也起不来了。其实,此时的卢玉珠也早就没有了一丝力气。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自己的一双脚早就疼的几乎忍耐不住了,更何况一路上她还要搀扶着熏儿走。 两个人狼狈的几乎已经没了人形,证明她们还活着的就是那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拉不动熏儿,卢玉珠反而被她带的也栽倒在了地上。卢玉珠是当朝宰相的独女,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从小卢森就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当玩具。这位为了大汉朝殚精竭虑的老臣打死也不会想到,如今他的宝贝女儿在受着这样的苦。 南下的汉军半日前就已经进入了应州城,如今城门紧闭,两个小姑娘只能在荒郊野外露宿了。 躺了足足一个时辰,卢玉珠费力的拉起熏儿说道:“熏儿,看来咱们是进不去应州城了,你和我也再也没有了力气走回去寻找人家求宿,咱们只能睡在野外了。” 熏儿哪里还在乎这许多,她此时只想好好的睡一觉,睡它三天三夜才好。她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说道:“一切都凭小姐做主,熏儿照办就是了……” 卢玉珠无奈,搀扶着熏儿站了起来,见远处有一棵大树,借着月光看树下似乎有个亭子,倒是个还像样子的地方。于是扶着熏儿,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 这亭子叫做送客亭,每个城市各城门外不远处都会有这么一个小亭子。送客亭,顾名思义。远方来了客人,总有离开回家去的时候。这时候主人为了表示自己的情谊,一般都会送出城门。这送客亭就是离别的场所,一般主人送客到了这里也就要回去了。在亭子里饮一杯离别酒,说几句告别的话,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卢玉珠之前是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夜宿这简陋的送客亭的地步。而且,而且靠着柱子一躺下来,竟然立刻就沉沉的睡了过去。难以想象,她们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就这么在荒野中睡着了。 收回抚远军超乎想象的顺利,程义厚带兵簇拥着忠亲王刘凌的车马王驾,打着忠亲王的旗号大模大样的进了应州城。守城的抚远军两个将军恭恭敬敬的在城门外候着,结果一回到大营就被程义厚下令捆的结结实实。召集千夫长以上首领到王爷帐前问话,埋伏的亲笔一拥而上一个不落的都抓了。 程义厚做事直接,不管这些将领都是不是安恒的同党,先抓了再说。准备好了囚车一路押着送到玉州,怎么发落那是王爷该管的事,他只管抓人。校场擂鼓升帐,两万抚远军都被集结了起来,程义厚宣读圣旨,列举了安恒的十几条死罪。然后高声宣布抚远军自即日起重归忠亲王刘凌指挥,即刻南下玉州。 这一通事情做的雷厉风行,抚远军还刚明白怎么回事,程义厚已经派人将守城的将领抓的一个不剩了。校场上剩下的最高级别的长官不过都是百夫长,这些人只管服从命令,虽然糊里糊涂,但也没有什么抗拒心理。再说,忠亲王刘凌重新接掌抚远军,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当夜,程义厚和手下将领商议了一下,随即决定明日一早就率领大军开拔。只是辛苦了城里现请来的木匠师傅,连夜造了二三十辆简陋的囚车。其实被程义厚抓了将领并不都是安恒的亲信,只是这个时候程义厚才没有时间去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休整了一晚,次日一早,程义厚留下五千精兵守护应州,带着南下的两万多汉军和一万多抚远军打开城门直奔玉州。老程也是个会享受的人,找来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和几个汉军将领坐着车赶路倒也十分的舒服。其实这也不能说他太懒,毕竟他也是年事以高的人了。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那种坚韧,长途跋涉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才出了城门,他屁股还没坐热的马车就转手送给了别人。 大军出城那动静是不会小的,人喊马嘶,睡在路边送客亭里的卢玉珠和熏儿又怎么会听不到。两个人见汉军出城,就好像看见了久违的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哭着喊着拦在道路中间。 要不是程义厚认识这个宰相大人视若明珠的独女,只怕两个人还免不了被乱棍赶走的命运。即便是卢玉珠高喊三江候的名字,三江候程大人愣是很久都没有认出来面前这个脏兮兮的要饭花子是谁。 卢玉珠解开一头长发,连哭带求的才算让程义厚认出了她是谁。这下可把三江候吓了老大一跳,他就是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到宰相大人的爱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样一副落魄的样子。 程义厚命人取来清水,卢玉珠和熏儿两个人洗了脸才算像个女孩子,只是身上脏的简直没法看,真不知道她们俩是走来的还是爬来的。程义厚下令大军继续前进,他交代人回城买了几套女子的衣服。 两个人在那辆大马车里换了衣服,喝了一些热茶,总算恢复了点人气。 三江候听卢玉珠简短的述说了一遍经过,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他是真想派人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子送回太原城去,只是挨不住卢玉珠的哭求他只得妥协。他老程无儿无女,对这晚辈还真是没有办法。既是生气又是心疼。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书信,交给应州的驿站让他们快马加鞭送到太原城卢森大人府上,程义厚这才放下了心。 应州留守的军马,让程义厚最感到兴奋的就是,这两万人居然有一半是骑兵!他没指挥过抚远军自然不知道,刘凌当初为了把抚远军打造成一支雄狮可以说是用尽了手段,呕心沥血。 为了装备这支军队,刘凌几乎愁白了头发。耗时五年,终于将七万人的抚远军建设成了北汉最精锐,装备最精良的一支部队。抚远军共七万六千人,骑兵两万四千,步卒五万二千。除了安恒控制的这六万多人之外,还有一支一万人的抚远军第四营驻守在严州。 从太原到应州,卢玉珠和熏儿两个人总算是熬出来头,苦尽甘来。最起码能吃上一口饱饭,不用再靠两只脚走路了。忍着身上的痛楚,卢玉珠一想到不日就能和刘凌相见,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忐忑。 她怕刘凌不要她,怕刘凌派人把她送回太原,那样一来自己的一切辛苦岂不都白费了? 就这么患得患失的走了一路,卢玉珠愁的几乎想要抓头发了。说到底她才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就因为对一个男人的爱慕千里迢迢的私自跑出来,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了。别说她是当朝宰相的女儿,就是普通百姓人家的闺女又有几个能有这份勇气? 在那个时代,女孩子做出这种事来,是会被称作败坏门风的。 她有勇气跑出来追求自己的真爱,可是到了节骨眼上,那份勇气却十分不争气的藏了起来。 她一路上就在想,自己见了忠亲王刘凌该怎么说? “嗨,你好,我来找你了,咱俩成亲吧。” 这话就是放在现代也没几个女孩子说的出口吧。 越想越是烦躁,越想越是害羞,把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折磨的是日渐憔悴,愁肠百转。她越想就会越怕,可是偏偏越怕还忍不住要去想。坐在马车里的这两天,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从太原刚出来的那会,是心急如焚。她也没有考虑过这么多的事情,只想着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自此和他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了。可是现在即将见到他了,原本没有想到的事情都从心里冒了出来。 如此一厢情愿的跑出来找他,会不会被他看轻? 若是他对自己冷言冷语,甚至根本就不搭理自己,那该怎么办? 要是他派人强行把自己送回太原去,见了父亲大人该怎么解释? 就算他把自己留下,两个人名不正言不顺何以相处? 若是传扬出去,自己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如此不顾脸面的跑出来找男人,父亲身为堂堂宰相,将有何脸面再面对同僚? 还有还有,最主要的是,他心里到底有我没有? 只是连卢玉珠都不曾想到,这些难题,有个人已经帮她解决了。 第八十三章 周世宗 卢玉珠跟着汉军南下,才走出去不足五十里远的时候,十几骑从太原城里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赶来的人,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进了应州的城门。只一炷香的功夫,这十几个人催动坐下战马又飞奔了出来。 这十几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穿着钦差的服饰,不过看样子却并不是为官的大臣。这人年纪轻轻,就是骑着马的时候手里也握着一柄麈尾。 此人虽然穿着钦差的服饰,但是从他头顶上的帽子来看竟然是一个宦官!按理说太监很少会离开太原城颁布旨意,远行的钦差都是从文武百官中皇帝挑选出来的。唐朝时候没少有太监乱政的事发生,所以北汉立国之初就定下了太监不得干政,否则株连九族的严酷法律。 基本上太监传旨,都是在太原城里。要么是皇帝对某个大臣封赏,要么就是传唤某个大臣入宫,很少有太监作为钦差外出的。 所以,这一行人马格外的引人注目。只是这一队人马出了应州之后,并没有走大路追赶三江候程义厚率领的大军。而是抄下路直奔玉州刘凌的驻地去了。看他们行色匆匆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要赶去寻找刘凌。 这个太监年纪不大,一脸的尘土十分憔悴,但是却长的很标志,若是刘凌看到的话定然能认出此人是谁。这人正是前些日子因为打翻了烛台被孝帝一怒之下险些杀了,后来罚到御马监喂马的小太监小六子。 想不到这么快,孝帝就把他从御马监的召了回来,并且委以重任。 此时,玉州城墙上。 王半斤和杜义,昭先,孙胜几个人分别检查了一下城防,吩咐救治伤病,重新部署防御。 如今城里缺医少药,受伤的士兵只能简单的包扎一下,剩下的只能靠自己硬扛着。受伤后失血过多而死的人不计其数,杜义他们就是再心急也没有办法。 统计了一下伤亡的数字,几个人心里格外的沉重。经过昨夜和上午半天的残酷战斗,如今城墙上还能作战的士兵只剩下了三千六七百人且几乎个个带伤。一夜大战,一下子减员超过了一半,死伤之惨重让人心疼。 放眼看去,此时的城墙上都是残值断臂的尸体和一个个面无表情已经麻木了的士兵。死去的人已经没有了感觉,而活着的人也都变成了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此时,这些士兵甚至连害怕都忘记了,还活着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值得喜悦的事情了。 禁军和京畿大营挑选出来的七千骑兵,不得不放弃战马登上城墙和步卒一起守城。骑兵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所以死伤尤为惨重。禁军的两千骑兵,如今还活着的不足六百。还活着的人也是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好像失去了灵魂。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被眼前惨烈的场面吓的浑身发抖。看到那残值断臂的尸体,肠穿肚烂的伤员,他们会忍不住剧烈的呕吐。可是一夜下来之后,如今他们都麻木了。靠坐在城墙上,他们大部分已经失去了思维,只是一脸茫然的坐在那里。 相对来说,京畿大营的人马还好些。虽然同样损失惨重,但是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的是和杜义麾下残存的人马一样的坚毅表情。在面对死亡危机的时候没有人会无动于衷,害怕是最自然的反应。只是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之后,他们已经学会了适应。 靠在城墙上,机械的往嘴里塞着冷硬的干粮,等待着下一次的战斗。 王半斤他们四个巡视了一圈,都是心情沉重。 “照这样打下去,只要下午的时候周军再发动一次同样猛烈的进攻,咱们能不能扛得住实在是不敢想象啊。” 王半斤喝了口水,面带忧色的说道。 昭先扶着城墙一边观察周军的动向一边说道:“周军的损伤比咱们要严重的多,从昨夜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死伤过万了,即便周军势大,这样的损失也是他们承受不起的。现在后周的皇帝郭荣来了,必然会做出调整的。” 杜义道:“我担心周天子御驾亲来,十几万周军的援兵携天子之威再次攻城的话,只怕比上午的攻势还要猛烈。” 孙胜道:“如今周军已经是骑虎难下,拿不下玉州,他们将近二十万大军被堵在这里,每日的消耗也是十分巨大的。郭荣一定是等不下去了,所以才会亲自带兵前来。呵呵,只怕现在孙玄道一定是跪在郭荣的面前瑟瑟发抖呢。” 杜义道:“可惜了,若是城里再有一万人马,趁着周军退却皇帝驾临的关头发动一次冲击,必定能杀敌无数。” 王半斤叹息道:“是啊,若是有一万精骑趁乱冲击周军的大营,只怕连郭荣都要吓的赶紧往后跑。如今只盼着王爷快点率军赶来,不然等周军调整之后玉州就真的危机了。” 昭先一拍城墙说道:“怕的什么,杀他一个够本,杀他两个就赚了。如今死在昭某手下的周军已有数十,再杀他几十人即便战死了也不亏。” 孙胜笑道:“真想不到啊,孙某第一次出征就要为国捐躯了。只是即便是死,也要让周军尝尝孙某手里丈八长矛的厉害!” 王半斤道:“不必如此沮丧,王爷让咱们坚守到今晚,他就绝对会在今晚之前赶来。只要王爷率领大军一到,和周军对峙,咱们这里的压力就会小很多的。” 杜义道:“正是,咱们要相信王爷!” 昭先道:“只是不知,王爷是否已经把安恒那厮料理了。只要王爷重新夺回了抚远军,即便后周有二十万大军也不是没有胜算。” 他们几人此时已经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刘凌的身上,这是一种绝地中的希望,就如同寒夜里唯一的一点火光,是人们坚持到太阳升起的希望。 王半斤道:“杜义将军,还望你下去和百姓们交谈,希望有更多的百姓到城墙上来参与防守。现在,光靠着士兵们是远远不行的。” 杜义叹道:“只恨杜某无能,连累了城里数万百姓。如今百姓中的青壮大部分都自发组织起来参与守城,只是杜某不忍让他们上城墙送死。现在……我身为大汉将军守土有责,却要让百姓跟着送死,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王半斤道:“杜将军千万不要这么想,周军已经围困玉州十余日,损兵折将。若是城破之后必定血洗全城百姓,如今让百姓参与守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能坚持到王爷率领救兵到来,这是百姓和咱们唯一的生路。” 杜义道:“我这便下城去,只是……叫我如何开口啊。” 他长叹一声,扶着城墙站起来,带着几个亲兵到城里去了。王半斤和昭先孙胜互相看了看,都对杜义的忠义十分的钦佩。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杜义对城里的百姓十分的爱护,只怕周军到来之际满城的百姓早就四散逃命了。如今他们选择和杜义站在一起,心里已经做好了对死亡的准备。 此时,在周军大营,孙玄道的中军大帐里。 一身重甲,年界六十须发皆白的老将孙玄道跪倒在地上,不断的磕头谢罪。在他的身后,一众将领都跪在那里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周世宗郭荣端坐在帅位上,眼神冰冷的扫视着跪在下面的众位将军。 郭荣三十岁年纪,脸色白净,下颌上留着三缕胡须,剑眉朗目,长相颇为英俊。此时他面沉似水,一张脸拉的老长,由此可见必然是压制着心中的火气。 他沉声问道:“孙爱卿,你带兵八万围困玉州十余日,如今玉州非但没有拿下,倒是已经损失了近两万我大周勇士的性命,你可有话要对朕说吗?” 郭荣,又称柴荣。史载此人:器貌英奇,善骑射,略通书史老黄,性沉重寡言。他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内侄,后来被郭荣收为了义子。他是邢州尧山柴家庄人,父亲名叫柴礼,祖父柴翁在当地都十分的有威望,柴家是当地有名的望族。 后来家道中落,未及弱冠之年的柴荣投奔嫁给了郭威的姑妈。他性子谨慎沉着,帮助郭威处理家事井井有条,深受郭威的喜爱,收其为义子,改名为郭荣。当时的郭家并不十分的富裕,柴荣便外出经商补贴家用,并且在这期间练了一身的武艺,读了大量的史书和黄老著作。 后来后汉建立,郭威任邺都留守,枢密使,天雄节度使,官至极品。再之后后汉隐帝登基,这个自以为是的皇帝怕郭威造反,将郭威留在都城汴州的亲属几乎全都杀了,只逃出来一个郭超。他以为这样就会把郭威吓住而不敢谋反,谁知道却逼出了郭威这头猛虎的怒气。 没过多久,郭威攻破汴州,后汉灭亡。郭威自立为帝,号大周,立仅剩下的一个儿子郭超为太子。郭荣也以皇子的身份拜檀州刺史,校检太保,封太原郡侯。再后来加封为晋王,判内外兵马事。 太子郭超,对自己这个义弟也是十分的欣赏。郭超为人粗枝大叶,性格火爆,没有什么心机。很多事情都会征求郭荣的意见,而郭荣对太子交代的事也是尽心竭力,不曾有一点的违逆敷衍。重义气而心机简单的郭超对他这样的表现十分的欣赏,因为自己兄弟都死在了后汉隐帝的手里,所以他对郭荣视如亲兄弟一般。 太祖郭威大病不愈,眼看着没有几天的活头了。太子郭超继位这是早已经定下来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太祖郭威更是数次召见郭荣,嘱咐他好好辅佐陛下,做天下臣民之表率。郭荣也是泪流满面,发誓说要尽心尽力辅佐太子,纵死不敢懈怠。 谁又能想到太子一身的武艺,骁勇无比,竟然会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死呢?他当初从汴州逃出来的时候,一身浴血,杀敌上百,三日三夜奔行都不曾从马上掉下来。好好的在校场骑马射箭,怎么就会因为马鞍松脱而落马?又怎么会被骑马赶来营救的侍卫没有控制好马匹,被乱马踩死了呢? 这其中的事情,随着那养马的小吏,营救郭超却不慎将其踩死的侍卫们都被处死,再也无人得知了。 太祖郭威又惊又怒,悲痛之下一命呜呼。太子死了,如今这后周的天下顺理成章继位的只有一人,那便是晋王郭荣。 郭荣登基为帝,当天就宣布要御驾亲征北汉。因为根据调查才发现,原来已经死了的养马小吏和侍卫都是北汉派来的奸细,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没等发丧了太祖郭威和太子郭超,郭荣就恢复了自己的柴姓,领兵北伐了。 于是,周世宗柴荣,堂而皇之的征讨北汉来了。 第八十四章 临阵斩将 孙玄道这个人是很久以前就追随在周太祖郭威身边的老人了,具体跟了郭威多少年,到现在给郭家卖了多少年的命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不过,可以说当今天子周世宗柴荣这个人,他是看着其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 想当初,郭家还没有发迹的时候。那个时候郭威还不得宠,家里也不富裕。年纪轻轻就来郭家投奔姑妈的柴荣那个时候很单纯,只想让所有对自己好的人都过的好一点。姑父郭威对他视如己出,并且收为义子。而他也只想着好好报答自己的姑父和姑妈,好好的,多多的为郭家做一些事情。 他不但将郭家的家务管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外出经商赚了不少钱来补贴家用。可以说,当时郭家的日子越来越好,柴荣的功劳不可忽视。在这期间,柴荣读书习武,渐渐的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才。 后来郭威受到重用,先是被任命为枢密副使,后来任邺都留守密使,天雄节度使。此时的柴荣已经显露出了他在军事上的才干,被任命为天雄牙内指挥使,领贵州刺史,检校右仆射。再后来郭威的家眷都在汴州被后汉隐帝所杀,郭威一怒挥军直取开封,留柴荣镇守邺都。 郭威灭后汉,建立大周帝国。控制中原九十八州的土地,是当时中原地区最大的国家。一荣俱荣,柴荣身为郭威的义子,先是被封为太原郡侯,后来又被加封为晋王,主掌后周兵马事宜。 如今柴荣登基为帝,终成九五之尊。这些年来,孙玄道是一直看着的。柴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巅峰,绝非偶然。 知道当今陛下的手段,孙玄道如何能不怕?如今陛下怪罪下来,他又能有什么借口来开脱?围困玉州十余日,非但没能破城还损兵折将,就算有天大的借口也无济于事。更何况玉州守军前后都不过是几千人马而已,却屡攻不下,他还能说什么? 孙玄道叩首道:“臣罪该万死!” 柴荣叹了口气道:“孙玄道,你一句罪该万死就成了?就算你真的死一万次,就能换回我大周两万勇士的性命?” 他站起来,手扶宝剑,看了看帐外灰蒙蒙的天空。 “你是两朝的老将了,领兵多年,一直深受先帝的信赖。这些年无论是对北汉,还是后蜀,南唐,你领兵作战都能取胜,现在却为何攻不破这小小的玉州?” 孙玄道以头触地道:“臣有负皇恩,请陛下责罚!” 柴荣冷哼了一声道:“责罚,罪该万死,你除了会说这些,就没有别的了吗?孙玄道,当年你的血性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先帝征伐后汉,你领兵五百奇袭汉军大营,杀了个三进三出斩敌数千。征讨后蜀你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身中两箭依然毫不退缩,一举将后蜀军追杀出去七十余里。与南唐战与江北,你只带三千军马守住河道,断了南唐大军的退路,一场大战下来血透重甲。” 他直视着孙玄道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这些事,你都忘记了吗?” 孙玄道身子一颤,抬起已经苍老的脸,看了一眼柴荣,随即再次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只是,他身子不断的轻颤着,显然难以掩饰内心中的激动。是啊,柴荣说的没错,那些往事都是他的辉煌经历。可是……可是如今那只不畏死不退后的猛虎已经老了,心里多了一分慈悲一分善念。猛虎的爪子已经不再锋利,牙齿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冷冽锋芒。 他见多了死人,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淡然,已经习惯。可是老了老了,却越来越承受不住死亡带给他的冲击了。看着攻城的士兵一个一个的身死,他的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或许,随着太祖陛下的离去,也把他的战魂同时带走了。 若不是昨夜皇帝派了钦差督战,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士兵那样送死一般的攻城的。一夜半天的苦战,非但没有攻下玉州,反而葬送了上万士兵的性命,他心如刀割。可是,他能说什么?本来他就是反对这场战争的,本来他是想围而不打逼迫玉州守军投降的,本来他是想尽量的少牺牲一些鲜活的生命的,可是,他身不由己。 死了那么多人,若不是你这陛下不断催促,又怎么会死那么多人? 只是他身为臣子,又怎么能说出来。 当初郭家还没有发迹的时候,他就在郭家了。眼看着郭家的人逐步走向辉煌,也逐步凋零。虽然郭威登基帝位,九五之尊,但是郭家的人已经死绝了,没有了血脉相传。如今这大周,连皇帝都不再姓郭了,他还能说什么? “孙玄道,不是朕怪罪你,而是你这些日子实在让朕失望了。” 柴荣叹道:“皇兄被北汉的奸细所谋杀,先帝更是因此而龙御归天。如此不同戴天之仇,百姓愤慨,三军用命,你怎么敢如此懈怠?你如何能对得起先帝,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今日朕亲自到阵前督战,看你如何攻破玉州,杀尽那些北汉人,给先帝,给太子殿下,给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孙玄道身子猛的一颤,他抬起头,神情苍凉的看了一眼皇帝,深深的把头埋了下去。他声音颤抖着说:“臣……遵旨!” 柴荣坐回椅子上说道:“希望你不要再辜负了朕的信任!” 他扫了一眼帐下跪着的将领们说道:“朕听说上午攻城的时候,锐金营将军宋毅不但没有尽全力,而且按兵不动,致使青木营损失惨重而并不支援,可有此事?” 下面跪着的锐金营将军宋毅连着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说道:“启禀陛下,非是微臣不肯用命,而是北汉军守城实在悍勇,确实损失惨重啊!如今的五行大营,前几日的攻势下来,厚土营已经名存实亡,一万大军已经不足两千。今日一战,青木营一万将士,活着回来的不过几百人。五行大营如今已经损了两个,微臣实在不忍在将锐金营派上去送死啊!请陛下明察,就给五行大营留一点活路吧!” 他不住的磕头,额头上很快就流出了血液。他声音嘶哑,歇斯底里,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哼!” 世宗柴荣一声冷哼。 “战前退缩,还敢狡辩?” 他怒斥道:“五行大营建立的目的是什么?!是保家卫国!是开疆拓土!而不是为了保住自己性命畏缩不前,临阵脱逃!锐金营,青木营,四海营,烈火营,厚土营此五行大营,自建立之初随先帝与朕多次征战,战功彪炳,从来不曾如此退缩过!怎么到了你的手里,这锐金营就变了味道!” “除了四海营不善陆战,锐金,青木,烈火,厚土四营征战南北,立下了多少功劳?就因为你这懦夫,你这怕死的懦夫!五行大营从不退缩,从不言败,从不低头的意志还剩下多少?五行大营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你还有脸说为了保存五行大营的根本,若不是你锐金营临阵不前,青木营独自奋力攻城,又岂会攻不破那小小的玉州!又怎么会让青木营几乎损失殆尽!” 柴荣越说越怒,指着宋毅骂道:“你这样的人,有什么面目统领锐金营?又有什么面目在朕跟前委屈!军令如山,你却不遵从号令。朕让人传来的话你都敢不听,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些功劳,这大周就是你一人的天下了!” 这话可诛心,如晴天霹雳! 宋毅再次叩首道:“陛下,臣不敢啊!五行大营乃是先帝所建立,如今眼看着五行大营的人马越来越少,臣心痛!臣不敢有二心,只是想保留一些五行大营的骨血。再照这么打下去,五行大营名存实亡啊陛下!” 世宗柴荣气的面色煞白,他怒道:“还敢狡辩!五行大营自建立至今已历十二年,其中三次,五万大军几乎全部战死,如今这五行大营还不是屹立不倒?历任的各营将军,无不悍勇。所有五行大营的士兵,无不向前。五行大营如今是我大周军队荣誉的象征,你却将这荣誉践踏的一文不值!这五行大营,不是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的!” 宋毅一怔,还想再说的时候,柴荣一挥手说道:“来人,将这个懦夫给朕拉出去斩了!人头挂在大营辕门处示众,以儆效尤!” 几个御前武士拥了上来,三下五除外将宋毅绑了就要拖出去砍头。下面跪着的将军们都有些心急,只是谁都不敢说话求情。世宗柴荣为人谨慎严酷,军法上的事更是严肃认真,谁敢替一个违反了军法的人求情? 虽然有几人与宋毅私下里关系很好,但此时也只能低下头去替宋毅感觉到悲哀。其实大家都知道,皇帝陛下说的并没有什么错。若是上午的时候,锐金营全力进攻而不是敷衍了事的话,说不定玉州真的就拿下来了。青木营几乎全灭,锐金营却只损失几百人,还能瞒得住人吗? 当青木营一部攻上玉州城墙,拼死抵抗汉军反扑的时候。离着最近的锐金营若是奋力向前攻上城墙的话,说不定一举就能将汉军赶下去。只要控制了城门,后续大军一拥而入,凭着汉军那几千残兵是断然抵抗不住的。 他错了,就是错了,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不管他是为了自己考虑还是为了大周考虑,他都错了。 他错在了把锐金营看成了属于自己的财产,错在于感情最终战胜了理智。 这个时候,谁还能替他说话?跪着的将军们偷眼去看老元帅孙玄道,只见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也只是匍匐在地,一言不发。连元帅都刚刚被陛下骂了不敢说话,其他人就更没有胆子求情了。 就在几个殿前武士扒掉了宋毅的盔甲,将他的里面的将军袍服也脱了,只剩下贴身的衣服绑的如同粽子一样,眼看着就要扬起屠刀砍掉他头颅的时候,老元帅孙玄道用力叩首道:“陛下饶命,请陛下留下此人的性命吧!” 柴荣眉头一皱,指着孙玄道到怒问:“孙玄道!朕还没治你的罪,你竟然敢替他求情?!”孙玄道以头触地,颤抖着老迈的身子说道:“陛下,此人死不足惜,就算凌迟处死也不为过。只是,战前用人之际,宋毅骁勇何不给他一军让他奋力攻城。若是他率军攻破了玉州,陛下再行发落不迟。若是他死在了乱军之中……也算死得其所!陛下,身为军人,死在战场上……才是我等最佳的归宿!” 第八十五章 柴荣的帝王路 周世宗柴荣冷冽的眼神扫过,下面跪着的一众将领全都不敢抬头。老元帅孙玄道的话却让他们都生出了共鸣,是啊,身为军人,马革裹尸或许才是最佳的归宿吧。历来沙场征战,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 柴荣哼了一声道:“也罢,就暂且留下这人的性命。若是他攻破了玉州,朕就再论他的罪行。若是他死于沙场,朕就免了他的罪,给他一副清清白白的身子入土!” 孙玄道叩首谢恩:“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宽宏!” 柴荣冷声道:“宽宏?宽宏只会让你们更加的怕死,宽宏只能让你们都丧失了血性,宽宏只能让你们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军人!朕的宽宏,对于你们来说却是一剂毒药!朕希望你们都记住,在战场上,对敌人,对自己的宽宏,都是致命的!” “孙玄道,朕答应你并不是因为朕宽宏,而是朕想保全一个军人干干净净的灵魂!只要他战死了……他就还是朕麾下的将军,还是大周的将军!” 众人都心里震动,柴荣这话,让他们想起了当初周太祖郭威的一句名言。 “身为一员大将,生当驰骋沙场纵横天下,以敌人的骨肉为食,以鲜血解渴,就算是战死沙场,也要争为鬼雄!” 或许这样的人,才是最纯粹的军人吧。 军人是光荣的,他们保家卫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捍卫祖国的尊严和军人的荣誉。他们战死沙场,死得其所。军人也是悲哀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死后一抹黄土,连个墓碑都没有。 军人就必须战斗,在战斗中死亡,在战斗中求生。 柴荣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给宋毅一个机会。其实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明白。不管宋毅打下了玉州与否,都难逃一死。就算玉州城破,他最终的结局也是战死沙场。只不过,砍掉他头颅的不是敌人的刀锋,而是陛下的一道圣旨!他活着,永远也洗不清临阵脱逃的污点,只有死了,才能还原一个清白身。 柴荣冷冷的说道:“让他带着锐金营,朕再给他一万人马,两个时辰之内打下玉州的话,就别怪朕无情了。孙玄道你领兵作为支援,督促进攻人马!朕亲自坐镇,倒要看看这玉州是铁桶不成,还能屡次三番的阻挡我大军的铁蹄!” 众将领一起道:“陛下万岁,大周军必胜!” 柴荣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下说道:“朕就在阵前看着你们,你们都是我大周的精英,而我大周的军队乃是天下第一,这小小的一个玉州城不过是你们功成名就的踏脚石而已。等踏平了玉州,灭了北汉,朕会赏你们一份天大的荣耀!” “将军们,来吧,用你们手里锋利的剑,随朕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 柴荣道:“朕给你们带来了三百坛好酒,无数的美食。朕就在阵前等着你们,等你们拿下玉州之后,与朕一同把酒言欢!” 柴荣好一手恩威并施,先是以威震慑手下的这些连日难以攻克玉州而心生退意的将领,再许之以名利,带来美酒佳肴,与他们同饮庆功酒。这一连串的手段虽然并不怎么高明,但是却将手下将领的士气完全提了起来。 看着下面已经在摩拳擦掌的将领,柴荣会心一笑。 他对于北汉是势在必得的,就算北汉有大辽的支持,就算西夏在一侧虎视眈眈,这北汉也一定要拿下!周太祖郭威登基的时候,封他为太原郡侯,再之后封他为晋王,这其中是什么含义柴荣心知肚明! 太原郡候?太原是北汉的都城,是北汉天子坐堂的地方。他这个太原郡候,名不副实!之后的晋王封号,更是郭威有意为之。这其中的寓意,自然是希望有朝一日柴荣能将北汉十二州的江山打下来,划为大周的领土! 只要灭了北汉,吞并十二州之地。北可拒辽,等待时机发兵北伐,收服燕云十六州之地。而且有了北汉这十二州之地作为缓冲,大周的都城汴州就更加的安稳了。向西,则可兵锋直指西域,只要能占据黑水城,将丝绸之路控制住,那就代表着有源源不断的财富流入大周。 西夏占据黑水城,阻止西域各国与中原通商,这对于中原和西域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西域的骏马,香料,饰品,皮毛都是中原需求之物。而中原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等都能从西域换回来大量的金银。可以说谁占据了丝绸之路,谁就将拥有无数的财富! 对于西夏来说,北汉的十二州之地不过是块鸡肋,取与不取没有什么区别。对于大辽来说,有北汉十二州作为缓冲,后周的威胁就会减少太多。站在的角度不同,看待的问题自然也不相同。所以,在后周柴荣眼里北汉十二州是必须要拿下的,而在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和大辽皇帝耶律雄机的眼里,北汉存在远比灭亡要有利。 对于后周来说,西夏和大辽眼里的这块鸡肋,却是一块肥的流油的大肉!而对于柴荣本人来说,却是一个十几年挥之不去的梦想! 三通战鼓擂响,六万大军集结。在周军大营的后面,十二万随御驾而来的周军则正在搭建简易的营地,看样子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其实统兵将领给士兵们下达的命令就是:埋锅造饭,建造简易的营地,今日攻克玉州之后明日一早就要开拔,大军过玉州,直逼北汉的南大门,应州! 跟随周世宗柴荣来的十二万人马,从上到下谁都没有想过会在这玉州长期的驻扎下去。天子御驾亲征,现在共计十八万大军,又怎么可能攻不下小小的玉州城? 只要打通玉州,应州也只在眼前! 更何况,在晋州,还有十五万大军已经严阵以待,只待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就会大军开拔。这一次,表面上看柴荣是率领二十万人马进攻北汉,实则是三十五万!这还不包括为了应对西夏乘虚而入而留下了十五万大军,后周为了这次北伐,整整集结了五十万大军! 周世宗向北伐汉,看似仓促至极。其实不然,柴荣为了这次北伐,其实已经准备了很久!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登基为帝! 别忘了,柴荣身为晋王,主掌大周军国要务! 整个后周的军队,其实早就在他的控制之中了。九十八州属地,七十二营兵马,在他登基之前就已经抓在了手里! 登基,不过是他为了兵指北汉的一个阶梯而已! 正如柴荣登基之日问左谏大夫王朴:“朕能做多久的皇帝?” 精通卦数的王朴回答道:“微臣所学有限,只能看到之后三十年。三十年后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之后多少年,微臣就推算不出来了。” 这话马屁的成分很大,柴荣登基的时候已经三十九岁了,做三十年皇帝已经六十九岁,在古代这已经算是长寿。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句话就是古代老人真实的写照。据一份非官方的数据显示,盛唐时期人类的平均寿命也就是在四十岁左右。在五代十国这样的乱世,平均寿命就更低了。 六十九岁,已经是相当的高龄了。 历史以来所有的帝王加在一起,从秦始皇开始算起。秦朝有两位,汉朝三十一位,三国十一位,晋朝十六位,五胡十六国七十八位,南北朝五十九位,隋朝三位,唐朝二十二位,五代十国五十五位,宋朝十八位,金,辽,西夏一共三十五位,元朝十八位,明朝十六位,清朝十二位,还有南明,北元,其他如李自成,张献忠以及太平天国洪秀全父子,再加上仅仅做了两个月皇帝的洪宪皇帝袁世凯,一共是四百零八位皇帝。 若是从秦始皇以前历时八百四十年的东周,西周,春秋战国时期的王,公,候加进去的话,能算行使帝王权利的人中国有八百二十九位。 如此众多的帝王,活过八十岁的只有五个人。最长寿的就是清朝的那个风流皇帝乾隆,他活了八十八岁。排在他之后是梁武帝萧衍,唯一的一位女皇帝武则天,宋高宗赵构和吴越武肃王钱口。活过七十岁的只有十个,在五代十国这样的乱世,出了一个寿命达到八十岁的吴越武肃王钱口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所以,这三十年皇帝之后才刚刚达到春秋鼎盛绝对是一句谎话,华丽丽的马屁。而柴荣自然也知道这话当不得真,真的能做三十年皇帝就已经是奢求了,之后还能做多少年皇帝那是不切实际的事。 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对三十年皇帝已经十分的满足了,他畅想:“朕若朕能做三十年天下,十年开疆拓土,十年修养百姓,十年致天下太平,此生足矣!” 柴荣兵锋指向北汉,不过是他平天下大志的第一步而已! (注:本书中关于对柴荣的描写,和史实不符。历史上的柴世宗是个雄才大略的人,有着五代第一明君之称。太祖郭威和柴荣的家人,都被后汉隐帝杀死在了开封。郭威亲人皆死,只有这一个义子陪伴左右,后周的天下不传个他给谁?只可惜的是,柴荣只在位不足六年就病死了。 他在位期间曾经问左谏大夫王朴:“朕当得几年?” 王朴精通术数,于是答曰:“臣愚笨而所学有限,以臣的术算只能推测到陛下在位三十年以内身体康健,正是如日中天,再往后臣就算不出来了。” 这话马匹拍的十分的好,柴荣听了自然高兴。 他说:“若真如爱卿所说,朕能执掌天下三十年。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此生足矣!” 在他在位的五年多时间里,先是伐后蜀,得秦,凤,成,阶四州。而后三次御驾亲征南唐,得江北淮南十四州之地。 只是可惜,这位雄才大略的五代第一明君,在位第六年的时候北伐辽国,接连收复赢州,莫州,易州三州和瓦桥,益津,淤口三关。正是大胜的时候,柴荣身染重病,不治身亡。) 第八十六章 麻木不仁的战争 六万大军集结,五行大营锐金营的一万人马,再加上从其他营调来的一万人马,将军宋毅在他为将的这么多年里,终于在一个特殊的悲哀时刻到达了权利上的巅峰。从来没有指挥过两个营的士兵作战,这是一个多么冷血残忍的讽刺啊。 宋毅脱了盔甲,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和强健的肌肉,他的双目赤红,对着玉州城的方向怒目而视。 他骑在马上,心潮如海。 自己为了保住锐金营而违反了军令,现在却不得不亲自带着跟随了自己好几年的弟兄们一起去送死。这种痛苦,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谁也体会不了。一万兄弟,这一战下来就算攻破玉州,又有几个能活下来? 在他的身后,就是那一万锐金营的士兵,此时,他们一个个神色肃穆,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悲伤和决绝。宋毅的事他们已经听说了,对于他们来说,宋毅是对他们好的人,是真正把他们当做兄弟的人。 而宋毅注定一死,那么他们也只能随着自己的将军而一起去死! “兄弟们!” 宋毅大喝一声。 “你们前面的那座城池叫什么!” “玉州!” 宋毅单手持八十八斤沉重的大刀,一指玉州城说道:“玉州城里是谁!” “我们的仇人!” 他手下锐金营士兵齐声大吼! “厚土营,青木营,近两万将士就长眠在玉州城下,就在那里,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现在,他们的尸体还躺在那里没人去管!汉军把我们兄弟的尸体当做武器!把他们的尸体从城墙上丢下来,摔的支离破碎!” 宋毅大声喊道:“我错了!我没有鼓起勇气去拼命!去杀敌!去支援兄弟!现在,我带着你们去给兄弟们报仇!去杀光那些汉军,抢回兄弟们的尸体!用汉军的头颅弥补我们犯下的错误!告慰战死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就在那里!有我们的仇人,我们要怎么做!” 宋毅双眼赤红着,如下山的猛虎一般仰天大吼! “杀!” “杀!” “杀!” 锐金营的士兵振臂高呼!杀!杀!杀! 宋毅手持大刀,一指玉州城墙上飘扬着的破碎的北汉国旗,纵马而起,那马人立而起,仰天嘶鸣。 “斩断那北汉的旗帜!杀光汉军!” “杀光汉军!” 六万大军一起高呼,震耳欲聋!士气在这一时刻,被宋毅提升到了极致!藏在心底的敌视和仇恨,被宋毅全都激发了出来!此时的周军,已经不在是一群人,而是一群嗜血的狂狼!他们怒吼着,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将守城的汉军看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柴荣坐在高台上,他的心也被宋毅的激昂话语所感染,一股血从他的心里沸腾起来。这是一种男人所独有的血性,是一种男人才有的豪迈壮阔! 他看着宋毅的身影,看着这个注定要死在这场战中的将领。柴荣的内心有些复杂,这样的人,真的是自己之前以为的怕死鬼吗?如此的气概,如此振奋人心的手段,绝对不是一个庸人一个怕死鬼能具备的! 但是,他心里却没有饶过宋毅性命的打算,最起码,现在没有! 宋毅如果战死了,柴荣不会吝啬封赏。封侯拜将,萌阴后世,这些都不算什么。一个死人得到的再多能有什么用呢?有用!因为这封赏,这奖励,这宽宏,是让活着的人看的!是用来激发活着的人血性和勇气的! 柴荣看着宋毅,心里暗道:“非是朕无情,只是战阵之上,容不得朕感情用事!宋将军……一路……走好!” 宋毅一夹双腿,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在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两万大军。俗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两万大军向前冲锋的壮观,不是亲身在场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的。刘凌第一次经历战阵的时候,也为这样的场面而震撼。这不是看电视剧,稀稀拉拉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就扮演数万甚至数十万大军,而且一个镜头来来回回的放无数遍。 这是一种真切的,让人感觉到压抑无比的震撼。尤其是在玉州城墙上已经做出了防御准备的汉军看来,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周军,如同大海的波涛,汹涌而来!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让他们有些把持不住而颤抖! 这一次周军的攻击,远比以往还要凶猛,从他们前进时高呼口号的疯狂,从他们那种决绝的士气,汉军已经麻木的心中隐藏着的恐惧再一次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 王半斤,杜义,昭先,孙胜四个人站在城墙上,看着密密麻麻涌过来的后周大军,几个人都是面色凝重。 孙胜脸色惨然的笑了笑说道:“几位将军,我要去该我守护的地方了,这一战之后若是侥幸不死,我希望能拜几位为哥哥,结为异姓兄弟!” 杜义抱拳道:“咱们说好了,若是此战不死,咱们四人结为异姓兄弟!杜某也要去我负责的地方了,就此别过!” 王半斤也有自己要负责的城墙一段,他哈哈一笑道:“大丈夫正当如此,淡看生死,谈笑风生!杀不尽的周军,王某来了!” 昭先抱拳道:“几位,咱们……来世再见!” 四人一起抱拳道:“来世再见!” 三千多守军,因为城墙地方有限,分作了四个梯队。还有自愿登上城墙守护玉州的三四千百姓,手里握着木棍,叉子,甚至凳子,铁勺当做武器,脸色惨白,颤抖着准备迎接周军猛烈的攻击! 收集周军射上城墙的箭矢,勉强够用三轮齐射。只是对于对面潮水一般涌来的周军,这三轮齐射的箭矢不过是杯水车薪,作用微乎其微。石头,滚木已经准本妥当,只等着周军冲到城墙下了。 而在平原上,已经展开了队形的周军中,三百名死士推着一辆攻城锤缓慢的移动向前。巨大的攻城锤是由一根百年大树制成,若是撞击起来力度十分的巨大。只是汉军知道城门脆弱必定挡不住周军的冲击,早早的就已经用砖石封闭了城门。只是即便如此,若是攻城锤到了近处的话,城门两侧门道附近的城墙最是薄弱,已经被周军之前在攻城的时候撞出了裂缝,现在只怕坚持不住攻城锤几次的撞击了! 站在城墙上的汉军,每个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兵器。已经不再锋利的长矛,已经崩出了缺口的大刀,还在淌着血,自己的,战友的,更多的是敌人的!每个人的手心里都是汗水,每个人的脸上都面无血色,但是同样,每个人都已经抱定了一颗必死之心,绝不后退半步! 看着周军的人马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程范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负责守护这一段城墙的昭先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他盯着冲在最前面的周军士兵,猛的一声大喝:“放箭!” 嗡! 第一轮箭雨飞出! 这一轮箭雨,抛射出的弓箭完全不用瞄准,因为城下的周军太密集了。随着箭矢铺天盖地的射来,立刻就有上百名士兵倒在了地上!只是,他们倒下来,他们的战友踩着他们的尸体又冲了上来! 三轮箭雨,很快就射完了,至少有七八百名周军士兵死在这三轮箭雨之下! 但是,没有人退缩,也根本不能退缩! 宋毅挥舞着手里的宽背大刀,劈落了一支朝着自己射来的雕翎箭。怒吼着直奔城墙下冲了过去,只要到了城墙下竖起攻城梯,他就会第一个冲上城头! 三百勇士推动着沉重的攻城锤,不断有人倒下死亡。汉军的弓箭手知道绝不不能让攻城锤靠近,所以这一段城墙上的弓箭手几乎将所有的弓箭都瞄准了那里。三百推车的死士,每往前前进一步都会有人倒下,再也不会站起来。但是,每倒下去一个人,就立刻会有人填补上他的空缺! 数百名周军士兵举着巨大的盾牌替推车的周军防御,而他们却将自己的身躯暴露在汉军的弓箭之下! 为了胜利,双方的人都拼红了眼睛! 一层一层的士兵倒了下去,更多的士兵蜂拥而上。当冲击到城墙下不远处的时候,周军的弓箭手终于能够还击了!密集的箭雨射上了城墙,如同一片黑色的雨幕遮天蔽日。无数的箭矢就如同死神手里的镰刀,不停的,飞快的收割着守城士兵的生命! 中箭之后倒下去的汉军不计其数,但是同样,很快就有人接替他的位置,站在了城墙上面对周军疯狂的进攻! 石头,滚木疯狂的砸了下去,下面的周军顿时就是不少人被砸中。本就沉重的滚木礌石,从城墙上落下带着巨大的惯性,往往能把人砸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一块数十斤的石头正砸在一名周军士兵的额头上,巨大的力度竟然将他的头颅完全砸碎了,石头就好像镶嵌在了他的脖子上,和他的尸体一起轰然倒地! 一名汉军的士兵,刚刚举起一块石头,一直箭飞来正射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身子猛的一颤,随即低头看了一眼。那箭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脏,而此时,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啊的一声大吼,这汉军士兵猛的把石头砸了下去,顿时就有一名周军士兵被砸破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噗噗噗!这汉军士兵身上再次中了几箭,弓箭的冲击力将他撞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一名来自京畿大营的士兵,曾经跟随刘凌南征北战。此时,生机已经在他的身上流逝,他的生命终于在无休止的征战中走到了尽头。 这名京畿大营的士兵一声怒吼,面容狰狞的伸手将自己身上插着的箭矢一根一根的拔了下来,他面容恐怖,从嘴里不断的有血一股一股的溢出来。拉着身边一个已经没有了箭矢的弓箭手,这名京畿大营的士兵惨笑道:“箭送你,替我报仇吧!” 说完,他猛的从城墙上跃了下去! 他的头颅和一名周军士兵的头颅狠狠的撞在一起,两颗大好的头颅就如同被棍子打爆的西瓜一样,碎裂成了一团血雾! 那名弓箭手手里握着带着同伴鲜血的弓箭,漠然的看着同伴死去,用已经赤红色的眼睛瞄准着敌人,一箭,一箭的射了出去! 第八十七章 一死一伤 一个叫王海的周军士兵一边往前冲,一边问身边的朋友老赵:“赵大叔,你说咱们都能活着回去吗?” 王海今年才十七岁,刚刚参军,但是因为在家的时候练过棍棒懂得一些武艺,所以经过几天的训练之后就被直接抽调到了锐金营。在这里,他惊喜的发现还有一个自己的同乡。就是身边这个已经四十七岁的老赵。 老赵叫什么,他说自己都不记得了。参军十几年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上过多少次战场忘记了,杀过几个人忘记了,受过几次伤也忘记了,唯一记得的,就是杀死别人和保住自己的手段。 那就是要够狠!够狡猾! 这样一个冷血的老赵,对自己这个小同乡王海却是照顾有加。这也难怪,老赵参军十几年,一次家乡都没有回去过。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本村的后生,他也就想起了自己那个十几年没见了的儿子。听王海说自己的儿子出息了,考中了秀才,还说他正在四处找自己的老爹,希望能把爹带回家里去。 爱屋及乌,老赵对王海特别的好。 “傻小子,一会儿就跟在我身边,千万别离开!别人上城墙的时候你就当人梯,别不要命的往前冲。谁先上城墙谁先死,这是硬道理。什么时候我让你冲你再冲,我要是让你装死,你小子躺在地上大气都别给老子出!” 王海举着盾牌说道:“赵大叔,这不好吧。大家都在拼命,咱们装死,太……那个了吧。” 老赵怒视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个屁!知道吗,老子参军这么多年,大大小小打了几十场仗,曾经一起吃住一起操练的兄弟一个个都死了,为什么就老子还好端端的活着吗?我告诉你小子,要想活下去就听我的。该杀人的时候杀人,该装死的时候装死!” 王海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说道:“我还想多杀几个汉军,立功受赏,将来要做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铁叶子连环甲的大将军,威风凛凛的回村去呢!” 老赵被他憨傻的样子逗乐了,使劲敲了一下王海的脑壳道:“把这念头给老子收回来!现在你只管跟在老子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要是命都没有了,还做个屁的将军!” 王海嘿嘿笑了笑道:“我听你的,赵大叔!” 老赵咧嘴笑着说道:“这还差不多!你才十七,你娘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孝顺呢。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死了谁给她养老送终?你跟老子不一样,老子已经成家立业也有儿子传宗接代了。这些年给她们娘俩也攒下了点银子,等这次打完仗你要是能回家去,就把银子捎给她们娘俩!” “赵大叔,你咋不回家呢?” “回家?我没脸回去见她们娘俩,当初跟你一样,我跟疯了似的想当兵,想当将军,想光宗耀祖。抛下了她们娘俩跑出来当兵,现在看来,老子就是他妈的一个白痴!” 王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赵大叔,下次如果有机会,咱们一起回去吧。我想,你媳妇你儿子都盼着你回去呢。”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支带血的箭噗的一声正扎在他的帽子上! 王海吓的身子一颤,脸色立刻煞白了起来。老赵一拉他将他护在自己身后,摘下他的帽子看了看,只见那支箭直直的插进了王海的头发里,再往下就能豁开他的头皮! 老赵也吓了一跳,看到王海没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这小子,命真大!” 王海恢复了几分气力,接过自己的帽子看了看哈哈大笑道:“哈哈!赵大叔,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说不定以后我真能当上将……” 噗! 一支箭,深深的扎进了王海的心口! 老赵抱着王海的尸体嚎啕大哭:“傻小子,都说不让你想着当将军了,你咋就不听呢!啊!你才十七岁啊!” 一个又一个的周军士兵倒在了玉州的城墙下,他们或许都有自己的妻子儿女,或许都有老娘需要去孝敬,只是在战争这无情的杀戮机器下,谁都没有把握自己能一定活下去。人命,在战场上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没有人关注别人的死活,一秒钟之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或许下一秒就先走一步踏上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走进了轮回门。 鲜血,人命,如此的轻易流逝。 同样,在玉州城墙上坚守的汉军,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死亡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武器缺乏,缺少粮食而体力不足,在周军临近城墙的时候这两样成了周军的帮凶。周军的弓箭手组织起了有效的压制,一具一具汉军的尸体从城墙上跌落了下去,在墙角下,他们和敌人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很难分开。 大地已经变了颜色,红色,永远是战场的主色调。太多的血液在地上形成了一条条小溪,形成了一个一个血洼,还带着温度的血液,在大地上冒着血泡。 守城汉军的四个梯队,第一梯队的人已经几乎死绝了。第二个梯队的人也已经损失了一半,第三梯队的人正在一个一个的补充上去。在城门口附近,汉军的损失尤为惨重。为了掩护攻城锤,无数的周军弓箭手集结到这里。密集的箭雨几乎压制的城上汉军抬不起头,城门口汉军第四个梯队已经全部上去了。在他们的身后,就是手持着简陋武器,面无血色浑身颤抖的百姓! 一架一架的云梯架起,周军开始攀爬城墙。守城汉军用石头不断的将爬上梯子的周军砸下去,不断的将已经架在城墙上的云梯奋力推到。周军的弓箭手压制的十分厉害,很多汉军试图推到云梯的时候被乱箭射死。 终于,有几个周军顺着云梯登上了玉州的城头!负责支援的汉军立刻蜂拥着围了上去,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周军士兵还没有站稳,就被一刀砍掉了半颗脑袋!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溅的到处都是,城墙上,不管是战友还是敌人的衣服上。 第二个周军上来了,两把钢刀三支长矛几乎同时击中了他,只是那么一个刹那,他的生命就迅速的消失不见。一个刹那是多久?佛说一弹指间已过六十刹那。在整个战场,一弹指间又何止有六十人送命? 顺着几架没有来得及没推到的云梯,越来越多的周军爬上了城墙!几十个周军没有盲目的往前冲,而是守护住云梯掩护更多的周军爬上来。 昭先看到有不少周军已经上了城墙,他一招手带着三四十个亲兵扑了过去。 他的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那箭尾随着他的跑动还在不停的颤抖着。血顺着他的肩膀不停的滑落,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抡起手里的方天画戟,将迎面冲过来的周军士兵一劈两半。昭先一声大吼:“兄弟们!把他们赶回去,玉州不能丢在咱们手里!” 他一边奋力杀敌一边喊道:“杀光他们,将云梯推到!兄弟们,在你们的身后就是无辜的玉州百姓!一旦周军从咱们这里攻破,你们的亲人就会被那些周军一个一个的杀死!为了保护亲人,为了咱们自己能活下去,杀啊!” 随着他的大吼,越来越多的汉军朝这边支援过来。无数的百姓也登上了城墙,或是用自己手里的简陋兵器,或是从城墙上的死尸手里捡起刀枪,纷纷朝周军士兵的身上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眼看着率先登上城墙的几十个周军士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死了一小半,其他的周军士兵留下几个扶住云梯,其他人疯了一般的挥舞着手里的兵器。 昭先一招横扫千军,将两名周军士兵拦腰斩成两截。血溅了他满身满脸,甚至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昭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大喝一声,一戟将一名周军士兵的半边肩膀连着胳膊砍了下来,这戟斜着从那名周军士兵的肚子上劈了出来。噼噼啪啪,这名士兵的内脏一团一团的掉了下来。 昭先如同一头远古的凶兽,用手里的方天画戟当做自己锋利的爪牙,不断的撕扯着敌人的躯体! 一个又一个周军士兵死亡,相应的,汉军也在不断反击中倒下。最后,汉军们疯了一般的大喊着,手拉着手往前冲,不顾敌人打过来的兵器,硬生生的靠身体将更多的周军从城墙上挤了下去! 最前面的几个汉军收不住脚步,也一起掉下了城墙。他们才落在地上,无数周军围过来,也不去管他们是死是活,立刻就他们乱刀剁成了肉泥! 几架云梯先后被推倒,还在云梯上的周军士兵大叫着摔了下去。最后一架云梯在被推倒前,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彪形大汉浑身是血的爬了上来。他的一双眼睛已经被红色覆盖,他的身上流淌着自己兄弟们的血液! 宋毅! 一刀将站在近前的两个汉军劈死,宋毅虎吼一声,冲进了汉军的人群当中。云梯被推倒,他就好像一头孤身杀入狼群的猛虎,不断的撕咬着敌人的躯体! 一个又一个的汉军被宋毅杀死,甚至包括不少围攻上来的百姓! 昭先一脚将最后一名周军士兵从城墙上踹了下去,提刀直奔宋毅冲了过去!他快步跑来,身子高高跃起,凌空一戟劈向了宋毅的头颅! 宋毅扫断一名汉军的身体,双手握刀猛的往上一架! 当的一声,一串耀眼的火星迸发而出! 宋毅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连着退了几步,虎口上一阵酸麻。昭先也不好过,反震的力量将他的胸腔里震的翻江倒海一般。只是现在,两个人谁也顾不上喘息,再次抡起兵器冲了过去。 两个人在城墙上好一场恶战,围着四周的汉军根本就近不了两个人的身边。呼呼的刀风冷冽,杀气沸腾! 两个人足足打了十几个回合,身上都被对方砍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这两个人,如同一对猛虎,誓不两立。 昭先一咬牙,猛的冲过去挥戟横扫宋毅的腰胯,而宋毅则一刀劈落直奔昭先的头颅!这两个人谁都不肯回手防御,宁愿同归于尽! 眼看着那刀已经到了头顶,昭先一咬牙,只是微微一侧头让过了那沉重的刀身,速度一点也不减的挥戟直取宋毅! 当的一声! 从旁边及时伸过来的一柄铁枪拦在了昭先的肩膀上,宋毅的大刀在枪身上砍出一溜火星!宋毅一愣,还来不及反应,昭先的戟已经拦腰砍在了他的身上! 噗! 血光飞溅,那戟深深的砍进了宋毅的腰部,竟然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五六个汉军一拥而上,一通乱枪刺了过去,在宋毅的身上刺出了数十个血洞! 宋毅单手扶着城墙,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周军阵前的黄罗伞盖,眼神飘忽,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解脱,释然的表情。 他就这么站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孙胜从旁边跑过来扶着已经几乎力竭的昭先,急急的问道:“你怎么样?” 第八十八章 岌岌可危 虽然孙胜的大枪很长,及时的在昭先的肩膀上垫了一下,但是宋毅这一刀乃是知道必死而奋力一击,其力度威势是何等的强悍!大刀在孙胜的枪身上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压着大枪狠狠的砸在了昭先的肩膀上! 这一下太狠了,铁枪直接将昭先的一边肩膀打的脱了臼,半边身子都垮了下来。若不是关键时刻昭先稍微躲了一下,这一刀若是直劈在他的头颅上,哪怕有孙胜的铁枪替他招架一下,他的脑袋也会被铁枪砸个稀烂! 扶着昭先坐下来,孙胜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来替你。三江候见你这边压力太大,他让我带人过来支援你。” 昭先不应,还要站起来接着杀敌。只是他现在全身都疼的要命,站都站不起来。孙胜道:“别要强,休息一会再战。这里有我,放心吧!” 说完,孙胜提着铁枪,指挥城墙上的军民抗敌。 周军五行大营锐金营将军宋毅战死在城墙上,这就好像一针催化剂,将周军原本就喷发出来的仇恨和怒火催动的更加暴虐了。锐金营的士兵好像疯了一样,悍不畏死的往城墙上冲! 一架一架的云梯架起来,守城的汉军忙乱的来回跑动着去推到那些云梯。但是因为太密集了,守城人少,渐渐的周军开始不断的攀爬上了城墙!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 就在这个时候,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沉重的攻城锤终于缓慢的移动到了城门前! 几百周军拉动绳索,将粗大沉重的百年大树做成的攻城锤拉动了起来。这跟双人合抱粗的大树足有上千斤,并且在撞击城门的一端包上了厚厚的铁皮,若是悠动起来,这样巨大的攻城锤足以洞穿城门! 玉州城门本就残破,杜义和王半斤商量了一下,决定堵死城门背水一战。在王半斤他们进城后不久,杜义就派人在城门后面堆积了大量的石块,将城门封的死死的。若不是如此,昨夜一战城门就被周军巨大的攻城锤撞破了。即便如此,城门也已经破烂不堪,上面有好几个大大的洞。 城门里面堆积了很多大石块,将门道几乎都堵死了。这是一种决绝的做法,堵住了城门,敌人进不来,援兵同样进不来! 巨大的木锤悠动起来,在数百名周军士兵的推动向下狠狠的撞击在城门上!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震动传来,门道附近城墙上的裂缝更大了,尘土刷拉刷拉的掉落下来。这巨大的撞击,震动的城门上的守军都有些脚步不稳起来。 城门楼上的汉军疯了一般的搬起石头狠狠的砸落,推动攻城锤的周军士兵迅速的死亡着。但是立刻就有人填补上空缺,人们似乎是在疯狂的抢着去送死! 周军不停的倒在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已经在攻城锤附近堆积起来。汉军已经陷入了一种疯狂当中,他们搬起能看到的任何东西往下砸,每个人的表情都可怕的要命。 孙胜指挥着百姓,不断的将砖石从城里搬到城墙上,来回搬运砖石的百姓就好像两串采集食物的蚂蚁,快速的奔跑着。城里的守军和百姓都知道,现在的周军已经被他们的顽强抵抗激发出了暴虐的气息,一旦破城的话只怕城里会被周军杀的鸡犬不留。到时候一个人也跑不了,所以不管是汉军还是百姓都没有一个人退缩不前。 杀戮,死亡,血腥味充斥在城里城外。 柴荣见手下士兵士气如虹,眼看着就要攻破了玉州的城门。他有些激动的站起来,手指玉州城道:“孙玄道,带你的人压上去,玉州城破,只在此时!” 孙玄道也是难掩激动,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玉州终于要破了!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宋毅已经身亡了,还道是此人知道自己必死,带着手下锐金营奋力向前。孙玄道一挥手里的令旗,两万大军再次扑了出去。漫无边际的大军,呼喊着周军独有的口号,势不可挡! “大周强盛!” “大周强盛!” 数万大军呼啸着,如同无边无际的潮水,惊涛骇浪一般涌向了玉州城下。 城墙上的王半斤紧紧的皱着眉头,看着城下源源不断的周军,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就好像炸了窝的蚂蚁一样,黑压压的一片。这场景让他心里生出了一种真真切切的无力感,恐惧在心里不可抑制的蔓延。 他是现在玉州的主将,身经百战,一身功夫更是出神入化,他这样的人都已经感觉到了无力和恐慌,更何况普通的士兵和百姓? “弟兄们!” 王半斤大喝一声。 他周围的汉军下意识的看了过来,只见这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侯爷浑身是血,提着自己的兵器,一对沉重的双手宽背鬼眼刀大喝道:“兄弟们!看来今天咱们就要一起战死沙场了!我知道你们心里害怕,实话告诉你们,我也怕!” “但是,怕有用吗!” 他一指城外密密麻麻的周军喊道:“怕,只会让我们的双手颤抖,握不住手里的兵器!怕,只会让我们的斗志瓦解,不战而败!怕,只会让我们丧失生存下去的勇气,怕,只能让我们在敌人的刀枪下战栗!怕,只能让我们更快的死去!” “所以,我们就算知道自己必死,但也要让周军知道咱们大汉士兵的血性!用你们手里的刀,去斩断敌人的脖子,就算是死,也要让敌人害怕,而不是我们自己害怕!” 他高呼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现在咱们已经赚到了,还怕什么死!” 王半斤振臂高呼道:“来吧,咱们一起放手大杀!” “杀!” 已经明白自己身处绝境的汉军最开始的恐惧已经被压制了下去,而是被逼发出了无穷的杀意。一种宁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决绝,取代了他们的恐慌。是啊,怕也是要死的。还不如多杀几个敌人,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敌人好过! 男儿心似铁,纵死也飞扬! 轰!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附近的城墙终于坚持不住,被沉重的攻城锤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砖石坍塌下来,将不少的周军砸在下面。漫天的尘土飞扬中,周军爆发出了一身山呼海啸般的轰鸣! “城破了!杀啊!” “大周强盛!” “杀光汉军!” “屠城!一个不留!” “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杀!” 周军呼喊着口号,争相恐后的从城墙上的大洞冲了进来。他们的面容狰狞,心里激动无比,一种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充斥在他的内心中,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阻止他们,只有不停的杀,杀!杀! 尘烟还没有散尽,周军就已经从大洞中冲了进来! 杜义眼神冰冷的盯着面前这个超过三米的大洞,他心里已经知道,玉州城怕是守不住了。这样的大洞,就算是用人命去填都不一定填的住!三百弓箭手站在他的身边,目光凛然的看着面前坍塌的城墙。这三百弓箭手一个一个面容肃穆,在他们身上,一种必死的决心和反抗到底的勇气喷发而出! 早就预料到了周军会对城门进行疯狂的攻击,现在玉州城里最好的三百名弓箭手,一直保存下来的三千支弩箭,都集中在了这里,一直不曾使用! 他们的任务,就是用手里的硬弓,将敌人射杀在城门前!他们的使命,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填补那坍塌的城门!他们从站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必死无疑。但是没有一个人后退,没有一个人胆寒! 正如王半斤所说,怎么都是一死,为什么不多杀几个敌人,多拉着几个人一起下地狱! 尘烟中,当第一个周军呐喊着从乱石中跳跃而出的时候。杜义猛的一声大吼:“放箭!” 三百已经拉开硬弓瞄准了城门的弓箭手,几乎同时射出了箭矢! 嗡的一声响,一片羽箭迅疾的笼罩了过去。第一个冲进城门的周军才刚刚从乱石上跃下,立刻就被射成了一只刺猬!他不甘心的怒吼一声,身子往后一仰栽倒了下去。在他倒下去的同时,更多的周军蜂拥着挤了进来! 呼! 羽箭漫天,三百弓箭手在这样的短距离下发射,杀人根本就毫无悬念!一片周军立刻就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他们的肩膀上,胸口上,肚子上,甚至眼睛里,嘴巴里,额头上都被羽箭穿破,第一批冲进来的几十个周军士兵瞬间就被射杀当场! 快速的抽出第二支羽箭,不用杜义下令,弓箭手分成了两批,快速的轮换着将箭怒射出去。越来越多的周军死在城门下,那残破的城墙缺口竟然眼看着就要被周军的尸体所堵住!汉军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支一支的夺命羽箭不断的射了出去。 眼看着城门缺口出的周军死伤惨重,尸体堆积起来阻碍了后续部队前进的道路。负责指挥的将领大吼着,指挥攻城锤再一次拉动了起来! 轰! 门口的碎石,周军的尸体,被这一次攻城锤的撞击撞的四处乱飞。城门处的三百汉军被激荡而出的乱石和周军尸体砸的一阵混乱,不少人被乱石击死。缺口处的道路被攻城锤清理了出来,更多的周军呼喊着大周强盛的口号,悍不畏死的冲了进来! 每人十支羽箭,很快就射完了,城门口的周军丢下足足五六百具尸体,攻城锤连续三次撞击才将道路清理出来。大量的周军尸体被攻城锤撞击的支离破碎,内脏,四肢散落在城门附近。 杀啊! 周军涌了进来,他们的怒火和杀意足以焚烧整座城市! 弓箭手已经没有了羽箭,杜义抬起自己的大刀一声虎吼:“杀!” 他率先朝着城门处冲了过去,三百弓箭手纷纷丢下自己的硬弓,换了长刀在手,怒吼着扑了上去。在他们身后,一群手持着简陋武器的百姓颤抖着走过来,他们互相打量着,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人有退路了。周军破城,必然就会有一场血腥杀戮,到时候谁也跑不了。数百名青壮百姓围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谁先发一声喊,然后发疯一般冲了过去!其他的百姓被他带动,这一刻勇气战胜了恐惧! 城门口的战斗太惨烈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汉军三百弓箭手已经损失了一半!更有不少的玉州百姓也战死在这里,尸体再一次堆积起来。眼看着周军的攻城锤就要再次推动,杜义扬起大刀怒吼着朝推车的周军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攀爬上城墙的周军越来越多,身负重伤的昭先已经再一次拿起他的方天画戟,状如疯癫的搏杀起来。 后周的士兵无穷无尽一般的涌入,玉州岌岌可危! 第八十九章 绝不放弃! 无穷无尽的周军士兵,悍不畏死的冲上了城墙,冲进了城门!玉州城里此时残存的汉军,正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死的人太多了,青灰色的城墙都被染成了红色。粘稠的血液顺着城墙流下,画出一道一道令人心寒的迷离色彩。一夜一天的杀戮,还带着温度的死尸堆积在冰冷的尸体上,相互纠缠着不分彼此。 这一天,阴曹地府中的新鬼将会排成长队。 眼看着玉州城即将攻破,忽然远处的周军大营一阵大乱! 一团一团巨大的火球,燃烧出烈烈的火焰从高坡上滚了下来,带着滔天的热浪直冲周军大阵!数百团熊熊燃烧的火球足有两三米巨大,顺势滚落势不可挡!漫天的热浪滚滚而来,几乎不可阻止的冲击向周天子柴荣所在的周军阵前! 顿时,周军大阵立刻就一片混乱! 火焰滔天,无数的周军被巨大的火球撞击上,将他们身上的衣服引燃!战马嘶鸣,控制不住坐骑的骑兵四散奔逃,将原本整齐的周军方阵冲击的散乱起来,就连周世宗柴荣所在的区域都受到了波及! 人喊马嘶,场面一时间变的无比混乱。 周世宗柴荣猛的站起来,将视线扫向了远处高坡上。无数的侍卫,亲军将他团团保护起来。一个巨大的火球,滚动着直奔柴荣的所在冲了过来!几个骑兵发一声喊,死死的控制着战马冲了上去。 火球和战马相撞在一起,巨大的轰鸣声和战马的哀鸣响彻天地! 几百名盾牌手立刻补了上来,在周世宗柴荣身前围成了一圈防护。柴荣面色严峻的看着远处的高坡。 渐渐的,几十架庞大的简易抛石车缓缓的出现在高坡上,打着汉军旗号的队伍也随之出现!高坡上出现的汉军越来越多,看样子不下数万人! 刘凌的援兵,到了! 这简易的抛石车,是刘凌派人用了整整一夜再加上半天的时间赶制出来的,虽然做工十分的粗糙,但是威力却十分的惊人。那些不是从山坡上滚下,而是飞过来直接在周军营地中炸响的火球,都是这些抛石车掷过来的。 刘凌前世今生,饱读书籍,对于这种简易的抛石车的原理十分的清楚,建造起来也并不是很难。山林中有的是良材可取,将砍断的树枝用藤条捆绑,上面淋上松油,做成了一个一个威力惊人的火球炮弹! 就是为了制造这个东西,刘凌的援军才会稍微的迟到了一些。 眼看着玉州城岌岌可危,刘凌并没有立刻派兵支援玉州,而是集中兵力冲击周军大阵!因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大阵中那顶巨大的黄罗伞,立刻就知道了周世宗柴荣就在大阵之中!若是分兵救援玉州,本来就兵力上就远不如周军,都投入战场的话就相当于提前引发了决战,而这样的战斗,汉军必败无疑! 所以,刘凌当机立断,直捣黄龙! 三十架抛石车,每一架都需要上百人推动。若不是之前不惜马力使用骑兵的战马拉车,只怕还不能赶到。每一架抛石车的攻击大臂都需要最少五十名以上的士兵才能拉动,将抛石车的大臂缓缓的拉下来。几个士兵抬着还没有点燃的大球放在抛石车的大臂上,随即点燃。五十几名士兵一起松手,那大臂呼的一下子就将燃烧的火球投倒了周军大阵中! 四处都在燃烧,人仰马翻! 周世宗柴荣一把将护在自己身前的一个将军抓住,控制不住愤怒的咆哮道:“斥候呢!为什么汉军都出现在大营一侧了,斥候都没有回报!” 那将军被他的拉着盔甲勒住了脖子,呼吸有些急促的说道:“陛下,斥候已经派出去了,若是有军情立刻就会禀报的。” 柴荣大怒,一脚将这将军踹倒在地:“派出去了?汉军都快杀到阵前了,你还敢狡辩!我大周怎么就有你们这样的废物将军!大战之中,不派出斥候观察侧面敌情,这样的蠢蛋事情你们都干的出来,还留你何用!” “来人!就地斩了!” 柴荣怒极,脸色气的煞白! 几个御前武士拥上来,揪着那将军的头发,一刀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 柴荣坐在高台上,一指高坡上的汉军阵营吼道:“谁敢领军去冲击汉军阵地,趁汉军立足未稳,杀他们措手不及!” 一员大将跪下道:“末将楚离火愿往!” 柴荣面色缓和一些,说道:“好,你便领五千军,给我将汉军的阵地掀翻了!若是冲破汉军阵地,朕重重的有赏!” 奋威将军楚离火转身上马,呼喝一声,领着五千人马直奔汉军的阵地冲了过去。只是仓促出兵,周军难免有些拖沓。等五千人马先后冲出的时候,前军和后军拉的老长。攻击线路单薄,前面的周军立刻就成了汉军的靶子。 轰隆隆的一阵响,无数个火球被点燃后从高坡上推了下来。这个地势是刘凌两天前就留心观察好了的,他派自己的亲卫和聂氏兄弟将巡游的斥候都悄悄的干掉了,那些斥候虽然机敏但是面对聂氏兄弟这样的高手来说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数百个火球被点燃后退下,顺着高坡速度飞快的滚落。往上冲的周军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冲在最前面的周军被吓破了胆子,哀嚎着开始往回跑。楚离火连着斩了几个周军士兵也阻止不住败兵,他一怒,提刀拍马领着手下数百亲兵直奔高坡上冲去! 高坡下一片火海,无数的周军士兵被活活的烧死。火球滚落冲进周军大阵,场面越来越慌乱了起来。后营正在埋锅做饭,搭建营地的十二万大军,刚刚发现前面周军大阵乱了起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万五千汉军抚远军的精锐骑兵从侧面风雷滚滚的杀了过来! 这一万五千骑兵,离着很远就拉开了弓箭,绑上了碎布淋上的松油的箭头被点燃,一片火箭如漫天火雨般压了下来! 几波箭雨之后,周军的大营里也燃烧了起来。营帐被火箭点燃,很快就烧起了滔天的火焰。汉军的骑兵蜂拥而至,一边杀人一边放火。连绵十几里的大营出现了多米诺骨牌的反应,恐慌的气氛迅速的蔓延起来。 大部分的周军还在搭建营帐,或是休息,战马放在草地上吃草,谁也没有想到汉军会如此出其不意的出现! 斥候被刘凌先派人杀了,直到汉军的骑兵出现在视线里周军才反应了过来。呼喊声,嘶鸣声,乱作一团。火势越来越猛,整个大营都迅速被火海吞没! 汉军骑兵并不以杀人为主,而是纵马在大营中穿越,点燃越来越多的营帐。很快,之前孙玄道手下八万大军的营帐也全数燃烧了起来,远远看去,整个营地的方向一片火光冲天!那火苗最高处能有六七米,噼噼啪啪的响动中一座座营帐轰然倒塌! 汉军骑兵来的快,去的也快,大营中火势一起,他们便拨转战马,调转了方向直接朝着前面周军大阵的背后杀了过去!一万五千骑兵,风一般的掠过,将整个后周大营烧的人仰马翻,周军不知道有多少汉军杀来,胆寒之下纷纷逃命。 这气氛如传染病一般,恐慌蔓延开来,再也抑制不住。 顿时,十二万大军在惊慌失措中四散奔逃。 勇气可以传染,恐惧也一样可以传染。而且恐惧的传播速度远远要比勇气的传播速度快的多!鼓动人人向前不怕死需要时间,但是逃命,却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十二万后周大军,还没有上战场就溃不成军! 汉军骑兵脱离周军大营,直奔柴荣所在的周军大阵冲了过去。此时柴荣身边只有不到两万的周军,根本就无法抵御一万五千抚远军的精锐骑兵!抚远军的精锐骑兵,不同于普通骑兵。他们比一般的骑兵多了一种武器,那就是投枪! 投枪不同于弓箭,所需要的力度更大。没有一定的臂力,是不能将投枪抛射出多远的。投枪沉重,并且不好瞄准,只有在两军冲锋即将接近的时候才会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但是抚远军的骑兵,投掷投枪已经成了必须的训练! 抚远军骑兵纵马前冲,离着较远的时候纷纷开弓放箭,用羽箭来射杀后周大阵中的士兵。等距离拉近之后,纷纷放下弓箭,将投枪抓在手里! 呼! 一片投枪飞来,顿时就有数百名周军士兵被活活的钉死在了地上!投枪的穿透力远比羽箭要大,不少周军士兵都被投枪贯穿了身体,命丧当场! 楚离火率领数百亲兵,虽然悍勇,但是却冲不到汉军的阵地前面。一片箭雨飞来,立刻就有大片的周军被射死。楚离火身中三箭,知道冲破汉军阵地绝无可能,只得调转马头领着败兵退了回去。 刘凌见周军大乱,他命令道:“将军茂元,领你本部军马冲击周军大阵,将声势壮大,逼迫周军后退!” 茂元领命,跃上战马大吼一声,领着他旗下一万抚远军直奔柴荣的所在杀了过去。 刘凌转身道:“救玉州之围,只在此时,众将领!与我一同上马,杀奔玉州!” 他喊完,率先上马,将手里的大枪一指玉州城喊道:“城里还有我们的兄弟,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我们就要把他救出来!就不放弃!” “绝不放弃!” “绝不放弃” 抚远军再加上刘凌带来的两千骑兵,除去茂元的一万人马之外,其余两万六七千人马从高坡上冲下,如同山洪暴发一般汹涌而出! 此时的周军已然大乱了,柴荣腹背受敌,侧面是茂元领着的一万汉军杀来,后面是抚远军的一万五千骑兵,再加上被一通大火烧过,周军早就没了斗志。数千士兵保护着柴荣,疯狂的杀出一条血路,直奔远处逃去。 围攻玉州的周军原本已经杀进了城里,见后方大乱,陛下的黄罗伞盖都倒了,顿时人心惶惶起来。之前的怒气和杀意,立刻就被无边的恐惧所替代。他们转身就往回跑,报仇的念头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孙玄道领着大军刚扑上去,就看见后方大乱。他立刻就回军支援,只是周军已经乱了,大阵中周军溃败,连周世宗柴荣都约束不住乱兵,他也无可奈何。只是催促手下赶快回去,保护陛下的安危。 第九十章 斩! 兵败如山倒,后周十八万大军被刘凌一把火烧乱了阵脚,丢盔弃甲,哀鸿遍野。乱兵直往坛州退去,一路上到处可见周军的残兵败将。 原本城破在即,谁也没有预料到眼看着触手可及的胜利如此迅速的溜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场耻辱的大败!十八万大军,在汉军的援兵赶到之后甚至连开战都没能,就被汉军的火攻和骑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绵延十几里的大营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大火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红色! 其实最初周军死伤并不惨重,汉军的攻势虽然迅猛,但却是以驱赶为主。刘凌的主要目的就解救玉州,他知道真要将后周军逼急了的话,周军反扑,凭他手里的四万人马真不一定挡得住。再说,他手下的四万人马已经分成了三路,骑兵放火,茂元的人马追击柴荣,另外的人马他带着解玉州之围。 周军后营中的十二万大军一旦被约束住,组织反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苦心得来的胜果,只怕立刻就会烟消云散。这次胜利,完全打的是一个快字。快到周军来不及反应,快到周军搞不清汉军的底细! 柴荣纵然判断出了汉军人马并不是太多,但是却也阻止不住潮水一般逃命的士兵。他被众将簇拥着上马撤离,回头看汉军中飘扬的忠亲王刘凌的旗号,不由得皱紧了双眉! 这一战可谓大获全胜! 正如卢玉珠对熏儿分析的那样,汉军必须要有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只要第一战将周军击败,那抚远军这两年来被安恒带出来的懦弱和惰性就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将是滔天的气势,是必胜的信念。 刘凌命令茂元,只追出去了三十里就率军退了回来。这一次大追杀,斩敌过万,缴获兵器战马无数,生擒周军八千余人。整个玉州之战,包括被杜义率领守军顽强抵抗下杀死的周军在内,杀伤俘虏周军四万多人,周军元气大伤! 收拾战场之后,刘凌命令大军围玉州城扎营。 八千多俘虏,对于现在的北汉军来说是个不小的累赘。行军的粮草供给四万多抚远军也只够十余日,再加上这八千人必然会捉襟见肘。而且,留着这八千人无疑就是一颗大大的定时炸弹,万一他们闹起来局面会很难收拾。 将领们各执一词,有的主张放了,毕竟粮草有限。有的主张杀了,这些周军的狼崽子,留着只能是隐患! 刘凌漠然不语,只是命令统计伤兵,修缮城池,将三十架抛石车运进玉州,安顿伤员百姓。 这一战,汉军损失也是极大。玉州守军近乎全灭,刘凌派去守城的七千骑兵只剩下不足两千人。再加上冲击后周大营一战,损失了两千多人,汉军一共损失了一万三千多人马,这还不包括玉州的百姓在内。 恶战的惨烈程度,从伤亡人数的对比上就能看出。这次大战,死了一万二千多人,而伤员,却只有一千多人。这一战之惨烈,是所有人生平之仅见。 统计出了伤亡人数之后,刘凌在第三天走出玉州城,在城门下摆上一张供桌,上面有一块用红笔书写着大汉玉州阵亡将士在天之灵字样的灵位,还有三牲六畜的贡品。一壶清酒,三缕梵香。 刘凌砰然下跪,泪流满面。 他哭着念诵了一篇亲笔所写的悼文,追悼死去的一万多名大汉的勇士。然后擦干了眼泪,一声令下,八千后周俘虏,尽数斩于城门前!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用尔等八千颗头颅,祭奠我大汉无数英灵!” 这一天,血腥无比,被后人称作屠杀之日! 杀我一万人,屠你五万魂! 八千颗人头,堆积在一起那是小山一样血淋淋的场景啊。八千具无头野鬼,就是阎王见了也会胆寒吧。可是刘凌下令杀人的时候,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这不得不让人想起秦朝的那个杀人魔王,坑杀了四十万赵军的白起! 比起白起来说,或许刘凌杀的人算不得多。但是杀人的手段之果决,行事之狠辣却一点也不弱于白起。用敌人的头颅,用敌人的热血,来祭奠死去的兄弟们的亡魂! 虽然刘凌是从现代回到五代十国的,但是现代人缴枪不杀优待俘虏那一套他并不在意。若是北汉强大,国力充足,收八千俘虏并不是什么难事,刘凌也乐于这样做。但是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允许这八千人活下去! 现在汉军养不起八千俘虏,也不敢留着。若是都放了,这八千人回到周军里拿起刀枪,会再一次冲过来屠杀北汉的百姓,士兵。 所以,他们从被俘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现在没有人怜悯他们,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或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同样会被敌人一刀砍去头颅。而这八千人的死,换来了北汉军民上下更加的团结。抚远军的士气更加的强盛,对敌人的仇恨更加的浓烈。这,就是这八千俘虏的作用! 同样,当听说刘凌一声令下,将八千周军战俘处死的消息后,后周大军一片哗然!很多人都愤怒了,叫嚣着一定要将刘凌千刀万剐。他们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找刘凌拼命!但是更多的人则恐惧了,害怕了,这样一个冷血的敌人,一旦落入他的手里就会被无情的抹杀。 一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可能被汉军俘虏,到时候一柄雪亮的大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恐惧。那一个来自北方的杀人魔王,可是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恶魔吗?为什么他如此冷血,为什么他如此无情? 他,是来自地狱的死神! 当柴荣听说刘凌将八千战俘全都处死的时候,他正在坛州集结败军。二十万万大军损失了五万余人,趁着兵乱逃了有四五千人。断断续续自发到坛州集结的有三五万人,大部分都在半路上被柴荣派出去的将领收拢了回来。这次大战可谓损失惨重,五万余将士就葬送在了小小的玉州城下,这是周军自柴荣以下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正在临时行宫中,靠在椅子上阅读从汴州送来的奏折,孙玄道在廊下低声禀报:“陛下,微臣孙玄道有事禀报。” 对于玉州的失利,柴荣知道其实怪不得手下的将领。当时已经攻入了玉州城里,只要再用不了半个时辰的冲击,玉州就会牢牢的抓在手里。然而刘凌的从天而降,将这局面完全破坏了。 十八万大军,被刘凌四万人马打的落荒而逃,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自从当初随着他姑父郭威起兵谋霸天下,建立大周以来。柴荣从来没有这样的被人击败过,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沉痛而苦涩的滋味。 四万人,竟然发挥出了十万大军的威力,这个刘凌,果然不凡! 当初孙玄道镇守北方,屡次和刘凌交手。他在刘凌手上吃过的亏简直数不胜数,大败没有,小败不断。而且这个刘凌十分的博学,设计建造了很多防御和进攻的器械。这些器械在和周军的交战中,屡屡都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这次的抛石车,其实并不是很复杂的东西。周军之前也曾经装备过,用来攻城拔寨。但是因为抛石车太大,操纵一台大型的抛石车需要上百人。且不说运输到战场上需要运用大量的人力物力,一旦攻城或者冲阵失败的话只能白白的丢给敌人,想拉回去都不可能。 这东西不能说一点用没有,但是论消耗和所得来对比,确实并不是十分理想的武器。而且自从威力巨大的弩车发明之后,抛石车的作用就更加的微小了。战阵之中,连环弩车的杀伤力远比抛石车要大,而且两匹马就能拉走,十分的简便。而攻击城门,有沉重的攻城锤冲击,抛石车的作用也不是特别大,所以渐渐的,抛石车被军队所放弃。 不过这次玉州之战,刘凌建造出来的巨大抛石车,抛射出的火球直接就将周军的士气打落到了低谷。这样的武器,他们是如何及时运上来的?这一点柴荣心里的疑问,他想不明白沉重的抛石车是如何快速移动的。 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那这种武器的威力将会成倍的提高! 而事实上确实如此,他不知道,但是刘凌知道,蒙古的骑兵在欧洲驰骋飞奔如入无人之境的时候,面对着欧洲人坚固的城堡,蒙古人正是靠着抛石车打下了一座又一座城市! 这武器显然被改进了,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柴荣一边批阅奏折,心里一边想着刘凌这个人。为什么这个年轻的男人,会有那么多手段?这个刘凌,似乎天生就该出现在战场上。只有在战场,才是他施展才华的舞台。 还有,后来柴荣也想过了,当时肯定是派出斥候的。至于为什么斥候没有预警,没有回来报告汉军的到来,其实并不难理解。过后想了想,柴荣知道刘凌定然是派了高手预先潜伏在那片区域,斥候一出现就被他派出的高手杀死了。斥候的队伍不会太多,一般不会超过十个人,要全灭一支斥候队伍并不是很难。 但即便是这样,归结起来这次惨败,其实周军还是败在了自己手里。不愿意付出过多的伤亡,想依靠围困玉州而让汉军粮草断绝而投降是孙玄道定下的计策。第一次攻城厚土营几乎全灭让孙玄道的心里起了变化,战术也随之改变。 而自己这个皇帝一到就催促进攻,试图在最短的时间里攻破玉州。皇帝和主帅之间产生了矛盾,这已经是失败的隐患了。而孙玄道和自己共同的错误就是,太过于自大。不管玉州之战最初的时候汉军反抗的多顽强,其实从孙玄道和自己心里都是看不起汉军的。 且不过别的,就说大营连城一片,根本就没有派出人马护住两翼,这是多愚蠢的一件事!侧翼轻而易举的被刘凌指挥的汉军攻破,成为周军名副其实的软肋。作为皇帝,作为元帅,不管是自己还是孙玄道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当时自己领着十二万大军会合孙玄道的时候,若是派出五千人马,甚至三千人马护住侧翼的话,也不会有玉州的惨败! 正想着。 听到孙玄道在外面说话,柴荣皱了下眉头说道:“进来吧。” 孙玄道进门后跪下施礼:“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柴荣摆了摆手说道:“起来说话。有什么事就说吧。” 孙玄道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柴荣,一字一句的说道:“启禀陛下,咱们落在玉州的八千士兵,都……都被北汉忠亲王刘凌下令杀了!” 啪嗒一声,柴荣手里的奏折掉在了地上。 第九十一章 微服出巡? 刘凌将玉州收回之后,他派出了二十几路斥候时刻关注着坛州方向的举动。周军玉州一战虽然溃败,但绝对没有伤其根本。虽然斩敌五万余,周军还有十五万大军,论兵力依然远在汉军之上。 况且后周实力雄厚,九十八州土地,七十二营军马,若是逼急了筹集百万大军也不是没有可能。除了分散驻守在各州府的军队,后周能调用的军队应该有五十营,也就是整整五十万大军! 也就是说,现在柴荣在不触及根本,不会危及后周国家安危的前提下,最少还能抽调出十五万大军。三十万雄兵,对于北汉来说就是倾全国之力也是断然没有的。南方抚远军七营军马,北方建雄军名义上是九营,实则只有八营多些。再加上都城守军,都加在一起也就是二十万不到。 若是后周倾力大举来袭,出动五十万大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即便是这样,后周还有二十余万的兵马。所以,刘凌虽然一胜在手,也是断然不敢大意轻心的。现在抚远军四万多人马,再加上玉州的残兵,加在一起都不到四万五千人。就算程义厚带了应州部分抚远军,再加上南下的汉军也就是四万上下,双方相加不过八九万人数。 和周军的十五万大军相比,还是略显不足。只要周军不再贸然前进,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刘凌也找不到可乘之机。刘凌是知道柴荣这个人的,从后世的史料上来看,柴荣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被誉为五代第一明君。 若不是此人短命,只做了不足六年的皇帝就病死了,以他在军事上的才能和治国的策略,也就轮不到赵匡胤一统中原了。话说回来,若不是柴荣帮赵匡胤打下了一份坚实的基础,赵匡胤想要一统中原建立大宋帝国也必然艰难无比。 一想到这里,刘凌又有些郁闷了。理论上已经登上了历史舞台的赵匡胤,赫赫有名的宋太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呢? 这个人或许是一个变数,刘凌知道,历史的轨迹是不可逆转的。宋朝的建立不可阻止,以北汉的国力自保尚且不足,更何况图霸天下?此时的刘凌没有什么一统中原的雄心壮志,只想尽自己的能力保住北汉,保住自己和他二哥之间难得的亲情。保住柳眉儿,赵大,赵二,花三郎,季承云这些对自己重要的人也就够了。 一旦赵匡胤这个人出现,或许将要面对更加难以预料的变故吧。 第三天,就在刘凌下令斩掉八千后周战俘之后不久,从太原一路飞奔而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钦差小六子公公,在十几个大内侍卫的保护下终于到了玉州城。看他们这十几个人一身狼狈的样子,就知道这一路他们也吃了不少的苦。 其实正是这样,从应州出发本打算抄近路超过程义厚的大军,先一步到达玉州与刘凌见面的小六子一行人,偏偏迷路了。他们在山林里转悠了足足半天才转出来,耽误了不少路程。 带着人进入玉州城门的时候,那八千俘虏的死尸还没有清理干净,八千颗头颅还没有被烧掉。城门外血流成河,那场面胆子小的人看到或许能够吓死! 很不幸的是,小六子公公的胆子实在说不上大。看到城门外的惨烈景象,小六子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吐了。吐的稀里哗啦歇斯底里,本来这几天饥餐渴饮的没吃什么东西,还全不吝啬的都吐了出来。到最后吐的全是酸水,胃里鼓动难受的要命。 虽然那些大内侍卫都见过杀人,但是如此杀人的场面别说见,就是想都没有想到过。所以在小六子狂吐的时候,他们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内侍卫也很不争气的吐了。 钦差到了,很快就被人迎接进了大营。刘凌并不在城内居住,而是在城外抚远军的大营里。十几个将领聚集在他的大帐中,正在商议如何应对后军接下来可能的攻势。刘凌让人做了一个大大的沙盘,用蓝色的小旗和红色的小旗分别标示出周军和汉军的位置。 十几个人都看着刘凌,听他分析如今两军的实力对比,众人不住的点头,脸色都十分的肃穆。 正说着,外面的亲兵进来禀报说太原城里来了钦差,点名要刘凌接旨。 听说他二哥派人来了,刘凌不敢怠慢,领着手下将领迎出了大帐外面,一出门,正看见一脸蜡黄面无人色的小六子被两个抚远军士兵搀扶着走了过来。原本上应该站在钦差两侧,威风凛凛的大内侍卫也一个个面如血色的被人搀扶着,靠在一边休息。 刘凌想到他们定然是被外面的场景吓着了,心中了然,随即笑着迎了过去。 “原来是齐公公,远来辛苦了!” 刘凌吩咐道:“去打一桶热水来,一会儿齐公公宣旨之后,需要好好的泡个热水澡休息一下。” 他这话可是说到了小六子的心里,他们这些宦官,最大的痛苦就是一身很难遮挡的骚臭味。因为某些重要的地方割了,所以小便的时候总是淅淅沥沥的难以控制。身上总是有一股骚腥味,尤其是夏天更加的让人无语。就连他们自己都会忍受不住,所以才会像那些宫女一样涂脂抹粉,甚至涂抹的分量更足。 连续数日的奔波,别说洗澡了,连顿热乎饭都没有吃上。此时他身上的味道确实够冲,冲的扶着他的两个抚远军士兵都皱着眉头,只是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刘凌走到近前,肃穆道:“微臣刘凌,跪接圣旨” 他身后十几个将领也都跟着跪了下来,小六子连忙说道:“王爷快请起,陛下早有旨意,王爷不必跪听宣旨。” 他挣脱开搀扶,身子虚弱的匍匐了下去。 “小六子给王爷请安,奴婢身子实在坚持不住,请王爷勿怪奴婢失礼。” 他一跪下来,一股子好似北京动物园犀牛馆的味道直冲刘凌的鼻子。当初他前世的时候,他父亲母亲曾经推着轮椅带他到北京动物园去过。那年他只有八岁,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当时北京动物园犀牛馆里那股子窜鼻的骚臭。 还好刘凌有些鼻炎,此时发挥了一些作用。 “齐公公,还是宣旨吧,刘凌跪听就好。” 小六子无奈道:“那奴婢就放肆了,嗯……忠亲王刘凌接旨!” 他随即脸色严肃的取出圣旨,清了清公鸭嗓读了起来,大致的意思是:“奉天承运,大汉天子诏曰:忠亲王刘凌率军南征,不畏艰辛,劳苦功高,朕特意派钦差到军前慰问,朕对忠亲王十分的想念,希望忠亲王保重身体,早日得胜之类的话。” 刘凌恭敬叩首道:“臣谢主隆恩。” 双手恭敬挚诚的接过圣旨,交给一边的侍卫收了。这才站起来笑着说道:“齐公公一路辛劳,快到大帐中歇歇吧。” 小六子苦笑道:“王爷,还是叫我小六子吧,齐公公齐公公这么叫着,奴婢消受不起啊。奴婢这一路快马加鞭,只为了赶在钦差到来之前宣旨,确实是累坏了。” 刘凌诧异道:“怎么,陛下所提到的钦差大人,不是小六子公公你?” 小六子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王爷误会了,奴婢是什么身份?怎么有资格担任钦差职务。先帝早有严旨,后宫人等不得干政,不然杀无赦,株连九族。王爷这话可吓死奴婢了。” 刘凌恍然,确实是这样。太监最牛逼是明朝时候的事,现在还没到呢。 “那?是朝廷中哪位重臣前来?” 刘凌心中诧异,怎么才到玉州二哥就派钦差来督战了?是不信任我?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小六子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刘凌,随即苦笑道:“是……宰相卢森大人的掌上明珠,卢府小姐玉珠。奴婢来之前的时候,陛下已经认了那卢家小姐为义妹,封永宁郡主。” 刘凌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恍然,哑然,戚戚然。 “原来……是奉旨逼婚的来了。” 他心中苦笑叹道。 原来,就在刘凌率军开拔南下的时候,宰相卢森接到家人的禀报说小姐卢玉珠不见了。卢森派人寻找不到,忽然醒悟到自己的女儿一心爱慕刘凌,此次刘凌南下,女儿一定是追随着心目中的郎君而去了。这下可急坏了老宰相卢森,派家人快马去追,只是数万大军中,又如何能找得到? 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追男人去了,这要是传出去卢森还有什么脸面面对皇帝和文武百官啊。他是茶不思饭不想急的又白了不少头发,本想写信给刘凌让他帮忙寻找女儿。只是刘凌正在统兵作战,怎么能因为这件事而让他分神?再说了,这样的家丑,卢森如何启齿呢。 连着两天他都水米不进日渐憔悴,还是孝帝看出了他的萎靡。于是开口询问,卢森为人忠厚严谨不敢欺君,只能和盘托出。孝帝一听顿时哈哈大笑道:“此事有何难办,朕给她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不就行了。” 于是乎,卢玉珠,这个历史上极其少见的女钦差新鲜出炉了。只是她一个未出阁年仅十六岁的闺女,有什么身份当得起钦差职务?孝帝隆恩,认了这个从来不曾谋面的女孩子为义妹,封永宁郡主。代表皇室,慰问三军,这理由就充分了吧。 自欺欺人啊,连孝帝自己都想笑。放着几个封了亲王的弟弟,一个已经成年的侄儿,还有几个郡王不用,偏偏用一个才认了的义妹长途跋涉代表皇室去劳军慰问,谁能不纳闷呢?只是皇帝说了,也就谁都不敢质疑了。 这样一来,卢森的脸面得以保存。更显得皇帝宅心仁厚,恩宠有加。卢森也是感恩戴德,总算是能些许的安心。 刘凌叹了口气问道:“那永宁郡主现在何处?” 小六子楞了一下,苦如黄连般说道:“这个……奴婢不知。” “嗯?” 刘凌又诧异了,皇帝派出来的钦差,堂堂的郡主,代表皇室慰问前方将士,竟然不知道在哪儿? 小六子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那个……永宁郡主……是微服出巡的。” “噢……” 这么说刘凌就明白了,敢情那个小妮子是偷偷跑出来找自己来了。所谓的钦差,所谓的郡主,不过是皇帝为了照顾卢森的脸面所采取的补救措施而已。这个小妮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一想到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从来就没有出过远门竟然不顾危险艰辛,千里迢迢的跑来寻找自己,刘凌的心里就一阵感动。同时,也升起一种深深的担心,她是先出门的,隔了几天小六子才来,现在小六子都到了,她又在哪里呢?若是半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向卢森大人交代啊。 一想到那个一脸倔强的小丫头,或许会在半路上遇到歹人,或许会迷路不知去向,或许会受不了长途跋涉一病不起,或许会丢失了钱财而忍饥挨饿,或许会路遇凶禽猛兽难以自保,刘凌的心就紧紧的揪了起来,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担心。 第九十二章 大捷 刘凌将小六子让进了一座军帐中休息,随即立刻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将季承云派到自己身边的十个高手全都叫来,将书信交给他们,让他们一路北上应州将书信交给三江候程义厚。又抽调了五百名骑兵,分作几路往应州的方向寻找两个从太原来的女孩子。将卢玉珠与熏儿的摸样讲述了一遍,刘凌不放心又用自己擅长的素描画法描绘了五张两个人的画像,交给骑兵头领带在身上。 刘凌严令这五百骑兵,若是到了应州找不到的话,就一路直奔太原寻找。 看着骑兵们飞奔而出,他心里还是不放心,再次派出十几路斥候,在玉州北面方圆五十里的范围内寻找。 就算刘凌对卢玉珠一点感觉都没有,光凭着现在卢玉珠身为钦差,更是皇帝的义妹,堂堂永宁郡主的身份,刘凌也要竭尽全力的寻找。不说别的,钦差要是都能丢了,这乐子可就大了。 刘凌不是没有想到过那两个人女孩子会去往应州,说不定此时就和三江候程义厚在一起。只是打死他也想不到,卢玉珠会偷偷的跑掉! 坐在马车上的卢家大小姐,一路上是愁肠百转,纠结的一塌糊涂。她怕刘凌不喜欢她,将她赶回太原府去。又怕自己这样出来名不正言不顺的,给自己爹爹的脸上抹黑。更怕万一刘凌不要她,回去之后爹爹一怒之下也不要她,那该怎么办呢? 原本上一个勇气十足的小姑娘,这两日的路途中简直快愁死了。实在按耐不住,她拉着熏儿的手说道:“熏儿,我想……咱们还是自己去玉州吧。” 这话把刚舒服两天的熏儿吓了一跳,她一脸紧张的拉着卢玉珠的手说道:“小姐,你又想怎么样啊?好不容易快要到玉州了,也能马上见到你的心上人了,怎么又想离开?咱们跟着三江候的队伍,一路稳稳当当的到了玉州多好。自己走?难道小姐吃的苦还不够多吗?” 卢玉珠黯然道:“熏儿,你想过没有,万一……万一他不喜欢我,要赶我走怎么办?” 熏儿一愣,随即恍然。她年纪更小,想问题简单,于是答道:“那咱们就回太原府呗,他要是真那么无情,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小姐就没有必要再为他牵肠挂肚,忘了他便是。回到太原好好过咱们的日子,再也不理会他了。” 卢玉珠叹道:“你倒是想的简单,这次咱们偷偷跑出来,爹爹一定气坏了。回去……回去还不打断了我的腿?他老人家最重礼节操守,我这次……这次算是把爹爹的脸丢尽了。” 说到这里,卢玉珠心中难过,忍不住哭了起来。熏儿见她哭了,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安慰她,只是说着说着,熏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握着卢玉珠冰凉的小手,熏儿一边哭一边说道:“小姐,不是熏儿多嘴。就为了那个忠亲王刘凌咱们偷跑出来,老爷定然是很生气很生气的。咱们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都是为了去找他。若是他真的无情,怎么对得起小姐的一片痴心?” 熏儿说道:“小姐,你看看这一路过来。你好端端一个花儿一般水嫩的人,现在已经憔悴成了什么样子。真要是应了你的话,那忠亲王赶咱们回太原府。咱们只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回去咱们就好好生活,再也不痴心妄想了。” 卢玉珠被她说的更是伤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越哭越觉得委屈,越哭越是伤心,最后泣不成声,伏倒在熏儿怀里不住的抽动着身子。 熏儿跟着流泪道:“小姐,只是,咱们千辛万苦的来了,你要是不见到他,不探明了他的心意,就这么回去了,你安心吗?” 卢玉珠坐起来擦了擦眼泪:“熏儿,你说的对,咱们这般辛苦的来了,不看到他实在是冤枉。只是……只是我心里着实的害怕,又不敢去见他了。” 她一把握紧熏儿的手说道:“熏儿,我求求你,咱们找机会下车偷偷溜走,到玉州只远远的看他一眼。只要看到他无恙,我心里也就安心了。看到他,咱们就回太原府。我也就安了心,以后再也不想他了吧!” 熏儿急切道:“小姐你别这么说,你又怎么知道忠亲王对小姐没有爱慕之心呢?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别说男人,就是女人见了都会心动,怎么这么没了自信?以熏儿看来,咱们还是要找他问个明白的好。” 卢玉珠凄然道:“问个明白?你叫我如何开口?说我对他爱慕已久,这次就是特意追随他来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更被他看轻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厚颜无耻的跑出来寻男人,他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看不起我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远远的看他一眼,我便从此绝了心中的念想,回家去好好侍奉爹爹,此生再也不嫁他人。大不了削发为尼,自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熏儿吓的脸色煞白:“小姐,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好不好?你要是真的出家为尼了,老爷怎么办?熏儿怎么办啊?求求你了小姐,千万不要这么想。” 卢玉珠道:“熏儿,我求求你,陪我去好不好?咱们只远远的看他一眼,不让他看到咱们。好不好?” 熏儿被她的样子感染,哪里忍心拒绝。 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先是跟外面的军卒谎称饿了,要了不少的干粮来。然后借口要去方便,两个人手拉着手跑进林子里藏了起来。她俩年纪幼小,做事情全凭一时的决断,想到哪里就是哪里,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赶车的军卒等了好久都不见她俩回来,心中急迫,找了过去才发现,偌大的林子里哪里还有两个人的影子。军卒吓坏了,慌忙禀报了三江候程义厚。老侯爷也是吓的够呛,深怕两个人是被林子里的什么猛兽害了。 派出了不少人寻找,别说是人,就连痕迹都不曾找到。没有血迹,可以断定不是遇到了大虫之类的猛兽。也看不到脚印,两个人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程义厚有军务在身不好久留,跟着找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两个人的踪迹,于是留下了一百士兵仔细的搜寻,自己带着大军继续赶赴玉州。等程义厚离开了,那些留下来的人马也朝远处搜去。卢玉珠和熏儿两个人从一棵大树上爬了下来,认准了玉州的方向,急急忙忙的跑了。 三江候程义厚急的没有办法,无奈只得上路。此时离着玉州已经遥遥在望,只在用不了半日就会到达。谁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跑了,这让程义厚又是气恼又是担心。 又走了二十里,前方十余骑人马迎面而来,见了大军到来,便迎上来说要面见三江候。等见了面,程义厚才知道原来是刘凌派来的侍卫。这些侍卫将刘凌的亲笔信交给程义厚,他看了之后明白了事情真相,心里更是担忧。 听程义厚说半路丢了卢玉珠主仆二人,刘凌的侍卫也是心急无比。刘凌有严令给他们,务必要找到卢玉珠二人。他们不敢耽搁,跟程义厚告辞之后一路向北寻找而去。程义厚派人引领他们到了卢玉珠失踪的地方,十几个侍卫随即仔细的查看起来。 再说刘凌这边,他派出了侍卫之后努力让自己安下心来,提笔写了一份奏折。将玉州之战的前后经过再次详细描述了一遍,然后告诉孝帝安心,自己一定竭尽全力将后周大军击败,收回坛州。 其实在三天前,玉州大胜的当日刘凌便派人将战报用八百里加快送回太原,算算日子,信使若是一路疾驰,不眠不休的赶路此时应该差不多已经到了太原了。只是既然小六子来了,刘凌就有必要再写一份交给小六子带回去,一来是让孝帝安心,二来是让小六子好交差。 其实刘凌预料的差不多,玉州大捷,这样振奋人心的胜利消息必然是要尽快送回太原府的。几个信使每人带了两匹骏马,昼夜不休,在第三天的下午,也就是小六子到玉州后两个时辰之后,信使用了三天三夜,三个人跑死了三匹骏马,终于带着一身的疲倦冲到了太原城门前。 离着很远,为首的信使嘶哑着嗓子高呼:“玉州大捷!忠亲王率军斩敌五万,已经解了玉州之围!” 三个人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到了城门下再也坚持不住,齐齐的摔落了下来。守门的将军不敢耽搁,派人抬着报捷的信使一路飞奔就进了皇城。沿路他们不断高呼玉州大捷,整个太原府都沸腾了起来! 孝帝躺在床上,正在听卢森奏报关于这次南征的后备事宜。 卢森道:“陛下,这次忠亲王南征,自都城与建雄军总计调兵六万,所需物资甚巨。各部已经全力运作起来,争取不让前方的将士们饿肚子。这些日子募捐所得的金银,粮食,已经尽数装车,明日一早就会启程发往南方。” 孝帝点了点头说道:“忠亲王带着将士们在前线拼死抗敌,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了将士们。就是朕吃不饱,也断然不能让前方的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这样,宫里面的开支从即日起再缩减一半,节省下来的钱粮都送到前线去。” 卢森动容道:“陛下,不可啊。如今宫里面的开支已经不能再减了,如今包括陛下皇后在内,宫里面的人每日只有两餐,而且只是白粥咸菜,若是在减下去,让臣子们心里如何能放心的下?陛下放心,如今国库里还存着原本要交给辽国的岁贡,足够支撑战局开销。求陛下收回成命,宫里面的开支无论如何不能再减了。” 孝帝想了想道:“也罢,朕苦一些倒是不妨,只是辛苦了皇后,自从跟着朕以来,一日不曾安稳过。” 卢森见孝帝不再坚持,心中稍安道:“陛下放心,以忠亲王之才,平定南方指日可待,老臣想着,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捷报传来。” 正说着,外面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进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启……启禀陛下……南方……” 孝帝猛的坐直身子,卢森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紧走几步问道:“南方怎么了?!” 那小太监一抬头,一脸激动的喊道:“南方……大捷!” 第九十三章 分营 就在程义厚领着不到四万大军到达玉州的时候,此时从北方建雄军抽调的三营兵马也正在日夜兼程的赶来。刘凌给建雄军下的严令是在他到达应州五日后,若是建雄军还没有到各营将军就军法从事。 在程义厚带着几十个将领进大营参见刘凌的时候,建雄军的三个营士兵已经开过了应州,再有不到一日就能抵达玉州了。先行报信的斥候,只比程义厚慢了两个时辰就进入了玉州大营里。 眼见着各路人马即将到齐,刘凌心里的底气也足了一些。 这次程义厚率领三万六千人马,之后建雄军赶来的话有三万人马,刘凌现在手里有抚远军四万四千人,加在一起的也足有十一万大军了。虽然比后周的十五万人马少了四万,但是已经勉强可以在数量上相抗衡了。 到了晚上,建雄军三万大军开到,在玉州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建雄军三营的首领,还有赵二,花三郎两个人一起到刘凌的中军大帐。 如今有十一营兵马到齐,各路军马番号十分的混乱,刘凌为了便于指挥,跟手下将领商议了一下,重新整合了一下人马。 十一万大军,以前的部队番号全部舍弃,统称为平南军。 部队整合为十一营,不包括刘凌的一千黑麒麟军亲卫。 平南军第一营,为前锋营,兵马一万。指挥使忠义候王半斤。 平南军第二营,为骁骑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原抚远军将军杜义。 平南军第三营,为锐键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禁军统领昭先。 平南军第四营,为猛虎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禁军副统领孙胜。 平南军第五营,为神锋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原京畿大营统领陈远山。 平南军第六营,为振威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将军花翎。 平南军第七营,为纵横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将军赵二。 平南军第八营,为飞鹰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原抚远军将军茂元。 平南军第九营,为雄狮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三江候程义厚。 平南军第十营,为通武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虎亭侯刘茂。 平南军第十一营,为汉雄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原建雄军将军罗三水。 另外刘凌还破格提拔了几个年轻的将领,其中原来抚远军将军杜义麾下的小将杨业,被刘凌调到黑麒麟军任职,参谋军事。原抚远军千夫长冯伏波,也调到了自己身边,虽然没有提升官职,也可参谋军事。 十一万大军在玉州扎营,各营按刘凌的规划安营寨扎。玉州的城防几乎被完全破坏,刘凌调集人马修缮城池。限令在十天的时间内,必须在玉州外围加建了一座瓮城。三十架抛石车,就要安置在瓮城的城头上。而且刘凌令人砍伐树木,加紧时间再制造几十架出来。 这抛石车之所以能快速的抵达战场,对周军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刘凌的设计和原来的抛石车有些不同,那就是这些抛石车,是可以拆装的。抛石车的地盘,被刘凌设计成了一种大平板马车式的构造,上面大臂的部分拆开之后装车运输,速度提升了很多。 另外,刘凌派人寻找工匠,连夜制造一种守城的利器,连珠火箭。这种东西以火药为引,可以连发数百支箭矢,杀伤力惊人。一旦装备城墙之上,对于攻城的一方必然造成巨大的伤害。虽然体积庞大,但是用马车装载的话运输也不是太大的难题。即便是用在两军交锋的战场上,必然也会成为扭转战局的大杀器。 周军整合,没有再发动攻势,这对于汉军来说也是难得的喘息时间,刘凌命令城里的铁匠,加开炉火,昼夜不停的打造箭矢。大战在即,羽箭的使用数量庞大的惊人。虽然这次汉军南下,兵部库存的器械几乎被搬空了,但还是远远不足。 同时,应州,霄州两地也在不停的赶制箭头,从太原府发来的第一批后备物资也已经在半路上了。就目前来看,事态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北汉倾全力打这场战争,虽然捉襟见肘却还没有到举步维艰的地步。十一万大军集结,所需物资巨大,朝廷里的官员们也忙碌起来,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明白,所以即便是再懒惰的人也不敢置身事外。 从留在太原府的影卫送来的消息看,朝廷里的官员们现在还没有人玩忽职守。刑部尚书司马律的死还在追查当中,八门巡查司的人和太原府,刑部的人都在忙碌着,孝帝下了严旨,务必要将凶手缉拿归案。 杀了司马律的彭斩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点消息。 在收到影卫从太原送来的密信的同时,另一份影卫极其机密的信息也通过只有刘凌掌握的渠道送来。这份情报十分的重要,送线索的这一条线路更是重要非凡,所以,即便是刘凌手下亲信的那些将领都不知情。赵大在暗处坐镇指挥,数百名影卫隐藏在暗处搜索着关于周军的一切消息。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汉军并不是十分的处于劣势。从边关的情报来看,周军并没有打算增兵的迹象。这对于汉军来说是一个十分利好的消息,以十一万人马对抗周军十五万人,只要指挥得当,军士用命,坚守玉州的话,与周军僵持下去再图良策,周军倒是也没有什么机会。 而且若是决战的话,双方人马厮杀。十一万对十五万,就算周军取胜也必然损失极大,还能剩下多少人马很难预料。这一场战争,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周世宗柴荣的一场立威之战,稳定帝位的目的占很大一部分。 所以,不管是刘凌还是柴荣,都必须争取下一场战争的胜利。柴荣必须挽回玉州之败的颓势,一鼓作气,打败刘凌的平南军,就算不能吞并北汉对于帝位来说也起到了巩固的作用。而刘凌则是不能败,败则必亡。 手下将领都在大帐之中,刘凌端着在帅位上,扫视了众人一眼。在他的身后,头戴六品官帽,穿着白色锦袍的聂氏兄弟站在那里,依然是黑巾遮面。按照品级,将领们依次分两边落座。 紧挨着刘凌的坐着的,依次是忠义候王半斤,虎亭侯刘茂,三江候程义厚,在下面依次是各营指挥使。在最下面,列席的是原本不够资历参加这次会议的都虞候杨业,千夫长冯伏波,还有被刘凌带来跟着吃了不少苦,看见杀人场面吐的稀里哗啦的刑部侍郎裴浩。 理论上刑部侍郎裴浩这个人虽然官居三品,也算得上是朝廷大员。只是跟大帐中这群军老爷们比起来就相差不少了。五代时期天下混乱,重武轻文,武将的官职品级比之于文官来说要高不少。 一个千夫长,就是从四品的级别。偏将就是三品。这大帐里略微比裴浩级别低一点的就是千夫长冯伏波,还有都虞候杨业。裴浩是正三品,理论上各营的指挥使都是正二品,所以杜义麾下的都虞候只比裴浩低一点点,是从三品。屋子里十一个指挥使,就是十一个正二品的朝廷大员。 五代时期品级稍微显得有些混乱,若是到了明清时候,正二品的官员那可是相当的高等了。清朝的那些个封疆大吏,比如两广总督,两江总督之类的一方豪强,都是正二品的品级。除了直隶总督和皇帝加封之外,基本上封疆大吏都是二品。 他们的权利就远比大帐里这些各营的指挥使要大的多了,手握一省甚至两省的政治,经济,军事大权,说他们是土皇帝一点也不为过。 而现在大帐中的这些指挥使,平日里最多维护一州的安危,虽然军权在握,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手遮天。除非做到像安恒这样的抚远军七营兵马指挥使,或者是建雄军九营兵马指挥使何坤,才算是真的独霸一方。 相比于安恒来说,何坤这个人要聪明的多。刘凌派赵二花三郎到建雄军调兵,何坤不但没有设置一点的阻拦,并且亲自挑选精锐,配置器械,带足粮草,办的滴水不漏尽心尽力。他这样做十分的聪明,一来表示出对北汉的忠心,二来能给忠亲王刘凌留下很好的印象。一举两得。 安恒就蠢了,空有一番壮志而多疑成性举棋不定。做事前怕狼后怕虎,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众将落座之后,刘凌清了清嗓子说道:“如今三路大军齐聚,兵精粮足,驱逐蛮夷收复坛州全都仰仗各位将军了。” 众人都抱拳说道:“唯王爷马首是瞻。”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后周世宗皇帝柴荣亲自领兵,正在坛州集结败兵。根据探子来报,周军玉州一战溃败的兵马已经尽数收拢在坛州,不下十五万之众。玉州一战,周军虽然大败,但是并没有伤及根本,本王相信周世宗柴荣也是断然不会甘于失败退兵的。现在周军占据坛州养精蓄锐,不日或许就又会有一场恶战。” 他站起来说道:“玉州虽小,却是我大汉南北相通的咽喉要道。全赖杜义将军誓死守护才得以保存,本王替陛下谢过将军。” 说完,刘凌深深的给杜义鞠了一躬。 杜义慌忙离座扶着刘凌道:“王爷千万不可,这不是要折煞了末将。身为臣子,领兵守护一方,力保玉州不失乃是末将的本分。” 刘凌道:“虽如此,但将军的忠勇让人钦佩。” 他坐回椅子上说道:“本王这次南下,掌管六州军马,有临机专断之权。杜义将军临危不惧,力保玉州十余日,为我大汉立下汗马功劳。本王已经奏请陛下论功行赏,将军杜义战功彪炳,加封世袭国威候。将军昭先,将军孙胜功不可没,加封世袭镇南伯,世袭忠勇伯,旨意日后就会下来的。” 三个人起身离座跪倒在地道:“谢陛下隆恩,谢忠亲王栽培。” 爵位不同品级,代表着皇家信任。拥有爵位,就代表着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封地。在自己的封地之内,拥有爵位的人说的话就相当于圣旨。唐朝时期的爵位分为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郡侯,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基本上一直沿用后世。五代时期的国家基本上都沿用唐制,到宋朝时略作了修改。爵位,又分成世袭和不世袭两种。世袭爵位的意思就是后世子孙只要不犯什么大错,理论上能一直由长子或者上一位爵位拥有者指定的人继承下去。 不世袭的爵位,是终身制。也就是说爵位拥有者本人,在有生之年享受爵位带来的一切好处,但是只要他死了,这爵位也就没有了,不会传给自己的后人。 世袭的爵位,在唐朝略微的多一些。到了宋朝的时候越发的少了,大部分的爵位都是终身制的。 到了明朝的时候爵位的封赏就有了很大的变动,皇帝的嫡长子立为太子,其他皇子满十岁后就可立为亲王,有自己的封地,封地称国,二十岁可以主掌自己的藩国事宜。之下是郡王,郡王长子为振国将军,诸子为辅国将军。辅国将军的长子继承爵位,其他诸子为奉国将军。明朝的时候,只有公,候,伯,三等,将子爵和男爵称号废除。公侯伯入则可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地位崇高。 五代时期为乱世,北汉国更是弱小,国土面积只有十二州之地,也就是现在山西的中部和北部地区。这样小的地域,哪里来的那么多封地分给众多的王,公,侯,伯。所以,有自己的封地这最彰显爵位好处的措施,在北汉是基本被废弃的。 就连忠亲王刘凌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封地,别人还敢奢求什么? 三人谢了恩,回到原处坐了。刘凌吩咐道:“如今十一万大军聚集玉州,可分作三路。在玉州东南,西南,各安置一路军马。成品字形大营,互为犄角。” “三江候。” 刘凌叫道。 程义厚站起来抱拳道:“末将在。” 刘凌道:“三江候可为东南大营主帅,领雄狮营,锐键营,猛虎营三营兵马驻扎。在玉州东南二十里安营,布置防御,不可懈怠。” 程义厚和锐键营指挥使昭先,猛虎营指挥使孙胜同时跪倒:“末将谨遵号令!” 刘凌又道:“忠义候” 王半斤站起来说道:“末将在。” “忠义候,领前锋营,汉雄营,飞鹰营三营兵马,于玉州西南建立大营,设置鹿角,布置防御,不可懈怠。” 王半斤和飞鹰营指挥使茂元,汉雄营指挥使罗三水三人跪下领命。 刘凌接着道:“虎亭侯刘茂,振威营指挥使花翎,纵横营指挥使赵二,神锋营指挥使陈远山,随本王驻守玉州。休整十日,等太原府和应州,霄州的军备物资送到,便拔营南下,收复坛州!” 众将一起抱拳道:“末将尊令!” 第九十四章 无妄之灾 周世宗柴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十五万大军集结在坛州,每日里只是操练军马,看样子并没有出兵玉州的打算。好像他很满足于夺了北汉小小的一个坛州,北伐北伐,倒似成了一句口号而并不打算继续伐下去了。 刘凌却知道柴荣这个人深蕴兵法,文韬武略,乃是一代雄主。十五万大军北伐,所需物资甚是巨大,绝对不会长年累月的对峙下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北汉的国力恐怕更坚持不住。 所以刘凌断定,柴荣是在用这种办法逼迫刘凌先动手。只要北汉集结在玉州的十一万大军粮草告急,汉军坚持不下去必然会急于发动攻势,力求早日结束这场战争。而那个时候周军以逸待劳,静观其变,寻找汉军的破绽而击之,胜算很大。即便周军只是坚守坛州不出,汉军没有粮草却并不主动出击,也必然会遣返大部分的军队。 到了那个时候,周军只需一鼓作气拿下玉州,再兵围应州,北汉的南方半壁江山就算大半进了后周的口袋了。 所以,柴荣料定了刘凌比他要心急,比他要更想早日结束战争。 对于柴荣这样的打算,刘凌明知道如此,却也只能先出手了。这是一种无奈,现在最大的寄托就是周延公出使西夏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只要西夏陈兵在后周边境,柴荣的军心定然大乱。 为了防止周军有什么图谋,刘凌命令斥候的侦查范围加大了一倍。但是连续两日,也没见周军有什么动静。 一队十个人的斥候队伍从营地中骑马飞驰而出,他们的目标是前往坛州附近探听周军的动静。这次的任务十分的危险,若是被周军发现的话,他们这一队斥候能活着回来几个谁也不敢保证。 领头的斥候是一名抚远军的老骑兵了,这队斥候的生死全掌控在他的手里,取决于他的经验是否足以应对未知的危险。 这名什长叫李大鹏,今年四十岁。 出了大营一直往西南方向,穿过一片林子就是玉州和坛州之间一大片荒凉的土地。李大鹏身材魁梧,一脸的络腮胡须,相貌颇有几分三国猛张飞的味道。只是抡起真本事来,比张飞差了十万八千里。 斥候队伍都是轻骑兵,为了提高速度所以只穿了轻甲,配备的武器也不是沉重的骑兵长枪,而是轻便锋利的马刀。在提高机动能力的同时,战斗力却下降了不少。不过斥候的任务是侦察情报,一旦遇敌转身就逃,战斗力和机动力相比,后者显然更重要一些。 进了林子,树木繁茂,速度提不起来,只有出了林子才能纵马狂奔。在林子的另一面就是忠义候王半斤统帅的西南大营,有三万大军驻扎。 李大鹏领头在前面走着,眼看着就要出了林子,西南大营的操练声已经渐渐的清晰起来。此时天色尚早,部队早操之后就要吃早饭了,所以在大营中不少地方都有炊烟升起,正是火头兵在埋锅造饭。 就在刚到了林子的边缘位置,李大鹏忽然悄悄打了手势。后面的轻骑兵随即减缓了速度,按照李大鹏的手势指令,队伍呈散兵型散开。李大鹏伸手指了指前面一个方位,随即打了个唿哨,带着手下轻骑兵围了过去。 前面林子边缘处,两个黑影也发现了骑兵。这两个人似乎是十分的慌张,见了骑兵转身就跑。 李大鹏当下就确定这两个人是周军派来的奸细,他大喝一声,吩咐骑兵分开包抄了过去。那两个人奔跑的速度本来就不快,身上的衣服似乎宽宽大大的很不合身,很快就被骑兵包抄过去围了起来。 那两个人身材矮小,脸上涂抹了草灰,奔跑时出了不少的汗,脸上灰一块白一块显得十分的狼狈惊慌。见跑不过骑兵,其中一人将另一个身材更小的护在身后,两个人背靠着一棵大树,眼神惊慌的看着围过来的骑兵队伍。 李大鹏一见这俩人就乐了,周军怎么会派了这么两个半大的孩子过来侦察敌情? 这两个人明显还小,穿着一身周军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皮甲歪歪斜斜的挂着,手里也没有武器,头发如杂草一般,哪里像是兵,倒更像是逃难的灾民。只是这两个人身上的周军制服,却是实实在在的。 李大鹏一挥手,骑兵们围了圈子,将那两个周军的小兵围在大树下。 “柴荣手下没有兵了吗?怎么派了你们这样两个小娃娃来侦察。笑死我了,哈哈!” 李大鹏伸手一指那两个周军小兵道:“来人,拿下送回大营审问!” 挡在前面那个子稍微高些的周兵慌乱的摆手辩解道:“我们不是周军,我们是玉州城里逃出来的百姓。几位大人,你们放过我们吧。” 这个周军小兵个子还不到李大鹏的肩膀,身材瘦小,双手向后紧紧的护着后面那人。李大鹏见他这个样子,明明是还没有长大的孩子,甚至就连说话都还没有变声,软软若若的倒像是个女娃。 他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哈哈一笑道:“看来玉州一战你们那个劳什子的皇帝柴荣是被我们王爷打傻了,竟然派了这样两个不成器的孩子来做斥候,简直能笑掉了人的大牙。” 那后面藏身的周军小兵身材更瘦小,也就是到李大鹏的胸口处。他从后面探出头显得很委屈的说道:“我们真的不是周军的细作,我们是来找人的。” 李大鹏道:“老子管你是找人还是打探军情,现在绑了你们拿回去交给千夫长大人,在他的鞭子下就不信你们不说实话。如你这样的两个小兵,打死了也没人心疼。来人,绑了!” 他一声断喝,顿时有四个骑兵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手持马刀绳索,一步一步逼了过去。 两个周军小兵只顾着哀求,身子往后缩,却因为背靠着大树再也无路可逃。一个汉军的轻骑兵狞笑一声,一脚朝着那前面的周军小兵踹了过来。这一脚并没有留力,若是被他踹中的话就算不死也难保不会断了肋骨。 后面的汉军已经拿着绳索,只等那周军小兵倒地就要上来勒肩头拢后背将他五花大绑了。谁承想那周军小兵虽然幼小,身手却真是不赖。他眼见着哀求不过,跑也跑不了,汉军骑兵那一脚踹过来势大力沉,若是被踹中了难免骨断筋折。 眼见着那一脚朝着胸口而来,这周军小兵脸上一怒。他身子一侧,探手抓住那汉军的脚腕。身子一转一扭,咔嚓一声响,那汉军的脚腕被扭断了,哀嚎一声扑倒了下来。他身子还没倒地,那周军小兵顺势一个肘击正打在他的面门上。顿时,这汉军的脸上就开了酱油铺子,一股鼻血噗的喷了出来,嘴角也被打裂了。 其他汉军见这周军小兵居然身手矫健,一出手就撂倒了一个同伴。他们大怒,纷纷跳下战马抽出马刀逼了过来。 一个汉军怒吼一声,一刀朝着那周军小兵的额头劈落。那周军小兵身子一猫不退反进,他身子瘦小正钻进那汉军的怀里。抬手一个冲天炮正打在那汉军的下颌上,那汉子一个踉跄被打的往后退了出去。周军小兵追上,一脚揣在那汉军的胸口上,那汉军吃痛,身子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只是这周俊小兵力气实在有限,虽然击倒了那汉军却根本没有造成十分沉重的伤害。反倒是打在汉军下颌上那一拳用力过猛伤了自己的手腕,疼的他一皱眉,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李大鹏大怒着骂道:“都是废物,连这么两个小娃娃都擒不住,传出去也不嫌丢人现眼!”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抽出马刀就扑了过去。离着很远,李大鹏纵身而起,凌空一刀劈落而下! 那周军小兵顺势就捡起第一个被他打倒汉军的马刀,双手一架迎住了李大鹏那凌空一刀。当的一声脆响,两刀相碰激荡出一连串的火星。那周军小兵力气实在太小,如何能挡得住李大鹏这势大力沉的一刀。他脚下不稳,双手剧痛,刀也掉了,身子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李大鹏一招得手,对自己的本事顿时就高看了几分。他手腕一翻,一刀横着削向那周军小兵的头颅。那周军小兵吓了一跳,脸上都是惊恐。他来不及躲闪,只是一低头。那刀正砍在他的帽子上,顿时将那帽子削掉了。 那周军小兵往后一退栽倒在地,头顶上的帽子脱落,露出了一头如瀑般的青丝!还有几根秀发被刀锋斩断,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李大鹏一愣,随即狞笑道:“居然还是个雌儿,周军真是无人可用了!” 他大步向前就要挥刀杀人,后面那个身材更瘦小的周军小兵吓的面如人色,纵身一跃扑在动手的周军身前,死死的将他护在后面。他动作太大,头顶上的帽子本来就不合适,在跳动中也掉落了下来,仔细看竟然也是一个女的! 李大鹏嘿嘿笑道:“原来是一对雌儿,做了老子的刀下之鬼,可别怨老子不知道怜香惜玉!” 那个小一些年纪的女孩子使劲往后推年纪大些的那个,急切的说道:“小姐,你快跑!咱们总不能不明不白的都死在这里!” 被称作小姐的正是卢玉珠,仗着从小练过功夫,在惊慌之下勉强对付两个汉军,那李大鹏力气大,她一个娇滴滴从未与人动过手的千金小姐,还如何能挡得住? 眼看着那凶恶的汉军骑兵就要一刀砍落,卢玉珠一翻身子将熏儿压在身下,只盼着这一刀杀了自己,不要拖累了熏儿的性命。 却见一个汉军一把拉住李大鹏,一双眼睛不停的在卢玉珠和熏儿两个人身下打量。他淫笑着对李大鹏说道:“什长大人且慢!” 李大鹏怒道:“你拉我干嘛!” 那汉军嘿嘿笑道:“什长大人,咱们从军至今,已经多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如今面前放着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这正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礼物啊。若是不尝尝她俩的滋味直接杀了,什长大人不觉得可惜吗?” 李大鹏被他说的一愣,随即仔细看了看卢玉珠和熏儿两个人。只见这两个人虽然用草灰抹了脸,但依然难以掩饰两个人娇美的容貌。再看两个人的身姿,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婀娜妩媚,腰细臀肥,胸脯饱满,乃是人间的极品。就是那小的虽然身子还没有长开,但已经十足是个美人胚子,这样两个美人若是杀了,确实是暴殄天物呢。 他哈哈一笑道:“算你机灵!” 左右看了一眼,他吩咐道:“留两个人望风,其他人把这两个雌儿拉到林子深处去!那年纪大的归我,年纪小的你们轮着乐呵!” 众人大笑,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 第九十五章 钦差来了 刘凌正和陈远山,郑旭,杨业等几个人在大帐里议事,商讨如何出兵收复坛州的事情。杨业正在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他虽然年轻,但是看问题很深邃,很独到,众人听了都不住的点头,就连刘凌都越来越觉得这个杨业确实是个不可不多的人才了。 杨业道:“从昨天斥候侦察得来的消息看,现在坛州周军大营排列布置成了一个月牙形。也可以说将一字长蛇的阵法运用到了安营扎寨上面。这种阵型有很大的局限,弊端不少。但却是现在针对我大汉军的最佳阵型。” “不管我大汉军从任何一个方向攻击,周军的阵营很长,这样就很难对大营造成真正意义上的破坏。而周军将骑兵分开安置,一旦我军于一点进攻的话,很容易被周军的精锐骑兵包抄了后路。而倘若是多点分散的去攻击,我大汉军的兵力就又不足了。”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杨重贵说的有理,你们看呢?” 陈远山道:“杨都虞候说的不错,周军现在摆明了就是坚守不出,跟咱们拼着消耗粮草。等到咱们粮草不济的时候,军心必乱,周军再趁势而起,这一招虽然耗费时日,但却稳妥。” 官职最低的冯伏波位卑人轻,几次欲言又止,刘凌看他几次张嘴,都最终忍了回去,于是笑着说道:“冯千总有话但说无妨。” 冯伏波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谢王爷抬爱。” 他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抱拳对众位将军说道:“末将以为,王爷之前妙计引开孙玄道四万大军,七千骑兵破周军大营进入玉州支援,这个办法其实不妨拿回来再用一次。” 陈远山道:“不好,周军吃了一次亏已经有了提防,怎么可能再上一次当呢?” 刘凌笑道:“你听他仔细说来。” 冯伏波感激的看了一眼刘凌,接着说道:“玉州之围,王爷先是派轻骑骚扰周军大营,以至于连孙玄道这样老成持重的将领都大怒倾巢而出。当时孙玄道对玉州围而不打,定下的战略与现在柴荣的战术毫无差别。那就是拼消耗,拼耐力。” “咱们耗的时间久了,粮草不济,下面士兵必然怨声载道心生退意,军心一散正是周军的可趁之机。反过来想,对峙的时间久了,难道周军士兵就不思乡?就不憋屈?每日都在营地里坚守不出,人心难道就不浮躁?” 听到这里,刘凌看向这个冯伏波的眼神已经带着欣赏了。 陈远山道:“即便如此,只要柴荣严令部下坚守不出,咱们就是去骚扰了也会被乱箭射回来,岂不白白送了很多弟兄的姓名?” 冯伏波见刘凌微笑着,用眼神鼓励自己说下去,他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陈将军,咱们可以设想一下。周军来的时候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抱着一举将我大汉吞并的雄心壮志。再一战而下坛州,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他们心里难免都会更加的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而玉州一战,王爷一把火烧的周军丢盔弃甲损失了五万人马,即便逃回去的也是人心惶惶。” “这样巨大的反差,周军士兵的心里必然会产生变化。这种变化对他们来说是不利的,而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大大的有利。士兵们心里惧怕战争,思念家乡,都盼着早日结束战争回家去。而柴荣下令坚守坛州,士兵们必然心中有怨气,产生浮躁的心理。这个时候,咱们只需添一把火,不难将周军逼急了。” 陈远山想了想说道:“你就把你的想法仔细的说出来吧。” 冯伏波道:“末将是这样想的,还是按照之前王爷的办法,派几路人马出去不断的骚扰周军,只要无所不用其极,但凡有些火气的人都会愤怒。只要周军出战,咱们且先败退,一而再,再而三,周军戒备心必然放松。待下次周军追击我们以兵埋伏于两侧,聚而歼之。” 陈远山道:“小规模的诱敌,就算周军肯出城一战,派出的人马必然不多,就算咱们全歼了出城之敌,这样一来只会让周军更加的警惕,下次绝对不会上当了。而若是只歼灭敌人的小股部队,对战局也没有影响。你的计策虽然能杀伤一部分敌人,却不能动摇其根本,效果不大啊。” 冯伏波道:“将军,杀出城之敌只是其一。其二,咱们可以选派精明的士兵,趁着周军败退之际随周军败退之际潜入坛州。这些人负责在周军大营中散步流言,鼓动周军士兵。让他们更加的思乡,更加的心浮气躁。若是能鼓动一批周军,哪怕是很小的一批周军当了逃兵,这样对于周军的士气都是极大的打击。” “等周军人心不稳的时候,潜入周军的细作可以在坛州和周军大营中放起火来,我大军以火光为号,趁势全力攻击周军大营,一举将周军赶出坛州!” 陈远山等人听冯伏波说完,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杨业说道:“此计虽秒,但对于潜入周军大营之人来说极其的危险,所以潜入周军之人不但要精明强干,还要有超乎常人的勇气。有巧辩之才,如磐石之稳。否者若是被人发现之后严刑逼供招出了咱们的计划,周军自己在大营中放起火来将计就计,咱们的损失就惨遭了。” 冯伏波说道:“都虞候所言正是重点!这潜入周军大营之人必须八面玲珑而心志坚定,非有大勇气者不能为。胜负成败都在这些人身上,万万不得大意。” 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将军们,抱拳跪下对刘凌道:“末将不才,愿担此重任!” 陈远山等人都是一愣,随即看冯伏波的眼神都变得尊重起来。陈远山深深一躬抱拳道:“想不到公如此高义,陈某佩服!” 刘凌也动容道:“冯千总,此事凶险绝伦,一旦有什么意外则万劫不复。你可想好?” 冯伏波伏低触首道:“末将自当年在王爷麾下之时,便心中立下志向。男子汉大丈夫,既然生于乱世,从于军伍,自然要做一番顶天立地的事业。若能此一战而灭周军,末将就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惧?于国,驱除鞑虏,恢复河山,乃是有利于江山社稷之事。于私,一战功成,名垂青史,夫复何求?” 杨业抱拳跪下道:“王爷,冯千总之计大善,末将不才,愿助冯千总一臂之力!” 刘凌叹道:“你二人都是本王麾下良材,久后必然成大器者。行如此凶险事,一旦失手不仅仅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更关乎我大汉的生死存亡。本王再问一次,你们,可想好了?” 冯伏波和杨业叩首道:“万死不辞,求王爷成全!”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本王就给你们二人五千人马,骚扰周军大营。另派陈远山率军一万五千为接应,斩杀出城之敌。其后之事,就全赖你二人了!” 刘凌站起来走过去,将两员小将扶起说道:“我本来就看重你们二人,本想日后委以重任。既然今日你二人意决,等得胜之日,本王必然奏请陛下大大的封赏。今日本王先晋冯伏波为宁远将军,杨业为抚远将军,于周军中便宜行事,临机专断。” 两人再次叩首道:“末将谢王爷栽培!” 刘凌拉起二人,真诚的说道:“若事成,一战败敌,你二人是我大汉的不世功臣,必定名垂千古。若是周人有所查,便赶快脱身回来,不要枉自送了性命。你二人皆是我大汉的良材,日后还有重用之处,不可轻言生死,切记,切记!” 二人道:“请王爷放心,末将记得了。” 刘凌转身发令道:“陈远山,你领一万五千人马,在鱼龙坡先行埋伏,两日内不可暴露了。两日后冯伏波与杨业你二人再去扰敌,每日往复三次,切不可过多。若是本王所料不差的话,至第三日周军便会有敌出营。你二人不可一味奔逃,且战且退,于鱼龙坡汇合陈远山,将周军出城之敌围而歼之。待周军大营有援兵到,陈远山率军立刻撤回,冯伏波杨业你二人趁乱换了周军的制服,潜入周营。” 他接着命令道:“花三郎,你领五千军于天王岭埋伏,偃旗息鼓,只管看着陈远山,冯伏波,杨业三人杀敌,不可暴露。若是陈远山带兵退回周军并不追击,你便悄然回来。若是周军追击陈远山,你便等周军兵到天王岭下斜刺里杀出,两下合兵,还可再胜一阵。” 花三郎领命。 刘凌又道:“赵二,你领一千军,在天王岭后埋伏,多带旌旗战鼓。若是花三郎陈远山与尾随而来的周军激战,等周军大乱之后你便在天王岭上遍插旌旗,擂动战鼓制造声势,周军疑我大军倾巢而出,必然不敢久战。” 赵二道:“末将尊令!” 刘凌道:“此一战当可斩敌三千,但此胜与冯伏波,杨业你二人所图之事相比微乎其微,你二人千万小心应对。要知道不光是我刘凌的身家性命,十一万大汉将士的身家性命,就是这大汉的江山都在你二人身上了。” 二人抱拳道:“末将必不辱命!” 正说着,忽然外面一阵大乱,听声音有不少士兵在呼喊着什么。此处乃是中军大帐,汉军核心之地。外面糟乱,刘凌顿时眉头一皱。他沉声道:“郑旭,你出去看看怎么了。” 黑麒麟军的将军郑旭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亲卫出了大帐。 一出门,就看见二十几个穿着黑麒麟军铠甲的骑兵,用绳索绑了八九个人,牵引着走了过来。被绑着的那些人个个衣衫不整,灰头土脸,还有一个魁梧的络腮胡须的汉子,赤裸着上身,脚步踉跄的被黑麒麟军的人押着走了过来。 再看后面,一辆马车被几十个穿着大内侍卫服侍的人簇拥着慢慢跟在后面。马车上立着一杆旗帜,隐约能看见钦差二字。 第九十六章 画像 郑旭楞了一下,随即快步迎了过去。那二十几个黑麒麟军的骑兵是从京城里护卫着钦差的车架过来的,他们都认识郑旭,于是纷纷下马行礼。 郑旭先扫了一眼那些被绑着的人,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平南军的军服,一个个衣衫不整,一脸的土黄。还有几个手被绑着,裤子还褪在脚腕处,走起路来跌跌撞撞,显得极其的狼狈。看他们的衣服,应该是出去侦察敌情的斥候,就是不知道怎么被黑麒麟军的人拿了。 郑旭招手叫过来一名黑麒麟军的骑兵,那人过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跪下道:“属下是黑麒麟军第三营指挥使曹怜将军麾下骑兵,拜见指挥使大人!” 郑旭道:“起来吧,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那骑兵刚要说话,从后面马车上噌的跳下一个看起来有些臃肿的人。这人穿着从六品武将的服饰,面色白净,只是从额头到脸颊上有一道褐色的伤痕,显得颇为狰狞。这人看样子年纪不大,从马车上跃下的动作略显笨拙,走路撑着手臂,一摇一摇的。 他扭动着步子小跑着过来,跪下后说道:“末将王小牛,叩见指挥使大人。” 郑旭诧异道:“你是何人?” 来人正是王小牛,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在王府里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些日子,倒是多出来一身的肥肉。他这次因为卢玉珠的事而被破格加封了个从六品的虚职校尉,保护着钦差的车驾来玉州。 因为他是刘凌王府里的人,而且见过那卢玉珠。所以这次孝帝才会派他来玉州。他一个小兵,大难不死因祸得福,还被封赏了个从六品的官位,也算是孝帝对他的一些补偿。 宰相府里本来有几个人跟来的,但这些人毕竟都是下人,不能委以重任。而王小牛当初在京畿大营的时候帮助过忠亲王,后来又算是刑部贪墨案的人证,有功之人。孝帝封他一个从六品的官,让他带着宰相府里的人南下寻找卢玉珠。 王小牛道:“禀大人,小的是忠亲王府里的亲卫,这次奉了陛下的旨意保护钦差大人到玉州劳军。”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说道:“钦差大人,永宁郡主殿下就在马车里。” 听他这么一说,郑旭不敢耽搁。紧走几步到了车马前面,撩袍跪倒说道:“末将黑麒麟军第一营指挥使郑旭,拜见郡主殿下!” 马车里有个轻轻柔柔的声音说道:“起来吧,忠亲王现在何处?” 郑旭道:“就在大帐之中,末将这就去禀报。” 那声音道:“不必了,忠亲王军务繁忙,不要打扰了他。我还是自己去见他吧。” 说完,只见马车的帘子挑开,一道婀娜的人影慢慢的弯腰探了出来。这人穿了一身紧身的女式皮甲,下面裙摆处却很大。所以更显得腰肢纤细,胸脯高耸,而下面的裙子如莲花开放,十分的漂亮。这种女式的军装打扮,即将女人的妩媚娇艳衬托出来,更是有一种军装宫娥扫眉浅的风姿。 看这女子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上下。脸色白净,微带着一点红晕。两条细细的弯眉,将一双杏核样子的眼睛衬托的十分的美丽。小巧的鼻子,圆润的下颌,真是标志到了极处,美到了动人心魄。 一个鲜衣的小小婢女从后面搀扶着她,轻盈的从马车上下来。 只见她这个下车的样子,郑旭都不由得看的痴了。从来不曾知道,原来皇帝陛下这义妹永宁郡主,竟然是个天仙一般的人儿。只是……只是为什么这郡主殿下和那个面貌清秀的小婢女,眼睛都有些红肿,脸上似乎还有泪痕? 永宁郡主正是卢玉珠,她由熏儿扶着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王爷可是在前面那间大帐里吗?” 郑旭答道:“正是,末将还是先行去通报一声。” 卢玉珠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心里纷杂的情绪,压制住了让她忍不住嚎啕大哭的委屈,忍住了心中潮水般不平的怒气,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微笑道:“也好。” 只是,那眼角的泪痕还不曾干,眼袋还是红肿的。 郑旭刚要往前走,王小牛拉着他悄悄的说道:“捆着的那些人可都是王爷麾下的士兵?” 郑旭点了点头道:“正是啊,只是不知怎么了冒犯了郡主殿下,衣服都不让穿好就给绑了来?” 王小牛一瞪眼恶狠狠道:“冒犯?冒犯大了!趁着郡主殿下那个……那个在林子里……方便的时候,这几个禽兽王八蛋居然想非礼郡主殿下,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只怕已经酿出了大祸!” 郑旭一听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件事,太严重了! 他低声道:“王校尉切勿张扬,本将这就去禀报王爷知道。这几个人如此……唉!王爷必然会重重治罪的!” 他心中大乱,心想平南军里怎么会出了这么几个败类。这要是王爷知道了,还不得气坏了。你们去搞谁不行,偏偏想去搞郡主殿下!也不知道你们生了几颗脑袋,就算把全家老小都加上也不够砍的!再说了……搞谁也不行啊。 快步进了大帐,郑旭抱拳道:“启禀王爷,是钦差永宁郡主殿下的车驾到了。” 刘凌一挑眉头,想到还是让太原来的人先找到了那两个小丫头,心里不由得踏实了下来。一想到出兵之前的晚上,卢玉珠自己跑到王府里来的样子,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微笑。 “嗯,本王这就出去迎接。” 刘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帅位上走下来就要出门。郑旭当着众位将领的面也不好说话,只好悄悄拉了刘凌的衣服一下,趁刘凌一回头,他在刘凌的身后用低低的声音将一队斥候想对永宁郡主无礼的事情说了。 刘凌听完,顿时一股怒火从心里沸腾了起来!他眉头一挑,表情阴冷。 他嗯了一声,也没有说话,举步出了大帐。 一出门,刘凌就看到卢玉珠楚楚动人的站在那里。一身女子款式的军装,一件大摆的水裙,将她衬托的如同一朵战地中盛开的莲花,圣洁中带着英姿勃勃。只一眼,刘凌不由得楞了一下。这次见到的卢玉珠,似乎与上次很不一样了。 一样的还是那么美,不一样的是她的身上多了一种气质。一种坚强,勇敢,一种让人不敢忽视的气质。 而卢玉珠,在见到刘凌的那一刻,鼻子一酸,忍不住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刘凌,任由自己的泪水小溪一般流淌。她的委屈,她的苦楚,在见到刘凌的时候都压制不住了,如此美丽,如此凄婉。 她看着,微笑着流泪。 刘凌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她的内心,是那么的直观,仿似两颗心在这一刻跳到了一起。他没有说什么刘凌迎接钦差永宁郡主殿下之类的场面话,而是缓步走过去,走到她的身边,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娇嫩脸庞,满眼的温柔。 “你来了。” 他轻轻的说了三个字。 “我来了” 她轻轻的回答了三个字。 刘凌抬起手,想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看着那张凄美的脸,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疼。只是,他的手就凝固在半空,最终还是被礼法约束住。 “你……受委屈了。” 刘凌动容道。 哇的一声,卢玉珠才不管什么礼法,什么尊卑,什么众目睽睽,她这些日子所受的苦,所受的委屈,所受的惊吓在刘凌一句你受委屈了之后,全部爆发了出来。她不管那些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管身后熏儿偷偷拉了一下她的衣角,猛的扑进了刘凌的怀里,嚎啕大哭! 刘凌的手举在半空中,终于,缓缓的放了下来,轻轻的环着她瘦弱的不断颤抖着的肩膀。 “哭吧,哭出来好受一点,是我不好,让你一路上受委屈了。” 刘凌轻轻的抚慰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 卢玉珠却哭的更厉害了,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她在用自己的泪水发泄着心里的苦闷,发泄着这么多以来的思念。 花三郎拉了一把郑旭,随即摆了摆手。众将领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悄悄的散开了。郑旭伸手一指,黑麒麟军的骑兵押着李大鹏十余人朝另一边走了过去。李大鹏此时面如死灰,身为死,已经吓的心死。 若不是在他一把将卢玉珠推到在地上,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的时候,一张刘凌亲手所绘画的图像从他怀里掉了下来,只怕卢玉珠就真的难逃一劫了。当看出画像上的人和面前这个女子一般摸样的时候,李大鹏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犹如在脑子里炸响了一道霹雳! 他呆呆的坐倒在了一边,颤抖着问:“你……你是太原府来的?” 卢玉珠一愣,随即也看清了那张画像。她看到那张画像的时候,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随即失声痛哭了起来。李大鹏随即惊醒,刚要跑过去阻止自己的手下不要伤害了熏儿,就看见十几个黑衣黑甲的骑兵冲了过来。 这些骑兵是从太原来的,本来是先要去中军大营报信,告诉忠亲王刘凌钦差大人的车驾到了西南大营。其中就有王小牛,他是想先去找刘凌问问怎么办。车驾都到了,钦差还没找到,怎么也得和刘凌商量一下对策吧,他让车驾暂时在西南大营休息,自己带了十几个黑麒麟军的骑兵直奔中军大营。 正巧遇到李大鹏他们行凶,王小牛眼见耳朵灵,听到女子的呼救声立刻带人就冲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把王小牛吓的三魂出窍,六魄离位! 千钧一发啊,卢玉珠还好些,若是再晚来一步熏儿就真的在劫难逃了。她的衣服已经被撕扯的差不多,两只袖子被扯掉,露出了白生生的一对胳膊。若不是她死命的踢打,只怕已经遭了毒手。 王小牛认出了卢玉珠,顿时就吓坏了。一声令下,黑麒麟军的骑兵冲过来一顿乱打,将李大鹏和手下斥候全都绑了。王小牛救起了卢玉珠,仔仔细细辨认了一边,这才抚着胸口连说阿弥陀佛。他带着吓没了魂的卢玉珠先回了西南大营,直安慰了老半天卢玉珠和熏儿才回过神来。 而卢玉珠,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张刘凌画的图像,她的画像! 第九十七章 促进发育 卢玉珠端坐在刘凌的中军大帐里,虽然脸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只是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一路上的种种不安,在见到刘凌的那一刻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路上想的那些事情,在刘凌轻轻的一句“你受委屈了”之后,所有的担心都化作了乌有。 熏儿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刘凌。心里压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小姐一路上的担心也正是她的担心,在她的心里,小姐的事远比自己的事要重要。因此看到小姐没有受到刘凌的冷言冷语,她自己被凌辱的羞恼也没有那么重了。 刘凌看两个人的心情都平静了下来,他对卢玉珠展现了一个阳光般温暖的笑容。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没有这个社会那么多的礼法约束。对于卢玉珠一个女孩子家不远千里跑出来寻找自己这件事,他并不会觉得这个女孩子很不知廉耻,相反,对这个女孩他的心里充满了尊敬,还有几分心疼。 “到了就好,我派出去几十路人手找你们,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这段日子你们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罪,先好好歇歇,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 刘凌站起来,微笑着说道:“只要刘凌还在一天,就会保护好你们的。” 这句话放在现代并不显得有多么感人,可是在卢玉珠和熏儿听来,心里却是那么的温暖。只觉得有刘凌这一句话,一路上的那些苦都算不得什么了。见刘凌并没有看不起自己,也没有打算派人将她俩赶回太原府,卢玉珠的心踏实了下来。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抬手手轻轻的抹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次,自己没有做错! 刘凌走到熏儿面前说道:“之前你受了委屈,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好在制止的及时。只是有件事我要说与你们知道,那几个士兵是要杀了的。罪名不是对你们无礼,而是勾结周军细作意图里应外合配合周军偷营。在半路上与周军的细作密谈的时候正被钦差发觉,于是顺势抓了。” 他看着熏儿那张娇弱的,明显还带着稚气的脸笑着问道:“你记得了吗?” 熏儿毕竟是个女孩子,年纪又小,此刻见到刘凌微笑着说杀人的事情,竟然当做很平常的一件事,她禁不住有些害怕起来。局促的用手扭转着衣角,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想说不要杀人好不好?可是她自己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刘凌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风范。 她抬起头慌乱的看了一眼刘凌,最终点了点头。 刘凌转身问卢玉珠道:“今天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对你和宰相大人都会有很大的影响。知道的人中,除了那是个斥候,还有二十四名黑麒麟军的骑兵,还有校尉王小牛,再加上黑麒麟军的第一营指挥使郑旭。王小牛是我的亲兵,这件事他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郑旭是皇帝陛下的人,知道事情轻重,自然也不会乱说。而那二十四个黑麒麟军的骑兵……你来做主吧。” 说完,刘凌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卢玉珠。 卢玉珠听完刘凌的话,就好似一盆冷水泼在身上。她顿时吓的脸色惨白,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下意识的看向熏儿,只见这个平日里自己最好的姐妹,也是吓的面无人色。刘凌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为了保全她们两个的名节,光杀了那些凶徒是不够的。把她们两个从虎口中救下来的二十四名黑麒麟军的骑兵,只怕也难逃一死! 卢玉珠下意识的就要反对,可是看到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她犹豫了。刘凌这样做说不上对与错,而且是为了她着想。她深切的明白,刘凌给她的选择,实际上只有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是她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出的! 她的内心挣扎着,看向刘凌的目光从期许变成了委屈,又从委屈变成了祈求,再从祈求变成了绝望,而刘凌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从他眼神中看不出他的内心是如何决断的。渐渐的,一层细密的汗珠出现在卢玉珠的额头上。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 “刘……王爷,能不能不杀他们!” 最终,卢玉珠咬着牙问刘凌。她的视线也不再那么软弱,而是变得十分的坚定。见到她这样的转变,刘凌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之前就说过了,他们的生死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说要他们生,他们便生,你说要他们死,他们就死。” “好!” 卢玉珠鼓起勇气,站起来仰视着刘凌的脸说道:“我不要杀他们,我要他们成为我的亲卫。请王爷成全,将他们划归给我。今后他们就是我的奴仆,生死在我。” 刘凌呵呵笑道:“嗯,很好。” 当看到刘凌眼睛里的促狭意味,卢玉珠忽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她顿时心里就有了怒气,第一次觉得刘凌并不是完美的,他太冷血了!用二十四个人的性命开玩笑,这岂能儿戏? 卢玉珠鼓起勇气,直视着刘凌的眸子说道:“我只想知道,若是我刚才点头,你会不会真的杀了他们!” 刘凌点了点头,看着卢玉珠,一本正经的说道:“会!” 他走到卢玉珠身前,近距离的看着这个有勇气追求真爱,内心其实十分敏感脆弱的女孩。 “我刚才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认真的。若是你点头,我会立刻下令将那二十四个黑麒麟军的骑兵砍了脑袋。我这样做,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一念之间就可以杀人,也可以在一念之间救人一命。” 卢玉珠愤怒了,真的愤怒了。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认为公正,清明,威武,完美的男人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一个根本就不珍惜别人性命,随随便便就能抹杀二十四个人生命的人,又怎么会真心的去爱一个女人?或许,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工具而已。完全不用去珍惜,拿来便用,没用了就可以抹除! 看着刘凌一脸的云淡风轻,卢玉珠的眸子里开始抑制不住的冒出了愤怒的火焰。 “他们都是人!活生生的人!为什么杀人在你的嘴里是如此的轻松,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他们并没有犯错,而你却用他的生命来试探我的想法!若是我点头,他们的生命就会被你剥夺,他们的死是多么的不值得!我信错了你,他们也信错了你!” 她发怒的样子,就好像一头饥饿的小豹子。 刘凌淡然的笑了笑说道:“我残忍吗?” 他看着卢玉珠愤怒的表情,意味深长的说道:“对于我说的话,你会点头吗?” 卢玉珠楞了一下,随即咬着牙说道:“我不会!但是万一呢,万一我点了头,你就平白无故的要砍掉二十四个人的脑袋吗!” 刘凌一字一句的说道:“设计军法人命,没有万一。只有两个选择,一,同意,二,拒绝。你不会点头,那他们就不会死。而如果你点了头,那他们就不是平白无故的死,而是为了维护你,卢府的大小姐,陛下的义妹,永宁郡主殿下的名节而死。” 刘凌的表情严肃的可怕:“我只想让你知道,你的一个决定可能会引发很多不幸的事情。他们二十四个人的生命如此,其他的你想象不到的事情也是如此。比如……这次你私下里跑出来找我。你知道为了你,有多少人在提心吊胆夜不能寐?有多少人现在还在茫茫无际的山林中寻找你的踪迹?甚至陛下为了保全你,保全你父亲而封你为郡主,给了你一个钦差的身份名正言顺了你的私欲!” “你!” 听刘凌这样说,卢玉珠顿时变得面无血色! 他还是看不起我的,还是觉得我私自跑来找他,是下贱的!呵呵,多可笑啊!就在之前,我还被他虚伪的外表所蒙蔽,还以为自己真的追求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一世的爱人!可笑啊,他其实心里根本就看不起自己的吧?不然在太原的时候,在他的家里,他就不会拒绝我了。 呵呵,自己真可笑,可耻,可恨,却偏偏不可怜! 他说的没错呢,为了自己的私欲,我连累的多少人?爹爹还在担惊受怕而整夜不能安睡吧,熏儿一路上陪着我吃尽了苦头更是险些丧命。还有那是个斥候,若是自己不来玉州他们也不会死。那二十四个黑麒麟军骑兵,也不会遇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存在的危机。陛下也不会为了照顾爹爹的颜面而封自己什么永宁郡主,那些还在野外寻找着自己的人也不会风餐露宿不知归期。 我就是一个灾星,走到哪里都会连累别人的灾星吧。 卢玉珠惨笑着看着刘凌,眸子里竟然渐渐的失去了光彩! 就在她近乎于绝望的时候,刘凌握着了她冰冷的手掌,一股温暖从手心中传来,让她已经近乎如死灰般的心有了一点复苏。 “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吗?因为我是想告诉你,不要任性,你的一个决定往往会影响很多人的生活,甚至生死。” 刘凌暖着她的手心,温柔的笑着说道:“你千里迢迢赶来,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我要你知道,你这样做会让很多人受到牵连。做我刘凌的妻子,就要明事理知进退,不能再任性了,好吗?” 他说,做我刘凌的妻子! 卢玉珠猛的抬头,泪水忍不住的滑落。 刘凌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轻笑着温柔说道:“休息两天,回太原府去。回去跟你的父亲道歉,告诉她你错了。然后安心在家等我,等我回太原府的时候,我会正大光明的去迎娶你。” 刘凌认真的说道:“你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懂?刘凌不是铁石心肠,纵然就是铁石心肠也被你暖化了。从今天开始,别说你是陛下许配给我的妻子,就是面对着再大的艰难险阻,面对再多人的反对,我也会娶你!” “所以你让陛下安心,让你的父亲安心,让所有关心你的人安心,让我也安心的打完这一仗,然后回去找你。好吗?” 刘凌的微笑,此时如吹化了冰雪的春风,也吹化了卢玉珠刚刚冰冻上的内心。 卢玉珠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紧紧的握着刘凌的手说道:“我听你的!” 刘凌笑了,阳光般灿烂。 “嗯,这次你犯下的错我暂时记下,等回到太原府之后迎娶了你过门,一顿家法还是不会少了的。这家法是轻是重,就看你回去表现的如何了。若是乖乖的,说不得还会变家法为奖励。” 卢玉珠使劲点头:“我听话,不会再任性了!只是……只是家法是什么?” 她有些忐忑的问道。 刘凌笑了,一脸的邪恶,他说:“家法嘛,是一种比较痛苦,而你说不定会喜欢的惩罚。怎么说呢,对你的某些地方来说,还有促使其快速成长的作用哦。” 第九十八章 潘壮士 卢玉珠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从半路上的忐忑,到见了刘凌后的安心,再到绝望心死,又柳暗花明的春光无限,九曲十八弯,让她的心几乎都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转折。 她和熏儿回到刘凌安排好的住所,还是飘飘的,走路都有些摇晃。大喜大悲,人生起落,在这短短的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她几乎都尝到了滋味。 回到住所,熏儿伺候着她洗浴的时候,她的脑子还是乱哄哄的,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又似乎满脑子都是东西,乱的要命。 熏儿回想起在林子里的那惊魂一幕,坐在床边凄然落泪。卢玉珠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难受,过去握着她的手不住的安慰她。虽然唐朝时期女子并不特别的保守,风气相对开放。但是也还没到遇到这种事很容易就想开了的地步,就是现代女子碰到这种事情也绝对不会坦然面对。 最后两个人在屋子里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一直到晚上才渐渐的平息下来。 最难消受美人恩,刘凌坐在自己的大帐里也是心绪纷乱。对于卢玉珠,他实在硬不起心肠拒绝。这样一个女孩,打着灯笼都难找,看到她委屈的样子,刘凌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负罪感。 无论如何,这样的女孩是不能伤害的。若是伤害了她,无异于做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个千里迢迢来陪伴自己的女孩,刘凌怎么能不动心? 刘凌正想着若是打赢了这一仗,回到太原的时候找卢森好好的谈谈。那个严谨严肃的老人家若是做了自己的岳父,刘凌想想就是一脸的苦笑。自己最初的时候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可是现在,他原本以为自己够硬的心肠已经被卢玉珠的痴情执着而暖化了。 正想着,忽然外面侍卫说道:“王爷,陈远山将军求见。” 刘凌应了一声,收拾起纷乱的心事坐好。陈远山走进来之后抱拳行礼:“末将参见王爷。” 刘凌摆了摆手道:“有什么事说吧。” 陈远山把头盔摘下来抱在怀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有件事末将难以决断,特来请王爷做主。” 刘凌道:“是扰袭周军大营的事情吗?” 陈远山的表情十分的精彩,他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刘凌说道:“王爷,袭扰周军大营的事基本已经安排妥当,只是……只是有个人本来不该出现在队伍中,她……总之这事应该算是王爷的家事,末将没办法处置啊。” 刘凌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说道:“有什么事直接道来,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陈远山道:“王爷,我说是说不清楚的,你跟随末将到大营里一看就知道了。” 刘凌白了他一眼道:“什么事,你一个指挥使都解决不了?我便去看看,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便撤了你这指挥使的官衔!” 陈远山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嗯,王爷看了就知道了。” 刘凌跟着陈远山到了他的神锋营驻地,离着很远就看见营地里围着一圈的平南军士兵,一个个大呼小叫的在叫好。陈远山皱了下眉头刚要呼喝,刘凌摆了摆手,举步走了过去。 那些士兵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个个兴奋的好像打了鸡血一样。他们脸红脖子粗的使劲往里看,不时的鼓掌叫好。看他们激动的样子,似乎人群中正在上演着什么好戏。刘凌拍了拍一个士兵的肩膀,那士兵不耐烦的撇头道:“拍什么拍。” 刘凌笑道:“这是在看什么?” 那士兵一边叫好,一边道:“自己看不就知道了,没带眼睛啊!” 陈远山上去一脚揣在那士兵的屁股上,那士兵一个踉跄撞着了不少人。他以为有人和他恶作剧,转身就要开骂。一回头真好看见刘凌笑眯眯的盯着他,顿时他便傻了。僵硬了好一会儿,这士兵扑通一声跪下来叩头道:“叩见王爷!王爷恕罪!” 刘凌笑着说道:“无妨,你起来吧。” 只是那士兵怎么敢起来,之前骂了王爷不带眼,这罪过说大不大,要是背后里骂也没什么。可是偏偏当着王爷的面,这就有点过分了。他跪在那里,心里如打鼓一般。刘凌见他如此笑了笑道:“冲撞了本王,罚你围着大营跑一个整圈!” 那士兵如蒙大赦一般,站起来撒丫子就跑了。 这一闹,有的士兵回头看见刘凌,纷纷行礼。刘凌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站在人群外面往里看去。前面的士兵被后面的士兵提醒,纷纷给刘凌让路。刘凌到了前面才发现,里面围着的居然是一个人。 刘凌一看到她,脑袋立刻就大了。这个人陈远山确实不好对付,这事虽然不大,可是偏偏他不敢解决。因为人群里围着的是个女人,还是刘凌认识的女人,确切的说,是刘凌王府里的丫鬟。 潘金莲! 只见此时,潘金莲穿了一身大号的平南军军服,手持一对百多斤沉重的铁锤,舞的虎虎生风。她一边舞动大锤,一边不甘的吼道:“谁说女人就不能从军了?老娘这一身的本事,你们有几个比得了?谁不服气,就上来和老娘比划两下!” 她也不知道舞动了多久,此刻喘息稍微有些粗重,似乎是有些累了,潘金莲把大锤往地上一丢,嘭的一声砸出两个深坑。她一掐腰,怒目扫视了一圈:“他奶奶的,敢瞧不起我们女人!没错,老娘我是偷偷混进来的,怎么了,谁叫王爷出兵的时候不带着我的?觉得我们女人不如男人,不能上阵杀敌是吧。别来这套!谁不服就上来试试!” 围着的士兵谁敢上去试试啊,这女人太凶悍了。舞动一百多斤的大锤,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就是一般的壮汉都坚持不住。那大锤论起来,就是一头大象也能砸死吧。谁也不嫌命长,谁上去谁是白痴。 潘金莲见没人敢和她比试,双手掐腰吼道:“想赶老娘走!没门!” 一看她这个样子,刘凌也是哭笑不得。想必潘金莲定然是大军开拔南下的时候偷偷混在王府的亲兵里跟着大军南下的。她相貌凶恶,膘肥体壮,大号的皮甲穿在她身上还略显不合身,说话嗓门又粗,很难发现她是个女子。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东西将胸前那一对大杀器缠了起来,猛一看上去真的就好像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很凶悍强壮的一个男人。 刘凌清了清嗓子,举步走过去说道:“潘……金莲,你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潘金莲正在耀武扬威呢,没人敢和她交手,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今天神锋营点兵,她不小心被人碰掉了头盔,那人本来没在意,却意外的发现这个士兵很不一样。仔细的辨认了一下,没有喉结,耳朵上还有耳洞,虽然面貌凶恶,但十足十是个女人! 这人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兴奋,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想尽办法隐藏了这么多天,提心吊胆的怕被人发现。此时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了乌有,潘金莲如何能不怒?她只一巴掌,就扇掉了那士兵一嘴的好牙。 那人疼的叫喊,立刻就招来了一群人围观,也惊动了陈远山。他一问,这疯女人居然是忠亲王府上的人,这下陈远山就犯难了。他不好处置,只能去请示刘凌。 此时,刘凌也是头大如斗啊。 潘金莲见是刘凌来了,顿时吓了一跳。她先是脸一红,随即醒悟了什么,赶紧蹲下去拜了一拜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轰,围观的士兵也都给刘凌行礼,看她居然也有扭捏的一面,士兵们一起哄笑了起来。潘金莲顿时一瞪眼睛,可是刘凌在这里她也不好发作,只好对着围观的士兵们怒目而视。她这样别扭的动作,更是让士兵们哄堂大笑。 陈远山摆了摆手说道:“都滚回去!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也不嫌丢了咱们神锋营的人!” 士兵们见指挥使大人发了火,呼啦一下子跑了个干净。只是不少人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笑,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还对着潘金莲扮了一个鬼脸。只气得潘金莲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恨不得追上去把他抓住扒了裤子狠狠的打一顿屁股。 刘凌也觉得此事不好处置,于是说道:“你们先随我到大帐。” 说完率先走了。 那潘金莲也不怕陈远山,晓得是他去王爷那里告状的,于是狠狠的蹬了陈远山一眼。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气鼓鼓的跟着刘凌走在后面。陈远山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也去了刘凌的大帐。 刘凌回到大帐后坐下,看了看下面的两个人,感觉这事有点不好处理了。他能用激将法把卢玉珠劝说的听话答应他回太原府,可是这办法绝对不能对潘金莲使用。她要是发了狠,刘凌也不好让人上去捆绑一个女子吧。再说了,三五个大汉也不见得捆的了她…… “潘金莲,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刘凌想了想,觉得应该还是以劝说为主,不能来硬的。 潘金莲一挺胸脯道:“上阵杀敌!” 刘凌一愣,随即苦笑道:“上阵杀敌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 那潘金莲上前一步说道:“怎么王爷也和那些人一般见识?谁说的女子就不能上阵杀敌了?可是皇帝陛下说过?国家的法典可有记载?凭什么就看不起女人,男人能干的事,女人一样能干!” 刘凌被她问的一愣,其实他心里明白,也知道历史上有很多的巾帼英雄,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心里总是不能适应女人上战场这事,或许是大男子主义作怪吧。不好回答,刘凌咳嗽了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随即说道:“这倒不曾有,只是,刀光剑影,血染沙场,你不怕吗?” 潘金莲一拍胸脯道:“怕了我就不来了!” 陈远山吓了一跳,心说这女人怎么还能有这样的?不拿绣花针,偏偏喜欢拿刀。不喜女红,却喜武术。不在家安分守己,却想上阵杀敌! 刘凌忽然灵机一动道:“既如此我也不赶你回去,过几日便会和周军有一场大战。到时候你随赵二将军在天王岭击鼓助威,若是见了尸横遍野的战争场面你不怕,我便留下你!” 潘金莲顿时高兴起来,她恨不得把刘凌抱在怀里使劲亲一口。手足无措的转悠了两圈,潘金莲忽然如男人般行了一个军礼,单膝跪倒在地抱拳道:“谢王爷!” 第九十九章 一吻 刘凌站在大帐外面,看着灯火通明的营地,看着在来回巡视的哨兵,明月清风下,一片肃穆。 他举步走了出去,漫无目的的在大营中闲走。现在和周军已经成了对峙的局面,貌似风平浪静,只是这平静的下面隐藏着多大的波涛汹涌,刘凌心里其实很明白。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士兵,那一张张年轻的朝气蓬勃的脸庞,刘凌心里就感到了一种压力,一种无奈。 这些年轻的鲜活的生命,有多少会在这次该死的战争中逝去? 自古以来,沙场征战几人回?刘凌感叹的不光是现在这个时期,也不仅仅是北汉和后周之间的战争。后周实力强大,占据九十八州之地,拥七十二营兵马,在实力对比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这样就能说明后周一定会胜利吗? 就算是胜利,又有多少人会埋骨黄沙?实力强大并不一定就能胜利,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决定胜负的因素。当初大隋朝的时候挥军三十万征伐高丽,回来的不过寥寥三千人,真的是高丽人善战?真的是隋朝的三十万大军无能吗? 虽然战争是在北汉和后周之间进行的,但是刘凌却知道,胜败的决定性因素却没有掌握在双方任何一方的手里。而是在西面,那个有着西域第一雄主之称的嵬名曩霄手里。他一念之间可灭北汉,一念之间又可令周军退却。 刘凌有些无奈,寄胜利之希望于别人之手,这种感觉并不好。世间万事皆有变故,谁能预料到后事如何?三国时期蜀武侯诸葛,经天纬地之才,最后还不是凄然落幕?六出祁山,兵锋所向几乎没有对手,可是站在蜀国身边的吴国却拉了多少次后腿?有多少次失败,并不是敌人造成的,而是身边的盟友捣鬼? 现在,北汉的局面混乱糜烂,就算西夏这次大营出兵,解决了这次的危机,可是以后呢?总不能将国家和人民的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握吧,总不能永远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吧?有有一个实力强大的盟友的确是好事,但大辽这个例子就活生生的摆在这里,谁能否认西夏会不会又是下一个大辽? 光是一个大辽国索要的岁贡,已经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北汉百姓的肩膀上。若是西夏也来索要,拿什么给他?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就算这一次西夏肯出兵相助,谁能预料到不久之后,西夏人会不会再和后周站在一起,共同对付北汉?一只孱弱的绵羊身边,围着三只不怀好意的饿狼,这局面如何能破? 刘凌一边走,脑子里一边不停的思索着这个问题。 这三个国家,论实力都十倍于甚至几十倍与北汉。只不过互相牵制而已,占据不足一省之地的北汉在缝隙中挣扎求生,谈何容易啊。 刘凌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到了卢玉珠所在的营地里。他苦笑了一声,心说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难道说心里其实已经牵挂着这个女子了?在不知不觉间就想过去看看她? 他摇头苦笑,也不知道自己接受了她的爱意,是对她好,还是害了她。战场之上,变数无穷,刘凌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一命呜呼,他自己本来已经释然,反正已经活了两世,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现在接受了柳眉儿和卢玉珠,自己若是死了,她们两个人怎么办? 看着卢玉珠所在大帐里已经没了灯光,想来这一路上她吃尽了苦头,现在疲乏不堪,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转身刚要往回走,就听见身后一声弱弱的呼唤。 “王爷?” 刘凌回头看了看,就看见在大帐门口的火盆边上,一个柔弱的身影站在那里,正是卢玉珠。刘凌没想到她还没有睡,不禁有些诧异。点了点头,刘凌举步走了过去。 在摇曳的灯火下,晚风吹动卢玉珠的秀发轻轻飘动,一袭鹅黄色的长裙,让她看上去有些纤弱,惹人怜惜。走到近处刘凌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才哭过不久。脸色也不是很好,有些过分的白皙了。 刘凌知道这一路上她受了太多的委屈,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刘凌就有些心疼。 “怎么还不休息?” 刘凌走到她身边问道。 似乎是怕刘凌发现自己刚刚哭过,这个倔强到有些偏执的小女子微微转过头,不敢正视刘凌的视线。她略微有些慌乱,抬手理了理自己额前垂下了的发丝,稍显局促不安。 “不知道怎么了,明明累了,却睡不着。” 她说。 刘凌心里一酸,想伸手去理顺她的发丝,那手却最终定格在了半路。不管怎么说,身处这个时代,礼法,规矩,还是约束了刘凌。虽然男女有别授受不亲这种观念是在宋朝时期才逐渐深入人心的,可毕竟这不是现代。孔子那家伙别的没干,男女之间的规矩倒是定了不少。 唐朝时期,女子之风颇为豪迈,男女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琐碎的规矩,从那时候的女子喜欢穿男装就能看出一二分。而到宋朝,尤其是朱熹之后,男女之间的界限已经很森严了,已经到了不可逾越的地步。 见到刘凌的动作,卢玉珠不可避免的心里多了一丝慌乱。可是看到刘凌收回了手,她的心里又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惆怅。 “夜间风寒,这一路上你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刘凌最终说道。 卢玉珠面露失望之色,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王爷操劳辛苦,也早点睡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到大帐里,只是在她转身的时候,那副放佛没有依靠的肩膀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无助。刘凌心里一软,下意识的伸出手拉着她的手说道:“不要再哭了……我……会心疼。” 卢玉珠身子一颤,随即缓缓的转过身子来。在她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流下了两行清泪。刘凌抬起手,轻轻的触摸到她的脸颊,将那泪水拭去。卢玉珠痴痴的看着刘凌干净漂亮的脸,委屈的泪水不争气的再次滑落。 “走走?” 刘凌一边擦去她的泪水,一边轻声问道。 卢玉珠点了点头,任由刘凌拉着她的手跟着刘凌漫无目的的走了出去。此时,大帐里,因为实在是累了,怕了,被各种磨难折磨的日渐憔悴的熏儿已经睡熟了,她的胸脯微微的起伏着,对于前一段日子来说,现在能睡一个安稳觉都是如此的幸福。只是,在她的眼角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她似乎是在做梦,眉头紧紧的皱起,一双小手也是攥的死死的,似乎在梦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猛然间惊醒,熏儿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慌乱的四处张望,见小姐卢玉珠并不在大帐里她顿时就慌了手脚。站起来跑到卢玉珠的床前看了看,见被子折叠的整整齐齐,显然小姐还没有睡下。她快步走到大帐门口,撩开帘子就要冲出去。 一抬眼,正好看见刘凌和卢玉珠两个人并肩朝远处走了。熏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胸前抚了两下。她看着月光下那并肩而行的一队男女,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的和谐。熏儿笑了笑,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小姐!你要幸福!” 刘凌走了一段路之后,因为是在营地里不时遇到巡逻的卫兵。所以他也不好一直拉着卢玉珠的手,两个人默默无语的走了很长。说实话这大营里还真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地方,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太重,难免冲淡了儿女情长。 可是,两个人虽然就这么默默的走着,谁也不曾说话,卢玉珠的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种十分满足的幸福感。这种感觉让她很享受,也很迷恋。她甚至在想,若是能就这么一直和他走下去,也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 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刘凌转过身,看着卢玉珠的眸子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是我考虑的太多了。但是请你相信,你之前所承受的压力,折磨,委屈都再也不会出现了,我给你一个或许不会实现的保证,只要我能活着回到太原府,一定会娶你!” 卢玉珠的身子颤抖着,幸福的泪水再一次滑落。这个坚强的女人,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都不曾落泪,此时也抑制不住幸福的泪水。经历了这么多,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她忽然觉得哪怕就是现在死了也不冤枉了。 见她流泪,刘凌心疼的再次给她擦去泪水道:“不许哭了,以后只许笑,开开心心的活着。” 卢玉珠使劲点了点头,她脸色微红的说道:“王爷,玉珠……任性了。只是,玉珠真的怕了。怕如果这次不来见你,万一……我只想着远远的看你一眼就回去的,可是又不甘心。看了一眼,还想再看。就这么一直在大营外面藏了好几天,每天都告诉自己只要再看到王爷一次,我就回去了吧,从此绝了念想。可是……可是我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刘凌动容,下意识的将卢玉珠揽在了怀里。卢玉珠被他这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一颗心慌乱的跳了起来。她紧紧的攥着拳头,心里又是怕又是欢喜,矛盾的厉害。 刘凌低着头,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刘凌何德何能,有小姐对我的一片痴心,虽死无憾了。” 卢玉珠吓的伸出手挡住刘凌的嘴,急切的说道:“不要这么说,王爷不会死的,这次战争王爷一定会胜,风风光光的回到太原府去,然后……然后……” 然后的话,她却说不出来了。 刘凌一笑道:“然后风风光光的将你娶过门来,对吗?” 卢玉珠羞涩难抵,将一颗小脑袋使劲扎在刘凌的臂弯里。刘凌捧起她的脸颊,看着月色下楚楚动人的容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头吻了下去。当他的嘴唇接触到她的嘴唇上,一种温凉湿润还带着点甜蜜的感觉传来。卢玉珠慌乱的挣扎了一下,随即紧紧的抱住了刘凌的身子。 一吻,倾心。 第一百章 不出预料 回到大帐之后,卢玉珠的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她坐在床边,回想起刚才刘凌那霸道的一吻,脸上顿时又烫了起来。她实在没有想到刘凌会这么大胆,居然在大营里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虽然并没有人发现,但是她还是吓坏了,也幸福的眩晕了。 坐在床边,回想起这段日子的波澜,卢玉珠的脸上渐渐的没有了愁云,而是充满了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期待。刘凌说:“不要害怕,也别担心,以后的事情交给我来办。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危险,我都会用一辈子来照顾你,不会让你再受一点点委屈。” 这话在现代社会,不知道每天会有多少少男对懵懂无知的少女说起。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也绝不止仅仅一个卢玉珠,可是真能说的出做的到,有一份担当的男人又有几个?卢玉珠知道,刘凌说这话不是花言巧语的骗她,她能读懂他眸子里的那份真挚和勇气。 那一吻,让她羞的无地自容。第一次和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她的心慌乱的就好像有一头小鹿在上蹿下跳,没有安生的时候。一想到他的舌头不停在自己的嘴巴里搅动,索取,卢玉珠就觉得自己身上快要烧着了的火热。而她却忘记了,自己在动情处是如何笨拙的,生涩的回应着刘凌的索求。 想到日后就能和刘凌生活在一起,一种甜蜜感就在她的心里不可抑制的泛滥。她躺下来,回想着今天刘凌对她的承诺。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再无所求。躺下来之后,在甜蜜的回忆和幻想中,她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次的睡眠,没有担惊受怕,没有噩梦,如此安稳。 甚至,就连熏儿帮她盖上滑落在一边的被子她都没有察觉。看着小姐熟睡中嘴角上挂着的微笑,熏儿的心也踏实了下来。 就在卢玉珠回到大帐中不久,刘凌在自己的中军大帐里听陈远山等人的报告。 “王爷,兵马已经集结,今晚子时之后前去鱼龙坡埋伏,请王爷指示。” 陈远山一身盔甲已经穿戴整齐,一万五千士兵已经在大营里整装待发。他们要在冯伏波和杨业袭扰周军大营之前就到鱼龙坡潜伏,所以今晚就要出发。明日一早,冯伏波和杨业会带着五千人马去袭扰周军的大营,而胜负的成败却全在陈远山手里,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在陈远山的身后,花三郎,赵二,冯伏波,杨业几个人都在。这次的袭扰,主要目的是把包括冯伏波和杨业在内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十个人送进周军大营,在周军内部进行舆论上的引导,让周军士兵不战而乱。相对来说,这次鱼龙坡和天王岭的埋伏杀敌,倒是在其次了。 这次战斗可以说难度不小,既要将追击周军的部队击溃,还要最起码杀尽周军一个千人队的士兵。只有这样,冯伏波他们才能安全的混进周军队伍里。周军队伍的编制和汉军基本相同。五个人为一伍,设立一名伍长。十个人为一什,设立一名什长。五十个人为一队,设立一名队正校尉,一名队副陪戎。两个队设立一名百夫长,称为百总。 二十个小队组成一个千人队,设立一名千夫长,称为千总。十个千人队为一营,有一名营指挥使将军,五名偏将。 五十个人一队,人员并不多,而且每五个人之间都是互相熟悉的。不管是伍长,什长,还是队副队正,对自己的手下应该都是十分熟悉的。有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大营里,伍长,什长是必然会识破的。所以,这次伏击站力求将出营的周军绝大多数都要杀死,尤其是军官,一个都不能留下。 虽然冯伏波和杨业手下带着五千人马,但是袭扰周军大营的时候绝对不能带这么多人,最多每次只能带一千人马。其他的人马都要在鱼龙坡附近接应,不然周军出营的人马太多,就没有办法让冯伏波杨业等人混进去了。 这种尺度上的拿捏,不仅仅需要埋伏在鱼龙坡汉军的拼命杀敌,还需要周军的配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成功的概率相当的低。不过正所谓人言可畏,舆论成虎,只要他们混进去散播不愿打仗的言论,应该能激起一部分士兵。 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不能激起兵变,那冯伏波和杨业就要选择时机潜入坛州,有机会就在大营中放起大火,接应汉军冲击大营。 这种事,是九死一生的。 刘凌道:“一万五千人,不可骑马,不可点燃火把,潜伏在鱼龙坡之后甚至不可移动,若是被周军的斥候发现,那这次计划就会前功尽弃。在天王山,我会安排花三郎多带马匹,以供你们撤退时用。天王山和鱼龙坡相距十五里,这其间的路程就只能靠你们两条腿跑步而行了。” 他想了想说道:“为了激起周军的火气,埋伏在鱼龙坡的人在冲杀一阵之后,若是周军还有大股部队追来,不可避免的要留下一部分人断后,这些断后阻挡周军的人十死无生,你们可要想好。” “到了天王岭之后,花三郎率军而出,陈远山你率军回击,和花三郎左右夹击周军,应还有一胜。到时候周军大乱,赵二在天王岭上多插旌旗,擂动战鼓摇旗呐喊,周军惊惧定然败退。只是这一战,拼的是不畏死的勇气和胆魄,你们要鼓舞好手下士兵的士气,切不可自乱阵脚。” 陈远山抱拳道:“王爷放心,神锋营自我以下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花三郎也道:“王爷放心,末将定然不负王爷重托。” 刘凌走到冯伏波和杨业面前,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说道:“这次行动,重任都在你们二人的肩膀上。到了周军大营之后见机行事,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不可心急鲁莽。你们要知道,不仅仅是你们三十个人的性命,平南军十一万大军的性命也都肩负在你们身上。” “宁可不为,也不能鲁莽。到了周军大营之中,你们临机专断,若是不能行事就找机会回来,再做他图。” 冯伏波和杨业抱拳道:“王爷放心,末将明白!” 刘凌点了点头道:“若是不出意外,过不了许多时日周延公那里也会有结果了。若是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出兵伐周,咱们的胜利就指日可待。若是西夏不愿出兵,说不得咱们与周军只能一决死战。” “所以,这一次你们潜入周军大营,事关重大,一切小心!” 众人点头称是。 刘凌道:“我会亲自率军在出大营三十里外接应,即便天王岭不能阻敌,我也会让出营的周军有去无回!” 陈远山带着神锋营一万人马,还有赵二麾下纵横营五千人马,将战马尽数留在大营之中,一万五千人只是步行也不打火把,在黑夜中步行直奔鱼龙坡先行埋伏去了。随后花三郎领着三千骑兵,每人带两匹战马,也不打火把,也不放开马匹急奔,缓缓的朝着天王岭的方向而去。 最后是赵二,只带着一千人马,带了大量的旗帜战鼓,随在花三郎军马的后面。 等人马出营之后刘凌才回到大帐,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了。刘凌揉了揉眼睛,刚脱了衣服准备休息,忽然大帐里的灯火一闪,一道人影鬼魅般出现在大帐之中!轮流负责刘凌安慰的聂氏兄弟,今晚当值的聂人王骤然而出,一刀直取那人影的咽喉! 那人身材瘦削,功夫也极了得,向后一闪堪堪躲过了聂人王的致命一刀。 刘凌叫道:“住手!” 聂人王收刀在手,护在刘凌的身前。刘凌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在意,这是本王派去的密探,你先下去吧。” 聂人王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一点也不犹豫。 既然刘凌说是自己人,那就肯定是自己人。忠亲王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聂人王深知这一点。此兄弟二人也不知什么来历,倒是对刘凌保护的十分周到,尽心尽力。骤然出现在大帐里的正是季承云,他跪下后说道:“末将参见王爷!” 刘凌起身道:“没那么多规矩,赶紧起来说话。” 季承云站起来说道:“果然不出王爷所料,自坛州周军大营中出来了一队军马,百人上下,在三天前夜里护送一人出城后绕路向西。我带人一路跟着,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想取道银州而去兴庆府。我带人在半路上装扮成西夏的士兵,将周军的使者抓了,只留下一人活口放了回去,其他人都杀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柴荣可是派那使者如兴庆府结盟的?” 季承云点了点头道:“正是,那使者耐不住酷刑,已经招了。正是柴荣让他到兴庆府觐见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商议两国南北夹击进攻我大汉的事。” 刘凌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管周延公那里谈的怎么样,咱们总得推波助澜帮他一把。这样,你带人换了周军的衣服……” 他将季承云叫道面前,低声的吩咐起来。 季承云不断的点头,随即会心一笑道:“王爷,若是这样以来,只怕西夏国主嵬名曩霄会气的翘了胡子吧。消息传到兴庆府,对周延公先生也是一个帮助。” 刘凌道:“嗯,周延公此去危机重重,我大汉积弱,在西夏嵬名曩霄那里没有什么地位。周延公人微言轻,未见得就能说动了嵬名曩霄出兵相助。咱们只好点一把火,扇一把风,帮嵬名曩霄早下决定了。” 季承云抱拳道:“末将这就去了” 刘凌点了点头,季承云猛的一闪,只见大帐的帘子微微一动,他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刘凌笑了笑,还没有躺下,就看见赵大从帐外一闪身钻了进来。赵大跪倒在刘凌面前道:“王爷,刚刚从后周境内搜集了消息,周十万大军在自延安府开拔,一路向北去了。还有五万大军出晋州,看样子是要驰援坛州柴荣。” 刘凌眼神猛然一凛! 【第二卷 南征北战】 第一百零一章 布局 刘凌点了点头问道:“周军十万一路往西北,是何人为帅?” 赵大道:“是后周西路十二营兵马节度使谭穗!” 刘凌嗯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你去找季承云,他刚刚才从我这里得了命令去往银州。你追上去,告诉他事情有变,稍微改变一下计划。” 说完,刘凌将赵大叫到身前,低声交代了几句。 赵大眼神一亮,看刘凌的视线更加的尊敬起来。他抱拳道:“属下这就去追季承云,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会帮季承云完成此事的。” 刘凌点头头:“去吧,注意自己的安危。” 有了刘凌这一句关心话语,赵大心中一暖。他再次抱拳行礼,然后转身处了大帐,追季承云去了。 前后两条消息间隔太短,刘凌不得不做出了一些决定上的改变。季承云手下那不足两千人马,是这次战争的一个变数。上次帮助刘凌夺了抚远军指挥权之后便销声匿迹,只有刘凌知道他们去了西夏和后周的边界地带。不出刘凌所料,战局出现不利之后,柴荣果然拍使者前往西夏,找李元昊寻求合作。 周延公现在就在西夏兴庆府劝说李元昊出兵,若是后周的使者也到了那里,保不齐会出现什么变故。得到刘凌密令的季承云一直关注着后军的动向,那支使者的队伍刚到银州边界,就被他带着人冒充西夏军给截杀了。 而赵大手下的影卫,很多人已经秘密进入周国境内刺探情报。所以,周军在国内的动向也同样瞒不过刘凌的眼睛。身为穿越到了这个时代的现代人,刘凌深深的明白情报对于战争的作用。有时候整个战局都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改变,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所以,在收集情报上,刘凌下了很大的力度。 出使西夏的使者还没有到银州,延安府的十万大军就开拔向北了。看来这一次柴荣十分的自信,也是志在必得。若是不出预料的话,他应该是向李元昊提出了两个建议。第一,双方联合出兵,周军在南,西夏并在北,南北夹击覆灭北汉,然后再分割了北汉十二州的土地。 第二,若是李元昊不同意出兵北汉,那就柴荣就向西夏借道。从延安府出发的十万大军,借道西夏国内一路向北,绕到北汉的后方出击。到时候和柴荣在坛州的大军南北夹击,一举灭亡北汉。 推测到了这里,刘凌已经是睡意全无。他披着衣服,站在沙盘前不断的推演着周军的动向,眉头越皱越紧。虽然已经在半路截杀了后周的使者,难保柴荣还会派人取道别处到西夏。若是真的两军联盟该如何处置?若是西夏真的借道给柴荣,又该如何面对? 刘凌皱着眉头,在灯火下注视着沙盘,不断的思索着。 一直到天亮,刘凌一刻都没有休息。他坐下提笔写了一封奏折,然后装在竹筒里用火漆封了。叫来亲兵信使,让他火速送往太原府交给陛下。然后他再次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亲兵让他一路向北到麟州面见建雄军指挥使何坤。 安排完了之后,刘凌用力舒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身体,随即命令亲兵着急各营指挥使到大帐议事。洗了把冷水脸,酸胀的眼睛也舒服了一些。 王小牛端着一份食物站在大帐门口,恭敬的叫了一声:“王爷。” 刘凌回头看了看,随即笑道:“王小牛?你不在永宁郡主那里听候吩咐,跑到本王这里献什么殷勤?” 王小牛钻进来,恭恭敬敬的磕头行礼后说道:“王爷,小的这次不过是奉了皇命保护郡主来玉州,现在玉州已经到了,作为王爷到亲兵我怎么也该回归本位了吧?昨晚王爷大帐里整夜灯火未灭,想来王爷必然是一夜没睡。小的就自己弄了些吃的,给王爷送过来了。” 刘凌哈哈笑了笑道:“倒是难得你有心了,本王也饿了,你来的正好。” 等王小牛把食物放下,刘凌一边吃一边打量他。这个小子,在自己王府里养了一段日子,身上的伤势基本上已经痊愈了。非但如此,还好吃好喝的养出了他一身的肥肉。若不是他脸上那道从上而下几乎贯穿脸部的伤疤看着有些狰狞,这人白白胖胖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他脖子上的肉已经堆了起来,出现了双下颌。脸蛋子上的肉肥嘟嘟的,更显得他的眼睛小的出奇。 “王爷,还吃的惯吗?” 刘凌撕下一条肉丝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十分的香嫩,味道很好。这肉烤的火候刚刚好,不老不嫩,鲜香可口。只是看样子分不出是什么鸟肉,能有家养的鸡一般大小,却绝对不是鸡肉。 “嗯,很好吃,这是什么肉?” 刘凌问道。 王小牛嘿嘿道:“来的时候过了西南大营不是又一片小林子吗,林子边上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从那里经过的时候看见居然有几只不怕人的红嘴野鸡在,我就给打了。小的知道王爷整日操劳,本打算昨晚上孝敬王爷的,不过昨晚上将军们都在,将军们走了王爷又去郡主那里了……呃不是,小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那个……所以今天一早我就烤了给王爷送来了……” 他不小心说漏了嘴,顿时局促起来。 刘凌也是好一阵尴尬,昨晚上和卢玉珠那亲密的举动,想来也都被这个打算拍自己马匹的王小牛看去了。他老脸一红,随即咳嗽了两声道:“呃……昨晚……本王是去问候一下郡主,看有没有什么需要。” 王小牛使劲点头道:“小的不知道,小的只是偶然看见……” 刘凌呵呵笑了笑,心说这个家伙有贼心看没贼胆承认啊。 刘凌摆了摆手,扯开话题问道:“这红嘴野鸡是什么东西?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一说到这个,王小牛顿时来了精神:“王爷,这红嘴野鸡又叫黑水鸡,一般在大一点的池子里都有。这东西胆子大,不怕人,而且又傻。这鸟的嘴巴是鲜红鲜红的,身上的毛却好像乌鸦一样黑。不过这东西的肉好吃啊,没有腥味,也嫩。” 刘凌边吃边笑道:“你这小子说起吃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王小牛红着脸说道:“王爷不知道,小的自小家里就穷,吃不饱饭。从小我就出去抓些野鸡野鸟兔子什么的自己烧了吃,又解馋又能填饱肚子。王爷是没尝过小的烤的野兔,那味道比这红嘴野鸡还要好吃呢。等以后抓了野兔,我再给王爷烤着吃!” 刘凌笑了笑,现在这个时代他也没办法对王小牛说保护野生动物吧。不过话说回来,这王小牛烤肉的手艺确实不错。也不知道他添了什么作料,味道鲜美无比。 王小牛见刘凌吃的开心,于是壮着胆子问道:“王爷……那个……小的本来就是王爷的亲兵,又是王爷先后救了小的两次性命。小的就想……王爷,是不是给小的一次机会,让小的再回到王爷身边啊……” 刘凌一听就乐了,怪不得这家伙这么早就来献殷勤,原来是有所求。 刘凌擦了擦手笑道:“保护郡主殿下返回太原府,一路上虽然颠簸劳累了些。但是回去之后就是安稳日子,不比跟在本王身边拼死拼活的好?沙场上刀剑无眼,你就不怕吗?” 王小牛扑通一声跪下道:“王爷,小的不怕死!小的这条命是王爷救的,生是王爷的奴仆,死是王爷的鬼仆,王爷在哪里,小的就应该在那里。上战场小的不怕,只怕……只怕没有机会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 他说到动情处,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发红。 刘凌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既然这样,你就留在本王身边吧。” 王小牛大喜过望,高兴的哭了起来:“谢王爷!谢王爷!” 刘凌道:“既然你这么想留下,本王就成全你。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被我发现你胆小怕死,本王可要重重的惩罚。” 王小牛拍着胸脯道:“王爷放心,小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不怕死!当初在战场上挨了一刀几乎丧命,我还能一刀宰了周军的那个家伙。在刑部大牢里,那些鬼衙役那么死命的打,小的也没哼过一声!只要小的还有一口气,就跟着王爷杀光那些后周的蛮子!” 刘凌哈哈大笑道:“好!你就跟在本王身边做个亲随吧,回去我自会跟永宁郡主说一声。” 王小牛跪下连着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站起来,跑到刘凌大帐门口一站,挺胸抬头,那一身从六品的武官服饰,再加上一个不小的将军肚,这真有那么点威风凛凛的气势。刘凌见了好笑,这家伙上岗倒是很积极啊。 吃完了早饭,王小牛又勤快的跑过来收拾了。收拾完了之后又挺胸抬头还尽量收腹的在门口当起了侍卫,只是看他使劲缩着肚子那难受的架势,真是够累的。 不多时,各营的指挥使先后来到。众将领给刘凌行了礼之后分两边站好,最前面的是忠义候王半斤,虎亭侯刘茂和三江候程义厚。在下面是新晋的两个侯爷,昭先和孙胜。他们两个人的父辈就是在沙场上为国捐躯的,如今到了这一代,依然威风不减。 刘凌见人都到齐了,于是说道:“都到这沙盘前面来。” 等众人围好了,刘凌指着沙盘说道:“昨天晚上,我派到周国境内的人传回来消息。十万周军从延安府出发直奔银州方向,想取道西夏从北方攻入我大汉境内。另外,有五万周军正在赶来增援柴荣!” 他一语说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一百零二章 叫骂 夜色中,陈远山的一万五千人马在凌晨四点左右到达了鱼龙坡,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按照地形藏了起来。趴在草丛里,人人都是一脸的肃穆。 他们不是要在这里等待一会儿,而是一天,甚至两天三天的时间。一直到冯伏波和杨业带着人马将周军从大营里引诱出来为止。埋伏在这里的士兵,每个人都带着三天的口粮,一袋清水,做好了最少埋伏三天的准备。 清晨的时候,冯伏波带着五千人马出了大营,大张旗鼓的直奔坛州的方向而去。玉州和坛州都不大,坛州七个县,已经都被周军所占据。玉州六个县,论面积来说比坛州还要小一些。两地州城相隔八十里,并不十分的遥远。 冯伏波和杨业商量了一下,由他先带着一千人马前去叫阵。若是周军不出,就一直在周军大营门前叫骂。若是周军出营,杨业将人马分作两队接应。接应的人马也不可求胜,一接触就要逃跑,并且要跑的逼真,跑的合格。 连续两路接应人马都溃不成军,这样才能进一步激起周军的斗志。等人马成功退到鱼龙坡,在回兵和陈远山夹击周军。 商议好了之后,杨业将剩余的四千人马分成了两队,一队跟着冯伏波前进十里之后找地方隐藏起来,既要让周军发现,有不能显得太过于做作。然后杨业领着剩下的两千人马,在距离周军大营二十里远的地方停下,等待冯伏波的消息。 冯伏波带着一千骑兵,打着旗号一路狂奔。其实汉军离着周军大营三十里的时候,周军的斥候就已经发现了他们。斥候回报,说有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汉军出了玉州大营,直奔这边来了。收到消息的将军不敢耽搁,先是禀报了孙玄道,孙玄道又禀报了坛州城里的周世宗柴荣。 这个时候的柴荣正在大发雷霆,他三天前派出去的使者被一个西夏的骑兵千人队拦截,一言不合就杀将起来,好好的一支使者队伍一百多人,除了一个人跑回来之外竟然被杀了个精光! 柴荣压着怒火问那个逃回来的周军士兵道:“你可认清了,真的是西夏的人马?” 那士兵磕头如捣乱一般:“启禀陛下,我认清了!那些人穿着西夏的皮甲,兵器也多以弯刀为主。而且这些人说话皆不是汉地语言,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使节大人和那些党项人交涉,不知道怎么那党项人的首领就暴怒了起来,一刀就将使节大人砍伤了掉落马下。然后那首领一声高呼,党项人的骑兵冲过来一顿砍杀,若不是大家拼死抵抗让我回来报信,我也不能回来见到陛下了!” 柴荣重重的一拍桌子,冷声道:“党项李家,现在好大的威风!哦,是啊,现在建国称帝了,那李元昊已经不姓李了,改名叫什么嵬名曩霄!哼!当初随先帝征战的时候,他李家什么时候敢如此狂妄!” 他摆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吧,赏钱百贯。” 那士兵用力磕头道:“谢陛下!求陛下为兄弟们报仇啊!” 柴荣冷冷的说道:“朕知道,你先下去!” 正好孙玄道刚收到下面的人报来消息,说有一支五千人的汉军人马分作三队,正朝着周军大营的方向快速接近。他本来想派人出门迎敌,但是想了想柴荣定下的坚守不出的策略,于是先下令手下将领们注意防范,然后他就过来想要禀报柴荣知道。 见柴荣正在怒火上,孙玄道默默的捡起柴荣摔落在地上奏折,整理了一下放在桌子上,垂首躬立在一边。 “什么事?” 柴荣收拾了一下情绪,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平静的问道。 孙玄道躬身道:“启禀陛下,刚刚斥候来报,有一支五千人的汉军队伍朝着咱们这边来了。这五千人分作了三队,有一千骑兵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大营不远处。” 柴荣皱了下眉头道:“五千人,还分作了三队?汉军这是要干什么?” 孙玄道想了想说道:“依臣下来看,或许不过是坐不住了,故技重施而已。” 柴荣道:“你的意思是刘凌还想再来一次玉州时候的袭扰?” 沉吟了一会儿,柴荣道:“上次玉州的时候,他屡次袭扰大营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派人突袭大营增援玉州的守军。可是这次不同以往,他以区区五千兵马来犯,到底想的是什么?” 孙玄道道:“陛下的意思是?” 柴荣道:“汉军坐不住了是真的,袭扰也未必是假,不过以朕看来这次刘凌只以五千兵马来犯,不过是来探听虚实的。” 孙玄道皱眉道:“五千人马,能有什么作为?我军闭门不出他们也是白来一次,就算是开门迎敌,也能轻而易举的击败他们。探听虚实?人数也太少了一些吧。” 柴荣道:“且先不理会,看他们耍什么花样。告诉众军不可出战,待汉军临近就乱箭射走。” 孙玄道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柴荣想了想说道:“来人,朕要到大营中巡视。” 侍卫们应了一声,护着柴荣直奔大营而去。 冯伏波率军到了周军大营不远处,令手下军马停住。他勒住战马,看了看戒备森严的周军大营,随即冷笑了一声。催马向前,在周营门前一箭之地以外站住。 “我乃大汉宁远将军冯伏波,周营中可有人敢出城与我一战?!” 冯伏波在门前大喝道。 大寨里的周军面面相觑,握紧了手里的弓箭,只等着那汉军的将军再进一步就乱箭射过去。几个周军的将领站在辕门不远处,怒目看着冯伏波。 冯伏波轻蔑的扫了周军大营,随即高声道:“人都说周军中有不少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虎将,怎么现在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既然不敢与冯某一战,还不快快滚回老家去!” 汉军一起哄笑,不少人指着周军大营开始叫骂。一个汉军扯着脖子喊道:“周兵们听着啊,若是不敢打还在这缩着装什么哑巴?!是不是玉州一场大战让我们忠亲王打怕了?不敢再战了?” “一个个都是胆小鬼啊,缩头乌龟!” “欧吼吼!有本事出来啊!” “滚回汴州去吧,回家帮媳妇儿奶孩子也比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强!” 听到汉军这样的辱骂,不少周军将领摩拳擦掌,气的脸上变色,恨不得冲出去活劈了那喊话的汉军将领。当时就有人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军人的血性让他们无法忍受这样被人欺上门来的侮辱! 领头的正是当日在玉州一战中,率领几百亲兵冲击汉军抛石车阵地不成的楚离火。他眼神阴冷的盯着门外叫骂的汉军将领,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他身后一个偏将忍耐不住,拎着兵器就要上马出门开战。楚离火喝了一声将他拦住,冷冷的说道:“军令不得出战,难道你忘记了吗?” 那偏将气恼道:“都欺负上了门前,如何还能忍得?!” 楚离火道:“军令如山!陛下说不许出战就是不许!弓箭手预备,但凡汉军再敢前进一步就乱箭射死!” 弓箭手轰的应了一声,一个个死死的盯着冯伏波,只等着他再往前走近一步就开弓放箭。 冯伏波听到了弓箭手的叫喊声,猜到周军将领的吩咐,随即冷笑一声,催马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周军大营叫道:“龟孙子们,你家冯爷爷就在这里,哪个敢出来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他不过是要气人而已,真要是打起来,以他的本事别说三百回合,只怕随便一员大将十个回合内就能斩杀他于马下。从那天刘凌设计擒拿安恒的时候,冯伏波那偏的离谱的一箭就能看出来,他的功夫确实上不了台面。 只是他心思灵动,颇多计谋。算计好了弓箭的射程,挑衅一般又往前走了几步。那战马一声嘶鸣,再加上冯伏波装出来提刀怒视的样子,还真有点大将的气势。 嗖! 一个周军弓箭手忍不住放了一箭,只是因为距离太远,那箭虽然射的颇为精准,只是到了冯伏波不远处的时候已经轻飘飘的没有了力度。冯伏波若是连这样的箭都不能拨落,就真的是废物一个了。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只是他也不动手,等那箭飞来一侧马让了过去,随即大喊道:“怎么?周军的弓箭手都被吓破了胆子吗?射出来的箭软绵绵的没有一分的力气,莫不是个娘们?” 那周军弓箭手气不过,还要再放箭,楚离火喝了一声制止他,站在辕门处喊道:“哪里来的跳梁小丑,也敢在阵前叫嚷!” 冯伏波嘿嘿冷笑了两声,高喊道:“某乃是大汉宁远将军冯伏波,正是你家亲爷爷,怎么,乖孙儿不认得爷爷了吗?!” 楚离火乃是上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何时受过这等闲气。他气得怒目圆睁,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一刀宰了那耍宝的小贼。只是碍于军令,不能出门,只气得他狠狠的一拳砸在辕门上。 “小贼!若是在敢叫嚷,某家出去砍了你喂狗!” 他怒骂道。 冯伏波哈哈大笑道:“哪里来的鸟儿,吹的什么牛皮!你真要是敢出来与我一战,何必趴在哪里乱吠?” 楚离火还要再骂,只听背后有人说道:“何必理会一只疯狗,就当做是在看小丑演戏,不必气恼。” 他回头一看,正是元帅孙玄道到了。 孙玄道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用行礼,走到辕门处笑着对楚离火说道:“如此三言两语就激怒了将军,岂不正中那人的计策?” 楚离火怒道:“明知道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宰了那厮?!” 孙玄道说道:“陛下有旨意,只可坚守不能出战,难道你忘记了?” 这是冯伏波看见孙玄道来了,加大嗓门喊道:“那个白胡子的老不死,可是周军元帅孙玄道?一把年纪了还出来现世,不如回家抱孩子去吧!” 孙玄道楞了一下,随即冷笑道:“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丑,哼哼。” 冯伏波接着骂道:“我说你们周兵怎么一个个缩头乌龟一般呢,原来上面领头的是一只老王八!怪不得如此,只会缩在壳里发抖,原来都是你的徒子徒孙!哈哈,也不对,你上面还有一个叫柴荣的老老王八,你也算不得最大的那只!” 第一百零三章 埋伏 冯伏波这话不能不说真的很伤人…… 按他的话来理解的话,周兵都是小王八,而将军们就是王八,元帅孙玄道就是老王八,至于周世宗柴荣,就是那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得道成精还不小心当了皇帝是老老王八…… 这话已经辱及皇帝,就算孙玄道挨了骂他能忍得,楚离火挨了骂也能使劲的压制住火气。但是堂堂大周国的天子被人骂做王八,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若是再忍下去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楚离火怒吼的一声,抓起兵器就要冲出去。孙玄道此时也没有办法再拦住他了,只能嘱咐道:“出门杀了那牙尖嘴利的小贼就回来,不可冒进!” 楚离火哼了一声,拉过自己的战马,一翻身跃了上去,提着百十斤沉重的宽背大刀,领着两千人马冲出了周军大营!冯伏波一看这么容易就有人被激怒了,心里一高兴张嘴就又喊了两句:“怎么?我骂了老王八,小王八生气了?” 他扫了一眼楚离火后面那气势汹汹的两千骑兵,嘿嘿冷笑道:“还跟着一群王八蛋。” 他嘴上强硬,真要打起来的话连楚离火五招都不一定接的住。冯伏波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有自知之明,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做的最不知好歹最离谱的事,就是那天想一箭射死安恒结果那箭偏出去能有二百多度,几乎是和安恒成反方向射出去的。有那一次的前车之鉴,冯伏波对自己本事的了解程度终于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所以,楚离火领着人冲出来的时候,冯伏波果断的喊道:“放箭!跑!” 他手下那一千骑兵早就被他嘱咐过了好几遍,只要周军大营中有人冲出来,别管三七二十一,乱箭射过去吓死他姥姥的,吓不死就赶紧跑路。所以他这三个字的命令才下完,一千汉军骑兵噼里啪啦的一通乱箭射了过去,随即掉头就跑。冯伏波速度慢了一点,结果吃了一嘴的尘土。 一边骂自己手下这群骑兵真不靠谱,一边使劲的用马鞭子抽胯下骏马的屁股。那马被打的疼了,撒开四蹄就奔了出去。 一千汉军掉头就跑,这出乎了周军大营中所有人的预料。就连孙玄道都没有想到,之前一分钟还牛逼哄哄不可一世的汉将,那个牙尖嘴利的小贼,居然是这么一个没有胆色的人物。骂人的时候水平很高,等到真要打架的时候跑的却比兔子还要快。 楚离火见冯伏波转身就跑,那一通乱箭阻止了他一下,挥刀打落了几只箭矢,回头看了看身后有不少周兵被乱箭射中,他心头的怒火更甚。用刀背一拍坐骑,楚离火吼了一声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孙玄道见汉军说走就走,心里一动,想到后面还有汉军的两支队伍,随即高声叫道:“楚将军不可追的太远,小心汉军的埋伏!” 刚喊完,就听见身后有人冷冷的说道:“小心什么?对这样的小贼若不杀之,岂不折了我大周的威风?听到他辱骂君上,身为臣子若是不将他碎尸万段,你们还有什么脸面自称为我大周的将军?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朕面前!” 他一指汉军逃跑的队伍说道:“加在一起不过区区五千人马,又有何惧!” 孙玄道听声音就知道是陛下柴荣到了,听到柴荣的话,孙玄道立刻就流出了一身的冷汗,赶紧跪了下来谢罪。 楚离火在远处高声叫道:“看楚某如何杀了那只会耍嘴皮子的小贼,不然无颜再见陛下!”柴荣冷声道:“高晋,你领五千人马在后面跟着,楚离火若是能胜就不要插手,哪怕他就是拼剩下最后一兵一卒,只要能砍下那汉军小贼的脑袋,你也不用去管!除非汉军还有援兵,否则朕还不信了,我大周的堂堂上将领两千精骑打不败汉军五千弱兵!” 高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陛下这是要打出大周军的威风来,一个汉军的跳梁小丑跑到周军大营门前来挑衅,若是不能一鼓作气将汉军五千人马斩杀了,那周军的脸面就丢尽了,皇帝陛下的脸面也都丢尽了! 而且,陛下要的一次震撼性的胜利来鼓舞士气!哪怕楚离火只有两千骑兵,也要用这两千人来对付汉军的五千人马。而且,他只能胜!要凭着周军的一股勇气,用两千人马将汉军五千人马杀绝! 哪怕就算最后只剩下一个周军士兵,也是一场鼓舞人心的胜利!柴荣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其实已经将楚离火推上了一条和玉州之战的时候宋毅几乎相同的道路!他比宋毅要好的地方就是,若是他胜了,那他就是大周的英雄!若是他死了,或者败了,那他就是大周的耻辱! 柴荣就是要用这两千人马的身家性命,打出周军的威风来,一扫被汉军讥讽谩骂的耻辱! 高晋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看戏者。他的任务是督促楚离火的两千周军向前!只要汉军真的只有那五千人马,那他就不能出手! 孙玄道有些不忍,他的年纪大了,心也软了,而且楚离火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有万夫不当之勇。这样的将才若是就这么死了,是大周的损失。 “陛下……” 孙玄道张了张嘴,柴荣一挥手道:“就这样!朕回行营去了,楚离火回来让他来见朕,朕要给他大大的封赏!若是他战死了,朕追封他为世袭万户侯!若是他败了,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柴荣冷冷的扫了孙玄道一眼说道:“他是我大周的将军,是朕的臣子,这就是他的使命!孙玄道!你是不是该收起你的心软?否则朕要考虑是不是该换一个三军元帅了!” 说完,柴荣一摆袖子,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径直走了。孙玄道看着陛下离去的背影,心里一寒。是啊,这就是身为臣子的使命和命运,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呢?主辱则臣死,这句话自己怎么也忘记了呢?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心越来越软了?真的是自己已经老的不配再做这个元帅了吗? 孙玄道苦笑一声,或许,自己真的错了吧。 他叹了口气,对高晋说道:“高将军,你……若是楚离火不能败敌……” 高晋抱拳道:“元帅放心,高某定会保全楚将军一条性命!就算是拼着陛下怪罪,高某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战死!” 孙玄道动容道:“如此,谢过将军了!” 高晋一抱拳,翻身上马,点起了五千人马追着楚离火而去。他知道若是自己真的违背了柴荣命令的话,陛下一怒或许会斩了自己的脑袋。可是,他如何能看着自己的战友孤立无援而血战毙命?而且陛下素来爱才,楚离火这样的大将,陛下也是舍不得他去死的。不然他只需等着楚离火回来,或者战死的消息回报就是,没有必要派自己追上去。 想到了这一点,高晋也不在犹豫,下定了决心就算违背旨意也要帮楚离火一把。不过他也知道,楚离火这一战事关大周的脸面,陛下的脸面,他只能在楚离火不敌的情况下前去支援,若是楚离火胜利,哪怕是惨胜,他也只能袖手旁观。 打定了主意,高晋一催坐下战马,高喝一声,领着五千人马追了出去。 冯伏波一边催马狂奔,一边回头看周军的距离。他也没有想到,这次诱敌如此的容易。话说周军那些人都是白痴吗?自己这么做作,这么明显的挑衅也会上当?难道说周军识破了自己的意图,是要将计就计? 想到这里,冯伏波回头仔细看了看,从周军的队伍上来看,这支周军不过两千人左右,真拼起来不消鱼龙坡陈远山出手,自己和杨业率领的五千人马都能全灭了周军。 好在不管怎么样,诱周军出营这事算是完成了。不过……自己这次这么嚣张的露面,只怕混进周营就困难无比了。怎么一开始就忘记了这一节?如今看来,弄不好就只能让杨业带着人混进周营了。 一想到这一点,冯伏波就一阵懊恼。刚才只顾着逞口舌之利,居然忘记了正事。王爷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对自己十分的失望吧。可是这临阵骂人的本事,估计着汉军中也就是自己能称为翘楚了,换了其他人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就把周军骂出来。 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用,眼看着周军发了疯一般的追来,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照这个样子再出不去二三里就会被追上。自己这一千骑兵,对上楚离火率领的那两千含怒而来,气势汹汹的精骑还真没有几分胜算。只能咬着牙硬跑了,不然到不了第一队两千人马埋伏的地方,自己就得被人砍了脑袋去。 冯伏波不断的打马催鞭,只是那楚离火却越追越是恼怒,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眼看着到了第一队那两千汉军埋伏的地方,冯伏波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他勒住战马,调转马头会军面对楚离火的人马。 等楚离火到了不远处,冯伏波高声喊道:“不知死的周军小贼,拿命来吧!” 说完,他一挥手,从两边高坡上闪出了埋伏的人马,随即一声令下,箭如雨发! 楚离火早就看到了两边高坡上隐藏技巧拙劣的汉军,他一摆手,麾下的骑兵分成了三路,两路分别攻向两侧埋伏的汉军,他自己领着五百骑直取冯伏波! 瞬间汉军就败退了下去,埋伏在两边高坡上的汉军见拦不住周军,竟然好像受了惊的鸟兽一般,四散奔逃了。周军一路追杀,那两千埋伏的汉军只抵抗了片刻就坚持不住。冯伏波率军阻拦了一会,然后再次逃命。 第一百零四章 血战 冯伏波一边跑一边喊:“那周军的络腮胡子厉害,抵挡不住了!你们给我拦住他,本将这就回去找王爷给你们求救兵!” 这话喊的颇为做作,只是由火气而杀出了血气的楚离火只想着将冯伏波大卸八块了,哪里还管他是真怕了还是假怕了。就算前面不是五千汉军,纵然是是五万人,他也憋着一股气要将冯伏波力斩马下。 冯伏波的挑衅功夫实在是一流,一边跑一边骂,将楚离火气的一佛升天而佛出世。眼神的怒火喷薄而出,几乎能成燎原大火。 “嘿!那周军的络腮胡子,你不要得寸进尺!小爷我跑并不是怕你,而是念在你们这群王八成精了变成人形不容易,给你留一条活路,你别给脸不要脸!逼急了小爷,拨马回去在你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 楚离火气的大喊道:“小贼!有种你不要跑!” 冯伏波骂道:“你脑子烧糊了啊!不跑?不跑等着让你这王八追上来尿我一身骚气?不过你还别说,这王八会骑马的还真不多!尤其是王八骑马还跑的这么快的,你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啊!” 楚离火气的火冒三丈,知道自己骂不过那个只会逃命的汉将,也不再说话,只是打马狂奔。他坐下的战马速度不弱,乃是西域的良种。不过为了这此诱敌,刘凌也是下了本钱的。现在冯伏波坐下的那匹火红的骏马,正是他的坐骑红狮子! 红狮子乃是当初草原上叱咤风云的突厥人,用良种骏马混种而生的品种。这种马曾经是突厥皇室的专用坐骑,只有贵胄才能拥有一匹。后来唐太宗李世民曾经得到过一匹这个品种的宝马,高兴了很久。这种马在隋唐时期,被突厥人命名为特勒骠。乃是用西域良驹和契丹名种交配而产生的新品种。 这种马还有一个名字,被人称作汗血宝马! 整个北汉国,只有这么一匹宝马。就连北汉的皇帝陛下孝帝刘卓没有登基的时候,对刘凌这匹宝马可是羡慕了好久。而这匹宝马的来历却鲜有人知,只有刘凌的几个亲近之人才知道刘凌是如何拥有这匹特勒骠的。 那还是几年前,刘凌在南方建立抚远军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从西域去周国做生意的党项商人。那人自称陈偷闲,还和刘凌结拜成了异性兄弟。为了表示,他将自己的坐骑送给了刘凌。而刘凌当时只觉得这匹马神骏无比,高大壮实,奔跑如飞,并不认识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汗血宝马。 后来还是一个养了十几年马的老兵,根据此马的形态推测出正是突厥名种特勒骠。刘凌前世的时候对历史十分感兴趣,尤其是对草原上部族的历史感兴趣。突厥人统治草原很多年,曾经是拥有数百万部族,最昌盛时拥有狼骑不下三十万草原霸主,一直到契丹人崛起之前,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都听从突厥王庭的号令。 突厥的皇室姓阿史那,意思是苍狼的眼睛。而特勒骠则是阿史那姓皇族之中身份极为尊崇的人才配拥有的,拥有天下的天可汗唐太宗李世民也因为拥有一匹特勒骠而自豪。由此可见此马的珍贵,也能看出那个自称叫做陈偷闲的人确实对刘凌十分的看重,这样的一份重礼,还是自己珍爱的坐骑,他眼睛都没有眨就送给了刘凌,其豪爽可见一斑。 后来刘凌知道了这红狮子的来历,也兴奋了很久。他注意观察过,红狮子在奔跑久了之后确实会在肩膀处流出好像血一样的液体,这种现象即便是在后世的时候,专家们也是各执一词不能解释清楚。有生物学家说流出血液一样颜色的汗水,是因为寄生虫的缘故。 不管这么说,特勒骠这种名驹名副其实。冯伏波并没有刻意催促红狮子发力狂奔,而是不紧不慢的在前面吊着楚离火。两个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百三十步左右,而楚离火善战而不善骑射,连着发了两弓都偏差了出去。 冯伏波见楚离火奈何不了自己,更是放肆起来。一边跑一边搜肠刮肚的找刻薄的词汇讽刺讥笑楚离火。渐渐的失去了理智的楚离火领着自己的骑兵只顾追冯伏波一人,其他的汉军一概不管。 这就出现了一个很令人无语的诧异场面,楚离火领着两千精骑直追冯伏波。而汉军逃命的速度显然比周军前进的速度还要慢一些,大队的周军在汉军逃兵中穿过,而周军大部分都对身边落荒而逃的汉军不理不睬! 目标只是冯伏波一人! 冯伏波越跑越是得意,心说周军这傻大个络腮胡子还真他妈的实在。放着那么多汉军不闻不问,只管追老子一个。不过这也不错,老子只管跑就是了。他一边跑,一边俯身在红狮子的耳边说道:“宝马宝马,这次你功不可没,回头我给你好吃的!打了野兔,好肉归你!” 那红狮子似乎通了人意一般,啾啾的叫了两声,样子极为得意。 杨业站在第三批汉军队伍中,也是想到了冯伏波诱敌之后无法再进周营的问题。他沉思了一会儿,交过一员偏将吩咐道:“一会冯将军到了,你只管带人冲杀一阵,起码要阻拦下一半的人马!我料周军还有追兵前来,你招呼其他人尽量抵挡,不要将追冯将军的周军都放过去!” 那偏将应了一声,一声唿哨带着人马迎了上去! 杨业将其他二十八名被选中要进入周军大营的精锐叫在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他的话语并不多,但是脸上挂着一种浓重的严肃。众人听他说完,犹豫了一会儿纷纷点头答应。杨业大笑一声道:“今日诸位随我混进周营,天大的功劳等着咱们去取,流几滴血,受一些小伤怕的什么。” 说完,杨业豪迈一笑,手下众人也被他带出了一股豪气,随着他朝着鱼龙坡的方向先潜伏了过去。 冯伏波见杨业的人马迎面而来,心中胆气更是壮大了起来。他回头朝着憋的一脸通红的楚离火挑衅道:“哎呀!不行啊!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王八就是王八,骑着马也这么磨磨蹭蹭的。你是不是不敢追上本将啊!故意在后面跟着跑?你要是怕死,就把脑袋缩回去吧!” 此时的楚离火已经被他气的脸色煞白,他只是狠狠的盯着前面那个穿着黑甲披着红袍的汉将,生怕一不留神让那小贼溜走了。他一边跑一边叫道:“看准了,前面黑甲红袍那厮!追上他,碎尸万段!” 冯伏波一听笑了,想起三国时候马孟起追曹孟德的故事,随即回头叫道:“你爷爷我就是黑甲红袍了,认准了爷爷要来磕头吗?哎呀呸呸呸,你是王八,打死我也不会收你做孙子的。爷爷是人,再怎么不靠谱也生不出王八蛋来!” 正说着,杨业手下的人马一拥而上,迎面就对着追击的周军来了一轮箭雨。刘凌改进的骑兵弩轻便简单,能单臂发射连珠弩箭。比之前北汉军装备的骑弓威力要大上不少,缺点就是不如骑弓的射程远。但是弩箭穿透力强,连发的优势比骑弓还是要强不少的。 真正的骑弓制作起来十分的复杂,耗费时间和材料。当初大隋朝进攻南朝陈国的时候,召集全国的工匠耗时几年才不过制造出了四五千张精良的骑弓。而弩很精巧,不过对材料上的选用不似骑弓那样挑剔,反而更好制作一些。 一轮连弩过后,最前面的周军顿时有上百人落马!已经被彻底激怒了的周军根本就没有停顿,反而加速冲了上去!第一支汉军的埋伏队伍让周军的思想有些大意了起来,一触即溃的汉军实在没有必要放在眼里。楚离火一摆手,分出一军朝着前面迎过来的汉军杀了过去,他领着一队人马继续追赶冯伏波。 只是这一次汉军的表现出乎了周军的预料,没有再一次不战而逃,没有再一次一触即溃,也没有再一次慌乱的好像一群难民。汉军这一次的拦击竟然仿佛换了一支队伍,拼的极其的凶悍! 双方的人马纠缠在一起,刀光血影! 一个汉军士兵迎头一刀斩落,那刀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出手更快的周军士兵已经一枪在他的胸口上戳了一个窟窿。那周军士兵从敌人身体上拔出长枪,转身就要迎战下一个敌人。谁知那汉军竟然凶悍,被那枪刺的身子向后倒在了马背上竟然一时没死,挣扎着做起来翻身一刀看在那周军的后脑上! 两个人一交错的功夫,竟然是两败俱死的结果! 拦击的汉军,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员偏将,此人的兵器竟然是一柄草原上汉子才习惯用的弯刀!弯刀相比于长矛,长刀要短小的多,马战对敌一开始就处于不利的位置上。可是此人马战的刀法竟然精奇凶猛,往后一仰身子让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杆长矛,侧身一刀砍在那周兵的胸膛上! 草原人之所以将习惯将刀打造成弧形,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因为刀身弯曲,增加了刀刃的长度,这样一来砍在敌人身上的时候会加大刀子在敌人身体上的接触时间,从而创造深且长的伤口!很多时候弯刀并不能一刀杀人,而伤者往往是因为伤口过大流血而死的! 这偏将一刀将那周兵的皮甲豁开,血肉顿时炸现!一道长长的几乎贯穿上身的伤口出现在那周兵的身上,顿时一股血花就迸发了出来。杀了一个周兵,那偏将继续往前冲去! 他马上搏斗的功夫十分了得,连续斩杀了五六名周兵,与一名周军的将领战在一处。那周军将领使一条大枪,足有三米,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因为兵器上的悬殊差距,那汉军偏将一时竟然不能近身。 两个人打了足足十几个回合,那汉军偏将一咬牙,看对方长枪刺来只是微微的一闪身,让过胸口要害,那枪从他的身侧刺了过去,将他的甲胄挑开,在他的肋部豁开了深深的一道口子!他受了伤却并不停顿,反而加快速度冲上来! 伤口上的剧痛让他皱眉,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两个人一近身,那汉军偏将的弯刀划出一抹弧线,正砍在那周军将领的脖子上!噗的一声,一股血箭从周军将领的脖子上射了出来!那周军将领脖子一歪,眼看着只还有一层皮连着肩膀,扑通一声栽倒在马下死了。 这汉军偏将刚松了一口气,噗的一声,一柄长枪从他的身后刺中,枪头从他的胸口直接穿透了过来!这汉军偏将一声大吼,反手一刀将那枪身斩断,再一刀将身后的周兵砍死,随即仰天一声大吼! “天佑大汉!汉军威武!” 噗的一口鲜血喷出,他身子一晃从马上栽倒了下来! 第一百零五章 二十九人 一千多周军被汉军阻拦了下来,后面本来已经四散逃命的汉军也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近五千人马将这一千多周军围的水桶一般! 领兵的周军将领知道中计,但是此时却只能向前别无他路了。楚离火带着七八百周军直追那汉军将领,若是孤军深入难保不会前面还有汉军的埋伏。反正也是死路一条,多杀一人便是一人吧! 这周军将领将心一横,怒吼一声:“大周强盛!” 兵锋一指前面楚离火的方向,这周军将领吼道:“就算是战死!也要和楚将军一起死!奋力向前,助楚将军斩杀了那汉军的小丑!大周强盛!” “大周强盛!” 被围困的周军一齐发喊,如同一群被群狼围困住,厮杀红了眼睛的豹子。周军虽然人数少了很多,但是气势却丝毫不弱。楚离火手下这两千精骑,已经完全抛却了生死。他们都是大周骑兵的精锐,此刻搏命一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 一个一个的士兵从马背上掉了下去,不管是周军还是汉兵,几乎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一道一道的血箭在半空中激荡,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血腥的味道!不管是周军还是汉兵,此时已经完全被激发出了杀气,一个个如同没有了理智的野兽,只知道不停的杀戮! 一千多周军,硬是以那将军为箭头,将汉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条口子,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这一场激战,双方死亡了足有两千多人!周军精锐的骑兵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威力,以死伤六七百人的代价,杀死的汉军竟然是周军死亡人数的一倍! 四千多人围攻一千多人,硬是被五百人左右突围了出去! 而这时,后面支援楚离火的周军,在将军高晋的带领下已经冲了过来!汉军将领知道此战的目的,一咬牙吼道:“替冯将军拦住后面的敌人,敌人如果想从这里过去,就要先把我们杀光!就算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打出咱们大汉平南军的威风,打出咱们纵横营的血性来!” “杀!” “大汉威武!” “大汉威武!” 在领兵将领的带领下,剩下的三千左右汉军呼啸着朝着高晋的队伍冲了过去!双方离着百步左右,箭雨飞出,一片一片的士兵从马上栽落了下来。后来的周军没想到汉军竟然有这样的血性,一时间竟然有些胆寒! 而此时,为了保证胜利,不能输掉了士气,孙玄道亲自带领两万人马接应了过来!远远的就听见前面杀声震天,尘土飞扬。孙玄道心中一震,恐怕楚离火和高晋中了刘凌的埋伏,催促人马加快速度赶去解围。 等后续的周军部队赶到战场的时候,顿时被眼前惨烈的场景吓的呆住了。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不断悲哀的嘶鸣,地上的残肢断臂甚至遮挡住了大地的颜色!血色充斥在这片天地之间,血液如同河流一样在大地上尸体间流淌! 高晋带领的五千人马,此时还活着的已经不足五百人! 而三千汉军,全军战死,无一人活命! 看着遍地的死尸,孙玄道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样的一支汉军,怎么前后的差别如此巨大!刘凌来玉州之前,安恒率领的抚远军甚至都不敢和大周的军队一战!而同一只部队,却在这一刻表现出了可怕的战斗力! 北汉国力弱小,士兵们无论是衣甲,武器装备,还是战马都不如周军精良。看这些死去汉军的服饰,竟然还远不如抚远军的好。由此可见这支负责拦截周军的汉人队伍,根本就不是汉军的精锐!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队伍,三千人马,硬是拼死了四千五百多周军!若是之前汉军包围楚离火手下骑兵的时候,楚离火手下的骑兵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那么,此时阻挡高晋大军前进脚步的汉军,同样爆发出了悍不畏死的勇气! 冯伏波之前带来的五千人马,除了几百人保护他一直向后退却之外,全部战死,无一人生还!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阻挡住了高晋的支援部队。更是拼死将五千人的周军精锐士兵几乎杀光! 长途奔袭,连番大战,敌人数量超过自己,这些不利条件通通都不在乎了,此时只有一股保家卫国的勇气,一股作为军人的血性在沸腾!生为军人,死为军魂! 看着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孙玄道的心不住的颤抖着!他一生征战,到现在才明白战争的真谛。战场上只有死亡,只有一个一个年轻的生命在快速的消失!不管是任何一方战胜,胜利的道路都是累累白骨铺就的!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孙玄道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悲凉。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冲锋陷阵不计生死,现在老了才发现,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的战争的都是罪恶的,都是不可原谅的。而为了达到某一种目的,就要有无数的士兵去送死,这本身就是一种残忍的悲哀! 只是,他身为臣子,又能怎么样呢? 他有心保护手下士兵的性命,尽最大的努力避免战斗。第一战攻击玉州,损失了将近一万士兵。孙玄道立刻就改变了策略,围而不打,力求不战而屈人之兵。然而周世宗的到来让他不得不改变初衷,指挥着手下的兵将送死一般的不断涌向玉州城头! 而现在,为了国家的体面,为了陛下的尊严,又有六千余士兵和敌人同归于尽! 他感到了一种深切的无力,也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 血在大地上冒着泡,还带着身体的温度。战马的嘶鸣,带着无尽的悲凉。插在尸体上的箭矢还在颤抖着,残破折断的兵器还在痛苦的呻吟着。双方加在一起超过一万的冤魂,正在地狱中悲鸣! 然而,花甲之年的孙玄道此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带着人继续前进,继续去厮杀! 高晋浑身是血,顺着他的铠甲滑落。他整个人都变成了红色,甚至连坐下的战马都被鲜血染红!他的身上布满了伤痕,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和敌人喷溅在他的身上的血液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一生至今数十次战斗,唯有今天的一战让他体会到了从没有体会过的恐惧。那群汉军士兵,似乎是一群被斗志和血性燃烧了灵魂的战神,宁死也不退后一步。不管是领兵的将军,还是普通的士兵,没有一个人退却,高喊着大汉威武的口号,前赴后继的冲上来。 高晋的大刀已经被汉军士兵的骨头崩出了无数的缺口,这一战他至少杀了二十几个汉军士兵,而他在死去汉军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一丝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深深的仇恨和不屈的战意! 拥有这样的士兵,这样的将领,北汉真的那么容易就能灭国吗? 虽然是敌人,但是在高晋的心里,对死去的汉军将士们,有着深深的崇敬!这是一群可敬可佩的战士,是一群真正的战士! 孙玄道看着提马走到自己身前的高晋,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战争的无奈,你我别无选择!” 高晋点了点头,只说了三个字。 “我明白!” 语气苍凉。 “继续前进!” 孙玄道喝了一声,催马冲了出去。在他的身后,是同样被战争的惨烈而震撼了内心的两万周军士兵,也是两万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杀人机器。 冯伏波领着几百残兵,一路疾奔,从后面渐渐稀疏的喊杀声,他知道自己的队伍完了。五千好儿郎,还活着的只有跟在自己身边这几百人了。死去的将士都是大汉最优秀的子民,他们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死,死的重于泰山! 冯伏波没有了心情继续辱骂后面紧紧追赶的楚离火,他催动着红狮子,眼泪从他的脸上滑落,和红狮子上身流出的血一样的汗水融合在一起。在他身边的几百汉军士兵,此时也都被仇恨激发出了滔天的杀意。他们在跑,在等,等到了鱼龙坡,将敌人引到了埋伏圈里,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转身冲回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泪水,从一个个坚强的汉子的脸上滑落。 鱼龙坡。 陈远山的人已经原地不动的埋伏了将近一天,趴伏在草丛中的陈远山看着前面激荡起的尘烟,听着那遥遥传来的喊杀之声,他的虎目含泪,紧紧的攥上了拳头!为了能保将出营的周军尽量多的杀死,负责诱敌的五千汉军已经几乎全灭了。 看着只有几百人跟着冯伏波退回到了鱼龙坡,陈远山就感觉一股滔天的火焰在自己的胸膛里燃烧!对死去战友的愧疚,对敌人的仇恨,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场大火,将他的灵魂燃烧! 当冯伏波带着先冲过鱼龙坡的时候,眼看着周军的追兵已经到了近前。陈远山猛的从高坡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宝剑大吼一声:“杀!” “杀!” “报仇!” “大汉威武!” 潮水一般的汉军士兵从高坡上涌下,无数的箭矢遮天蔽日的射了下来。只一瞬间,楚离火带着的六七百周军精骑就被射翻了一半!眼看着铺天盖地冲过来的汉军,楚离火拔掉插在自己肩膀上的一支羽箭,眼神变的越来越疯狂! “杀!” “大周强盛!” 楚离火大吼一声,朝着已经折返回来的汉军杀了过去!一刀一个,迎面而来的汉军没有一人能挡得住他出手一刀!他的战甲被越来越多的血水覆盖,他的大刀震颤着发出最后的悲鸣! 一万五千人围杀几百人,毫无悬念。当孙玄道率领大军赶来的时候,被围困的周军士兵已经只剩下二十九个人!这二十九个人背靠背围成一圈,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沉重的伤势,血流全身。为首的一个队副陪戎,在他的右胸上插着一支羽箭,他的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大腿上被刀子割开了很长的一道伤口,血正不断的流出来! 而就在这个人身边,身中数十箭,前后被刺了十几枪的楚离火死而不倒,怒目而视! 这个人看到大队周军人马赶来,随即一声震天怒吼:“大周强盛!” 听到这个人绝命般的一声呼喊,孙玄道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一挥手,两万周军潮水一般涌了上去!虽然只剩下了那几个人,但这是楚离火麾下两千人马仅剩下的骨血了,无论如何也要救回来! 似乎是被那周军陪戎校尉的一声怒吼所震慑,似乎是被周军的攻势所吓怕了,汉军开始大规模的撤退。当孙玄道带着人冲到那二十九个人身边的时候,那陪戎校尉终于不支,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六章 来世再见 楚离火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分不出他手里的大刀上已经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液。他只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不断向前,向前!身为大周的将军,哪怕面对十倍,百倍于自己的敌人,他也绝不能退缩! 一刀将一个汉军士兵的头颅劈掉了一半,那汉军士兵的脑浆子和血液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的身子流了下来。一声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这汉军士兵就彻底的告别了这个世界。而在他倒下去之后,无穷无尽的汉军士兵呼喊着大汉威武的口号冲了上来。 楚离火此时满眼都是血红的色彩,眼睛里已经分辨不出自己人和敌人,他不断的挥动手里沉重的大刀,将一个又一个人杀死!一刀砍翻了一名汉军的骑兵,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大喊:“将军!我等断后,将军速退!” 楚离火回身看了一眼,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周军队副浑身是血的朝着自己跑来。这人身材壮实,一脸的血看不出年纪,也认不出是谁。这队副身边聚集着二三十周军,都是一脸的坚毅! 楚离火朝着那队副大喊道:“某为大周将军,即便是死也断然不会后退!尔等若是我大周的好儿郎,就随我杀过去,斩杀了那胆敢辱骂陛下的小贼!前面刀山火海,尔等可敢吗?!” 那队副奔跑到楚离火身边,大声说道:“将军看扁了卑职!有何不敢!” 楚离火哈哈大笑,扬刀一指前面汉军的大旗道:“随我去杀了那汉将!杀!” 那队副高呼一声:“杀!” 率先朝着汉军大旗的位置冲了过去,楚离火忍不住大声赞道:“好气魄!不愧是我大周的儿郎!” 刚喊完,就看见那队副猛的一回身,一柄长枪如独龙出海一般猛的朝着他的胸口刺了过来!这一枪来的太过突兀,以楚离火的身手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那枪噗的一声从楚离火的胸口扎了过去,枪头从楚离火的身后刺了出来! 楚离火被这一枪直接从马背上捅了下来,身子倒在地上站不起来,那队副双手持枪推着楚离火的身子一路不断的后退,那队副大吼一声,爆发出一股神威,双臂一较力竟然硬生生的将楚离火的身子挑了起来! 楚离火怒目圆睁!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奸细!一声不甘从他的嗓子里吼了出来:“你是谁!” 那队副冷笑一声道:“某乃大汉抚远将军杨业是也!” 楚离火身在半空啊的一声大叫,一股怒火从体内爆发而出!他猛地将手里的长刀掷了出去,直直的朝着杨业扎了过去!杨业向后退了一步侧身闪躲,只是这一掷乃是楚离火怒极而发,力道大的惊人速度奇快!杨业躲闪的稍微慢了一些,被那大刀在腿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口! 见楚离火如此悍勇,围着的汉军纷纷乱箭射了过去。只片刻,楚离火的身上就被羽箭插满!那箭扎在他的身体上,将他的身子几乎射成了刺猬!楚离火仰天一声悲号:“大周强盛!” 七八个汉军士兵冲过去,用手里的长矛乱七八糟的在楚离火的身上扎,一瞬间楚离火的身上就被刺出了十几个血窟窿!楚离火嗷的一声大叫,猛地往前一扑双手抓着一名汉军士兵的手臂,一脚揣着那汉军士兵的胸口上! 噗的一声,这一脚竟然直接将他汉军士兵的胸口踹的凹陷了下去,随着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那汉军士兵软绵绵的倒了下去,眼见是不活了。围着的汉军士兵发一声喊,再次拥上来用长矛对着楚离火一顿乱戳! 楚离火劈手夺过一支长矛,猛地往地上一扎!他手扶长矛,怒目而视围上来的汉军,随即哈哈的两声大笑!他一张嘴,就有黑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嘴里溢了出来,顺着嘴角流下,他此时身中数十箭,挨了不知道多少枪,却手扶长矛,狂笑震天! 围着的汉军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仔细看时,却见楚离火已经断了气。只是他死而不倒,怒目圆睁! 杨业勉强站起来,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势。那口子很长也很深,血一股一股的冒出来。他一咬牙,又从地上捡起一支羽箭,猛地刺进了自己的右胸!看着他这样,跟随在他身边的二十八名穿着周军服饰的汉军,随即抽刀互相砍了几刀,二十几个人顿时就变成了一群血葫芦。 杨业哈哈一笑道:“大丈夫功成名就,只在今日!” 二十八名汉军士兵虽然浑身是血,但是没有一个人皱眉。他们互相扫视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喊道:“大汉威武!” 二十九个人背靠背围成一圈,手持兵器,将死而不倒的楚离火护在中心! 眼看着大队的周军已经杀到,陈远山号令众军撤退。杨业趁机仰天大叫了一声:“大周强盛!”随即身前围着作秀的汉军纷纷闪开,开始往北面退却。 孙玄道纵马赶到,见到这惨烈的场面,原本已经被刚才汉军拼死阻挡他们的场面所震撼的心,再一次狂跳不止!六七百名周军士兵血战不退,还活着的只不过二十几个人!这二十几个人周军士兵,虽然个个带伤却宁死不退,将已经战死的楚离火团团护住! 二十几个血葫芦一样的士兵,护住已经战死的主将,这场面之震撼人心,没有亲眼所见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到是如何的悲壮惨烈! 不等孙玄道下令,不少周军士兵一拥而上将那些伤兵扶着,而那些士兵却似乎被浇铸在地上一般,拉都拉不动!孙玄道知道这些士兵已经杀的脱了力,心里也着了魔,若不赶紧救治的话一个也活不了。他命令手下士兵将那二十几个士兵强行拉开,几个人抬一个往后阵送去! 即便是孙玄道这些年已经变的心慈手软,看到自己手下的勇士们拼死血战的场面也被激发出了一腔的仇恨!已经苍老的狮子眼里猛地爆发出一阵精芒,他抽出自己的宝剑,往前一指大声喊道:“杀!” 一个字! 杀! 周军士兵呼啸一声,犹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朝着后退的汉军追了上去。汉军士兵皆是步卒跑不快,此时从后面追击定然能杀死大批的汉军!周军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嗜血的嘴唇变的干裂,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沸腾! 那就是杀!杀光那些仇人! 前面的几千周军骑兵呼啸着挥舞着马刀,刺枪追了上去,汉军的步卒奔跑的速度又怎么能和放开四蹄狂奔的战马相比?只要这样追下去,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追上最后一个汉军士兵,就在此时,忽然从草丛里猛地站起来不少汉军,合力拉起一条一条的绊马索! 骑兵冲锋,那是何等的力度? 不少汉军立刻就被周军骑兵冲击的惯性带的跌倒在地,但是那些周军的骑兵也被阻拦了不少,战马纷纷摔倒,骑兵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一时间人仰马翻,尘土激荡! 呼! 一片投枪从草丛中飞出,埋伏在这里的五百汉军勇士骤然冲了出来!那一支支投枪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的金属光泽,呼啸着直奔周军的骑兵! 数百支投枪,立刻就将一片骑兵从马背上穿了下来。不少战马被投枪刺中,纷纷摔倒在地。前面的数百名骑兵被绊马索,投枪杀伤了不少,更主要的是骑士落马,战马失去控制胡乱的奔跑,后面的骑兵速度立刻就降了下来! 那五百汉军互相打量了一下彼此,随即不约而同的喊道:“兄弟!来世再见!” 说完,这五百汉军一声呼啸,挥舞着手里的特制弯刀冲了上来。他们也不去攻击马背上的骑士,而是专门对战马下手!他们的弯刀锋利异常,一条一条的马腿被他们砍断!不少周军骑兵从马背上跌落,随即被扑上来的汉军乱刀分尸! 混乱阻止了骑兵的前进,那五百汉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的阻挡住了战马前进的步伐! 眼见着前面的汉军越跑越远,又有不少的周军骑兵被汉军的死士砍断马腿而掉落了下来。冲在前面浑身浴血的高晋勃然大怒,他一刀将一名汉军劈死,再寻找下一个目标时,却见那汉军灵活的就地一滚,随即出手朝着一名周军骑兵的马腿砍了下去! 随着战马的一声哀鸣,那马在奔跑中扑通一下冲倒在地上,马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竟然在半空中翻了一百八十度,轰然一声摔倒在地上。那周军的骑兵被战马压在下面,拼了命的挣扎着想要从马下面出来,他才抽出了一条腿,眼前一黑,就看见后面收势不住的骑兵同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战马的前蹄狠狠的踏在了这名周军骑兵的胸膛上,咔嚓咔嚓几声,他胸前立刻就塌陷了下去,一股血箭喷出,这骑兵呼号一声,身子一仰躺在了地上。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后面的骑兵已经到了,那马蹄重重的踏在了他的头颅上,噗的一声,他的脑袋就好像一个被敲碎了的西瓜,砰然裂开! 高晋虎目欲裂,冲过去一刀将那汉军的士兵劈死!等骑兵整理好了队形,将那拦住前进道路的五百汉军尽数杀绝的时候,前面逃跑的汉军已经看不到影子了。高晋一声令下,吩咐手下将道路清理出来,他一拍坐下骏马,一马当先的追了出去! 撤退的汉军在自己兄弟用性命争取来的时间里没命似的跑着,他们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自己的同伴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回来。他们也不敢回头去看,不敢看自己的同伴为了帮大家争取时间而一个个惨死在敌人的骑兵铁蹄之下。 但是骑兵的速度远不是步卒可以比拟的,虽然他们奔跑的速度很快,但是没过多久,才跑出去三四里路,就已经能听到后面周军骑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马蹄踏地的轰隆隆的闷响了。 几百名跑在最后面的汉军自发的停了下来,随即默默的站成三排,将弓箭拿在手里,目光坚定的看着周军骑兵踏起的烟尘。他们互相打量着同伴,用最后的时间使劲的记住战友们的相貌,然后对自己的战友微笑着说道:“兄弟,来世再见!” 第一百零七章 违命 天王岭,花三郎站在高处瞭望,只见潮水一般的汉军正在朝自己这边涌来。而在远处,周军的铁骑已经离着退回来的汉军不远了。当看到汉军后面尘土飞扬的周军骑兵密密麻麻的样子,花三郎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太多了,竟然有这么多周军追杀上来。只是这么多年跟着刘凌南征北战,花三郎已经变得十分的成熟。此时他虽然震撼于周军追兵的数量,同时却在心里计较着如何能将周军杀退。 看样子周军追击的人马比陈远山的人马还要多,而且竟然有一小半是骑兵。步卒在这种状态下和骑兵交手,有败无胜。狂奔的汉军士兵,在周军骑兵的面前都是活生生的靶子,根本就不可能抵挡得住。 如今能用的只有疑兵之计,只盼着漫山遍野的旌旗能将周军吓退了。 他吩咐一声,命令所有的士兵上马,准备冲下去阻拦周军。 陈远山一路狂奔,他身上沉重的甲胄已经一边跑一边脱掉了。带着这么一身盔甲跑路,就算没有被后面周军的骑兵砍死,也会被自己活活累死。虽然他手下有一万五千人马,但全都是步卒。别说周军足有数千骑兵,就算只有一千精骑从后面冲杀自己也断然抵挡不住。 要知道,一支百人的重甲骑兵排开攻击阵型,完全有能力将一支十倍于己布置好了防线的步兵冲击的乱七八糟。步兵的防御阵型,在高速前进的重甲骑兵面前脆弱的就好像一层白纸! 古往今来,很少有步卒战胜骑兵的例子。尤其是在古代的战场上,骑兵的机动性和冲击力被无限的放大了。草原游牧民族之所以能在各个朝代都对中原的国度没有什么惧怕心理,正是因为他们拥有强大的骑兵。匈奴,突厥,契丹,再后来的女真,都对中原国家构成了致命的威胁! 而蒙古人,更是靠着天下第一的骑兵队伍,横扫了亚欧大陆,将疆域的面积扩大到了陆地的尽头!拥有一支优秀的骑兵队伍,是每一个为将者梦寐以求的事。即便是到了现代战争初期,热兵器已经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候,骑兵依然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一直到机械化装备部队,骑兵才渐渐的淡出了历史舞台。 即便是在二战时期,骑兵在战场的重要地位还是毋庸置疑的。野战的王者,就是骑兵。而防御战的王者,则是重甲步兵。面对已经排列好防御阵型的重甲步兵,连轻骑兵都只能望而兴叹。除非是配置了骑兵重槊的重甲骑兵,否则很难靠一般的骑兵队伍冲破厚厚的重甲步兵防御阵地。而因为打造一支重甲骑兵的费用太高,且重甲骑兵的机动性太差,在隋朝后期就渐渐的被放弃了。 在盛唐时期,重甲骑兵才又重新出现在战场上,不过数量一直不多。 眼看着陈远山带着一万多穿着黑色军服,打着红色战旗的大汉队伍潮水一般退了回来,大部分已经过了天王岭,最后面的队伍还在小谷口,而后面追着的周军骑兵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五百米了。 花三郎的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兵器,因为太过于用力,他的关节已经泛白。他已经三次强迫自己压下去上马杀敌的冲动,已经扬起的铁枪再一次放低了下去。他身后的士兵跟他一样着急,若不是花三郎阻拦,他手下的三千骑兵只怕早就忍不住冲下去了。 可是,他必须等,只有后周的骑兵到了天王岭下面,然后从高坡上往下冲击依靠地势的优势而加大冲击的力度。花三郎的亲兵们就站在他身后,一双双焦急的眼睛不停的在下面亡命奔逃的袍泽们身上和花三郎的脸上转换,站在花三郎身侧的亲兵能看到将军脸上的凝重,还有紧紧抿着的嘴唇。 眼看着在谷口的位置上,跑在最后面的汉军步兵已经被周军的骑兵从后面追了上来。最前面的周军骑兵将领高高的扬起马刀,带着弧度的马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轨迹,然后斩在那汉军步兵的头颅上!半片脑袋被马刀直接劈掉,隔着这么远,花三郎他们在高坡上甚至到看到了那绽放在半空的一抹殷红! “将军!” 一个偏将上前一步,目光急切的叫了一声。 花三郎咬了咬牙,没有说话。那偏将将花三郎连头都没有回,本想催促将军出战的他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在花三郎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心情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急切。然而,花三郎却迟迟不肯下令攻击。 一个队正看着越来越多的汉军步卒被周军的骑兵扫荡一般的砍到,他攥紧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身边的岩石上。拳头上的肉皮砸破,血顺着他的手滴落了下来。而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手上的疼痛,因为他的心更痛! “将军!为什么还不下令!” 这个队正看着花三郎,眼睛里的迫切是如此的深切。 花三郎依然没有回答,眼睛死死的盯着下面的战局。没有人发现,他再一次握紧了自己的铁枪,却最终没有将枪锋扬起。 终于,三四千周军骑兵和汉军的队伍连在了一起,不停奔跑的步兵在他们眼里简直就和插在地上的草靶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砍到草靶是不会流血的。一个一个的汉军士兵哀嚎着倒了下去,他们在死亡的时候心里一定充满了恐惧吧? “将军!下令吧!” “将军!下令吧!” 偏将,千总,百总,队正,一个一个的围在花三郎身边,攥紧了拳头,眼里含着热泪不断的催促着花三郎。而后者,此时却放佛变成了一尊铁石心肠的雕塑,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花三郎在等,他在等在周军放松警惕的时候。他看的很清楚,虽然大队的周军骑兵在追杀汉军的步卒,不过依然有千人左右的骑兵队伍拖在了后面。因为周军也清楚,对于伏击来说最好的地点不是鱼龙坡,而是天王岭! 既然汉军能在鱼龙坡神不知鬼不觉的埋伏上一支万人以上的队伍,那谁又能肯定在天王岭上不会有汉军的埋伏?周军的大队步兵被远远的甩在后面,此时若是天王岭上有汉军埋伏,这四千多周军的骑兵被人前后夹了饺子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 面对有防备的敌人,花三郎现在冲下去并不占多大的优势!一旦被周军的骑兵拖住,等周军大队的步兵从后面追上来的话,他手下这三千骑兵只怕一个也走不了。而花三郎不是怕死,他是怕自己冲下去非但救不了前面跑着的汉军步卒,而且还要搭上三千骑兵! 对于现在的平南军来说,骑兵太重要了! 终于,至少有四五百汉军步卒被周军的骑兵斩杀之后,后面负责警戒的周军骑兵终于忍不住了。功劳若是都被前面的人抢了去,他们这支骑兵队伍就窝火了。负责指挥这支警戒骑兵的将军看了看前面汉军步卒的伤亡,估计着天王岭上也不会有汉军的埋伏了。 周军的骑兵犹如狼群冲进了羊群里一般杀戮,若是有汉军的埋伏早就冲出来了。在手下人不断的催促下,这名领队的周军将领终于咬了咬牙,挥刀带着一千多骑兵冲了上去! 花三郎一挥手叫道:“上马!” 早就憋出了火气的汉军骑兵纷纷跃上马背,就等着将军一声令下。花三郎转身叫住一名亲兵道:“去,追上陈指挥使,告诉他我不能帮他阻敌了!让他调整队形,三千匹战马就在山凹里,让他赶紧分兵来取!” 紧接着,花三郎吩咐另一个亲兵道:“去告诉赵二将军,让他按王爷的吩咐行事!” 看着两个亲兵远去的背影,花三郎眼神凛然的说道:“你们是不是在恨我没有立刻杀下去解救你们的袍泽?是不是在怪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战死而无动于衷?我告诉你们!我比你们还急!但是战场之上,容不得你我冲动!” 花三郎一指远处的尘烟喊道:“看到那里了吗!” 众人随着他的指点看过去,那边烟尘漫天,必然是周军的大队人马赶来。十几个各级将领看着那里,不明白花三郎是什么意思。 “在那里!必然有周军的大将,甚至有可能是周军的主帅孙玄道!现在,你们敢不敢跟我去砍了周军的帅旗,将周军统帅的头颅割下来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众人都愣住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高呼:“杀!” 偏将梁顺大声说道:“有何不敢!” 花三郎道:“既然你们都有这样的勇气,咱们就杀过去替死去的袍泽报仇!只要能斩杀了周军的主帅,周兵必然大乱!但是你们要知道的是,那里的周军绝对不下数万,我们现在只有三千骑兵,若是不能拼死的话只能全军覆没!” 梁顺抱拳道:“将军!下令吧!将军麾下没有孬种,只要能一战杀了周军的主帅,纵死又如何?” 花三郎仰天一声长笑:“好!儿郎们!随我下山,放手大杀去吧!” 三千骑兵从山坡的另一面冲了下去,只留下了一个百人队看守马匹。花三郎一马当先,带着骑兵迂回着朝着后面周军大队人马的侧翼冲了过去。 从鱼龙坡到天王岭不过十几里的距离,天王岭现在喊杀声震天,周军担心前面的骑兵遭到埋伏必然全力赶来,花三郎相信,自己手里虽然只有不足三千骑兵,只要运用得到,必然给周军造成重创! 第一百零八章 天王岭 花三郎不是第一次参加大战,但这次绝对非同寻常!因为他没有执行刘凌之前的安排,不在天王岭埋伏,而是对后面的周军大队人马主动发动攻击!他知道这样战场违抗军令的行为是什么后果,但是他也知道,一旦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误的话,三千骑兵虽然不多但是对全都是步卒的周军来说,绝对算得上一场噩梦! 而他也不能正面去冲击周军的队伍,数万人的周军,在前面打头的队伍必然是全军最精锐的。虽然这样的追击战,周军带着重甲步兵的概率并不大。但若是从侧翼攻击周军的话,显然会对周军造成更大的伤害。 以三千骑兵正面去冲击数万步兵,开始或许会对周军造成沉重的打击,但是一旦周军的慌乱被安抚下来,组成阵型对抗骑兵的话。以周军的防御厚度,完全可以逐渐抵消掉骑兵的冲击力。 一旦骑兵陷入敌阵而又无法发挥骑兵的速度,那被分割包围之后坐在马背上的骑兵就成了周军步卒围攻的靶子。 而从侧翼攻击敌人,纵深并不是很大,将周军的队伍拦腰斩断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看准了敌军主帅的位置,一鼓作气冲过去将周军的队伍行列冲乱,只要能趁乱杀了那周军的领兵将领,周兵必然大乱。将乃兵魂,将若是死了,兵则必乱。 花三郎的想法不能不说十分的大胆,甚至不能不说有些鲁莽。刘凌安排他在天王岭接应陈远山的人马,只要阻断了周军骑兵的追击让陈远山一万多步兵安全的撤回去,这就是胜利了。 然而,贪心的花三郎并不想就这么放弃一次难得的机会! 现在周军的骑兵都已经追过来了,后面的队伍全都是步兵!在天王岭下周军的骑兵是这么欺负汉军步兵的?现在他花三郎就要原封不动的还回去!而且,周军动用了这么多部队,已经超出了王爷之前的判断,需要带这么多士兵出营,不是后周的皇帝柴荣亲自来了,就是周军的元帅孙玄道! 这两个人不管是谁,只要能杀了,哪怕就是伤了,也是一场恢弘的胜利!花三郎不奢望能有运气挑翻了周世宗柴荣,只要能凭着手里的三千骑兵给周军造成更大的损失,这就是对死去兄弟们的一个交代! 可以说,此时的花三郎已经有些意气用事了。幸运的是,在他身后有三千跟他一条心,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骑兵兄弟! 孙玄道不断的催促着部队加快行军的速度,高晋领着的骑兵和他率领的近两万步兵已经脱了节。中间至少拉开是十里路的差距,这个距离就算是前面的骑兵停下来不动,也不是顷刻间就能追上去的。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步兵发力狂奔,理论上半个小时就能冲到。但是前提条件是他们有力气跑,现在的周军从大营里一路奔行已经超过了二十几里,士兵们的体能已经逐渐的下降了。 已经能听到天王岭那边喊杀声震天,孙玄道的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果然,汉军在天王岭还有埋伏。已经追疯了的骑兵一旦落入汉军的包围圈,在那个狭窄的地带骑兵根本就冲不起来,只能会被汉军居高临下的当成弓箭的靶子来射。 孙玄道不能不急,已经损失了超过六千士兵,虽然汉军的损失也不小,如果天王岭一战再损失四五千精锐骑兵,一个统兵大将,那这就不是陛下的脸面受损的问题了。且不说自己的前程不保,对北伐的周军士气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战事不利,士兵们中已经有人开始思乡了。军心浮动,虽然将领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大家胜利指日可待,可是那些士兵们谁会去相信承诺?上面做出的承诺太多了,真实现的能有几个? 二十几万大军劳师动众的北伐,非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势如破竹,反而不断的损兵折将,对于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败仗的周军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不管是南唐,后蜀,还是之前对北汉的战争,周军都是保持着骄人的胜记。而这些胜利虽然提高了士兵们的士气,但是也让他们变的脆弱。 习惯了胜利的士兵,很难经受住接二连三的失败打击。一旦这次出营追击的战斗再次失利,那整个战争胜利的天平必然从后周这边而朝着北汉的方向有所倾斜。有时候战场上拼的并不是人数,而是一股永不退缩的士气。 真要是靠人数多就能简单取胜,那大隋朝的时候杨广屡次兴兵征伐高丽,就不会前后丢下几十万具尸体在异国他乡。弹丸之地的高丽,竟然硬生生的抵抗住了大隋一百多万大军的攻势,还将大隋朝最精锐的三十几万府军全歼,且不管对方用的是什么样上不了台面的战术,这个例子足以说明军队数量多不一定就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若不是那三十万最精锐的府军埋骨他乡,成了别国良田土地下的一截白骨,大隋朝的天下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分崩离析。第二次征讨高丽的隋炀帝,虽然改变了策略,百万大军还是没有将高丽灭国,反而促使了国内的反叛。 大周现在的情况虽然有别于隋朝,不过前景并不是大家之前预料的那样好。且不说西夏人一侧虎视眈眈,西南的吐蕃也是早就对中原的花花世界觊觎良久,就是国内都难保不会有人拿陛下如何得到的皇位做文章。一旦有人在后方添乱,西夏,吐蕃趁势而起,那大周的境地不见得会比当初的隋朝强到哪里去。 看着已经表现出疲劳的士兵,孙玄道也很无奈。强行军将近三十里,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累。到了现在已经不可能还像开始的时候那么快了,速度上的减缓并不是用鞭子打就能提起来的。 天王岭的方向喊杀声如此强烈,十里之外都能清晰的听到,由此可见那也是一场惨烈的大战。若是不能迅速增援的话,谁能知道那四千多大周的精锐骑兵还能活着回来几个? 事实正如孙玄道担心的那样,得到花三郎亲兵通知的陈远山并没有生花三郎的气,花三郎将王爷既定的战术打乱,以陈远山对花三郎的了解知道他不会这么草率。而且自己的部队被周军的骑兵追着跑,也并不是真的就怕了那四千多骑兵,而是为了将他们引到天王岭聚而歼之。 真要是拼了命打起来,依据天王岭如此狭窄的地形设置防线,组织有限的重甲步兵防御的话,周军的骑兵最多一次性一两百人攻击过来,最后是骑兵把步兵杀光,还是步兵把骑兵消耗光真没有定数。 听到花三郎亲兵的报信,陈远山没时间埋怨记恨花三郎,他立刻就对部队的战术做了调整。命令最前面的部队停止撤退,分出三千人马到天王岭下寻找战马,然后绕过并不打的山岭迂回到周军骑兵后面去,然后组织士兵就地结阵,抵挡周军骑兵的冲击。 不管怎么说,步兵用跑步的方式跟骑兵比速度,纯粹就是找死。骑兵从后面追上来,在奔跑中杀人简直就好像放躺下一片芦草那么简单。失去了花三郎这个强援,自己手下这些步兵再跑下去无异于自己送死。 因为是埋伏战,陈远山带来的重甲步兵并不多。若不是他将整个简直的一营多兵马尽数带来,每个营配置的一千重甲步兵也不会披挂着沉重的铠甲跟来跑步。轮速度,重甲步兵在骑兵眼里简直跟蜗牛爬没有区别。 这一千重甲步兵并没有参与鱼龙坡的战斗,陈远山为了应对突发情况不得不采取防守,故意将这一千重甲步兵留在了后方,没有从鱼龙坡冲下去参与杀敌。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一千重甲步兵后队变前队,撤回来的时候才没有丢给周军的骑兵当靶子练刀。 命令部队停止撤退,陈远山下令最前面的重甲步兵立刻撤回来组织防御,同时派人砍伐树木堆积起来,这样狭窄的地域限制了骑兵的冲击人数,只要在将道路阻断,防守并不太难。 他带来的士兵都是原来抚远军的老兵了,军令下去之后很快的就执行了起来。若是从太原城南下的禁军或者城防守备军,早就在一路狂奔中丧失了斗志,只怕拢都拢不住。最后面的步兵已经自发的停了下来不在奔跑,而是借助地形和周军的骑兵开始周旋起来。 这些老兵们都明白,将背后交给周军的骑兵,这样跑下去早晚被人一个不剩的砍死。借助树木,乱石,步兵们就地防御。而那一千重甲步兵很快从队伍前面退了回来,成队列的开始组成防御阵型。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杀红了眼的周军骑兵突然听到高坡上一声喊,随即无数的汉军旗帜在高坡上树立了起来,也看不清有多少汉军出现在高坡上。战鼓声,呐喊声练成了一片! 高晋脸色一变,他本来已经安排了负责警戒和断后的骑兵队伍,但是后来因为开始的时候追杀汉军那么凶狠,高坡上埋伏的汉军都无动于衷,所以周军基本上已经排除了天王岭有埋伏的可能。殿后的一千多骑兵嗷嗷叫着追了上来,高呼着报仇的口号甚至超过了高晋带来的队伍,高晋就算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赵二只留下了二百人站在山坡上摇旗呐喊,擂动战鼓。他带着八百名士兵从山坡上跑了下来,在谷口开始砍伐树木推到在道路上,阻止周军骑兵后撤!四五千骑兵被窝在天王岭下面,虽然这样一来汉军面对的压力会很大,但是对于带着三千骑兵去冲击周军后队的花三郎来说确实最大的支持! 花三郎和赵二两个人在这些年里早就有了一种默契,当收到花三郎亲兵报来的消息之后,赵二立刻就做出决定封堵谷口,绝对不能让周军的骑兵杀回去前后夹击花三郎的人马! 第一百零九章 侧翼奔袭 孙玄道率领的近两万周军,如今只有不足三百的骑兵,这些骑兵还都是孙玄道的亲兵卫队。作为亲兵,自然是时刻都要保护在主将身边的。一万多步卒压榨着身体的潜能,拼了命的往前跑,可是再快人的两条腿也跑不过战马的四条腿。 天王岭那边激战正酣,谁知道在那里有多少汉军在埋伏?很多人心里不由得都有些后悔,这次追击原本是可以避免的。谁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被汉军挑衅的将军三言两语就勾起了火气,似乎不杀人就不能扑灭一般。 只是包括孙玄道,甚至柴荣在内此时却都没有深思,虽然那个汉将挑衅的语言刻薄肮脏,但为什么自己就是压不住火气呢?现在周军上到皇帝,下到普通士兵,为什么就好像草原上的一大片干草,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火星就能将心里的怒火燃烧成燎原大火? 那是因为现在周军的士气很不好!相当的不好!这场仗虽然打的时间到现在都算不上多长,可是憋在周军士兵心里的火气却很大!不光是火气,还有憋屈,气闷,厌战,思乡,等等等等的因素在作怪。 不管是柴荣还是孙玄道,就连最普通的士兵都知道汉军就是来挑衅的,目的就是要把他们引出大营,可是偏偏谁都按捺不住。 柴荣的火气不是没有来由,二十万大军围攻一个小小的玉州城,居然围了半个月都没有拿下,反而被刘凌率领的救兵一把火烧的丢盔弃甲,连他这个从无败绩的大周天子都被人追着撵了几十里。 十二万大军甚至还没有上战场,就被汉军一万五千骑兵吓得四散奔逃。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若是说周军的装备不如汉军精良,若是说周军都是新兵不如汉军善战,若是说是力战不敌而败退的,这都有情可原。 可事实上呢?总计十八万武装到了牙齿的大周军精锐,竟然被玉州城里几千老弱病残堵住去路无计可施,又被四万装备远不如自己的汉军援兵追着屁股打,回头想想简直是一件天大的荒谬的笑话。 可是这并不是笑话,就算是笑话也是汉军自傲的资本,而对于周军,对于柴荣这个大周天子来说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近二十万精锐,被四万连盔甲都凑不齐的汉军杀的大败落荒而逃,这种失败不管是对于天子,还是普通士兵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事实。这场失败就好像压在周军所有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堵的他们连呼吸都困难。 他们不想战斗,想回家去过安生日子。又想为自己挽回颜面,狠狠的教训一下汉军。连年的征战,先是对后蜀,然后是对南唐,现在又对北汉用兵,其间还夹杂着无数次边界上与回鹘人,党项人,吐蕃人的小摩擦,大周这些年就没有安生过! 在各种矛盾心里的刺激下,周军全军上下都被一种莫名其妙的狂躁所笼罩。被勒令据守在坛州不可出战,他们就好像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有着锋利的抓牙却偏偏不能施展,而汉军的挑衅,则是点燃那把大火的火星。 或许,柴荣也感觉到了周军的心态,所以他才想用一场胜利来激励士气。他宁愿让楚离火带着两千骑兵去追杀五千汉军,明知道这样的战斗就算是侥幸胜利也必然惨烈无比。但是他还是这样做了,他要靠着楚离火的以多胜少来让士兵们重新恢复斗志。 周军在这些年的战斗中都是不败的,不管是南唐引以为荣的一万具甲骑兵,还是后蜀三万藤甲军,不管是党项人的羽箭还是吐蕃人的弯刀,都没有让他们低下高傲的头颅。然而,不败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的弱点。 骄兵,一支不折不扣的骄兵。 当孙玄道在后蜀用五千轻骑兵用来回奔袭的战术将三万刀枪不入的藤甲军打的落花流水的时候,他们是骄傲的。当柴荣亲自领兵在南唐将那支号称不败重金打造的具甲骑兵杀的哭爹喊娘的时候,他们是骄傲的。当大周的骑兵没有丝毫的劣势在和吐蕃,西夏的骑兵对抗中取得胜利的时候,他们是骄傲的。 而在那座只有不足三万人口的小小的玉州城下,他们的骄傲被刘凌的火攻撕裂的支离破碎。周兵不败的神话破灭了,他们的傲气随之被一种叫做沮丧的情绪所替代。甚至,还有每个人埋藏在心底抵死不愿承认的一点恐惧。 军服都不能完全统一,没有大量的重甲骑兵,没有手持巨盾的防御步卒,甚至连羽箭都不敢肆意挥霍的汉军,竟然靠着一股勇气将他们的骄傲撕碎到一文不值。他们就好像被褪去了光鲜外衣的漂亮女人,赤裸裸的身体都暴露在了男人的视线里。 这种情绪,一旦爆发出来,或许能催发出一股一雪前耻的勇气,也有可能催发出人性里隐藏最深的懦弱。 孙玄道此时还没有发现手下将士的这种情绪,因为他本身就已经被这种情绪笼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征战,从来没有退缩过的孙玄道,竟然也有厌战的情绪。 听着前面天王岭方向的喊杀声,孙玄道的心就一阵一阵强烈的烦乱。 “命令后军加快速度!一炷香的时间内赶不到天王岭,军法从事!” 他大声的对自己的亲兵下令,很少见到大帅这样发火的亲兵赶紧应了一声,策马扬鞭朝着后面的队伍跑出去传令了,他还没有跑出去二百米,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他侧头往一边看了看,发现远方有一片烟尘扬起,似乎是起风了。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平原上稀稀拉拉的大树,却看到树叶子如同丢了神一样耷拉在树枝上一动不动。诧异了一下,这个亲兵摇了摇头,忽然!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骤然升起,他吓的脸色立刻就变得煞白! “敌袭!敌袭!” 孙玄道的亲兵扯着嗓子开始大吼,他的脸色惨白得好像一张白纸。那片尘烟扬起的地方,哪里是什么大风,分明是敌人快速冲来的骑兵! 来不及去后军传令了,孙玄道的亲兵立刻就调转了马头,一边大汉一边朝着前面主将的位置冲了过去。 “侧翼敌袭!” “侧翼敌袭!” 只是这声音在近两万步兵发力狂奔的踏地声中显得那么无力,他声嘶力竭的大喊,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在不断的滑落。终于,越来越多的士兵听到他的喊叫,一边跑一边将视线抛向了远方。 终于,很多人都发现了那扬起的尘烟,甚至已经通通通的战马踏地声在耳朵里鼓膜上震动。这是一种错觉,却真实无比的响彻耳际! “汉军的骑兵!” “是汉军的骑兵来袭!” 越来越多的人慌乱的呼喊起来,他们再也控制不住步伐的连贯性,有的人更是骤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直直的看着侧面的尘烟,脸色变得无比的惨白。他身后的士兵没有收住步伐,一下子撞在他的身体上,两个人几乎同时摔倒,但是他已经忘记了疼痛。 “是汉军的骑兵!” “这下完了!” 恐慌的情绪瘟疫一样迅速的蔓延开来,无法阻止。孙玄道的亲兵为了尽快通知主将,声嘶力竭的呼喊反而将士兵们的恐惧引发了出来。谁都不是傻子,全都是步卒的周军绝对抵挡不住骑兵的冲击!而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已经累了! 孙玄道的亲兵还没有跑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侧翼的汉军骑兵。三千铁骑踏地的震动声此时已经超过了周军行军的声响,而那漫天的烟尘也已经遮挡住了太阳的光线! “命令各营,迅速集结阻止防御!长矛手在外,盾牌手结阵,弓箭手准备!” 孙玄道果断的发布了命令,手下的亲兵一个个的跑出去宣布命令,只是近两万人的步兵拉成的一条长线,从队首跑到队尾,只怕汉军的骑兵比周军的传令兵还要快! 瞬间,周军预警的号角声就响彻天际,那苍凉的声音放佛穿透了人的耳膜,直接钻进了每个人的脑子里。 周军开始迅速的集结起来,在各级将领的命令下士兵的慌乱也渐渐的平息下来。所有人都在用最快的速度集结组成阵型,作为征战了多年的老兵谁都知道若是在行军队形的情况下被骑兵冲击侧翼的结果是什么。只有迅速的结成防御阵型,才能抵挡住骑兵的冲击! 一个又一个的步兵方阵逐渐的成型,长矛手在最外面,盾牌手其次,在盾牌手的阵型缝隙里是弓箭手。然而,方阵还没有结成的时候,最前面的汉军骑兵骤然出现在每个人的视线里! 在阳光的照耀下,一个黑色的骑兵人影仿佛从地下突然钻出来一样,突兀的出现在地平线上,随即越来越多的黑影出现,快速的冲了过来。 最让人压抑的是,从侧翼出现的大队汉军骑兵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呐喊的声音,整支骑兵队伍除了战马踏地的声音竟然没有一点杂响!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却让人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安静! 这就如同一只沉默的猛兽,只是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却根本没有发出咆哮一样让人恐慌。 近了,更近了。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 汉军的骑兵在马蹄的闷响声中,犹如一只只沉默的野兽,却更加爆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杀气。 一百二十步是弓箭相对安全的距离,一个正在指挥部队迅速组成方阵的周军千总,挥舞着旗帜不停的催促着士兵们加快脚步,他回头看了不断接近的骑兵一眼,计算着骑兵的速度和周军结阵速度的对比。 忽然,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这个周军的千总仔细看了看,那是什么? 噗! 一百二十步之外,花三郎拉开了他的那只铁胎弓,一箭将一名周军的千总射死在马背上! 第一百一十章 重骑 一百二十步之外,这样的距离就算是普通的弓箭射到了,也已经轻飘飘的没了力度。可是这一箭,却带着一股凛然的威势直接将那名周军的千总从马背上撞了下去! 那箭正中他的咽喉,一瞬间,他的嗓子被卡住,难以呼吸的憋闷感让他恐慌无比。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嗓子里一松,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进入了身体,他满足的笑了笑。带着血花的尸体摔落在地上,生命已经不再属于他。 千总身亡,他麾下的步卒顿时慌乱了起来,他的亲兵冲上去将自己的主将尸体拉起来,拖拽着退入还没有结成的方阵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将身亡亲兵就要拼命抢回他的尸体,然后集体自杀已经成了一条军律。这个千总的亲兵在这一刻,看着主将的尸体,忽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 越来越近了! 甚至已经看清楚汉军那飘扬的红色战旗。周军负责指挥弓箭手的将领紧紧的钻着拳头,只要再靠近十步,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放箭!周军的方阵还没有组成,目前唯一能阻止汉军骑兵速度的就是弓箭手了,只要跨入七十步,周军的步弓就能对骑兵进行覆盖式的射击! “放箭!” 指挥弓箭手的周军将领猛地往下一挥手,大声的吼道。 呼! 一片羽箭飞出,密集的程度甚至遮挡住了照耀万物的阳光。这样密度的羽箭根本就不需要瞄准,只要覆盖式的射过去,就会对高速冲近的骑兵造成致命的打击! 忽然!远处的汉军骑兵如同一道奔腾的河流撞击上了一块河道中间的巨石一般,骤然的往两边分开!两道洪峰并没有再继续笔直的前进冲向周军的箭阵,而是变成了和周军防御平行! 两道洪流的变向速度,超乎了周军所有人的预料!这样的机动性,若不是足够精锐的骑兵绝对无法做到! 迂回着接近周军还没有成型的方阵,大部分的羽箭都落在了汉军骑兵的身后,斜刺里杀过来的骑兵却在这个时候开始用骑弓对周军的步兵发动攻击了。骑弓的射程比步弓要近,为了最大限度的打击敌人而降低损失,花三郎指挥骑兵这种变向冲击绕击敌阵的方式对于周军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在快速机动的骑兵面前,大部分的周军弓箭手都无法瞄准。羽箭明明瞄着人射过去,却总是落在对方骑兵的身后。而汉军骑兵装备的连弩,骑弓,却在机动中根本不需要如何瞄着,只需将弩箭射向周军的队列! 排列在方阵最前面为了迎接汉军骑兵冲击的长矛手,成了最大的牺牲品。长矛手并不装备铁甲,薄薄的皮甲对于羽箭的防御来说基本上相当于零。尤其是在不足五十步的距离,骑兵在惯性中发射出来的羽箭,更是能轻而易举的穿透皮甲钻进士兵的身体里。 顺着周军方阵平行方向冲过去的汉军骑兵,释放出来的弩箭立刻就将周军排列在最前面的长矛手放到了一层。周军的弓箭手虽然猛烈的还击着,但是对骑兵伤害却微乎其微。若是骑兵吃直面而来的,弓箭手攻击对于他们来说同样是不可阻挡的索命阎罗。而现在的周军弓箭手,则很难抓住侧身快速冲过的骑兵! 骑兵每一次在周军方阵外围环绕着冲过,就会将方阵撕下来一层。当汉军的骑兵第二次呼啸着从方阵前面五十步远的距离冲过之后,长矛手已经再也站不住了。 孙玄道也无法坐视这样的损失,他命令长矛手撤回到方阵里,盾牌手顶到外围,弓箭手随之向前对敌人射杀敌人的骑兵。 孙玄道被数十个亲兵团团护住,从人缝隙里指挥着部下作战。汉军指挥骑兵的将领绝对是一个人才,这种近乎于骚扰式的攻击虽然不能一举将周军击败,但是却能保护自己的同时最大限度的杀伤防御的步兵! 照这样下去,汉军的骑兵只需再跑上一个来回,最外面的长矛手就会被他们一层一层的撕扯干净。这样的消耗,无论谁为主帅都是无法承受的。这样的战法,让孙玄道想起了北方数千里外的草原人。 他知道最早使用这种战术的正是突厥狼骑,依靠骑兵的机动性绕着步兵的防御阵地用弓箭射击,一层一层的将防御的步兵杀死。靠着这样的战术不知道有多少次突厥狼骑以少胜多,铸造了骑兵的传奇。 而现在北方的契丹人,更是将骑兵的战术发挥到了近乎极致。这样的战法,契丹人运用的比突厥人还要熟练! 不能再这么消耗下去了,周军的弓箭手对汉军骑兵的杀伤力太低。相对于汉军骑兵的攻击,双方的伤亡比例保持在一比五上下。照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方阵就会被骑兵撕碎。 必须主动出击! 孙玄道狠了狠心,他下令将周军现在全部的骑兵集合起来,冲过去阻断汉军骑兵的攻击路线。只要将汉军骑兵的攻击大乱,以精锐的铁甲步兵冲上去拦截混战,以长矛手辅助攻击,弓箭手自行杀敌,孙玄道立刻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现在周军全部的骑兵集合起来都不足五百人,不过这些骑兵都是各将领的亲兵,论战斗力绝对要比汉军那些普通骑兵高。只要这五百人打乱了汉军骑兵的攻击部署,胜算就控制在周军手里了。 孙玄道果断的下令,在偏将孟先敌的率领下集结近五百骑精锐迅速的组成攻击阵型,锥子一样朝着汉军环绕周军奔袭的骑兵杀了过去!以孟先敌为锋利的矛尖,锥形的骑兵队伍呼啸着直冲汉军队伍。 眼看着就要和汉军的轻骑兵撞在一起,孟先敌甚至已经听到了对方士兵被自己长刀割断咽喉的呻吟声。他猛地大呼一声,扬起长刀骤然再次加速! 忽然,汉军骑兵的队伍猛地分开,将周军锥子一样的骑兵队伍让了过去。而在汉军轻骑兵的身后,一支二百人的具甲骑兵在缓缓的加速之后朝着周军的骑兵队伍迎头撞了过来! 二百名具甲骑兵,穿戴着全身的铁甲,就连脖子上和脸上都被铁链甲护住,只露出一双充满了杀气的眼睛。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披盖铁甲,厚重的铁甲将人和马牢牢的保护住。而这并不是具甲骑兵的全部装备,在他们的手里,每个人都平端着一杆长达三米的骑兵重槊! 扬起的槊锋,在阳光下闪耀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只露出眼睛和鼻孔的战马打着响鼻,四蹄刨开泥土,如同一个一个的装甲猛兽一般杀了上来。在护住脸的面具上,描绘出了血腥眼眸和锋利獠牙的魔鬼图案,狰狞恐怖。 两支骑兵就好像两条对头冲过去的浪潮,轰的一声撞在一起。 装备了重槊的具甲骑兵在这样面对面的硬捍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三米长的重槊在两队交锋的一刹那就将对面的骑士撞飞了出去。一个有一个周军的骑兵被长槊挑起,甩上了半空。 锋利的槊在周军的身体上切出了深深的伤口,皮甲被割裂,血瀑布一样喷射出来。才一接触,就有五六十名周军骑兵被汉军具甲骑兵的重槊挑落马下。 孟先敌一刀磕开对着自己迎面次来的重槊,长刀压在槊杆上顺着方向划了过去!锋利的刀锋将这名具甲骑兵的手指齐根切断,然后斩在他的身体上。刀锋切开了厚重的铁甲,一股血花猛地喷出来溅了孟先敌一脸。 他的长刀重大六十斤,借助惯性劈开了一名具甲骑兵的铁甲,在杀死对方的同时孟先敌也感到身子猛地一震,户口上传来一阵剧痛。他的一条手臂半边身子都被撞的酸麻了,躲过了迎面而来的第二个具甲骑兵的攻击,他才将刀第二次举了起来。 看准了一名具甲骑兵的破绽,孟先敌一刀砍在那骑兵的脖子上,铁环做成的链甲是具甲骑兵防御最薄弱的地方,铁环被斩断的同时这名骑兵的脖子也被刀锋割断。血在一瞬间就冒了出来,喷溅在孟先敌的眼睛里。 他迅速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视线依然是一片红色。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下意识的往后一仰躺倒在马背上,躲过了一杆穿过来的重槊。再次磕开一杆槊之后,孟宪的猛地眼前一亮,原来他已经从汉军二百名具甲骑兵组成的阵型中穿了过去。 再次抹了一把迷蒙了眼睛的血水,孟宪的拉马,调转方向准备杀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此时跟在他身边的竟然只有七八个人! 一次冲击,对方的具甲骑兵就将至少一百三十名周军骑兵用长长的马槊杀死。而被具甲骑兵组拦住的周军骑兵,立刻就被左右涌过来的汉军轻骑兵围住。一阵羽箭过后,还坐在马背上的周军骑兵连一百人都不足了。 汉军轻骑兵的弓箭丝毫都不必在意误杀了自己的同伴,他们射出的羽箭能轻易的夺走敌人的生命,但是击打在覆盖了铁甲的重骑兵身上只不过弹起一溜火星。羽箭对于具甲骑兵来说,几乎没有一点杀伤力。 而最让人恐惧的是,一次冲击只损失了六个人的具甲骑兵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再一次扬起马槊,朝着周军的方阵狠狠的撞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破甲锥 不足五百骑周军被汉军的具甲骑兵一个冲撞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被汉军重骑兵撞了个七荤八素的周军还没有来得及调转马头,就被淹没在汉军轻骑兵的洪流中。剩下不到三百骑周军,被汉军轻骑兵一冲,再次昏头转向起来。 一百九十多骑具甲骑兵,端着长长的马槊,如一道钢铁洪流狠狠的撞击在周军方阵上。刚刚冲动外围的盾牌手还没有站稳组成盾阵,微微下指的汉军马槊上闪烁的光芒已经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嘭的一声,最前面的具甲骑兵手里的马槊狠狠的顶在了一名周军士兵的盾牌上,木制包了一层皮革的盾牌立刻就被撞的四分五裂,那槊锋从碎裂的盾牌中穿过去,直直的插进了周军士兵的胸膛里。 巨大的冲击力将这名周军士兵的身体撞了出去,挂在槊锋上的周军士兵在撞上身后袍泽的身上之后彻底死去。马背上的重甲骑士将他的尸体挑飞,再次将马槊放了下来。如同一辆装甲,重骑兵狠狠的在周军防御并不坚硬的外壳上撕裂了一道口子。 呈锥形前进的具甲骑兵随后将这口子不断的撕裂扩大,刚刚将唯一能对付重甲骑兵的长矛手撤回阵内,穿着软甲端着盾牌手持横刀的盾牌手根本就挡不住具甲骑兵的一撞。一百九十几匹高头大马,载着全身铁甲的骑士狠狠的切入了周军方阵。 孙玄道一把将傻了眼的亲兵推开,抢过令旗自己挥舞起来。得到指令的周军立刻变阵,损失惨重的长矛手再次涌出来阻拦汉军的具甲骑兵。而无数的周军士兵开始疯狂的朝着方阵被撕裂的口子扑过来,试图将这个缺口堵住。 藏身在盾牌手后面的弓箭手虽然已经因为连续发弓手臂酸疼,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了。密集的羽箭撞击在汉军重骑兵的铁甲上弹出一串一串的火星,但是即便在十几步的距离内发箭,羽箭的力度也不足以撕开铁甲。 有少数的羽箭从铠甲的缝隙里扎进去,马背上的骑士身子一颤,但并没有停下来。他眼神冰冷的将马槊突前,挑飞了一个又一个周军的士兵。被已经提速的重骑兵切入步兵防御,对于步兵来说绝对是一场噩梦。 盾牌上包着的那一层皮革,对于阻挡羽箭来说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可是用来防御重骑兵的马槊,简直可以说用鸡蛋挡石头一样的脆弱。 即便是外面包了一层铁皮的巨盾,被重骑兵撞上之后除了四分五裂也找不到下一条出路。再说了,这支周军中根本就没有装备掩护弓箭手攻城压制守军箭矢的那种巨盾。不倒半人高的步兵盾,对上势如破竹的马槊,其结果已经注定。 锋利的马槊在撞碎盾牌之后,半米长的槊锋能轻而易举的割破步卒身上的软甲,更能轻而易举的割断步兵毫无防护的喉咙。而重骑兵需要做的,只是将马槊稍稍调整一下角度。 战马身体上的安装着具甲,将战马武装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器。在这样的平原野战中,周军又是清一色的步兵,它们没有任何天敌。 但是周军胜在人多和士兵的素质,虽然大部分的步兵都被汉军具甲骑兵和外面兜圈子不断发射羽箭的轻骑兵吓坏了,但很快就有不少人压制下心头的恐惧,蜂拥着冲上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将那支重骑兵阻拦下来。 在天空中看,汉军的重骑兵就好像一只一只披挂着厚厚防御的甲壳虫,而周军的步卒则是密密麻麻的蚂蚁。 相对于甲壳虫,蚂蚁的力量虽然渺小,但是胜在数量多。只要他们能将这支人数并不多的具甲骑兵阻拦下来,就是一人一口也足以将他们慢慢的咬死。 看到周军的方阵已经被撕裂,号令骑兵围着方阵兜圈子发射羽箭不断射杀周军的花三郎一挥令旗。已经一层一层将周军外围的士兵射杀了的轻骑兵立刻调转了马头,他们快速的收起弓箭,然后抽出了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横刀。 花三郎将手里的铁枪扬起一声大喝:“杀穿过去!” 骑兵们怒吼一声,以花三郎为箭头,锥形的骑兵洪流沿着具甲骑兵撕开的防御冲了进去! 最前面的花三郎手腕一抖,铁枪轻易的刺穿了一名周军的咽喉,再一划,另一名周军的软甲被割裂,血瀑布一样喷出来。他的胸口被割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内脏器官暴露在空气当中。 轻骑兵的横刀很快就不再雪亮,沾染了太多血液的横刀失去了金属的光泽,而是散发出一种血腥的色彩。 借助惯性,骑兵的横刀轻而易举的抹掉了一条条手臂,割断了一个个脖子,劈掉了半个脑袋。血泼出来一样在半空中一道一道的飞舞。空气中充斥着血的腥味和大便的臭味。这种味道将这片区域烘托的更加惨烈。 没有人真的不一点儿都不怕死,只不过有的人能压制住对死亡的恐惧,有的人将害怕无限度的放大了而已。而就算能压制下心理上的恐惧,也阻止不住生理上的自然反应。人在恐惧到了极致的时候大小便都会失禁,临死前很多人的裤裆里都变得腥臭无比。 慌乱中,周军的长矛手终于组织了起来,密集的长矛不断的刺向马背上的骑士。一个一个的汉军骑兵的身体被长矛戳出了血淋淋的黑洞,他们在马背上直接被长矛挑了下来摔倒在地上,随即被一拥而上的周军分尸。 花三郎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现在也没有人有时间去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用敌人的首级来记住自己的军功。骑兵们现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周军的方阵冲穿,杀透敌阵。 只要周军的防御方阵被打乱,失去了战友支援的周军士兵只能更快的死亡。 孙玄道不断的变换的着指令,周军步卒们不要命的往前拥挤着。缺口越来越大,但是填补方阵缺口而涌过来的周军却越来越多。 一杆长矛从斜刺里直奔花三郎扎了过来,紧跟在花三郎身边的亲兵立刻用横刀将长矛斩断,顺势一刀抹掉了这个长矛手的半边肩膀。但很快,另一个长矛手递过来的长矛就将这名亲兵穿了个通透,喷着血的尸体被长矛钉下来,而战马还在往前飞奔着。 看到对方担任箭头的主将身边出现了空隙,更多的周军长矛手对花三郎展开了攻击。花三郎的亲兵冲上去接替死去袍泽的位置,用骑兵盾不断的为花三郎护住身体。一个又一个的亲兵倒了下去,而花三郎的身上也已经被伤了多处。 还好他的铠甲足够精良,抵消了大部分兵器击打在上面的力度。但是小腿上被周军士兵刺穿了的伤口钻心的疼,血好像泉水一样不断冒出来。 终于,在身边的亲兵只剩下六七个人之后,花三郎追上了前面的具甲骑兵。而此时,一百九十多人的具甲骑兵还活着的已经不足八十人。不过此时的周军方阵已经被撕裂了一大半,在冲不了多远就会彻底把方阵切开。 花三郎回头看了一眼,跟随自己顺着缺口杀进了的五百轻骑兵此刻已经不足二百人。 在重骑兵的保护下,花三郎有空隙查看一下战局。扫了两眼他就看到了在大概一百五十步之外挥舞着令旗,被亲兵们团团护住的孙玄道。孙玄道手下骑马的亲兵都已经冲上去了,此时他为了便于观察战局指挥战斗,坚持没有下马坐在马背上指挥。 他身边的士兵高高的举着盾牌将孙玄道保护住,而神色肃穆的孙玄道不断的挥舞令旗指挥着步兵们对进入方阵的骑兵进行围剿。 花三郎大喝一声:“护我!” 随即将沾满了血的铁枪挂在得胜勾上,从背后将铁胎弓取了下来。他的四五个亲兵催马向前,再加上几个重骑兵的保护,花三郎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周军能冲过来。 他抽出一支破甲锥,四棱的箭头上说过一道冷艳的光彩。他深呼吸,尽力将呼吸放平稳,同时压制住身体上十几处伤口带来的疼痛。猛地将足有四石之力的铁胎弓拉开,如满月一般的硬弓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让人为它彰显出来的雄性魅力而痴迷。 一箭射出,花三郎吸了口气,快速的抽出第二只破甲锥。搭箭,拉弓。那巨大的铁胎弓再一次被他拉满,破甲锥带着破空之风再一次射了出去。 第一支破甲锥正撞在护住孙玄道前胸的一块盾牌上,巨大的力度立刻就将那盾牌撞的四分五裂。盾牌手被撞的一个踉跄,手里的残破盾牌随即脱手。他还没来得及呼喊,第二支破甲锥呼啸着再次射来! 连续的血战之后,花三郎已经几乎用光了力气。四石的铁弓他还能拉开两次已经实属不易了,第二箭射出去之后,他只感觉两条臂膀碎了一般的无力,再也拉不开第三次。 第一支破甲锥精准的将护住孙玄道前胸的盾牌击碎,但是第二箭稍微的有些偏差。比普通羽箭沉重也更粗更长的破甲锥狠狠的穿进了孙玄道的左面肩膀,那箭竟然有三分之二的长度从孙玄道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啊的一声,孙玄道中箭落马! 孙玄道的亲兵立刻扑上去将掉落马下的孙玄道护住,受了惊的战马撒开四蹄就跑,孙玄道的一条腿还挂在马鞍上,已经昏迷过去的他如同一具死尸般被马匹拉着往前走。一个亲兵大喝一声,一刀就劈在那马的脖子上,沉重的横刀立刻就将马脖子切开了大半,那马悲鸣一声扑到在地。 众亲兵冲过去将主帅救下来,此时的孙玄道已经人事不知,半边身子都被血染透了。 看准机会,花三郎大喝一声:“孙玄道已死!杀啊!” 护在他身边的亲兵也跟着高呼:“周军主帅已死,大火杀光他们啊!” 后面跟着的骑兵也知道机不可失,一边砍杀周军,一边疯了一般的大吼:“孙玄道死了,孙玄道死了!” 外围的汉军轻骑将周军扑过来的五百余骑兵斩杀干净之后,呼啸一声,近两千骑朝着孙玄道的位置杀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追 花三郎见周军士兵拼死去救孙玄道,他呼啸一声,让剩下不多的具甲骑兵继续冲阵,务求一举将周军的方阵彻底撕裂。剩下的一百多轻骑兵跟在具甲骑兵的身后,不断的加大被撕裂的口子。 他自己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已经开始溃败的周军,随即大喝一声带着自己仅剩下的六七个亲兵朝着孙玄道落马的地方杀了过去。 人潮涌动中,周军开始大范围的溃乱。主将生死不明,这对于周军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相比于方阵被汉军骑兵撕裂来说,主将的生死对他们来说影响更大。 花三郎领头大喊:“孙玄道已死!” 手下的亲兵扯着嗓子嘶哑的大喊着,跟在花三郎身后奋力的冲向孙玄道。当冲到离着孙玄道落马的地方还有三十步距离的时候,花三郎身边的骑兵已经只剩下两个人了。虽然溃乱的周军已经没有心思再战,但毕竟他们人太多了。慌乱中就是周军为了保命朝着汉骑上动手,花三郎他们这几个人也不能完全抵挡住。 身边的亲兵一左一右护住花三郎,花三郎隔着三十步远一声虎吼。他猛地抬起手臂,将自己沉重的铁枪掷了出去。那一杆黑色的大枪,划破了空气,也划破了周军最后的胆气。一个周军的亲兵奋力扑在已经昏迷的孙玄道身前,大枪从他的后背上直直的扎了进去。 一股血喷了出来,就好像被投入一颗石子溅起水花的池塘。血没从半空落下来,那铁枪已经穿透了他的躯体。他身体上的皮甲就好像被被铅笔捅破了的白纸,在胸口上往外翻了出来。同时翻出来的,还有他的血肉。 带着血的枪尖又刺入了孙玄道的身体里,不过好在孙玄道的精铁铠甲阻挡住了铁枪剩余大部分的力度,那枪尖并没有刺进去很深,但位置却十分的危险,正在孙玄道的左边胸口上。 一个亲兵将袍泽的尸体推开,招呼众人抬起孙玄道拼了命的往后撤。此时不光是越拼越悍勇的汉骑杀红了眼睛,保护着孙玄道的亲兵们更是疯狂到了极点。几个人抬着重伤的孙玄道放在马背上,一个亲兵一刀狠狠的砍在了战马屁股上。 那马一声悲鸣,悲愤的嚎叫着撒开四蹄,风一般的冲了出去。周军的士兵跟在战马后面狂奔,虽然明知道追不上已经发了疯的战马,但谁都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停下来。不光是因为对孙玄道的忠心,主将身死他们一个也活不了。为了自己还能活着多看几天明媚的阳光,他们也必须拼命。 有周军士兵自发的留下来组织汉骑的前进脚步,已经包着决死之心的他们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每一个战士都会在闲暇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去想自己怎么死,大部分都坚信自己会光荣的战死在沙场上。功名但在马上去,这句话不知道激励了多少寒门子弟义无反顾的上了战场。 他们在训练结束之后,在每天都怀着朝圣一样的心理吃饱了肚子之后,都会在温暖的阳光下彼此靠在一起讨论这个话题。有的人看得开,笑着说死就死,早死早投胎,还比别人多活一世呢。有的人看不开,为什么我就要比别人早死? 这辈子战死了,谁手里都有几条杀孽,不知道下了地狱会不会进油锅,会不会被牛头马面割了五官四肢?下一辈子轮回到什么地方?是接着投生为人,还是进入六道轮回的畜生道? 就算是进入畜生道也挺好的吧,毕竟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 挡在汉骑前面的百十人周军步卒,从站在那里的那一刻就忘记了死亡。或许他们还没有忘记恐惧,但是每个人都故意忽略了死亡这个词汇。看开了,并不代表准备好了。 其实花三郎已经几乎脱了力,不停的战斗让他的两支手臂已经沉重如灌满了铅。顺手的铁枪投掷了出去,他抽出了横刀。 汉军的装备其实并不精良,除了骑兵勉强能凑齐胸甲之外,大部分步卒都是穿着皮甲,或者根本就没有甲胄。而横刀是汉军最基本的配置,这种和草原上的弯刀有着很大区别的刀,在杀人的时候一样锐利。 汉军的骑兵,兵器基本上除了横刀之外都是自己配备的。比如马槊,铁枪,宽背砍刀,都是自己带来的兵器。而马槊的造价太高,制作周期又长,除了家境富裕的人之外很少有人用的起。至于纯粹的镔铁长枪,就更不是一般士兵能用的了。 花三郎的枪法是家传的,他们家是山东大户,在当地也算得上是望族。不过跟那些屹立了数百年不倒的世家比起来还是有着天壤之别,毕竟他们家是绿林草莽出身。真正的世家子弟是看不起普通百姓的,哪怕你比他读的书多,比他能打,什么都比他强,他也会用鼻孔对着你喷出两股不屑的气息。 而若想被人看得起,读书取功名是个办法,不过在这样的乱世文臣根本就不吃香,马背上取来的功名反而更让人信服尊敬。所以,当看到胜利的希望,汉军的骑兵们已经疯狂了。 三千骑兵突袭周军近两万精锐步卒,将对方杀的大败,而且还重伤了周军主帅。这样的战绩不管怎么说都算的上辉煌。要知道周军不是那些拿着木棒菜刀的乱民暴徒,只需一个冲锋就能打散了。周军这两万士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是精锐之师。 周军开始抑制不住的大规模溃败,最终没有追上孙玄道的花三郎收拢骑兵,开始对周军开始驱赶性的追击。每个人都控制着战马的速度,不敢全力追击。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真要是把周军追急了反过来咬一口,得不偿失。 将败军追出去不足三里,花三郎就开始收拢部队集结。 这一站斩敌超过五千,汉骑只损失了不到七百人。而损失最大的就是那二百人的具甲重骑,还活着的已经不到三十个人,而且个个带伤。 稍微调整了一下,花三郎立刻率领剩余的两千余骑朝着天王岭杀了过去。在那里陈远山的步卒还在拼死抵抗着周军近五千骑兵的冲杀。虽然借助地形能遏制住骑兵的速度,但是长期战下去胜负犹未可知。 花三郎派人立刻回大营通知刘凌,然后带着骑兵扬起尘烟直奔天王岭而去。此时的天王岭已经成了人间地狱,就算是阎王到了这里也会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呕吐吧。 出营二十里接应陈远山的刘凌并没有原地不动,当斥候回来禀报天王岭下的战斗有些脱离了预计的时候,刘凌带上一千黑麒麟军和两千骑兵全速赶了过来。而就在同时,同样得到斥候战报的柴荣也坐不住了,亲自率领三万大军直扑天王岭。 当花三郎赶到天王岭的时候,战斗基本上已经结束了。 得到战马补给的陈远山,命令三千骑兵抄了周军骑兵的后路。六七里长的谷底一面是一万汉军步卒拼死抵挡,一面是三千汉骑封堵住了谷口。陈远山命令士兵砍倒了树木将天王岭下的小山谷截断起来,每隔百米左右就用大树构建成一道防御。在付出了千人以上的伤亡之后,终于将周军骑兵的前进速度阻挡了下来。 百米的距离,周军的骑兵即便能提起速度,也冲不过去参天大树构建成的防御阵地。而汉军步卒藏身在防御后面,不断的用弓箭射杀周军骑兵。眼看着再也无利可图,周军骑兵在高晋的带领下开始撤退。 而已经带着人封堵谷口的赵二则成了他们的主攻目标,只有八百人的赵二顶住了巨大的压力,等汉军的三千骑兵绕过天王岭支援他们之后,被憋在山谷里的周军彻底成了瓮中之鳖。而此时,赵二身边就剩下一百一十二个人。 陈远山下令士兵不要吝惜弓箭,弓箭手到最后已经累的抬不起手臂。整个天王岭的谷底成了阿鼻地狱,死尸铺满了谷底。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不断的嘶鸣着,却叫不醒已经流干了血的主人。 刘凌带着三千骑兵支援过来的时候,他只比花三郎早到了一炷香的时间。看到战斗已经已经没有悬念,他率领骑兵又去支援花三郎,结果远远的就看到花三郎领着亲兵,穿着被血染过了战袍风一般的奔驰而来。 两边合军,刘凌命令士兵尽快打算战场,若是等周军的援兵一到难免还是一场血战。这场战斗已经背离了刘凌的初衷,虽然对周军造成了重大的打击,但是汉军的损失也是巨大的。 和周军拼人数,甚至提前进入决战,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没有在战场上对花三郎的行为作出评价,刘凌命令骑兵快速的将战场上清理了一遍。周军精致的步弓,骑弓,步槊,战甲都是汉军最需要的东西。将战场有目的性的快速清理了一遍,刘凌命令部队撤回玉州大营。他自己带着五千骑兵断后。 就在汉军撤出天王岭不倒半个时辰之后,柴荣亲帅大军也赶到了。被连续两次惨烈的场面所激怒的柴荣立刻下令全军追击,为死去的士兵们报仇。他这样做其实并不是被怒火烧没了心智,而是很正确的抉择。 汉军急于撤回大营,只要追上去贴着汉军的后队追杀,驱赶着汉军冲击自己的营地,或许不但能挽回之前的败局,还能一战将汉军杀的大败。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驱弱赶强 一边催促军马加速,柴荣派人回营集结大军支援。 当出了天王岭十五里之后,离着汉军撤退的队伍已经遥遥在望。柴荣一声令下,一万骑兵咆哮着加速追了上去。只要能将汉军打乱,溃败的汉军冲击玉州大营,借势掩杀过去,柴荣有信心凭借手里的三万人马将汉军彻底击败。 眼看着就追上了汉军的尾队,甚至汉军士兵回头观望时候眼睛里的恐惧都已经能看清楚的时候。从斜刺里忽然杀出一支五千人的汉骑,领头的正是大汉忠亲王刘凌。 命令陈远山带着大队人马全速撤退,刘凌自己带着五千骑兵隐藏了起来。为将者,必须具备在第一时间抓住战机的能力。柴荣可以,刘凌也必须可以。算定了柴荣必然会大举杀来,他又怎么会不早做准备? 身为全军主帅,本来刘凌是不能亲自冲阵的,但是现在不管对于周军还是汉军来说都是各千载难逢的机会,周军把握住了,那驱赶着败乱的汉军冲击玉州大营就会造成连锁反应,玉州大营的汉军崩溃是预料之中的事。而若是汉军把握住了,就能再一次给周军以割肉剜骨一般的痛击。 看见侧翼有汉军骑兵杀来,柴荣只是慌乱一下随即镇定下来。他挥动令旗,分出一万人马抵挡刘凌的骑兵,命令前面追击汉军的骑兵加速前进。 刘凌没有用自己善用的铁枪,而是抽出了南下前孝帝特意命令能工巧匠收集陨铁打造的一柄横刀,说是横刀,但却比普通士兵的制式横刀要长一尺,在刀的前部收出了完美的一道弧线,有点类似于弯刀。 但是这把刀比弯刀更锋利,比横刀更长更沉重。千锤百炼的刀身呈一种令人痴迷的深青色,锋利的光芒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即便刀反射着阳光,也给人一种冷森森的错觉。 之所以抛弃长枪不用,是因为冲杀战阵的时候因为枪身太长,在敌军中反而不如刀灵活。十六岁才开始习武的刘凌,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他用刀可以说没有刀法,看似随意而为,其实全凭的是对方招数中的破绽和自己的眼力。 亲兵们阻挡不住刘凌冲在最前面,只得端起骑兵盾牌护住刘凌的全身。离着一百步的时候,周军的弓箭手就开始射击了。漫天的箭雨根本就没有目的,只要笼罩在汉骑的头顶就肯定造成一定的伤害。 花三郎的突厥狼骑战术,是刘凌教的。 刘凌一摆手,五千骑兵分成了三道洪流。两千骑兵往左,两千骑兵往右。刘凌带着一千黑麒麟军不变方向,直冲周军方阵。 绕着周军放着兜圈子然后用骑弓,弩箭射击根本就不需要刻意的瞄准,如此密集的人群,只要羽箭不是偏的离谱入了土,基本上都能寻找到一条鲜活的生命。 而周军的弓箭手在发射了第一轮羽箭之后,迅速的抽出了第二支箭。可是当他们将箭搭在步弓上的时候,却发现迎面冲过来的马背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蹬里藏身,这样躲避羽箭的袭击是十分有效的。而且这样的动作无论是对于刘凌还是对于一千黑麒麟军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周军的弓箭手集体迟疑了一下,还是射出了第二支箭。只不过那箭打在黑麒麟军批了连环甲的战马身上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第二轮齐射才过去,刘凌的率领的一千黑麒麟军已经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五十步。他们给周军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轮齐射,三轮齐射之后汉军的骑兵就会像洪水一样撞击在周军的方阵上。 被侍卫和禁军围在中间的柴荣眼睛瞬间就瞪圆了,这种骑兵的战术他是第一次领教。这几年的征战中柴荣并没有和北方的草原民族有过太深的接触,而已经被汉化了的党项骑兵更倾向于集团式冲锋,这样的围着方阵兜圈子以羽箭为主要攻击手段的战术他没有领教过。 但是这并不代表柴荣束手无策,连续多年的征战已经让他掌握了大量的临阵技巧。兵法这东西写在书本上不过就是道理,只有不断的实践才会逐步的完善。显然,柴荣不缺少实践。 令旗一挥,无数的长矛手从弓箭手后面涌了出来。弓箭手在射出了最后第三支羽箭后快速的退入了方阵中。而装备精良的周军精甲步兵已经在长矛手后面集结,有意识的分开队列,队列之间刻意留出来一条通道,就好像一个个的死胡同。 而汉军的骑兵在冲破长矛手的防御之后,已经遭受重创的他们会发现自己只能按照周军让出来的通道前进。那通道就像打开了一扇一扇的大门迎接汉军的骑兵进来一样。 而汉骑进门后,欢迎他们的则是无数闪亮的横刀和长矛。 前面的长矛手前进三步,半蹲,将手里的长矛呈四十五度角扬起。这样的阵型布置好了之后,剩下的就是等着汉军的骑兵自己撞上来找死了。 周军弓箭手的第三轮齐射才刚结束,刘凌率领的黑麒麟军已经和周军不足十步的距离了。眼看着以刘凌为箭头的骑兵就要送死一般撞击在那密密麻麻的长矛阵上,周军的长矛手一个一个的用力的攥紧了手里的兵器。他们尽力下蹲,一条腿登在后面,准备迎接汉军骑兵的撞击。 十步,刘凌从马下面翻身坐好,深青色的长刀一指。 马队就好像即将撞击在墙壁上的雨燕,呼的一下子改变了方向。同样的,刘凌率领的黑麒麟军在瞬间改变了前进方向,由直面周军的长矛阵改成了和方针平行。刘凌率先将长刀收起,换了挂在背上的连弩。 不足十步的距离,一千黑麒麟军就是不瞄准也能一箭一个的杀死毫无遮拦的周军长矛手。扣动连弩,一支一支短小但是锋利的弩箭带着冷冽的杀气射进了周军的长矛手阵地中。没有铁甲的防护,虽然弩箭的力度要比骑弓射出来的羽箭小很多。但是这样近的距离,足够弩箭几乎全部没入周军士兵的身体。 刘凌并不是要冲阵! 他和另外两路骑兵的目标时一样的,不是为了冲上去撕裂周军的阵型,而是做出一副冲阵的样子,借助骑兵的机动性将周军的盾牌手和弓箭手骗回大阵里面。毫无防御可言的长矛手才是他的目标,而柴荣显然上当了。 弩箭不同于羽箭,没有后面的箭尾,只有羽箭三分之一的长度。而由机簧弹射出的弩箭力度也远不如骑弓,所以必须要在近距离才能发挥弩箭连续性和穿透力强的优势。弩箭无尾,又短,所以在这样近的距离内长矛手的皮甲如同白纸一样轻易的被穿破,而因为上面两个原因,弩箭往往插入的很深。 机簧连弩对长矛手的打击力度实在太大,一千黑麒麟军风一般的掠过,周军最外面的长矛手一层一层被撕下来。长矛手哀嚎着,身子绵软的倒了下去,一个接着一个。 柴荣的脸色铁青,快速的改变了指令。大量的盾牌手开始往外面挤,但是密集的人群和脚下的尸体都成了他们难以逾越的阻碍。趁着周军的防御大乱,刘凌将连弩挂会背后,随即再次抽出了那柄大一号的横刀。 杀! 一声怒吼。 在刘凌的带领下,一千黑麒麟军斜着冲进了周军的方阵。仓促间周军的防御并没有成型,精锐的黑麒麟军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周军方阵这个看上去强壮的巨人胸口。 刘凌的长刀顺势一推,一名周军士兵就被切掉了半片头颅,白的红的液体从脑腔子里流出来,触目惊心。再一刀,削去了一名士兵的整条臂膀,深青色刀身上挂满了流动的血珠。刘凌已经骑回了自己的红狮子,那马猛地跃起来从一名周军士兵的上面跃了过去,半空中的刘凌将刀往下一插,噗的一声下面周军的脑壳就好像鸡蛋一样被割破。 黑麒麟军挥舞着手里的横刀,最大限度的杀伤着已经混乱了的周军士兵。一个一个的士兵倒下,而更多的士兵在号角的催促下涌了过来。 刘凌一刀将一名周军长矛手刺过来的长矛削断,顺势一抹将这名周军士兵的咽喉割草一样轻易割断。他一边挥动着长刀,一边大喊:“冲过去,杀透敌阵!” 外围的汉军骑兵为了缓解黑麒麟军的压力,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开始第二次集结,呈攻击阵型锥子一样直奔柴荣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这次领队的是赵二,离着五十步远,赵二弯弓一箭射翻了一名长矛手,然后同样放弃了铁枪抓起横刀冲入敌群。 单打独斗,赵二是不会放弃自己的铁枪不用的。但是这样密集的战阵中,铁枪因为有长度的限制,远不如横刀灵活。周军的士兵见汉骑直奔皇帝陛下,随即疯了一般的涌过来组织赵二率领的骑兵。 两边一扯,周军的防御顿时出现了空挡。刘凌这边的压力骤减,他一刀将一名周兵的手臂连着半边膀子切掉,血如瀑布一般涌了出来。那士兵哀嚎了一声摔倒在地,随即被战马的前蹄在胸口上踏的凹陷了下去。 第二个骑兵从他的身体上踏过,这名周兵的肚子被踩破,内脏被挤出来顺着豁口掉了一地,马蹄踩在内脏上立刻就变成了一滩肉泥。当十几匹战马冲过去之后,这名周军已经没有了人形。好像一滩泥,血腥味十足。 两边不断拉扯着周军的防御,汉骑刀子一样将周军切开。一身浴血的花三郎咬了咬牙,忍着全身的伤痛带着几百骑兵冲过去接应刘凌。杀开一条通道,花三郎大声呼喊让刘凌撤出战斗。 刘凌回头看了他一眼,伸刀朝前一指,然后画了一个半圆。花三郎立刻就明白了刘凌的意思,他还想劝刘凌撤出敌人的战阵,但是刘凌已经再次挥刀杀了一名周兵,领着人继续冲阵。 花三郎狠狠一夹坐下战马,领着几百骑兵朝着刘凌相反的方向杀了出去。两个人领着骑兵在周军战阵中一个往前,一个往后,将撕开的口子不断的扩大。 终于,当刘凌看到眼前一亮的时候,前面已经再也没有了一个周军士兵,周军的方阵彻底被切开,甩在柴荣另一边的周军正在奋力的冲过来保护自己的皇帝。花三郎明白刘凌刚刚才的指示,领着还剩下的不足三百骑绕着跑向周军的后阵。 在周军战阵的另一面,刘凌领着已经损失一百多人的黑麒麟军杀透方阵,同样绕圈快速的冲向周军的后阵。两个人的领兵路线,如果在半空中看的话就能看出是一个近乎规则的半圆。 最终在两队人马交汇的时候,这个半圆彻底成型。而此时因为赵二领兵攻打柴荣的中军,后面的周军发了疯的往前冲救援中军。刘凌和花三郎绕了个半圆合兵一处,随即在周军后面再次冲杀起来。 “杀柴荣!” “杀柴荣!” 随着刘凌的高呼,一千多骑兵一起高呼杀柴荣的口号。周军就好像一群被驱赶的绵羊,不断的涌向柴荣的中军。刘凌和花三郎在周军的后面不断的催促着,只不过赶羊用的不是鞭子而是雪亮的横刀。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智 驱弱赶强,这就是刘凌给花三郎下达的命令。后队的周军不知道自家皇帝怎么了,听着汉骑整齐的杀柴荣的口号,他们难免会慌乱起来。御驾亲征的好处就是能将士兵们的斗志催发出来,而不好的则是给了士兵们一个不得不做出的选择,那就是救驾。 赵二的刀已经崩出了缺口,他领着的两千骑兵已经损失了将近一半。但此时距离柴荣已经不足五十步远,甚至连柴荣脸上愤怒的表情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五十步,差不多了。 “护我!” 赵二断喝一声,随即几个亲兵拼命的打马冲上来护在他的左右。赵二将横刀收起,将骑弓擎在手里。他的箭法虽然比不上花三郎,但是五十步的距离内射固定靶子还是没有太大的悬念的。 为了一击奏效,赵二同样选择使用了破甲锥。柴荣身上披挂的甲胄太厚了,即便是破甲锥都不一定能彻底的将那身铠甲撕开。拉弓,如满月。赵二一声大喝,那箭如流星一半射了出去。 他瞄准的是柴荣的面门,只有脸上没有盔甲遮挡,赵二第一反应就将目标选择了这里。然而剧烈的大战,奔波的战马还是让他的箭又了偏差,那箭迅疾的如一道飞过的黑色闪电,当的一声射在柴荣的头盔上,将头盔上的羽毛打的漫天飞舞。 柴荣啊的叫了一声,身子被箭的力度带的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无数的侍卫禁军涌过来,立刻就用盾牌将他围的好像铁桶一般。 无疑,驱弱赶强的战术很成功,越来越多的周军被刘凌和花三郎驱赶着冲向柴荣的中军。禁军的防御力太强,只不过突前了四十几步的距离,赵二麾下的骑兵就损失了七八百人。即便是这样大周禁军的防御阵型依然没有乱起来,每个人都站在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上。 若是直接冲击禁军防御,到不了柴荣跟前,赵二的两千骑兵就会死的一个不剩。趁着周军慌乱,赵二再次拉弓,一箭将柴荣的帅旗射落了下来。那大旗一落,赵二拨马便走,一边撤出周军的阵营一边带着人狂喊:“柴荣死了!” “周天子死了!” “柴荣被射死了!” 汉骑歇斯底里的大喊,终于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已经追上前面汉军队尾的一万周军铁骑,在周军虎贲郎将罗旭的带领下翻身杀了回来。在罗旭看来,就算一举将汉军斩尽杀绝相对于柴荣的安慰来说也是次要的。 所以罗旭立刻就放弃了眼前大好的局势,翻身领着一万虎贲精骑杀了回来。这一万虎贲精骑,是大周最精锐的骑兵。他们已经追上了溃逃的汉军,只需一个冲锋就能驱赶着汉军撞碎他们自己的大营。 而此时罗旭却不得不回军,再大的胜利,也比不了陛下的安危。 一万虎贲精骑咆哮着杀了回来,漫天的烟尘中杀气沸腾。 刘凌见周军已乱,命令部队收缩。汉骑来的快,撤的也快,迅速的从周军阵型中杀了出来,落在后面的骑兵迅速被潮水一般的周军淹没,眼看着落了单的骑兵被周军的长矛一个一个的从马背上刺下来。 但此时刘凌和花三郎赵二等人已经无力再去救援他们了,若是不尽快撤出来,等周军的虎贲精骑一到,只怕谁都走不了。这次突袭的任务就是掩护陈远山的大量步卒撤回大营,现在目标已经完成。 刘凌招呼着骑兵迅速的撤离,五千骑兵从周军大阵里杀出来之后还剩三千不到。而周军付出的伤亡比汉军虽然要大,却也不过四千多人。而汉军骑兵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以杀伤敌人围住,所以付出这样的代价将周军打乱也是值得的。 趁着周军虎贲精骑回撤的功夫,陈远山命令士兵加速撤退。此时汉军大营中,东南大营的主将王半斤已经带着杜义和昭先,领着前锋营,骁骑营,锐键营的三万兵马迎接了出来。三万人分开两边,让开一条通道护送着陈远山的一万余人马撤回了大营中,而王半斤的三营在陈远山的人马进去之后,两边一合,组成了防御阵型。 昭先拍马拎刀,领着一千骑兵冲出去接应刘凌。 汉军的骑兵本来就不多,刘凌和花三郎已经将大部分的骑兵都带了出去,此时东南大营中只剩下三千骑兵,昭先领出一千,剩下的两千必须防备周军虎贲精骑再次杀来。 刘凌带着三千余骑绕了个圈子,远远的兜了一圈,随后朝着王半斤这边赶了过来。此时的周军已经大乱,不知道柴荣生死的周军疯了一样的涌过去。而他们却没有意识到,越是这样柴荣的中军就越不稳。 大周禁军的将军命令周军后队停下来,但是已经被刘凌的骑兵赶着跑出了惯性的周兵根本就刹不住脚步。就算前面的想停下来,后面的周兵一挤过来他们就不得不接着往前走。此时谁都不敢摔倒,只要扑到在地上那结局只有一个。 禁军的将军一声令下,禁军乱箭射过去,顿时前面涌过来的周军好像被风吹倒的野草立刻就躺下了一层。禁军的士兵只来得及射了一箭,涌过来的周兵就到了近前了。禁军将军伸手一指,刷的一声,最前面的两排禁军齐刷刷的端平了步槊。面对着锋刃都有三尺长的步槊,只要撞上去立刻就会被切成两半。 正在这时,罗旭的虎贲精骑也回来了。罗旭伸手一指,分出一队铁甲骑兵冲过去,硬生生的在禁军和普通周兵中间穿了过去,看他们的动作,比刘凌手下的汉骑要精悍的多。两千骑兵将禁军和普通周兵分割开,而蜂拥的周兵终于停止下了脚步。 柴荣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解开头盔摘下来看了看,一支破甲锥就插在头盔上面,还在不住的轻颤。这一箭只要在往下半尺,就会直接穿破他的头颅。 柴荣气的脸色铁青,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一种难以忍受的耻辱感在他的心里野火般烧了起来,很快就将他的神智烧的有些不清醒了。 柴荣狰狞着抽出自己的宝剑,一剑刺进一名侍卫的胸口,在那侍卫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柴荣一脚将他的尸体踹到在地。劈手砍下来另一个侍卫的半边肩膀,柴荣装若疯癫。 “汉军的骑兵能冲到朕前不足五十步,他们的利箭差一点就要了朕的性命!朕留着你们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连着被劈死了两个侍卫,可其他人连逃都不敢。陛下遇险,这的确是他们这些侍卫的失职。不躲,被陛下一剑砍死也就罢了,若是躲开,谁知道会不会连累家人? 第三个侍卫看见陛下的宝剑已经高高的举起,眼看着就直奔自己的额头砍了下来,他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怕,心里平静的好像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他甚至还笑了笑,脸色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死了吗? 死了吧? 为什么一点也不疼?或许是死亡来的太快,太猛,或许……自己已经没了感觉。 当的一声,谁也没看清从什么地方伸过来一根铁枪,那宝剑斩在铁枪上打出一溜火星。这脆响就好像在柴荣耳边敲响的一声铜锣,让他的神智立刻就清醒了几分。挣扎了一下,他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侍卫。 他还活着,自己的宝剑在这个侍卫额头上方不倒一尺的距离被一柄铁枪磕开,剑还在自己的手里颤抖着。 往别处扫了一眼,白茫茫的世界开始渐渐的回复了色彩。 “陛下恕罪!” 一个全身披挂着精甲的将领跪在自己的脚下,在他旁边是一根被砍出三分之一那么大的一个豁口的铁枪。柴荣的知觉慢慢的从四面八方飞了回来,耳朵里的轰鸣声也逐渐的消退。 面前跪着的,是虎贲郎将罗旭。 “请陛下治属下冲撞无礼之罪!” 抬头看了一眼,罗旭见皇帝陛下的眼神已经不再茫然,他将自己的前后的话稍微改动了一下。第一句是请陛下恕罪,第二句事请陛下治罪。 柴荣吸了一口凉气,猛然间醒悟了什么。他看了一眼罗旭,再看一眼被自己劈死的两个侍卫。深深的呼吸,柴荣的脸色渐渐的回复了一些血色。 “身为侍卫而不能尽职,该杀。” 柴荣冷哼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道:“尸体带回去厚葬了吧,余者引以为戒,朕就不追究你们的失职之罪了。” “罗旭!谁让你回来的!” 罗旭是个三十岁才出头的壮年男子,这个人的经历可以算得上是个传奇。乱世之中,马背上谋取功名这成了很多年前男子的理想。而在大周,罗旭就是所有怀揣着这样梦想的男人的目标和偶像。 十六岁,罗旭应征从军,因为自幼练得武艺,在新军中任伍长一职。没过多久郭威领兵反了后汉,一举杀奔汴梁。 因为罗旭武艺高强,在战斗中悍不畏死,逢战必冲锋在前,难得的是历经百余战他浑身上下的伤也足有百余处,他竟然不死。 郭威偶然发现了这个悍不畏死的少年人,对他极为的喜爱,先是提拔他做了队正,只隔了三天,一场大战后割了七颗敌人头颅的郭旭被升为率领五百人马的武骑尉。攻陷汴州一战,他身先士卒,杀敌无数,又被提升为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后来随着郭威南北征战,立功无数,从游击将军到宁远将军,再到壮武将军,再到正三品的虎贲郎将,最高做到了从二品的大都护。 不过因为他率领的一万虎贲精骑的缘故,众人还是习惯称其为虎贲郎将罗旭。封爵开国县公,食邑两千户。 他的人生履历,就是一个寒门子弟马背上博取功名的代表。 “陛下……” 罗旭想了想,最终只是说了四个字:“末将知罪。”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劝降 除了北汉这样的小国官爵混乱之外,如大周一般的强国一般都还延续着自隋唐一样的官爵制度。武将能做到正三品已经是处于金字塔的顶端了,整个大周正三品的武将都不超过二十个。正三品,已经是一卫军马的大将军。 至于从二品的武将官职,自大周建立以来一共就有过两个。一个就是这率领一万虎贲精骑的罗旭,另一个……则是柴荣自己。郭威还在皇位上的时候,封柴荣为冠军大将军,都全国军马事。这个冠军大将军比罗旭的大都护职位要高一些,实权更重。 也就是说,整个大周现在唯一一个从二品的武将就是罗旭,连孙玄道都在正三品的位置上一坐六七年,论战功不必罗旭小反而大的多,由此可见武将想再进一步有多难。若是没有郭威对罗旭那种偏执的溺爱,以罗旭的军功放在柴荣手下最多也就是正三品封顶。 而北汉则不同,这个乱世中的小国为了显示主上的爱才和大度。甚至连一营兵马的指挥使都能使正二品的官衔。如当初的抚远军节度使安恒,建雄军节度使何坤都是正一品的天威大将军衔,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越是国小,皇帝为了显示自己的仁德和英明越是对封赏不当回事。北汉弹丸之地,正一品的武将好几个,正二品的武将凑起来能有一个队,领队的队正若是从一品的大将军还得不少人打架争夺。至于三品一下的武将官职,更是多如牛毛。 就好像隋炀帝杨广被突厥二十万狼骑围困在雁门关的时候,为了保命杨广颁发的糊涂命令。他说只要是手下军卒坚守雁门关击退突厥人之后,活着的一律官封六品。结果各地的勤王人马杀来之后击退了突厥狼骑,还活着的守城官兵足有一万多人。那就是一万多六品武官啊,按照当时的品级来说每个人都能领一团的兵马,三百人。 且不说大隋朝没有那么多的兵马让他们去领,就连一万多六品武官的俸禄都出不起。于是乎英明的隋炀帝陛下选择了贵人多忘事,将自己亲口许诺下来的事貌似忘的一干二净。这件事引发的结果就是这之后再无一人愿意给他卖命了,杨广还以为自己占了老大的便宜。 到后来宇文化及杀他的时候,连个求情的都没有。 而北汉的朝局更加的混乱,这混乱不同于是大隋朝的时候是几个世家的高官乱政,而是北汉开国皇帝自己一手造成的。就因为国小,他就更要彰显自己是皇帝的权利。动辄封侯拜将,一点儿都不顾及。 就说刘凌现在手下的平南军十一个营的指挥使,每个人都是正二品的大将军级别。这要是这次真的击败了大周的侵略之后,得胜还朝估计现任皇帝刘卓能因为如何封赏这事愁白了头发。 一个不过占据着山西大半个省之地的小国,要是封出来二十几个一品武将,足够周边的大国那些文臣武将上至帝王们笑掉大牙了。 不过现在刘凌可没时间想这些问题,他领着五千骑兵重创了柴荣亲率的三万精锐。脱离周军大阵之后还剩下不足三千人,汉军的骑兵本来就珍贵,前前后后今天损失了将近三千人,刘凌怎么能不心疼? 花三郎截击孙玄道那一仗固然打的漂亮,但却把刘凌刻意避免的决战几乎提前引来了。虽然王半斤率领东南大营的三万军马已经支援过来,但是从远处扬起的遮天尘烟傻子都能看出来,周军的援兵也不远了。 刘凌虽然带亲兵重创了柴荣所部兵马,但周虎贲郎将罗旭手下那精锐的一万虎贲铁骑毫发无损,并且被激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斗志和杀气。柴荣的禁军远不是北汉太原府的禁军可以比的,其精锐程度不亚于虎贲铁骑。虽然禁军五卫军马一共才一万人,但是战斗力绝对不容忽视,且在刚才的冲击中这一万人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 打乱了的只是周军那一万步卒,被刘凌的五千骑兵砍瓜切菜一般消灭了一小半,并且成功驱使着他们撞击上了柴荣的中军,可是预料中的周军大崩盘并没有出现。 现在刘凌必须重新审视当前的局面了,自己这边虽然兵力暂时超过了柴荣所部。但只要半个时辰之内不能将柴荣麾下那两万多精锐彻底打败,等周军庞大的后援部队杀过来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汉军。 若是东南大营这三万人马被击败,周军赶鸭子一样赶着败军冲击汉军自己的大营,到时候产生的连锁反应就是不但大营保不住,玉州也会被周军一鼓作气拿下。 刘凌一边在脑子里飞速的计算着得失,想办法阻止最坏的结果发生。一边派亲兵火速通知西南大营的程义厚和玉州中军大营现在暂时主事的虎亭侯刘茂。西南大营人马全部调出来侧翼五里之外布阵,和现在东南大营的人马互为犄角。 命令刘茂派兵加固玉州城防,然后剩余的中军大营兵马在玉州城外严阵以待。同时命令刘茂将刚建造出来的二十架连发火箭迅速的运到两军阵前。 刘茂这个人是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果断,他接到传令之后的时候正带着中军大营剩余的人马赶过来支援刘凌,接到传令之后丝毫都没有犹豫,立刻带着人都回到了玉州城下。已经走到半路的人马反身而回,只遣五百军护送着二十架连发火箭用最快的速度运到两军阵前。 刘茂据说是后汉皇族的血脉,不过他这个刘姓却并不是真正的大汉朝汉武帝那个刘姓。后汉的高祖刘知远是彻彻底底的突厥后裔,身上没有汉族的血液。刘茂据说是当时从后周郭威的铁骑下唯一逃出生天的后汉皇族,据说还是后汉高祖刘知远的至亲。 可惜的是,后汉倾覆的太快,只不过四年时间就被后周郭威所灭。虽然郭威早有不臣之心,但要不是后汉隐帝也就是刘茂的那个皇帝堂弟自作聪明的杀了郭威的家眷,郭威还真不至于那么快就打出了造反的大旗。 而为了避祸,刘茂只身逃到了北汉,被北汉皇帝收留并重用。 刘茂并不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将才,论韬略武功不如王半斤程义厚。但是这个人最优秀的地方就是执行命令的果断,从来不怀疑上司的意图,也不会对上司有不忠之心。所以刘凌才会将身后放心大胆的交给他,这样的人虽能力不足但可堪大用。 汉军在刘凌的指挥下正在布置防线,而周军在柴荣恢复了神智之后也开始集结。一万虎贲铁骑在外,柴荣的禁军其后。周军组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方阵,可攻可守。 刘凌看得出柴荣的意图,以现在周军的士气和人数,显然再主动攻击是有限不现实的,就算虎贲精骑战无不胜,但指挥虎贲骑兵的罗旭也不得不将更多的精力关注在皇帝陛下的安危上。而且战机已经消失,硬攻的话难免不被汉军得了便宜。 周军在等,不管是发动全面的进攻还是撤回坛州大营,柴荣都必须等到后续的支援部队赶到才行。攻击,以周军现在的人数肯定不足,撤退,若是汉军撵在屁股后面打也是个烦恼。只有后援大军一到,攻守皆不是问题。 柴荣和刘凌一样矛盾,他同样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决战。周军已经连败两阵,士气上远不如汉军高涨。双方在这样的前提下集结全部兵力决战,人数上占有优势的周军胜率也不过半数。 若不能将汉军一举击溃,就算是惨胜也无力继续北进。柴荣调集的十万大军将出边塞绕路向北,五万大军不出三天就能赶到坛州支援。若是提前决战的话一切的安排就都被打乱了。 柴荣也能从现在麾下兵马的士气上看到自己的劣势,一万禁军没能护住自己险些被人偷袭得手,对他们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虎贲铁骑还好些,剩余的五千多步卒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 现在双方就好像两个要面子的男人,不管是吃了亏的还是占了便宜的,都不敢再轻易的出手,而为了面子却谁都不能认怂。而现在周军和汉军维护的不是面子问题,而是谁先动手谁吃亏。现在的局面可不是先下手为强的时候,后下手未必就遭殃。 就这么对峙着,两军相隔一里左右,严阵以待。双方的将领们分别都不住的关注着自己主将的脸色,想从中看出什么。但是不管是汉军还是周军,都被自己主将脸上那种严肃弄的云山雾罩不知所措。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这个尺度难以拿捏,柴荣的头都快裂了。战机已经消失,再这么耗下去未必占得了便宜。 而若是不打一下就撤走,不光是自己这个皇帝没面子,周军十几万大军都跟着一起没面子。而这个面子,则涉及到了士兵们以后的斗志。就这么狼狈的走了,谁都觉得窝囊。 又半个时辰,不下周兵不下十万大军倾巢而出,在柴荣中军四下结成大阵。而在这之前,程义厚的西南大营三万汉军也严阵以待,和刘凌的人马相隔三四里,互为支援。双方加在一起将近二十万大军集结,平原上立刻就被一种能切开人皮肤的肃杀之气充斥。 双方依然在等,谁都不敢先擂动战鼓。 刘凌看着对面五六百米外的周军大阵,遥遥能看见已经登上帝王车驾的柴荣似乎也在朝这边看来。双方的旌旗招展中,两个领军人物都在打量着对方。 刘凌忽然笑了笑,命令亲兵取来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了,卸甲,更衣,换上了一身王爷的常服。刚做完这些,就看见从周军大阵中冲出三骑,纵马朝着汉军阵营冲了过来。汉军的弓箭手立刻做出了反应,抽出羽箭,随时准备着一声令下将那三骑射程刺猬。 刘凌摆了摆手说道:“放他们过来,不可放箭。” 在汉军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三个周军过来的人到了刘凌马前不远处。 一个文官服饰,在五十岁上下的老者在马背上深深一揖。 “大周金紫光禄大夫宁浩,见过忠王爷。” 他偷眼看了一眼刘凌,只见此人一身常服颇为儒雅,面容俊朗,脸上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浑身散发出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镇定从容。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痴 “大周金紫光禄大夫宁浩,见过忠王爷。” 宁浩五十多岁,曾经是后汉隐帝时期的黄门侍郎,十分受宠。后汉灭亡时投降郭威,当初汴州那么快被攻破和这个家贼里应外合不无关系。郭威称帝后对他有些防范,但是官爵却给的不低。郭威病故后柴荣即位,晋为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的文官。 虽然级别上升了一些,但是相比于后汉时期黄门侍郎的职位,就显得离着皇帝陛下颇为疏远了一些。隐帝对他信任有加,而他出卖了隐帝。郭威对他心有顾虑,一直受到排挤。不过这不能说是宁浩的失败,不管怎么说,在朝代的变更中他活下来了,而且比很多人都活的更好。 金紫光禄大夫,多少为官的人,不管文官武将一辈子都注定到达不了这个高度。而这份殊荣却没让宁浩有一点值得开心的地方,因为他这个金紫光禄大夫从被陛下慧眼识英才提拔上来到现在不过才半柱香的功夫。 也就是说,在他心惊胆战的到汉军阵营之前,柴荣才刚刚给他升了官。 “爱卿,朕知道你一向忠君奉国,深明大义,这次北猎汉室一路上不畏艰辛,乃是汝辈臣子之楷模。千里迢迢跟着朕出来打仗,你一个文臣,真是不容易了。” 被柴荣莫名其妙的叫到身前,然后被柴荣莫名其妙的一顿夸奖,刚才被刘凌领着五千骑兵差一点吓破了胆子的宁浩下意识的嗅到了一股危险。他的脸色还没从刚才的大战中恢复过来,心却跳的更急促了。 “臣不过是恪尽职守,不辛苦,不辛苦……” 宁浩立刻谦虚的说道,心里却在不断的计较着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把我这个远离了权力中心的人叫过来一顿夸奖,恐怕是祸不是福啊。自从周太祖郭威对他起了疑心,很多年都不曾被皇帝夸奖过来。而宁浩也明白这次北伐世宗陛下为什么会带上自己,还不是为了图个心里安生,怕自己危害后方? 宁浩苦笑,当初背叛隐帝是不得已而为之,做忠臣誓死追随是能流芳百世,不过怎么想都不如实实在在的活下去靠谱。身后事,管他呢。若是跟着隐帝跑路了,还不是已经被那群太监们给乱刀分了尸? 隐帝逃亡途中被一群内侍杀了,最后的结局连个全尸都没落着。而自己不过是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而已,就算那天自己没有下令打开汴州的城门,后汉的天下也长不了几天。陪着那个自以为是的小主子玩命,还不如先争取活下去且保住家族利益来的实在。 可是,宁浩没有想到的是郭威对他的戒备心居然会那么强。郭威得了天下后给他封了个郡守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就打发了出去,其实还是对自己身居朝堂不放心。这一点宁浩明白,也认了。到了地方上虽然权力小了不是一星半点,不过好在离开了是非中心,更自在了一些。 宁浩是有些水平的一个官员,到了自己的郡上之后还算中规中矩,只要不贪的厉害百姓们就认可你,除非你逼得人走投无路了否则谁也不愿意造反。正因为这样,见宁浩在地方上竟然干的有声有色风生水起,百姓们都颇为爱戴他。郭威吓了一跳,心说此人要是在地方上成了事,摇旗一喊还不聚众造反? 于是乎,刚扎了根的宁浩被郭威调回了朝廷,任户部侍郎,实缺,肥的流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郭威总不能寒了当初后周那么多投降的文臣武将们的心。他的原意是将宁浩调回朝廷,自己好好看着他,晾他也翻不出什么风雨。 知道自己处于什么一个尴尬地位,宁浩不敢乱说话,只能埋着头做事。户部的事他办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平日里也尽量不与百官接触省得落下结党营私的罪名。这后周的文武百官,七成是后汉投降过来的。怎么皇帝陛下就盯着他不放?后来宁浩认真的想了很久,终于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汴州城门是自己下令打开的,而其他人都是城门大开之后周军入城后宣布投降的。差别就在于,看起来别人是被动投降,而自己是主动投降。得出这个结论后宁浩只能送给郭威三个字,每天在心里不住的默念。 “日你娘!” 可是宁浩升任户部侍郎后又烦了错误,错就错在他不该展现出自己的能力。要是他表现的无能一点,怕死一点,说不定郭威也就不再关注他了,可谁叫他把户部管理的秩序井然有条不紊? 所以,他又被郭威从户部侍郎的位置上拉下来,给了个虚位做样子。 宁浩已经死了心了,管你如何,只要平平安安的活着比什么都强。管他什么权倾朝野还是闲云野鹤,最起码自己保住了家族。 这次被柴荣带来,他已经做好了半路上因公殉职被汉军干掉的准备了,世宗陛下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柴荣比郭威狠,郭威只是防着他,而柴荣是想杀了他。直接下手难免落人口实,借刀杀人才是上上之选啊。 连宁浩都佩服柴荣,虽然恨多一些。出征之前宁浩安排好了家事,告诉三个儿子宁可做废物也不要出人头地。将家族的财产尽量转移到地方,几个再小一辈的孩子也送到地方上去避难。安排好了一切,宁浩发现自己还是有点视死如归的气势的。 现在柴荣在阵前把自己叫出来一顿没来由的夸奖,宁浩就预料到自己的死期到了。 “刚才在乱军之中,你一直护在朕的身前,朕看到了,朕心里也记住了。” 柴荣语气平静的说道。 宁浩苦笑,既然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拼个护驾而死的好名声,或许还能对自己的家人后代有所帮助,总比冤枉的死了好,弄不好再来个里通外国。与其被人算计死,还不如自己选择怎么死。 所以他确实硬着头皮挡在柴荣前面了,赵二那一箭是贴着他身子射过去的,他动作慢了一步,要不然被射中的必然不是柴荣的头盔而是自己的身体。可惜,想死却偏偏没死了。 听到柴荣这么说,宁浩心里不由得幻想,难道陛下看出来了?看出我宁浩是不会反的?可是这想法只冒出来一瞬间,就被他彻底否定了。柴荣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人,他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臣不过是尽为臣者的本分,谢陛下夸奖。” 他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柴荣道:“若是朕的臣子都如你这般,朕的江山也就稳固了。为臣者恪尽职守能拼死护驾,那朕就不能赏罚不明。宁浩,朕晋升你为金紫光禄大夫,阵前招讨使。” 宁浩也是在官场上打了几十年滚的老油条,金紫光禄大夫这六个字是扯淡,阵前招讨使才是正题。妈的,想让我去送死?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只能磕头谢恩,三呼万岁。 柴荣很满意宁浩的表现,笑呵呵的样子很慈祥,三十九岁的柴荣看上去并不比宁浩年轻多少,他笑的时候从正面看像菩萨,从侧面看像阎王。 “你去汉军那边走一趟,告诉汉军主帅忠王刘凌,朕很欣赏他,让他看清形势好自为之,若是他肯降,告诉他,朕封他为一品天策大将军!封忠国公!” 宁浩眉头挑了一下,同时神情一变的还有大都护虎贲郎将罗旭。 天策大将军,正一品。 好像从隋唐至今,除了官爵乱的不像话的北汉,只有一个人到过这个位置。那就是开创了贞观之治的太宗皇帝李世民他自己。除此之外,凡是能做到二品的,已经是武官的极境。 你倒是好大方! 宁浩心里冷笑了一声,用我的命去换来汉军将领之间的猜忌,从而打击汉军的士气?陛下啊,你想过于简单了,若是别人为汉军主帅,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招降他,或许真的会引起汉军将领间的猜忌不合甚至有可能引发兵变,可那个人是刘凌,他会投降? 别说一品天策大将军,忠国公,光看爵位还比不上他的亲王,就是他想当皇帝,现在北汉也轮不到他二哥刘卓登基吧?我的陛下,你看似英明,实则并不聪明。北汉的将领们怀疑谁反,也不会怀疑刘凌反! 想靠这种小伎俩就指望着把汉军的将领们搞分裂了?痴人说梦而已。 宁浩能想到这里,却不能说出来。他叩头道:“陛下宽容仁慈,实在是北汉军民的大幸。料那刘凌必然被陛下所感动,臣提前祝贺陛下兵不血刃再收一猛将。” 柴荣哈哈大笑,摆手道:“你去吧,看看刘凌还有什么条件,朕能答应的都不会拒绝。” 柴荣说了一句废话,将宁浩打发到两军阵前做说客去了。等宁浩带着两个仆从上马走出去很远之后,柴荣忽然觉得宁浩刚才的话并不是什么赞美之词。仔细想了想,柴荣的脸立刻就变了颜色。白,气的煞白。 宁浩!你是在骂朕白痴吗? 远远的,似乎是听见了柴荣心里的怒斥。宁浩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喃喃道:“陛下,你确实是个白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借死势 “忠王爷,不知道……你肯不肯杀了我?” 这是宁浩对刘凌说的第二句话。 见刘凌的脸色变的诧异,宁浩笑了笑,云淡风轻。 “我知道这么说太唐突了,王爷勿怪。” 宁浩笑了笑,很轻松。 “我是后汉的旧臣,当初周太祖皇帝郭威攻打汴州的时候,是我下令城防军打开的城门。也是我安排人带着隐帝陛下从北门逃生的,可惜,陛下居然还带了一群太监最后死于他们之手,笑话啊。” 宁浩对刘凌抱歉的笑了笑:“请王爷听我说完,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要杀了我。” “我是汉的罪臣,但我是周的功臣,这样说不错吧?当初我若是不下令开城门,守城的官兵恐怕剩不下几个。血战数日,郭威的兵已经杀出了血气,破城之后只怕全程百姓都会跟着遭殃。我这样说并不是想表示我大仁大义,其实我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而且我有我的家族,数百口人,我是汉之重臣,城破之后难免连累家人。而我若是降了,不但可以保证家人不受伤害,全程百姓也能得到一分安宁。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郭威并不信我,从头到脚都不信。” “郭威给了我个郡守的小官,发配一样丢到了穷乡僻壤。只要能活着,家族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我认命。为官四年,我恪尽职守,也算是造福了一方。自我上任,地方上无大盗,少刑事,百姓安乐。可郭威怀疑我收买人心意图不轨有不臣之心。但他为了维护自己仁君贤主的样子,却不能杀我,于是将我调回朝廷放在他的眼睛前面。” “我任户部侍郎,政务井然,从不曾贪墨一枚制钱,下属敬爱,上司看重。历两年,郭威怕我结党营私,给了我个县伯的爵位赏赐了一座大宅,让我赋闲在家。也好,家人团聚,合家欢乐,我乐得逍遥。” “至世宗陛下登基,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陛下命令我一个赋闲在家多年的县伯随军出征,打的什么主意就算是三岁的孩子都能猜到吧。就在刚才,世宗陛下晋升我为正二品的大官,金紫光禄大夫,阵前招讨使,这是我在大周为官十数年最大的官位了,却并不荣耀。” “之前一战,我拼死替世宗陛下挡箭,可惜人老了,反应也慢了,王爷麾下勇士那一箭没射着我。我若是死了,众目睽睽,乃是为了保护陛下而死,是为了我大周而死,这才是荣耀,念及此情,我的家人或许就能逃过一劫。” “可惜……我求死都不能。王爷是聪明人,宁某说到这里相信王爷也明白了。求王爷成全,一刀斩我于马下,这样一来我依然是为了大周而死,陛下那里会留下我家族。” 宁浩语气平淡的说完,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请王爷定夺。” 刘凌心神巨震,他实在没有想到阵前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宁浩虽然语气平淡,一片的淡然,但是刘凌听得出他话里的决绝。这是一个说不上犯了什么大错的人,现代人的思维决定了刘凌的认知。他并不觉得宁浩犯了什么弥天大罪,打开城门是他对后汉不忠。可是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这也正是刘凌现在正在努力在做的事情。 而若是让他杀了宁浩,他却下不去手。 见刘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宁浩歉意的笑了笑说道:“让王爷为难了,浩心中愧疚。只是请王爷替我家族数百人考虑一下,我知道这样的请求难免强人所难。但世宗陛下眼见我求死不能还给我这招讨使的官做,陛下是料定了王爷不会投降的。所以,一旦我无功而返,只怕陛下立刻就会将我治罪。再安上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我全家老小都会受到株连。” “王爷,浩恳求您。成全了我吧,我一人身死保全家族,死得其所。” 刘凌的心没来由的一痛。 这就是为官者的悲哀吗?连自己决定怎么死都是一种奢求吗?刘凌见多了为官者的嘴脸,欺压百姓的时候他们理所当然,收受贿赂的时候趾高气昂。贪官污吏占据了官场人物的百分之九十,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但宁浩显然不是一个贪官,虽然刘凌只是听了他的一面之词,但是刘凌相信宁浩没有骗他。 这样的官,活着不更好吗?可是他偏偏有一个必死的理由,不死不休。 刘凌看着他,无言以对。 见刘凌不肯动手,宁浩长叹一声道:“既然王爷为难,我也不强求王爷了。请恕我得罪,王爷不肯成全,我只能自己争取!” 说完,宁浩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帝王车驾上端坐着的柴荣。他忽然脸色一变,高声喊道:“贼子刘凌!你不识时务,阻拦我大周雄狮,阻拦我大周天子一统中原的宏图壮志!宁某身为我大周阵前招讨使,既然你不听良言相劝,就别怪本官无情!” 喊完,宁浩猛地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高高的扬起,故意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他对刘凌歉意的一笑,一脸的决绝。匕首猛的刺落,刘凌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噗! 一杆马槊从刘凌的身后刺了过来,正中宁浩的胸膛。那槊锋一转,在宁浩的咽喉上一扫而过。一道红线出现在宁浩的脖子上,随即血好像瀑布一样喷射出来。宁浩脖子一歪,朝着一边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在他身死的那一刻,他闭上了眼睛,嘴角挂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花三郎铁枪已经丢失,从旁边骑兵手里抢过一柄马槊刺死了宁浩。他听到了宁浩和王爷的对话,他也知道刘凌不会下手,所以他来杀人。从军至今,花三郎杀人无算,从来没有感到过悲哀。而这一次,他杀人的手颤抖的那么剧烈。 两个宁浩的家将对刘凌一抱拳说道:“请王爷成全!” 两个人说完,从怀里抽出匕首,催马朝刘凌杀了过来。赵二铁枪探出,一枪刺穿了一个家将的咽喉,然后抽枪,横扫,那铁枪锋利的枪尖划过另一名家将的脖子,切断了他的喉管。 两具尸体从马背上跌落,脸上的表情同宁浩一样,带着一种令人害怕的满足。 刘凌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宁浩的尸体,随即说道:“全军准备,周军要进攻了。” 他没责怪花三郎和赵二,他们俩杀了宁浩和他的家将。成全了宁浩,同时也成全了柴荣。刘凌之所以不想动手杀了宁浩,还有一个原因很重要,那就是宁浩是周军的谈判使者。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柴荣真是好算计! 刘凌冷冷的看了一眼柴荣所在的位置,心里对这个人的评价又加上了两个字。奸雄。 周军此时士气低迷,若想一战而胜,必须先鼓舞士气。可连续两场大战都是以惨败告终,周军的士气如何能轻易提起来? 于是,柴荣利用了宁浩的必死决心。反正宁浩也是要死的,既然能利用他激发起周军全体将士的斗志和怒火,又成全了宁浩保住自己家族的心愿,何乐而不为?柴荣看出了宁浩想战死以保全家族的想法,所以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个能迅速鼓舞周军士气的办法。 那就是让宁浩去找刘凌谈判,宁浩为了家族必然求死,而刘凌若是不杀宁浩,宁浩回来之后就治他里通外国之罪。然后对全军宣传是宁浩勾结了汉军,所以才会有上次的惨败。阵前斩了宁浩,鼓舞周军的斗志。而刘凌若是杀了宁浩,那也好,汉军毫无人性的杀死了大周的使者,这难道还不能激起全军的士气吗? 柴荣,好算计。 刘凌明明看出了柴荣的计策,却不忍阻止宁浩。宁浩难逃一死,他若是死于自家的阵前,会落下一个千古罪人的名声就连他的家族都永世不得翻身。而若是他死在汉军的阵前,最起码挽救了他的家族。 刘凌这样做是痛苦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一年之仁,将会给汉军带来一场血腥大战! 果然,就在刘凌下令全军戒备的同时,从对面周军阵营中传出了一声声愤怒的咆哮! “卑鄙小人!” “奸贼刘凌!” “无耻之徒!”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们怎么如此的无耻!” “杀了他,为宁大人报仇!” “杀光汉军!” “杀光那群无耻之徒!” 一声声咆哮传了过来,其中冲天的怨气和杀气令人胆寒。周军的士气立刻就从低谷中攀升了起来,每个人都变得激动莫名。他们握紧了手里的横刀,恨不得将刘凌碎尸万段! 汉军后阵的王半斤一声长叹,看着刘凌的背影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在他看来,刘凌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可是却偏偏发生了,如今周军已经被使者的死勾起了如波涛般的斗志,这一仗,只怕难打了。 汉军的士兵们也想不到为什么王爷要杀了那周军的使者,这样一来不是在逼迫周军和汉军决战吗? 刘凌的眼神只迷离了片刻随即恢复清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举起令旗挥动,数千汉军弓箭手立刻从阵营中大步走了出来,在阵前站成了三排。虽然他们不明白刘凌为什么斩杀了使者,但是他们会继续坚定的听从王爷的号令,如此简单。 柴荣冷笑,随即肃然:“无耻之徒!” “将士们!咱们去把宁大人的尸体抢回来!” 他站在车驾上振臂高呼,一脸的悲愤。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借我也借 “把宁大人的尸首抢回来!” 周军的士气爆发出来,山呼海啸。 柴荣的脸上挂着悲哀和激愤的表情,心里却在不住的冷笑。宁浩,你不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既然你想求死,而且死的堂堂正正,朕就成全你。可是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你的家人了吗?哼!只有是对我大周有危险的人,朕会留着吗? 死一个该死的人,换我大周军士气如虹。 柴荣心里得意,虽然刚才一战的失利让他的神智都有些失常,但他迅速的冷静下来。第一时间就开始考虑如何提升周军已经萎靡的士气,刚好,宁浩跳进了他的眼里。这个人本来带到军中就是为了处死的,既然难逃一死,何不利用? 如今周军上下都被一种悲愤的气氛笼罩,哀兵必胜,这个道理柴荣深知。 “左武卫将军韩庚,率左武卫进攻汉军右翼,缠住汉军程义厚的人马!” 柴荣坐在车驾上,开始发布命令。 “末将尊令!” 左武卫大将军韩庚已经五十四岁,善使一条大槊,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也是后汉的旧臣,曾经领军与周太祖郭威大战,汴州城外一战曾经重创了周军。他领兵作战向来以骁勇强悍著称,降周后被郭威赏识,封左武卫大将军,正三品衔。 身高虽然只有一米七不足,但韩庚十分的强壮。手里那条大槊十分的沉重,一般的士卒两个人才堪堪能抬起来。这槊造的也远比一般马槊粗大,光是锋刃就长达五尺。而韩庚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步将,并不擅长马战。他麾下左武卫三万余人也以步卒为主,精甲步卒在他的带领下无往不利。 答应了一声,韩庚接了令旗,率领左武卫三万人马扑向了程义厚的西南大营汉军阵地。 “左骁卫将军赵天来,领骑兵五千,进攻刘凌中军左翼。” “末将尊令!” 赵天来四十岁上下,身高足有一米九,黑铁塔一般的人物。同韩庚正相反,赵天来对骑兵作战推崇至极,他的左骁卫三万兵马中倒有一半是骑兵。而且以轻骑兵为主,他喜欢骑兵集团冲锋,并且身先士卒是一员勇将。 领着五千骑兵冲击刘凌中军左翼,这并不是主攻,所以赵天来心中有些郁闷。他更想得到的命令是率领麾下一万五千骑兵直冲刘凌中军,最好一战将刘凌斩落马下。不过皇帝陛下有令,他也只能遵从。可是心里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五千骑兵冲击左翼,待汉军大乱之后立刻挥军进攻刘凌中军,这份天大的功劳绝对不能落在旁人的手里。 刘凌乃是汉军的灵魂,只要杀了他,汉军就再也没有了战斗的勇气。正三品的左骁卫大将军已经是武将的极致了,这么久以来除了被先帝赏识的罗旭之外,再无一人能更进一步。只要杀了刘凌,赵天来坚信凭着这样的大功劳换一个从二品的大都护,甚至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右武卫将军刘基,你右武卫军马分作两路,一万人冲击刘凌中军右翼。你率军直冲刘凌中军,朕盼着你一举将刘凌击杀,为宁大人报仇!” 柴荣咬着牙说道。 刘基对陛下将这份最大的功劳交给自己心中十分的得意,他同赵天来想的一样,只要杀了刘凌,自然居功至伟。 “末将定不负陛下看重!” 抱了抱拳,刘基接过令旗,回到右武卫军马中调度去了。 最后,柴荣拿起一支令旗,看了一眼罗旭。 “罗将军,这斩杀刘凌的重任,还是非将军莫属。右武卫兵马冲击刘凌中军,以刘凌用兵,刘基未见得能冲破他的中军。将军麾下的一万虎贲精骑,正是至关重要。待右武卫与刘凌中军激战,将军可领虎贲精骑从背后杀出,直捣黄龙!” 柴荣的杀招,在这里。 罗旭有些失神,等柴荣的命令下达了一会儿才赶紧接过令旗,以军礼道:“末将尊令!” 对于他有些失礼的举动,柴荣没有打算计较。现在大战在即,罗旭的一万虎贲乃是他依仗的根本。以右武卫的人马佯攻,一万虎贲精骑掩杀,料那刘凌手下只有三万人马,也挡不住精锐的虎贲铁骑一冲。 罗旭的失神,是因为宁浩。 别人看不出柴荣的心思,他却看的一清二楚。并不是他比其他人都聪明一些,而是宁浩是他的朋友。在大周的官场上,宁浩若是还有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也就是这个原本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集的罗旭了。 一个是武将中的巅峰,深受周太祖郭威赏识的重臣。一个是后汉的降臣,两代君主都对他心怀芥蒂。这样的两个人,偏偏都被对方引为知己。虽然,他们的交往很隐秘。宁浩的死,给了罗旭巨大的冲击。 他知道柴荣一直想对宁浩下手,为了朋友着想他也一直不能明面上和宁浩走的太近。自己是虎贲铁骑的将军,是从二品的大都护,武将中最高职位的人,手握实权。若是和宁浩走的太近,难免会让陛下找到杀宁浩的理由,结交武将,意图不轨,足够杀人了。 而宁浩这次随军抱定了必死之心,罗旭也是知道的。他只是想不到,陛下会这样心急,会这么残忍。用一个根本就没有过反心甚至颇有才能的人去送死来激发士兵们的斗志杀气,手段不能不说毒辣了一些。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他没有看到宁浩纵身为柴荣挡箭,否则他一定会想办法护送好友逃走。跟随陛下这么久,他对陛下的了解要远胜于旁人。 可惜,一切都晚了。 收拾了一下心情,罗旭深深的吸了口气。 “陛下,右武卫的人马同汉军混战,虎贲铁骑冲阵难免会被咱们的士兵阻拦。若是刘凌派兵和右武卫的混在一起,末将……” 罗旭的话只说了一半,后面的话,他需要柴荣来接着说。 “战阵之上难免误伤,罗将军只许挥军向前!为将者不拘泥于小节方能成就不世功业,朕相信罗将军知道怎么做。” 柴荣随意的挥了挥手说道。 明知道答案是这样,罗旭还是难免心里有些怅然。虎贲铁骑全力冲击,挡在前面的不管是汉军还是自家兄弟,都会被铁蹄踏为肉泥。 “末将尊令!” 罗旭接过令旗,转身回到了自己麾下那一万虎贲精骑的队伍里。 刘凌看着蠢蠢欲动的周军,看周军士兵调动的方向,他微微笑了笑。回身对花三郎和赵二道:“你二人随我去会会大周的天子,可有胆否?” 花三郎和赵二同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王爷!柴荣狡诈阴狠,不可以身犯险!” “王爷,不能去啊!” 刘凌挥挥手道:“无妨,柴荣自持身份,不会动手的。来人,抬了宁大人的尸身,咱们把宁大人送回去!” 说完,刘凌跃马而出,在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花三郎和赵二唯恐刘凌有危险,命令几个士兵抬起宁浩和手下两个家将的尸体,紧跟着刘凌的后面直奔周军大阵而去。两个人紧紧的护在刘凌的左右,只要周军的弓箭手放箭,他们俩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刘凌的身前,只是这样做到底能不能从周军万箭中救了王爷的性命,两个人心里都没有底。 十余个汉军士兵,抬着宁浩三人的尸体走在后面,也是面面相觑。 离着很远,刘凌朗声道:“汉忠王刘凌,拜会大周天子!” 说完,刘凌催马向前。前进了二十余步后刘凌再次高声喊了一遍:“汉忠王刘凌,拜会大周天子陛下,特将宁大人尸身送回!” 花三郎和赵二两个人攥紧了拳头,汗水已经湿透了他们的衣甲。走在后面的十余个汉军士兵,更是已经两腿发软。不过想到纵然是死也和王爷战死在一起,一种莫名的豪气又从他们体内喷薄而出。士兵们抬着宁浩的尸体,故意昂起胸膛,抬起了下颌。 周军中见汉军主帅居然亲自过来顿时一阵骚乱,有的弓箭手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只等一声令下就射过去将那个家伙乱箭射死。而骑兵们则抽出了马刀,恨不得冲过去将刘凌等人碎尸万段。也有人对刘凌的举动在心里表示钦佩,只是谁也不能说出来而已。 眼见着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一百五十步左右,步兵的硬弓这个距离虽然很难击穿铁甲,但是击杀一身常服的刘凌还是有肯能的。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帝王车驾,等待着陛下的命令。当刘凌等人的距离周军不足百步的时候,已经有人忍不住想要把箭射出去了。 “不要放箭,朕就见见他!” 柴荣面色阴寒的说道。 手下将领们约束部下,不准放箭。柴荣从车驾上走了下来,在侍卫搀扶上跃上一匹战马,在数百亲卫的保护下缓缓迎了过来。出阵二十步,柴荣就停了下来。他端坐在马背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身常服,一脸淡然的刘凌缓缓而来。 离着柴荣五十步左右,刘凌停下抱拳一揖:“汉忠王,六州兵马都指挥使刘凌,拜见大周天子陛下。” 柴荣换了一副笑脸,伸手在半空中虚托了一下道:“忠王免礼,朕早就想与忠王会面,奈何两军交战,不得时机。” 刘凌道:“谢陛下的看重。” 刘凌顿了一下,随即抱拳朗声道:“刘凌前来,是为了将宁大人的尸身送回来。两军交战,刀剑无眼,战马狂奔,难免不会毁坏了宁大人的尸身。宁大人对大周忠心耿耿,见刘凌招降不成,于是想在阵前将刘凌刺杀于马下,刘凌的侍卫不得不出手相护。宁大人虽然对刘凌无礼,但刘凌敬佩宁大人忠君爱国不畏死亡的品德,不忍看着宁大人的尸身毁于战乱,特意护送其回家!” 特意护送其回家! 最后这几个字,刘凌更是提高了声音,整个周军阵营顿时变的鸦雀无声。 柴荣脸色一变,心里不由得恨极。明知道他是来扰乱我军心的,可是偏偏他抬着宁浩的尸体我却不能下令放箭!连敌方的主帅都能不畏死护送宁浩的尸体过来,他若是下令放箭的话,自己这个皇帝就显得远不如对方了。宁浩啊!你死了能为朕所用,却偏偏也能被刘凌所用,朕恨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平地惊雷 周军已经是箭在弦上的地步,只需一松手,数万周军就会如同利箭一样冲向汉军的阵地。可是刘凌的到来,却偏偏让已经拉开的弓不得不收了回去。就好像一个正在大便的人,本来已经破关欲出了,又因为突发情况不得不缩回去,其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周军是要去抢回宁浩的尸体的,这是柴荣激发斗志是喊出的口号。可刘凌亲自护送着宁浩的尸体来了,并且高声宣传是宁浩自己先动手要杀他,他逼不得已才还手自卫。对于宁浩的死刘凌深表遗憾,而且为了怕两军交战伤了宁浩的尸体,他亲自护送而来。 这不仅仅是胆气的事,也同样表示出了刘凌对宁浩的尊重! 若仅仅是送回宁浩的尸体,刘凌只需派遣十余小卒即可。他身为汉军主帅,堂堂亲王,没有理由以身犯险。可是他来了,带着对宁浩的敬意来了。 周军士兵面面相觑,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兵器。已经拉开如满月的硬弓收了回去,已经扬起来的横刀放了下去,已经催动的战马又安抚了下来。同样,已经即将爆发出来的杀气也缓缓的消散着。 这个汉军的主将是个好人。 周军士兵们如是想。 “刘凌不忍眼看着忠臣的遗体还要遭受战乱的损坏,所以必须亲自将宁大人的遗体送回来。而且刘凌素闻陛下仁爱,必然也不忍如此。” 刘凌欠了欠身子,拍了个柴荣并不爱听的马屁。 柴荣恨的牙根都痒痒,可他还是不得不做出一副悲哀肃穆的样子:“朕感谢忠王的善举!我大周子民都会记住今日的事情,朕谢谢忠王了。” 刘凌低头还礼,嘴角冷笑,抬头时却又一脸的肃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管宁大人因何而死,都是刘凌的过错,刘凌在这里给大周的兄弟们赔罪了。” 他在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八个字上,故意加重了语气。 刘凌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神态庄重的对着周军士兵深深一躬。 “宁大人之死,我之罪也!” 刘凌一声高呼。 这一刻,所有人都为之触动!本来汹涌如潮的杀气怒火,随着刘凌的一句宁大人之死我之罪也,让每个人都再也提不起来。柴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兵们将手里的兵器放下,甚至有几个低级军官遥遥的对着刘凌还了一礼。 “忠王高义。” 柴荣恨恨的说了一句。 听出他语气中的恨意,刘凌在心里笑了笑。论心机,柴荣绝对非一般人可比。可是要知道的是刘凌拥有两世的经验,是个不折不扣的妖人,别人猜不透他想什么,刘凌怎么会猜不透? 柴荣令人将宁浩的尸体接回来,十几个御林军士兵跑过去,先对着刘凌行了军礼,庄重且肃穆。刘凌以军礼回敬,同样庄重。柴荣恨的不得了,可是偏偏想不到办法如何激起士兵们的怒火,最好能将刘凌乱箭射死在阵前而自己又不失明君的气势。 刘凌自然知道柴荣没安好心,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施施然的说道:“刘凌该做的事已经做完,这便回归本阵了。两军交战各凭手段,生死成败咱们战场上见面。刘凌告辞!” 这几句话说的器宇轩昂,显足了胆气。 柴荣见刘凌说走就走,心里一急道:“忠王慢走,朕还有几句话说。” 刘凌勒住红狮子抱拳说道:“陛下可是要劝刘凌投降?恕我难以从命!刘凌深受我大汉天子的恩情,领军抵抗侵略,保护我大汉百姓的家园不受荼毒是我的责任。若战死,刘凌也算尽了为臣者的本分,也算为我大汉的百姓做了些事情。若是不战而降,刘凌就算今后锦衣玉食良心上也会受到谴责。陛下,刘凌有负看重了!我大汉虽然没有陛下的百万雄师,但是我大汉的军人,也会挺起胸膛不惜死战,这是军人的责任,也是男人的责任!” 他抱拳:“陛下,男人之间的战斗,还是用手里的剑来分胜负吧!” 说完,刘凌催马便走。花三郎和赵二两个人紧紧护在他的左右。柴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刘凌占了上风,士兵们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也被刘凌三言两语所击溃。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大周的臣子? 柴荣想下令弓箭手将刘凌乱箭射死,可他知道这样一来自己就会失去军心。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刘凌让柴荣忌惮。柴荣在心里深深的刻下了这个名字,告诉自己这个人是自己正视的对手。 而周军的士兵们心中的感慨更加剧烈,谁都没有想到刘凌会是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都知道汉军主帅刘凌用兵如神,现在他们也明白为什么汉军会那么拥戴刘凌了。男人间的战斗,一席话让周军士兵甚至很多将领都为之折服。 目送着刘凌渐渐远去,同样的,几乎所有的周军将士们心中都记住了这个他的名字。 一直目送着刘凌走出去六七十步,柴荣才叹了口气道:“按之前的计划攻击汉军阵营,各营兵马准备。”他知道连自己此时都已经没有了战意,手下士兵们就更别说了。没错,他们都是来侵略的,是来抢占别人的土地的。刘凌一句守护家园百姓,让每个人心里都有所触动。 可是若不战而退,只怕士气会一跌再跌。 柴荣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失落,一统天下的豪情壮志也淡了许多。拨马转身,缓步朝车驾走了过去。 出去百步左右,刘凌低声说道:“三郎,这个距离有没有把握一箭命中?” 这话把花三郎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就咧嘴笑了笑:“十拿九稳。” 刘凌笑道:“那就干他娘的,射不死他也要吓死他。” 花三郎大乐,他可不觉得刘凌这样做是否正大光明。刚才王爷已经说了,战场之上各凭本事分胜负,偷袭也是战术嘛。他嘿嘿笑了笑,迅速的将背后的铁胎弓取了下来,然后抽出一支破甲锥,猛地转身,拉弓,一箭如流星般射了出去! 柴荣刚转过身子,催马刚走出去三五步的远,猛地听见有人在大喊,他抬头看了看,见是虎贲郎将罗旭正在高呼:“陛下!趴在马背上!” 柴荣一愣,随即大惊失色。他迅速的往下弯腰,想伏倒在马背上,同时双腿用力催促战马提速。才刚俯下身子,只感觉后背上一股巨大的力度撞击上来。这力度之大,竟然放佛直接撞击在他的内脏上一样。 柴荣只感觉自己的背脊都被这大力撞断了,他承受不住,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栽落了下来。在他的后背上,直直的插着一支破甲锥!也就是柴荣的帝王铠甲实在厚重,抵消了破甲锥大部分的力度,这一箭虽然刺入的极深,但总算没有透体而出。 他眼前一黑,坚持不住从马背上跌落。 手下亲卫们一声惊呼,纷纷下马去救柴荣。没想到的是那狡诈的汉人竟然射上了瘾头,第二支破甲锥破空而来。噗的一声正射在柴荣那匹战马的后臀上,长长的破甲锥竟然有大半没入了战马的后臀。那马吃痛受惊,一声悲鸣后撒开四蹄就奔了出去。 柴荣落马,他的腿还挂在马镫里。战马疾奔,拖着柴荣的身子在地上擦出了一溜血迹。亲卫们疯了一般的冲过去想将柴荣救下来,可是那马比他们还疯,竟然慌不择路的朝着柴荣的车驾撞了过去。正急切间,罗旭伸手抢过来一张硬弓,一箭将正中那战马的左眼。战马人立而起,一声悲鸣后轰然倒了下去。 众人这才一拥而上,手忙脚乱的抢救自家皇帝。只是那马倒地毙命,却正好压在柴荣的大腿上。众人急切间推不动那战马,眼看着血从柴荣的嘴里一股一股的冒出来。 罗旭冲过来跳下战马,他手掌宽大,两支手分别抓住一条死马的马腿,双膀一较力,眼睛猛地的充斥满了血丝。啊的一声大吼,数百斤的死马竟然被他平端了起来。罗旭一声大吼,将那战马的尸体甩在一边,弯腰将柴荣抱了起来快步朝着车驾跑去。 刘凌和赵二花三郎三人哈哈大笑,同时用马鞭抽打坐下战马,风一般的冲回了本阵。离着汉军本阵还有二三十步,刘凌大声呼喊道:“王半斤听令!速率全部人马杀过去!” 王半斤清清楚楚的看见花三郎一箭将周世宗射落马下,知道机不可失,呼啸一声,带着麾下的兵马扑了出去。刘凌快速的回归本队,手脚麻利的换上铠甲,将那条沉重的大枪拿在了手里。此枪是仿造唐初护国公上柱国大将军秦叔宝的大枪而制,不但沉重,枪头上的锋刃也造的很长,足有三尺。这枪头两面的锋刃都极锋利,倒更像是安装在枪柄上一柄大号的匕首。 他在亲兵的帮助下穿戴好了盔甲,以大枪一指周军中军喊道:“生死成败就在今日一战,杀!” 催动红狮子,刘凌持枪跃马,直奔周军中军。 另一面的程义厚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自然知道不能错过了时机。他一扬手里的大刀吼道:“杀!将那些狗娘养的周军杂种们赶出我们的家园!” 杀! 杀声震天,六万多汉军一同发动了攻势。而周军这边原本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只等着世宗柴荣回归本阵就发动攻击。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之前那一刻还表现的光明磊落的汉军主帅,竟然会突然偷袭!那一箭不是射在了柴荣的后背上,而是射在周军士兵每个人的心里。 陛下中箭了? 陛下还活着吗? 恐慌不可抑制的蔓延。 才抬着柴荣回归本阵,忽然一个哨骑从大军后面惊慌失措的跑来。他一边跑一边大喊:“西北战报!西夏背信弃义,四十万西夏兵围攻,我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平地一声惊雷! 罗旭身子猛地一晃,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站立不住。他慌乱的将柴荣放在车马上,大声命令到:“御林军护卫陛下退回坛州,各营结阵!” 他话还没喊完,对面的六万汉军洪水一般杀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章 周乱 十余万周军被杀的丢盔弃甲,被汉军一路追杀连坛州大营都没敢进,直接往南跑。若不是罗旭领着一万虎贲铁骑拼死断后,被汉军追杀了一百五十里的周军最后连两万人都保不住。 一日之内连战八场,周军节节败退。罗旭的一万虎贲铁骑最后只剩下不足两千骑,而周军的精锐包括左武卫,右武卫,左骁卫九万多精兵一口气跑到汉周边界勉强集结的时候,只剩下不足两万人马。要不是赶来的右威卫大将军蒙虎带着五万援兵赶到,只怕汉军会一路追杀冲过边界去。 即便如此,在自家败兵的冲击下,右威卫的兵马也是一阵大乱。要不是右威卫大将军蒙虎下令斩杀逃兵,说不定他这五万援兵都会被汉军一块赶回去。杀了上千的溃兵,右威卫的兵马才把阵脚稳住。 十几万大军,就连留守在坛州大营里的五行大营兵马,右骁卫的兵马都被冲乱了。残兵分成无数路溃败,五行大营和右骁卫的兵马还算完整,左武卫,右武卫,左骁卫再加上虎贲精骑,十万大军算是彻底残了。 汉军顺势收回坛州,分一万兵马驻守。刘凌亲自率领十余万大军在边界出驻扎,虎视眈眈的盯着大周的领土。柴荣身受重伤被人护着一路逃命,过了边界还没有苏醒过来。在晋州修养了十几天,才从鬼门关被抢回来。 罗旭和右威卫大将军蒙虎集结败兵,从北汉分不清方向逃跑的乱兵被刘凌派人四处截杀,回到晋州的不过一万多人。二十万大军出征,清点人数后只剩下五万余残兵败将。算上支援来的右威卫人马,勉强也算是十万人马,在晋州与刘凌相抗。 幸好的是刘凌并不想举兵进攻晋州,不然以周军的士气真不见得能挡得住杀红了眼如狼似虎的大汉平南军。晋州是后周的北方门户,一旦晋州被攻陷的话,那往东南则是一马平川,汉军士气正旺,谁能预料会不会一鼓作气打到东京汴梁去。 刘凌在晋州城外十里扎营,命人将大胜的消息传回太原府。一天后有消息传来,西夏兴兵四十余万伐周,一举攻克灵州,然后兵马不停,长驱直入数百里兵围夏州。北方的大辽也趁人之危,兵出霸州,克雄州,围易州,定州,大周的乾宁军节节败退,眼看着沧州也保不住了。 西夏兵如猛虎下山,大辽兵如群狼扑食,整个大周的北方都陷入一片战乱。只短短的二十几天,西夏克灵州兵锋向北直指被孤立的府州,自此大周数百里国土落入西夏人之手。辽军攻破雄州,易州,兵围沧州府。乾宁军八万人马被杀的只剩下不足一万人。病榻上的柴荣急调在青州的左领军卫兵马,在衮州的右领军卫兵马北上抗敌。 又命驻扎在晋州的十万人马,分出右威卫近五万军开赴彰武,阻止西夏大军继续南下。不足一个月,后周就丢了上千里土地。沧州以北尽归大辽。彰武以北皆属西夏。国土面积锐减了近两成。 幸好左右领军卫的大将军岳乐和糜荒两个人用兵谨慎,步步为营,将大辽的铁骑阻挡在瀛洲一线,再也难以往南半步。而大辽得了数百里繁华的国土也已经满足,忙着消化战果不再继续催兵南下。 彰武一线,右威卫大将军蒙虎率军五万,集结个州府郡兵和各大户世家的私兵共计十余万人,在彰武以北大胜西夏大将李山虎,斩敌万余,阻止住了西夏大军南下的脚步。但是字彰武以北数百里的大好河山,却再也见不到大周的旗帜。 西夏国主嵬名曩霄斩了李山虎,亲自率军进攻彰武。双方大战数场,各损数万人。彰武军宁死不退,嵬名曩霄兵三十几万围困彰武。 柴荣急调汴州附近的左右龙武卫六万大军奔赴西北支援彰武军,又命麟州,凤翔,护国,永兴各地郡兵火速北上,共集结二十余万人马与西夏大军会战与彰武。双方来回拉锯了月余,西夏兵在彰武城下丢下了足足五万具尸体,见实在不能攻破,嵬名曩霄才带着大军缓缓而退。 右威卫大将军蒙虎轻敌率军追击,被嵬名曩霄在夏州以南五十里埋伏,双方血战,彰武军损兵六万余,元气大伤。西夏兵乘胜追击,二十多万彰武军损失了一半。不过西夏兵马也是损失不少无力继续攻城,嵬名曩霄分兵据守,改灵州为朔方,改府州为永安,改夏州为定难。 西北三州,尽归西夏。而东北易州,雄州,莫州,定州四州被大辽吞并。九十八州国土一下子丢了七个。沧州,瀛洲军民不敢出北门十里,其实大半的土地也被辽国占据了。彰武附近被西夏抢掠一空,成了一片废墟。 正是柴荣焦头烂额的时候,北汉忠王刘凌奉北汉孝帝旨意,与大周议和。柴荣无力再战,派金紫光禄大夫,知枢密院事翁和与刘凌在晋州城下会谈,划定边界,双方议和。周赔款钱三十万贯,马五千匹,其他物资不等。汉军遂退兵坛州,但平南军十万人马却并没有散去。 接下来的日子,周国的使节频繁与西夏和大辽的使节谈判,但军事上的失利根本就不可能指望一群文官靠嘴皮子把领土要回来。双方来回的扯皮,耗时三个月,最终大周失去的土地一寸也没能收回。 右威卫大将军蒙虎,大都护罗旭虽然有抗敌的战功,但是兵败之下也不能得到太高的封赏,只是每人赏赐了帛五百匹,爵进一级。而北汉那边刘凌的战功太巨,再加上他已经是亲王,赏赐就更难了。如王半斤,程义厚,赵二,花三郎等人尽皆受到封赏之外,北方建雄军节度使何坤兵出东北在辽国铁骑缝隙里抢了大周的两个郡,加封冠军大将军。 王半斤,程义厚,刘茂三人晋爵为县公,破例每人赏了食邑二百户。 至于刘凌,只是收到了孝帝的一句口谕:“尽快稳定南方局面回来,朕……想你了。” 刘凌留下原抚远军大部分人马驻扎在坛州,玉州一线。命原抚远军将军杜义为抚远军指挥使,茂元为副指挥使,安定南方乱局。等驻扎在晋州的周军缓缓撤离后,刘凌命令原建雄军将军罗三水,带领建雄军回归北方找何坤复命。 又命刘茂为代领应州通守一职,在应州驻防兵马两万,策应坛州,玉州一线的汉军。刘茂按照刘凌的指示,在应州招募民勇一万五千余人,每日训练不断。 刘凌见诸事借安排妥当,在他南下之后的第三个月初,率领从太原南下之后几经浴血后还剩下的一万八千人马,回归太原府。这一万八千人马经历了血与火的锤炼,已经脱胎换骨。不管是禁军,京畿大营,还是太原守备军的人,还活着的人都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千锤百炼的战士。 从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到青涩,畏缩,有的只是高昂的斗志和不屈的精神。 后周世宗柴荣在晋州修养了三个多月后,车驾返回都城东京汴州。来时气势汹汹的二十万周军精锐,回去的时候只带了一万余人的御林军。十六万大军埋骨在异国他乡,还活着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愁云惨淡。 再也没有了趾高气昂的气势,就连百选之兵御林军都一个个垂头丧气。车驾从晋州一路往东南走,半路上过昭义,章庆两地的时候守官文臣武将在城外跪接圣驾,柴荣却连车都没下,只是宽慰了两地守官几句,随即继续赶路。 历时半个月,柴荣终于离开了那片让他永远也忘记不了的地狱战场,回到了繁华昌盛的汴州城。文武百官出城百里迎接圣驾,柴荣也只是询问了几句他不在时候朝中的事件,然后又钻回车马里,一直到了禁宫门口才出来。 知道陛下心情不好,谁也不愿意触霉头,众文武报喜不报忧,都说陛下出征其间国内安定太平,没敢告诉柴荣在他北伐其间,寿州巨匪杨一山啸聚数万人,攻打州府,寿州方圆二百里之内已经没有人烟了。 柴荣简略的问了众人几句话,就说自己一路疲劳回到了寝宫。梳洗之后,柴荣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找来画师,将北汉忠王刘凌的画像画好,就挂在自己的寝室里。柴荣要以此来记住这个让他遭遇了平生最大以此失败的人,永世不忘。 虽然朝臣没敢将寿州杨一山造反的事告诉柴荣,但柴荣还是在第二天就知道了。他先是把满朝文武骂了个遍,随即派遣左武卫大将军韩庚领兵平叛。在北汉战场上被打的丢盔弃甲的韩庚大将军面对杨一山的暴徒的时候,终于再次显示出了一代名将的风范。 韩庚指挥新从各府郡兵中补充了一万五千人的左武卫,两万余人在寿州南淮水河畔与杨一山的主力决战。面对已经拥兵六万,号称十五万大军的杨一山匪部,韩庚手持大槊身先士卒。一战将杨一山的大军打的落荒而逃,斩敌一万余,俘虏三万多人。 杨一山只带着百余骑亲兵逃走,寿州之乱遂平。 杨一山成了过街老鼠,他不敢往南,一路不断的往东北逃窜,进入了山东界面。凭着自己的威信他在沿途又招募了五六千山贼乱匪,一路往北烧杀抢掠。在山东地界与败给大辽铁骑的乾宁军遭遇,憋足了一口气的乾宁军打起造反的山贼可是一点儿也不费事。好不容易重整旗鼓的杨一山再次大败,带着三十几个亲兵钻进了大山里逃命。 而这时,身在太原的刘凌正在筹备自己的第一次婚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汉乱 回到太原之后,刘凌的生活乱了好几天。不过这乱却不是烦乱,而是太热闹了。这次南下抗击大周的侵略,说实话包括孝帝在内都觉得前景堪忧。结果战争取得胜利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很多人都觉得云里雾里的不切实际。 气势汹汹的二十几万大军,就这么被忠王给灭了? 刘凌回到太原府的时候,城里的百姓已经开始流传出他是神仙下凡的神话故事了。说什么在玉州城下刘凌站在云头念念有词,抓了一把豆子随意以撒,就变出来三十万金甲武士将周军杀的丢盔弃甲。 还有的说刘凌借来六丁六甲之兵,一张纸符烧出去变成了汪洋大海淹没了一半的周军,然后再一张纸符烧出去变成滔天火海,烧死了另一半周军。还说刘凌借来后羿射日的神弓,一箭就将后周的皇帝射了个半死不活。 总之是各种版本的神话故事开始在民间流传,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竟然有无知的百姓在忠王府门前焚香摆案,一跪就是一天,赶都赶不走。这些百姓求什么的都有,有求刘凌显威驱鬼避凶的。有求刘凌赐下一道符咒保全家平安的。还有求刘凌跟龙王爷商量商量给下一场大雨的,更有一个小媳妇哭哭啼啼的求刘凌保佑她赶紧怀上个孩子…… 总之,在太原百姓的眼里刘凌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比黄大仙还仙,比玉皇大帝还神,比送子观音还管用…… 而自从刘凌进宫后跟孝帝彻夜长谈回到王府之后,文武百官来慰问的是络绎不绝。送来的礼物在五天内就装满了三辆大马车,刘凌是来者不拒,送什么要什么,等凑够了一车就命人送到宫里去清点数目钉印成册,孝帝再派人送到国库去。 明知道刘凌自己一个铜板都不会留下,可是送礼的官员们还是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足足半个月,刘凌收礼都收到手软了。不过好歹估算一下,国库这一下子就增加了至少十万贯钱的收入,都快够给大辽的岁贡一半数额了。 对这样的结果刘凌笑着说照这么下去再来半年,大汉的国力肯定上升不止一个档次。 其实刘凌也知道这些文武百官为什么蜂拥而来,虽然那些大人们谁都没提,只是祝贺忠王取得大胜,立下了不世之功。但刘凌知道他们冲着什么来的,还不就是因为刘凌在收复坛州之后缴获的那一箩筐书信。 这些书信刘凌都大致浏览了一遍,他发现除了大学士苏秀和老宰相卢森之外,北汉的官员们都已经在暗地里对周称臣了。就连上柱国,天策将军苏虎咆,中书令欧阳仁和都包括在内。 可不管是谁来登门道贺,刘凌一律笑脸相迎。来来往往十数日,众人终于隐隐猜到刘凌是不打算跟大家为难的。就连军机处的两个宰相级别的大人物都在大战期间跟后周暗通款曲,别人跟他们一比简直就是小喽啰。 二十天之后,就在大家都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八门巡查司的人挨家挨户的开始抓人了。三品大员以上抓了七八个,其中就包括军机大臣上柱国大将军苏虎咆。三品以下的官员倒是抓的不多,只有四个人。 在八门巡查司的人要进天策将军府拿人的时候,还发生了械斗。苏虎咆府上的数百家将,兵丁,小厮,仆役竟然拿起刀枪拘捕。他们据守住天策将军府的大门,利用弩箭等利器给八门巡查司的人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最后还是岳麒麟请来圣旨,调集了京畿大营的一千兵马强攻才破了将军府。全府上下四百余口人全数拿了,又在苏虎咆的书房里搜到了他和周世宗柴荣来往的书信,还有和西夏暗通的证据。孝帝将这事交给刘凌处理,刘凌在文书上只批了一个字。 斩。 一日之间,太原城门外血流成河,一共五百多颗人头在城门外被砍了下来。不过围攻苏虎咆府邸的时候逃走了一个刀客,那人身手及其的矫健,连斩了十几名京畿大营的士兵,其中还有两个身手不弱的白总。那刀客用一把无鞘的雪亮长刀,几乎没有人是他的一回合对手。 越墙逃走后,麒麟卫的人已经追了上去。不过在之后的几天,都没有查到这个人的踪迹。 就在问斩了五百人之后,军机大臣,中书令欧阳仁和在朝堂上请罪,孝帝准其辞官,不杀。欧阳仁和痛哭当场,愧恨无比。 这之后,孝帝听从刘凌的建议,从今年科举提拔上来的青年才俊中挑选了三十多个人补入各部,其中佼佼者被授予了高官。 孝帝和刘凌都没心情学曹操焚烧书信收买人心的举动,现在北汉已经烂透了。这些人就是烂上加烂的毒疮,留下他们不但不会对皇帝的仁慈感恩戴德。只要不管是周军还是西夏大辽再次挥军侵略,这些人会像闻到肉味的苍蝇一样继续扑上去磕头称臣。 都说破而后立,孝帝经过一场大病也算想清楚了。自己若是执意为了维持大汉朝廷表面上的团结,只怕对以后的日子一点好处都没有。不将那些喝血的蛀虫都清除掉,北汉这棵本来就不怎么茁壮的大树离崩塌之日就真的不远了。 孝帝只给了刘凌十天的休息时间,然后就把朝廷上的诸多大事一股脑的塞给他。刘凌只能苦笑,然后就好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投入进了繁琐的工作中。杀的那些人是必杀的,他们不光是在暗地里对后周称臣那么简单。刘凌甚至在缴获的书信中发现了不下一份北汉的军事布置地形图,各州府的军事标注的清清楚楚。 对这样的人如果心慈手软,那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大胜之后的喜庆并没有被太原城门外那一地的鲜血,那五百多颗血淋淋的脑袋冲淡多少。百姓们依然欢呼雀跃,太原城里依然张灯结彩。就连孝帝都破例出现在鼓楼上与百姓同乐,由此可见这一场大胜对北汉影响有多大。 胜利收获的不仅仅是击溃了后周的二十几万大军,收复了坛州,玉州。更多的则是得到了民心。百姓们通过这一场大胜,让他们体会到了身为大汉子民的骄傲。感觉到了自己是被保护的,大汉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子民。 而在刘凌休息,收礼,然后杀人的这段时间里,后周,西夏,大辽几方面的情报通过刘凌手下影卫建立起来的,越来越强大的情报网收集而来。刘凌每天都会关注这些情报,一份都不会遗漏。 总的来说北汉这次算是胜利者,但却不是最大的受益者。不管是西夏还是大辽,这一次趁人之危出兵攻周都赚的盆满钵满。西夏得了三州十几个郡的土地,大辽得了四州的繁华城市,他们得到的利益远大于付出。 而最让刘凌高兴的是,本来为了长远打算安插进周营的杨业在大周国内创造了一个奇迹。本来杨业的苦肉计算是白白的浪费了,谁也没有想到冯伏波引敌竟然引出来一场决战,并且让刘凌在决战中找到了胜利的契机。 已经派影卫到大周境内准备接回杨业和那二十几个好汉子,但是杨业传回来的情报却让刘凌心神一震。 刘凌没有想到,周世宗柴荣为了安抚败兵,居然会在朝会上召见了杨业等人!杨业自称杨山民,冒充了周军战死大将楚离火手下的一个小小队正。这样的身份,理论上一辈子也不可能被皇帝接见的。或许是听说了杨业他们二十几个浑身浴血,保护楚离火的身体力战不退的事被感动了。 或许是为了安抚士兵收买人心,柴荣亲自接见了杨业,并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他一个明面上不过是个从九品的队正破格提拔为从六品的振威校尉,算一算竟然连升了六级,这是寒门子弟从军从来没有过的殊荣。 并且柴荣将杨业分到了如今后周正当红的右威卫大将军蒙虎麾下任职,有资格率领一团五百人的兵马。这是一件好事,对北汉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只要杨业忠心不变,他就会像一颗安插进大周军队内部的钉子! 既然柴荣将杨业树立为寒门子弟从军的表率,刘凌就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他派了五十人的影卫进入大周,暗中保护杨业的安全。虽然杨业现在在大周的职位并不高,但是已经能接触到大周军队方面的一些内幕。 安排好了杨业的退路,刘凌派影卫的人告诉杨业,凡事以自身安全为主,一旦发现自己有可能暴露立刻撤回来。而杨业则做了一件让刘凌都为之震动的事,这件事让刘凌对杨业这个人的认识更深了一个层次。 陪杨业一起到了大周的二十八个汉军士兵,除了十二个杨业的亲信之外。都因为伤势过重而不治身亡了,刘凌自认为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也被杨业的手段震惊了。杨业这样做,无可厚非。为了自己的安全,将不能信任而又偏偏掌握了自己生死权利的人剔除。没有错,只是道义上让人无语。 边界上的事告一段落,朝廷里的事也告一段落,刘凌的婚事终于正式提上了日程,而大力促成此事的,依然还是大汉皇帝刘卓。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苏秀 刘凌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爵位,这次抗击大周二十万大军侵略的战功该怎么封赏,实在让人头疼。孝帝是个能挖掘手下人潜能的优秀上司,于是将功劳的拟定就交给了刘凌未来的老丈人,军机大臣,金紫光禄大夫,枢密使,开府仪同三司,左丞相卢森来办。 看卢森头顶上那一串长长的名号就知道,在上柱国,天策将军苏虎咆被砍了头,太子少师,中书令欧阳仁和告老还乡之后。军机处里只剩下了他还有一个整日提心吊胆根本就踏实不下来处理政务的大学士苏秀。 苏秀也不是干净的,只不过他暗通的不是后周而已。眼看着自己的同僚一个一个被得胜回来还带着一身杀气的忠王砍了脑袋,苏秀已经十几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他只要清醒着总感觉后脖颈子上凉飕飕的有风吹过,就如同那砍人头都崩了刃的鬼头刀贴在自己脖子后面。 原本以为仙缘人间那个如花似玉的丫头是上天给自己的艳福,现在才知道那是条能毒死人的竹叶青。谁能想到那个看上去一身媚态,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居然那么狠毒,自己一点便宜没占到还被她抓住了把柄。这件事就好像插在苏秀心头的一柄匕首,疼的他死去活来。 他想过除掉那个祸害,可是派去的家将四个人死了两对。这他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那个青楼女子能力,一个不声不响就能干掉自己手下最优秀的四个杀手的人,这样的女人就是一条毒蛇,一条看上去倾城倾国实则毒辣无比的竹叶青。 刘凌回来之前,苏秀还没觉得有太大的危机感。毕竟后周世宗柴荣善战,周军二十万虎狼之师,刘凌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可是现在刘凌不但活着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开始大开杀戒,这让他怎么能安生下来?每一天都是如坐针毡,别说政务,就连吃喝他都没有了心思。 卢森是什么人,自然能看出苏秀的几分心思来。只是卢森也知道,论聪明孝帝天下第一的话,那忠王刘凌就是天下第二。连自己都能看出来苏秀心里有鬼,一帝一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上面既然发了慈悲,给苏秀留了后路,那他也没必要纠缠。再说了,军机处五个重臣,已经杀了一个走了一个,若是再办一个,五去其三,这也是陛下在抽自己的脸。毕竟当初这五个人是他看重的,出了三个叛徒他自己脸面上也不好看。 “苏大人,陛下将如何对忠王封赏这事交给咱俩来想,你可有什么意见?” 卢森清了清本来也没痰的嗓子,将神情恍惚的苏秀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呃……此事还是卢大人做主就是,陛下对卢大人信任有加,苏某也相信卢大人能想到好法子。” 苏秀仓促的回答了几句,这话全是马匹,一点意义都没有。 卢森皱了下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北汉文坛的泰斗人物,他隐隐有一个想法从心里冒出来,那就是,这个人废了。 卢森轻轻哼了一声来表示自己的不满,苏秀这样推脱的话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是左丞相,正一品衔。苏秀是大学士,同样也是正一品衔。现在北汉的文官以两个人为首,在这样的乱世也就在北汉文官还能稍微受到一些重视。北汉在这个时代算是一个畸形的国度,各种方面都畸形。 国土面积小的畸形,官员爵位乱的畸形,民政军政更畸形,就连生存的条件都是畸形的。北汉就好像一个生存在夹缝中的畸形孩子,想活下去不是自己填饱自己肚子就成了。要看周边几个强壮的大人脸色,苟延残喘。 且不说西夏,大辽,吐蕃这样马背上得天下安天下的国家。就是南方素来宣传是中原大国礼仪之邦的大周,后蜀,南唐等国,文官的地位低的让人无语。可以说,卢森这样的人在北汉为官是他的不幸,因为他才能绝对不仅仅是治理一省之地。同样,他也是幸运的,若是在别的国家为官,搞不好早就成了牺牲品。 正如一心求死的宁浩,他的能力不强吗?他的官职不高吗? 所以卢森很珍惜自己的机遇,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北汉这个畸形却倔强的生存着的孩子。在他的心里,北汉,已经就是他的家。 苏秀的举止反常,卢森可以不管,但是政务上如果苏秀有所推脱,卢森身为百官之首就不能不提点他两句。 “苏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啊?” 听到卢森的问话,苏秀吓了一跳。 “苏大人。” 卢森朝着勤勉殿的方向拱了拱手:“陛下将这件事交给你我在商议,这是陛下对你我的信任。既然陛下将这件事交给咱们办了,身为臣子就要尽快尽善尽美的做好。苏大人,这几天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吧?” 见苏秀脸色一变,卢森接着说道:“苏大人恐怕是被繁琐的家事烦扰了?这有情可原,但你我身为臣子,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家里的烦琐事就先放一放,还是先把心思都放在朝廷上。” 苏秀听卢森故意说他是因为家事烦恼,心里着实的感动了一下。他的老脸一红,随即躬身道:“卢大人,苏某确实是因为家里的一些琐碎事弄的心烦意乱,是苏某失职了。” 自己这些天确实有些失神,卢森不可能猜不到是因为什么。卢森是皇帝那里除了刘凌之外最受宠信的臣子,既然卢森点明他是因为家事而烦恼,他又怎么会猜不出这是卢森在暗示自己,陛下并没有打算对自己下手。 叹了口气,卢森道:“苏大人,陛下昨天才说过,苏大人是国家栋梁,是朝廷的柱石。陛下如此信赖,苏大人,卢某相信你明白陛下的苦心。” 见苏秀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卢森进一步点明。 苏秀一揖到地:“谢卢大人提点。” 卢森扶了他一把道:“苏大人,还是尽快把陛下交给咱们的差事办好了吧。其他的事,就先都放一放。” 苏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忠王的封赏确实不好办啊,论爵位,忠王已经位居极品。论官位,忠王还是军机处诸大臣之首。论武职,忠王六州兵马都指挥使还没有卸任。再封赏……难了。” 卢森道:“忠王的功劳之巨,身份只尊崇,确实再难封赏了。不过陛下交代下来的事,咱们总不能推诿了事吧。” 苏秀看了卢森一眼,欲言又止。 卢森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笑了笑说道:“苏大人有什么提议尽管说,话不传六耳,即便有什么说的不妥当的地方,我也记不住。” 苏秀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忠王已经位极人臣,咱们可以换了思路去考虑,比如……忠王即将大婚,王妃的身份是不是可以……” 卢森脸一红,这个话题不是他能回答的。忠王大婚,王妃是他的女儿卢玉珠。自己身为刘凌的准岳父,在这个话题上还是回避的好。苏秀的意思他明白,既然刘凌的身份已经尊崇至极,仅次于皇帝陛下。再封赏就只能换一个角度了,比如可以给他的妻子一份大大的荣誉。 卢森清了清嗓子,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事还是陛下定夺的好。” 苏秀眼神一亮,随即说道:“嗯,确实。回头我把想法写成折子递上去,还是让陛下定夺的好。” 苏秀出这个主意,不过是灵机一动想到的。他提出来,一来是为了对卢森刚才的提点表示谢意,二来是变相的拍一拍这个卢森这个当权派的马屁。以后的朝局只要不是疯子傻子都能看出来,卢森是百官之首,刘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两家联姻,这北汉的朝廷就彻底成了他们两家的了。 放着这么大一份人情不赚,苏秀还不得悔死?如今虽然陛下不打算对自己下手,但是显然不会再想以往那样受宠。苏秀也曾经想过,自己并没有和周世宗柴荣有过书信来往,为什么陛下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冷淡了?而且陛下不动自己,说明陛下那里到底还是没有自己证据的,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苏秀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才是他发愁的原因,不知道陛下到底有没有掌握自己的通敌证据。可是刚才听卢森的口气,陛下似乎是对自己很不满的,但是却并不打算将自己治罪。这让苏秀在稍微踏实一些的同时,又患得患失起来。 陛下的圣眷怕是再也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了。苏秀也明白,要想继续在朝廷里安稳的过下去,刘凌和卢森这两个人是必须要巴结的。 他见卢森并不反对自己的提议,于是告了个罪,自己转过身借助微弱的灯光开始撰写走则。卢森其实想拦,可是念及自己的女儿若是没有个匹配王爷的身份,难免受气,于是也就装聋作哑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延公的功劳 人在朝中好办事,尤其是军机处的大员,想给陛下递折子远比下面的官员们要容易的多。苏秀虽然失了宠,但这点权利还是有的。虽然他能感觉到陛下在态度上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但是不管怎么说,权利上一点都没剥夺了去。 每日里的奏折都归他和卢森两个人整理,按照缓,轻,重,急分成四类。缓字类的奏折就先放着,等陛下有时间再看。像这类的奏折,多半是弹劾某人的。卢森和苏秀都会做人,知道陛下也不待见那群御史大人们,所以凡是弹劾的奏折通通归为缓类。当然,若是涉及到重大案情的,他们俩也不敢压下不报。 在苏秀眼里,那些当御史的都有病。你看看今天这折子,居然还有个叫裴干净的御史跳出来弹劾刘凌,说他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但是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又是仁义之君,建议不要杀了刘凌,削去官职,贬为庶人就行了。 苏秀看了这样的奏折连生气的心都没有,跟这样的白痴同朝为官苏秀都觉得自己低级了。有不臣之心,亏他也想得出来这词。你要是弹劾忠王偷了邻居家一只羊,或者弹劾忠王刘凌偷了街坊一只鸡,这说出来大家还能当笑话听。非得说忠王意图不轨有造反的心,苏秀都怀疑这个裴干净是不是脑袋让猪拱了。 当初皇子夺嫡,忠王掌控了京畿大营的三万军马,要想登基为帝还真轮不到现在的陛下。这事远了不说,就说前阵子忠王领着十几万大军抵抗大周的侵略,手握雄兵,要想反早就扯起大旗了。可是偏偏这个不带眼的裴干净在大军得胜还朝的时候跳出来,连苏秀这样的文人都想揍他丫的了。 对于这类奏折,苏秀想都没有就丢进了垃圾桶里。缓字类都没有地方放这种东西,擦屁股都嫌纸太硬。 苏秀这个人做事还算公正,除了怕死之外其他的品质还算不错的。他能认认真真的将各州府递过来的报灾折子放在重字类里,能将各地官员上书恭贺忠王大胜还朝的折子放在轻字类里,当然,也能将自己写的那份关于建议在忠王大婚之前给卢玉珠更高的一个身份的奏折一不小心放进急字类里。 今天急字类的奏折一共只有四份。 一份是关于战败后大周方面军事动向的,一份是关于西夏方面索要帮助出兵大周而付出的军费钱粮的,一份是大辽国发来的通知说来收取岁贡的钦差不日就将启程赴太原的。还有一份就是苏秀自己写的了。 孝帝对卢森和苏秀在能力上还是信任的,这些日子以来各类奏折的归分还算合理。出于习惯,孝帝最先要看的就是急字类的奏折。 对于大周方面的动向,孝帝看完了之后放在一边。然后看了西夏索要帮助费用的国书,随即皱了皱眉头,看西夏方面所要的数额并不巨大,大周方面的赔偿拿出三分之一就能应付过去。然后在拿起大辽方面的那份,才看了几眼顿时就被气的变了脸色。 辽国居然狮子大开口,将岁贡再次提高了一倍!如果是这样的话,后周赔偿过来的钱粮还远不够支付辽国岁贡的! 这简直就是在喝血!喝大汉百姓的血,和前方浴血奋战将士们的血! 紧紧的攥上了拳头,孝帝的脸色白的吓人。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上才渐渐的恢复了几分血色。叹了口气,他吩咐道:“小六子,把这三份奏折封起来送到忠王府上,请忠王过目,告诉忠王,晚上朕在宫里等着他一起用膳。” 小六子应了一声,用黄绸将三份奏折包了,然后躬身退了出去。才走到门口,孝帝又把他叫住了。 “等一下” 小六子躬身道:“陛下,还有什么旨意?” 孝帝想到一件事,不由得笑了笑。被烦心的国事弄的皱紧了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几分,想到这件事他心里憋闷感也恶作剧般的晴朗起来不少。 “告诉忠王,带他府上小丫鬟柳眉儿一块进宫。” “奴婢遵旨。” 小六子躬身退走,皇帝的旨意不敢耽搁。叫了两个当值的侍卫一起,领了马之后小六子快马加鞭直奔忠王府去了。孝帝等小六子走了之后拿起急字类最后一份奏折,才看了两眼就被气乐了。 “这个苏秀,自作聪明。” 他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水。茶已经微凉,但是孝帝并不打算叫人来把茶换掉。宫里面的人烹茶的手艺不错,放了点盐,香料,茶味很香。 “卢玉珠已经被朕认做了义妹,封了郡主,你还打算让朕给她什么爵?” 想到苏秀留着山羊胡一说话就摇头晃脑的样子,孝帝就想笑。这个家伙,没有什么气节,但本事还是有的。做事情也认真,更是写的一手花团锦簇的好文章。只是可惜了,本来能得到重用的。卢森年纪大了,军机处的事本打算慢慢的移交给苏秀,谁知道这个家伙竟然有投敌的嫌疑。 想到这些孝帝就烦,烦的厉害。 将奏折暂时放在一边,拿起重字类的奏折看了起来。这一类的奏折基本上都是报灾的,现在已经是隆冬时节,北汉各州基本上从五月份就没有下过雨了。各地都遭了旱灾,粮食几乎颗粒无收。各地的折子都是请求朝廷拨粮救灾的,各州府的灾民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了四十万。 就算每餐只给一碗粥喝,一日两餐,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这次南方大战,已经把本就不富裕的国库打空了。这还是忠王刘凌速战速决,要是再打个一两个月,只怕连大军的军粮都供应不上。大户们捐上来的粮食还有一些,再加上大周赔的,勉强能凑够辽国所要的岁贡数目。只是这样一来连给将士们的赏赐都要减少,甚至拖后。 若是都拨给地方赈灾的话,只怕辽国方面不好应付。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民饿死,实在是两难。咬了咬牙,孝帝提笔批示,各地开粮仓赈灾。至于大辽方面就放一放吧,先让灾民们勉强活着。只希望等来年风调雨顺了,日子也就好过一点。 前两天忠王刘凌说他有办法应付辽国的钦差,只是问了半天他也不肯透露,直说山人自有妙计,装的好像一个骗吃骗喝的神棍。不过一想到刘凌说话时嘴角上挂着的自信,孝帝心里就一阵松快。 是啊,有自己这个九弟在,仿佛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今晚上吃饭,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有什么办法应付辽国方面。孝帝已经难受了好几天,不知道答案他睡觉都不踏实。 将报灾的折子放在一起,让太监们送到军机处去,告诉卢森和苏秀两个人整理出一个数目交给户部,也好统计一下各地需求的粮食数量。 在翻开轻字类的奏折,孝帝顿时就哭笑不得了。这一类的奏折九成九是上表恭贺忠王凯旋的,为了表示地方官的孝心,乱七八糟的礼品占据了每一份奏折上的很大一部分页面。孝帝苦笑,难道朕成了搜刮官员私产的无良地主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半年来各地都在自己的要求下搞募捐。明大义的知道是国库不足,不明事理的还得以为朕这个皇帝是贪财成性了呢。不过这样也好,让那些家伙捐款难,孝敬一些上来倒是麻利的很。 孝帝居然很小家子气的估算了一下各地官员们孝敬上来的数额,加在一起大概竟然有五万贯的巨财。这群地方官看来还是不穷,穷的都是百姓。孝帝皱了皱眉头,但是很快就释然了。现在百废待兴,步子总得一步一步的走。等国家太平下来,第一步就是要惩治贪官污吏。 还有一份奏折引起了孝帝的注意,这份奏折放在各地官员贺表的最后面。若不是孝帝想看看最后一个上折子表示恭贺的是谁,还真没准懒得看了。拿起来只看了一眼,他就被奏折上的内容吸引住了。 这折子是周延公从西夏返回半路上让驿站快马送进到朝廷的,这会儿估计着他刚入关走不了多远呢。折子上写着西夏国主嵬名曩霄为了表示愿意两国交好,特意送了一份马三百匹,牛五百头,羊五千只的厚礼。这会周延公正在半路上充当牧民,想想他只带了二三十个随从,真难为他是怎么赶着那么一大群牲口一路走回来的。 其中提到了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希望两家结盟的国书,现在还在周延公的手里。然后是祝贺忠王大破周军,祝我大汉国运昌隆之类的话。这折子最后才是重点,是周延公对当前局势的分析。 周延公建议和西夏交好,两国建立邦交,互通有无。定点开放几处边界设立集市,供双方百姓交易。对于西夏提出来索要好处的要求,周延公的意见是一毛不拔。在他看来嵬名曩霄不是个注重蝇头小利的农夫,他之所以跟大汉所要好处,无非是想看大汉的态度。大汉若是不给,他或许会生气,但绝不会兴兵。若是给了,周延公反而担心从今往后西夏会变本加厉的要。 还有,周延公提到了辽国岁贡的问题。他说一路往西去西夏的途中,他见到了太多灾民妻离子散的悲惨事。请求陛下先以灾民为重,开仓派粮。至于如何应付大辽,周延公建议可以跟大辽的钦差商量,既然不能一次性的筹集完备,就分批的送过去。相信大辽为了今后长远着想,也不会逼的太急。 第三,则是建议各地州府招募民勇,仿效大周的郡兵制度。郡兵的粮饷不归朝廷分拨,由地方自给自足。南方战事显示出了大汉各州府地方上的无力,若是各州都有数千训练有素的郡兵,应付万一发生的民变或者匪乱,战时集中起来也是一支军队。这样也就避免了建雄军和抚远军在各州都分派驻军的局面。 这三条,称得上金玉良言。 孝帝深深的吸了一口,仔细的又读了第二遍,心中豁然开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思索 按理说这样一份重要的奏折,肯定是要放在急字类的奏折中的,最起码也是放在重字类当中,可是偏偏和地方州府官员的贺表放在一起,若不是孝帝突发奇想估算各地官员送上来的贺礼折合多少银钱,说不定看烦了贺词到最后也发现不了。 不过稍微一想孝帝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这事肯定是苏秀干的。这个人怕死,还嫉妒心很强。周延公不过是个布衣草民,不是世家出身,虽然是刘凌举荐上来的也受到了自己的重用,但是看来在百官中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排挤。 这份奏折卢森肯定是没有看到的,以卢森的为人若是看到这样一份奏折必然会亲自送到自己的手里。 苏秀,哼! 显然,苏秀是不想让自己看到这份奏折的。他是故意放在轻字类的奏折中,其原因无非是妒忌。现在军机处已经少了两个人,而自己必然是要挑选贤才补充进去的。前几天苏秀和卢森联名举荐了几个人,若是让自己看到这份奏折重用周延公,他们两个推荐的人肯定就会排除掉一个。 都是为了私利,完全不将国事放在眼里!卢森这个人还是公私分明的,以他的为人不会搞这样的小动作。苏秀不敢将这份奏折丢掉,是因为周延公早晚是要回到朝廷里。他这样做只是想拖延,等他举荐的人被自己安排进了军机处的话,周延公回来也就晚了。 到时候提起这份奏折,若是自己问起来的话苏秀也有借口,最多承认个失职,没注意到这样一份重要的奏折。而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一定会很懊恼为什么没有仔细的把所有奏折都看一遍,对苏秀倒是不会有什么处罚。 好算计啊,苏秀还真是了解自己。 孝帝叹了口气,自己的臣子,像老九,卢森,周延公这样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多几个?当初先帝为了稳定基业,基本上官员的任用都是从当地望族中选取的。得到山西大户望族们的支持,对国家当时的稳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那些世家望族的人对北汉的基业再也没有了稳定的作用。而是破坏!这些人互相勾结,排除异己。他们看不起科举出身的寒门子弟,看不起有真才实学却非世家出身的人,周延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们只想如何稳定家族的利益,而不是稳定大汉的基业。从先帝立国至今二十余年,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就没有一个科举出身的!也就是说,北汉的实权都掌握在那些所谓的世家望族手里。 他们并不想跟大汉共患难,也不会同富贵。他们只想着如何加大自己家族的利益,而不是如何改善大汉的朝局。可孝帝明知道是这个局面,他现在也无力改变什么。朝廷里的那些官员们盘根错节,互相依托又互相敌视。虽然老九回来之后配合自己一举拿下了十几个最不像话的官员,但那是因为他们暗中通敌连皇帝都敢出卖。杀了他们那些世家望族们也不好争辩,过了这个时期,再想动他们的话就难了。 即便如此,孝帝出手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他能斩了苏虎咆,是因为苏虎咆是从先帝登基之后才开始发迹的。他的家族背景并不深厚,而且可以说他的家族是靠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而本地的苏家却并不认同他这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夫,本地苏家的代表人物是苏秀。 而欧阳家的势力相当巨大,所以孝帝和刘凌商量了之后最终也只是将欧阳仁和罢官了事。明明怀疑苏秀有暗通西夏的嫌疑,因为苏家的势力过于庞大,最后也只能暂时装聋作哑。 现在苏秀又跳出来耍花招了,孝帝如何能不怒? 他坐在椅子上恨恨的想着,苏秀,你不是不想让朕提拔寒门子弟吗?你不是怕周延公威胁到你的地位吗?那好,朕就偏偏给周延公一份大大的赏赐! 想到这里,孝帝亲自写了一份旨意。这份旨意没有交给军机处拟定,而是他亲自动笔用印,想了想将跟随刘凌南下后已经回来的裴浩宣进了宫里。 裴浩自从回来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可以说战争给了他的内心巨大的冲击。他变得更加的坚强,更加的安稳踏实。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就能让人看出他巨大的改变。这就好像一个虫茧,经历过风雨后终于破茧成蝶。 孝帝已经提拔他为刑部尚书,主掌刑部事宜。裴浩的父亲虽然只是个富豪,但是裴家在山西,乃至于整个中原来说都算的上名门望族。山西裴家不过是一个分支,真正的世家裴姓在南方大周国内。以大周太祖郭威和世宗柴荣这两个崇尚武功的马上皇帝,也不敢真的就轻视了裴家的存在。 大周现在三品以上大员,文官中至少有四个出自裴家,而四品以上的武将,裴家也有五个。 裴浩家这一支虽然是旁支末节,但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 看着一身三品文官服饰,虽然精瘦了不少但是精神奕奕的裴浩,孝帝会心的笑了笑。 “朕有件事想让你去办,别人,朕信不过。” 孝帝的开场白让裴浩诧异了一下,随即心里充满了暖暖的感动。 “陛下吩咐微臣就是,微臣定尽力做到。” 裴浩躬身说道。 孝帝笑了笑说道:“你还不知道朕委你什么事,你就这么大包大揽下来?” 裴浩庄重道:“陛下吩咐的,不管什么事,微臣都会尽力做到。” 孝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刚才写好用过印的圣旨递给裴浩道:“你先看看这个。” 裴浩抬起头,没敢去接。 “陛下可是令微臣去宣旨?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接旨?” 孝帝见他不接,也不在意,随手放在桌案上说道:“你现在是刑部尚书了,这事本来是不应该让你去做。但现在这满朝文武中,朕能信得过的并不多。这话朕其实不该说,毕竟你们都是朕的臣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朕现在真的是失望透顶了。” 孝帝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语气却并不愤怒,而更多的则是无奈。 “你从刑部挑选一百名亲信,带着朕的圣旨出太原去迎接从西夏返回的周延公。然后不管在什么地方遇到他,就地宣旨。你将那一百名亲信派给周延公,而你护送着西夏的国书和礼物返回太原。” 孝帝想了想接着说道:“告诉周延公,朕信得过他。让他放手去做,不管出了多大的问题,朕都站在他那边。” 他看了一眼裴浩眼里的诧异,随即笑着解释道:“我打算给周延公一份大大的前程,让他去帮朕做事。朕打算封周延公为银青光禄大夫,签枢密院事,六州巡案专使,监察督促南方六州赈灾事宜。” 裴浩最开始是震惊,听孝帝说完已经震惊的有些麻木了。银青光禄大夫,签枢密院事是正三品的大员,而六州巡案专使更是权利大的没了边。顶着这个名头,周延公就有督查方官员的权利,四品以下官吏的罢黜任免不必请旨。而监察督促南方六州赈灾事,这更是一份大大的肥缺。 若是想从中中饱私囊的话,一圈巡视下来敛财十万贯钱都不算什么。 “惊讶了?” 孝帝看出了裴浩心中的震荡。 他拿起周延公给他奏折递给裴浩:“你先看看这个。” 这次裴浩没有拒绝,而是躬身行礼后接了过来。周延公的奏折不过千余字,但是言简意赅,每一句话都直指问题的根本。裴浩看到最后,忍不住拍案叫绝。 “三条锦囊妙计,好一个周延公!” 裴浩由衷的赞道:“微臣一生至今敬佩的,第一是陛下,第二是忠王,这周延公,是微臣第三个真心钦佩的人。” 孝帝对裴浩的反应很满意,他点了点头:“周延公确为国家栋梁,你和他都是朕看重的人才。裴浩,你和周延公,都是朕准备安排进军机处的心腹之人,你们俩不要辜负了朕的希望。” 裴浩叩首道:“臣定不负陛下的重托。” 出了禁宫之后,裴浩不敢耽搁。孝帝安排的这么急,而且让自己这个刑部尚书跑去几百里外宣旨。皇帝在担心什么,裴浩很容易就想明白了。 是有人要对周延公下手! 而为了保护周延公,陛下才会让自己这个主管刑事的尚书亲自去传旨,并且还要带着一百亲信高手来保护周延公的安全。朝廷里是谁想对周延公不利? 裴浩的眉头立刻就皱紧了。 让陛下亲自下旨来保护一个人的安全,周延公这个人显然已经被陛下重视起来。而还有一个更让陛下重视的人想要对周延公下手,这个人到底是谁? 裴浩第一个就想到了忠王刘凌,随即他狠狠的摇了摇头。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雨淋到了,居然会生出这么糊涂的想法来。周延公是忠王一力举荐的,周延公得到重用忠王心里也会高兴。那谁会不高兴呢? 陛下刚才提到了想安排自己和周延公两个人进军机处,接替已经被斩杀的苏虎咆,被罢官的欧阳仁和。按理说陛下不应该跟自己提这个话题,这么重要的事陛下不会很随意的提出来的。 也就是说,陛下提到军机处是有深意的。 是军机处有人想对周延公不利? 肯定不会是卢森! 裴浩第一个就否定了卢森的可能性。卢森的为人裴浩颇为敬佩,而且他还是忠王的准岳父,他是断然不会算计忠王府出来的周延公。那么,也就只剩下一个大学士苏秀了。 裴浩长长的舒了口气,孝帝给他的提示足够多了,他只需稍微理顺了思路,就能将那个人推测出来。 出了禁宫,裴浩没有直接回刑部,而是骑了马,直奔忠王府。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后入才是王道 刘凌正在书房里看小六子送过来的三份奏折,既然他二哥派人把奏折直接送到他府上来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在繁文缛节上矫情,这是他二哥对他的信任。 第一份奏折是关于大周方面军队调动方面的情报,这样的情报刘凌早就得到了,甚至比这份奏折要详细的多。 现在大周军方的第一红人是右威卫大将军蒙虎,这个人虽然在彰武的时候因为轻敌冒进被嵬名曩霄狠狠揍了一顿,不过总的来说他军事上的才能十分的出众。若不是他坚守彰武,西夏的铁骑指不定还能抢走多少地盘呢。 因为在彰武的时候,基本上原来的右威卫被西夏兵打残了。新组建的右威卫现在就在晋州附近集结,由蒙虎亲自练兵。新组建的右威卫还是三万人的建制,只不过这些新招募上来的士兵没有一两年的苦练很难达到之前老兵们的战斗力。 就算是蒙虎用一年两年的时间将这些新兵练的能上阵打仗了,可是不见血的话新兵永远也成熟不起来。正如刘凌拉去南方的三万人马,活着回来的一万八千人已经完全脱胎换骨。这一万八千人其实并没有系统的去训练过,但是现在每个人都已经有了那么一种铁血的气质。 而蒙虎选在在晋州训练右威卫的新兵,其实倒不是因为晋州适合练兵,不服气的成分居多。对北汉的战争他没来得及参与,带着右威卫的人马赶到的时候刘凌已经将柴荣麾下的二十万大军杀的落荒而逃。 蒙虎这个人很自负,他没有和刘凌交过手,绝对不会认输。昨天刘凌收到这份情报的时候,就命人是六百里加急给还在坛州的杜义送去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是让杜义加强戒备,提防蒙虎这个人。 蒙虎将练兵的地址选在晋州,为了将新兵练出血性,他肯定会在边界上对汉军挑衅,不会兴兵扣边,但小冲突绝对不会少。刘凌在信里告诉杜义,只要蒙虎敢派人在边界上闹事,那就不要有所顾忌,来多少人就杀多少人。 蒙虎想借着冲突练兵,那就让他多尝尝血的滋味。新兵的战斗力有限,以抚远军现在的实力教训一下新兵蛋子完全不费吹灰之力。既然蒙虎自负,那就打的他一负再负。只要多打他几次狠的,右威卫的新兵永远都别想提起士气来。 刘凌的意思是要让右威卫的人马,一想起打仗来就害怕。 已经做出了安排,所以这份奏折刘凌不过是浏览了一下,一会儿进宫之后对孝帝他会如实禀报自己的安排,毕竟都六州兵马事的职位自己还领着,给杜义的批示他也不算有什么逾越的地方。 第二份奏折是关于大辽钦差即将到太原府收取岁贡的,这事刘凌在南下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办法应付,自然也不需要太在意。只要辽国的钦差到了太原,刘凌自然有办法让他空手而回。 再有就是西夏所要好处的事了,刘凌仔细看完之后只是微微一笑,他对孝帝的建议就四个字,一毛不拔。 这观点倒是和周延公的想法如出一辙,刘凌坚信西夏国主嵬名曩霄不会是短见识的人。这个人无非就是想试探一下北汉的态度,硬气一些没坏处。反而越是示弱,后果越不好掌控。 看完了三份奏折,刘凌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时辰已经不早了,于是招呼柳眉儿更衣陪自己去禁宫。 听说皇帝陛下点名让自己去皇宫,柳眉儿的心随即变得忐忑起来。她不是一个笨女人,卢玉珠和王爷的婚事她是知道的,心里难免会有点酸酸的味道,不过她也知道这是皇帝的命令,王爷也阻止不了。 况且,当知道卢玉珠千里迢迢去玉州追王爷这件事。柳眉儿对这个比自己还小半岁的卢府大小姐更多的是敬佩。她经常在想,若是她和卢玉珠换一个位置,自己有没有勇气千里迢迢的追过去? 她知道答案,所以才会对卢玉珠深深的佩服着。 她也知道皇帝陛下为什么要王爷带上自己进宫,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她的身份,能得到王爷的宠爱,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曾经,她幻想过有朝一日给王爷做一房小妾,那样也算熬出了头。可是自从和王爷有了肌肤之亲后,这念想反而淡了。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只要每天都能看着王爷,就够了。 自从王爷回来之后,这些天两个人每天晚上都会相拥而眠。王爷每一次火热的索取,她都会动情的迎合着。她知道自己在期盼着什么,她渴望孕育一个刘家的小生命。每一晚,两个人的缠绵都让她如痴如醉,难以自拔。 在刘凌的注视下,柳眉儿脸红似火的换了衣服。那身翠绿色的长裙刚褪下去一半,一双魔手就从她的身手探过来扣在那两座高耸的乳峰上。那魔手动作熟练的将手指分开,精准的捏住两颗已经日渐成熟的葡萄。 轻轻的捻动手指,那份感觉让刘凌如痴如醉。 柳眉儿虽然已经不再是那个初经人事的懵懂少女,但是刘凌这样火热大胆的调情还是让她很难适应。而且貌似这个无良王爷根本就不在乎圣人说的白日不可宣淫的教导,他要是动起情来……柳眉儿至今还为了那次花园草地上的大胆交合而脸红心热。 眼看着那魔手顺着柳眉儿平滑的小腹滑下,一下子伸进那一丛密草中摸索。柳眉儿一下子就慌了神:“王爷……咱们还要进宫呢……陛下……嗯……陛下还在等着咱们。” 柳眉儿的鼻子里发出销魂的声音,这无疑就是一针催情剂。刘凌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剧烈。他站在柳眉儿的身后,俯身在她光滑的脖颈上轻轻的亲吻。舌尖在她的光洁的后背上滑过,留下一条条浅浅的痕迹。 感觉到了身后男人粗重的呼吸,感觉到了身后男人火热的欲望,柳眉儿心如鹿撞。她喜欢和王爷做那种亲密无间的事,喜欢王爷爱怜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更喜欢王爷将她揽在怀里疼爱。 渐渐的,刘凌是手指感觉到了一片湿滑。已经被刘凌调教出来的柳眉儿在刘凌坚持不懈的爱抚下也已经动情,那潺潺的流水就是在宣告着她的顺从。晶莹的水珠挂在那一丛黑黝黝的密草上,风景格外的诱人。 刘凌的手指格外的灵动,在那山间小溪里不住的跳跃。他的手指很粗,长期练武让他的手也不再光滑,而恰恰是因为这样,柳眉儿的感觉才会越来越清晰强烈,越来越难以自持。 那手指如蛟龙,一下一下的水帘洞中翻腾。 “嗯……” “王爷……眉儿求你住手,快些……” 刘凌在她身后紧紧的抱住她,嘴唇贴在柳眉儿的耳垂上轻声问道:“是住手?还是快些?” 柳眉儿媚态如火,反身抱住刘凌,两个人的唇接触在一起,热烈的回应着彼此的探索。她的丁香小舌,灵巧的在刘凌的嘴里不断缠绕,撩拨着刘凌的欲火。 终于,安奈不住的刘凌将自己身上碍事的衣衫脱下,伸手将挂在柳眉儿臀部上的长裙扯了下来。柳眉嘤咛一声,羞的无地自容。她虽然知道刘凌的书房很安全,下人们是不会来的。可是就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在行男女之事,她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如何能放得开? 但柳眉儿知道刘凌最爱从后面进入,所以尽管她羞的无地自容还是依然红着脸乖巧的俯下身子。两只莲藕般的胳膊扶着床头,上身伏低,高高的翘起那一对丰满圆润的翘臀。她的臀部极美,两条完美的弧线勾勒出一道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 白皙的肌肤,丰满而不失弹性的翘臀,刘凌盯着那一团雪白,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欲火。 扶着柳眉儿纤细唯美的腰肢,轻轻将柳眉儿两条笔直修长的美腿分开。他往前一挺身子,寻找那个令人痴迷的桃源秘洞。因为心急,倒是几次莽撞都不能入内。柳眉儿从自己腿间探出来玉手,扶着那根火热找到正确的地点。 刘凌身子往前一挺,一声野兽般的低鸣在他嗓子里传出。 温热,紧窄,那感觉如此令人迷醉。 柳眉儿尽情的享受着来自背后的冲击,两具肉体啪啪啪的撞击声混合着她的呻吟在房间中显得格外的清晰。柳眉儿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大胆的女人,竟然会对男欢女爱的事痴迷如此。 刘凌奋力的冲刺着,他的动作剧烈且快速。每一次撞击都会让柳眉儿不由自主的呻吟出声,那种娇腻的鼻音让人心里痒痒的难受。从南方回来这么多天了,每一天两个人都会找机会相聚。即便如此,刘凌依然对柳眉儿痴迷不厌。 柳眉儿的身子越来越软,两支手臂也逐渐的支撑不住身子。她两条长长的美腿也逐渐的弯曲下来,一条潺潺的小溪顺着她光滑的大腿缓缓的流下。她扑到在床上,嗓子已经呻吟的有些嘶哑。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若不是刘凌在后面扶着她的腰肢,只怕她已经软倒在地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刘凌一声沉闷的嘶哑的呻吟,一股火热冲进了柳眉儿的身体中。她身子猛地剧烈颤抖起来,本来消失了力气的身体仿似被电了一样,一阵一阵的轻颤。她的一头秀发被汗水贴在她白皙的后背上,如一副大师笔下的国画春色。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痛 出太原往西走不了二百里,就出了北汉的地面。就是在这样的乱世中,北汉这个袖珍国家倔强的生存着。或许存在的并不足以自豪,但其顽强的生命力令人叹服。在辽,夏,周三个和北汉相比称得上三个超级大国的夹缝中生存,已经不仅仅是光靠毅力就能维持的。 尤其是北汉这样一个国土面积不足大周十分之力的渺小国度,居然能一举击溃大周二十万雄狮入侵,这已经称得上是壮举了。而创造这奇迹的主人公忠王刘凌,现在正陪着北汉的当今天子孝帝刘卓一起吃饭。 饭菜很简单,若是光看桌子摆放着的菜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是宫廷御膳。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就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家主用餐也要比皇帝奢华的多。太原第一首富谢万才人前表现的很朴素,可据说他每一餐饭食的花费都不会少于三两银子。 或许有人说了,三两银子并不多啊?不少了,相当的不少了。且不说乱世当中银贵铜贱,盛唐时期一贯大钱折合一两银子。可是现在你就是拿出来一千三百铜钱都不见得能换到一两银子。 在北汉更离谱,两贯铜钱都不一定换得了一两银子。造成这样离谱的兑换率的罪魁祸首是北汉的开国皇帝刘业,他在位的时候大量的铸造铜钱。而因为铜产量的不足,所以北汉的制钱中夹杂了大量的其他金属。原本应该黄橙橙的铜钱看起来是一种病态的浅黄色,能看出其中大量的杂质。 北汉制钱的购买能力低的离谱,所以才会出现两倍的银铜兑换率。银子是硬性流通货币,远比乾佑年间的制钱要受欢迎。按照北汉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三两银子足够一户普通百姓小半年的开销。这还是太原府里的生活条件,要是放在地方上,三两银子能养活一家人一年温饱。 而现在孝帝宴请刘凌的这一餐饭,却是一文钱都没有花。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菜,是孝帝命人在后宫大片闲置的土地上自己种植的。肉,则是御膳房十几个太监养的畜生。隆冬季节能吃到自己种植的蔬菜,得益于刘凌的博学。不过每当孝帝夸奖刘凌这方面的博学时,刘凌却总是一副做了贼般的样子。毕竟是从后世中挪用过来的技术,刘凌也不敢居功。 就是简朴的一顿饭,估计要是放在大周,南唐这样的国家里,皇帝陛下的饮食若是如此简单,都会成为天方夜谭。 因为算得上是家庭聚餐,所以孝帝的妻子,北汉的皇后娘娘苏笺黎也在座。值得一提的是,苏笺黎是原来上柱国大将军苏虎咆的侄女。这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在皇帝下旨将她叔叔苏虎咆满门抄斩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和孝帝两个人算得上是患难夫妻,她为孝帝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长女刘默语已经八岁,太子刘立今年才三岁多些刚会走路,正是可爱的时候,粉雕玉琢一般。走路的时候好像一只胖嘟嘟的小鸭子,总是能惹得众人一阵欢笑。 也只有看着自己一双儿女的时候,孝帝刘卓的眉头才会舒展开。他临危登基,殚精竭虑。胸怀大志,却无法大展拳脚。 女儿默语已经懂事,知道父皇和皇叔还有话要说,于是抱了自己的弟弟出去玩儿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四个大人,一时间笑声停了下来。 苏笺黎起身亲自给刘凌满了一杯酒,刘凌赶紧起身躬身施礼:“谢皇后” 苏笺黎不理会刘凌的阻拦,给刘凌满了酒杯说道:“今日没有什么皇帝皇后的,是做哥哥嫂嫂的请你吃饭而已。难道做嫂子的给你倒杯酒也不成?今天把那些让人烦的规矩都丢一边去,你在千军万马生死大战之中都不曾皱眉吧,却害怕我倒的酒?” 刘凌苦笑道:“皇后说笑了,千军万马生死大战之中,我的眉头比现在皱的深。” 刘卓笑道:“就听你嫂嫂的,今天只是一家人团聚吃顿便饭。你要是再磨磨唧唧的我就把你赶出去,眉儿我们三个吃。” 柳眉儿是被皇后苏笺黎按坐在椅子上的,她现在惶恐的简直想一口气跑回家去。虽然欠着身子坐了,可是浑身上下没一处自在的。只觉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心里忐忑的砰砰打鼓。 毕竟她是在宫里做过宫女的,对皇帝皇后有一种近乎于天生的恐惧和尊敬。这种恐惧她无法克服,已经深入骨子里。可是偏偏越是这样,苏笺黎那种刻意表现出来的随和有她对比着,反而更显得高高在上。孝帝刘卓很想让在座的都能有一种家的感觉,这个家并不包括皇家,而只是想普通人家那样。 并不能说事与愿违,但是在这个时代即便刘凌都不能做到随心所欲,更何况出身低微的柳眉儿?柳眉儿在宫里做婢女不是一天两天,皇后娘娘带给她如山一般的压力甚至比皇帝陛下还要沉重一些。 而苏笺黎似乎无视柳眉儿的局促,刚刚给刘凌倒了酒之后又要给柳眉儿满酒,吓的柳眉儿赶紧离座不知所措。她想行跪拜之礼,可是皇帝和皇后都有言在先,今天谁也不许行君臣大礼。可是让皇后娘娘给自己满酒,她心里的恐惧就好像决了堤的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柳眉儿的脸一瞬间就变成了惨白色,继而红的吓人。她又怕又惊又羞,更提不起勇气拒绝了皇后娘娘的好意。她就那么站在那里连连摆手,局促的好像一只被狼堵在窝里的小白兔。 孝帝看了看柳眉儿举止失措的样子,随即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在这一刹那,他想的是这样一个卑微的女子真的配得上自己的九弟?且不管自己这个刘姓是不是真正的大汉后裔还是匈奴的遗脉,毕竟现在这个刘姓是帝王之姓。 而柳眉儿就算再得到九弟的宠爱也不过是个宫里出去的婢女,哪怕九弟只是给她一个侍妾的身份,也是对皇族血统的污染。只是他不想在这个场合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那样的话老九会下不来台。 作为皇帝,他不希望最倚重的九弟娶这样一个身份的女子。可是作为宽厚的兄长,他又实在不忍心棒打鸳鸯。 “皇后给你满酒,这是多大的荣耀?还不谢恩?” 刘凌笑着说道。 他脸上的表情很愉悦,似乎是被柳眉儿的手足无措逗乐了。从他脸上阳光般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并不介意身为皇后的苏笺黎故意给柳眉儿难堪。或许,以他忠厚正直的心理根本就看不破皇后娘娘的用意吧。只是注定了谁也看不到,在刘凌笑容后面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和哀伤。 “谢皇后恩典。” 柳眉儿最终还是跪了下去行礼,苏笺黎很大方的亲自将她扶起来一脸笑意的说道:“都说了今天只有家人没有君臣,你怎么还行大礼?是不是陛下和本宫的话你都不在意,只在意你家王爷的话?” 这话听起来没有恶意,像是一个温和的大姐姐在埋怨自己不懂事的小妹妹。可是,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柳眉儿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了一下。她仰起头,轻声说道:“奴婢身份实在不能和陛下,娘娘,王爷同席而坐,若是陛下,娘娘不介意,奴婢还是站在后面伺候着吧。” 苏笺黎刚要阻止柳眉儿离席,刘凌先一步说道:“也好,不然你这样局促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还影响了陛下和皇后的食欲,不过先喝了皇后给你满上的酒,仔细的算一算,咱们大汉国里有福分能喝到皇后亲手倒的酒,绝对不超过五指之数。” 刘凌笑意盎然,只不过他用了一丝命令的语气。 柳眉儿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站起来端着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再次跪倒谢恩,动作一丝不苟,挚诚的好像在参拜诸天神佛。 苏笺黎看了一眼刘凌,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她笑呵呵的说道:“说到底你还是王爷的家仆,还是你家王爷的话比我这个皇后的话要管用。既然你家王爷都发话了,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柳眉儿心里很悲哀,因为她听出了苏笺黎在说到家仆两个字的时候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孝帝看了一眼刘凌的脸色,随即清了清嗓子说道:“本以为咱们几个人能好像普通百姓人家一样吃一段家常便饭,看来还是有些难了。呵呵,朕做了皇帝却没了普通百姓平凡的生活乐趣,不知道是得还是失。” 刘凌眼神一黯,不过随即笑道:“二哥平日里也太操劳了些,朝廷的事国家的事都压在二哥的肩膀上。只盼着二哥能多放松修养,不要累坏了身子。” 他端起酒杯,庄重的说道:“为陛下寿。” 孝帝笑着端起酒杯说道:“为万民寿。” 两个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苏笺黎笑着陪了一口。柳眉儿给几个人都满了酒后躬身站到了远处,只有稍微离开了酒桌,她的压力才会减轻一些。自从忐忑不安的坐在饭桌上之后,皇后就开始夸她美貌,却又句句都似有心又似无意点明柳眉儿的身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柳眉儿就是再笨也听明白了。 她在心中悲哀的想到,原来两情相悦也是一件苦事,虽然她来之前就已经隐隐猜到了现在的场景,可是想想连皇帝皇后都亲自站出来暗示什么,看来在他们眼里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婢女啊。一想到皇帝投过来的那种若有若无的蔑视,皇后言谈话语中的排挤,柳眉儿连委屈都不觉得,更别提什么耻辱,有的只是深深的心痛。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月春风 这顿饭吃到后来已经变了味道,柳眉儿都能看得出皇帝和皇后的意思,更何况刘凌?只是让孝帝和苏皇后失望的是,不管他们夫妻两个如何暗示甚至明示,刘凌都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不置可否。 这样的态度让孝帝和苏皇后都很失望,他们今天请刘凌和柳眉儿吃饭的目的就是敲打一下柳眉儿。毕竟过不了多久卢森的爱女皇帝陛下的义妹卢玉珠就要嫁给刘凌做正妻了,堂堂忠王妃的位置还是需要名门望族的女子来担当。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听到了不少关于刘凌和柳眉儿的传闻。上一次的时候刘凌为了救柳眉儿差一点中毒身死这事传的沸沸扬扬,作为皇帝刘卓不好过问刘凌的家事。可是刘凌是北汉的柱石,是刘姓江山的屏障,若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婢女而有什么损失的话就太冤枉了。 远的不说,毕竟那个时候刘凌和卢玉珠的婚事还不明朗。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刘家和卢家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这次必将轰动太原城乃至全国的婚事。而当事人之一的刘凌居然每天都要将这个叫柳眉儿的小婢女叫到书房总宠幸,传到卢家小姐的耳朵里毕竟是不好听的。 作为刘凌的兄长和嫂子,他们绝对不能坐视一个小小的婢女在刘凌王府中做大。她能夜宿在刘凌平日处理公务的书房,难保不会仗着刘凌的宠爱骄纵放肆。若是卢家的小姐嫁过去反而受了一个小丫鬟的气,那作为媒人的孝帝脸面上也不好看。 虽然对于柳眉儿这个小丫头,孝帝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当初刘凌在天牢里度过那两年暗无天日的生活的时候,就是这个小丫头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的身边。人心都是肉长的,刘凌对她动心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刘凌可以糊涂,但是孝帝不能糊涂。他不能眼看着刘凌一步一步和皇家的身份地位越走越远,若是刘凌一意孤行娶了个小婢女做正妻,皇家的脸面就荡然无存,群臣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笑话忠王,笑话帝王家。 就算是刘凌不以柳眉儿为正妻只是给她一个偏室小妾的身份,难保她不会仗着刘凌的宠爱给卢玉珠小鞋穿。陛下亲自保的大媒,卢玉珠不但是宰相的女儿,还是陛下的义妹,真要是受了一个小婢女的欺负那就笑话大了。 刘凌可以想爱就爱不管不顾,但是孝帝不能。 也难为了他们夫妻两个,一个是当今天子九五之尊,一个母仪天下后宫之首,屈尊降贵的用这种方式暗示柳眉儿。 刘凌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孝帝和苏皇后的意思。但他并没有明确表现出什么,就算是在酒桌上用命令的口气让柳眉儿伺候,他话语中也带着三分的温柔。这让孝帝很不安心,他不仅仅是怕柳眉儿排挤卢玉珠,更怕刘凌一下子掉进销魂窟中再也难以自拔。 有多少英雄豪杰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却偏偏软倒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因为女人误事误国的例子比比皆是,孝帝就怕刘凌因为过分宠爱柳眉儿而忘了自己的军国重任。现在北汉的天下岌岌可危,孝帝明白光靠自己一个人是万万支撑不起这片虽然并不广袤的江山的。 皇子们夺嫡的时候,太子,老四他们都死了,原本十几个兄弟现在还活着连一半都没有。当日太子率领禁军在皇宫里掀起的血雨腥风,有五个皇子被太子贪婪的欲望吞噬了下去尸骨无存。宅心仁厚的大皇子,勇武好胜的五皇子,文韬武略的老四,胸无大志的老七,还有才不过十一岁顽皮可爱的老十四,一个一个都没了。 侥幸活下来的皇子们虽然如今个个都封了王,但早就没有了手足之间的那种血浓于水。老三刘论封了齐王,三十岁不到就借口说自己年老体弱,打算在王府里一辈子颐养天年。每日里喂喂鸟,喂喂鱼,自孝帝登基至今连王府的大门都没走出过半步,更是谢绝所有的访客,活生生的把自己圈禁在王府大院里,难道那种日子真就过的舒坦? 老六刘彦封了楚王,他却主动提出要为大汉戍边保家卫国,自己领了一个从四品明威将军的官位,跑到西北边陲享受风吹日晒去了。说是为国戍边,可是在一个叫安远的小县城里定居下来之后,刘彦这个堂堂的王爷就整日里和一群门下的文人游山玩水赋诗作词,看似逍遥自在。 只是周延公在出使西夏的时候路过安远,刘彦曾经以东道主的身份设宴款待了周延公。在周延公的奏折里虽然对这位闲散王爷只提到了只言片语,但是其中难掩对这位一直有智者之称的王爷那种深切的失望。孝帝知道刘彦跑去安远是干什么的,他是避祸去了,他怕自己留在太原一个不小心就步了兄弟们的后尘。 周延公描述他眼中的楚王是这样的,虽然还不到而立之年,但是这个曾经以智慧而著称的王爷已经两鬓斑白,一双曾经神采奕奕的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看他的眼睛,就好像在看一潭死水。 至于其他几个皇子,虽然留在了太原城里,但是都借口说能力不足恐怕耽误了国事,坚决不肯上殿议事。年纪小的鲁王十二皇子刘元,十三皇子刘专,每日就知道饮酒作乐妖姬艳舞,身子骨虚的一阵风都能吹倒。而素来和老九一文一武齐名的十皇子刘植,自从前年的时候害了一场大病后就一直病怏怏的躺在家里。 整个大汉皇族中,除了一个和帝王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虎亭侯刘茂还能堪大用,其他的人一个一个都好像敷不上墙的烂泥,或醉生梦死,或歌舞升平。只有一个老九刘凌,肩并肩的和自己一起扛着这满目疮痍的大汉江山。 孝帝如何能不替刘凌多想些事情? 若是刘凌再堕落在女人的罗裙下,这大汉江山就只能靠着他自己扛起来,他真怕自己坚持不住倒下来。太子刘立才不到四岁,这大汉的江山将何以处之? 所以孝帝和苏皇后才会硬着头皮干预刘凌的家事私事,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兴师动众。这份苦心,刘凌却似乎并不在意,孝帝如何能不急? 西夏,大辽,后周,都是拥兵百万的大国,北汉在这三个强国的夹缝中求生存。卑躬屈膝在所难免,却又不能一味的示人以弱。不弱势一些,那些强国就会把北汉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拔之而后快。而这个示弱的事,就是他这个皇帝来做的。正如南方之战,刘凌大获全胜他却下令尽快与周世宗柴荣议和。 而刘凌身为三军统帅则必须强硬一些,让三个大国既不把北汉看在眼里,又不能太过于忽视。 本来十皇子刘植之才是可堪大用的,他和刘凌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正是孝帝的左膀右臂,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意志消沉故意为之,还是真的病入膏肓了,老十刘植整日躺在病床上不理世事。 有时候孝帝就想,若是以大哥的宅心仁厚以控臣下,以老五的一身武功冲锋陷阵。以老九居中调度,以老十应对外事,这北汉的江山虽小却或许真会铁桶一般的牢靠。 上天其实对他的父亲不薄,给了他十四个儿子且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可是老天却没给他的父亲以睿智,以至于皇子之间争风吃醋最后更是刀剑相向。孝帝也知道自古帝王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情在,唐王李渊嫡子不过才四个,和自己大哥一样宅心仁厚的太子李建成最后还不是被心狠手辣的李世民乱刀砍死? 可是孝帝就是忍不住去幻想,自己兄弟十四个若是真的能齐心,别说面前西夏,大辽,后周这三只猛虎拦路,就是再多几只吞毛的畜生又能如何? 刘凌带着柳眉儿从宫里告辞出来之后,孝帝坐在椅子上发了好长时间的呆。苏笺黎就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满眼里都是温柔。她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的夫君现在需要静一静。但是她也不会走,因为她同样知道的是,孝帝的肩膀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孤单。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孝帝转身,看着和自己已经相濡以沫近十年的妻子温柔的笑了笑。苏笺黎十四岁的时候嫁给他,如今已经九年零四个月。那个青涩的含苞待放的少女已经盛开如一朵华贵的牡丹,没变的是她对自己一如既往的深情款款。 拉住苏笺黎的手,他的手在那只依然白皙水嫩的柔荑上摩挲着。顺势一拉,孝帝将苏笺黎揽在自己的腿上。苏笺黎先是四下看了一眼,见侍女们都远远在外面站着并没有外人,她身子一软靠进了孝帝的怀里。 伸出手轻轻的帮孝帝抚平他眉头的褶皱,苏笺黎轻声说道:“陛下,臣妾之前在酒席上表现肯定让忠王心里不舒服了,陛下赎罪。” 孝帝笑了笑说道:“老九他不糊涂,知道你这是为他着想,他不会往心里去的。老九为人忠厚淳朴对你也是发自真心的尊重,我了解他的。” 苏笺黎轻笑,依然美丽的好像一朵盛开在威风中的牡丹花。她的脸上没有一条皱纹,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蹉跎的痕迹,有的只是越发醇厚的滋味。她已经没有了十几岁时候的懵懂无知,有的是看似浅浅的却不容忽视的魅力和智慧。 “陛下,既然知道忠王不糊涂,那你还愁什么?” 她揽住孝帝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忠王的经历在陛下兄弟们当中算是最坎坷的吧?不管是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他不都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了?陛下,或许咱们真的是有点杞人忧天了呢。” 她的话就好像三月里的春风,能吹化冰雪。 第一百二十八章 传旨 就在孝帝夫妻二人为了刘凌的私事而烦恼的时候,刑部尚书裴浩带着孝帝的圣旨,领着精挑细选出来的五百骑兵已经出了太原城往西走了四十里。夜里在一个叫做跃马店的小村子住宿,大概凌晨五点钟就起来继续赶路。 这五百骑兵是裴浩跟忠王刘凌借来的,孝帝让他从刑部挑选一百名干吏送给周延公做随从。但是裴浩不得不抗旨了,不是他不想从刑部派人,而是他在如今的刑部里真的找不出一百个心腹,还得是能干且公正的衙差。 他在刑部里有自己的派系,他和原来的刑部尚书司马律斗的你死我活的时候,他身边还是有一部分追随者的。刑部的事不是什么太深的秘密,只要在刑部待上两年的老人们都知道司马律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干净。而在太行山下河东大地上,向来不缺敢于和恶势力作斗争的死心眼。 但裴浩在刑部这么多年一直是被司马律压制的死死的,身边的亲信加在一起连十个人都没有。让他从现在的刑部中选派人手,他还真怕自己还没找到周延公就已经不明不白的死在半路上了。 刑部中受司马律惠及的人不少,那个看似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其实在分赃的时候还是公平的。司马律所不能忍受的是,到了他手里的钱还要被人搜刮了去。比如一次收入分作五份,他会一点儿也不埋怨妒忌的收起自己那份,该给别人的一个铜板都不会少。可是钱若是已经进了他的腰包,再想让他掏出来难如登天。 所以,刑部中打算给司马律报仇的大有人在,坚持认为司马律的死和裴浩脱不了干系的同样大有人在。司马律死了,裴浩接任,这就相当于断了那些人暗地中的财路。所以有人想杀了裴浩替司马律报仇,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裴浩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一天半天之间就能将刑部的事情理顺,就能将刑部那些各怀鬼胎的人收服,虽然有陛下,有忠王给他撑腰,但是那些老油条们明着恭顺暗地里下杀手使绊子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就比如裴浩要调阅司马律在任期间的卷宗,下面的官员一句话都没说就搬来足足能装下三辆大马车的资料来。刑部这些年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记录在册,只不过有用的消息却少的可怜。 下面的官员明知道裴浩要的是什么,可是他们偏偏把刑部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卷宗都搬来,并且打乱了类别顺序,就好像一大车杂乱无章的野草。他们的心思其实很简单,裴浩你不是要看吗?那就给你看,就算累不死你,也要气死你。 幸好裴浩跟着刘凌南下这几个月心智上已经逐渐成熟了起来,虽然还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的地步,但是最起码喜怒不形于色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他才不会真的因为刑部里这些宵小们而生气,那样不理智也不值得。 明知道这些人不堪大用却还用着,裴浩无非是不想大汉的刑部从此散了架。可是让他从刑部中找出几个能委以重任的人,他也只能苦笑一声了。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裴浩没有回刑部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忠王府。正在看着孝帝派小六子送来的三份奏折,刘凌一见裴浩来就笑了。孝帝打算让裴浩去西面迎接周延公的事已经通过小六子告诉了刘凌,所以刘凌第一时间就猜到裴浩是来搬救兵了。 二话没说,刘凌就从自己的亲兵中拨了五十个人出来。然后从皇帝派给忠王府的六百甲士中分了一百五十人。又派人把八门巡查司的提督岳麒麟叫来,连诈带骗加上恐吓的从八门巡查司借了二百差役。再加上裴浩自己从刑部下面的低级差役中选出来的一百人,五百人的队伍足够强大了。 不过这五百人不都是派给周延公的,刘凌的五十个亲卫再加上一百五十的禁军甲士肯定是要留给周延公壮胆色的,而其他的三百人的任务则是在裴浩的带领下将那数千头畜生从西面赶回来。 周延公路过安远县的时候,楚王刘彦派了三百兵卒沿途护送周延公,这已经是他能调动的最大限度的人数了。虽然楚王还挂着个从四品明威将军的武官职位,但是安远县那么一个偏远的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太多的驻军?本来建雄军指挥使何坤是分了三千兵马给楚王刘彦的,可是这个打着为大汉戍边旗号的王爷为了不被朝廷猜忌,硬是一个兵都没留下。 算上民勇,县衙的差役,楚王刘彦能调用的人马不超过五百人。除去为了维护地方治安必须留下的人员之外,可以说楚王已经是尽心尽力的帮助周延公了。建雄军指挥使何坤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自然不会在朝廷没有旨意的情况下派兵保护周延公。何坤这辈子最大的壮举就是前一阵子居然敢主动出击抢了大周的两个小县城,更何况建雄军的主力部队离着安远最起码还有二百多里,等建雄军的人赶到了,周延公也快走到太原府了。 周延公出使西夏的时候只带了几十个随从,若不是西夏国主嵬名曩霄派了八十个牧民帮着周延公驱赶牛羊,只怕周延公进了北汉的境内就会寸步难行。不过好在现在的北汉太穷了,穷的连山贼马匪都养活不起。 太行山历来出大盗,可是北汉境内连几十人一伙的毛贼都屈指可数。这不能不说是北汉的悲哀,一个连马贼劫匪都不愿意出现的地方,不是地方上政绩突出民心稳定就是穷的鸟都不在这里搭窝。 很显然,北汉大部分地区都属于后者的范畴。太行山上有山贼,但是他们宁愿出去几百里在大周的境内抢几个村子后往山里一扎,也不愿意在本地作案。山贼马匪也是人,都知道北汉的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虽然周延公这次回来算得上一只大大的肥羊,可是谁也不愿意抢他的东西。 周延公出使西夏换来一个强援帮助忠王赶跑了大周的二十万大军,百姓们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若是抢了周延公的东西,吃羊肉都会被噎死。再说了,以北汉现在的国力,这大批牲畜送过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真要是有山贼敢抢了这批牲畜,只怕北汉朝廷立刻就炸了窝。 救命用的牛羊被山贼抢了,恐怕不用朝廷动员,北汉的官军就会好些被一群被兔子咬了一口的饿狼,不把这一段太行山犁地三遍绝对不算完。而北汉境内最大的一伙山贼是自号安乐公的史不动,他手下满打满算不过五六百口人,真就不敢吞下这口肥羊。 所以周延公这一路走的连有惊无险都算不上,除了赶着数千头牛羊牲口实在太累之外,一点危险都没有遇到,甚至路过史不动的地盘的时候,周延公明明感觉到半山腰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背脊上都被盯的一阵阵发凉,可是最后还是安然而过。 史不动自号安乐公,他才不会放着安乐不享受,没事触十几万刚刚打败了周军士气正盛汉军的霉头。真要是那样做了,他只能赶着牛羊马匹跑到大周去表忠心了,当然,他只要能过得去六万抚远军把守的北汉南大门。 所以当裴浩带着五百骑兵接着周延公的时候,除了在周延公的脸上看到了尘土和疲倦,其他的一点也没有看到。提心吊胆的裴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在见到周延公的这一刻就算完成了一大半了。 剩下的任务就是将皇帝的圣旨传达到,然后赶着数千头牛羊马匹回到太原府去复命。自古以来充当牧羊人的刑部尚书,估计着他是前无古人的一个,搞不好也会很荣幸的后无来者。算上楚王刘彦的三百步卒,裴浩领着六百人的队伍再加上八十个经验丰富的老牧民,回去不会太艰难,最起码比周延公要轻松一倍都不止。 而周延公则坚持只留下刘凌的五十名亲兵,其他人一概帮裴浩护送牲畜。两个人僵持不下,最后只能折中。周延公带走一百人,另外一百人跟随裴浩先回太原府,等把牛羊马匹安全送到之后再折回来寻找周延公。 两个人只短暂的相聚了两个时辰,随即分道扬镳。周延公带着钦差大人六州巡案专使的印信和圣旨,换了官服,骑着裴浩带来的高头大马一路往东南去了。其实嵬名曩霄送过来的牲口中有不少西域良马,但周延公知道这些东西的意义,所以一根马毛的便宜都没占。 路过的几个州府都是久旱成灾,田里的粮食几乎颗粒无收,周延公有心想把牛羊分下去安抚灾民,可犹豫了再三他还是没敢这么做。 裴浩的运气就比周延公要差了不止一筹了,他带队赶着牛羊才走出去六十里不到就遇到一伙上千人的灾民。这些人早就饿的绿了眼睛,看见肥的流油的牛羊马匹立刻就流出了口水。一群人扑上来就要抢,好在裴浩手下的人够多,再加上那八十个老牧民都经验丰富,驱散了人群后清点只损失了十几只羊。 有了前车之鉴,裴浩不敢托大,在凤宁县驻扎了两天,等着朝廷派来的一千甲士到了之后才继续上路。而他到了太原府城门外的时候,周延公已经在南下的第一站平安县大展官威了。 第一个捋周延公虎须的人,是平安县的县令苏晖,这个人没什么能力还胆大包天,依仗的无非是太原世家苏家还有在军机处任职地位堪比宰相的大学士苏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平安县 周延公虽然身为钦差大臣,但是因为行程匆忙根本就没有准备什么仪仗。一百名气势非凡的亲兵骑着高头大马簇拥在周延公前后,倒也显得威风凛凛。一百人,尤其还是一百骑兵,其实看上去已经如同一股洪流了。 马蹄踩翻起来的泥土在半空中短暂的停留,完成了或许注定了只有这么一次的飞行。隆冬的下午虽然阳光充足但是挡不住冷冽的北风,尤其是在骑着马飞奔更觉得风吹在脸上好像刀子刮一样生疼。 一路上的景色除了萧条还是萧条,大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道路泥泞难行,马蹄激荡起来的泥土飞起来老高。在山坡的阴面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连融化不了的积雪都呈现出一种无精打采的浅黄色。 路边偶尔有一棵早就落光了树叶的老树,奇形怪状的样子更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一路从北往南赶了六十几里路,半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周延公可以想象出现在那些成群结队的叫花子指不定躲在什么避风的地方依偎在一起取暖,其中有老人,有妇女,还有蹒跚学步的孩子。 北汉这些年连年大旱,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孝帝登基之前老皇帝刘业曾经想过给百姓免一年的赋税,可是大辽那边逼的紧,这个善举也只不过在老皇帝的脑子里转了一圈随即流产。 饭都没得吃,哪里来的钱粮交税?按理说朝廷制定的税款并不是特别的高,要是平常的年景除去赋税之外一般农户人家还会略有盈余。可是这只不过是理想化的事,朝廷定的税额到了地方上最少翻了两倍,就算是丰收年老百姓都不一定天天都有饱饭吃,更何况现在这样的灾年。 荒芜的土地上银装素裹看上去颇为壮丽,这要是盛唐时期指不定有多少个文人墨客又开始文如泉涌了。周延公也是个满腹经纶的人,只是此时他心里只有悲凉苍茫,哪里提得起一点吟诗作赋的兴趣。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白雪覆盖下那一层已经枯黄了的秧苗,还有土地上一道一道龟裂般的深深的沟壑。幸好,老天爷总算没有瞎了眼,这一场大雪溶化后最起码能缓解一下灾情,不过那也是明年开春之后的事了,现在老百姓缺衣少食,指不定连冻再饿要死多少人。 一想到成千上万的灾民猫在破破烂烂的房子里仰望着苍穹发呆,为了节省体力一个个好像冬眠的蛇一样互相依偎着蜷缩在一起,周延公的心就火烧火燎的急,他恨不得一天就能跑完所有的县城开仓派粮。 哪怕一天两顿热乎的稀粥,对于那些已经提不起力气讨饭的灾民来说也是一种天大的幸福。更何况这样的灾年,北汉就那么大,全国都在闹灾,讨饭还能讨到什么地方去?往北走,往西走,只能沦为契丹人或者党项人的奴仆,死的更快更窝囊罢了。往南走去大周?除非过得去六万抚远军把守的边关要塞。 再说了,大周那边的官员是不会允许北汉的灾民入境的。数以万计的灾民涌入大周的话,对于他们那里的本地人将会造成致命的冲击。别说两国现在交恶,就算是盟国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数万灾民冲击本国的百姓。 这样的大灾年已经不是靠一两个清官就能解救万民于水火的,若是朝廷不开仓派粮的话只怕再过不了一个月,整个北汉南方上百万人口连三分之一都剩不下。没有了人民,国也就算不上国了。 在凤宁县的时候县令沈伏威已经扛着被砍头的罪行私自打开了粮仓,县里粮库中为了筹备大辽岁贡和军队补给而存下来的上万石粮食被拉了出来,在县城的四个城门都设置了粥棚每日施粥给本地和过往的灾民。周延公和裴浩在凤宁县相聚的时候,县令沈伏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摘了顶戴,脱了官袍,让手下衙役将自己绑了送到两位京城大员的面前。 只是让沈伏威大感意外的是来自京城的两个大员非但没有责罚他,更是亲手替他松了绑还好言宽慰了几句。尤其是那个周姓的官员,居然还当场提拔了他,将他的品级升了两级为从六品。沈伏威不过是个小县的县令,是从七品下的官职。 北汉的官爵虽然混乱,但是大致上还是延续自唐朝而来。县令这个官职基本上分为三个等级,京县令是正五品,畿县令是正六品。地方上县,也就是规模比较大的县,县令是从六品。中县,县令是正七品。而像沈伏威掌管的凤宁县不过是方圆不到四十里的小县,县令是从七品。 从七品到从六品,要是按照唐代官位等级来细算的话,那就不是两级了。按照唐代的县域等级划分,沈伏威这样的县令不过是个从七品下的小官。到从六品上中间还隔着六个等级。不过唐朝灭亡之后,中原分裂成了十几个小国。各国的领土都不大,没有必要将官位等级如此的细化。 如同北汉这样的弹丸小国,全国上下不过才六十几个县,没有必要还将官位等级分的那么森严。再说了,北汉正一品的大将军都不止一个,这在其他国家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要知道自隋唐以来除了太宗李世民自己做过正一品的天策大将军,再无一人到过这个高位。 正二品的骠骑大将军,已经是武职的巅峰。 沈伏威私自开了官仓,不但没有被处置还升了官,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当周延公当着他的面宣读了圣旨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感动之余沈伏威对着太原府的方向庄重的行了三百九叩的大礼,一脸的肃穆。 告别了沈伏威之后,周延公先行南下,受了点小惊吓的裴浩却在凤宁县等了两天,直到京畿大营的统领陈远山派来的士兵到了之后才继续启程。周延公自凤宁县一路往东南,相隔七十几里就是一个规模比凤宁县略大的县,叫做平安县。 具沈伏威介绍,平安县的县令叫做苏晖,是太原大家族苏家的人。虽然沈伏威话里话外对苏晖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敬的地方,但是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周延公已经隐约猜到这个苏晖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孝帝不让自己回太原府复命,而是给了一个六州巡抚使的名号赈济灾民。但是既然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重用,他就有责任把这份差事办好。裴浩还给他带来了忠王刘凌的一封亲笔信,信里也没有提到为什么孝帝会安排这样一个职务给他,只是告诉周延公放手去做,有皇帝和忠王给他撑腰,只要办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就什么都不用顾忌。 有了孝帝和刘凌站在身后,周延公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推诿。更何况他的志向就是做一个为国家做大事,为百姓谋福利的清官,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他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从凤宁县一路狂奔了七十多里,即便是京畿大营的那些骑兵都颇为疲劳,更何况周延公一介文人,只是他硬撑着没有言语而已。 眼看着平安县城已经遥遥在望,周延公偷偷松了口气。说实话这一路跑下来,他的屁股早就疼的快没了知觉。两条大腿的内侧已经磨破了劈,露出红肉的肌肤粘在衣服上火烧火燎的疼。 军队战马配置的马鞍和大户人家中给马装上的马鞍有很大的区别,前者窄小且粗硬,主要是为了减少战马的负担。而后者则宽厚舒适,就算大家闺秀坐在这样的马鞍上走几里路也不会觉得太辛苦。 离着还有一二里的样子,周延公就看见平安县城北门外聚集着黑压压的一群人。等到了近处才确认堵在城门口的是数量不下两千人的灾民,一个个衣衫娄烂的百姓聚集在一起都没有什么生气,倒像是一群行尸走肉。 堵在城门口的灾民大声的喊着什么,似乎是在责问守城的官兵为什么不开城门。围聚在城门前的灾民听到身后马蹄响动,回头看见是一队威武的骑兵立刻就让出了一条通道。在这些百姓的心里对当官的和当兵的有着一种天生的畏惧,尤其是看到那上百匹高大的骏马风一般的跑过来,大家都怕躲闪的慢了被那些高头大马踩成肉泥。 这个时代人命贱如草,当兵的纵马踩死一个平头老百姓根本不算什么事。 周延公等人还没到城门外面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城墙上一阵梆子响,随即城墙上呼啦一下子冒出来不少守备军的士兵,一言不发就开始对着人群射箭。 顿时,就有数十个百姓被羽箭放倒,围聚在城门口的百姓立刻就惊慌起来,他们就好像一群看见了饿狼的黄羊,也不分东南西北就开始乱跑。周延公的骑兵队伍被乱民冲撞,他们就好像大河的惊涛中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 周延公一边让亲兵安抚百姓,一边对城墙上的守军大喊:“住手!我是从太原来的钦差周延公,奉旨巡察六州,快开城门!” 一个县丞装扮的人从城墙垛子里冒头看了看随即冷笑:“你这样的要是钦差,老子就是忠亲王了。一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的兵痞也敢大言不惭,再靠近一步别怪老子下令放箭!” 第一百三十章 军礼 钦差大人被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丞阻挡在城门口还出言不逊,周延公就算忍得了刘凌麾下那些亲兵又怎么会忍得了?这次负责周延公安全的正巧是刚回到刘凌身边任亲兵队正的王小牛,他可不是吃素的。 提马护在周延公身前,王小宁扯着嗓子喊道:“是哪个混账王八蛋说话呢!钦差大臣,银青光禄大夫,六州巡抚使周延公大人就在这里,赶紧麻溜儿的把城门打开!” “呦呵!这是哪儿来的野狗在我平安县的城门口乱叫啊,还他妈的钦差大人,平安县自打大汉立国到现在二十年了,郡守大人都没有来过,还钦差?别跟老子扯淡了,再不走你们就跟那群乱民的下场一样!” 王小牛气的还要骂人,看着受伤的灾民心里在滴血的周延公催马上前走了几步。他让王小牛将圣旨和印信从包袱里取出来,亲手举起明黄色绸缎的圣旨大声说道:“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官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巡察南方六州,再不开城门休怪本官无情!” 那县丞从出娘胎到现在都没见过圣旨什么模样,不过他也知道明黄色的东西就肯定和皇家有关。混吃等死的干了十年县丞的他还是有那么一点阅历的,作为县令大人的小舅子他还是能接触到一些官场上的常识。 意识到城门外马背上的那个斯文家伙真没准是朝廷里派下来的钦差大臣,县丞王读心里就好像闹了一场地震。他这辈子到现在见过最大的官是庆州的郡守大人,那还是沾了姐夫的光远远的看见了郡守大人一回。上次随着姐夫到庆州府给郡守欧阳专大寿送贺礼的时候,是他人生至今最辉煌的一页。 郡守大人据说是正四品的官,比姐夫大了不知道多少个级别。而钦差是什么官他不知道,只是听姐夫苏晖说过钦差就代表着皇帝陛下本人,钦差说的话就是皇帝陛下说的话,如同圣旨。 眼下一个貌似钦差的人在城门口呵斥自己大胆,还说要无情,这可把王读吓坏了。钦差如同皇帝,钦差说要对自己无情,岂不是等同于皇帝要对自己无情?无情是个什么概念?王读第一时间就想到平安县里得罪了自己姐夫那些人的下场。 他立刻就脑门子上冒了汗,第一时间就想跑下去亲自给钦差大人开门。可是一看到外面吵吵闹闹的数千灾民,他又怕开了城门惹恼了严令自己不许放一个灾民进城的姐夫。平安县令苏晖大人可是斩钉截铁的说了,只要放进来一个灾民自己这个县丞的乌纱帽就别再想戴起来。 皇帝陛下,钦差大人的威风他没见识过,可是他看的太多了姐夫大人展现出来的威风。姐夫苏晖在平安县任县令这十年里,多少个得罪了他的人被整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具体的数字王读已经记不得了,唯一能肯定的是两只手的数肯定数不过来。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王读决定还是先派人回去征求苏晖的意见。只是想到了钦差大人的可怕,他说话却再也不敢耀武扬威了。 “钦差大人,赎下官得罪,你现在城门外等一会,我这就去请县令大人过来。” 在城墙上往外探着脖子脖子,王读一脸奴颜的说道。 这话把王小牛气的够呛,从来没有听说过钦差大人被地方官拒之门外的。再加上他也是穷困人家出身,也经历过灾荒之年。若不是父母省出一口吃食照顾了自己,只怕他也长不大,更别说现在身上还穿着从六品的武官服。 城墙上守军虽然都是城里面的富户子弟捐了钱换来的,射出来的箭也大都绵软无力。可是毕竟城墙下面聚集着的百姓太多,上百支羽箭射下来还是伤了十几个灾民。虽然都没有伤在要害处,可这些灾民连件厚实的衣服都没有,羽箭扎在身上血就立刻冒出来。 受伤者的亲人将伤者抬着离开城门一定的距离外,一边哭一边手忙脚乱的给伤者包扎伤口。他们哪里有什么干净的棉布,只不过胡乱从地上抓两把冻雪在伤口上“清洗”一下,然后在自己身上撕下布条绑上。 这些骨瘦嶙峋的灾民眼睛里连愤怒都没有,有的只是带着茫然的悲哀。甚至受伤的人也没有一个人哀嚎,他们尽力的抿着嘴,尽力的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在伤者看向自己亲人的眼神里,包含着深深的歉意。 是啊,这样环境里,生活下去就已经是奢望了,自己受了伤还要拖累家人,日子还怎么继续下去? 受了伤的人会拖累家人,为了照顾他家人只能脱离出灾民的队伍找个避风的地方暂时住下来,可是如今这样的年月,面对着荒芜的土地,讨不到饭吃让他们如何继续生存下去? 周延公和王小牛看着看着,眼睛里的泪水就忍不住往下流。忽然,人群中一阵骚乱,随即一声悲怆的震天动地的哭声响彻天际,大家往那边看去,原来是一个受了伤的汉子不忍心拖累自己的妻子,拔出插在大腿上的羽箭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身体很脏,灰尘和污泥已经覆盖了皮肤本来的色彩。胸口上血如小溪一样不停的流出来,却一点也不脏,比城墙上那些人的都干净,都要纯洁。 悲怆的哭声听在耳朵里,却好像一柄开了锋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周延公的心里,那匕首还在他的心里拧着翻转着,搅动着他的良心。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他看着死去的人一只手还握着自己妻子的手,两只干瘦的黑黝黝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在死去汉子的嘴角上,还挂着一抹歉意的微笑。他是在内疚吗?内疚自己没有完成对妻子守护一生的誓言?是在内疚自此以后妻子将独自将才五六岁的孩子抚养成人?还是在内疚着自己当初就不该许下那个不切实际的誓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简单的八个字,可是现在活下去已经成了奢望,他们所追求的早已不是当初海誓山盟时候的浪漫情怀,只不过一餐并不能真的填饱肚子的稀粥而已。任何的情感,在他们夫妻二人紧紧握着双手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是哪个王八蛋下的手!给老子站出来!” 王小牛抽出腰畔的横刀,指着城墙上还在看热闹的守备军大声的喊道。他握刀的手剧烈的颤抖着,青筋毕露。他的眼睛已经变的血红,眼珠突出,仿似要冒出来一样。 “有本事当初到坛州真刀真枪的跟周兵打,对自己家里人动刀动枪的算他妈的什么本事!老子在边关浴血奋战不计生死,你们这群王八蛋却把手里的弓箭对准了自己的父老乡亲!你们还他妈的是不是人!” 王小牛嘶哑着嗓子骂,歇斯底里。 城墙上的守备军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两眼,随即将视线聚集在城门外的那个疯子身上。 “这家伙谁啊?” “谁知道从哪儿跑来的疯子?” “真他妈的逗了,还到坛州和周兵打架,傻子才去呢。不过你还别说,听说那个什么忠王刘凌带了十万大军南下抗敌来着,咱们大周还真有十万傻子呢。哈哈。” 一个守备军士兵指着王小牛调笑,肆无忌惮。 他的声音很大,在那个失去了丈夫的女子哭泣声中,他的声音越发的显得刺耳难闻,刺痛了无数人的心。 王小牛已经忍无可忍了,不光是他,在他后面的一百名亲兵都是当初跟着刘凌南下的士兵,他们都是经历过浴血杀伐生死大战后侥幸活下来的,他们看的太多了自己的袍泽一个一个的躺在血泊中,即便是死去了,他们的袍泽也会像狼一样撕咬掉敌人的一块皮肉。在战场上跟敌人同归于尽的兄弟们太多了,多到让活着的人每天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那一个个原本生动的面容。 可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奋战到死的袍泽,现在在这些守备军的嘴里居然变成了傻子。这让王小牛他们这些活着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怎么能平静面对?死去的袍泽在天之灵又如何能安息? “给我射死他!” 王小牛狰狞着面孔用横刀指着那个守备军嘶吼道。 周延公想去阻止他,可是犹豫中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王小牛身后的一个亲兵从摘下来他的配弓,抽出一支羽箭,只用了两息的时间就完成了从瞄准到发射的过程。那支羽箭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冬雪的映衬下,如此苍凉。 一箭,破喉。 那个叫嚣的平安县守备军士兵根本就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精准的箭法,城墙虽然不高,但是两个人相隔的距离至少有六十步。这个距离,按照他自己的臂力虽然能勉强把箭射出去,但是准头却一点保证都没有。刚才射在灾民大腿上那一箭就是他放的,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六十步的距离,在无风的情况下一箭洞穿对手的咽喉对于刘凌的亲兵来说并不是很难。刘凌本人的箭法就很准,弓箭是他除了铁枪之外最钟爱的武器,甚至相对来说比铁枪还要多喜欢几分。刘凌是来自现代,所以在他的心里对远距离武器有着难以抗拒的喜爱。 这一箭携怒而发,根本就没有示威的意图。他出手,就是要杀人。跟随在刘凌的身边久了,这些亲兵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杀气。一箭得手之后,那亲兵举起自己的骑弓振臂高呼一声:“死有余辜!” 在王小牛的带领下,一百名亲兵同时抽出横刀,在马上遥遥对着死去的灾民行了庄重的军礼。冷冽阳光下,那一百柄横刀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开仓 周延公叹了口气,人已经杀了,他这个钦差大人并没有出言阻止,这件事如果传到太原府去的话别说他自己,就是对王爷都会有一定的影响。可是周延公并不后悔自己没有阻止王小牛的命令,反而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那个守备军士兵歪斜着软到在城墙上,他的两只手抓着刺破了自己咽喉的箭杆,似乎想将阻止自己呼吸的东西拔出来,可惜,他只是徒劳的抬起了双手而已。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几句话会招惹来杀身之祸,如果他知道下面的人真的敢下杀手的话,他宁愿收回自己的话收回自己射出去的羽箭,哪怕是匍匐在那灾民的脚下亲吻他肮脏的脚趾头也愿意。 可惜的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盛唐时期能工巧匠们改造了隋朝南征陈国时候设计制作的骑弓,现在北汉骑兵装备的就是这种历经几代人改进过的杀人利器。隋朝南征陈国的时候集结全国的工匠历时几年打造出了一批适合骑兵使用的弓箭,唐朝时期这种杀人利器的射程被极大的提高了。 六七十步的距离,就连厚重的皮甲都能洞穿,连薄铁叶的铠甲都能撕裂,更何况软弱的肉体。 王读被城外那些骑兵们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气吓坏了,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冷冽的能冻住心跳的杀气。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看着平日里孝敬自己最多的手下被人一箭射死,他却连呵斥杀人者的勇气都没有。 “滥杀无辜,死不足惜!” 王小牛狠狠的骂了一句,随即将手里的横刀扬起,指着王读吼道:“阻拦钦差大人进城,你已经犯了死罪!最后警告你一句,再不开门下一个瞄准的就是你!” 王读被他的话吓的一缩脖子,他甚至错觉在王小牛举起横刀的时候一支利箭已经插进了自己的咽喉中。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脖子,触手冰凉。 “开……开城门去!” 王读用力的踹了一脚自己身边已经吓傻了的守备军,他从自己手下人身上的反应就能得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颤抖的躯体里隐藏的是一颗畏惧死亡的心,在他看来没人能做到死亡来临之前还无动于衷。 城墙上百余名守备军士兵石像一般站立着,他们的手里也握着弓箭,可是这一刻谁都没有想到过用自己的武器为死去的袍泽报仇,他们甚至连自己手里杀人的武器都握不住了。当的一声,有人先反应过来,丢下手里的弓箭跑下城头,呼喝着自己的同伴赶紧把城门大打开。 看着他们的龌龊样子,王小牛恨恨的低声骂道:“这副孙子样,要是周兵打过来只怕他们城门开的更快!” 周延公被王小牛的话吓了一跳,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看看这些守备军的样子,真要是周兵在坛州没有被王爷击败的话,二十万周军往北铺天盖地的杀过来,到时候只怕如平安县这样的县城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一想到坛州之战如果失败的后果,周延公就感到背脊上一阵阵的发凉。自己在西夏时候的遭遇已经充分证明了王爷说的弱国无邦交的话,自己到了西夏后被安置在一所十分简陋的驿站中,到了五天之后他所接触到的西夏方面最高级别的官员竟然只是那个驿站的驿丞!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嵬名曩霄改变了主意并且亲自接待了自己,但是从嵬名曩霄脸上充斥着自信的骄傲,还有语气中不可遮挡的霸气,周延公都感觉到一种屈辱。虽然他并没有答应嵬名曩霄的一切提议,可是自己的抗争在对方的雄厚实力面前显得那么无力。而面对着平安县城上的守备军,他感觉到的不是屈辱,而是一种类似于心死的绝望。 这样的国度,若是没有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忠王刘凌,若是没有那个雄才大略却无法大展拳脚的孝帝陛下,他会留恋吗? 吱呀呀的声音中,破败的城门被人缓缓的拉开。以王读为首的守城士兵都从城墙上跑了下来,颤抖着在城门口跪倒了一片。只不过一支箭而已,就击碎了他们看起来飞扬跋扈的傲慢,从而逼发出来他们身体里懦弱。 “下官……下官平安县县丞王读,参见钦差大人。” 王读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他的样子就好像一只把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肥硕的屁股高高的翘着,可是没有人因为他滑稽的样子而感觉到可笑。周延公见城门大开,挥挥手大声说道:“乡亲们!大家跟我进城去!我叫周延公,是陛下派来专门赈灾的钦差!陛下已经开恩命令所有的州府郡县大开粮仓赈济灾民,我就是陛下派来给乡亲们发粮食的!” 迷茫的灾民们抬起头看着周延公,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怎么关注。甚至在他们看向周延公的视线里,还带着一种让人心酸的嘲笑。周延公知道灾民们顾忌什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周延公将圣旨展开,在马上对着灾民展示了一周后大声说道:“乡亲们,这是陛下亲自所写的圣旨!在陛下的眼里,你们都是大汉最忠实的子民,现在你们受了灾,陛下的心里十分的沉痛!圣旨里写的清清楚楚,陛下命令各县都要大开粮仓赈济灾民!我就是陛下派来督促地方开仓派粮的,请大家相信我!” 人群沉闷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陛下万岁!” “陛下没有忘记我们!” “陛下心里装着咱们老百姓呢!” 人潮涌动,灾民们都往前挤,都想看一看周延公手里的圣旨。虽然他们大部分都不识字,即便是识字的也看不到圣旨里写的是什么,但是他们都从那明黄色的卷轴上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近在咫尺。 周延公大声的喊着:“乡亲们!乡亲们不要乱!按秩序进城,我保证很快大家就能吃到一顿热乎饭!我周延公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只要大家进了城每个人都有饭吃!” 王小牛也跟着大喊:“乡亲们,不要乱,按秩序进城然后在空地上集合,周大人进城之后立刻就会安排开仓放粮!” 在周延公和王小牛的指挥下,灾民们没有哄乱,而是秩序井然的走进了平安县城。在两个同村老乡的帮助下,那个女人抬着自己丈夫的尸体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她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看着自己丈夫的脸说:“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万岁没有抛弃咱们,万岁派了周大人来救咱们了,我们带你一起去看粮食,一起去看。” 灾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闻讯赶来的平安县令苏晖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城门口。一边跑他一边整理着自己已经跑歪了的官帽,冲到城门口的时候他看着鱼贯而入的灾民显然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快步迎着周延公跑了过来。 “下官平安县令苏晖,参加钦差大人。” 从报信的手下那里苏晖已经知道钦差大人到了城门外,并且还下令射杀了一名不带眼的守备军士兵。对于名义上自己手下的死,他心里一点儿都不介意。虽然平安县三百守备军的士兵都是城里富户的子弟,而且都是给他送足了钱才混进来的,可是在苏晖看来自己拿了钱办了事之后双方已经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 对于死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纨绔子弟来说,他更担心的是自己头顶上乌纱帽保不住。虽然他一直标榜自己是太原苏家的人,不过却是一支已经被疏远到几乎脱离了同宗的远脉。平安县这个苏家一脉中最有成就的就是他苏晖了,还是他爹足足凑齐了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从庆州郡守大人那里买来的。 平日里他总是以太原苏家的人自居,只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和太原苏家已经相去了十万八千里,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所交集。在他眼里,太原苏家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学士苏秀是那样的巍峨高耸,连仰视他都没有资格。 眼前的钦差大人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了,如果把钦差伺候好了自己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从七品的县令他早就做够了,平安县就这么大一点,能搂的钱也不多,上任十年不也才刚把买官用的银子收回来吗。平安县太小了,小到拥有几十贯铜钱的人家就算是富户了。 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富户已经被他十年来连续不断的压榨搞的妻离子散,可是除了强占来一千五百亩田地和一所大宅子,他到手的银子并不多。再加上这些年往高处打点的花销,十年县令居然只攒下了不足两千两银子,说出去都丢人。 若是能巴结好了钦差大人,把自己调到庆州去,那就前途无量了。 所以,跪在周延公面前的苏晖紧张的要命,一身的汗水。 “苏大人请起吧。” 周延公在凤宁县的时候就对这个苏晖有所了解,到了平安县之后更是失望透顶。朝廷用这样的人做地方官,百姓们不受苦才怪! 周延公并没有下马,而是用马鞭一指正在按秩序的进程的灾民说道:“本官奉圣旨巡察六州,督促地方官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还需要苏大人多多的配合啊,如此我也好向陛下交差。” 开仓放粮? 苏晖以为自己听错了,朝廷管那些灾民做什么?不是说粮仓里的储备都是用来应付大辽岁贡的吗? 只是他不敢质疑周延公的话,苏晖不住的点头道:“一切凭大人吩咐,下官莫敢不从。”周延公微笑道:“如此甚好,这样吧,苏大人这就去安排人手在空地上搭建粥棚,每人每日两餐稀粥,最起码让灾民们熬过这个冬天。另外还需调集一些人手搭建供灾民们居住的房屋,有吃有住,等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灾民们才又力气下田干活。” 周延公扫了一眼苏晖额头上的汗水,从马背上俯下身子低声说道:“苏大人要是做的好,本官也好如实禀明陛下知道啊,对不?” 苏晖身子一僵,随即磕头如捣蒜:“谢大人栽培,谢大人栽培!”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苏家的人 在周延公有些阴险的暗示下,苏晖第一次发现做善事原来是一件很让人满足的事情。看着在自己一手张罗下搭建起来的简易粥棚,还有端着稀粥吸溜吸溜喝粥的灾民们脸上幸福满足的表情,苏晖甚至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就是个下凡的菩萨,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其实灾民们很容易满足,虽然每人每天只要有两碗稀粥果腹足矣,对于已经饿的走不动路的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并且听钦差周大人说粥棚会一直持续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到时候不管是回自己的老家还是留在平安县,都会由官府提供粮食种子和农具。这个消息就更让人振奋了,北汉现在多的就是荒地,只要有种子有农具,再赶上好时节,一年就能翻身。 周大人还说明年的赋税要在原来的基础上下调一半,虽然不是全免,但是这已经是北汉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善政了。百姓们如何能不高兴?他们的要求其实很低,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若是还能略有盈余他们就能高兴的睡不着觉,种地种的就是一个踏实,没人会奢求靠土里刨食大富大贵。 三百守备军,不,是二百九十几名守备军士兵和县衙里的差役们都被苏晖组织起来,在县城西北的空地上开始搭建简易的住房。不要求十分的结实厚重,只要能遮风挡雨就好。只要挨过了这个能冻死人的冬天,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大地一解冻,草苗在黄色的土地上顽强的挣扎出星星点点绿色的时候,灾民们的希望就来了。 今年冬天的这场大雪对旱情的缓解来说有很大的作用,只要春天来之前再下一场雪,明年开春撒下去的种子过不了几天秧苗就能齐刷刷的从土里钻出来。喝着热乎的稀粥,每个人都开始憧憬明年的好日子快点来临。 周延公知道的是自北汉立国初期,在册的百姓一共有二十七万九千一百余户,而到了嘉丰元年孝帝登基的时候,在册的居民还剩下不足二十万户。二十年的时间,百姓们非但没有繁衍的更多,反而减少了四分之一。而他不知道的是,若是没有刘凌这些年镇守边关,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到了现在北汉只剩下三万五千户。 即便是这样,减少了七万多户居民的北汉已经遍地的荒地,杂草成了大地上的主旋律。而居民的减少更是造成了北汉现在已经无兵可征的窘迫局面,能参军的适龄男人们基本上都在军队里了。北汉建国二十年来军队中的士兵还有一大半是建国初期就已经参军的,从乾佑十五年往后基本上再也没有新兵入伍。 这次大周入侵之战的后遗症就是,北汉的军队数量减少了近三万,坛州玉州应州几个州府加在一起才勉强招收了不足一万五千新兵,大部分还都是老人和孩子。即便是这样,百姓们参军的目的也无非是能求得一顿饱饭吃。 照这样下去,即便忠王领兵再有才能,只怕十年之后他也要面对无兵可带的窘迫境地。周延公庆幸的是,自己不但遇到了一个有识人之明的刘凌,更遇到一位知人善用的明主。他相信只要孝帝陛下和忠王两个人尽心尽力,再加上多一些自己这样的为官者,北汉用不了六七年就能真正的发展起来。 周延公没有去驿馆休息,而是直接到了平安县的县衙大堂。让苏晖把平安县平日里的文件拿出来,然后如实的汇报一下平安县这两年的真实情况。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周延公手里,苏晖回答的还算中规中矩没有多少谎话,只不过在饿死多少百姓这样的问题上打了些马虎眼,少报了七成的人数。 这些账本,文案之类的东西苏晖已经荒废很久了,看到这些年的文件居然还能勉强凑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数年不过问政务的苏晖,实在想不到自己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师爷居然还能执着的帮他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这让他心里有点小感动,打算着回去之后将叫谢焕然的师爷工钱再加两成。那个穷酸文人据说还是江南谢家的人,只是怎么看他都没有点名门望族的风范。在苏晖眼里,江南王家,谢家,那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户,随便出来一个人都是人中龙凤的望族,谢焕然,这个人怎么看都不想是世家走出来的人。 不过这个人能力很强,虽然自己不怎么待见他,但是为了让县衙基本上维持下去,这些年还真是多亏谢焕然的默默无闻了。 而以苏晖的本事,安定两千多灾民绝对是痴人说梦。若是没有谢焕然,只怕他早就露出马脚来了。可是周延公是什么人?本自以为表现不错的苏晖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废物而已。经过自己的观察,周延公发现苏晖手下那个斯斯文文的师爷到是个人才。 因为苏晖的贪得无厌和一毛不拔,平安县粮仓中的存粮还算充足。这些粮食供应本地灾民坚持到明年开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需要解决的则是优质的粮食种子。周延公本来想和苏晖商量一下,后来干脆直接去找谢焕然。 就在苏晖无所事事的跟在周延公屁股后面点头哈腰的时候,他府里的管家神秘兮兮的从后面拉着他。苏晖本能的瞪了老管家一眼,随即抬手就要打,又意识到钦差大人就在前面不远处,他只得恨恨的问:“没看见老爷我在赔着钦差大人视察吗!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跑来添乱?!” 老管家苏中委屈的低下头,低声对苏晖说了一句让后者几乎幸福昏厥过去的话。 “太原苏家来人了,要见老爷。” 苏晖一把揪住苏中的胸前衣襟,低声嘶吼的问道:“你再说一遍!” 已经五十几岁的苏中颇显老态,被自家老爷的大手揪的有些喘不上来气。他支支吾吾的说道:“就在钦差大人进城不久,一辆马车就到了府门前。据来人说是从太原苏家来的,他还说自己是大学士苏秀府上的管家,叫苏怀。” 苏晖一瞬间就有些头晕,先是钦差进城暗示自己只要把陛下交代下来的差事办好,说不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紧接着根本就不曾有过联系的太原苏家找上门来,来人还是大学士苏秀的府里管家,好事果然成双成对的来啊。 苏晖尽力让自己稳定下来情绪,然后迅速的撇了一眼周延公所在的位置,见钦差大人正在低着头听自己的师爷谢焕然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这里,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让苏中赶紧回去好好的伺候着来自太原府的同宗,他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走到周延公身后。周延公正在询问谢焕然什么样的农作物相对较快的成熟用以缓解灾情,看看是不是用能力筹集一批种子来明年开春的时候发给灾民们。 苏晖清了清嗓子,谄媚的笑着说道:“大人,城西灾民安置的地方出了些小问题,下官……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他的语气很谦恭,在他面前的周延公好像不只是钦差大人,更像是他的亲祖宗。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周延公和太原来的亲亲祖宗相比,还是要稍微低一个档次的。苏晖不是笨蛋,他知道钦差这个身份是临时的,给自己的承诺也不一定就能成为现实。而太原苏家不一样,如今大学士苏秀在军机处那是数一数二的红人,若是巴结好了太原苏家的话那比巴结周延公还要有意义的多。 正在和谢焕然讨论农业上的问题,周延公根本就不在意苏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县令是不是需要陪在自己身边。他大度的挥了挥手说道:“民无小事,衣食住行皆是民生。住房的问题不可马虎,你速去解决吧。” 苏晖赶紧施礼告罪,然后舍弃了轿子不坐牵过一匹马,认了七八次马镫才好不容易爬上去,在亲信的护持下直奔自己的宅子。 此时端坐在苏府客厅中用茶的正是大学士苏秀府上的老管家苏怀,这个人已经鞍前马后的跟随了苏秀二十年。若是他自己愿意的话,苏秀早就安排他出去做了一方的郡守。只是他似乎对于苏家有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忠心,宁愿在苏府做一辈子管家也不愿意到地方做一任土皇帝。 也正是因为这样,苏秀对他极其的信任。 平安县这样的穷乡僻壤找不出什么好茶来,沏出来的茶水味道也远不如加了盐巴和香料煮出来的茶汤香醇。习惯了喝煮茶的苏怀或许是因为心情不错,对这种水面上还漂着茶叶梗子的碎茶居然一点也不挑剔,并且喝的津津有味。 听见门外一阵骚乱,紧接着就是一声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颤音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从说话的口气苏怀就能猜到,来人一定是这次自己从太原府赶过来特意要见的那位苏家远支的族人。 苏怀之所以心情不错,是因为他没有来晚。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半路上偷懒多休息一会儿,不然迟到一天或许真就赶不上钦差大人的脚步了。 苏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进门就先行了一个晚辈参见长辈的大礼。这让苏怀心里越发的舒畅起来,他破例走过去搀扶起这个自己平日里或许连正眼都不会瞧一眼的“后辈”小子,越看越喜欢。 “你就是苏晖?” 苏怀笑意盎然的问道。[TXT小说下载:] “晚辈就是,不知道族叔驾临,请族叔赎罪。” 不理会苏晖的马屁,苏怀笑着说道:“刚才我已经看了你的族谱,没错,你们平安县苏家正是太原苏家迁出来的一支,论辈分你叫我一声族叔也不冤枉,我应你一生也算不上占了你的便宜。” 第一百三十三章 民变 周延公在谢焕然的帮助下很快就将平安县的事情理顺了,不得不说的是,这个坚持以江南谢家人自居且自傲的年轻书生真的很有水平,虽然自南陈灭亡之后谢家就开始走下坡路,到了现在已经不复往日的风采了。 不过话说回来,江南谢家这四个字就是一块亮闪闪的金子招牌。自东晋名士谢安将谢家的威望提升至巅峰之后,这个家族历来就和皇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无论朝代的变更有多频繁,谢家的名气依然占据在各世家名单的前几位。 据谢焕然自己说,他是谢玄的嫡系子孙,不过这话靠谱不靠谱就两说了。对于世家子弟周延公一直不怎么待见,在他的印象中这些纨绔子弟除了依仗着身世夸夸其谈再没有一点用处。 也不怪周延公有这样的偏见,自南北朝以来直到武则天大规模的削减世家的权利。被世家乱政而导致崩溃的国家绝不是一个两个,太远的不说,就说唐朝以前的事,大隋朝的覆灭和世家干政不无关系,甚至可以说隋朝的灭亡是那些世家子弟们一手促成的。 杨家从宇文家的手里夺来了中国北方的政权,取代大周建立大隋。而隋炀帝杨广又被宇文化及杀于江都,这个貌似轮回报应的故事冲充斥着个世家之间争权夺利的勾心斗角。在宇文家,裴家,虞家,独孤家的促使下,大隋的开国名将如韩擒虎,贺若弼都惨死。然后隋炀帝杨广在这些世家子弟的左右下渐渐的蒙蔽了视听,如张须陀,杨义臣这样的盖世名将接连含恨而终。 隋炀帝三次征伐高句丽,第一战葬送了大隋朝最为精锐的三十万府兵,自此大隋朝对周边国家的威慑力开始下降。这之前被大隋府兵打残了突厥人又开始觊觎起了中原的如画江山,一次又一次的发动南下的战争。而葬送了三十万府兵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全都因为隋炀帝的好大喜功,更多的是那些来自大大小小的世家的权臣们左右了战局。 隋朝之前的南北朝时期,江南江北大大小小变更交替的二十几个国家,其三百年的历史就是各世家之间的博弈史。就算是唐朝建立之初,以大唐武力之强盛,也不能让世家臣服。文韬武略的唐太宗李世民也不能真的做到自由自在的管理国家,他的命令在世家的干扰下有多少发自自己真心?恐怕连三成都没有。 若不是出了一个离经叛道辣手无情的武媚娘,只怕再过许多年之后不论是谁人为帝,依然摆脱不了世家当政的局面。无数帝王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却让一个女人干了。自武则天之后,世家的影响力急剧下降,再也没有了之前把持朝政的能力。不过相信就连大唐的开国功臣,应国公武士彟都想不到自己的小女儿会成功用另一种方式攻占了大唐李氏的万里如画江山吧。 只是不知道,武则天之所以想自己登基尝尝皇帝的滋味,是不是受了唐高宗时期那个造反并且自立为帝的女子陈硕真的影响。 而进入五代十国时期之后,因为世道大乱,无数的世家被毁于战乱,虽然谢焕然嘴里的谢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但是其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 但是即便这样,世家依然在社会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就拿北汉来说,曾经的军机大臣,中书令欧阳仁和有着勾结大周的事实在,孝帝刘卓也不敢将他砍了脑袋。虽然在这之后的几年里,在孝帝和刘凌的努力下北汉国内的世家势力最终土崩瓦解,但是就目前来说世家在北汉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否则平安县令苏晖也不会把大学士苏秀家里的一个管家看的比周延公这个从二品的钦差大人还要重要。他在周延公面前可以说是卑躬屈膝,在苏家大管家苏怀面前纯粹就是一个孙子。 谢焕然虽然第一次面对官位如此之高的人,但是在周延公面前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局促不安。不管世家的存在对社会有多大的弊端,但是从世家中走出来的年轻人确实综合素质要比寒门子弟强上不止一分。 谢焕然谈吐得体,而且对北汉国的现状有着极其冷静的认识。 “大人,平安县的粮仓里存粮并不多,按照现在流民和平安县百姓的人数供给的话,每人每天两碗稀粥,勉强能维持到过了正月。若是流民再涌来一批,哪怕只有几百人,粮仓里的存粮都会捉襟见肘。若是……” 他看了周延公一眼,欲言又止。 周延公知道他有办法,所以微笑着说道:“有什么办法你就直说,陛下派我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本官是六州巡抚使有临机专断之权,你可放心的说来。” 谢焕然仔细的看了看周延公的脸色,见后者脸上并没有什么虚假,恰恰相反是一种透明的真挚。于是谢焕然抱拳认真的说道:“谢大人!” 周延公摆摆手道:“你谢本官做什么?你我同样都是为陛下做事的臣子,你我尽心尽力乃是为臣者的本分而已。临来之前我记得忠王殿下曾经跟我说过一句引自孔圣的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周延公道:“陛下,朝廷,就是一艘正准备扬帆远锚的大船,而你我这样的臣子则是水手。陛下掌舵,你我划船,而天下百姓则是那汪洋大海。百姓为水,能载舟迎风破浪,也能将船颠覆。忠王殿下曾经说过,百姓之事,柴米油盐,虽琐碎却无一件小事。” 谢焕然动容道:“下官只知道忠王用兵如神,百战不殆。却不知原来忠王竟然远见如斯,下官敬服!” 周延公笑道:“这恭维话你可以等着以后有机会见了忠王亲自说给他听,现在咱们主要还是说说百姓的事如何解决。你不必有什么顾忌,直接说出来便是。” 谢焕然正色道:“是。下官是这样想的,在庆州府的官仓里有二十万石的存粮,若是大人能下令让郡守大人拨过一万石粮食,那平安县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有了这一万石的粮食,甚至还能节省出一部分种子用于春播。只是……” 周延公道:“只是什么?” 谢焕然看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庆州府的郡守欧阳大人那里或许不好说话,庆州府的官仓历来是专供抚远军补给的,军粮挪用,只怕欧阳大人不会同意。” 他不说这话周延公还不生气,一提庆州府的官仓中是抚远军的军粮周延公的火就忍不住往上冒。只是他强自忍下来没有发作,心里却在不住的盘算着如何让欧阳专开仓。 周延公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之前在凤宁县的时候他向刑部尚书裴浩详细询问过这次汉周之战的细节。尤其是后方供给方面,他更是问的仔细。所以,对于庆州府的那个欧阳专大人周延公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当初大战的时候,太原府的百姓都节衣缩食的过日子,省下来的粮草都发往了玉州前线。就连建雄军所在的北部各州府都从牙缝里挤出来数万石的粮草送往南方,为了生存,豪门大户也捐了不少钱粮。可是庆州府的官仓是北汉国内最大的粮仓,二十万石的粮草足够供应十万大军战争前期所用,可是自打第一次自庆州发往玉州两万石粮草之后欧阳专就再也没有往玉州送过一粒粮食! 而他的借口居然是匪患严重,护粮军人数太少难以将粮食安全的送到玉州。折子送到军机处,卢森亲自下令让欧阳专不计代价的供给平南军粮草。欧阳专又依然借口兵力不足,匪患实在猖獗,让朝廷派两万人马到庆州协助运粮! 这欧阳专安的什么心思,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庆州府的驻军护粮兵多达七千人,周延公一路走来连个毛贼都没有碰到,百姓们都饿得没有力气走路,那里来的力气拿起刀枪造反?七千装备齐全的护粮兵,难道运不了粮草?借口说匪患严重,又说怕周军轻骑绕路进入国内偷袭,他有的是粮草,再要两万士兵护粮,这造反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只是欧阳家在朝为官者不下十人,而十二个地方州府的郡守,竟然有四个是欧阳家的人把持着官位。所以陛下明知道欧阳仁和欧阳专有不臣之心,他依然没有严惩。只是亲自下旨告诉欧阳专,一兵一卒都不会派给他,若是他不敢运粮的话,孝帝就亲自去拉车牵马! 手下有的是粮草而兵马只有七千,北面有数万建雄军压制着,欧阳专想反也不敢擅动。只好磨磨蹭蹭的命令手下将粮草发往玉州,可是等他们磨蹭到了半路上的时候,忠王刘凌已经大胜了。 周延公在袖子里攥了攥拳头,微笑着对谢焕然说道:“此事就交给本官来办吧,本官现在奉旨都管六州事宜,欧阳大人又是朝廷重臣,地方大吏,不会有所阻拦的。回头我先写一份公文让快马送到庆州府,若是顺利的话用不了十天粮食就会发过来的。” 谢焕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不在言语。在他心里想来,那欧阳专造反之心昭然若揭,手里的粮草就是他起兵的根本,他会为了灾民而拨粮?别说你周大人只是以钦差的身份写去一份公文,就算陛下亲自下旨让他拨粮他都不一定肯! 周延公看出谢焕然的心思,可是他能说什么? 刚要找借口说些别的事情,忽然就听见背后一个平安县的差役急匆匆的喊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那衙役跑的气喘吁吁,汗流满面。 “大人,北城门又来了大批的乱民,县令苏大人让他们按秩序进城,可那些灾民不知道为什么暴动了,上千灾民将苏大人围了起来,苏大人身边只有几个人,如果去晚了的话只怕苏大人就……”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梅花阵 闻言周延公大惊失色,怎么才来了两千多灾民一转眼又有上千灾民涌入平安县?这个苏晖也真是难堪大用!若是灾民们在群情激愤下打死了朝廷的命官,只怕不反也不行了。虽然千余灾民就算是叛乱也不可能造成什么大的后患,可周延公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 他转身对谢焕然道:“谢县丞,你留在此处尽力安抚民心,切勿让这里的灾民知道北城门的消息!我这就过去,怎么也不能让苏大人丢了性命。” 说完,周延公拉过马匹爬了上去,他的亲兵都分派出去安置灾民了,身边只有五六个护卫。他也来不及招呼太多人,随着那报信的衙役拍马直奔北门。谢焕然看着急匆匆离去的周延公等人眉头一跳,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他知道是因为灾民围攻县令大人的消息把自己震撼了,可是江南谢家训导了他十几年的临危不乱为什么会有所松动? 他强制性的命令自己不要慌乱,家族多年的教育让他从刚才那衙役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阴谋?有什么阴谋?他告诉自己必须冷静,刚才自己在见到那个衙役的瞬间就似乎抓住了什么疑点,可是那疑点一闪即逝,现在回想却发现是一片混沌。 冷静,冷静,冷静。 谢焕然在心里连着重复了三遍这个词语,然后深呼吸,他知道自己或许会遇到一件大事了。终于,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这一次他没有让那判断溜走,而是紧紧的抓在了手里。 那衙役是第一时间来通知钦差大人周延公的。 他说苏晖身边只有几个人,被上千的灾民围攻?不对!这就是疑点!三百人的守备军都在北城门附近给灾民们搭建简易住房,县城里的衙役们也都在那里。加在一起三四百人的队伍就在面前摆着,苏晖不向守备军求援怎么会跑到粥棚这边来求救?一群饿的几乎几乎连走路都没有力气的灾民,能挡得住三四百装备齐全的守备军士兵? 就算真有上千的灾民围攻苏晖,周大人去了又能怎么样? 这是一个阴谋,而阴谋要对付的人就是钦差周大人!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谢焕然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掉进了一个寒冷刺骨的冰窟窿里,有或是被一把燎原的大火在身边焚烧着。他的内心焦急而不安,还有一点……兴奋! 周延公带着五个亲兵在那衙役的带领下直奔北门,他一路上心里十分的焦躁,总感觉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到底是什么不祥?平安县城并不大,纵马从南门到北门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眼看着北门已经遥遥在望,周延公的心忽然冷静了下来。 事情不对!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周延公立刻就勒住了坐下战马。那马啾啾的叫了两声,前蹄高高扬起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前面的衙役听见后面的动静,回头见周延公忽然停了下来。他的脸色一变,随即拨马回来说道:“大人请快些,再晚只怕救不了苏大人了。” 周延公脸色变得阴沉,冷笑着问道:“前面城门真的有上千灾民作乱?” 那衙役脸色再次有了变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被周延公看的一清二楚。 “大人,确实有灾民作乱。小人赶去报信的时候苏大人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保护苏大人的衙役们也被灾民们打倒了大半,再不去就真的晚了。” 他急切的说道。 周延公用马鞭一指城门方向问道:“有上千的灾民作乱,为何如此的安静?此处距离城门已经不到半里的距离,为何听不到一点喧嚣的声音?” “这……” 那衙役在心里快速的计较了一下,急切的说道:“大人这么一说确实有些怪异,难不成……难不成苏大人已经遇害了?!” 他的表情很急迫,但是看在周延公眼里却不过是一个精彩的表演而已。五个亲兵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也已经发现了状况不对。伍长刘勇催马到了周延公身边低声道:“大人,不如我先过去看看,大人且在这里稍后。” 毕竟涉及到了地方命官的生死,虽然周延公觉得事情有些反常,但他心里只是认为苏晖将自己骗到这里不过是想瞒着自己做什么事情,而灾民安置点那里有王小牛他们照看着,估计苏晖想驱赶灾民也不会得手。他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去前面看看。” 刘勇应了一声,吩咐手下亲兵道:“保护好大人!” 剩下的亲兵应了一声,催马上前将周延公护在中间。这几个人亲兵虽然人少,但是有他们护在周延公身边就好像一堵墙。四个人,在四个方向围着,他们的手都放在腰畔的刀柄上,随时准备着抽出自己崭亮的横刀。 刘勇催马往前走了几步,通往北门的街道算是平安县城的一条正街,可即便是这样,这条街道也不足两丈宽阔。路两边就是并不高大的民房,颇显破败。刘勇的手一直放在刀柄上,缓缓的催马前行。 忽然,一个人影在路边的房顶上闪了一下,只不过一个恍惚就消失不见了。刘勇唰的一声抽出横刀,催马往回,一边跑一边喊道:“保护大人,有刺客!” 他正喊着,就在周延公身侧的那个平安县衙役突然抽出腰刀,一刀照着周延公的脖颈斜着劈了下去!周延公没想到青天白日之下平安县的衙役居然敢刺杀自己这个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人,他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刀已经带着一股冷冽到了他的面前。 当的一声,周延公身后的亲兵在第一时间抽刀在手,往前一递,自己的横刀贴着周延公的脸刺了过去,刚好将那衙役劈下来的刀撞开。那衙役一招没有得手,迅速的拨马,转身就要逃开。 救了周延公一命的亲兵冷冷一笑,哼了一声,一刀从后面砍在那衙役的后脑上,那个脑袋就好像豆腐一样被锋利的横刀切开,红的,白的,一股脑的冒出来。半边脑壳从身体上脱离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即便周延公已经见过一些大世面了,可是这样血腥的杀戮还是把他吓了一跳。啊的一声,身子一阵摇晃。他坐下的骏马被主人的情绪影响,嘶鸣了一声就要跑开,而周延公一时间抓不住缰绳,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一个亲兵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周延公的骏马缰绳,那马被拉的直立起来,周延公扶不住扑通一声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这时并没有出去多远的刘勇迅速的赶了回来,马匹还在奔腾中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紧跑几步将周延公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扶着周延公上马,呼的一声,从四周的房顶上站起来四十几个守备军的弓箭手! 嗡的一声,不等有人下令,那些守备军的弓箭手各自开弓。这些守备军的身手并不强悍,那箭射的也是东倒西歪。只是街道本来就不宽,他们在房顶上开弓放箭,这样的距离就是瞎猫也肯定能碰到死耗子。 若是周延公没有落马,凭借着亲兵们的身手只要催动战马,转进路边的小巷子里很快就能脱离弓箭手的视线。可是没有经历过战阵的周延公明显反应有些迟钝,看着稀稀拉拉射过来的羽箭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马背上的骑士挥刀斩落了“不小心”飞到自己身前的羽箭,四十几个弓箭手这样短的距离内竟然一个骑士都没有射伤。 “分一个人冲出去通知王校尉!” 刘勇护着周延公劈落一支羽箭吼道。 一名亲兵毫不犹豫,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催马奔了出去。眼看着他就要脱离出去,一支羽箭斜刺里飞过来正射在那亲兵的后背上。因为没有战斗任务,他身上的只穿了薄薄的皮甲挡不住这样距离射过来的羽箭,一股血花在他后背上绽放,他闷哼了一声,用横刀刀背一砸战马,速度加快冲了出去。 或许是射的顺了手,原本瞄不准的守备军弓箭手居然越射越准。马背上的骑士掩护着周延公往后面退,眼看着羽箭越来越密集,亲兵们已经手忙脚乱起来。刘勇命令士兵们下马,牺牲战马做掩护,护着周延公跑着往后退。 忽然从两边的小巷子里杀出来数十名守备军,挥舞着北汉配发的制式横刀冲了过来。从城门方向也有不下百人的守备军冲过来,喊杀声震动了半个县城。 刘勇眼神凛然的看着围过来的守备军,大声喊道:“梅花阵!护住周大人!” 四个人立刻围在周延公身外,一边围着周延公打转一边往前移动。四个人都是背对着周延公,不断的交换着彼此的位置。最先冲过来的守备军士兵嘶吼着一刀朝着一个亲兵劈下来,可是他的刀才到半路,缺了一瓣的梅花已经旋转着躲开,他的面前一空,失去了目标的横刀在半空中明显停顿了一下。 转过来接替了之前那个亲兵位置的刘勇一刀抹在那守备军的脖子上,血瀑布一样喷出来溅了他一身。不理会那守备军是死是活,刘勇的脚步不停已经又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他侧面的亲兵用横刀将一个守备军的刀磕开,身子已经随着刘勇的速度转了过去。接替他上来的亲兵一刀斩在那守备军士兵的脖子上,半边肩膀连着整条手臂被齐刷刷的削了下来。 只是守备军的人太多了,缺了一个花瓣的梅花阵渐渐的也开始出现破绽。原本还能往前慢慢的移动,可是到了后来已经被前后左右的守备军团团围住再也不能向前。原本应该六个人组成的小型梅花阵,不但缺了一个花瓣,而且本当是由最骁勇的武士充当花蕊,接应五片花瓣旋转中的空当。 可是现在充当花蕊的人是周延公,他虽然已经恢复了神智冷静下来,只是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支援得了四个亲兵?四个人不但要面对几十个守备军或刺或劈过来的横刀,还要分心照顾周延公,只片刻就险象环生。 可是看上去不堪一击的梅花阵,偏偏就如同在河流中飘荡着一样,任凭守备军的士兵如何冲击,也砸不坏一个花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在梅花阵的外面已经至少躺下了十几具尸体。原本嚎叫着往上涌的守备军渐渐的被恐惧所笼罩,攻击的势头渐渐的缓慢了下来。在他们面前那四个个个带伤的亲兵简直不是人,他们四个身上都已经被自己的和敌人的血液浸透,血顺着他们的脸往下流,让他们看上去就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一个守备军挥刀向前,刘勇拦着他的刀锋,身边的亲兵一刀抹在那守备军的咽喉上,血咕嘟一下子从脖子里冒出来,那守备军身子一软,不甘的倒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干净 苏怀站在房顶上恨恨的瞪了一眼平安县令苏晖,冷笑着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身手高强的手下?上百人围攻四个人,已经被人放躺下二十几个,却连对方一个人都没杀掉!” 苏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苏怀所说的周延公是假冒钦差的话。可是大学士苏秀给他的亲笔信里的确是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冒充钦差之人,一切后果由苏秀负责。 这话不可信,假冒的钦差不可能会有皇帝的圣旨,不可能会有钦差的印信,更不可能有上百个带着杀气的亲兵护卫。可是苏怀却告诉他,别管那人是不是假冒的,大学士不希望他活着,他就必须死。 按照苏怀的话来分析,这个周延公大人是苏大人的政敌。苏大人不打算让他活着回到太原府去,而只要自己将这个钦差大人永远的留在平安县,那苏秀就会给他一份大大的前程。在苏怀给苏晖带来的见面礼中,就有一份调任苏晖入户部任侍郎的公文。从七品直接跳到从三品,这简直就是鲤鱼跃过了龙门一样。 户部侍郎是名副其实的肥缺,可以说肥的流油。从古至今或许都没有一个人能从下县县令的位置上直接升任户部侍郎,这中间跳跃了多少级别算都算不过来。 肥缺肥缺,再肥缺了才行,苏晖根本就不知道现在户部里面一个缺都没有,更别提侍郎这样的高位了。当然,就算他知道也没有关系,苏家的大管家会严肃的告诉他,只要大学士想把他调到户部任侍郎,那就绝对没有问题。 苏晖信了,所以他把赌注从周延公身上移到了大学士苏秀身上。毕竟大家都是同宗同族的人,总比姓周的靠谱一些。而苏晖最大的依仗则是这平安县,在这里,就是他的地盘。他若是想弄死一个人简直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哪怕是一支很强壮的蚂蚁。 只是不管苏晖还是大管家苏怀,都不曾想到那四个亲兵的战斗力居然如此的强悍!里里外外二百多守备军士兵围攻,就算是累也能把他们累死了。可是那四个人简直就是四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虽然他们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服,虽然他们的视线被血水遮挡着变得模糊,但是他们依然能精准的看到守备军士兵的破绽,精准的割断对方的脖子。 尸体已经在梅花阵的外面围成了一圈,就好像堆砌起来一道将近半人高的血肉围墙。围墙外面的人想冲进来杀死墙里面的人,而墙里面的人则用横刀招待叩门的贵客。血变得如此的不值钱,连街道上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都染成了红色。 刘勇的肩膀上挨了一刀,刀口很大,伤成开放式,血流出来很多。可是在他看来砍了自己一刀的那个守备军士兵简直绵软的像个娘们,若是这一刀是自己劈下来的,只怕半边肩膀早就掉在地上了。 他已经杀了七个人,而他的袍泽最少的一个也杀了四个人。四个护卫在周延公身边的亲兵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至少斩杀了二十几个守备军士兵,但是更多的守备军士兵被鲜血激发出了本身的兽性,虽然畏惧,但是兴奋却更加的强烈。 刘勇不记得谁跟自己说过杀人是会上瘾的,可是从跟随王爷到现在,他杀人已经不下二三十,却从来没有过上瘾的感觉。甚至,他厌恶杀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握刀的手去握锄头。他更希望自己抡出去胳膊刨开的不是别人的脑袋,而是金黄色的土地。 “冲上去!他们已经坚持不住了!只要杀了那个假钦差,大家都为朝廷立下了的大功。每人赏钱五十贯,官晋一级!” 苏晖大声的给自己的手下鼓劲。 苏怀白了他一眼,大声叫道:“杀死假钦差者,就是下一任平安县令的人!兄弟们杀啊!” 苏晖愣了一下随即释然,自己还在乎这个小小的平安县令官位干嘛?户部侍郎啊,平安县苏家从来没有人做到过这样的高位。那已经是能跻身进入决策权的位置了,可以说陛下身边的亲信才能做到的位置。 得到了空头的许诺,守备军们拼的更不要命了。虽然他们知道谁先冲上去谁先死,但是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没有人愿意放弃赌博的机会。只要自己冲上去没有被砍死,就能一刀要了对方的命。而且那几个穿着皮甲的骑士已经累了,他们握刀的手已经在颤抖,他们身上的皮甲已经破损不堪,他们的身上已经布满了伤口。 终于,一个亲兵倒了下去。只是在他临死前也把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守备军捅破了肚皮,内脏失去支撑呼啦一下子掉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器官被他身后的冲上来的袍泽踩成肉泥,空了肚子的守备军士兵哀嚎一声倒地而死。 本来就不完全的梅花阵终于破开了缺口,三个人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疯狂的守备军。很快,第二个亲兵被人一刀砍下了半边脑袋,身子一歪倒在了周延公的脚下。可周延公脸色变得越来越平静,他没有呼喊,没有惊慌,弯腰捡起那个亲兵已经崩出了缺口的横刀,站在了刘勇的身边。 刘勇看了一眼握刀的周延公,后者的样子似乎变了很多。 “周大人,一会儿我往正前方杀过去冲开一条路,你就跟在我身后!” 刘勇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脸上没有一点慌乱。 周延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忽然挥刀,将即将砍在刘勇身上的一把刀磕开。巨大的力度让他几乎握不住横刀,手腕上一阵酸麻的感觉传来。刘勇一刀将那守备军的咽喉切开,然后感激的看了周延公一眼。 “小二!你护在周大人身后,我突前开路,咱们杀出去!” 刘勇大喝一声,却没有得到袍泽的回应。他劈死一名守备军转身去看,却发现周延公身边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和周延公背对背的靠着,那个没有表字只有小名叫做二狗的年轻小伙子已经被人砍成了两段。 刘勇笑了笑,眼里没有悲伤。 “早就想过我会战死,却没有想到过不是死在契丹人,党项人,大周人的刀下,而是死在自己同胞的手里,奶奶的,不甘心啊!” 他挥刀,然后侧身替周延公挡了一刀,这一刀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了一刀深深的伤口,血肉往外翻着,就好像恶鬼的嘴唇。 两个人都累了,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一个拎着一柄没有刀鞘长刀的男人出现在远处,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颗人头。刘勇认识,那颗人头正是自己派去找王小牛的兄弟。他背后中了一箭,最终还是没有冲出去。 那狞笑着的刀客将人头抡起来掷向王小牛,人头在半空中洒下一阵血雨。眼看着袍泽的人头砸了过来,刘勇伸手将那颗头颅稳稳的接住。而趁着这个空当,一个守备军的士兵手里的横刀已经对着他高高的举了起来。 嗖! 一支破空而来的羽箭正中那守备军的胸口,白色的箭尾在他的胸口上不断的震动着,似乎是感受到了还没完全停止的心跳。 一阵闷雷一般的声音从街道远处传来,随即三十几支羽箭黑色闪电一样飞过来,最外面围着的守备军好像被风吹倒了的麦子,立刻就被撕下来一层。 王小牛高高的扬起横刀:“箭!平射,五十步!” 呼! 又是一阵羽箭飞来,挡在骑兵前面的百八十名守备军被两阵箭雨放躺下一半,剩下的人茫然的回头,于是看到了在他们平时议论过很多天的平南军骑兵带着嗜血的杀气汹涌而来。在他们的讨论中,不管他们认为那些平南军骑兵是不是傻瓜,但是那些骑兵先是冲入周军队伍重伤了后周元帅孙玄道,然后又是他们挥舞着横刀将周世宗亲自率领的十几万大军追杀的落荒而逃。 现在,杀敌如割草的平南军骑兵来了,依然挥舞着锋利的横刀,依然能轻而易举的借助惯性割掉一颗又一颗人头,只是面对他们的已经不再是大周的士兵,而是自己的袍泽。 抱着长刀的刀客眼神一冷,随即叹了口气,一跃上了房顶只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房顶上的守备军士兵被骑兵一阵箭雨也射下来不少,余者纷纷跃下房顶逃命。苏晖和苏怀两个人见势不妙,顺着墙滑下去,转身就逃。 面对根本就不曾正规训练过的守备军士兵,近一百骑兵杀起人来简直就好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一个冲锋,守备军立刻就被撞的七零八落。他们吓得转身就跑,只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在战场上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敌人骑兵的刀锋下,现在他们用生命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前一刻还在围杀别人的守备军士兵,这一刻变成了被人猎杀的目标。他们漫无目的的四散奔逃,却一个一个被骑兵见了血的横刀吞噬掉了生命。气疯了的王小牛留下二十个人保护周延公救治刘勇,然后他带着其他骑兵风一样在街道上不停的旋过,卷走一条又一条卑贱的生命。 三百守备军被杀的干干净净大部分人连全尸都没留下,苏晖和苏怀被砍断了双脚倒拖着抓回来,除了那个抱刀的黑衣人外参与了围杀周延公的人都在了。两个半死不活,二百九十九个死人。 论杀人,在平南军骑兵面前,他们太嫩了。 被剁了双脚的苏晖和苏怀被四个亲兵架着丢在县衙大堂上,在他们身边躺着的是四个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亲兵的尸体。除了刘勇,其他四个人都死了,死的壮烈,却茫然。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周延公的安全,可他们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人要向自己人动刀。 刘勇被两个亲兵用一扇门板抬着去找城里的医生,结果那个年过半百的山羊胡子一见血先昏迷了过去。亲兵们怒骂,然后抬着刘勇去寻找下一家药房。一个一直站在远处看着士兵们厮杀的白衣老者摇了摇头,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就拦在那两个亲兵前面。 “放下他,我是医者。” 他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和我没关系了 平安县县衙的大堂上,痛苦的哀嚎声凄厉的飘荡着。悬挂着正大光明牌匾的县衙大堂此时看起来更像是地狱判官的大堂,血腥而恐怕。没了双脚的苏晖杀猪一般的哀嚎着,只是围在他身边的人投过来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的怜悯。 有的只是愤怒,还有能吞噬灵魂的冷冽杀气。 周延公被亲兵搀扶着坐到了苏晖的县令座椅上,然后在桌子上摆放好自己的钦差大印。大印外面用黄色的绸缎包裹着,只是此时已经能从大印上往下滴血。 周延公的两条腿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第一次他感觉这种彻底的无力感。茫然,惊慌,恐惧,绝望,这些情绪在之前纷纷涌来,其变换的速度之快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拿起刀站在刘勇身边的时候,其实已经绝望了。 这次南下,周延公没有仪仗,没有彩旗,有的只是一面王小牛带来的鲜红色的大汉的战旗。这旗子是从玉州战场带回来的,并不完整,破损了的边角,血迹斑斑的旗面,但是它却是完美的,无垢无暇。 这面战旗被王小牛用刀子分成了四块,折叠的方方正正,放在死去袍泽的胸口上。他亲手给死去的袍泽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亲手用粗麻线将掉了的头颅缝合在脖子上,亲手抚合了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们都是战士,虽然死的悲壮却更加的悲哀。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却死在了同胞的手里。当杀人的刀在出现背后的时候,远比出现在面前要危险。或许他们死的时候都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怨气,埋怨着自己的同胞为什么对家人举起屠刀? 周延公冷冷的看着在地上来回打滚哀嚎着的苏晖,看着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惨呼已经咬破了嘴唇的苏怀,周延公的视线里也有一柄横刀,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谁指使你来的?” 周延公直视着苏怀的眸子,语气平静的问道。 “我的名字重要吗?是谁指使的,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苏怀反问。 周延公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知道了你的名字,然后我会割下你的头颅。知道了是谁指使你来的,我再想方设法割下他的头,然后我就可以告诉我死去的同伴,他们的仇我已经帮他们报了。” 苏怀身子明显的僵硬了一下,随后他惨笑了两声,指着自己的没有了双脚的腿问:“这就是你报仇的手段?不过如此!” 周延公摇了摇头:“不是,砍掉你的双脚不是我下的命令。” 他的语气平淡的吓人:“如果是我下令,我会让他们一根脚趾一根脚趾的砍,不会直接剁掉你的双脚。” 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反正自己也是难逃一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既然难逃一死,还不如坚守秘密。或许你家人的生死在那个人的手里掌握,所以你才会有所顾忌?” 周延公支撑起身体站起来,缓步走到苏怀跟前:“你并不是不想出卖的你的主子来换取活命的机会,你不说,只不过是因为你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而已。” 周延公看了一眼苏怀血流如注的伤腿,有些惋惜的说道:“就算是失去了双脚,也没有让你失去理智,很好。” 苏怀眼神一亮,他似乎从周延公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他并不想死,诚如周延公所说。如果他不供出背后的人而被一怒杀死的话,自己的家人不会受到牵连。而如果出卖主子能换回自己的生命,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出卖。 “若是我说了,你会放我一条生路?” 他盯着周延公的眸子,声音颤抖的好像一只有了豁口的铜锣。 “不会。” 周延公摇了摇头。 “但是我能让你死的痛快点,而且,我有能力保证你的家人不会受到牵连。” 苏怀愣住,随即苦笑。 周延公看了一眼还在哀嚎的平安县令苏晖,又看了一眼王小牛,后者心领神会。王小牛大步走过来,一把拎起苏晖的前襟,狞笑着说道:“你在下令杀人的那一刻就应该有觉悟,自己也会被人残忍的杀死。” 他拎着苏晖拖到死去的四个兄弟尸体前面,指着袍泽的尸体吼道:“看见了吗?他们身上挨了几刀,我就在你的身上多割一倍!” 一脚将苏晖踹到在地,王小牛抽出自己的横刀。在他的示意下,两个亲兵扑上来死死的按住苏晖。王小牛眼珠子赤红的蹲下来,撕开苏晖的衣服,然后用刀在苏晖的胸口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伤口。 因为失血过多,苏晖的脸色白的吓人。他忽然不叫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胸膛几乎被那一刀刨开,可是却偏偏没有露出内脏来。这一刀的手劲掌握的很稳,切开了他的皮肤肌肉,却只差一点就将他开膛破肚。 “一!” 王小牛咧着嘴数数。 “二!” 第二刀,王小牛割下了苏晖一只耳朵。原本对称的脸型立刻就有一边被血涂满,失去了耳朵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黑黝黝还在淌血的小洞。 “三!” 王小牛第三刀划破了苏晖的额头,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了,但越是这样伤口越发显得狰狞恐怖。失去了知觉的苏晖茫然的躺在地上,眼神一片死寂。他甚至没有继续呼喊,而是僵硬的好像一具已经死去了多时的尸体,可是心跳,脉搏都在刻意的证明着,他还活着。 “四!” 第四刀王小牛选择的位置很残忍,他用刀锋撬开了苏晖的嘴巴,然后刀尖一抹,将苏晖的舌头割了下来。一股黑色的血液从苏晖的嘴里冒出来,那血浓稠的好像炖糊了的鸡汤。这几刀王小牛割的极其残忍,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站在县衙大堂上的亲兵们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幕,没有人觉得这样做很残忍,更不会有人同情苏晖的下场。他们都是从战场上百战不死的老兵,心肠早就硬如磐石。他们的心足够冷,也足够热。对自己生死与共的袍泽,他们的血是沸腾的。而对从背后下手杀害自己人的败类,他们的心如万年的坚冰。 “够了!” 苏怀的声音颤抖的厉害,似乎心脏就在他的口腔里跳动。 “杀了他吧。” 他看着周延公,目光中都是乞求。 周延公看着王小牛动手,他感觉自己的胃都要从嘴里顶出来了。他想吐,几次到了嗓子眼的东西都被他强迫着吞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冰冷的就好像掉进了腊月的河水里,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忍住。哪怕王小牛做的再残忍一百倍,也都没有什么值得谴责的。 无论是谁,拼死拼活的在前线为了保卫家园而血战之后,才回到了家里就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心里都会有着滔天的恨意吧。没错,四个亲兵到最后足足杀了三十个人,而后亲兵们一股脑将三百守备军全部杀死了,可为什么他们要杀人?若是他们的身手不如守备军,只怕最后被屠戮殆尽的只能是他们。 周延公是个书生,儒家的思想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当然,儒家思想并不拒绝强硬的手段,只是这种近乎于野蛮的杀戮对于周延公来说还是难以适应,但他必须接受。若是在盛唐时期,周延公遇到这样的事绝对不会赞同王小牛的方式。在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国家里,自然有无数中“合法”的和平的手段来解决争端。 但是现在这样的乱世,必须用血来涂抹正义。所以,他才会主动的暗示王小牛这样做。王小牛不笨,也不缺少恨,所以他下手完全没有顾忌。 “杀了他?” 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周延公咬着牙问苏怀。 苏怀使劲点了点头:“杀了他吧,给他一个痛快!” 他并不是同情苏晖,而是同情自己。他知道那个应该挨千刀的六品武官之所以那么残忍的对待苏晖,其实主要目的是逼自己说出幕后的主使人。而他同样知道的是,若是苏晖最后挨不住死了,王小牛施加在苏晖身上的手段会一个都不少的用在自己身上。 “杀了他!我告诉你是谁派我来的。” 苏怀几乎是喊出来的,他的声音嘶哑而疯狂。 周延公点了点头,他知道苏怀现在已经没有胆量再和自己耍诡计。王小牛得到周延公的默许,随即一刀抹在苏晖的脖子上。已经几乎流干了血的苏晖,大动脉被割破居然没有血喷出来。在他临死前看向苏怀的最后一眼中包含的意思,是感激。 苏怀在那个眼神中读出了两个字,是谢谢。 苏晖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解脱。他生前杀过人,在平安县为官十年,直接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两只手都数不清。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惨死在别人的手里,而且死之前会遭受到那样剧烈的痛苦。 看着他脸上的解脱表情,王小牛低低的说道:“到了下面我的兄弟们不会难为你,你已经用死赎了罪。只是你在下面要好好想一想,下辈子如何做人!” 他在人这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很苍凉。 “你能保证我家人的平安吗?” 苏怀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周延公想了想,然后郑重的回答:“我不能,但是我会尽力。如果你的家人和你一样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们同样会得到惩罚。” 苏怀脸色变了一下,随即释然的一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还算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记得,我送给儿子的第一幅亲笔写的字是‘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我儿子叫苏定伦,已经娶妻生子,他们没犯过错,不会遭报应。” 周延公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点了点头:“我记得了,你的儿子叫苏定伦,是一个善良的人。” 苏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周延公一眼。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是对是错,我也预料不到你们能不能扳倒我的主子,又或是如同现在一样,你们惨死在我主子的手里。不过……” 苏怀顿了一下,释然的笑:“这和我没有关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上国天使 来自大辽的钦差大人萧栾在腊月初八取道霸州,在辽国刚从大周手里抢来的四个州府走马观花一般的看了一圈,即便没有坐太多的停留,他进入北汉边界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三。 北方人有过小年的传统,自从前些年辽国皇帝耶律阿保机建立了统一草原的大帝国,逐步吞并汉人的土地之后,契丹人也渐渐的适应了汉人的习俗。耶律阿保机更喜欢汉人称呼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耶律雄机。(注1) 辽国的都城在幽州,契丹人生活已经和汉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了。繁华的都市,热闹的市景,这些草原不具备的东西让他们痴迷。 幽州,曾经是虎贲大将军罗艺的驻地。当初罗艺在这里的时候,领麾下五千虎贲,令草原人望而生畏。 长城有隙,虎贲无双。 这八个字是当时对罗艺麾下虎贲铁骑最贴切的写照,当时统治草原的突厥阿史那家族被罗艺打的退避三舍,凶残狠毒的突厥狼骑在和虎贲铁骑的无数次交战中从来没有取得过胜利。当时罗艺只需派遣三五百虎贲铁骑北出长城,就会在草原上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只是自从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人之后,幽州就再也看不到了汉人骑兵的影子。 萧栾是辽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幕僚,这次好不容易从南苑大王手里讨来了这份肥差,自然要在半路上走的慢些。不管他到了辽国属地的任何一座城市,都会受到最热烈的接待。他会用自己那双保养的很白净的手,收获无数的珠宝金银,抚摸无数的美女佳人。在辽国刚刚得到的定州,他得到了一对三尺高的火红色的珊瑚树。在莫州,他得到整整三箱子的金银财宝。在易州,他得到了一对让人欲罢不能的姐妹花,在雄州,他得到了三颗足有牛眼大小的东珠。 他一路走的不紧不慢,而且故意兜了一个大圈子。如蛇一样蜿蜒的爬过四州的土地,然后吞下自己能吞下的一切利益。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这一天,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他终于踏上了大辽属国北汉的土地。 不同于霸州的繁华,北汉的土地上满目疮痍,甚至和刚经历过战火的定州雄州相比也相差甚远。萧栾看着街道上那些面无表情行尸走肉一样的北汉百姓,他就一阵懊恼。这样穷困的地方,自己还能有多大的收获?之所以抢着要担当这份差事,就是因为眼红于每一年南下钦差都能搂的盆满钵满。可是眼下北汉贫瘠成了这个样子,自己还能有什么丰厚的收获?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是第一个走过易州,雄州这条线路的钦差。这四个州府虽然遭受了战乱,但是总的来说并没有遭到致命的破坏。那些汉人的富户世家的大人物们,总是能给自己很多意外的惊喜。 他一直坚信之所以大辽能在战争中保持不败,就是因为辽国铁骑依然保持着狼性。而汉人的军队之所以一触即溃,就是因为他们绵软的好像一群长着肥肥的尾巴的绵羊。矫健灵活的山羊还能在敌人的逼迫下勇敢的顶出自己的犄角,可是绵羊却只会匍匐在狼的脚下瑟瑟发抖。 到了这四个州,他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他对汉人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那就是汉人都有奴性。只要战胜了他们,他们往往会选择服从命运的安排。献出自己最珍爱的珠宝和女人。 而曾经雄踞幽州的虎贲铁骑,已经自动被萧栾所忽略了。那是一群还没有丧失狼性的汉人,不,那是一群比草原人更像苍狼的敌人。可是,他们已经绝种了。 进入北汉边界后不久,从太原来迎接他的大臣,礼部尚书候申已经早早的等在高碑店往西一个叫做安来的小县城里。安来县很小,步行着从南走到北用不了半个时辰,而从东走到西只怕时间会更短。就是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北汉的户部尚书侯大人带着十几个官员上千人的礼仪队伍躬身站在东城门外。 一路上的荒凉让萧栾失望,但是候申率领群臣这样隆重的接待却又让他飘飘然起来。上国天使的身份,在卑微的属国民众面前是如此的尊贵。 三十六名乐手吹响了迎宾的号角,十八名鼓手敲响了震天的大鼓。当萧栾的马车走入县城的时候,站在街道两边的百姓们开始抛洒花瓣。当然,那花瓣是假的。隆冬腊月,北方偏远的小城里,到哪儿去找真花啊。 即便是这样,已经让萧栾有些飘飘然了。他了解北汉的国力,又在一路上看多了北汉的荒凉。所以对于北汉方面能有这样隆重的迎接仪式,已经让他满足。毕竟,顶着礼部尚书这四个字的大官要是放在大辽国内,自己见了人家也得点头哈腰。可是现在情况却恰恰相反,正二品的大员在给自己行礼! 萧栾虽然是契丹的贵族,但却并不是萧氏一族的嫡系。就和中原的那些世家一样,庞大的家族有着无数的细小分支,蔓延至全国上下,而他不过是萧家十分边缘的一个人而已。大辽国的萧皇后有着极尊贵的地位,萧姓在大辽是尊贵的代名词。 而萧栾在辽国内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在南面宫大王耶律极手下像他这样的幕僚不下五十个人。而其中不乏足智多谋之士,比如韩知谷和卢文进这两个汉人都十分的厉害。就连王爷都曾经说过,这两个人就好比一对拥有强壮翅膀的白天鹅,早晚有一天会振翅高飞离开南面宫升到更高更广阔的天空中去。 在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幕僚中,萧栾的地位也不高却得到了耶律极的信任。不是因为他有过人的谋略,也不是因为他有强悍的武艺,而是因为他有一双比天空中飞翔的猎鹰更锐利的眼睛。不管是最烈的美酒,还是最火辣的美女,他都能满足耶律极的需求。比如这次在易州得到的那一对才十五岁的姐妹花,她们有着水蛇一样的腰肢,有笔直而有力的大腿,如果献给王爷的话那肯定会得到很多的赏赐。 说不定王爷一高兴就给自己一份前程,安排到某个郡做一方长官。 正想着,车马忽然停了下来。 北汉的礼部尚书候申站在车马前,躬身一揖道:“汉礼部尚书候申奉汉陛下旨,恭迎上国天使。” 上国天使,这词真不错。 萧栾嘴角咧开,很知足。他撩开马车上厚重的棉布帘子,一股冷冽的风立刻就刮在他的脸上。习惯了寒冷的萧栾并不在意天气,反而在他的心里有一股火在燃烧。这股火叫做欲望,叫做满足,叫做幸福。 “侯大人不必多礼,这样寒冷的天气还劳你在外面站着等我,真是辛苦了。” 萧栾笑着说道。 “萧大人客气了,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事。大人一路鞍马劳顿,下官在安来县衙内准备了一席薄酒给大人接风,请大人移步县衙。” 候申陪着笑。 “嗯,也好,这一路上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憋闷,既然侯大人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候申笑着说道:“县衙离此处并不远,下官已经命令手下人整理了出来。大人可以在县衙吃些酒暖暖身子,休息一下,下官陪你一同返回太原府。” 萧栾嘿嘿笑了笑:“酒是好东西,但是暖身子却不是最好的选择。哈哈。” 候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凑到萧栾的耳朵边上低声说道:“此安来县偏僻荒凉,寻不到一个能上眼的女子,忠王殿下已经在太原府请来了最能歌善舞的佳人,那可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啊,多少名门望族的公子追求都追不到手,听说大人远道而来,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大人到来呢。等到了太原府,酒也有,美人也有,大人就放心吧。” 候申的脸上表情很谄媚,这让萧栾的自尊心得到很大的满足。 他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受大辽陛下的信任南来,还是先谈公事,先谈公事。” 候申立刻附和道:“下官糊涂,自然是先谈公事”。 萧栾嘿嘿笑了笑道:“外面风大,侯大人就到我的马车上来吧。你跟我详细说说汉国的事情,对了,尤其是汉忠王刘凌击败周国大军的事。我在辽国都听说了,二十万周军被你们忠王打的落花流水。我们契丹人最尊敬英雄,我对忠王也是十分的仰慕啊。” 候申暗道:“我呸,你还不是仰慕王爷请来的歌姬?” 只是嘴里他却恭敬的说道:“下官从命。” 登上萧栾的马车,还没落座一块巴掌大小的无暇玉璧已经塞进了萧栾的手里。于是两个人之间顿时多了许多话题,一直谈到马车停下来都兴趣不减。 在十几位官员的陪同下,萧栾笑着落座。一桌丰盛的宴席流水般的送上来,逐渐堆满了整张桌子。可是还没等萧栾率先动筷,一个武将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冲撞了大使,我把你就地问斩!” 候申冷声呵斥那武将道。 那武将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城西门突然来了上千的马贼,属下的兵马正在和马贼激战。” 候申脸上一变道:“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马贼?不是让你们提前清理了吗!” 那武将讪讪的说道:“大人,连年的灾荒,百姓们吃不少饭只能铤而走险聚众为匪,现在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绺子,如何能清理的干净啊。” 萧栾神色一变问道:“怎么现在汉国境内已经乱成这样了吗?” 候申红着脸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前年大旱至今只下了最近这一场雪。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为了抢一口饭吃,那个……确实冒出来不少铤而走险的悍匪。不过大人放心,忠王殿下这次派了三千精甲武士前来保护大人,几个马贼还是闹不出大风雨来的。”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萧栾一眼:“只是……” 注1:耶律阿保机建立的国家最初叫做契丹并不是辽,而且在唐朝安史之乱时期耶律阿保机就已经基本上统一草原了,不管是曾经辉煌的突厥,室韦,还是奚族的武士都臣服在了契丹铁骑的马蹄下。和本书中相对应的时期耶律阿保机早已死去多年,此时的辽国皇帝应该是辽穆宗耶律璟。只是这个辽穆宗是个贪救嗜杀的糊涂皇帝,远不如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为了给主角创造出强大的敌人,本书中辽国的建立时间推迟,请行家一笑置之,切勿深究。 第一百三十八章 知人善用 萧栾偏了偏头问道:“只是什么?” 见候申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摆摆手道:“侯大人不必顾忌什么,我们契丹人都是勇士。几个马贼而已,咱们边吃边说,不必在意。” 候申先赞美道:“萧大人果然一身都是胆啊。” 他胆字发音很重,几乎到了第四声。只是萧栾并没有在意这音节上的些许差别,汉语他虽然说的流利,具体词汇却并不精通。 候申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萧大人,为了迎接你我们在腊月初十就离开太原府了,走到这里不过二百里上下的路程,却走了十二天。” 萧栾疑惑道:“这是为何?” “噢!” 不等候申说话萧栾又噢了一声,他想起自己这一路也走的很慢于是理解了候申。毕竟慢一些是有好处的,再说了不是也没迟了迎接自己吗。当官的都一个样,而且候申好歹还是礼部尚书,名义上的六部之首。一路上走慢些搂钱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看着萧栾脸上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候申就知道他想的什么。 咳嗽了一声,候申低声解释道:“萧大人可能误会下官了,这一路如此短的距离走了十二天并非下官有意拖延,而是路上实在不太平。民匪虽然遍地都是,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靠着忠王麾下的三千精甲就算是再多的民匪也阻挡不住,只是……” 萧栾有些不快的说道:“侯大人有话就直说,我们契丹人向来直来直往不搞那么多弯弯绕,放心,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候申抱拳道:“谢大人体恤。” 他看了那武官一眼道:“这位是忠王麾下的爱将赵二将军,路上发生的怪事是他先发现的。还是让赵将军说给萧大人听吧。” 赵二赶紧给萧栾施礼道:“是这样,我们的队伍出了太原一百三十里,就遇到了一伙足有一千五百人的马贼队伍。大人你是知道的,民匪虽然猖獗但都是一群穷花子组成的队伍,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就更别说马匹了。那只马贼队伍不但人人身手矫健,更奇怪的是每个人都带着两匹骏马,而且那战马都十分的神骏,高大威武,显然不是中原的品种。” 萧栾一惊,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那一千五百人的马贼队伍,不是你们汉国的当地百姓?” 见萧栾终于被自己引到正题上,赵二连忙接着解释道:“末将从军多年,一直在忠王麾下统领骑兵,那些马贼的战马我一眼便认得,分明是西域的良驹!” 萧栾的心里就好像一层乌云被两只巨大的手掌分开而露出了光亮,真相就好像太阳一样渐渐的冒了出来。西域的战马?如今西域大部都被党项人控制着。不肯臣服在嵬名曩霄脚下的部族都被他打残了,那些小的部族绝对拿不出三千匹战马一千五百身手矫健的骑士。由此来分析的话,那在北汉境内打劫的难道是西夏的骑兵? 萧栾被自己的智慧折服了,他忍不住拍着桌子叫道:“难道是党项人?!” 候申和赵二都作出了一副大人果然聪明的表情,这让萧栾的自尊心再次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得意洋洋的说道:“从你三言两语之中我便能看出其中的蹊跷,如今西域被党项人控制着,嵬名曩霄才建立了西夏国他绝对不会允许在自己的国家里有这样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由此可见这支马贼显然是西夏的骑兵乔装改扮的!” 萧栾对自己的推理十分的自信,因为这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而候申和赵二则十分欣赏萧栾的聪明,甚至赞叹。 “大人果然聪明绝顶,我虽然认出了那是西域的战马,但一开始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西夏骑兵假扮的马贼,后来还是侯大人分析出了真相。萧大人只在末将的几句话语中就猜到了那些马贼乃是西夏骑兵假扮的,大人的智慧简直比月亮湖的湖水还要深。” 赵二的马屁拍的很好。 萧栾自豪的笑了笑说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我只不过是站在外面所以比你们看到清楚些罢了。” 他转头问候申道:“西夏的骑兵为什么要到你们汉国的境内来呢?我一路上看到了,你们汉国正在闹旱灾,老百姓们连饭都吃不饱,党项骑兵能从这里抢走什么?” 候申愤怒的说道:“他们不是来抢劫的!他们根本就是来破坏的!” 说到激动处,候申站起来指着西面大骂道:“那该死的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在我们和周国开战的时候派兵偷袭了周国,抢走了周国最辽阔的三个郡。在伟大的大辽的皇帝陛下发兵支持下,我汉国的军队击败了周军。可是那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居然派来使节向我陛下讨要好处!他们说帮我们赶跑了周国人,我们就要付给他们费用!” 候申来回走动,愤慨的说道:“萧大人你是知道的,现在汉国境内都在闹旱灾,连续两年田地里的庄稼都颗粒无收。但是汉国的百姓们感念大辽国陛下的恩德,即便自己没有饭吃也凑足了敬献给大辽陛下的礼物。可是凑足了献给陛下的礼物之后,汉国的百姓家里的米缸已经再也扫不出一颗米粒,而那些该死的党项人居然说与其把礼物送给阴险的契丹人,还不如孝敬给伟大的嵬名曩霄陛下!”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了看萧栾的脸色,果然,在自己话语暗示的讽刺和对党项人的愤怒下,萧栾的脸色渐渐的变得发白。 啪! 萧栾猛地拍响了桌子,因为用力太大,不但震的桌子上的菜肴酒水汁液飞溅,连他自己的手掌都火辣辣的疼。 “该死的党项人,难道嵬名曩霄以为自己现在有实力挡得住我大辽百万铁骑吗!” “就是!” 赵二一脸义愤填膺的说道:“我汉国是大辽的属国,平日里多亏了大辽的庇护才能安稳的发展,上自我朝陛下,下至黎民百姓都感念大辽的恩德。而那些党项人狼子野心,被我皇帝陛下严词拒绝了无礼的索取之后怀恨在心!” 萧栾一拍大腿道:“所以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就派了一支骑兵跑到汉国境内来烧杀抢掠了!” 候申抱拳道:“大人英明!” 他用一种很气愤的语气说道:“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前半个月从西北甘州运往太原的岁贡在半路上被马贼抢劫一空,护送岁贡的队伍被杀了个一干二净。现在看来,这件事也是西夏人干的!” 听说居然连北汉给大辽的岁贡都被抢夺了,萧栾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欺负北汉这样弱小的国家没什么,但是惹到大辽头上来就有些过分了。大辽雄踞北方,拥兵百万,小小的西夏简直是太猖狂了! 候申见他生气,趁机说道:“还请萧大人回去之后奏明大辽皇帝陛下知道,替我等臣民做主啊!” “呃……这个……” 萧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起来。别说他只不过是南面宫大王耶律极手下的一个小小幕僚,这辈子都不见得有希望能见到耶律阿保机陛下。就算是他能见到又能怎么样?为了一点小小的损失,为了一个如鸡肋般存在的属国北汉,难道陛下就肯对拥兵数十万的西夏开战?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却不能这么说,毕竟北汉还是大辽的属国,毕竟每年的岁贡北汉不管如何拼凑都还能如数送到大辽。 为了不让北汉人寒心,他这个便宜来的钦差大人怎么也得安慰几句。 “这个……侯大人放心,回去之后我必定会如实的禀告陛下知道。汉国的君臣都是我大辽的臣子,汉国的百姓同样是我大辽的百姓,自然不能让外人欺负了。” 候申和赵二等官员连忙起身抱拳道:“如此多谢萧大人!” 这时,一个偏将跑进来说道:“赵将军,马贼已经被击退了,但是兄弟们伤了不少。我认得,还是那些党项鞑子!” 他似乎只顾着报军情忘记了上国天使的存在,一脸愤怒的说道:“那些狗鞑子还叫嚣着半路截杀咱们,还说别说你们北汉绵软的军队,就是契丹的骑兵来了也照样不是他们的对手,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万杀十万!赵将军,你说气人不气人?” 刚被自己强制着压下怒火的萧栾一拍桌子吼道:“气人!” 紧接着他又追加了一句:“而且目中无人!” 候申连忙道:“萧大人请息怒,那些贼兵口无遮拦的不要跟他们计较,仗着马快刀利他们猖狂很久了,我汉国的军队确实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再说贼兵不是不知道你在这里吗?” 萧栾气的脸色发白道:“我大辽的铁骑纵横草原,别说好像绵羊一样无力的党项人,突厥狼骑厉害不厉害?还不照样被我契丹的铁骑杀的屁滚尿流!这次我回去一定要奏明陛下,发兵征讨西夏!” 候申劝解道:“大人息怒,西夏如今刚刚大胜了周国,军容强盛,拥兵不下百万。那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又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麾下还有如李虎奴,李元庭这样有万夫不当之勇的虎将,暂时还是不要妄动干戈的好。下官等人自然知道大辽铁骑天下无双,可如今西夏正是嚣张的时候,暂避其风头也不失为良策啊。” 赵二暗自挑了一下大拇指,侯大人真会劝人啊。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王爷说这次迎接辽国钦差的任务,非礼部尚书候申大人莫属了。现在看来王爷真是高瞻远瞩,知人善用啊。 果然,听了候申的劝解,辽国的钦差大人萧栾那张脸上的表情更加的经常了,白变红,红变黑,黑再变绿…… 第一百三十九章 落荒而逃 护送钦差的队伍离开安来县是第二天的清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南面缓慢的前进着,就好像吹口哨一样的北风欢送着队伍的离开,可着劲的在队伍后面扬起被队伍踩碎的雪沫子。 细小的雪星顺着衣服领子钻进去就跟针扎一样,一下一下弄的人心里烦躁不安。牛皮甲根本挡不住刀子一样的北风,旗子呼啦呼啦的响着,似乎在抗议着北风带给自己的伤害。三千多人的队伍拉出去老长稀稀拉拉的足有三四里,这样的队伍要是有一支骑兵从斜刺里杀过来的话,只怕用不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全歼了他们。 虽然队伍的前面后面各派出了三队斥候,但谁都知道这样的天气里哪怕骑兵已经冲进视线里也根本听不到马蹄子踏地的震动声。呼啸的北风堵住了人们的耳朵,就算斥候赶回来大军也听不到他示警的呼号。不过唯一让大家安心的则是这样的天气那些马贼肯定不会出来溜达,就算他们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战马。 安来县方圆不过六七十里,队伍路过官道边上已经破败村子的时候,还能看见骨瘦嶙峋的无主野狗钻出来朝着队伍有气无力的叫着,只是毫无气势可言的叫声在北风呼啸中根本就听不到。 有士兵摘下弓箭遥遥的对着那野狗放了一箭,六七十步的距离射死一只狗并不是太难的事,可那箭才一飞出去就被呼啸的北风吹偏了路线,摇摇晃晃的随着风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射箭的人骂骂咧咧的嘀咕了几句,随即脱离队伍去寻找自己那支箭。破落村子边上的野狗见有人往这边跑,呲着牙低声嘶鸣了两声之后转身夹着尾巴跑了。寻找自己弓箭的骑兵在一条断了的土墙上下看到了自己的箭,翻身从马背上跃下来将箭捡起来重新插进箭壶中。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正面对着初生的太阳。远处的雪地在太阳的照射上好像描绘上了一层金边,隐隐约约的好像还在不停的冒着热气。地平线上的景色仿佛大漠上的海市蜃楼一样迷离,在大地和天空交接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样摇摇摆摆。 一望无垠的白雪掩盖了村子里的荒凉,跃上土墙的骑兵被清晨阳光下的绮丽雪景迷惑住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气流迅速的转了一圈。伸了个懒腰,他刚要跳下来忽然发现正东方地平线上扭曲的越来越严重了,似乎是有什么怪兽正在奋力的挥动着抓牙想要撕破空间钻出来一样。 他擦了擦眼睛,使劲看了看。 果然,有黑影从地平线上钻了出来,远远看过去黑乎乎的分不清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只饿疯出来觅食的野兽?还是来自天穹中远古洪荒的神怪? 不! 那是骑兵! 站在土墙上的汉军终于看清了,一个接着一个从地平线上钻出来的分明是一群挥舞着马刀的骑兵,在朝阳的照耀下逐渐的在他的瞳孔里放大。 “敌袭!” 骑兵从土墙上直接跃上马背,催动战马疯了一般的往回跑。 “敌袭!” “左翼敌袭!” 他拼了命的大喊,只是那调皮的北风将他的声音远远的吹走了,队伍依然还在不紧不慢的前进着,他能看见自己的袍泽还在挥着手嘲笑他的箭法。他拼命的拍打着坐下的战马,那马撒开四蹄飞奔中激荡着将冻雪送上了半空。 当队伍中终于有人听到他的呼喊的时候,从东面阳光下飞驰而来的骑兵队伍已经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了。示警的自己人离着队伍还有三十步,而大队挥舞着马刀的贼寇已经距离队伍不足二百步远了。 阳光下成片挥舞的马刀闪烁出一种貌似圣洁的光芒,可是谁都清楚那意味着的绝对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血腥的杀戮。 马贼的队伍从正东方而来,阳光下看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虽然初生的太阳并不十分的耀眼,可是总盯着东方看眼睛还是被光刺出了泪水。这是马贼故意的,昨天晚上他们袭击了安来县城西门但却收获不大,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嚎叫的北风中夜里绕到了县城的东面去。 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步。 忽然,汉军士兵忽然发现眼前一暗,他们下意识的抬头去寻找遮住太阳的云朵,果然发现有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压了下来。 “举盾!快举盾!” 领队的队正,百总,千总们用马鞭抽打着手下的士兵,惊慌失措的汉军手忙脚乱的将盾牌举了起来,只是他们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箭矢暴雨一般落下来的时候整个队伍中举起盾牌的人连三成都没有。 呼啦一下子,汉军的队伍割草一样倒下了一层。 赵二催马跑到萧栾和候申乘坐的马车边上,大声的喊道:“西夏的骑兵杀过来了!请萧大人和侯大人先走,末将率军抵挡。” 他也不管车里的人怎么回答,狠狠的一鞭子抽在拉车的契丹驽马屁股上。那驽马吃痛,嘶鸣了一声带着其他的几匹马撒开四蹄就往前跑。坐在车里的萧栾和候申被猛然提速的马车摔了个东倒西歪,萧栾的鼻子撞在马车棚子上立刻就流出了血。候申爬过来手忙脚乱的找东西帮他擦拭,却因为颠簸一拳打在了萧栾的下巴上。 分出两千人马护着钦差的马车疯了一般的狂奔,队伍顺着北风吹去的方向好像一群逃难的叫花子跑的七零八落。赵二带着勉强集结起来的一千人马抵挡高速冲过来的西夏铁骑,在赵二指挥下汉军组成的防御阵型好像一道单薄的堤坝,而西夏的铁骑就好像汹涌而来的洪潮。 萧栾勉强坐起来拉起后车窗的帘子往外看的时候,正看到怒吼的洪流撞击在堤坝上。脆弱的堤坝立刻就被洪水撕裂,汉军的士兵就好像被北风吹倒的荒草一样倒下来一片。他还看见赵二挥舞着他那条大铁枪在双方的人马中杀来杀去,很快就被洪水淹没再也看不见身影。看着后面的西夏骑兵准备分出一半来追击马车,萧栾慌乱的大叫起来:“快!快!” 赶车的马夫高高的扬起鞭子,啪的一声催动驽马提速。只是拉车驮货的驽马再怎么拼命,也跑不过战马的四条腿,更何况它们还拉着一辆沉重的车子。 眼见着西夏的骑兵就要追上来,萧栾抛下候申不管蹿出了车子,号令一个契丹武士下马,萧栾跳上抢来的战马撒开四蹄没命的往前跑去。他匆忙中回头去看,发现被洪水淹没了的赵二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带着十几个骑兵将追过来的西夏人拦了下来。心中稍微安心了一些,只是他却丝毫不肯停下抽打战马的动作。 一路溃逃直跑出去了四十里,队伍才渐渐的在一个破败了的村子边上集结起来。帽子都摔歪了的礼部尚书候申侯大人命令手下清点人数,发现一路狂奔至少丢了四五百人。两千人的队伍勉强跟上来的不足一千五,而且大部分都是步卒。 萧栾精疲力竭的靠在一道土墙上休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出来的白色雾气一眨眼就被北风吹散,并且在他的鼻子下面结出了亮晶晶的冰渣子。顺着北风,萧栾隐隐约约闻到了风里的血腥味,他使劲去闻,却发现自己的鼻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冻住了很难呼吸。 该死的西夏人! 他在心里恨恨的骂。 若不是赵二将军拼死抵抗的话,只怕自己也逃不出来。想想那些西夏骑兵砍瓜沏茶一样杀人的样子,萧栾觉得守护在自己身边的几十个雄武的契丹武士也不是很靠谱。那阳光下崭亮的马刀,在眼前挥之不去。 候申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问他有没有受伤,萧栾只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吐沫,他甚至忘记了下颌上为什么隐隐作痛。四周的风声越来越响亮,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落荒而逃。 大口的呼吸了很久,他的意识才渐渐的恢复过来,耳边响着候申急切的呼唤声,萧栾苦笑一声,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吓傻了片刻。 “萧大人,咱们不能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西夏人都是骑兵,赵二将军不一定拦得住他们,咱们必须抓紧赶路!” 候申扯着脖子在萧栾的耳边大喊,震的萧栾的耳膜一阵阵的生疼。 “对,对,对!不能停留!” 萧栾不打算计较候申这样无礼的举动,因为他知道现在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刚要挣扎着站起来,忽然他的脸色就变了。似乎是在响应着候申的话,北方远处传来了一声声号角的嘶鸣。 妈的!该死的西夏人想要赶尽杀绝吗! 萧栾骂了一句,在候申的搀扶下爬上了一匹战马,在几十个契丹武士的护卫下再次逃命。候申留下一个偏将领着一千步兵埋伏在村子里抵抗西夏骑兵,自己带着五百余人的队伍护着萧栾跑路。 不管是萧栾还是候申都知道,留下来的士兵十有八九再也回不去太原了。一千跑的几乎脱了力的步兵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西夏人的骑兵队伍,他们这一千人很快就会像河床上的小石子一样被洪水淹没。 再次夺命飞奔,萧栾和候申在跑出去三十里之后收拢队伍之后才发现,身后面已经一个步兵都没有了。除了护卫萧栾安全的四十名契丹武士之外,还在身边的只剩下护卫候申的二十几个骑兵。 没敢停留,他们再次上路逃命。六十几个人的队伍别想阻止西夏骑兵,除非这六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是关公再世,罗士信投胎,否者结局只有一个死字可以写。 在太原北面不足七十里的地方,亡命而逃的萧栾他们还是被吹着号角的西夏骑兵追上了。之前候申手下的二十几个侍卫已经被派出去迎敌,萧栾无奈只好留下了十个武士后让其他人去当阻拦洪水的石头。 三十个契丹武士都是勇士,他们挥舞着弯刀杀了上去,奈何狡猾的敌人百步之外就开始放箭,数百支羽箭飞过来,还没有和敌人接触三十个契丹武士就被射成了刺猬,摔倒在雪地上之后扎满了羽箭的尸体被箭杆支撑着摆出一个狼狈的造型。 当最终候申和萧栾冲进太原城的时候,他们身边只剩下了两个契丹武士。 第一百四十章 不过是个莽夫 花三郎和赵二并肩骑着马缓慢而行,后面跟着军容严整的数千人马。很惊奇的是原本应该死在西夏骑兵马刀下的汉军士兵们,此时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大跨步的走着。那个因为射野狗而发现西夏骑兵的汉子坐在马背上把玩着一支羽箭,一边看一边嘿嘿的笑。 羽箭是真的,只是没有铁箭头。 第二波阻拦西夏骑兵的一千多步兵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士兵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哈气温暖一下已经冻僵的手。只是大家的脸上都挂着胜利的笑容,比吃上了过小年的饺子还要开心。 没错,他们做了一场大戏,很大很大,为了演戏双方动用了将近五千人马,最后的战果只不过是射死了三十八个倒霉的契丹武士,虽然算不上什么辉煌的胜利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骄傲的笑容。 没错,这三十八个人是自从北汉建国之后第一批死在汉军手里的契丹人,在北汉建国之后一直以侄皇帝自称的汉国皇帝刘业麾下的兵马,历来见了契丹武士就要远远的躲开,甚至还要恭恭敬敬的行礼。 二十年了,憋足了怨气的汉军士兵终于找到了一次发泄的机会。那三十八个契丹武士简直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而他们心里却是感觉有些不过瘾。三十八个太少了,要是三千八,三万八,三十八万才好呢,最好是在忠王的带领下挥兵北伐,将那些契丹鞑子杀他个断子绝孙才爽快。 二十年了,终于能出一口恶气了。虽然大家都没能在家陪着父母老婆孩子过小年,而且今天的事注定了很久之内都不允许被任何人提起,但是这并不妨碍大家心里高兴,因为他们知道早晚有一天在王爷的带领下大家能光明正大的宰杀契丹仇人,再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做事。 赵二回身对身后的骑兵命令道:“再把号角吹响亮些,咱们的萧大人跑的不够快呢!” 那士兵哈哈的大笑,随即卖力的吹起了呜呜的号角声,鼓鼓的腮帮子里好像塞着两只鸡蛋。 赵二笑着问花三郎道:“你怎么不射两箭玩玩?” 花三郎裹了裹肩膀上的披风,轻笑着说道:“算了,就那么几只小蚂蚱,还是让孩子们射着玩好了。我的箭要射就射契丹的将军,那才来的实在。” 赵二点了点头说道:“别急,依我看,按照王爷的性子早晚会对契丹人开战的。到时候咱俩配合,一口气杀到幽州去。” 花三郎看了看左右道:“别瞎说!” 赵二大大咧咧的撇了撇嘴:“怕什么,身边的人都是王爷麾下的亲信,谁也不会出卖王爷的。王爷要是不打算对辽国动手,为什么这次从玉州回来的百战老兵都换上了建雄军的衣服偷梁换柱的到了北边驻扎?再说了,以咱们大汉的国力最多也就养活五六万的人马,可王爷为什么坚持将人马保持在十五万的规模?” 花三郎知道赵二说的有道理,也知道自己身边的亲兵绝对不会把这次的事泄露出去。于是他笑了笑说道:“就你聪明!” 叹了口气,花三郎怅然的说道:“王爷何尝不知道养兵十五万就犹如压在百姓们肩膀上的一座大山?可若是不养兵,谁能保准契丹的狼骑不会再次南下?王爷曾经说过,咱们大汉要想真的翻身变得强大,百姓们还要再苦三年。” 赵二点了点头:“这我知道,三年,只要能坚持下去,到时候王爷肯定带着咱们跃马幽燕,狩猎草原。我相信王爷有这个能力,也最终会让百姓们过上富裕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人饿死,再也不会被外人欺负。我坚信大汉的红色战旗最终将飘扬在全天下,不管是契丹人,室韦人,还是党项人,回鹘人都要在红色战旗下瑟瑟发抖!” 花三郎被他几句话说的热血澎湃,也不禁开始幻想王爷带着他们纵横天下。只是他知道,现在也只能想想而已。以北汉的国力现在自保尚且不足,更何况挥军向北?王爷曾经说过,现在的策略是示弱臣服,然后从背后给西夏和契丹这两只饿狼捣捣鬼。 想到王爷这次的妙计,花三郎的嘴角就勾起一抹漂亮的弧线。 收拢了沿路的“溃兵”,花三郎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起来。三千迎接大辽的钦差的人马一个都没少,路边只多了三十八只祖先来自草原的孤魂野鬼。或许他们死的时候明白了自己中了圈套,可惜的是做个明白鬼和做个糊涂鬼是在没有什么区别。 在太原城北二十几里的地方队伍停下来休息了一会,花三郎抱拳对赵二说了声得罪,后者则表现出一脸的视死如归,那表情让花三郎感到很恶心。于是他抽刀,用大汉的制式横刀狠狠的“教训”下了一下赵二,一刀一刀割下去,很快赵二就变得“支离破碎” 看着自己一身威武的将军服饰被花三郎割的破破烂烂,赵二狠狠的说道:“早知道要破财咱俩就得换换!临出门时为了迎接‘上国天使’换的新衣服,你就不能下手轻点?” 花三郎一边割一边说道:“轻点?得了便宜你还卖乖!为了保护上国天使浴血奋战,杀敌破百,一身铠甲都被刀砍没了,你说这是多大的功劳?” 赵二咧嘴笑道:“你要是羡慕咱俩现在就换,一会儿你还得泼我一身黑猪血,回到太原城里还不得冻成冰疙瘩?再说了那黑猪血一股子的哄臭味儿,别说泼身上,就是闻着都恶心。” 花三郎不理他,从马背上摘下一个皮囊子看了看,然后举过赵二的头顶开始往下倒,只一会赵二就彻底变成了一个血葫芦。整理好了戏服,赵二在花三郎的“搀扶”下上马,然后奄奄一息的趴在马背上任由亲兵牵着马走。花三郎命人打出鲜红色的北汉战旗,然后装模作样的回到了太原城里。 此时的上国天使萧栾大人正在太原府的皇宫里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出于歉意,孝帝亲自来安慰了他。只是不管孝帝说什么,还陷在如深渊般恐惧中的萧栾都只是茫然的点头。孝帝安慰了几句,见萧栾也听不进去也就先回承先殿去了。 刘凌穿了一身亲王的常服,深蓝色的衣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让他看上去显得十分的英俊威严。刘凌坐在屋子里看着萧栾丘在床上打摆子一样瑟瑟发抖。他脸上的表情很肃穆,似乎还夹杂着很强烈的气愤。伺候在旁边的小太监看着王爷脸色,再看看床角里缩着的上国天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刘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萧栾脸色越来越难看。而经过长时间的休息在加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从心里冷到外面的萧栾渐渐的感觉到了温暖。小太监机灵,顺势将热了两遍的姜汤递过去。萧栾迷迷糊糊的接过来仰着脖子灌进去,随着一股暖流下去他的脸上也恢复了几分生气。 啪! “太过分了!” 就在萧栾刚恢复了几分神智的时候,刘凌啪的一下子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气的煞白,因为激动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 “太过分了!党项李家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在我大汉的境内行凶!不但惊吓了上国天使萧大人,还重伤了本王麾下的将军赵二!本王这就去面见陛下,请求发兵西夏!” 说完,刘凌转身就要往外走。 被刘凌这几声大喝吓了一跳,萧栾的神智倒是彻底恢复了过来。听面前这个英俊男子的话语猜测,这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汉忠王刘凌了。他听说北汉的刘姓皇族其实是匈奴的后裔,而现在的草原民族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匈奴血统。契丹人本来就敬重英雄,刘凌久负盛名,再加上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脉关系,萧栾第一眼看清刘凌就觉得这个人就好像自己的同族一般。 其实他只不过是被西夏骑兵吓坏了胡思乱想而已,北汉的刘姓皇族跟五胡乱华时期的刘姓匈奴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八竿子都打不着。北汉皇族刘姓是彻彻底底的汉人,至于牵强附会的把他们和匈奴刘姓联系在一起,那是北汉开国皇帝刘业编出来的故事,为了取悦契丹人而已。 “这位就是忠王殿下吧?” 萧栾紧了紧被子,身子轻颤着说道:“赎我无礼不能下床给王爷见礼了。”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已经快要走出屋子的刘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很快的将笑容隐藏,脸上变成一幅关切的表情急急的转身说道:“萧大人醒过来了?太好了!” 他快走几步到了床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萧栾两眼后说道:“萧大人受惊了,本王实在想不到西夏人竟然明目张胆的敢在我大汉境内为非作歹,早知道有那么大规模一支骑兵潜伏境内,我说什么也要多派些人马去接你。萧大人不要气恼,本王这就去面见陛下,然后点起我大汉的全部人马向西征伐西夏,替萧大人报仇!” 萧栾见刘凌的表情不似作伪,又知道这是一个好战的王爷,于是开口劝道:“王爷息怒,征西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刘凌诧异道:“怎么,萧大人难道打算忍了这口恶气?” 萧栾苦笑道:“自然是不能,只是我观那党项骑兵来去如风,比之我大辽的铁骑也不遑多让。且西夏拥兵百万,王爷切勿轻举妄动。” 刘凌怒道:“那嵬名曩霄小儿欺人太甚,若是就此忍了岂不让他笑话?萧大人回去之后当禀明大辽皇帝陛下,尽发大辽铁骑,本王自带领汉国十万勇士与陛下一道伐夏,咱们两家联手定然让那嵬名曩霄吓得浑身发抖!” 萧栾叹了口气,在心里暗道都说这汉忠王文韬武略足智多谋,却原来不过是个鲁莽的武夫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谁蠢? “王爷,且稍安勿躁。” 萧栾喝了一碗姜汤感觉肚子里热烘烘的舒服,房间里的炭火烧的很旺,跳跃的火苗也让他心情变得舒畅起来。小太监递过来一杯热茶,萧栾善意的笑了笑。 “王爷,下官这次南下一路上眼里还是看清了些事,汉国已经连续两年大旱了吧?” 刘凌的表情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不瞒萧大人,这两年汉国境内确实遭了灾。据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消息,灾情已经波及了全国。据各州府上报的灾情来看,今年受灾的百姓已经超过了六十万。” 萧栾点了点头道:“王爷,据我所知,汉国全部的人口不过百万多些。如今一大半的人口受灾,再加上刚刚与周国大战一场,若是仓促的发动对西夏的战争,王爷有几分胜算?” 萧栾见刘凌愣住,接着说道:“就算我大辽皇帝陛下肯发兵征讨西夏,以西夏的国力即便战胜了他们,我大辽也必定损失惨重。而你汉国现在带甲之士不足十万,如何能挡得住西夏百万虎狼之师?” 他喝了口茶,身子越来越暖,心思更灵活起来。 “周国新败,若是趁着咱们和西夏人苦战的时候横插一脚。领兵出瀛洲,沧州攻我大辽疆土,或者兵出晋州,直取坛州玉州汉国的领土,到时候王爷首尾不能兼顾,如何处之?” 刘凌表情一窒,随即恨恨的说道:“总不能就这么吃了哑巴亏,党项李家今天敢派骑兵在我汉国的国土上恣意纵横,明日或许就敢跑到幽州城下去耀武扬威。若是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嵬名曩霄还以为我中原无人了!” 萧栾暗叹了一声,这忠王刘凌看来真的不过是个莽夫而已。来之前南面宫大王耶律极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自己一定要多多留意汉忠王刘凌这个人,看看此人是不是真的如传言般惊采绝艳。若是此人真有经天纬地之才,那么就要想办法拉拢他。若是此人不肯为大辽效力,那就只能让他消失了。 辽国占据了燕云十六州之后,思想上在很大范围内受到了汉人的侵略。比如人才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必须杀之这样的想法已经在契丹皇族的心里根深蒂固。论武力,草原民族确实十分的强悍,若是论智谋和权术汉人则遥遥领先。 听了刘凌的话,萧栾也放下了心。心说此人固然在军事上有着傲人的成绩,或许运气好占了很大的成分在内吧。就说他戍边南方的时候大周不能侵入北汉,那个时候恰恰是周太祖郭威生病的几年,周国内部权臣和皇子,晋王,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郭威确实抽不出手对北汉大举侵略。 再说前一阵子大破周军二十万的事,若是没有西夏人突然出兵四十万伐周,再加上大辽国兵出霸州威胁大周的东北,他刘凌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击败周世宗柴荣亲自率领的二十万周军精锐。萧栾可是知道周兵的战斗力,当初柴荣为晋王的时候亲率左武卫,右武卫,左骁卫,右骁卫十二万兵马与大辽国开战,以契丹狼骑的战斗力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先后丢了瀛洲,莫州,易州,丢了益津关,瓦桥关。 周军精锐大军的战斗力连契丹狼骑都不是对手,又何况是北汉那些连装备都不齐全的老弱病残呢? 萧栾叹气,盛名之下未必都是俊杰。 或许这刘凌确实勇武过人,但万军之中往来冲杀不过是樊哙之流而已。一人敌的本事就算天下第一最高成就也不过是员虎将,做不得统领三军的元帅。看北汉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是找不出一个正经的帅才,所以这刘凌才会显得出类拔萃吧。 而且萧栾对于皇族的人向来有些嗤之以鼻,就拿契丹国内的事情来说。大辽国雄主耶律阿保机文韬武略被称之为天可汗,是整个草原的主人。而他的几个孩子却一个出色的都没有,就说大王子南面宫大王耶律极,在处理政务上确实中规中矩,可是萧栾总觉得耶律极缺少了一种什么气质。 后来萧栾有幸见到了一次大辽皇帝耶律阿保机,也就是汉人口中所说的耶律雄机,在见到大辽皇帝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南面宫大王身上缺少了什么。那就是霸气和狼性! 耶律雄机把他的大儿子视作接班人,在耶律极很小的时候就带着他参加契丹高层的会议。立国后更是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上朝听政,等到耶律极才满十八岁就让他做了南面宫大王独当一面。而耶律极虽然很聪明却失去了草原人应有的那种狼性,被培养成了一个处理政务上的全面手,骨子里却没有了那种狼性的果决和狠辣。 或许南面宫大王也不是真的在意汉忠王刘凌这个人吧,而是因为长期从政而养成了这种习惯。真的要论将才,大辽的狼骑将军们勇武远胜这些汉人。就比如来时遇到了西夏人的骑兵队伍,汉军三千人马对一千多西夏骑兵,居然被人全灭而西夏人的损失居然连一成都不到。汉军三千人阻拦西夏骑兵的时间,竟然还不如自己手下的几十个契丹武士阻拦的时间长。 一想到保护自己的几十个契丹武士现在只剩下两个,萧栾就一阵的心疼。早知道的话当初就不拒绝了南面宫大王要将燕云十八骑派给自己的好意了,若是有战无不胜的燕云十八骑保护自己,就算来数千西夏骑兵又能如何? 燕云十八骑的战斗力之彪悍,整个大辽国都当之无愧为翘楚。(注1) 他心里乱想,忽然发现刘凌正在面带诧异的看着自己,萧栾脸上一热,知道自己走神了。他歉意的笑了笑说道:“王爷赎罪,刚才想到了些事情所以有些失神。” 刘凌恍然的笑了笑说道:“萧大人一定是路上累坏了,本王不打扰萧大人休息。晚上陛下会在承先殿设宴给萧大人接风,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 萧栾见刘凌要走,坐直了身子说道:“王爷稍后,萧某还有一句话要说。” 刘凌停住脚步,转过身道:“哦?那本王就洗耳恭听。” 萧栾第一眼虽然觉得这刘凌并不是真的什么俊杰英才,但是他能看出对方之前的表现并不是做戏。这个人虽然桀骜了一些鲁莽了一些,但总的来说还算对他的胃口,所以萧栾打算提点他几句。 “王爷,你是不是真的想对西夏用兵?” 刘凌点了点头昂然道:“那是自然,西夏欺人太甚,居然把骑兵派到我汉国的境内为非作歹,若是就这么忍下去,我汉国的百姓怎么看待朝廷?陛下的脸面又何在?不瞒萧大人知道,就算大辽不肯出兵,这西夏本王也是伐定了!” 萧栾点了点头道:“王爷豪气冲天,下官敬服。” 不等刘凌谦虚萧栾语气一转道:“不过王爷,你想想如今以汉国的国力,还能发动一次大战吗?上兵伐谋,难道王爷就没有什么妙计不战而胜?” 刘凌抱拳道:“请萧大人教我。” 萧栾道:“我与王爷投缘所以就胡乱多说几句,王爷可曾听到过这样一句话。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他见刘凌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于是接着说道:“王爷既然想伐夏,何不寻求帮手?” 刘凌叹道:“萧大人这不是挤兑人吗?刚才你也说过,大辽陛下那里未见得肯发兵,我还能去求谁?” 萧栾心里郁闷,这刘凌怎么这么笨?还有传说是刘凌派了能言巧辩之士去往西夏,凭着那人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嵬名曩霄发兵攻周,看来这也不过是有心人编出来的故事而已。若是刘凌真的有这份聪明,还用得着自己把话说明? 他叹了口气道:“王爷,这天下难道只有大辽,汉,西夏三家吗?” 他朝南面努了努嘴:“周国被嵬名曩霄吞了三州十二县之地,难道周世宗柴荣就真的能咽得下那口气?那三个州幅员千里人口数十万,难道丢了之后柴荣会不心疼?” 刘凌皱了皱眉问道:“萧大人的意思是说让我像周国借兵?那柴荣刚在本王手下吃了败仗,玉州一战被本王杀了二十万大军,这仇恨难道不比丢了西北三州要大?我若是向周借兵,柴荣定然是不肯的。” 萧栾用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着刘凌,进一步解释道:“王爷,刚才下官不是说了吗,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之前王爷和夏国联手大败了周国,为什么现在就不能联手周国痛击西夏?” 他就像一个合格的老师,正在细心的教导自己鲁钝的弟子。 “若是双方联手,汉国能教训了西夏以扬国威,而周国能收回三州十二县的国土,周世宗柴荣又不是笨蛋,何乐而不为?” 刘凌恍然大悟道:“萧大人果然好谋略!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本王受教了!” 刘凌抱拳庄重的说道。 萧栾只是得意的笑着却没有发现,在刘凌弯腰时候,他的嘴角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是啊,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所以为了我大汉的利益耍耍手段,玩玩阴谋,心底宽厚的契丹人应该不会太生气的,嗯,不会太生气。 在他直起身子的那一刹,萧栾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来,他眼神恍惚中,忽然发现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已经张开了嘴露出獠牙的苍狼。 注1:燕云十八骑。相传,燕云十八骑是由罗成父亲靖边候罗艺领导的骑兵部队,是罗艺的杀手王牌。燕云十八骑总共由十八个人组成,他们身着寒衣,腰佩弯刀,脸带面罩,头蒙黑巾,只露双眼,外身还披着黑色长披风,脚踏胡人马靴,马靴配有匕首,众人背负大弓,每人负箭十八只,同时都配有清一色的圆月弯刀。燕云十八骑一般都是在大漠活动,很少会进入中原内。燕云十八骑神出鬼没,并且个个都带着面罩,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们的真面目。 燕云十八骑是一只非常恐怖的杀手部队,每次燕云十八骑出现时,都将给蛮族带来一次惨绝人寰的大杀戮。相传有外族侵入时,燕云十八一次就杀掉外族侵略者几千人,令得外族侵略者长年不敢再犯一步。燕云十八骑以号角为令,只听命于其主人,靖边候罗艺死后,由罗成将其解散。 靠山王杨林曾经对燕云十八骑这样的评价:快如风,烈如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强弓弯刀,善骑善射,以一敌百,未尝一败。 当年察哈合进攻大隋朝,罗艺率燕云十八骑,伏击察哈合,一夜便杀三千余人,燕云十八骑穷追不舍,结果两万余人全部覆没,从此以后,辽部远走戈壁,再也没有跨进边界半步。 本文中设定,耶律雄机仰慕燕云十八骑昔日的威名,于是从全国百万大军中精选十八人,也以燕云十八骑为名。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朽木不可雕 晚上在承先殿举行的宴席十分的豪华丰盛,皇宫里很久不曾如此奢侈过了。为了表示对大辽钦差的尊重,就连皇后苏笺黎都过来亲自给萧栾敬了酒。说了几句慰问的话,苏笺黎并没有在宴席上多做停留,陪着孝帝和刘凌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而因为刚刚给汉忠王刘凌做了一次老师还沾沾自喜的萧栾看到苏笺黎的时候立刻就惊为天人,不是他没有见过貌美的女子,而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雍容华贵的女人。虽然他也见过大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妻子,但是王妃萧氏性子野的就好像一头母狼,和苏笺黎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 王妃萧氏若是一朵带刺的玫瑰,那苏笺黎就是一朵雍容的牡丹。幸好萧栾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失礼的举止来。只是在他心里却不住的想,为什么自己就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女子做妻子呢? 以他的地位,在大辽虽然不算尊崇,但是也有不少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可是那些女人就好像清晨的露珠一样,太阳一出来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在萧栾的心里也不会留下她们的影子,那些想从他身上捞取到富贵的女人也不值得他留恋。 所以苏笺黎走后,他甚至感觉原本奢华的晚宴都索然无味了。 不过总的来说这次晚宴气氛十分的和谐,宾主双方都刻意的闭口不谈西夏骑兵半路拦截的事。孝帝不住口的赞美辽国雄主耶律雄机的伟大,说他是草原上的头狼,拥有最强壮的身体并且还拥有只有狼王才具备的翅膀,只要狼王振翅高飞,整个天下都将臣服在狼王的脚下。 而萧栾也赞美孝帝的睿智,他说只有最聪明的人才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忠心耿耿的站在狼王的身边的人,才会得到最肥美的牧场和分得中原的花花世界。又夸汉忠王刘凌勇武,在狼王的眷顾下得到了最大的勇气,战胜了周国来势汹汹的二十万大军。 北汉的文武百官轮流给萧栾敬酒,不知不觉中自认为酒量过人的萧栾醉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更忘记了孝帝赏赐给他的那柄玉如意是否带了回来。在睡梦中他的嘴角一支勾着,放佛做了一个又甜又美的好梦。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才睡醒,想坐起来,可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头疼的好像要裂开一样。萧栾想了想反正自己还要在北汉停留几天,至于岁贡的事明天再去找孝帝提出来也不迟,于是在侍女的伺候下喝了一碗热汤,再次沉沉的睡去。 在他的门口两个契丹武士忠心耿耿的矗立着,他们的手一直放在腰畔的弯刀刀柄上。他们两个人都得到了很厚重的赏赐,每人二十两黄金,五匹锦缎,还有两柄上好的汉人用的横刀。 这让他们两个都很庆幸自己没有死在西夏骑兵的马刀之下,有了这样一笔赏赐就算是回到幽州之后也能过上一段好日子了。 承先殿。 孝帝昨晚也喝了不少酒,但是他并没有给自己借口贪睡。回到承先殿之后他依然如往常一样批阅奏折直到未时才躺下休息,酉时才到他就起来在侍女的伺候下梳洗,然后整理好了批阅的奏折到正太殿早朝。 在他的案头上放在最上面的一份奏折,是从庆州平安县用六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周延公的这份奏折孝帝看了两遍,第一遍看的时候气的他摔了案子上摆着的茶杯,若不是小六子跪下劝阻,他甚至想把龙案给掀翻了。第二遍看的时候他的心情明显平复了很多,只是眼里偶尔闪现出的冰冷把小六子吓的浑身不自在。 想了想孝帝还是将这份奏折压下,放在龙案上没有带到朝堂上去。虽然他贵为帝王,但有些事还是难以随心所欲。老百姓都说做皇帝好,他们认为做了皇帝就能过上神仙一般的日子,谁又能想到皇帝陛下心里的委屈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少,甚至有些时候,普通百姓都能干脆利落的做出决定,而皇帝不能。 欧阳家,苏家,这两个名门望族的世家现在就好像北汉的两颗毒瘤,有这两颗毒瘤在,北汉并不强壮的身躯越发的虚弱不堪。苏家虽然没有反心但是却从来没有打算跟北汉同舟共济,后周打过来他们能暗通后周,西夏打过来他们也能暗通西夏,反正不管是谁坐皇帝,苏家都会做好准备从龙。 至于欧阳家,先帝当初为了稳定这个家族重用了太多姓欧阳的人。中书令欧阳仁和虽然下台了,但是朝廷里姓欧阳的人至少还有七八个,而且几乎个个位高权重!全国十二个州府,有四个州府控制在欧阳家手里,尤其是北汉的命根所在庆州府,最大的粮仓就掌握在欧阳专手里。 欧阳专的反心只要不是笨蛋就能看出来,在刘凌带着十万大军在南方和周兵苦战的时候,他就像借机造反。若不是孝帝坚决不肯给他增加兵马,而庆州府又遭遇了连年旱灾大部分百姓都流亡在外实在招不到兵马,欧阳专不反才怪! 而且北方槐州郡守欧阳明和建雄军指挥使何坤是结拜的兄弟,建雄军指挥使的衙门就在槐州府。若是逼急了欧阳家,难保何坤不会被欧阳家拉拢过去。六万建雄军是北汉西北的屏障,若是建雄军反了,只怕北汉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所以孝帝才会再次提拔了何坤,凭借着夺取了后周两个贫瘠小县的战绩他原本得不到那么高的封赏,封侯拜将,武将中已经是第一人了。还不是就为了安抚他,让他不要受到欧阳家的蛊惑而谋反? 南面好不容易安定了,北面让人又不踏实。若是没有忠王刘凌百战百胜的军威震慑着,这样糜烂的国局难保不会有人趁机作乱。 心事重重的孝帝到了正太殿的时候,百官已经站在大殿里等候了。因为北汉国实在太小,所以上朝的百官也就不分什么三朝官,六朝官,九朝官,基本上正四品以上的京官每天都要参加早朝。 三呼万岁之后,文武百官就位。 正太殿执事太监安源扯着公鸭嗓喊:“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句场面话而已,从孝帝登基至今就没有一天早朝没事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在先帝刘业的时候并不显得繁琐,不上朝的刘业似乎也没有那么多事情解决不了。明明当今陛下比先帝要勤奋一百倍,可是反而好像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一般。 刘凌站在百官之首,本来他是享受朝堂赐坐的殊荣的,但是刘凌觉得身为臣子就要有臣子的样子,那凳子每天小太监都会抬上来,可他一次都没有坐过。 孝帝今天第一次在早朝的时候感觉到疲劳,即便是前些时候在大病中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无力感。虽然看上去他的精神不错,可谁也注意不到他眼睛里的憔悴。 “卢森,岁贡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孝帝舒展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问道。 卢森出列奏道:“回陛下,若是大辽不增加岁贡数额的话,周国战败的赔款,再加上府库的库存,勉强能凑足岁贡。若是按照钦差萧栾所提出来的数额,就算倾全国之力也无法凑足。” 孝帝皱了下眉头,他明知道答案的。虽然这事听了心烦却不得不做样子问问,前几天刘凌已经将他的计划告诉了自己,虽然那计策颇为凶险,可如今之计也只能那么办了。既然心里有了打算,所以他并不十分的急躁。 “此事不急,朕这几天会亲自和萧栾商议,等商议妥当之后再议。” 孝帝又问:“司马律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是否已经抓到了凶手?” 刑部尚书裴浩出列道:“启禀陛下,根据之前刚刚得到的消息,杀害司马大人的嫌犯彭斩三天前在庆州府下辖的平安县城出现过。刑部的差役现在已经赶往平安县,但是那贼人狡猾,想来已经远遁了。” 孝帝点了点头道:“司马律是我大汉的重臣,先帝与朕都十分的欣赏看重他,那个彭斩是必须要抓住的,发海补通文将悬赏的金额提高,发现此人踪迹者赏银百两,擒拿或者斩杀此贼者赏银千两。” 裴浩躬身道:“臣遵旨。” 孝帝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自己的九弟,只有再看向刘凌的时候,他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笑意。 “忠王,你可有事奏来?” 刘凌往前走了两步,躬身道:“微臣奏请陛下,微臣麾下统兵将领花翎忠君爱国,战功卓著,有万夫不当之勇。如今西北边陲不稳,臣想派花翎到西北安远县一代招募民用,训练新兵,以备不时只需,防患于未然。” 孝帝点了点头道:“军事上的事你拿主意就好,咱们大汉也是该好好练练兵了。西夏人狼子野心早有吞我大汉江山的意图,边陲重地自然要派遣大将镇守。楚王就在安远戍边,花翎到了那里也可以帮他一把。” 想了想,孝帝问道:“花翎?可就是那阵前射死了周军老元帅孙玄道的花三郎?” 刘凌道:“正是。” 前些天在右威卫任职的杨业通过影卫传来消息,经历过两朝天子,历经百战的周三军大元帅孙玄道伤重不治而亡了。这对于北汉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实在是鼓舞人心。 孝帝笑着说道:“有此虎将镇守西北边陲,朕也就放心了。传朕的旨意,晋封花翎为正三品怀化将军,爵关内侯。择日前往安远辅佐楚王训练新兵,不可懈怠。” 刘凌躬身道:“谢陛下!” 早朝上的事在中午萧栾睡醒了之后就没来由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而听说孝帝批准了忠王刘凌的建议,派刘凌麾下大将花翎赴西北训练新兵的时候,萧栾立刻就被气的翘了胡子。他拍着床铺低呼:“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刘凌啊刘凌,你怎么如此的鲁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只谈风月 关内侯花三郎带着二十几个亲兵走马上任去了,似乎他并不惧怕好像幽灵一样盘旋在北汉境内的那一千五百骑党项骑兵。安远县算是楚王刘彦的属地,在外人看来花三郎要去做的似乎并不仅仅是练兵。 在萧栾看来,刘凌这样做简直就是儿戏。且别说一个统兵大将花翎能不能扛得起抵御党项人的重任,就说当地还有一位王爷在,互相掣肘到底能不能有所建树实在值得商榷。就算那个什么楚王刘彦宽宏大度,可萧栾不认为一个皇族会眼睁睁的看着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做大做强。 再说,刘凌将自己的亲信派到边陲去训练新兵,而另一个心腹大将赵二则重伤修养中。没了左膀右臂的帮助,他难道就不怕被朝廷里的政敌算计?萧栾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刘凌会这么白痴,若是放在大辽国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大辽国的几个皇子之间勾心斗角简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皇帝耶律雄机陛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萧栾明白耶律雄机为什么那样做,草原上的狼群新的狼王诞生必须要经历重重的艰难击败自己所有的对手才会获得老狼王的认可,虽然耶律雄机已经认定了接班人是现任的南面宫大王耶律极,但是让其他的皇子们给大儿子施加一点压力他还是乐见其成的。 可是到了北汉之后萧栾的固有认知被完全的颠覆了,为什么北汉皇族的几个兄弟之间完全没有战争的硝烟弥漫?刘凌居然自断羽翼派心腹跑到别的王爷地头上当官,而作为皇帝的二哥居然随随便便就同意了。难道孝帝不怕刘凌独揽军权?难道楚王刘彦不怕自己失去属地?难道忠王刘凌不怕自己的爱将到了楚王麾下要么叛变要么被杀? 这是一群怪异的人,萧栾是这样认为的。 怪不得北汉政权如此疲软,连斗志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让国家发展起来?在萧栾看来,汉人永远也比不上草原狼族。草原人面对敌人的时候谁会心慈手软?即便是自己的兄弟若是成为了敌人,那也一样会互相扬起雪亮的弯刀。狼就是要撕咬对手的,同时也要接受别的狼挑战。耳朵上没有豁口的狼永远会被同类看不起,因为拥有完好无损耳朵的狼只能说明它是一个懦夫,不曾战斗过。 收起了獠牙的狼还叫狼吗? 萧栾用看可怜人的眼神看北汉君臣,他发现身为一名契丹人原来是如此的值得自豪。 “定扬可汗,关于岁贡的事不知道筹备的怎么样了?我来到太原已经三天了,虽然我感念陛下的好客,但我的肩膀上毕竟肩负着重任,我心里装着大辽皇帝陛下的嘱托,所以请定扬可汗赎罪,我必须知道岁贡是否已经准备好了,若是已经齐备的话我打算点过数目后就起程返回幽州了,南面宫大王受到陛下的嘱托还在幽州等我回去复命呢。”(注1) 萧栾貌似恭敬的对孝帝说道。 只是他语气中的不敬还是让孝帝皱了下眉头,虽然北汉不过是大辽的一个属国,就好像渤海国,高句丽一样的国度,但北汉也是拥有皇帝的国家,而不是所谓的王!虽然大辽的皇帝名义上是各属国的共同主宰,北汉却又不同于大辽其他的属国。比如渤海国已经被辽国的铁骑灭亡,现在的渤海王是耶律雄机三弟耶律善。而高句丽则是臣服,高丽人现在只有王而无皇帝。 北汉虽然名义上是大辽的属国,可毕竟还是有主权的国家。 孝帝皱了下眉头说道:“萧大人,难道你忘记昨天我和你提过的事了吗?” 萧栾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定扬可汗,我也知道现在汉国确实很贫穷,但岁贡的数目是耶律雄机陛下亲自定下的,陛下向来一言九鼎,说多少就是多少。定扬可汗,我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陛下的质问的,难道你可以吗?” 萧栾一脸敬仰的说道:“陛下的马鞭指向什么地方,百万狼骑就会扑向什么地方。即使不说话的时候,陛下的眼睛依然能杀死违背他旨意的人。我可不敢那样去做,定扬可汗,难道你敢吗?” 听到萧栾赤裸裸的威胁,孝帝冷笑了一声:“我想萧大人也应该明白,若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猎物而焚烧森林的话,来年猎人们将会一无所获!在肥的绵羊如果杀掉的话,第二年将再也产不出一根羊毛来。陛下仁慈,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汉国的子民饿死?难道汉国的百姓不是陛下的子民?” 萧栾被孝帝的话逼的无法回答,他自然认为汉国的百姓不过是大辽圈养的绵羊而已,就算是面前这个皇帝,也不过只是一只头羊。不过萧栾认同孝帝的话,他也知道如果把北汉逼的太紧的话会适得其反,若是按照原来的岁贡数目的话,北汉还能每年都给大辽添加一大笔收入。按照今年岁贡的数额,只怕一下子就能把北汉逼死。 除了萧栾之外,自然没有人知道将岁贡提高一倍并不是耶律雄机的命令,而是南面宫大王下的令而已。而南面宫大王耶律极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怕北汉的国力变得逐渐强盛,进而威胁到大辽的安全而已。可是自己一路上已经看到了,北汉不但已经穷困到难以翻身的地步,军事上更不像传言中那样强大。已经被西夏的骑兵欺负到了家里,都城太原以北不足百里就有党项骑兵纵横,而北汉的军队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有权利酌情减少北汉岁贡的数额,这是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给他的权利。可是他不喜欢孝帝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若是孝帝不是冷言冷语的讥讽,而是用金银珠宝和美女来和他商量的话,其实事情有很大的商量余地。 “定扬可汗,我只不过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收取岁贡的下人而已,这种决策的事我是没有办法帮你的。可汗可以把请求写成奏折用八百里加急送到幽州去,或许陛下会开恩也说不定呢。” 孝帝冷笑:“送到幽州?难道萧大人以为朕不知道陛下现在不在幽州吗?萧大人,你我心知肚明的事也拿出来扯皮,这样做对大辽对汉国都没有什么用处吧。” 萧栾还要说话,忠王刘凌咳嗽了一声道:“萧大人,岁贡的数额巨大,三天的时间肯定是难以凑齐的。再说粮草还要从庆州府运送过来,路途上都是暴动的灾民,即便运粮的队伍没有受到阻碍,也要再过四天才能将粮食运到太原来。” 他转身对孝帝说道:“陛下息怒,这事一直是臣筹办的,细节上的推敲还是让臣和萧大人商议好了。陛下放心,萧大人宅心仁厚定然会理解咱们现在的难处。” 刘凌对萧栾使了个眼神,看在刘凌昨天晚上派人送来一对翡翠手镯的份上他决定还是给定扬可汗留几分面子。 “可汗赎罪,我也是职责所在,语言上如果有什么不敬之处还望可汗不要介意。” 孝帝冷哼一声,对刘凌道:“忠王,你陪着萧大人说话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刘凌躬身应了一声,孝帝也不和萧栾说话,在侍女太监的簇拥下径自走了。等孝帝的背影消失之后,刘凌在萧栾身边坐下来笑了笑道:“萧大人何必如此?” 萧栾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气恼可汗为什么为难我这么一个跑腿的小官,这岁贡的事实是陛下决定的,又岂是我能擅自更改的?可汗心疼百姓无可厚非,我也需要可汗的理解不是?” 刘凌笑道:“那是自然,皇兄只是这些日子太烦恼了。我汉国各地都在闹灾,党项李家还欺人太甚,萧大人也理解一下。其实皇兄对萧大人还是很看重的,这不昨天还命人在太原城里选了一块好地皮,已经命令工匠给萧大人建造府院了?昨天我去看了一眼,那好大一片地皮,比我的王府还要大五倍!” 刘凌笑着说道:“以后若是萧大人有空闲的时候就可以到太原来修养些日子,等府邸建好后,我会把侍女,仆从人等都添置齐全的。我陛下对萧大人的恩宠,让本王这个做弟弟的都妒忌呢。” 萧栾感动道:“如此倒是我错怪可汗了,哎,也怪我刚才一时收不住火气,其实耶律雄机陛下也曾说过,若是汉国实在艰难的话酌情减少一些也是可以的。” 刘凌顿时激动起来,他站起来抱拳道:“若是大人能促成此事,本王一定重重的感谢大人!” 重重的感谢,这五个字重重的落在了萧栾的耳朵里。 刘凌低声道:“萧大人新家建成之后自然需要装点,本王私下里送大人白银五千两安置家用。” 萧栾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如何还能让王爷破费?” 刘凌笑道:“怎么算是破费?萧大人若是在大辽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便是我汉国的大恩人,这点感谢我还觉得拿不出手呢。” “对了,” 刘凌贴着萧栾的耳边说道:“今晚我在王府安排家宴感谢大人高义,费尽心思请来的佳人已经在王府里等着大人了。” 萧栾眼神一亮,随即嘿嘿的笑道:“还是王爷对我好,岁贡的事我会尽力在陛下那里周旋的。” 刘凌道:“今晚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萧栾道:“对,对,对,只谈风月。” 注1:定扬可汗,为大辽皇帝耶律雄机赐封给孝帝刘卓的称号,为笔者杜撰,切勿深究。 第一百四十四章 曼舞 “小姐,枉你还帮了那个没良心的一次,他居然派人让你过来伺候一个契丹人!早知道他如此没心没肺,小姐当初何必写信给国主?” 在忠王府的一间客房中,小丫鬟嘉儿气鼓鼓的说道。 陈子鱼一边梳头一边笑道:“明明是人家周延公大人出使大夏,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国主出兵攻周,怎么就成了我的功劳?” 嘉儿撇嘴道:“旁人无知这样传说也就罢了,怎么明明小姐做了大事却也把功劳推给那个没用的书生?我可是听说在兴庆府的时候那个周延公开始连国主的面都见不到,住在驿站里足足待了五天,若不是小姐的信到了只怕他就算在兴庆府待一辈子也见不到国主。” 陈子鱼道:“是啊,那你怎么不去告诉刘凌?” 嘉儿愣了一下,随即黯然道:“真不知道小姐做这事,是真的为了大夏考虑,还是为了那个刘凌考虑。” 陈子鱼皱眉道:“嘉儿,不可胡言乱语!我父与我都深受国主恩典,我怎么会如你说的不知轻重?大夏真的要发兵北汉取十二州之地易如反掌,可除了得到十二州贫瘠荒凉的土地,上百万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灾民还能得到什么?而伐周得到了三个最大的州府十几个县都是富饶的土地,三个州的地域比之于北汉全境也小不了许多。你说我劝国主对周用兵是出于私心,嘉儿,怎么你会如此的戳我的心坎?” 她看着嘉儿幽幽的说道:“而且,从进了这个行当开始我也在没有幻想过男女之事,就算是为国出力不得已而为之,我还能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想吗?” 见小姐红了眼睛,嘉儿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她赶紧解释道:“小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只是……只是气恼那个刘凌不懂得怜花惜玉,让小姐这样一个可人儿去给那龌龊的契丹人歌舞,他怎么就舍得?” 陈子鱼黯然道:“他有什么舍不得?我们与他不沾亲带故,又在仙缘人间里做的就是这一行。人家请咱们来伺候契丹贵客,想来咱们还得感激人家呢不是?” 嘉儿见小姐说的凄婉,心里对刘凌的怨气更重:“若我说咱们就不答应他,他还能派兵到仙缘人间拿人不成?与其在这里委屈,咱们还不如回去呢。” 陈子鱼心里本来就烦乱,被嘉儿说的更加的难受了。她对刘凌确实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爱慕,虽然连她自己都不承认,可是心里面总是时常冒出那个冷血无情的人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曝光的话,按着刘凌冷酷的性子说不得会让她和嘉儿两个人身首异处。可她越是压制着那份心思,那想法却越是强烈的冒出来。 女人都仰慕英雄,陈子鱼知道自己也不能免俗。她一直逼迫自己把刘凌当做敌人来看待,可是她却忽略了敌方的英雄难道就不是英雄了? 嘉儿毕竟年小,还不懂得男女之间感情的纠葛。她只是简单的认为刘凌负了小姐,小姐就不应该帮他。她却忘记了,陈子鱼确实是帮了刘凌,可谁知道?周延公出使西夏后西夏出兵四十万伐周,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谁能猜得到背后帮着嵬名曩霄做决定的其实另有其人? 陈子鱼叹道:“嘉儿,你难道忘了咱们到太原是干嘛来的?” 她看了看窗外没有一个人,低声说道:“契丹的钦差今天到王府里做客,若是能打探到一些辽国的事情对大夏也是有好处的。如今我大夏兵强马壮,当世能与我大夏争锋者唯周,辽两国而已。这个契丹钦差从幽州来,正好探探幽州的虚实。” 嘉儿叹气道:“小姐心里装的都是国家大事,嘉儿不懂,嘉儿只知道不能让小姐受了委屈,谁要是欺负小姐,嘉儿手里的飞刀就要了谁的狗命。刘凌也好,契丹人也罢,在嘉儿眼他们还不如小姐的一根头发金贵。” 陈子鱼被她说的感动,伸手拉过嘉儿坐在自己身边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咱们既然蒙国主看重,就要尽心尽力不是?” 嘉儿努着嘴道:“国主看重?国主要真的重视小姐还至于把咱们发配到太原来?还不是他忌惮咱们老爷在军中的威望?国主说是为了帮小姐摆脱那个李虎奴的纠缠,那他怎么不让李虎奴到太原来打探消息?” 陈子鱼皱眉道:“住嘴,嘉儿,不可在背后枉论国主的是非!” 嘉儿吐了吐舌头道:“真也是的,老爷一生征战在军中那是多大的威望,有必要对那个莽撞小子李虎奴迁就?依我看那个家伙也就是勇武一些,却不过是樊哙之流罢了,并不十分的出色,怎么会配得上小姐你?倒是那个刘凌有勇有谋的,比李虎奴强了不知道多少。” 陈子鱼白了她一眼道:“你还说!” 嘉儿嘿嘿笑道:“我帮小姐梳头,一会儿小姐打算唱什么曲子?我好调一下琵琶,怎么也不能让曲子配不上小姐的舞姿不是?不过想想那契丹人来自北方苦寒之地也不会有什么见识,小姐随便舞一曲自然能惊掉了他的下巴,只怕那刘凌也会视小姐为天人呢。” 陈子鱼打了嘉儿手掌一下笑骂道:“就你油嘴滑舌,我不用你梳头,好好的调你的琵琶去,咱们今天唱梅花三弄。” 嘉儿鼓着腮帮子道:“我弹的一手好琵琶却偏偏让我弹首琴曲,要不咱们弹十面埋伏?保证那契丹人被小姐迷住,小姐再露一手袖里飞剑,顺道一剑破了他的喉咙。”(注1) 她一边拨弄弦子一边嘟囔:“梅花三弄不好弹,小姐竟欺负嘉儿手生。十面埋伏肯定是不合场面的,那弹阳春白雪总成了吧?这是小姐教我的第一首曲子,起承转合四个部分七个乐段我都熟的很呢,保证不会出错。”(注2) 陈子鱼一边梳头一边道:“让你谈什么你便弹什么,再嘟嘟囔囔我就去牵一头驴来栓在你嘴巴上,看你还絮叨不絮叨。” 也不等嘉儿说话,陈子鱼解释道:“那契丹人来自北方苦寒之地,素有坚强柔韧之称。梅花三弄是咏梅的曲子,其实用意是赞美人的顽强和勇敢,估计着那契丹人听了会有共鸣。阳春白雪也是好的,只是却少了这一层寓意。” 嘉儿撅着嘴道:“知道啦!从来没有见过小姐舞过这首曲子,嘉儿其实也盼着一睹小姐的仙姿呢。” 陈子鱼道:“跟那些男人学的的油嘴滑舌,你一个女孩子家说出来这话也不脸红?真不知道将来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才能压的住你这野性子。” 嘉儿辩驳道:“嫁人?小姐你别说笑话了,我家只有我一根独苗,嫁出去还不得把我爹心疼坏了?我爹早就说了,等我大了找个老实人入赘进来,嗯,也省的我嫁出去受了婆家的气。” 她理直气壮的说完,见陈子鱼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嘉儿顿时醒悟自己刚才的话太不知羞了,一下子红了脸。 “我的意思是说,我爹说要选个老实人入赘进来,我就能好好欺负一下他啦……” 她偷偷瞥了一眼陈子鱼,见后者眼睛里的笑意几乎能溢出来似的。羞的无地自容,嘉儿抱着琵琶跑到外间房里去了。 等嘉儿跑出去了,陈子鱼眼睛里的喜悦和促狭也缓缓的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朦胧却深切的让人心疼的悲哀。她抬起头,透过开着的窗子看着刘凌书房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笑,却苦到了深处。 萧栾到了忠王府的时候已经掌灯了,他是故意比预定的时间来晚了些。他倒不是怕私访汉国重臣影响了刘凌,他是怕这消息传回幽州影响了自己的仕途。他可是还指望着把差事办好之后回到幽州得到些赏赐,最好能外放做一任的地方官。来时的路上他看了,最有可能也是最好的去处就是定州,毕竟只有定州郡守的位置还空着。大周原来的定州郡守樊能也是条汉子,宁愿战死也不投降。 而且他都想好了,在来时他听说定州往西北一百五十里太行山的一小段分支,那座被当地人叫做西北山的矮山上有一伙三四千人的马贼,乃是从周国寿州造反的杨一山的落脚点。原本啸聚数万人的大当家自号万寿公的杨一山先是被左武卫大将军韩庚一顿暴揍,落荒而逃到了瀛洲附近又被乾宁军按着打,好不容易带着三五十个亲信跑到定州,没敢惹定州的大辽铁骑而是带着抢来的财宝跑到西北山占山为王去了。 有不少北汉的灾民听说只要入伙就有饱饭吃,纷纷从安来县出境涌入西北山做了杨一山的小喽啰。这伙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若是自己回去的时候跟刘凌借两千人马一举荡平了西北山贼寇,那在南面宫大王耶律极那里求一个定州郡守的职位就更有把握了。 所以刘凌王府这一趟他是必须要来的,即便是刘凌没有好处给他,为了回去的时候能借来兵马萧栾也会在岁贡上面开一个缺口,多多少少的往下降一些。当然,刘凌既然这样上道那他就更应该做个顺水人情。 到了刘凌王府之后萧栾前去探望了为了保护自己而重伤的赵二将军,只是看着床铺上躺着的那个包扎的好像粽子一样的人他也实在找不到安慰的词语,再加上那屋子里药味实在太浓郁,熏得他也呆不下去。 向刘凌问了几句赵二将军的身体情况,刘凌摇了摇头说不容乐观,萧栾就忍不住的叹气,连说契丹人最敬重赵二将军这样的英雄。只是为难了躺在床上的赵二,听王爷说自己不容乐观的时候他几乎把嘴憋爆才没笑出来。 假惺惺的安慰了几句,也不管赵二是否听得到,萧栾在刘凌的陪同下到了客厅。菜肴已经摆好,酒宴远比不上宫里的宴席,但是胜在对萧栾的胃口。烤的金黄金黄外酥里嫩的全羊,还有河南的特色吃食大盘辣子鸡,蜀香风味的小炒,远比宫里宴席上那些好看不好吃的精致菜肴来的实在。 推杯换盏之后,刘凌拍拍手让人准备娱乐活动。 陈子鱼淡妆上场,立刻惊艳了满堂。清纯可爱的小萝莉嘉儿抱着有她一半高的琵琶坐在椅子上,拨动弦响,那声音如来自天籁一般。陈子鱼的舞技无可挑剔,衣裙飞旋中人如九天仙子下凡,犹如飞天的神女。 萧栾一下子就看直了眼睛,目光死死的盯在陈子鱼妙曼的身姿上随之移动。从他的眼里,能看出掩饰不住的火热欲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凌却一杯接着一杯的顾自饮酒,眼神落寞,仿似心事重重。 注1:梅花三弄,相传为晋恒伊所作笛曲,后被改为琴曲,琵琶演奏并不多见。1972年的时候改编成钢琴曲,表现的主题则是毛泽东主席《咏梅》注2:阳春白雪,相传为春秋时期的晋国师旷或齐国刘涓子所作。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好运气 陈子鱼的舞姿并不妩媚,这和她一直展现在刘凌眼前的样子截然不同。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第二次刘凌设计英雄救美,陈子鱼在他眼里都是一个妩媚得能滴出水来的女子。 这一曲梅花三弄却被她演绎的如同九天谪仙,亦如傲雪寒梅。那种出尘的味道干净的就好像天上浮动的白云,而那种风骨则如同白雪覆盖下的青山翠松。 刘凌的眼睛只在陈子鱼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低了下去,他一杯一杯的饮酒,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歉意。安排了下面人出去找出色的舞姬歌女,谁想到下面人今天居然把陈子鱼领了回来。这些事本来刘凌是不关注的,等陈子鱼上场之后他忽然没来由的心里一疼。 他甚至不敢去看陈子鱼的舞姿,刻意躲避陈子鱼不时抛过来的火辣辣的眼神。他越是如此,陈子鱼偏偏越觉得好玩,一双秒目都在刘凌身上盯着,她的身子随着乐曲而旋转扭动,视线却在刘凌那边牢牢锁定。 到了后来萧栾都看出了端倪,他从那舞女火热的视线中看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情,可是偏偏那风情不是为了自己而展现。再看忠王刘凌的表现,他更加确定了这女人必然是刘凌的爱妾。想到这里,连妙曼的舞姿在他看来都有些索然无味了。 这忠王不是坑我吗?找来自己的小妾歌舞,自己就是再看上眼还能如何?不过随即想到也许刘凌是为了取悦自己才找小妾作陪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能在岁贡上有所减轻。想到为了国事,刘凌居然能舍得把如此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小妾都召唤出来,萧栾心里还真对这忠王有了几分敬佩。 如此一来他更不好提出让这个舞女陪自己的要求了,他还有事求刘凌帮忙,不如索性还给刘凌个人情,自己却不要点破,给刘凌留几分颜面。刘凌一高兴派遣三五千军马随行,那顺路灭了西北山上的杨一山乱匪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萧栾收起自己的轻慢表情,看陈子鱼的眼神也变了,从只注意妙曼的躯体,变成欣赏乐曲和舞姿的配合了。这一听萧栾顿时对那个弹奏琵琶的小姑娘另眼看待了,那女孩子虽然年纪不大,那是那十根手指修长白净,在琵琶弦上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让人心旷神怡。尤为难得的这小姑娘长的也清秀可人,只是身子还稚嫩没有发育开而已。 萧栾好色,却猜到了那舞女二人与刘凌的关系,倒也不好再生出什么龌龊的念头来。只好强忍着自己的火热欲望看完了一曲歌舞,等弦声一停他故意表现的很深沉只是随意拍了两下手掌。 本来等着他向刘凌说几句暗示的话,可是不管是陈子鱼,嘉儿,还是正在想对策的刘凌都意外的发现萧栾居然只是鼓掌,却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对陈子鱼有所觊觎来。 刘凌趁机一挥手道:“你们先下去领赏吧。” 陈子鱼看到刘凌长出一口气的表情,促狭的对刘凌一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豁然开朗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她从刘凌的眼里看到了紧张吧。就连小丫头嘉儿都察觉出了气氛的诡异,对刘凌施礼后紧紧的跟在陈子鱼后面。 见那女子如三月桃花般的一笑,萧栾的心就一阵抽搐。这样的女人偏偏不能染指,心里怎么都有股不甘,百爪挠心似的难受。可是从那女子对刘凌眷恋般的笑容,还有刘凌不安的神色,萧栾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很快,他的郁闷就被自豪所替代。 “王爷?” 见刘凌有些失魂落魄,萧栾有些得意的叫了他一声。 正在懊恼着,听到萧栾说话刘凌赶紧收拾一下心情,笑着问道:“萧大人有事?” 萧栾看了看左右,故作神秘的一笑。刘凌醒悟,随即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若是不叫你们,谁也不要进来。” 下人们立刻躬身退了出去,敏慧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临出去时候看了一眼陈子鱼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刘凌,若有所思。 萧栾见没了外人,先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道:“王爷放心,这次来太原萧某人还是有一些临机专断之权的。王爷对萧某不错,定扬可汗对萧某也十分看重,我心里感激。岁贡的事就按去年的数目交付给我就成了,只是话不传六耳,王爷切勿让我难做。” 刘凌知道他是怕消息传回幽州影响了仕途,于是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感谢萧大人高义。” 萧栾摆摆手道:“咱们都是朋友,朋友之间能帮一把的时候自然不能拖后腿不是?以王爷和我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客气?” 刘凌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矫情了,萧大人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自然不会推脱。” 萧栾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接着说道:“我倒还真有一件事求王爷。” 听他这么说,刘凌心里一突,生怕萧栾提出来想让陈子鱼来陪她,原本处变不惊的刘凌居然变了脸色。萧栾意识到刘凌肯定是想歪了,他赶紧解释道:“是这样,今年押送岁贡回幽州不同往年,太原城外不太平,党项人的骑兵或许还没退,我的意思是请王爷多派些兵马护送,可行?” 刘凌暗自长出了一口气道:“这是本王分内之事,没问题。” 听刘凌答应了,萧栾试探着说道:“若是此行顺利回到幽州的话,我会借此机会求陛下外放我到地方任职,王爷你是知道的,整日陪伴在陛下身边是很……危险的,若是到了地方上也自在一些。而且我与王爷相识恨晚,在陛下身边自然是不能随意脱身来太原找王爷叙旧的,若是到了地方,尤其是离太原近一些的地方任职,来来回回的也方便些。” 刘凌听出了的画外之音,笑着说道:“我听说定州的郡守位置还空着,乃是大辽鹰扬郎将海里暂时兼着。以大人的功劳回去只需和陛下提及,只怕定州郡守的职位还是稳坐的。” 萧栾故意幽幽一叹道:“若是如此简单也就罢了,那定州郡守的职位并不是王爷所想的那么容易得来呢。”刘凌问道:“为何?” 萧栾道:“王爷听说过杨一山这个人吗?” 刘凌点了点头笑道:“大周的万寿公,自然听说过。” 萧栾道:“就是这个人,从周国一路往北逃,如今在定州西北不足二百里的西北山上落草。手下已经聚集了三五千人,为祸一方。至于鹰扬郎将海里大人还率军驻扎在定州,就是为了防范杨一山。” 刘凌眼神一亮道:“萧大人的意思是?想亲自去平了西北山杨一山的匪患,这样海里将军就会引兵退回霸州,而大人凭着战功,做上定州郡守的位置就更牢靠了一些。” 萧栾激动的握着刘凌的手道:“知我者忠王也,正是这个意思。萧某斗胆向王爷借兵三千,呃不!借兵两千,荡平了西北山的匪患,我就将兵将交还给王爷。” 刘凌心里冷笑,借兵?借我大汉的兵去剿匪,杀干净了那些马贼还好说。万一斩草不除根,到时候马贼还不报复在我大汉的头上?再说,兵将借出去给你,就好比借给了你一柄好刀,用顺了手,你会舍得还? 只是刘凌心中早有计较,所以也不拒绝:“没问题,大人对我朝廷百姓有大恩,这兵借给大人倒是无妨,只是……” 萧栾立刻道:“若是此事成了,待我到了定州做郡守,王爷的损失萧某必然加倍送还。王爷不是一直想建立一支骑兵而苦于没有战马吗?只要我做了定州郡守,定然第一时间给王爷送五百匹草原上的一等好马来!” 刘凌笑着与萧栾拍手道:“如此,一言为定!” 京畿大营的统领陈远山亲自到庆州府提粮,欧阳专就是再不愿意也无法阻止。带着近一万人马,陈远山将十五万石粮草运到了太原府。又经过了两天的准备,其他物品都整理妥当之后,萧栾押送着岁贡告辞里开了太原。 刘凌派了五千人马护送粮草,由定远侯昭先亲自带队。 运送各种物资的马车拉成了长队,浩浩荡荡的队伍先头人马已经出去了四五里,队伍的尾巴还在太原城门里没有出来。这样的队形显然并不稳妥,如上次一样若是遇到西夏的骑兵只怕被对方一个冲锋就能击溃,吃一堑长一智的萧栾和昭先商议了一下,在半路收拢了一次队伍,尽量的保持着防御阵型前进。 出太原往北,前一百里十分的安全。沿路上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这让萧栾的心难免有些松懈下来。但是昭先却一直保持着警惕,他提醒萧栾之后的路程才是最危险的。马贼们不敢靠近太原府,若是离着太近很容易惊动了太原府里的守军。京畿大营,禁军,守备军的数万兵马不是土鸡瓦狗般的摆设。 一百五十里之外,只怕才是西夏马贼猖狂的地方。 听到昭先的提醒,萧栾本来放下去的心再次揪紧。 可是接下来一路上顺利的超乎想象,直到离着定州已经不足八十里的时候依然没有遇到一个马贼,萧栾不得不庆幸自己的运气了。到了这里基本上就算安全了,八十里之外的定州就驻扎着大辽两万雄兵,西夏那一千五百骑兵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而萧栾也就和昭先打好了招呼,等到了定州以西五十里的地方,就分出一千五百人马护送岁贡进定州,而萧栾则和昭先带着三千五百人马去攻打西北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好运气? 昭先和萧栾并骑而行,队伍缓缓的朝着西北山前进。西北山并不壮阔,方圆不过三五十里的样子。这山上产煤,只是唐朝的时候开采的狠了挖塌了窑矿,据说憋死在里面好几百人。本来这山上景色就不怎么好看,再加上死人的事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怕人。即便是胆子最大的私盐贩子也不会选择在西北山下行走,所以荒凉的厉害。 天气晴朗的时候,遥遥看去就能看到山的影子。山上少树木而多怪石,光看那山的影子就显得阴森恐怖。 昭先侧身问萧栾:“萧大人,这山上的贼人确实只有三四千?” 萧栾知道昭先怕山匪人多势众,北汉军的战斗力他又见识过,倒也不怪昭先怕死。来的时候他确实派人打探清楚了,西北山上的确只有三四千残匪且多是老弱病残之辈,除了杨一山的麾下那支百十人的亲兵队伍还像点样子之外其他人可以说不堪一击。 而山匪唯一的依仗则是西北山山势陡峭,若是贼人不肯下山一战的话据险而守倒也办法不多。山路崎岖,队伍铺不开,几十人一批往上冲只会成为贼人弓箭手的靶子。到了这个时候萧栾也不打算再说假话诓骗昭先,于是实话实说道:“贼人确实不过三千余人且多是老弱并不善战,先败于周左武卫大将军韩庚,再败于周乾宁军如今已经是惊弓之鸟,战斗力十分的孱弱。” 他话锋一转道:“只是那西北山陡峭难攻,若是贼人不敢下山一战据险而守的话倒也为难。” 昭先一笑道:“无妨,若是贼人不肯下山,一把火烧了便是。待山火退尽,咱们只需上山清点尸体。” 萧栾一窒,心说北汉的将领怎么走的都是刘凌的路子,莽撞而无谋。他还要借助汉军求取功名,自然不好讥讽昭先,于是耐心的解释道:“西北山上树木少乱石多,火攻只怕也难以奏效。” 昭先皱眉道:“那萧大人可有破敌的良策?” 萧栾自信的一笑道:“此地荒凉,方圆百里都没有百姓居住,那山上的贼人也要吃饭便只能东行一百五六十里到定州治下的村庄去抢劫,但他们又怕把定州府里的鹰扬郎将海里引出来,所以每次都是一战即走,抢不了多少粮草。” 他坐在马背上摇摇的指着西北山,颇有指点江山的意思。 “咱们只需堵住西北山的几个下山道路,山贼无粮,饿不了三五天就抵挡不住了。到时候贼人必下山乞降,咱们只需等他们下来一刀一个宰了便是。” 昭先诧异道:“大人既有良策逼山贼投降为何还要斩尽杀绝?” 萧栾道:“那些山贼皆是没有人性之辈,今日你打败了他们教训一顿放了,明日他们拿起刀枪还会为祸一方。索性都杀了斩草除根,也算为方圆二百里的百姓做了一桩大善事。佛祖有好生之德,可不是也有怒目金刚的一面吗?” 昭先抱拳道:“来时王爷交代了,一切都凭萧大人吩咐便是。那山贼可恶,昭某也不会有妇人之仁。就依着萧大人的计策,咱们先围他几天然后逼贼人下山后尽皆杀了便是。” 萧栾大笑道:“西北山方圆数十里,咱们这三千五百军马是围不过来的。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西北山陡峭难行,只有几条下山的小路,咱们只需堵了路口便可。” 昭先脸上一红,随即说道:“呃……大人用兵如神。” 萧栾还待要自谦两句,忽然听到队伍后面一阵大乱,昭先回头看去,见后队已经乱作了一团。他不想自己的队伍在萧大人面前丢丑,于是呼喝亲兵道:“去后队看看怎么了,一点样子都没有!” 一个亲兵应了一声拨马刚要转身,几个士兵簇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跑了过来。那人一边跑一边嘶哑的喊道:“将军,大事不好!” 昭先眉头一挑,从马背上跃下来快步迎过去,见那人正是护送岁贡到定州府去的偏将王伦,此时见他身上的衣甲已经破碎不堪,浑身是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血葫芦似的。 “发生了什么事!” 昭先大惊失色的问道。 王伦气息奄奄的说道:“将军,末将无能……岁贡都被西夏骑兵抢走了!” 昭先一把拉住王伦的手臂吼道:“你再说一遍!” 王伦痛哭道:“西夏骑兵从身后杀来,士兵们抵挡不住。西夏兵将弟兄们杀散之后抢了运送岁贡的马车,转道往西南去了。末将组织人马追上去却又被西夏骑兵反身杀了一场,千五百弟兄只剩不足百人了。” 萧栾惊的几乎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被人搀扶着下了马,摇摇晃晃的走到王伦身前问道:“定州府的大辽铁骑呢,不是让你派人去通知海里将军了吗!” 王伦凄然道:“西北山上的贼人在定州府北边遂宁县作乱,海里将军带兵去剿杀贼人了。末将派去定州的人回来说没有见到海里将军,他麾下的兵马又不敢擅自出城,我们被西夏兵杀了两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夏兵押着粮草而去。” 萧栾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他咬了一口舌尖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转身拉着昭先的手臂说道:“昭将军,西夏兵押送粮草必然不会走的太快,咱们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还能将粮草抢回来!” 昭先此时也是方寸大乱,连忙应道:“对!对!西夏兵必然不会走的太快,咱们追上去还来得及。”他只顾着复述萧栾的话,却根本忘记了发号施令。 在萧栾的提醒下,昭先这才醒悟:“命令后队变前队,王伦,让你手下的人带路,咱们去追西夏兵!” 队伍慌乱了一阵后冷静下来,全速朝着西南方向追了过去。急行军了二十几里,步兵的体力已经几乎到了极限,只是为了抢回粮草,萧栾和昭先都不能下令让部下休息,只能硬撑着一口气继续狂奔。 待行到三十里,步兵已经跑得再也挪不动了步子,五百多骑兵和三千步卒之间拉开了长长的空当,萧栾知道以这样的状态即便追上去也绝对不是西夏骑兵的对手。无奈只得让骑兵们停下来休息,等步兵跟上来再说。 等放羊一样的步卒追上来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萧栾不等步卒休整好下令继续前进。士兵们拖着仿似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的挪着往前走。就这么硬挨着又走了五里,终于能看见前面远处有阵阵烟尘冒起。 萧栾知道那是队伍行进带起的尘烟,眼神顿时一亮。 “就在前面不远了,大家冲杀过去抢回粮草啊!” 昭先气喘吁吁的拉了他一把说道:“萧大人,士兵们体力耗尽,以疲惫之师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还是先休整片刻吧。” 萧栾不肯,坚持让士兵们继续追击。等大家好不容易到了那烟尘的近处才看清,哪里有什么骑兵,分明是西夏兵纵火将不好带走的辎重尽皆点燃烧了,一辆一辆的大车还冒着黑烟,看样子竟然不下四五十辆。萧栾知道这些车上拉的都是绸缎锦帛之类的细软,西夏兵定然是嫌这些东西没用,便一把火烧了。 再想发动士兵追击,却看见步卒们已经瘫软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不管萧栾如何以重金激励士气,甚至用马鞭抽打,汉军已经疲惫不堪,说什么也不肯再走。 正气恼间,忽然面前焚烧车辆上的烟雾被风吹的往旁边一摆,随即黑压压的一片西夏骑兵从浓烟中杀了出来。 昭先大惊失色连忙呼喊士兵们结阵防御,只是此时汉军都已疲乏到了极点,匆匆忙忙爬起来,却手抖的连兵器都握不住。还没等方阵结好,西夏的铁骑已经杀到了近前。昭先用肩膀扛着萧栾爬上马背,抽出匕首一下子插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疯了一般的逃了出去。 两个契丹武士一左一右护着萧栾逃命,三个人回头看时,只见浓烟中人来人往刀光剑影,喊杀之声震耳欲聋。西夏穿着白色战甲的骑兵在浓烟中往复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三千多汉军如插了草标卖头的靶子,被西夏骑兵好一顿杀。 一支羽箭斜刺里飞来,一箭射落了萧栾身边的一个契丹武士。萧栾的马惊了停不下来,也无暇看手下的死活,只是死死的抱着马脖子恐怕被惊马摔下马背。另一个契丹武士一边跑一边将怀里的东西随手丢弃,黄橙橙的金子丢了一地,以减少战马的负重。 忽然前面杀来一队人马,看样子正是西夏铁骑。萧栾使劲搬转马脖子,硬是让那马改变了前进的方向斜着跑了出去。一支狼牙箭飞来正扎在萧栾的后背上,虽然穿了轻甲,只是那一箭精准而又势大力沉,直直的插进萧栾后背能有半寸深。 最后一个契丹武士被西夏骑兵追上,就好像一朵浪花很快就被西夏铁骑的洪流淹没。眼看着西夏兵死死的追来,萧栾强忍着疼不断的催打战马,到后来神智渐渐模糊,死死的抱着马脖子昏死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中计 驻扎在定州的大辽鹰扬郎将海里十分的郁闷,他接到报信说西北山的贼人倾巢而出直奔定州府西北八十里外的小县遂宁,遂宁县虽然很小,人口不过万余,但那里却是定州军的粮草屯驻地。 本来依着海里的判断,拥有驻军三千人的遂宁县很安全。西北山上杨一山的那伙匪徒不过是一群要饭花子,根本就没有战斗力绝对不敢打遂宁县的主意。而遂宁县的另一边则是大辽属国北汉的领土,汉军更不可能攻击遂宁。 谁想到饿疯了的西北山贼人居然真的胆大包天到敢偷袭遂宁县城的地步,来报信的人身上那身大辽国骑兵的轻甲都破碎不堪了,上面纵横交错的裂口还有血迹足以证明遂宁县那边好一场血战。 虽然他认定了贼人没有战斗力,但是他也相信报信人的话。报信的骑兵说遂宁县疏于防备,而那些饿疯了的贼人为了抢一口粮食死战不退。大辽三千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竟然被四千多山贼杀的节节败退。 海里知道自己麾下那些士兵们的德行,明知道遂宁县安枕无忧那些王八蛋指不定在防备上有多懈怠。报信的人说山贼头几天就派人混进了县城,等大队人马杀到的时候混进城里的数百山贼一发力就夺了城门,大队的灾民疯了一般的冲进去烧杀抢掠,根本就没有准备的大辽军甚至来不及上马就被山贼杀的七零八落。 带队的军官好不容易收拢士兵守住了粮仓,却被山贼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这个报信的人说他们三十几个人冲出来求救,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活着冲出来了。 海里知道事情紧急,定州相隔遂宁八十里,就算是骑兵轻甲上阵一口气杀过去也要两个时辰,那时候粮仓是否还守得住真不好预料。但事情火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想办法了。虽然那报信的人伤的极重,但为了赶时间海里还是不得不让这个人带路,那契丹汉子也骁勇点了点头转身就跃上了马背。海里点起了五千骑兵火烧火燎的赶去遂宁。 一路疾奔,等远远的看见遂宁县城外冒起来的浓重黑烟,海里就更加的急迫。给麾下的士兵们鼓了鼓劲,海里大喝着率先抽出了弯刀。 五千骑兵虽然已经疲倦,但是看到遂宁城外的大火浓烟,一场血战就在眼前,契丹人骨子里的狼性被催发出来,狼骑们一个个兴奋的好像打了鸡血,抽出马刀拍打着骏马加速冲了过去。 等到了城外不远处的时候海里猛地察觉到了异样,下令让骑兵放缓速度,然后派了两队斥候过去查看。城墙外面浓烟滚滚不假,可是却没有看到一个山贼的影子。从远处看遂宁县城上插着的还是大辽的飞狼战旗,隐隐约约能看到城墙上的守军严阵以待。 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海里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转头去寻找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报信人,哪里还能找到他的影子。海里虎吼一声,问谁看见了那个报信的人,亲兵们都茫然四顾谁也没有注意那人什么时候不见的。倒是后面的契丹骑兵都看到了,回答说就在看到遂宁县城头冒起浓烟全军提速的时候,那人脱离了队伍朝着西南方向跑了。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城外的浓烟吸引,根本就不曾在意那人的离去。 已经猜到了上当受骗,海里依然不甘心,分派人出去追那报信的,然后带着大队人马缓缓的朝着遂宁县城开了过去。他想不通,那人骗他说遂宁县被山贼攻击是什么意图,而遂宁县城外被人故意点燃了战火,显然就是为了帮那人脱身安排的,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确信遂宁县危在旦夕。 好计谋! 可是他们图的是什么?一直到了遂宁县城门外,看到城下有不少被焚烧的树木,那树明显是刚刚砍伐下来还没多久,做成了攻城云梯的样子,已经烧的模糊了。水分太多的生木被点燃,浓烟滚滚,从远处看确实像是战火弥漫。 遂宁县城里的守将听说海里将军来了,认得自己大军的旗号盔甲,那守将开了城门跑出来迎接海里。 那守将刚跑到海里马前面,海里不由分说先是狠狠的抽了一顿鞭子,那鞭子抽在守将的脸上身上,皮开肉绽,血流满面。只是契丹军人向来纪律严明,那守将硬挨着并不辩解。抽了十几下,海里的气才消了大半。 “贼人呢!” 海里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句。 那守将抹了一把遮住眼睛的血水,抱拳道:“将军,三个时辰前确实有大股的山贼前来,还带着十几架云梯。末将派人出城打了一仗,那些山贼居然骁勇并没有被击退。于是末将派兵加强城防,谁知那些山贼围了城门后也不攻打,只是摇旗呐喊了足足一个时辰,然后开始焚烧云梯辎重,等冒起了浓烟之后缓缓的退了。” 海里又是一鞭子抽过去:“你为什么不追!” 那守将倔强的挺直了腰板道:“浓烟中根本就看不清贼人的底细,贸然追击或许会中了贼人的埋伏。末将的职责是守护粮仓,不敢擅离职守!” 海里还要打他,最后却是一叹。他知道那守将做的并不错,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做不到更好。只是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十分的不好,感觉自己被戏耍了,可是明明又没有损失什么。 这样不明不白的事让海里很窝火,打了这么多年仗都没有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有人报信欺骗自己说遂宁县被山贼攻击,自己惊慌之下定然不会仔细的分辨那人身上的伤势到底是真是假。而远路赶来,那人直到最后关头才抽身而退不得不说有胆有谋。而照此来看,在遂宁县城外放一把大火的目的无非是掩护此人脱身而已。 做了这么大一出戏,总不能是逗自己玩吧?没人这么无聊拿自己脑袋开玩笑,到底对方图谋的是什么? “城内可有山贼混进来的细作?” 海里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那守将抱拳道:“将军,城里一切安好,并没有宵小趁机作乱。百姓都被末将勒令不得出门,街道上只有巡防的官兵,不曾看到有山贼的细作。” 海里皱了下眉头,这到底是玩的什么阴谋诡计? 看那守将欲言又止的样子,海里心中一动,以马鞭指着那守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话要说?” 那守将道:“末将是遂宁县兵守飞骑尉离妖那颜,将军……” 海里见此人言谈得体不卑不亢,再从遂宁县的防御上来看也是中规中矩,判断出此人倒也是个将才。又见他眼神闪烁,显然是有话要说。于是说道:“有什么话便说,我不会怪罪你!” 离妖那颜抱拳道:“谢将军!” 他看了一眼海里身后的骑兵队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将军,莫非中了贼人调虎离山的计策?” 这话如一声霹雳,震的海里在马背上一阵摇晃。他握着马鞭的手有些颤抖,指着离妖那颜喝问道:“胡说!你并不知道那些山贼的图谋,何来调虎离山一说!” 离妖那颜躬身道:“将军,末将确实不知道那些贼人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们显然是想让将军离开定州!然而末将刚才看了,将军现在麾下大约五千狼骑,定州府中尚且还有一万五千精兵,料那山贼也不会吃了雄心豹子胆打定州府的主意。只是……只是定州之外呢?” 定州之外? 海里眼前一亮,随即心里就被一种深深的如汪洋大海一般的恐惧所笼罩。前天南面宫大王耶律极门下的幕僚萧栾从太原派人送来消息,说预计今日北汉所缴纳的岁贡就将运抵定州,请自己派兵接应。之前定州府被大周控制的时期,北汉的岁贡一般都会绕过西北山斜着送往霸州,如今定州已经被大辽国收回,走定州要比走霸州省数天的路程,这样安排也无可厚非。 可是自己偏偏怎么就忘记了这事! 想通了此节,海里悔的肠子都青了。山贼根本就不是要打城墙高大坚固有数千雄兵驻守的遂宁县,其目标根本就是北汉缴纳的岁贡! 离妖那颜从海里的表情中判断出他肯定想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将军,末将听说今年催供的钦差前些天已经到了太原,中途还遇到了西夏骑兵的伏击,之前我在城头上观战,那些贼人皆都是骑兵,往来如飞,秩序井然,与末将麾下的狼骑交战也丝毫不露怯,进退有度,绝对不是普通山贼能有的素质。” 他试探着猜道:“莫非,攻打遂宁县城的贼人,和伏击钦差大人的贼人是同一伙人?” 海里此时已经失了方寸,他听离妖那颜分析的有道理,点头说道:“前天收到钦差萧栾大人的信,他说护送岁贡的队伍今日便可到了定州,是我……疏忽了!” 离妖那颜见海里倒也干脆,并不曾遮掩自己的失误,于是谏言道:“将军,攻打遂宁的贼人已经远遁追之不及,但若是另一路马贼已经抢夺了岁贡,押送着大量的粮草辎重必然走不太快,将军可以领兵往西北山方向追,若真是西夏人假扮马贼作案为了掩人耳目必然往西北山方向撤离,将军现在可派亲兵回定州调集军马尾随追击,将军自令本部狼骑往西北山拦截。且不管是西夏的骑兵还是杨一山的贼寇,都必须往西北山走,将军现在赶去或许还来得及。” 海里赞赏的看了一眼离妖那颜道:“你很好,若是此番抢回了岁贡,我定然要将你调到我麾下任职!” 他一扬手挥舞马鞭道:“孩子们,随我杀奔西北山!”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海里 西北山群匪的大当家杨一山很窝火,好端端的没找谁惹谁,无妄之灾却从天而降。之前在山顶上看着南面烽烟滚滚的他就右眼皮直跳,总觉得视线远处那场自己不清楚的大战的余火会烧到自己头上。从周国寿州府作乱的时候拥兵六万余人到现在拉着三四千老弱病残占据荒芜的西北山,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还真是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先是从遂宁县方向来了一支五千人的大辽狼骑,吓坏了的杨一山立刻派人守住上山的几条小路,加派人手做好防御。可这支骑兵并没有做一分钟的停留,扬起一路烟尘直奔那烽烟弥漫的地方扑了过去。 还没等喘口气,从定州府方向来了足足上万人的队伍,手持着弯刀的契丹士兵随便往西北山上瞟一眼,都让杨一山感到从头到脚的冰冷。足足一万人马,就是自己派再多人的人守山,只怕也挡不住据说茹毛饮血的草原狼骑。 幸好,这支大军也往南方战场的方向扑了过去,长出了一口气的杨一山后背上的冷汗还没干,才过去了半日的大辽铁骑又原路杀了回来。这也不怪他倒霉,找不到抢了岁贡的西夏骑兵,大辽鹰扬郎将海里只好拿他的寨子泄愤。 一万五千辽军将西北山围住,那些憋了一口恶气的辽兵就好像爬满肉块的蚂蚁一样黑压压的扑上来,被吓坏了的山贼根本就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就开始溃逃。上山的几条小路接连被辽军攻入,眼看着自己几个月心血即将付诸东流,杨一山欲哭无泪。 一心想开创一番大业的杨一山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命运怎么就如此的多辄,那个雄心壮志的大梦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砸的支离破碎。他自己也知道凭着几千残兵老弱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成就,但好歹这也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是? 几个月下来,又散金又发钱,好不容易聚集起了三四千人的队伍,刚想着往太行山深处转移就被大辽的雄师盯上了。杨一山敢趁着周世宗兵败的时机在大周造反,他还真不敢对拥有四十万宫帐军,一百二十万京州兵的大辽生出对抗之心。 在百十名亲信的拼死掩护下,杨一山最终只带着十几个亲信从后山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出了生天,他就好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不知道又要去什么地方再次揭竿而起。三四千山贼中多是北汉的逃民,正在气头上的海里一怒下令将所有投降或是被俘的山贼砍了脑袋,血从西北山上留下来一直流到山脚下。 从远处看去,白皑皑的西北山上半山腰绽放开一朵凄美的梅花,美的触目惊心,美的凄惨荒凉。 大辽国大军灭了西北山的山贼之后并没有全部回到定州,一万步兵返回,海里带着五千狼骑南下直奔太原府。按理说这已经越过了汗辽双方的底线,大辽纵然是汉的主国却也还没有到可以肆无忌惮在汉疆土上纵兵驰骋的地步。 但海里确实是气疯了,灭了西北山上的山贼并不足以让他熄火,他带着五千狼骑兴师动众的去太原无非是问罪的。其实海里也明白岁贡丢了罪不在北汉政权,但是如此重大的罪责海里自然也不愿意扛在自己肩膀上。 只是让他更加气恼的是,原本应该大开城门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亲自迎接自己的汉孝帝并没有出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军容严正气势汹汹的两万京畿大营人马。那飘扬的火红战旗呼啦啦的抖动着,就好像扇在海里脸上数不清响亮的耳光。 汉忠王刘凌全副披挂着精甲,端坐在那匹红的如同一团烈火的特勒膘上,脸色阴冷的看着自己。 三十架造型怪异的武器摆在两军阵前,海里并不认得那是刘凌新装备在军队里的连发火箭。好像马车一样的连发火箭一次齐射能发射出一百二十支弩箭,三十架连发火箭同时怒吼的话无异于倾斜出一阵暴雨。 三千骑兵立于刘凌的身后,马背上骑士手里的马槊直立着,犹如一片钢铁丛林,冷幽幽光芒能震慑人的灵魂。四千弓箭手分作两队,羽箭已经拿在手里,随时能开弓放箭。在骑兵后面海里看不到的地方,则是一千名陌刀手组成的方阵。全身披挂着铁甲手持陌刀的战士,严阵以待,一旦开战骑兵突击之后,他们将是砸碎对方战阵的一柄重锤。 海里的火气在见到严阵以待的汉军之后彻底被点燃,他挥了挥手,手下别将阿里亚明白主将的意图,打算带本队骑兵冲过去给汉军一个小小的教训。他麾下的五百骑兵随着他的手势,乌拉的喊了一声抽出弯刀策马冲了出去。 五百人的骑兵队伍成箭头阵型直奔刘凌的中军,他们没打算与汉军真正开战,只不过是想靠着狼骑的冲击力将汉军的阵型搅乱而已,既然汉军自不量力的让海里将军下不来台,那只能用弯刀告诉他们做人的道理。 离着还有百步,汉军的弓箭手并没有射箭,阿里亚嘴角勾出一抹轻蔑的笑意,在他看来,虽然汉军已经列阵却根本就不敢对契丹狼骑开战。他甚至已经预料到汉军貌似严整的阵型被自己麾下的狼骑冲乱,人仰马翻的场景很快就会呈现在海里将军面前。 九十步,刘凌挥了挥手。三十架火箭车后面的士兵用火把点燃了引线,嘶嘶的就好像毒蛇吐信的声音。八十步,阿里亚看到了那些冒着烟的大家伙,却根本没有在意。 七十步,阿里亚知道自己要死了。 第一轮十辆火箭车咆哮着开始倾泻弩箭,一千二百支弩箭暴雨一般铺天盖地的洒了出去。因为火箭车不能像弓箭手那样进行抛射,一百二十步是极限射击距离,而七十步,则是必杀范围。 刘凌一开始就没打算笑脸迎客,早就料到了海里必然会带兵来兴师问罪,把岁贡被抢的罪名强按在北汉君臣的头上,这样海里将军才会保证自己的官爵不是?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北汉虽然是大辽的属国,但还没有到任由契丹大军兵临太原府城下地步。 平射而来带着火光的弩箭瞬间就将前排的骑兵射成了刺猬,契丹狼骑第一次面对如此犀利的杀人利器显然毫无防备。又快又急的弩箭远比牛头马面的收魂锁链要来的实在,这一次齐射就足以让阴曹地府的接引鬼差忙不过来。 马匹嘶鸣着直立而起或者扑到在地,马背上的骑士身上插满了弩箭摔下来死的干脆利落。突前的几十名骑兵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就被射死,后面蜂拥上来的骑兵想收住战马却已经来不及了。战马踏在袍泽的尸体上开始摇晃,还没来得及稳住马匹的骑兵因为失去了前面同伴遮挡,呼啸着飞来的弩箭成片的把骑兵杀死。 一轮齐射,五百契丹狼骑还剩下不足二百人,冲在最前面的别将阿里亚甚至到死都不相信,这世界上居然有这样厉害的武器。那喷火的马车犹如来自地狱的洪荒猛兽,才一露出獠牙就齐刷刷的带走了三百多条生命。 这场面无疑是震撼的,还没缓过神来的契丹狼骑忘记了逃命,傻乎乎的站在两军中间不知所措,他们茫然,恐惧,悲哀,揽着战马在原地打转却毫无目的。活着的人被那会喷火的猛兽下破了肝胆,再也没有勇气举起弯刀。 这种杀戮的利器,应该出现在战场上吗? 海里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了,然后有黑云一样的恐惧慢慢的塞进来。他的嗓子眼发干,眼睛瞪的如铜铃,嘴巴张开着,却忘记了呼吸。 他看见了,那三十辆马车只有十辆吞吐出了火焰,却一次性带走了三百多条鲜活的生命。若是三十辆马车齐射的话,就算刚才是五千狼骑同时进攻的话,也绝对讨不到一点好处!还没有接触,就损失一半的人马,这仗还怎么打?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三十辆马车,其实只有十辆是安装齐全的,剩下的二十辆不过是个空壳子,根本就是摆设。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海里派亲兵招呼一声,将那些失魂落魄的骑兵叫回来。他咬了咬牙,催动坐下战马朝着汉军的队伍走了过去。手下的亲兵想阻止,却被海里一顿马鞭抽的退了下去。汉军那边,帅旗下的主将也纵马出阵,迎着海里将军而来。 “你是何人!” 海里离着刘凌二十步停下来,以马鞭遥指刘凌冷声问道。 刘凌端坐在红狮子上朗声道:“汉,忠王刘凌,你又是那个!为何兴兵来犯我大汉都城!” 海里怒道:“我乃大辽鹰扬郎将海里,难道你看不到我的帅旗吗!” 刘凌冷哼一声道:“既然是大辽国的将军,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海里一窒,冷静下来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确实鲁莽了。北汉立国二十年虽然依附在大辽身边,可毕竟还是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帝都不会允许别国的军队出现在都城之外,尤其是不请自来的人,哪怕来自盟国! 自己之前确实被怒火烧的有些糊涂了,这件事就算是传到耶律雄机陛下那里,只怕自己也得不到支持! 意识到了这一点,海里心思一转,在马背上抱拳道:“原来是忠王殿下,末将追击抢夺了岁贡队伍的马贼,王爷为何率兵阻拦?” 避重就轻,纵然是武将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刘凌冷笑着问道:“海里将军,难道你是要到太原城里追击马贼吗!” 海里语塞,他想了想说道:“王爷勿怪,末将确实是追击马贼而来,冲撞了王爷还请赎罪。只是!王爷不闻不问就下令射杀我的部下,难道不解释一下吗!” 刘凌反问道:“若是本王挥军在上京城外追击马贼,不知道耶律雄机陛下会怎么招待本王!?” 不等海里说话,刘凌以马鞭遥指海里怒斥道:“是谁给了你权利在我汉国的疆土上纵兵?是幽州的南面宫大王耶律极?还是在上京的大辽陛下耶律雄机?又或是你海里将军想挥军灭我汉国而自立?” 海里心里一惊,被刘凌的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是啊,不管是在陛下还是大王那里自己都不会得到支持的,若是再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按上一个拥兵自立的罪名,那自己岂不百口难辨?二皇子耶律德光本来就和大皇子耶律极不合,两个人为了争夺帝位明争暗斗,而自己是二皇子举荐才坐上了郎将的位置,南面宫大王耶律极不落井下石才怪!陛下又是否会相信自己只是一时火气太大? 冷汗湿透了内衣,海里内心中翻江倒海。 第一百四十九章 震怒 花三郎并没有去安远县,刘凌之所以在大殿上提出来让他到西北练兵无非是掩人耳目,被骗的不但有北汉的文武百官,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钦差大人萧栾。他带着亲兵出了太原之后就率领早就等候在太原城外六十里处的骑兵队伍直奔遂宁县,而同一时间跟他一同出发的还有还有季承云,不同的是两个人出发的地点和目的地。 花三郎带着一千骑兵一路疾驰直奔遂宁县,在西北山不远处花三郎换上大辽骑兵的衣服脱离队伍去了定州,而骑兵队伍在赵二的带领下穿着百姓的衣服在西北山脚下下砍伐了树木后继续往遂宁而去。 若是海里没有大发雷霆一举灭了西北山马贼,而是准许他们投降说不定还能从马贼的嘴里得到这些有用的消息,可惜,早就已经有影卫将海里的性格为人等资料送到刘凌手里,刘凌欺负的就是他的鲁莽! 而季承云的队伍任务很简单,不过是做戏而已。等萧栾和昭先分兵直奔西北山之后,他则率领人马冲上去“抢劫”运送岁贡的队伍,在护送岁贡的汉军配合下,季承云将马车整理了一下,如绸缎锦帛之类的东西放火烧掉来制造假象,而催赶着马车将粮草金银缓缓而行,再“成功”击败昭先率领的援军,趁机射伤了萧栾,就连萧栾伤的有多重,都在计算范围之内。 “击败”了昭先之后,季承云分兵两队,一对护着车队前行绕过太原而是往东南直奔应州,虽然路途遥远,且不能走大路,但是季承云知道这任务其实不难完成。另一队人马在马尾巴上栓上树枝,清理了马车留下来的痕迹后朝着正西诱敌。 被掩盖了痕迹的车队顺利的逃过了海里追军的视线,而诱敌的队伍则把海里的视线再一次带到了西夏方面。本来就坚信是西夏骑兵捣鬼的海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追了半日也没有找到西夏兵的痕迹,一怒翻身回去剿灭了西北山马贼。 接下来就该轮到刘凌发飙了,故意将才刚刚赶造出十辆的箭车拿出来震慑大辽狼骑,目的是警告海里不要轻举妄动,同时给大辽皇帝耶律雄机一个讯号,那就是北汉并不是熟透了的软柿子,可以随便捏着玩。也告诉那些一直视北汉为鸡肋的大辽武将们,汉军的战斗力绝对比他们想象的要强大。 一切都不出刘凌的预计,海里麾下的狼骑被箭车一轮齐射就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耀武扬威。被刘凌几句话质问的没有言辞回答的海里,只能灰溜溜的返回定州,准备迎接南面宫大王耶律极和大辽皇帝耶律雄机陛下的制裁。 会心丧气的海里想到了自己的下场,随即一怒之下把已经血洗了的西北山又犁了一遍。躲藏在山林秘洞里逃过一命的残匪被辽军打了个措手不及,鲜血再一次将西北山涂抹了一层。回到定州之后,他在意料之外的见到了中了一箭的萧栾。 已经包扎好了伤口的萧栾苦笑着和海里商议对策,两个人议了一夜,先是写了一份请罪的折子将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添油加醋的描述了西夏骑兵的阴狠狡诈和悍勇善战。同时不忘记给北汉君臣奏了一本,却只用一句追击西夏兵途中与汉军发生冲突掩饰了自己的错误。 对于如何整理措辞上,海里远不如萧栾。看着一份奏折在萧栾笔下成形,其中将自己的两个人的失误全都推到西夏兵和北汉朝廷的头上,海里对萧栾这个人愈加的佩服起来。只有昧良心到了一定地步的人,才会写出这样一份将假话说的正气凛然的奏折吧。 他想不到的是,萧栾回到自己房间之后连夜写了另一份奏折,将海里的罪责更是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然后通过特殊的渠道直接送到了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手里。 萧栾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自保,他可不想陪着海里一起受罪。基本上这一次萧栾并没有犯什么错误,汉国北域内有西夏骑兵打劫的事他已经通知了海里,是海里完全没有把这份重要的情报当回事,更是被西夏兵耍的好像一直露出了红屁股的猴子。 若不是他没有看破西夏人假传消息而率军赶往遂宁,甚至只需派一千兵出定州接应汉军护送岁贡的队伍,那结局绝对是另一个模样。有大辽狼骑的接应,西夏兵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抢走岁贡。当然,萧栾在信里没有提到自己自作主张带着大部分汉兵想去打什么西北山,剩下的汉军也不会因为人少而被西夏兵杀的落荒而逃的事实。 若不是自己一力主张追敌,仓促下也不会中了西夏兵的埋伏。五千汉军被杀的全军覆没,他是罪魁祸首。 提到汉军,萧栾想了想还是如实描绘道:“汉军拼死抵抗,奈何无论兵器盔甲都远不如西夏兵精良,且西夏兵皆为骑兵,汉军多为步卒而无重甲,所以惨败在所难免。” 在他的描绘里,五千汉军被同样数量的西夏骑兵偷袭,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没有退缩。五千汉军的尸体铺满了雪地,血水将白雪都染成了红色。他自己在忠勇且强悍的契丹武士保护下冲破敌阵到定州报信,而定州守军居然以主将不在为由拒绝出兵! 萧栾相信,自己这份密信到了南面宫大王手里的话,虽然自己会失宠,但是保住性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至于海里是死是活,他完全不在乎了。这就是文人和武将的区别,论杀人海里远比萧栾下的去手,论阴谋,十个海里也不一定事萧栾的对手。 萧栾没有想到的是,这封密信不但保住了他自己的命,甚至还得到了大辽皇帝陛下耶律雄机的赏识,更是间接的帮了刘凌一次。 南面宫大王接到消息后不敢隐瞒,派最亲信的武士骑着最快的骏马将这两份书信送到上京。冬猎后才刚刚回到上京的耶律雄机看到这两封信之后,气的掀翻了桌子。 “来人!带着朕的宝剑去定州把海里的头割下来,然后把那个萧栾绑了押到上京来问话!” 接过宝剑的武士还没有来得及走出金帐就被耶律雄机叫了回来,盛怒之下的耶律雄机并没有失去理智。 “把他们两个都绑来带到朕的面前,顺便告诉耶律极,如果这件事解决不好的话,他的南面宫大王就不用再当了!” 这话说完,一员穿着虎头甲的小将抱拳道:“父皇,这件事罪责不在大哥,都是那些该死的西夏人搞的鬼,再加上海里那个窝囊废不懂用兵之道,大哥并不知情。” 说话的人身高八尺,面如冠玉,修长健硕的身材在一身铁甲的映衬下更显得英气勃勃,他的下颌上还没有冒出胡子,眼睛就好像月亮湖的湖水一样纯净。这个人正是耶律雄机的次子耶律德光,今年才不过十六岁。 耶律雄机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会做好人,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海里是你举荐的人吧!” 耶律德光单膝跪倒在地道:“孩儿荐人不当甘当惩罚,只是此事大哥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定州距离太原府并不遥远,汉国派了五千人马护送,若是海里派兵接应的话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差池。此事罪责都在海里一人身上,孩儿也难辞其咎,只是父皇若是责备大哥却是没有道理!” 他说话很直接,丝毫不顾及对自己父皇,整个大草原的主人天可汗耶律雄机的顶撞。 能在耶律雄机大帐里议事的都是大辽国的高层人物,这些人对大皇子耶律极和二皇子耶律德光之间的明争暗斗全都心知肚明,此时见耶律德光不但没有借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反而尽力为他大哥开脱,众人心中都是诧异,有的人心中暗想,这二皇子又在搞什么鬼把戏?更多的人则对耶律德光如此识大体顾大局表示出了赞赏。 北府宰相萧善臣出列道:“陛下,二皇子宅心仁厚,请陛下不要怪罪。而大皇子确实也没有什么错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虽然为党项人,但若是鹰扬郎将海里恪尽职守的话也不会造成如此的损失,更不会引起汉国君臣的愤怒。”(注1) 耶律德光感激的看了一眼萧善臣,在萧善臣似乎是无意瞥向自己的眼神中,耶律德光看到了赞许,他低下头去不再言语,只是没人看到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舍弃一个小卒子海里,换来一个宽厚公正的好名声,更换来父皇的赏识,这买卖值,海里死的也值。北府宰相萧善臣一直是站在二皇子背后的支持者,平时耶律德光的很多举动都是萧善臣教的。比如,耶律雄机陛下自认为是个能听取下面人意见的人,并且总是会宽容直言相谏的大臣,所以耶律德光才会如刚才一样表现的很勇敢。 大于越耶律莫哥是耶律雄机的弟弟,他在大辽国的地位仅次于皇帝。这个人一向以宽厚温和著称,虽然他是大皇子耶律极的坚定支持者,但也为刚才耶律德光的话而感到高兴。他一直希望耶律极他们兄弟几个,也能像自己和哥哥耶律雄机一样和睦相处。虽然耶律德光背后经常做一些对耶律极不利的事,但这次还是做对了的。(注2) 耶律莫哥拱手对耶律雄机说道:“陛下,以我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何人的罪责,而是如何处理和汉国已经僵硬的关系。汉国虽然弱小,但却是我大辽南下荡平中原的跳板和有力的助手,不能忽略。” 避重就轻? 耶律德光低着头微笑,自己又学了一招啊。 注1:辽国分南北两府,各设置一名宰相,地位比南北两院的大王还要略高一些。北府宰相基本上是后族中选人担任的,而南府宰相则由皇族成员担任。 注2:于越,在部落联盟时期的最高官职,大辽建国后保留了这一称呼,但并不实际任事,为皇帝之下最尊贵的称呼。 第一百五十章 知我者 本来已经提上日程的忠王大婚结果因为岁贡风波不得不搁浅了下来,海里带着五千狼骑跑到太原城外叫嚣惹的太多人心里不痛快,虽然忠王下令射杀了想冲过来立威的三百多狼骑,但毕竟是被人欺负到了家门口,所以难免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怨气。 国家国家,其实国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家。家庭成员众多,并且时常兄弟姐妹之间都会闹出矛盾,甚至会彼此反目成仇。但这并不代表在其他人欺负到家门口的时候大家都保持冷漠置之不理,虽然偶尔会出现几个引狼入室或者甘愿做侵略者走狗的败类,但总的来说面对外敌的时候兄弟姐妹们还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都说老百姓们愚钝不理解政事,其实那是当权者害怕而已,不敢让老百姓接触到太多的政事,否则任何一个执政者都不会舒舒服服的过下去。可是在外敌欺负到家门口的时候,老百姓往往比那些当权者更爱国。 满朝的大人们面对大辽咄咄逼人的态势,谁都放不出来个屁,担心自己的仕途和生死安危,做了官的人往往没了血性。反正不管谁来统治,换了谁坐皇帝,不都得需要人来做官吗?大不了改换门庭另投明主而已,管他做皇帝的姓刘还是姓耶律? 同朝廷里那些大员们,尤其是那些满腹经纶整天之乎者也的文官的噤若寒蝉相比,百姓们则表现出了如火一般热情和斗志。太原府里的青壮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到忠王府门前请愿,大家都愿意拿起武器抵抗外族的侵略。 这些人中以从北边逃难过来的百姓为主,吃够了契丹的苦,家没了,亲人没了,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给他们一柄横刀,他们真就敢不要命的迎着大辽铁骑冲过去拼命。百姓们的情绪异常的激动,就连太原府的衙门前都有不少人挥舞着大汉的战旗要求参军为国效力。 武将们被百姓们这种热情刺激的忘乎所以,纷纷要求借着这个机会脱离大辽的控制,让大汉称为真真正正的独立国家,万一大辽铁骑杀过来,大不了拼上一条老命同归于尽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此时,似乎在他们的眼里,大辽国那四十万武装到牙齿百战百胜的宫帐军,一百二十万京州兵都是土鸡瓦狗,根本不足以忌惮。 面对着文官们的冷漠,武将们的火热,孝帝和刘凌都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大人们如此容易受外界环境的影响,难道就没有闻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街上百姓们一热闹起来刘凌就嗅到了一股不安分的气息,百姓们越是踊跃,他就越是清晰的感觉到有一只黑手在推着百姓们往前走。百姓们爱国这无可厚非,但是聚众围堵政府衙门,抗议朝廷对大辽的野蛮行为不抵抗,催促朝廷派兵与大辽国开战,就只差一小把火,就能把百姓们的愤怒彻底点燃。 若是怒火被点燃了,百姓们是自发组织义军去跟大辽开战,还是暴乱造反推翻刘氏皇族的统治那就不得而知了。 刘凌派影卫的人下去渗透到大街上聚集的百姓中查访,果然发现每一处百姓聚集的地方都会有几个人站在高处不断的鼓动着百姓们的斗志。只要是人多的地方,总是有几个人义愤填膺的带着大家高呼出兵的口号。 在那些带头人的怂恿下,百姓们忘记了大辽国雄厚的军事实力,忘记北汉的疲弱。大家都觉得有勇气就能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再强大的敌人也阻挡不住大家齐心协力的抗击。在那些怂恿者的嘴里,辽国的百万大军被说的一文不值,仿似只要大家一起吹一口气,就能将辽国的百万大军吹的东倒西歪落荒而逃似的。 而同时,刘凌麾下的影卫们在百姓中不断的收集情报的时候,孝帝也命令麒麟卫的人开始调查是谁再故意煽动百姓们。不管是刘凌还是孝帝都在担心着,一旦百姓们等不到朝廷宣布对大辽开战,只怕无处发泄的百姓们会将怒火转移到朝廷这边来。只要百姓们的怒火烧的足够旺了,只需有人站出来登高一呼,难保不会在太原拉起队伍颠覆大汉的政权。 嗅到了阴谋味道的孝帝和刘凌都抓紧行动了起来,争取在百姓们被彻底鼓动起来之前查出幕后的黑手。而为了安全的考虑,八门巡查司的人和太原府的衙役们几乎倾巢而出,整日在大街上巡逻。 不过刘凌给他们下了严令,除非有人蓄意闹事否则不准打骂驱逐百姓。这样的命令连孝帝都感到不可理解,但是出于对刘凌的信任他并没有出面干涉。岳麒麟自己也不可能还在八门巡查司的衙门里坐的下去,他将手下的差役分成了十六队,每队五十人不间断的在大街上来回巡逻,他自己也亲自带了一队人在忠王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上执勤。 刘凌在书房里听了赵大的汇报,根据影卫的调查,确实发现有人打算鼓动百姓造反。这些人平时就渗透在大街上集会的百姓中,寻找集会鼓动百姓,并且故意将矛头往朝廷方面引导。 经过影卫的观察,这些人分成了无数的小队,或三五人,或一二人,从清早就出现在大街上,先是分开行动高喊口号吸引百姓们的注意力,等人聚集起来之后便有意无意的引导百姓们舆论,其过程必然是先咒骂大辽的欺人太甚,在百姓们的怒气被点燃之后往往会将话题转移到朝廷的懦弱上来。 而每次有巡逻的差役们经过,这些人都会钻进人群里,借助百姓躲避差役们投射过来的视线。前些天这些人只是在白天才会行动,傍晚的时候便会分头藏匿起来,但从昨晚开始,这些人晚上也不闲着了,分头带人在各衙门的门口或者朝廷大员的家门口闹事。 刘凌听完赵大的汇报点了点头:“看来这些人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只怕过不了几日就会鼓动百姓揭竿而起。” 赵大道:“据属下的观察,这些人的组织性十分的严密。每次引诱百姓集会之后,都会从不同的路线撤离。而且他们所走的路线一点规律都没有,很难根据追踪查到他们的老巢在什么地方。不过属下这几日发现,每一伙人之间似乎也并不认识,他们一定是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互相辨认。” 刘凌道:“事情已经到不能忽视的地步了,估计着陛下那边也会有所行动。这样吧,为了不让影卫暴露出去,你去把岳麒麟找来,我会安排他带人配合你。” 想了想,刘凌接着吩咐道:“聂人王兄弟先回去协助你,最好能跟踪找出那些家伙的老巢在什么地方然后一网打尽。若是贸然行动抓了那些大街上鼓动百姓的小喽啰,只会打草惊蛇放跑了幕后的黑手。” 赵大点头道:“属下遵命,属下已经把银衣影卫的人都派出去盯梢了,只要把人都盯住了,总能找到他们接头或者聚会的地方。” 刘凌想了想说道:“他们之间既然并不认识,若换做是我来组织的话,必然会让他们的身上有一件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你派人仔细看那些人的衣服上,手臂上,或者鞋子,帽子,甚至发型,手势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赵大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刘凌嗯了一声道:“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直接来书房找我,若是我不在,你就在书房等我回来。若是有什么紧急的情况,你就想办法把消息传到宫里去。” 赵大应了一声,转身从密道中退了出去。 赵大才走,外面管家老吴就过来告诉刘凌,宫里面来了人,请王爷速到宫里去,陛下有要事同王爷商议。刘凌应了一声也来不及换衣服,带了十几个亲兵骑马到了禁宫门外。早有小太监等在门口,告诉刘凌直接到军机处的值房去见陛下。 刘凌赶到军机处的时候,军机处那间不大的小房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人了。包括当今天子孝帝刘卓在内,老宰相卢森,礼部尚书候申,刑部尚书裴浩四个人显然早就到了。而自从中书令欧阳仁和辞官之后,原本还被其掣肘的老宰相卢森已经真正意义上成为百官之首。而且若是论对汉室的忠心,刘凌知道卢森绝对不会比自己差多少。 至于另外两个人,礼部尚书候申,刑部尚书裴浩基本上已经算是内定的补入军机处的大臣,刘凌本身更是军机处众官之首,可以说到场的都是孝帝的亲信之人,只是军机处五人却惟独少了大学士苏秀,这不能不引起刘凌的重视。 猛然间,刘凌心头一亮! 看来陛下要借着这次有人意图蛊惑百姓造反的事,拿某些大人物开刀了! 从戌时就开始飘扬的雪花越发的大了起来,原本上不过是被风吹的四处乱窜的雪沫子,到了亥时的时候雪花已经鹅毛一般大小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二场大雪,虽然对于缺衣少吃的灾民们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但若是考虑到明年春天的耕种,对于旱情的缓解来说这一场大雪又实在让人高兴。 刘凌带着一身的积雪推门进了军机处,屋子里的热气呼的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先给孝帝行了礼,还没站起来,刑部尚书裴浩快步过来替刘凌拍打身上的落雪,雪在两个人的忙活下迅速的融化成了水。孝帝坐在炕头上笑呵呵的看着刘凌说道:“就差你了,大人物总是最后才登场。” 刘凌一边脱了外面的大氅一边抗议道:“陛下从承先殿过来才多远,微臣可是要纵马跑一炷香的功夫才能到宫门,还得从宫门大老远的跑过来。” 礼部尚书候申笑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比王爷还辛苦些?我家可比王爷府邸离着宫里还远些的。” 刘凌白了他一眼笑骂道:“坐轿子的闭嘴,再说了,我敢打赌,你这只猴子根本就没有回自己府里去,说不得还从陛下那里才蹭了一顿晚饭吃!” 候申笑道:“知我者,忠王殿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坠冰窟 军机处的屋子不大且低矮,本来就是用地方州府官员进京述职临时休息用的小房子改的,若是从外面看,保证谁都不会想到这破房子里此时坐着北汉的天下算是最有权力的五个人。 孝帝和刘凌自然不必再说,一帝一王,北汉国前两号的人物。老宰相卢森,领袖文臣,无论能力还是威望都远非他人可比。礼部尚书候申,刑部尚书裴浩都是新晋的军机处大臣,虽然比不上那个老油条大学士苏秀,但论圣眷来说失了势的苏秀绝对比不上两个正受宠的晚辈了。 因为刘凌的举荐,候申这个人渐渐的被孝帝重用起来。尤其是北上迎接大辽钦差萧栾这趟差事候申办的漂亮,孝帝虽然不能明着给他什么赏赐,但又有什么赏赐比得上皇帝的重视和信任呢? 至于裴浩,这个年轻人从玉州回来之后简直脱胎换骨了一般,那些青涩,那些莽撞都被战火洗去了,增加了几分稳重,连眼睛都显得更加的明亮了,不时能闪烁出睿智的光彩来。 孝帝笑着扫视了一下围坐在自己面前的四个人,这四个人是自己的亲信,是大汉的栋梁,同时也是刘氏皇族可以信赖的人。除了老宰相卢森,其他几个人最大的候申不过才三十二岁,只要不犯大错坚持到太子即位显然是没问题的。裴浩二十六岁,刘凌二十岁才过,这三个人将是太子的得力助手。 孝帝很高兴,即便是自己将来撒手人寰了,他也给自己儿子留下了这几个能担当重任的肱骨之臣。 他指了指裴浩道:“裴浩,你先把朕刚才跟你们说的,给忠王复述一遍。” 裴浩刚要施礼,孝帝从炕上下来自己搬了个马扎坐在火炉边上,招呼大家道:“别这么拘束,今天这屋子里只有咱们几个,别还没完没了的作揖行礼的,来,都过来在火炉子边上说话,这里暖和。” 他转身对要过来帮忙的两个小太监说道:“你们都出去吧,去御膳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有,捡扛饿的送几样过来,最好是点心。今天朕就在军机处跟几位大人们秉烛夜谈了,顺道告诉皇后一声,朕今晚不过去了。” 两个小太监躬身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君臣五人。刘凌知道这随和的性子其实才是他二哥的真性情,平日里为了皇家的威严才不得不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来。他第一个搬着马扎挨着孝帝坐下,然后用火筷子将炉火拨弄的更旺了一些。 卢森三人不好拒绝,也搬了马扎围着火炉子坐了,只是谁都不敢坐实在了,欠着屁股的样子有点滑稽。 孝帝笑着说道:“你们就装吧,当着朕的面一个个都知书达理谦卑恭顺,回到家里哪个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伺候的主?踏踏实实把屁股坐实在了,真要是觉得坐着不舒服,你们在我面前蹲一夜也行。” 几个人的脸都很红,也不知道是被那炉子里升腾的火焰烤的,还是被孝帝几句话暖了心窝子。反正有人眼圈发红,借口被炉火的烟气迷了眼睛不住的擦拭。 等坐好了,裴浩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将刚才孝帝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孝帝有亲卫麒麟组织这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麒麟卫收集消息的能力远比刑部尚书裴浩手下那些差役要强的太多。除了刘凌麾下的影卫,估计着北汉再也找不出一支能与其相提并论的特务组织。 裴浩道:“刚才陛下说,根据麒麟卫收集上来的情报看,这些日子太原城内百姓们不寻常的举动,确实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只是目前还查不到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没几天的时间就能发动那么多说客给自己效力。” 他想了想说道:“微臣也派出了亲信人手去暗查,正如陛下所说,凡是有百姓聚集的地方都会有几个人造谣生事,鼓动百姓。这些人似乎组织很严密,有人演说,有人放哨,有人安排退路,分工明确,井井有条。” “现在太原城里的百姓已经被他们煽动了起来,每天都有大批的百姓围着各衙门还有朝廷大员的府门集会抗议,要求朝廷出兵征伐辽国。百姓们被糊弄了还好说,只是据说现在军营里有不少士兵也被他们影响了。低级的将领们虽然约束了部下,只是思想上的事,却控制不住。现在百姓和士兵们的情绪就好像一堆干草,只需再迸发出几个火星搞不好就能真的烧起来。” 他叹了口气道:“由此可见……” 孝帝哼了一声,也不嫌脏,随手拿起一块木炭丢进火炉子里,炉子里立刻就往上飞起来一片火星。 “由此可见,朕的江山一直就有人惦记着!这些人显然是早有预谋的,等的就是一个能让他们跳出来作乱的机会!” 孝帝冷声说道。 候申看孝帝的脸色不好看,随即笑着说道:“以微臣看事情到没有那么严重,历来造反最后谋成大事者,都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精心的准备,一旦找到机会立刻行事,丝毫不能给当政者喘息的机会。若是事先暴露出来反心,没一个人能成事的。已经五六天了,那些鼓动百姓的人还不遗余力的跑到大街上去吆喝,真以为陛下和满朝文武可欺吗?” 孝帝没有计较候申话语里的不敬反而点了点头,看向刘凌问道:“老九,你怎么看?” 刘凌盯着炉子里的火苗,眼睛里似乎也有一团火焰在烧着,只是他的脸色平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火气来。 “陛下,表面上看那些人确实准备的很充分,人员的分工明确,而且时机把握的很好,但只要分析一下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并没有准备好,甚至可以说很仓促。正如侯大人所言,贼人鼓动百姓某乱肯定是临时决定的,而且如此明目张胆的站出来,显然并不怕朝廷知道,或者说……他们就是做给朝廷看的!” 孝帝眼神一亮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掩人耳目?” 刘凌点了点头道:“以臣弟的推测,恐怕是这样的。自古至今手里若是没有兵权,很难图谋大事。就算他们能把整个太原府的百姓都鼓动起来造反,只要太原府的驻军人马开出去,毫无战斗力可言的百姓们顷刻间就会被控制住。而他们这样不遗余力的怂恿百姓某乱,只怕是想引开朝廷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却放在了别处。” 裴浩问道:“如王爷所言的话,岂不是说真正的危机来自军队里?” 卢森道:“也不一定,如今太原府里的驻军大部分都是王爷从玉州战场上带回来的,想鼓动他们造反很难。低级将领就算有个别人被蛊惑,但各营的高级将领们只要还在,他们就掀不起风浪。” “倒是……” 卢森看了孝帝一样,欲言又止。 孝帝道:“老宰相不必顾忌,今天咱们君臣之间可言畅所欲言。” 卢森躬身道:“谢陛下。” 他想了想说道:“贼人造反的目的自然是推翻我大汉以自立,而若想推翻我大汉的基业,最重要的不是鼓动百姓,而是……杀死陛下。” 孝帝脸色一变随即平复下来,他一边往炉子里添加木炭一边问道:“老宰相的意思是,鼓动百姓造反制造混乱,趁着太原城里的守军平息叛乱的机会,那些贼人会来刺杀朕?” 卢森躬身道:“如陛下分析,这不失为为一条妙计。” 孝帝点了点头问刘凌:“老九,你怎么看?” 刘凌点头道:“十之六七应该是这样了。” 他补充道:“禁军守护皇城的兵马,都是没有去过玉州的。说不定贼人中就有人混在里面,这人不需身居高位,只要能在贼兵冲击皇城的时候打开宫门就够了。若是贼人懂得用兵之道,先派人在宫中四下放火将侍卫们分散开,然后他们集中精锐冲击陛下寝宫,只怕靠着宫里面的侍卫十有八九抵挡不住。” 裴浩皱眉道:“即便是这样,即便贼人攻破了城门,只要京城里的兵马迅速赶去支援,他们未必能得逞。” 刘凌笑了笑说道:“这个时候自然需要有个德高望重的人站出来登高一呼,然后再列举陛下的罪名,趁着混乱拥立某个傀儡为帝,又或者……” 他看了孝帝一眼,眼神中有一种深切的悲哀,虽然一闪即逝,却被孝帝看的清清楚楚。 “又或者……造反的人本来就是刘氏皇族之人,只要推翻了陛下的统治而自立,有刘氏皇族的血统震着下面的文武百官,大事不难做成。只要登基为帝的还是姓刘的,下面的大人们应该不难接受。” 孝帝只感觉冷的厉害,从心里到外面一样的冰冷,冷的他脸色惨白,冷的他那宽厚的肩膀都止不住的颤抖,火苗闪烁,屋子里热气腾腾,只是似乎那一炉子跳跃着的火焰也暖和不了他的心。 是啊,只要皇帝还是姓刘的来坐,只怕下面的那些大人们没几个敢站出来反对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臣自己滚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刘凌的话就好像敲在所有人心里的一记重锤,直敲的人喘不过来气,暖和的屋子里气温似乎都降了下去。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好像穿过厚厚的棉门帘,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过了很久,孝帝长长的舒了口气叹道:“朕待兄弟们不薄!” 刘凌尴尬的笑了笑,他知道这话也只能由自己说出来。现在屋子里的几个人都不是笨蛋,相反一个个都狡猾的好像白了毛的老狐狸。他不相信没人想到了这一层,只是谁都不愿意先提出来而已。 是啊,若是论帝王手段,自己这个二哥算是够宽宏的了。当初帮着太子的,帮着老四的,死了的那几个还不是太子亲自下的手?二哥登基至今从来没有难为过自己的兄弟,亲王的爵位照给,俸禄一个铜板都不会少了他们的。 中秋的时候刘凌在南面跟大周开战,第一战的胜利消息恰巧在八月十五前一天送到了太原城里,病中的孝帝借着大胜的喜悦将在京城里的兄弟们都请到了宫里,中秋夜一起赏月吃饼,一起怀念小时候的事情,他亲自给还病着的晖亲王刘植披上衣服,而后者眼睛里感动的泪水让孝帝一度以为自己找回了失去的兄弟情分。 可惜,刘凌刚才的话就好像一柄刀子,冷冷的,不留一点情面的将他内心里的那份柔软割的血肉模糊。刘凌推测的没有错,只有刘姓皇族的人才能在乱中稳定局面,只要杀了自己,别管是哪个刘姓的王爷登基,都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候申看了一眼孝帝脸上的悲哀,他硬着心肠说道:“忠王的推测不容忽视,既然提到了,那微臣就斗胆猜测一下,最有可能是哪位王爷要做大事。” 他知道自己在这五个人的圈子里地位几乎是最低的,裴浩好歹还有陛下的亲自认可呢,而自己不过是在王爷的赏识下才渐渐的进入决策圈。不管是隐隐有天子门生样子的裴浩,还是两朝为相的卢森,说刚才的话都比自己合适。可看到刘凌眼睛里的悲哀,这个自认为绝对不会以感情左右理智的礼部尚书大人感情用事了。 他不忍心让刘凌一个人接着说下去,刘凌也是王爷,也是陛下的兄弟,再由他说下去就真的残忍了。卢森是上了年纪的老狐狸,虽然忠心却也不会引火烧身。裴浩毕竟阅历还浅,他看不出王爷眼神里的无奈和凄凉。 这恶人,让我来做吧。 候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燃烧的木头味道冲了他的鼻子,这感觉很不好,候申宁愿自己现在到外面酣畅的挨一场大雪,也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惜,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不敢看孝帝的眼睛,也不敢看刘凌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一提出来刚才的话题,自己的仕途基本上也算走到头了。想到这些年自己一步一步的爬上来,就这么放弃了确实有些不甘心呢。 他笑了笑,不敢抬头,看着那燃烧的炉火一字一句的说道:“太原城里现在还有在位的亲王四人,宁王刘山,晖王刘植,鲁王刘元,赵王刘专。” 说完这四个名字,候申能感觉到孝帝盯在自己脸上冰冷的好像刀子一样的目光,还能感觉到忠王刘凌看向自己视线里的感激和愧疚,也能感觉到卢森看向自己目光中的同情和嘲笑。 算了吧,反正前途都没了,索性痛快一回。 “宁王刘山好武艺,平日在家很少出门,请了无数个名师却没也没有练出一身好本事。最近好像迷上了岐黄炼丹之术,和三清观的几个道士走的很近,前阵子一下子就给三清观捐了三百贯钱,值得一提的是,朝廷号召募捐的时候宁王是唯一不曾捐款的刘氏皇族。” 不等有人插嘴,已经豁出去了的候申接着说道:“晖王刘植,才高八斗,做的一手好文章。只是从前年感染了重病,一直卧床在家。平日里走动的也多是太原府里的文人墨客,前阵子朝廷募捐,晖王捐钱三百贯。据臣下所知,晖王平日节俭,这钱都是从俸禄中节省下来的。” “鲁王刘元,好女色,喜歌舞,整日与赵王刘专流连于青楼乐坊昼夜不归,两位王爷还喜欢游山玩水,难得是还能静下心来临湖垂钓,时常约上一帮朋友野炊,风花雪月,十分的逍遥自在。据臣下得知,朝廷募捐的时候两位王爷都捐了钱款,只是因为平日里开销甚大,倒也没有什么积蓄。” 他话才一说完,孝帝猛地站起来伸手指着候申吼道:“候申!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候申苦笑一声,从马扎上站起来缓缓的将自己的顶戴摘了,然后动作轻柔的脱了自己的官服,只穿了里面一身雪白的衣衫,跪倒在火炉旁边,候申以头触地。 “臣私自调查皇族贵胄,罪该万死,只求陛下念在臣忠心不二的份儿上,赦免了臣一家老小的死罪。臣死不足惜,但臣还有一句话要讲。鲁王,赵王顽劣不堪,且有仗势欺人之举,但以臣看来绝无谋反之意。至于宁王,已经追求了长生不老,想来也不会觊觎帝位,一个连皇族脸面都不顾及的人,身为王爷宁愿给道观捐钱三百贯,朝廷募捐却一个铜板都不愿意出,陛下可以放心,谁反,宁王都不会反。” “而晖王,臣看不透。” 说完,候申伏倒在地顿首道:“臣话说完,求陛下赐我一死,臣从小时候胆子就不大,断然不敢自刎,白绫也不妥当,微臣恐高,还是赐臣一杯毒酒吧,以臣的胆子,说不好毒酒还要劳烦裴大人帮我倒进嘴巴里。” 临死前还敢调侃两句,也就是候申侯大人了。 刘凌笑了笑,看了看孝帝气的煞白的脸色,再看看撅着屁股伏低身子趴在地上的候申,他忽然发现原来最聪明的并不是一言不发的卢森,也不是冷眼看着候申比孝帝怒气还要大的裴浩,偏偏是跪在地上一心求死的候申大人聪明的一塌糊涂。 明哲保身的本事卢森已经修炼的炉火纯青,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为候申求情的。而且那只老狐狸似乎猜透了孝帝的心思,已经气的发抖了孝帝都没有下旨把胆大妄为的候申派人拉出去砍了,卢森何必多嘴? 而裴浩这个人是孝帝的死忠,算是天子门生,就好比一条孝帝家养的獒犬,谁对主人不利他就对谁露出獠牙。就算咬不死,也要撕下来一层肉皮。而这条忠心犬显然比主人的火气还要大,现在只要孝帝哪怕给他一个眼神,裴浩就会把候申下了带到刑部好好伺候伺候。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放佛冻僵了,除了刘凌,估计着现在谁也笑不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孝帝颤抖着身子喝道。 刘凌站起来一脚踹在候申高高撅着的屁股上,身子有意无意的拦在裴浩前面,指着候申怒斥道:“滚到外面去跪着,自己想好了怎么死之后直接死去,别跪在这里让人看着恶心。” 被刘凌一脚踹的趴在地上的候申嘴角一挑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随即匍匐起来给孝帝连着磕了几个响头,说了声臣罪该万死爬着出了军机处,规规矩矩的跪在雪地里。军机处值房外面钉子一般站着的八个侍卫频频侧目,眼里都是诧异。有的人叹息,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担心,有的人则感叹。 能入军机处议事的都被文武百官当做宰相看待,不管谁遇到能进军机处的大人们也得尊称一声相爷。本以为从军纪处斩了一个苏相,辞官了一个欧阳相,今天之后只怕就要多一个侯相,一个裴相,谁知道这才多大的功夫,侯相就被扒了官服跪在雪地里? 侍卫们站的笔直,身上的雪已经有半尺厚,一呼一吸之间,白气缭绕,但好歹他们还披着大氅,穿着厚厚的棉服,这侯大人可就惨了,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内衣跪在雪地里,这受的是什么罪? 屋子里的孝帝气的直哆嗦,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刘凌跪下道:“陛下,这候申确胆大包天,以臣弟之见若不重处的话恐怕以后臣子们都要仿效他了。这样的臣子不要也罢,臣弟请旨将候申抄家灭门,人头悬挂在城门口示众。” 说完,刘凌等着孝帝的旨意。 卢森心里会心一笑,屁股从马扎上蹭下来跪倒在地道:“老臣附议,候申罪该万死,请陛下严惩。” 两个人跪倒如此说,倒是裴浩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看了看孝帝的脸色,再看看王爷和老宰相,叹了口气,跪下,却没有说话。 孝帝深深的吸了口气叹道:“罢了,你们这是逼朕做昏君吗?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朕不蠢!裴浩,让候申滚进来见朕,真冻死了他朕还得破财随一份份子钱!” 裴浩一愣,事情似乎并没有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走啊?他忽然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军机处里的人,好像除了自己一个白痴之外都是聪明人。 “臣听见了,臣自己滚进来就好,不用劳烦裴大人。” 棉门帘卷起一个角,已经快冻成冰棍的候申蜷缩着身子滚了进来。他腿脚都冻僵了,一路匍匐着爬过来叩首道:“臣身子僵滚不动,只好爬过来了,请陛下赎罪,谢陛下不杀之恩!” 第一百五十三章 谋 “先把衣服穿上,别离火炉子太近,等身上暖和过来再靠过来!” 孝帝“恶狠狠”的说道。 他叹了口气笑骂道:“你们这几个混账东西,算准了朕的好脾气吧?” 刘凌俯首道:“臣不敢。” 卢森:“臣亦不敢。” 孝帝被这几个“奸佞”气乐了,一屁股坐在马扎上,对着外面吼道:“小六子!跑到哪儿偷懒去了!朕让送过来的点心呢?!” 小六子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只是他机灵,知道陛下在气头上没敢进屋。让宫女把点心放在隔壁房间里暖着,自己冒着雪在值房外面候着。听到陛下喊他,小六子先挤出一个笑脸然后故意脚下一滑,扑通一下子直接摔进了值房里。 本来还余气未消的孝帝被他的狼狈样子逗的一乐,一脚踢在小六子屁股上笑骂道:“我让侯大人滚进来,又不曾让你滚进来!” 小六子红了脸,呐呐的说道:“陛下赎罪,雪大路滑,门槛上绊……绊了一下,奴才该死。” 孝帝白了他一眼道:“该摔死你!” 刘凌和卢森都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这小六子倒是个机灵人。 “点心呢?端进来让几位大人用一些,总不能让人家说朕拉着几个肱骨大臣议事却连点吃食都舍不得给,朕没那么小气!” 孝帝说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眼睛往候申脸色瞥了瞥,吓的候申立刻低下了头去。 小六子连忙应道:“已经传过来了就在隔壁屋子里暖着,奴婢这就叫人送过来。” 说完小六子站起来往外跑,“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人横着就又直接摔到了棉布帘子外面,哎呦一声传进屋子里,孝帝气的扑哧一声就笑了。趴在雪地里的小六子侧耳倾听,果然听到陛下一笑,随即嘿嘿的乐了两声爬起来让宫女们赶紧把点心送过去。 有小六子这么一闹,孝帝的气又消了几分。见屋角跪着的候申身上的雪已经化了,顺着衣服往下淌水,地上都湿了一片。他哼了一声问卢森道:“这值房里应该有你的换洗衣服吧,找一身给他凑合换上,冻死他事小传扬出去说朕是个暴君事大!” 卢森十天倒有一半的时间住在军机处,他起身到里间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出来,候申磕头谢恩之后蹿着就进了里间更衣,看来是真把他冻惨了,那样子让人又气又心疼。过了一会儿换完了衣服,候申的脸上也恢复了点血色。他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谢过孝帝的不杀之恩。 孝帝还没让他站起来,小六子领着宫女端上来五大碗姜糖水,热气腾腾的姜糖水让人看了就亲切。卢森和刘凌不约而同的看了小六子一眼,对这个平时并不怎么注意的小太监开始刮目相看。 “陛下,天寒地冻的,奴婢怕陛下冻着,特意吩咐御膳房熬了一大锅姜糖水。陛下趁热喝了暖暖身子,也能提提神。” 孝帝白了他一眼,只是眼神里却没有一点怒气,反而带着欣赏赞叹。这个小六子确实够机灵,自己就算不怪候申的失礼,总不能立刻就关怀备至吧。不杀他已经是恩典,让他换一身干净衣服已经是恩典上的恩典。再做,孝帝就会有失威严了。倒是小六子聪明,肯定是看到候申到外面跪着就让人熬了姜汤,只等着看机会送过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却从中看出了大智慧。不管候申的前途到底是死是活,也不过是上四碗姜汤还是五碗姜汤这么简单。 而不管这姜汤是不是孝帝让他熬得,这份恩情候申绝对是永世难忘了。杀了他,孝帝以后难免会后悔。不杀他,还得看如何让他服帖了。小六子无形中帮了孝帝一个忙,也帮了刘凌卢森的忙,更帮了候申忙,只怕一屋子的极品高官们以后都要念着这个不入流的小太监的好处了。 这人若是为官,必然能成一个权臣! 刘凌在心里如是评价。 倒是小看了这个小太监,他若没有净身,少不得陛下要赏赐他一官半爵的,可惜了个人才。 卢森在心里如是评价。 孝帝的气已经消了不少,他先端起自己根本不曾喝过的姜糖水灌了一大口,一股热流顺着胸口滑下去直到小腹,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也不知道是姜糖水的作用,还是被不怕死的候申说破的心结。 “从来没有喝过姜糖水,原来味道这么好。” 卢森供着身子道:“姜糖水的味道好不好反倒其次,陛下的心胸好,气度好,臣敬服。” 孝帝轻笑道:“从来没有喝过姜糖水不知道原来如此好味道,从来没有听老宰相溜须逢迎,今天两样都尝到了,朕不虚来军机处一趟。候申,滚回来喝光了那碗姜糖水,朕还有话要问你!一会儿答不上来,朕未见得就不会砍了你的脑袋!” 候申应了一声,跪着挪过来捧起碗就喝。他也不管是否烫嘴,一口气将满满的一碗姜汤灌了下去。有些辛辣,有些甜蜜,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他一开始的时候确实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了,最起码身上这身官服算是穿到了日子,后来他偷偷看忠王刘凌的时候,见对方悄悄在身子一侧给自己做了个手势。 那手势他看不懂什么意思,但他却发现王爷用一个手势让自己安了心。拇指食指弯曲相对,其他三指伸直,现代人都明白代表什么意思,倒也难为了候申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在那一瞬间猜到自己或许死不了,所以才会撞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其实他分析的很有道理,可以说对每一位王爷的点评都很精辟。宁王好岐黄追求长生不死,自然对世俗的皇位已经看不上眼了。鲁王和赵王两个人很聪明,用好色好游乐来宣告自己胸无大志无心国事,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安乐王爷而已。 如此看来最可疑的只剩下了一个晖王刘植,可这个王爷还偏偏是个病秧子,据说病的很重,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只不过他虽然大着胆子提出来了,众人却发现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几个王爷谁都没有疑点,而又谁都看上去并不干净。 冷静下来的孝帝深思熟虑,最终还是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刘凌。 知道孝帝的意思,刘凌喝了一口姜汤,伸手在火炉子上边不停的搓着,想了很久才说道:“臣弟现在能想到的是两个法子,一个稳妥,一个行险。稳妥的办法是明日就将护卫皇宫的禁军全部调换成京畿大营的人马,将禁军的将领们隔离审问。命令八门巡查司和太原府立刻行动,将在大街上蛊惑人心的贼人们都拿回去严审。然后根据得来的口供继续追查,同时从明日起封闭城门,只许进不许出,但凡有可疑者立刻拿下。” “这法子稳妥是稳妥,却难免打草惊蛇,贼人不敢作乱可若是趁机藏匿的话,倒也不好再寻找了。” 孝帝沉吟了一下说道。 刘凌点了点头:“行险的法子则是且静观其变,宫里的禁军也不要调换,只需暗中提醒侍卫的首领们,若是果真有人作乱的话只需负责陛下的安全,等待京畿大营人马支援。” 孝帝接着说道:“只要朕被困在皇宫出不去,不管朕是不是还活着,想取代朕的人都会迫不及待的站出来收拾残局,到时候朕再反戈一击。” 卢森摇头道:“此计太过凶险,万一……万一禁宫侍卫抵挡不住怎么办?” 刘凌道:“我暂时就想到这两个办法,咱们大家都在想想,看看还有什么稳妥而又能将贼人一网打尽的办法。” 一直没有说话的裴浩忽然插嘴道:“金蝉脱壳?” 刘凌眼前一亮。 孝帝想了想,随即笑了起来道:“只是这样做显得朕小家子气,不过也好,既然贼人跟朕捉迷藏,那朕也耍耍他们。” 吃着点心喝着姜汤,君臣五个人一直议到了丑时。孝帝回承先殿,刘凌他们几个就在值房里凑合躺了一会儿。才迷糊着睡着,寅时就到了。几个人在小太监的伺候下洗漱了,整理好了衣冠上朝。 同样几乎一夜没睡的还有一群人,就在太原城里,曾经的太原第一富豪东方伦日的破败宅子里。已经在这破败的院子里藏身将近两年年的人,终于坚持到了背后大东家的命令。就在半个月后的晚上戌时准时行动,憋了一年的火气终于可以没有保留的释放出去了。 每个人都很兴奋,也很忐忑。做这么大的事,谁都难免会紧张。即便已经筹备了很久,但是他们在得到确切命令后依然彻夜未眠。领头的黑衣人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热切的目光扫过密室里站着的十几个亲信手下,眼神中一片炙热。 “孩子们,咱们已经熬了多久?” 首领问。 下面的黑衣人整齐的回答:“两年了,圣主!” “对!两年了!” 首领猛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说道:“为了完成咱们的大业,已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潜伏了两年,只需在等半个月,咱们就能彻底翻身!” 他黑巾下的面容有些狰狞,因为兴奋,原本斯文的面容变得如同一只嗜血的野兽。 “既然你们奉我为尊,叫我一声圣主,那我就有责任有义务带着大伙走最正确的道路,最后才能给你们每个人一份大大的前程!而现在,百里路咱们已经走过了九十九里,最后这一里路是给咱们冲锋用的,你们怕吗!” “不怕!誓死追随圣主!” “誓死追随圣主!” 首领高举手臂吼道:“让咱们的白莲旗取代火龙旗,高高的飘扬在太原城墙上!” 下面的支持者狂热的呐喊着:“恭祝圣主建立不世伟业!” “圣主万岁!” 首领往下压了压手,示意追随者静下来。他一把撕掉了脸上的黑巾,狞笑着说道:“那个人以为可以拿咱们当刀子使,咱们就给他一个大惊喜,让他看看,是谁才能笑到最后!”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沸腾,惟独最后面站着的一个年轻人皱气了眉头,偷偷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若是有太原本地人不小心闯进这间密室,一定会被那首领的样子吓破了肝胆,因为这首领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去了两年的东方伦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其实,他不懂 东方伦日微笑着将手下遣散,手下各分堂堂主的士气很高,这让他心情很舒畅,只是在大家都离去的时候,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在那个年轻人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 那少年叫栾影,是东方伦日的关门弟子。习武的天分极高,只是他好像并不和教会中大家是一个心思。这次准备举事,只有他一个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却不过因为他是白莲教圣主的关门弟子,并没有任职的他无论说什么也只不过遭来白眼而已。连东方伦日这个做师父的都对他有意见十分的不喜,更何况下面那些眼高手低的堂主,香主? 东方伦日的视线从栾影的背影上收回来,自己这个弟子,哎…… 为什么他总是那么特立独行?为什么他总是和自己唱反调?以他的资质,以他的聪慧,若是肯真心的辅佐自己的话,只怕任何事情都会变得容易许多。身为弟子为师父尽心尽力的做事,难道也有错? 东方伦日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七转八转的在密道里走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东方伦日在一间密室的门前停了下来。他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收拾起所有不愉快的心情,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上挂起微笑。 推门走了进去,东方伦日微笑着说道:“我回来了,你吃过饭了吗?” 一个宫装女子坐在床头整理着衣物,听到东方伦日说话,她抬起头展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夫君,今天比昨天早,是不是没有什么大事?” 她的笑容很好看,如同一江春水。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微笑的时候眉梢会皱出几条鱼尾纹。或许是因为长期生活在密室中,她的脸色带着一点病态的白皙。只是岁月虽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掩盖不住她曾经倾城倾国的面容。 “秀宁,你大病初愈,应该多躺着休息的。” 东方伦日走过去在床边挨着叶秀宁坐了下来,前阵子妻子一场大病可把他吓了个半死。夫妻两个人患难与共一起走过了大半辈子,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哪怕一天没有看到对方心里都会很不踏实。妻子叶秀宁当初拒绝了替刘业提亲的媒人,毅然决然的跟着当初还是一个穷小子的自己。这份恩情,东方伦日永不敢忘。 后来刘业建立了大汉国成了九五之尊,他曾经问过自己的妻子是否后悔。叶秀宁只是歉意的对他说已经结成夫妻几年了,一直没有给东方家添个儿子,心里十分的愧疚。她脸上真挚的歉意,眼神里的无限的依恋,都让东方伦日释然与感动。 就算是如今两个人都已经年过四十依然没有孩子,但是叶秀宁在他的心里永远占据着最最重要的位置。 所以东方伦日拼了命的努力,他要让妻子过好日子,不能比嫁给当了皇帝的刘业要差!他用了十五年,成为了太原府的首富。他完成了誓言,让妻子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他却从妻子的脸上看到了不满,于是他就想自己比刘业还差了什么? 是权力,汉国虽小,刘业毕竟是一国至尊,是皇帝!妻子一定是觉得在这一点上不如刘业,所以才会不开心! 于是,东方伦日决定也要创出一番大大的事业,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来送给妻子做礼物!于是,他利用自己十五年从商走南闯北积攒下的财富,积累下的人脉,创立了白莲教。现如今六七年过去了,白莲教已经成为拥有弟子不下百万的天下第一大教! 不光是在北汉,大周,后蜀,南唐,甚至西夏,大辽都有自己的信徒,只要自己发出号令,会顷刻间聚集数万人甚至数十万人为自己效力!论权力,他站在白莲教的巅峰,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输于刘业这个矮个子皇帝! 但是依然没有在妻子的脸上看到满足,这是为什么?东方伦日想了很久再次想通了,妻子一定是嫌弃自己这个教主的位置不如皇帝好听,教主,就算拥有百万弟子总归也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和皇帝比起来,就算是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的名号显然还是不如。 于是,他决定推翻北汉,杀了刘业!建立自己的国家,自己登基为帝,那样妻子就会满足了。 所以他故意接近当时的刑部尚书司马律,以白莲教的实力,打听清楚司马律的为人一点也不难。他本想让这个人成为自己的助力,可是不管这个司马律如何贪财,自己送了再过的金银珠宝,司马律都不肯背叛刘业! 拿了钱,却还想做忠臣?东方伦日愤怒了,他想除去司马律这个败类。因为司马律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图谋,一旦司马律拼着鱼死网破把事情捅出去的话,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都会白费,偌大的基业都会付诸东流! 但是东方伦日经过了两日的深思熟虑终于想到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诈死。只要让司马律以为自己死了,那样自己就能在暗处完成宏图大志!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 东方伦日死了,全太原府的人都知道。在暗处,永远比在明处谋事要方便的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诈死的这两年中,妻子每天都陪着自己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两个人在这间密室里度过了七百多个看不见太阳的时光。明明吃苦,可是妻子的脸上却每天都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结果东方伦日再一次误解的妻子叶秀宁的意思,他以为是自己的图谋被妻子认可了。妻子还是希望自己比刘业强的,所以当看到自己下决心造反的时候她笑了。她想要的夫君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站在权利巅峰的至尊!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妻子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每天都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以前他从商一走就是半年,偶尔回来一次也是风尘仆仆,没在家呆几天就会再次远行,家似乎就好像一个落脚的客栈。没有男主人在家,女主人会开心? 后来他建立教会所图甚大,妻子担心他的安危,怕他出什么意外。可是东方伦日又把这当成了妻子对自己的不满,于是更加的卖力了。 至于这两年为什么妻子变得爱笑了,变得满足了,也并不是东方伦日想的那样,仅仅是因为,她可以整天都看到自己的夫君,每天晚上都能枕着夫君的手臂安然入睡。她不怕苦不怕穷,也不奢求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她要的仅仅是每天都能陪着自己的丈夫一起吃饭,每天晚上都能伺候着自己的丈夫洗脚,哪怕吃的是粗粮野菜,睡的一张硬木床板也无所谓。 可惜,东方伦日猜错了妻子的心思,也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东方伦日干的更起劲了,他勾结了一个同样意图造反的刘姓王爷。他从那个王爷那里源源不断的得到朝廷内部的消息,然后制定一个又一个的方案。可惜的是,因为那个百战百胜的忠王刘凌的存在,那个和自己合作的王爷就是不敢下决心举事!当然,东方伦日知道对方担心的不无道理,北汉虽然疲弱,但是十几万的官军依然不是自己麾下的教众可以抵挡的。 所以他一直在等一个契机,一个能一击奏效的好时机。 大辽铁骑在太原城北被刘凌击退的消息一传出来,东方伦日的眼睛立刻变得雪亮!机会来了!北汉这样弱小的国家之所以能在乱世中生存着,和大辽的支持护佑脱不了关系!一旦大辽国和北汉兵戎相见,北汉拿什么抗衡大辽四十万宫帐军,一百二万京州兵? 只要大辽的铁骑南下,北汉的江山必定摇摇欲坠,而自己只需再添一把火,就能把北汉这座大楼烧的支离破碎最终变成一堆灰烬。所以他觉得利用这次机会,必须促使北汉和大辽走到势不两立的局面上! 而那个胆小如鼠的王爷居然也看到了这次机会,所以两个人决定举事。一狼一狈嗅到了食物的香气后,不约而同的再次走到了一起。而彼此心知肚明的是,事情若是做成之后,只怕两个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除去对方。 但东方伦日不怕他,因为他准备的比那个人要充分!那个人虽然有人脉有威望而且姓刘,但是他手下没兵!这就是那个人最大的劣势,自己可以挥挥手在太原府召唤出上万的教众,他有什么? 所以东方伦日很自信,他坚信自己最终能够笑到最后。 叶秀宁从夫君的眸子里看出了不同,那是一种得意,一种意气风发,一种燥热。叶秀宁的心里一紧,下意识的握着东方伦日的手问道:“夫君,你是不是还在想……” 东方伦日微笑着打断妻子的话:“秀宁,我答应的你的事,我就会做到。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因为嫁给我而后悔。刘业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就是拼了命也要给你。” 他握着妻子的手自豪的笑着:“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做皇后,想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我就一定满足你的愿望。我是白莲教的圣主,你就是圣母,但是我知道你看不起这个称呼。所以我会用我最大的努力,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送给你。” “到时候,咱们俩站在高大恢弘的大殿里,看着下面跪满了大殿的臣子,举手之间就能号令天下。若不是你给我鼓励,秀宁,我不会有这样大的抱负。谢谢你,秀宁,这天下,是我送给你的,也是你送给我的。” “从此万里河山,将姓东方!” 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只是他却没有发现,妻子的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眸子里却是一种让人心碎的悲伤。他也不曾感觉到,紧握着的妻子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的冰冷,如同寒冰。 第一百五十五章 心照不宣 “王爷,事情到了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萧栾往前凑了凑,想借着烛光看清楚主子的脸色。从上京来的金帐侍卫已经到了幽州,带来了大辽陛下耶律雄机的口谕。训斥了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失职,同时勒令耶律极将萧栾和海里两个人捆绑了送到上京去接受陛下亲自审问。 耶律极斜着靠在垫着一整张白虎皮的座椅上,手里端着一支玉杯,品尝着来自西域的美酒。那酒色如琥珀,味道甘醇。 耶律极今年不过二十三岁,比他的弟弟耶律德光大四岁。但是十八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封为了南面宫大王,而他那个骄傲的弟弟耶律德光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耶律极和他的弟弟一样,脸色白净,面容清秀,一点也看不出是契丹人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材瘦削,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文弱书生,而他的弟弟则十分的魁梧,就想一个天生的猎人一样。 原本就生的俊美,再披着一件漂亮的貂皮大氅,靠在椅子里的耶律极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看上去潇洒尊荣。 他喜欢喝酒,却不喜欢喝烈酒。不同于他弟弟耶律德光喜欢喝最辣最烈的酒,他最爱的还是西域葡萄酒的厚重温醇。 轻轻笑了笑,耶律极伸手指着萧栾的鼻子道:“不是咱们应该怎么办,我最智慧的朋友,现在你应该想的是,到了上京之后你该怎么办?” 他的手指细长白皙,更像是女人的手。 萧栾立刻变的脸色惨白,他匍匐在地上,捧着耶律极的靴子哀求道:“大王,你不能不管我啊。大王你是知道的,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都是那些该死的党项人!还有那个该死的海里,若不是他,岁贡就不会被西夏人一把火烧了!” 耶律极轻轻踢了踢脚,让自己尊贵的脚离开萧栾的卑微的脸。 “萧栾,你的智慧就好像夜空一样深邃,我知道你会想到办法摆脱困境的。我也知道你并没有犯错,但是我的朋友,你看到了,我也受到了父亲的责备,南面宫大王的位置我还能坐多久,谁知道呢?” 萧栾哭泣着哀求道:“大王,只有你能救我了。我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啊,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从没做过对不起大辽的事。大王,求求你,救我一命吧。若是失去了大王的庇护,我就会像一只脱离了狼群的幼崽,会被活活的冻死,饿死。大王,看在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救我吧。” 耶律极轻轻抿了一口美酒笑道:“萧栾,我知道你的忠心,也感念着你的功劳,但是现在打算惩罚你的是无数年以来草原上最伟大的可汗,是我最尊敬的父亲。不管是为子还是为臣,我能抗拒陛下的旨意吗?” 他看了一眼已经失去了分寸,颤抖的好像一只鹌鹑一眼的萧栾,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却一闪而过。 “萧栾,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现在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他站起来,将玉杯放在桌子上,走到窗口看着外面深邃的夜空,看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大雪过后,天空总是显得更加的干净,就好像最清澈的小溪,能看清一颗颗漂亮的五彩石子。月亮就好像一个挂在天上的银盘,神圣而纯洁。 萧栾的嗓子嘶哑着乞求道:“只求大王能如实将事情的经过告诉陛下,陛下的智慧比大海还要深,一定能辨明是非的。” 耶律极皱了皱眉头,将视线从月亮上收回来:“萧栾,你是在怀疑我的诚实吗?” 萧栾的身子猛的一僵,随即磕头如捣蒜一般:“大王赎罪!大王赎罪!我是急糊涂了胡言乱语的,请大王责罚。” 耶律极看着萧栾说道:“我不会责罚你的,上京那边杀人的刀子比幽州多,而且也锋利的多。你自求多福吧我的朋友,现在你可以离开了,我的侍卫会帮你绑上绳索,他们会把你绑的松一些,若是陛下的侍卫来绑你的话,只怕走不到上京你的手臂都会变成黑色,轻轻一碰就会凹陷下去再也弹不起来。”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的事,萧栾,好自为之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萧栾出去。匍匐在地上的萧栾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主子,他还想哀求主子给自己庇护。可是他还没有张嘴,就看到了耶律极冷冷的一瞥,那视线,凌厉如刀。 还没有出口的话被自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萧栾苦笑一声,站起来,躬身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耶律极好像万年寒冰一样冷酷的声音。 “给你一个建议,当面对死亡的时候如果你若是不能跑远也不能抗争,那么可以往后退一步,退到别人的身后。同时不要想着如何去辩解自己的错误,而是尽力想办法弥补过失的话,或许仁慈的长生天会给你眷顾也说不定呢?” 萧栾身子一震,随即深深的拜了下去。 等萧栾走了之后,耶律极回到书案边坐下来,品了一口美酒,然后微笑着写一份奏折。他尽力清晰的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经过写出来,并且真挚的对自己的失误做出了忏悔。然后本着为国家着想举荐离妖那颜接替海里镇守定州,举荐他为郎将。最后,耶律极表达了自己对父亲的思念和敬仰。 写完之后耶律极轻轻的吹干墨迹,他很满意自己的书法,工整,漂亮。他用了汉字和契丹文字各写了一遍,从头到尾都没有修改过,一蹴而就。 耶律极知道若是他的幕僚们在身边的话,一定会提醒自己离妖那颜也是二皇子耶律德光的人。难得将海里从南面清理了,若是再换上来一个二皇子的亲信的话,对自己一定很不利。耶律极想到这里笑了笑,是啊,离妖那颜也是二弟的人呢,我知道的,我明明知道的。 第四天的傍晚,赶去幽州的金帐侍卫们将海里粽子一样的捆着押进了幽州。耶律极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给海里将捆绑松了些,然后亲手喂了海里一杯最醇厚的美酒。 “将军是大辽的勇士,在战场上一直冲在最前面。攻克定州的功劳陛下不会忘记,本王也铭记于心。本王已经如实奏报给陛下,这次灾难将军并没有什么责任。” 海里明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比狐狸还要狡猾,比狼还要狠辣,但他还是被耶律极语气里的真诚感动了。保举自己为郎将攻打定州的二皇子一句话的指示都没有送来,也就是说自己已经是一个被放弃的棋子了。难得是南面宫大王对自己这样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还能表现出真诚的同情,从这点上来看二皇子远不如他宽厚。 可是一想到草原上优胜劣汰的规则,只有狼一样凶狠的人才能站稳脚跟,面前这个对自己表现出善意和同情的大皇子是不是太宽厚了?这样的人,怎么能争得过天生狠辣的二皇子? 海里感激的笑了笑,然后在心里嘲笑着自己,已经是一个将要死去的人了,还去管那么多皇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干嘛? 酒很醇厚,入口的芳香一直暖到了肚子里。 “谢大王!” 海里深深的拜了下去,第一次真诚的对面前这个自己一直带着敌视的大皇子说了声感谢。 耶律极脱下自己的貂皮大氅给海里披在肩膀上,眼神中都是深深的哀伤。 “此去上京一路上天寒地冻,将军保重好身体。本王相信陛下会给将军一个公平公正的答案,愿长生天保佑你。” 海里弯腰,再拜:“愿长生天保佑大王” 金帐侍卫们押送着海里和萧栾两个人离开了幽州,看着那些人渐行渐远,原本挂在耶律极嘴角的笑意逐渐变冷。不管是萧栾还是海里是生是死,耶律极这次已经站在不败的位置上。 回到寝宫的第一件事,耶律极就派人到遂宁县给离妖那颜送去了一份贺礼。他知道父亲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不管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颜面,还是照顾那个自以为已经长大了的弟弟的脸面。离妖那颜是个人才,耶律极不明白为什么弟弟在军中会有那么多的拥趸,但是他知道若是自己能将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挖过来,或者除掉,聪明的弟弟一定会很气愤呢。 太原府,禁宫,军机处。 刘凌捧着一杯热茶,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汉国境内不适合种茶,宫里的茶叶都是从行商们手里买来的。但真正的好茶是运不到北汉来的,即便是皇宫大内也别想喝道上好的茶叶。虽然离河南并不远,但是河南产的茶却被列为禁品严禁贩卖到汉国,只有胆子最大的商人才会偷着运一些出来谋取暴利。 但是煮过的茶味道很香醇,加了盐巴和香料的茶汤喝起来味道不错。他闭上嘴,感受着嘴里的余香。 在他坐的位置旁边的桌子上单独摆放着一份奏折,是从南面平安县快马送过来的,但从日期上看已经是好几天以前的了。奏折上的内容刘凌刚刚看完,而坐在他旁边的老宰相卢森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脸色。 “王爷?” 卢森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刘凌微微侧头应道:“卢大人有事?” 卢森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个年轻人的心思,自己从始至终就没有看透过?当初孝帝登基的时候,他一直认为刘凌会拥兵自立,但他猜错了。当他以为刘凌会欣然接受孝帝的好意,答应娶自己的女儿的时候,刘凌断然拒绝了。当他以为刘凌看到这份奏折会震怒的时候,后者偏偏毫无表示,优哉游哉的品茶。 “平安县的事,王爷怎么看?” 卢森还是决定直接说,拐弯抹角的试探或许更容易引起这位王爷的反感。 刘凌嗯了一声回答道:“朝廷自有法度,该如何,便如何。”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完全没有意义。朝廷的法度?真要是都按着法度来,那早就乱了套。按照法度,欧阳仁和不会只是被免官而是干脆利落的砍了脑袋,如司马律那样的巨贪也不会死后还要追封一个金紫光禄大夫。欧阳专早就被陛下敕令进京然后满门抄斩。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卢森苦笑:“周延公大人那里,总要给一个具体的说法才是。陛下将这件事交给老臣处理,王爷还是帮着老臣想个完全之策吧。” 他已经没有必要在装深沉,这事涉及到了苏秀,他实在头疼。 刘凌笑了笑,没有回答卢森的问题,而是说了一件别的事。 “为了应付大辽有可能报复,我已经请示过陛下调何坤亲自率领一万人马转而驻扎到大同去,建雄军的其他人马原地待命,没有旨意不准离开驻地半步。” 卢森心里一震,随即笑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药 建雄军北调大同的理由很充分,仅仅是一个防止大辽入侵的借口足矣。这样一来,大学士苏秀的儿女亲家建雄军指挥使何坤虽然离着太原更近了,表面上看苏秀的支持者又多了一个。 但何坤从领兵开拔的那天起心里就好像升起了一层乌云,阴暗的看不见一丝光亮。陛下在旨意里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因为辽国鹰扬郎将海里的事现在汉和辽的关系如履薄冰,谁也说不好大辽的四十万宫帐军的百战精兵会不会挥师南下,所以调建雄军北上无可厚非。 问题关键就出在这里了,既然是防患于未然,那为什么不允许自己多带些兵马?一万人,别说论战斗力建雄军远不是大辽精锐的宫帐军的对手,就算六万建雄军全部北上能不能扛得住辽兵的一次冲击都不好说。 一万人,还不够大辽这头饿狼填牙缝的。 从接到陛下的旨意,何坤的心里就纠结起了一个大疙瘩,他自己想尽了办法也解不开。无论掉他北上的理由多充分,他都从中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何坤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时时反省自己,每天都会审视自己是不是犯下了什么错误。 所以从大军开拔的那天,他就不断在心里计算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陛下对自己起了疑心?若真的仅仅是正常的调防,绝对不会让建雄军其他人马原地不动!想来想去何坤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几年自己确实有些过火了。 先是和大学士苏秀结成了儿女亲家,只隔了一年又和槐州郡守欧阳明结成了异性兄弟。这一下朝廷里最大的两个世家都站在了自己的身边,想不招人妒忌都不可能! 一想到这里,何坤身上的冷汗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为什么自己会疏忽了这样严重的问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苏秀的儿子苏名振,本意不过是想给女儿找一个好的归宿。苏家世代公卿礼仪传家,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不会受了委屈。而和欧阳明结拜为兄弟却不过是剿灭了槐州悍匪汪真时候喝庆功酒,酒醉后和欧阳明之间的一句笑谈,可谁知后来欧阳明当了真,从此见了他便一直尊称为兄长。 想到自己居然如此的蠢,他就懊恼的想一把一把的薅头发。自己小心翼翼的在官场上打拼了大半辈子,怎么会连欧阳家这点小把戏都没看出来?一声大哥虽然并不能说明自己真的就把欧阳明当成兄弟,却在不知不觉间被绑在了欧阳家这艘大船上! 自己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所谓的世家给算计了。 想通了这一节,何坤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陛下若是仅仅怀疑自己勾结世家,那还不算是什么灾难性的结果。只要自己以后和苏家,欧阳家拉开距离,甚至站在这两家的对立面上去,只要陛下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来表态,那事情完全有缓和的余地。 而这次陛下只准许自己带兵一万北上,而不是削去自己的兵权,从这点来看陛下还没有对自己完全失望。只要自己遵旨领兵驻扎大同,然后不管陛下是对欧阳家动手,还是将屠刀瞄准苏家,自己都不要理会。 到大同的第一天,在幕僚的捉刀下一份举报欧阳家图谋不轨的奏折就被何坤用六百里加快送到了太原府。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迅速的和欧阳家撇清关系而已,虽然手段十分的拙劣且卑鄙,但何坤目前也只能这样做了。他不想谋反,自己这份前程都是陛下和先帝提拔的,没了皇室的支持,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而之所以选择欧阳家,一时因为想通了之后何坤对欧阳明的为人十分的鄙视。二十因为毕竟自己的女儿嫁到了苏家。再说苏秀就在军机处,折子递上去之后苏秀看过一定会明白自己的用意。以苏秀那只老狐狸的狡猾,肯定会卖力的帮自己的忙。苏家在和欧阳家的斗法中屡屡落败,明知道这样做或许不足以打击欧阳家但只要能恶心对方一下,苏秀也是乐意干的。 只是何坤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折子递是递上去了,但完全没有经过苏秀的手。大学士苏秀已经因为“身体不适”被陛下准许在家休息,不必在进军机处操劳了。 这折子是被卢森交给孝帝的,孝帝看了看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随即把折子放在一边再也没有看第二眼。从孝帝的脸色上卢森没有看出什么,但心里却没来由的一冷。他知道苏家完蛋了,在大汉永远都不可能翻身。 过了一会儿,孝帝对卢森道:“替朕写一封信给何坤,告诉他朕信得过他。让他好好带兵,朕江山的北大门都交给他了。” 想了想,孝帝问道:“何坤是不是有个女儿?” 卢森点头道:“是,何坤的爱女何媛去年嫁给了苏秀的长子苏名振。” 孝帝嗯了一声,貌似随意的说了一句:“给苏家大儿媳一个诰命吧,就三品好了,另外替我去苏家看看苏秀,告诉他好好养病,等身子好起来朕等着他继续来帮朕出出主意什么的。” 卢森诧异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他躬身应了一声,随即退了出去。 两份旨意很快就拟好,一份快马送去大同,另一份卢森本打算让礼部尚书候申送去苏府的,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苏府的大宅子就在阳平大街上,占地极广。论规模除了晖王刘植的王府可以相比之外,可以算得上太原府数一数二的豪宅。这样规模的府邸却不用担心被皇室猜忌,或许在太原府里只有苏家一门有这样的殊荣。就是欧阳家,在太原府的宅子也远不如苏家的恢弘。有忠王刘凌的例子在那里摆着,谁敢将宅子建的太过于富丽堂皇? 很多大人在孝帝登基后主动搬家,将自己原来的大宅子闲置起来而是搬到很小的庭院里去住,无非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而已。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忠王的王府都只有那么大,谁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轿子在苏府门前停下来的时候,苏家长子苏名振已经站在外面等候很久了。接到了消息之后,苏秀就让自己的儿子在外面站着,已经足足一个时辰。 门前的雪已经扫的干干净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高墙大院的苏府在那些枯枝老树的映衬下显得那么萧条,卢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此时的心情如此,还是这个代表着辉煌的大宅子真的日薄黄昏了。 “拜见世伯,小侄得知世伯要来之后一直就在门前等候,若不是家父身体实在不好,家父也要亲自迎出门来的。” 苏名振施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大礼。 卢森笑着伸手扶了他一下道:“世侄客气了,老夫身上的事情太多所以耽搁了一会儿,倒让世侄就等了。” 苏名振道:“世伯不要这么说,这是晚辈应尽的礼数。” 两个人说着话走进了院子,甬道两边站着两排下人,躬着身子迎接卢森的到来,这样的隆重的接待倒让卢森有些不适应。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苏秀这样兴师动众的原因,想到苏秀还是想挣扎一下试图翻身,卢森又觉得有些聊赖。 到了客厅之后落座,立刻就有清秀的丫鬟端上来香茶。卢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问道:“苏大人最近怎么样?朝廷里的事情太多也抽不开身,老夫早就来看望一下苏大人了。” 苏名振礼貌的答道:“前阵子本来已经好起来了,一场大雪下来又受了风寒,这些日子每日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难得清醒。” 卢森叹了口气道:“苏大人忧心国事整日操劳,真真的是被累倒的。现在也好,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等身子恢复了再回到朝廷里为陛下效力就是。公事是忙不完的,老夫现在也是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啊。” 苏名振感动道:“多谢世伯的关心,父亲他……其实已经有了告老还乡的打算。前日里醒过来就曾跟我说过,想回到槐州老家去看看。” 卢森道:“苏大人操劳的半生倒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记得自从苏大人从龙以来一直没有回过槐州吧?这份为国为民的品德,老夫是深为钦佩的。呵呵……不过只怕苏大人是回不了槐州了。” 他这话一说完,苏名振的脸色顿时变的惨白。 “世伯……此话怎讲?” 对苏名振的反应卢森很满意,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哈哈笑了笑,卢森安慰苏名振道:“世侄多心了,老夫这次前来其实是受了陛下的嘱托,特意来慰问苏大人的。陛下心里心里十分惦念着苏大人,经常跟我提起说身边没有了苏大人在,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临来的时候陛下特意嘱托我跟苏大人说好好养病,等好了之后再回朝廷帮陛下分忧。” 他笑了笑说道:“苏大人虽然身体不适,但圣眷依然如往昔一般。这不,陛下特意晋封世侄的贤妻苏何氏为三品诰命,旨意稍后我再宣读,咱们先去看看苏大人吧。” 苏名振跪倒以头触地道:“谢陛下的恩典。” 苏名振领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苏秀的卧房。苏秀的妻子很久之前就去世了,但他一直没有续弦,也不曾吸纳一房小妾,光论这一点卢森对他还是十分钦佩的。房间里的光线很暗,还没进门就感觉到一股冷森森的阴气。 卢森进了门正看见苏秀挣扎着要坐起来,两个小丫鬟正吃力的扶着他。卢森紧走几步搀扶着苏秀的手臂,看着仿似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的同僚也不禁感慨:“苏大人,十几日未见,咱们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苏秀想要行礼却被卢森硬拦住,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苏秀看着卢森老泪纵横:“多谢大人还惦记着下官,下官心里……感动。” 卢森安慰了几句,回忆起以往同朝为官的恩恩怨怨,都有些唏嘘。两个人一直说着过往的事,苏秀的精神也变的好了许多。当听到陛下封儿媳为三品诰命夫人的时候,苏秀感动的热泪盈眶。 只是他还没得及谢恩,老同僚老上司卢森忽然脸色变的郑重。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放在苏秀的床头,有些伤感的说道:“陛下惦记着苏大人的病情,特意让太医院的御医配了一个方子。苏大人……” 后面的话卢森再也说不出来,而苏秀在这一刻则僵硬的如同一尊化石。看着那一小块白绫包裹着的药丸,苏秀的眼泪顺着下颌滴落。 “卢大人不必再说了,我明白。”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回家 第二天一早就从苏府传出了消息,大学士苏秀病重不治,昨夜身亡了。 更让人感觉到悲哀的是,苏秀的死似乎把整个苏家的生气都带走了。陛下的旨意在第一时间送来,追封苏秀为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加开国郡公衔。紧接着以忠王刘凌为首的百官前来吊唁,丧事在礼部尚书候申的主持下办的风光至极。 苏秀入土为安后的第七天,世袭了郡公爵位的苏名振接到圣旨,允许他的恳请回槐州将苏秀的灵位送回宗祠,出人预料的是苏家这一次显然没打算再回太原,老老少少四百余口离开了太原,车队在京畿大营的五百人马护送下缓缓的驶向了槐州。 人去楼空,偌大的苏家大院变得阴森森的空荡。 出了太原府之后大路上的积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道路也不是特别的泥泞,车把式挥舞着鞭子抖的啪啪的响,和着骡马喷鼻的声音,是浩浩荡荡车队中难得的生气。总得来说整支队伍死气沉沉,全都是一身孝服的苏家子弟一脸的悲戚,看上去就好像一对阴间的鬼魂。 苏名振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如纸,眉宇间纠结着一个解不开的疙瘩。被封了诰命的妻子就坐在身边,不断的用手帕擦拭着泪水。 “不要哭了!” 没来由的一阵怒火生气,他看着自己原本十分喜欢的妻子都变得面目可憎。苏媛吓了一跳,不敢辩驳,只是低着头笑声啜泣着。她的容貌算不得娇媚,因为有了身孕身子看上去也显得跟丰满,脸色同样白的吓人。 见了妻子这个样子,苏名振心里又是一疼。他想起父亲临死前的交代,心里的怒气随即被一阵凄凉所取代。 “孩儿,善待何媛,以后你和几个弟弟的生死安危全在她的身上了。” 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表示着对同僚的关心,宣告了陛下对臣子的信任,下一刻宰相大人就会冷冰冰面无表情的取出毒药。难道这就是父亲为之奋斗了大半生的官场?怎么会如此的冷漠? 似乎看出来儿子并不在意自己的话,苏秀苦笑着解释道:“陛下虽然怀疑为父,但他毕竟还是一位仁慈的皇帝。之所以给了何媛一个诰命无非是想堵住大臣们的嘴而已,从今以后咱们苏家再也不可能有人出来做官了,全家老小都要仰仗着何媛这位诰命夫人才能苟延残喘。” 他眼神柔和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曾经坚信苏名振的成就绝对在自己之上。儿子聪明,武艺也颇好,熟读兵书,本来他打算彻底退出朝廷前去求一次忠王,让他看在以往自己为国尽力的面子上收留苏名振。只是可惜,陛下的动作比他要快的多。 “名振,听为父的,以后千万不要慢待了何媛。咱们苏家这一次算是垮了,但你岳父何坤在建雄军节度使的位置上做的很牢靠,陛下也不会轻易动以为手握六万雄兵的大将军。以后苏家若想再次出人头地,机会都在何媛的身上。” 看着自己的爱子,苏秀眼神中都是不舍和愧疚。 “名振,你本来应该有一份大大的前程,只怪为父太贪心也太胆小了。苏家虽然保住了,但你这一生只怕要碌碌无为。以你的资质,本来应该超越为父成为我苏家的骄傲,都是因为为父一念之差将你的前程断送了。” 苏名振心如刀绞,想劝解父亲几句,苏秀笑着打断他的话说道:“不过还好,陛下总归是不忍心将事情做绝。陛下可以不承认我苏秀的孙子,总不能歧视何坤的外孙不是?名振,你这一生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培养你和何媛的孩子,将来培养他成为栋梁之才,重塑我苏家在太原府的威望!” “为父死之后,你就带着族人迁回槐州府去。槐州现在虽然是欧阳明任郡守,但咱们的祖籍在那里,再加上何坤在背后看着,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针对咱们苏家。更何况……” 苏秀冷冷一笑道:“他们欧阳家的下场未必就比得上咱们苏家,为父虽然怕死,终归还是对得起大汉的。而欧阳家的那几个败类却时时想着推翻陛下自立,他们将来结局注定了死无全尸。” 再次打断儿子的哀求,苏秀道:“趁着为父还清醒,必须将后事交代清楚。名振,你的文采是好的,回到槐州之后不妨多结交文人墨客,每日里写写字做做画,不要想着重振门楣。我说过了,这事就交给你和何媛的孩子,我的孙子来完成。” “咱们家在槐州云阳县有很大一份产业,你二叔在云阳县经营多年,苏家在那里远比在太原要安全。记住,不管朝里什么人造反,咱们苏家都不能参与!好好的在云阳县休养生息,不可再涉及到朝廷之争。” “你记住了吗?” 苏秀一脸严肃的问道。 苏名振狠狠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父亲!孩儿此生永远不得出仕,尽力培养我和何媛的孩子。孩儿每日都会吟诗作画结交风流人物,绝对不参与朝廷的事。” 他的语气真诚,只是临死的苏秀却没有听出儿子在决心后面隐藏的一份狠辣决绝。苏秀猜不到儿子的想法,也想不到儿子其实已经走上了一个极端。 苏秀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在他眼里温文尔雅的苏名振,其实早就已经和那个试图谋反的王爷勾结在一起,只等着那个王爷推翻了孝帝之后,立刻就会从云阳县返回太原! 看到儿子回答的干脆,苏秀满意的笑了笑说道:“回到云阳县之后不要理会欧阳明这个人,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会。这个人的死期已经不远了,不管他做什么出格的事你都不要计较,自有为父在阴曹地府里等他算账。” 他慈祥的笑了笑:“其实何媛是个合格的妻子,为父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对你的。苏家有这样一个儿媳也算是福分,你……” 苏名振狠狠的点头,泪水从脸颊滑落:“我知道的,父亲!善待她!” “嗯!” 苏秀最后看了儿子一眼,趁苏名振不注意一把抓起床边的毒药吞了下去,看着儿子脸上的惊慌和悲哀,他伸手触摸着儿子的脸庞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名振,用你一声碌碌无为,换苏家崛起立于万众之巅,值得。” 苏名振狠狠的点头,任泪水从父亲的手缝中流出。 苏名振死了,并没有太大的遗憾。 想到父亲临死前的嘱托,苏名振收拾起烦乱的心情,伸手将妻子揽在怀里:“媛儿,对不起。我心里烦躁,不该对你大声的。” 何媛摇了摇头,依偎在丈夫坚实的臂弯里:“夫君,只怪妾身无能,只会惹人烦躁的哭泣,却想不到如何为夫君解忧。” 苏名振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妻子已经隆起来的肚子,充满歉意的说道:“媛儿,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烦恼却忽视你,不要哭了,咱们以后还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呢。等回到了云阳县之后我保证每天都陪着你,一起等咱们的孩子出世。” 他看着何媛的眼睛说道:“父亲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叫苏拾舟,字固为!” “嗯!父亲想的好名字。” 苏名振没有听出来妻子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他心里只想着父亲的话:“名振,记着,苏家这条暂时沉下去的大船,早晚会被你的孩子重新掌舵迎风破浪!” 官道并不十分的平整,马车摇摇晃晃的,坐在里面虽然垫着厚厚的棉垫,可还是颠簸的厉害。何媛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正是反应大的时候,颠簸的久了忍不住就要呕吐。苏名振叫坐在车厢外面的小丫鬟柳儿,让她拿个盆子进来,只是连着喊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苏名振心里的火气再一次冒了出来。 苏家才失了势,一个小丫头居然都敢不理会自己! 他聊开厚厚的帘子,猛地拉开车厢的门。 一具还带着体温的尸体仰倒进苏名振的怀里,小丫鬟柳儿清秀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似乎是想呼喊,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又或者,那一声悲鸣被凄厉的北风吹的远远的到了天际了吧? 在柳儿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上插着一支弩箭,从小就勤练武艺的苏名振一眼就认出那是大汉最精锐的骑兵黑麒麟军配备的连弩所发射出来的弩箭。这种弩箭只有一尺多长,却是纯铁锻造,锋利无比,势大力沉,八十步内穿破两层牛皮甲如割破一张白纸。 整个大汉的军队,只有三千人不到的黑麒麟军才有资格装备这种连弩。一瞬间,猜到了事情真相的苏名振脸色瞬间惨白,滔天的恐惧在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始蔓延。他僵硬的抬起头将视线投向远处,一地的血红。 横七竖八的尸体散乱的铺在大陆上,路边还没有融化的积雪都被血染的斑斑点点。雪地中那一朵一朵的殷红,就好像开在腊月里最傲人的那一树梅花。自己所熟悉的不熟悉的家人仆人,用他们自己的血液描绘出了这样一副最凄美的画卷。 皇帝恩旨派来护送苏家的五百京畿大营人马早已经没有了踪迹,在苏名振的视线里还能看到黑衣黑甲的骑士挥舞着雪亮的横刀,将一个又一个亡命奔跑的苏家子弟从背后砍死。锋利的横刀借助惯性能轻而易举的将铠甲劈开,更何况普通的百姓? “夫君?怎么了?” 何媛见丈夫的身子僵僵的在车门口不动,她忍不住凑过来从后面揽着丈夫雄武的腰部:“我好多了,别叫柳儿了,昨天她也是一晚上没睡。夫君,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硬?是不是受了寒?快进车里来。” 何媛急切的说道。 苏名振缓缓的转过身子,脸上挂着两行血泪,他的眸子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哪里还能分得出黑白?他咧嘴笑了笑,一股黑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 “我没事,媛儿。走,咱们回家。”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心乱 在满朝文武当中,在百姓当中,孝帝的口碑历来以仁慈宽厚这样的词汇被传颂着。当五百黑麒麟军将太原苏家满门斩杀的时候,太原城里的大人们还在心里为孝帝对苏秀那么重的封赏而妒忌或者歌功颂德。 当天的晚上,西北山残匪杨一山身上多如繁星的罪名再添加了一条。千余西北山的马匪血洗了苏家的车队,苏家一门老小四百余口无一幸免。包括刚刚继承了父亲郡公爵位的苏名振,还有盯着三品诰命光环的何家大小姐何媛。 四百多具尸体成了装点皑皑白雪的墨点,又好像一朵朵盛开梅花的花蕊。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只不过却只有即将饿死的无主野狗才会兴奋的跑过来用獠牙赞叹梅花的凄美。消息传回太原府,万众皆惊。 愚笨的百姓们对山匪的残忍恨之入骨,话题也就渐渐的从对大辽的敌视转移到了对苏家的同情上。而聪明的大人们则谁也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哪怕就是在自己的饭桌上老婆才刚刚起了个头也会被训斥着立刻闭嘴。 有人已经从苏家的血案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可惜,猜测到的答案注定了一辈子都会封存在心底。 刘凌知道孝帝这样做无可厚非,根据影卫传来的消息,苏名振频繁的和那些鼓动百姓造反的人接触。一个有反心的人作为帝王是绝对不会留下他的,若是苏秀抗争孝帝的旨意不死,或许苏名振还会活的再久一些。但苏家的掌门人苏秀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在他服毒的那一刻其实苏名振的命运也早已注定。 但是刘凌的心里却感到一种悲哀,这不是对孝帝手段冷血的失望,仅仅是不值钱的良心在作怪。身为孝帝的臣子或是弟弟,他都知道孝帝这样做一点都没错,他甚至相信若是孝帝将这件事交给自己做的话,自己同样会执行的很彻底并且不会留下如此多的马脚。 五百武装到牙齿的黑麒麟军骑兵,居然打不过千余残匪?当然,刘凌同样明白孝帝这样做的意思,那就是给满朝文武一个提示,他才是这个国家真真正正的主人。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因为孝帝平时表现出的宽容所以都被大汉的臣子们遗忘了,所以老虎不介意偶尔露出一下锋利的獠牙宣告自己的狠辣。 刘凌其实明白自己悲哀的原因,无非是苏家所有人不一定都要死。尤其是何媛,那个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的女人。她的父亲是重权在握拥兵六万的建雄军指挥使,依然逃不脱死神的索命。 刘凌靠在书房的椅子上,仰头看着墙壁上父母的画像怔怔出神。他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对是错,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和当初那个立志做一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的初衷渐行渐远。 前世父母将保护自己家人的思想根深蒂固的种植在了刘凌的心里,所以刘凌才会不要命的好像一只护食的疯狗一样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这一世难得的亲情。而在这个弱肉强食赤裸裸的强者为尊的乱世中,刘凌也学会了冷酷,冷血。他一边要维护着那份其实已经淡了不少的亲情,一边却要高高的扬起屠刀。 柳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刘凌的身边默然无语。朝廷里的事她不清楚也不想去搞清楚,她只是知道不能让自己心爱的男人难过。但是,此时的刘凌就好像被包围在一片混沌中,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浑浑噩噩。 柳眉儿伸手抚平了刘凌眉宇间的褶皱,目光却随着刘凌一起注视在墙壁上那张并不精美的画像上。她知道画像中的两个人对王爷来说一定十分的重要,因为王爷每次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总会安静的坐在书桌前凝望那画像,似乎是想从画像中那相依而坐的两个人身上找出答案。 刘凌对柳眉儿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他伸手轻轻一拉让柳眉儿坐在自己的腿上,环着柳眉儿纤细的腰肢,将脸埋在她的胸口。柳眉儿的心跳声平稳的传进了刘凌的耳膜,这一刻,他居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那心跳声是如此的有力,放佛战鼓一样一下一下的引起了刘凌的共鸣。 就这么相拥而坐,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刘凌在柳眉儿的脸颊上轻轻一吻道:“帮我更衣吧,今晚我要到军机处去轮值。估计着陛下也在等我,去的晚了不好。” 柳眉儿乖巧的嗯了一声,帮刘凌换了朝服,她此时就像一个新婚的妻子,细心的为心爱的丈夫抚平衣服上的些许褶皱,同时用自己的行动来表示,不管丈夫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自己都会陪在他身边。 帮刘凌批上厚厚的大氅,柳眉儿低声道:“天气严寒,王爷小心身子。宫里面不比家里,王爷不要太过操劳了。我准备了几样点心,王爷晚上要是饿了就吃一点。” 刘凌笑了笑,嘴角都是让人心醉的温柔。 离开王府,刘凌破天荒的没有骑马而是坐上了那乘从来没有问津过的轿子。或许他是想用这样的行为暗示什么,或许他是因为心里的纠结而手足无力骑不了狂傲的红狮子,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吧。 轿子里放着火盆,炭火烧的很旺,很旺。 在宫门口轿子停了下来,刘凌一如既往的不去享受自己在禁宫中骑马乘轿的特权,而是步行着朝军机处的值房走去。天空阴沉,依然还有零零散散的雪星飘落,沾在人的脸上就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入骨的寒意。刘凌下意识的紧了紧袍子,往军机处走的脚步的也加快了几分。 笼罩在刘凌心里的寒意并不来自外界,而是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孝帝为什么要如此的急于铲除朝廷中不安分的因素?现在的时机明明还不成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家的灭门虽然为朝廷剜掉了一颗毒瘤,但却毫无疑问的引起了朝臣的恐慌甚至猜疑,到底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实在不好说。 其实刘凌已经隐隐的猜到了什么,他只是强迫自己拒绝着不想去承认而已。 一个小太监蜷缩着身子站在军机处值房的外面等他,即便他知道值房里点着火炉,但是他宁愿站在外面冻着却也一步都不敢踏足那个自己永生不能踏足的领域,那屋子里虽然热烘烘的让人着迷,却自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辛苦。 见刘凌快步走来,小太监擦了一把快要流过嘴角的鼻涕迎了过去。 “奴婢参见王爷。” 离着还有十几步,小太监已经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 刘凌嗯了一声问道:“可是陛下让你在这里等我?” 小太监叩头道:“回王爷,陛下让奴婢在这等着,说王爷进宫后先到承先殿去一趟。” 刘凌说了声知道了转身往承先殿走去,那小太监亦步亦趋的在他身后跟着。刘凌大步的走着,忽视了身后那小太监琐碎的步伐和跌跌撞撞的身影。小太监已经在外面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天冷让他的腿脚变得僵硬。 刘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脚步放慢等着那小太监跟上来。 “别急慢慢走,等血脉通畅了就会好一点,回去后喝一碗姜汤去去寒,别落下什么病根。” 刘凌回头看了那小太监一眼说道。 这样的天气在外面冻了那么久,确实容易受寒生病。礼部尚书候申前几天在外面雪地冻了半个时辰,一直到现在身子骨还没有恢复过来。每天都咳嗽,剧烈的时候他就会蜷缩在热炕上捧着胸口急促的呼吸着,就好像一支被蒸熟了的大虾。请了医生看过,居然说寒气进了内府,需要吃药好好的调理。这几天药没少吃却不见什么成效,依然咳的好像随时都能吐出来一块内脏似的。 小太监被刘凌的善意吓了一跳,随即惶恐的说道:“谢王爷关心。” 刘凌特意慢下来,自然不是真的对一个小太监关怀备至,看到小太监眼神里的慌乱和真挚的感到,刘凌心里忽然有些许的愧疚。 “这几天又冷了不少,承先殿里的炉火烧的够旺吗?” 刘凌问。 那小太监连忙回答道:“回王爷,陛下从昨天到现在还没休息过,一直就在承先殿里批阅奏折,所以奴婢们一直将炉火烧的旺旺的,一刻都不曾熄灭了。” 刘凌一皱眉:“陛下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 小太监答道:“是,乏了陛下就在桌案边上支着胳膊咪一会儿眼,前前后后也没睡半个时辰。皇后娘娘来看过三次,命人送来了糕点,只是陛下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一口都没有吃。” 两天一夜没睡,并且不吃饭。 刘凌在心里苦笑,陛下的心里恐怕一点也不比自己好过。 “哦,对了。” 小太监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冷的,又像是紧张。 “陛下昨晚上批阅奏折的时候停下来好几次,站在窗子边上对着天空低声说抱歉,别怪朕心狠,朕也是不得不这样做。说话的时候陛下的样子怕的吓人,奴婢们不敢考前。” 刘凌眼神猛的一凛,他停下脚步,看着那小太监谄媚的脸色,眼神凌厉如刀。 “这话你要是再跟第二个人提起,我就让人把你乱棍打死,再灭了你满门!”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君臣谈心 小太监猜到了刘凌询问自己关于陛下生活是想从中推测陛下的情绪,朝廷里的那些大人们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小太监见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就将刘凌想要得到的消息一股脑都透露了出去,原本以为,就算是王爷不甩给自己些钱财,总是能得到两句褒奖的。谁想到自己的热脸却贴在了王爷的冷屁股上,非但褒奖没有,换来的是一声厉斥! 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着身子叩首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王爷赎罪,奴婢保证再也不会跟别人说起。” 刘凌冷哼了一声道:“自己到刑办处领二十板子,下不为例!” 小太监磕头如捣蒜,连滚带爬的到刑办处挨打去了。 刘凌叹了口气,陛下啊,你这又是何苦?既然下决心了,有何必让自己心里难过? 到了承先殿外面的时候,小六子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 远远的,小六子跪倒在地。 同样是小太监,刘凌对小六子的印象不错。他收拾了一下情绪呵呵笑了笑道:“起来吧,外面天冷,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呆着?” 小六子看了左右没有别人,当值的侍卫都在月亮门边上站着离着不算太近,他几乎是哀求着对刘凌说道:“王爷,奴婢一直在外面等着王爷来呢,陛下已经一日一夜没有进膳了,奴婢不敢问,所以请王爷劝劝陛下,好歹吃点东西。” 刘凌心道这小六子倒也忠心,他点了点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子里传出孝帝的一阵笑骂声:“你这家伙却会找靠山,滚去御膳房吩咐传膳,朕饿了,就在这里跟忠王一块用膳!” 刘凌对小六子善意的笑了笑,示意他赶紧去,小六子应了一声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却笑的好像一朵向日葵,起身跑向了御膳房。刘凌听孝帝语气里似乎心情好了许多,自己心里也是一阵轻松。 “老九,别又在门口磕头直接进来吧。” “谢陛下。” 刘凌没有拒绝孝帝的好意,撩开厚重的棉布帘子走了进去。屋子里确实很暖和,和外面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外面的天气吐口唾沫都能冻上,屋子里却只穿一件单衣都不会感觉寒冷。 刘凌把外面的大氅解下来随手递给一个小太监,然后举步进了里间。孝帝坐在炕头上看着一份奏折,随手指了指身边的胡凳说道:“挨着火盆过来做,外面冷,先烤烤手。” 刘凌谢恩然后也不推辞,屋子里只有孝帝他们俩所以很多规矩都能省了。见孝帝的桌案上放着几盘点心还一块都没有动过,刘凌伸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宫里面的面点师据说祖上曾经做过大唐时期的御厨,手艺确实没话说。普普通通的绿豆饼,吃在嘴里却带着一股子鲜香甜美。 “味道不错,陛下要是胃口不好都赏给臣子如何?” 刘凌有些“恬不知耻”的说道。 也不等孝帝答应,他将整盘点心端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捏起一块再次投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的说道:“今晚上来的急了还没吃饭,属实饿了。” 孝帝哈哈笑了笑亲自到了一杯茶递给刘凌道:“好歹也是个王爷,看你那个吃相。喝口茶冲冲别噎着了。” 刘凌嗯了一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孝帝看他吃的香甜,喉咙不着痕迹的动了动:“真的很好吃?” 刘凌填满了嘴巴模模糊糊的说道:“好吃,刘恩重的手艺确实好的没话说,陛下要是不喜欢他做的点心,就把他赏给臣弟算了,臣弟明天一早就把他领到家里去……” 孝帝看的馋了,从刘凌怀里的点心盘子里抢了一口放进嘴里。虽然点心已经凉了,可孝帝已经一日一夜没吃过东西,见到刘凌后心情也好了许多,所以胃口也开了,居然感觉这平凡至极的绿豆饼居然好吃的不得了。他吃了一口不过瘾,肚子里开始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孝帝也不在意,伸手又从刘凌怀里抢了一块。 刘凌把盘子抱紧:“都赏给臣弟了,陛下一言九鼎怎么还能拿回去?” 孝帝道:“没错,是给你了,但朕给你的东西你再用来招待朕,有问题?” 刘凌一窒,讪讪的说道:“桌子上明明还有,为什么偏要吃臣弟的。” 孝帝也不脸红,劈手将刘凌怀里的盘子夺过来道:“吃了朕的东西还磨磨唧唧的,朕反悔了,不给你了!” 刘凌笑了笑说道:“一盘点心赏给臣弟了陛下可以抢回去,但有些事即便是心里难过却也不能挽回。” 孝帝顿时怔住,随即苦笑了一声道:“老九,你这是在埋怨朕吗?” 好不容易提起来的胃口又没了,孝帝心里堵的厉害。他站起来走到窗子边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就如同在审视着自己此时的心情。 “老九,朕知道这样做是有些草率了,朕现在想起来也会后悔。可这世间什么都有的卖却偏偏没有后悔药可买,不然朕倒是愿意去买些来吃下去。” 刘凌跪倒在地道:“陛下并没有做错什么,苏秀,该杀!” 他抬起头,看着孝帝的背影说道:“臣弟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臣弟要说的,是陛下杀了一个该杀的人,却悔恨内疚的自己吃不下去东西。陛下,赎臣弟直言。” 他看着孝帝转过来的视线,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正确的,陛下杀人是天威,而且杀的是该死的人。可陛下若是因为这件事而为难自己,那只会让陛下的心越来越软,天长日久的话,只怕谁都敢像臣弟刚才一样无礼。” “陛下乃天下至尊,一手握着恩,一手握着威,只有两只手同样的强壮才会让百官臣服,才会让百姓安生。” 孝帝心里一暖,刚才刘凌带给他的彻骨的寒意烟消云散。原来老九是劝我不要因为内疚而自己对不住自己,他不是怨我心狠手辣。不是,他不是怨我。 看向刘凌的眼神变得柔和,孝帝走过去搀扶着刘凌站起来说道:“老九,你说的对!朕不怪你,朕要谢谢你!以后如果朕还犯了这样的糊涂,你就还如今天这样直言相谏!若是朕还糊涂着,你就端一盆冷水来把朕泼醒!” 刘凌俯身道:“臣弟不敢,大不了臣弟再抢一回点心吃就是了。” 孝帝哈哈大笑,阴霾一扫而空。 “朕饿了,这个该死的小六子,怎么还没把吃的送上来,朕要打他的板子,嗯,重重的打。” 刘凌微微一错愕,随即笑道:“陛下赎罪,臣弟刚刚确实打了一个小太监的屁股。” 随即,刘凌将那个小太监为了讨好自己将陛下的饮食起居都告诉了自己的事,孝帝知道刘凌绝不会因为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而浪费这么多口水,他话里肯定还有所指。果然,刘凌说完之后语气一转道:“陛下身系江山社稷,请陛下为黎民计,不要在委屈自己了。” 孝帝点头含笑道:“朕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 刘凌道:“陛下,还有就是……那小太监能为了臣弟的一句褒奖而把陛下的饮食起居详细的报告给臣弟,那么……若是有人花大价钱来买这些消息,难免不会有人为了钱财而铤而走险……” 孝帝心里一震,他知道刘凌提醒自己这个是什么意思。现在已经知道了有人想要图谋不轨,之前在军机处的时候君臣几人也推测了一下,认为背后那个意图谋反的人会兵行险招攻打禁宫,鼓动百姓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若是真的有小太监将自己的日常起居的消息泄露出去,只怕那些反贼会出大价钱来购买呢。 自己平日里居住在承先殿不是什么秘密,但那些反贼显然需要更精确的情报。若是有人能将每天自己住在什么地方泄露出去,那反贼攻入皇宫后目标会变得十分清晰。 想到了这里,孝帝叹了口气道:“老九,朕明白你的意思。但宫里面人多口杂,朕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不能脱离了众人的视线。” 刘凌道:“陛下……如果真有贪财的小太监将陛下的消息传出去,那他既然能被反贼利用,为什么就不能被咱们利用?” 孝帝眼神一亮,随即笑了起来。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小六子带着侍女将御膳房刚做出来的事物送了上来,别怪小六子这一去这么长时间,显然他是叮嘱厨子们做什么类型的饭菜了,并且为了保险,他一会儿都没离开御膳房。饭菜清淡为主,青青翠翠的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孝帝不是一个有口舌之欲的人,平时吃饭就很简单,只是今天心情起伏很大,胃口还不是太好。 刘凌陪着吃了一些,孝帝让小六子带着侍女太监们退出去,两个人边吃边商议如何应付大辽有可能出现的报复行动,还有如何能将反贼都引出来一网打尽。孝帝接受刘凌的建议,让麒麟卫的人盯着平日里伺候自己饮食起居的几个小太监,一刻都不能丢松! 至于大辽国方面,孝帝和刘凌倒不是很担心。如今辽国已经不是一家独大的局面了,党项人在西边虎视眈眈的盯着,辽国还需要汉国这个虽然并不强壮的盟友,哪怕是用来扯扯西夏的后腿也是好的。 第一百六十章 外战,内乱 不出孝帝和刘凌的预料,第二天上午来自大辽的使臣就到了太原。见了孝帝之后,大辽的使臣先是表达了敬意,然后对岁贡被“马贼”抢劫焚烧的事表示遗憾,却一字未提西夏。耶律雄机陛下大度的表示今年的岁贡不用再筹集了,虽然东西没了,但是大辽却收到了汉国的诚意。 然后使臣通报了对鹰扬郎将海里和钦差萧栾的处置,海里因为严重的渎职而被砍了脑袋,倒是萧栾虽然被打了二十军棍却因祸得福的被耶律雄机陛下留在了身边听用。不管是孝帝还是刘凌都这个决定感觉到很开心,毕竟在耶律雄机身边算是有了一个“熟人” 使臣只在太原呆了一天就北返回了幽州,之前路过定州的时候已经先一步宣读了耶律雄机的旨意,封离妖那颜为果毅郎将,接替海里驻守定州。 大辽的使臣一离开,刘凌让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离妖那颜的资料。对于这个新崛起的将军一无所知,这让刘凌心里很不安。 谁知道果毅郎将离妖那颜的消息还没收集上来,一条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从南边传过来了。 就在十四天以前,也就是刘凌设计把岁贡都骗回来的那一天。刚刚从汉国这边打了败仗的周世宗柴荣居然再次兴兵,调集大军十六万南下伐唐,以左武卫大将军韩庚为先锋,柴荣亲自率领大军兵出宿州,与南唐清淮节度使李阳明战于寿州,大败李阳明,斩敌四万余,兵锋直指泸州。 又三日,左武卫大将军韩庚领兵两万余在泸州北六十里大破唐保信节度使徐亮,以三万人击败七万余唐军,杀敌过半。徐亮退守泸州闭门不出,周军围困庐州城。第四日第五日两天,左武卫大军在泸州城下耀武扬威。在第六日的时候周军忽然退却,徐亮派人打探消息才得知,周世宗柴荣已经亲自率领十万大军一路向东势如破竹一般杀向都城金陵。 徐亮联合同样战败的清淮节度使李阳明合兵一处,慌忙发兵去救都城,结果两个人在半路上又中了左武卫的埋伏,韩庚率军大破两个节度使的联军,阵斩了李阳明。徐亮带着不足三千的残兵逃回泸州,再也不敢出城半步。 第十二日,周军已经接连攻破泗州,濠州,楚州,丰州,扬州,淮河以北的唐建武军十余万人马被周军全灭,南唐淮河水师全军覆没,金陵危在旦夕。 因为右威卫大将军蒙虎率军镇守晋州严禁周军伐唐的消息传入北汉,所以一直到周世宗陈兵淮河北岸影卫才将收集来的情报送到太原府。刘凌看了大吃一惊,周军的推进速度太快了,只十余日的时间唐淮河以北的几个重要的州府都被周军攻破了。 再加上唐淮河水军覆没,唐国都金陵就在淮河北岸周军的眼皮子底下,说危在旦夕一点也不为过。刘凌知道南唐重建设而轻军事,国家富足偏偏军事实力不怎么样。对付闽国,吴越这样的小国还可以,对付大周就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 按照这样的战局推测下去,只怕再不出十日,南唐皇帝李璟或者退出国都金陵以避周军的锋芒,或者就要调集大军在淮河以北与周军决战了。不过根据刘凌的了解,这个李璟不是一个魄力的人,决战的概率并不大。 仅仅十余日,先后败在柴荣手里的唐兵累计已经不下二十万,周军推进的速度简直可以说摧枯拉朽一般,根本就没有遇到激烈的抵抗。唐根基已经被打的摇晃起来,最让人无语的是二十万大军就是填河自杀也能把淮河堵上一里长,可是死在战场上却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稍后又有消息从后周传过来,唐皇帝李璟果然害怕,派李德明到周世宗帐前求和,愿意割地赔款。但谁知周世宗柴荣不准,下令将李德明乱棍打出了大帐。唐皇帝李璟无奈,名自己的弟弟齐王李景达率领精兵六万度过淮河与周军决战。 这六万精兵乃是唐最为精锐的军队,在齐王李景达的率领下挥军过河,直扑扬州。周世宗攻占扬州后认命的扬州留守韩令坤只有兵马两千,不敢应战于是向攻占了滁州的周右武卫大将军刘基求援。而右武卫大将军刘基却与左武卫大将军韩庚两个人合兵一处,正在滁州北面二百里不到的定远与唐皇甫晖,姚凤部决战无暇分身。 韩令坤无奈向周世宗求援,信使在半路上却正遇到赶来的周虎贲铁骑! 虎贲大将军罗旭率领铁骑一万,在扬州城下与李景达率领的六万精锐唐军交战。谁能想到,六万最精锐的唐兵居然挡不住一万虎贲! 在罗旭的指挥下,一万虎贲精骑如狮子扑兔一般,将李景达杀的大败。罗旭派两千精骑佯攻唐军左翼,自己亲率一千精骑直冲唐兵中军。本来是佯攻的左翼虎贲铁骑却意外的将唐兵左翼击碎,挥舞着马刀的虎贲骑兵驱赶着左翼的败军冲向了唐兵的中军。经典战术倒卷珠帘被虎贲精骑运用的炉火纯青,一方是自家冲来的败军,一方是虎贲大将军罗旭亲自率领的一千铁骑,李景达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自己队伍的后退远比虎贲精骑的冲击力要大,一千冲击唐兵中军的虎贲精骑就是再勇武也断然击不垮六万唐军,但是连番的败仗已经让唐兵胆寒,虎贲铁骑的威名更是让人感觉上难以抵挡。再说从各军中抽调出来拼凑的精兵远不如虎贲精骑的配合流畅,李景达败的毫无悬念。 一万虎贲精骑驱赶着唐军沿河而走,断断续续的一直杀出去一百多里。等李景达收拾败军的时候清点人数,六万唐军还剩下一万一千人。每一名虎贲精骑的马鞍子后面最少的也挂了三颗唐兵的人头,血将淮河北岸都染成了红色。 李景达率军不敢回金陵,一路顺着淮河往西南逃命。刚过了滁州,击败了唐军生擒了皇甫晖和姚凤两员大将的韩庚刘基的人马斜刺里杀过来,携大胜之威的左武卫右武卫精兵将唐军杀的哭爹喊娘,李景达逃出生天时身边只剩下了三五百亲兵。 绕路再次跑出去一百多里,沿途收拢了大概三五千皇甫晖姚凤的败军,李景达抢民船过河回到了金陵。当初从金陵出发的六万大军只回来不到五千的老弱残兵,场景凄凉的让人欲哭无泪。 无奈之下,南唐皇帝李璟写了降书顺表,对大周称臣。 李璟去帝位,自称江南国主,对大周称臣尊柴荣为帝,赔款金银布帛粮草百万数以上。本来在北伐汉国的战争中被刘凌打憋屈了的柴荣一心想要吞灭南唐全境,但从北方瀛洲送来急报说大辽霸州郎将普尔奴率军两万攻沧州,定州郎将离妖那颜率军两万攻瀛洲,新补充的乾宁军新兵难以抵挡,北方二州危在旦夕。 柴荣无奈之下接受了李璟称臣,割占了南唐淮河以北全部的领土后率军班师。同时命令青州,衮州的左右领军卫北上抗敌。左领军卫大将军岳乐,右领军卫大将军糜荒已经出兵,双方人马稍一接触辽军便退回定州,霸州方向,之后柴荣令乾宁军指挥使赵铁拐率军南移,而左右领军卫的六万人马则分别在瀛洲,沧州驻扎。 大周侵入南唐这一战打的恢弘打的漂亮,短短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将唐军主力几乎全灭。南唐割地赔款后国库空虚,再也无力抵抗大周的铁骑。南唐国主李璟下令迁都南昌以避祸,因为军事上的软弱,南唐自此之后几乎不敢轻易言战。 在大周伐唐的第十四天刘凌接到的消息,当时正巧是周虎贲大将军罗旭以一万精骑大败六万唐兵精锐。刘凌接到消息后郑重的写下了罗旭的名字命人挂在自己书房里,时时提醒自己这个罗旭不可小觑。只是让刘凌诧异的是,历史上滁州明明是赵匡胤打下来的,解救扬州的人也是他,伐唐一战可以说是赵匡胤人生中极其辉煌的一页,却为什么一直不曾听到如今的周军中有赵匡胤这么一号大将? 南唐与大辽交好每年都会从水路送给大辽不少的好处,而为了让南唐继续牵制大周,辽国才派定州郎将离妖那颜和霸州郎将普尔奴领兵骚扰大周的北方,本意上大辽并不愿与周过早开战,所以离妖那颜和普尔奴率领大军与周军稍一接触就退了回来,但却一直驻扎在瀛洲以北,一直到周世宗柴荣班师回朝后辽军才退回定州,霸州。 本来孝帝也接到了大辽皇帝耶律雄机的旨意,让汉兵出坛州攻打晋州,可惜的是大辽国的信使还没有离开太原府,一场汉建国以来最大的政治危机在太原爆发。就连大辽的信使都被困在太原府出不了城,更别说孝帝的旨意了。所以汉军老老实实的在坛州练兵,而晋州的右威卫大将军蒙虎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大周伐唐的第十五天,陆续进入南唐境内的三十万周军兵临金陵城下,大周的水师将淮河封锁到连一只鸟都没过去的时候,汉国的国都太原府有人摇旗造反了。 一时间太原城内旌旗乱舞,火光连天,喊声杀声震耳欲聋,叛乱的百姓与京畿大营的人马打的热火朝天,而禁军一部约四千人又抄了京畿大营人马的后路,双方在太原大街上打的血流满地。京畿大营一面镇压百姓叛乱,一面腾出手来狠狠的揍了一顿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血战的禁军四千叛军。 但很快就传来消息,数以千计的暴徒冲击禁宫,反贼在皇宫中的内应打开了宫门,暴徒一路烧杀,已经将汉孝帝围困在承先殿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杀入皇宫 造反的百姓被京畿大营的人马压制住了,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举着火把抓人的京畿大营士兵。八门巡查司和太原府的衙役倾巢而出,凡是胳膊上绑了白布的百姓见一个抓一个。官兵几乎是和百姓同时行动的,一头造反,一头立刻就出兵镇压,配合的倒也天衣无缝。 只是镇压百姓这边倒是顺风顺水,毕竟手无寸铁拿着木棒扫帚的老百姓怎么会是精锐的京畿大营士兵的对手,老百姓只会打顺风架,占了优势的时候个个都能顶百战精兵用,一旦见了血被打怕了,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难题是造反的四千多禁军兵马守住了进宫的街道,京畿大营的人马连续发动了无数次攻击都被禁军用血肉之躯给挡了下来。知道一旦败了就必死无疑的禁军人马打出了血性宁死不退一步,京畿大营的人马一边镇压百姓一边攻击禁军明显捉襟见肘。 禁军的弓箭手装备的是狼牙箭,远比京畿大营的普通羽箭要犀利。外战不行的禁军打起内战来倒是悍不惧死,价值五个大钱一支的狼牙箭跟泼水一样被他们用来射自己的袍泽。京畿大营的人马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抢,尸体铺满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京畿大营统领陈远山急的几乎吐血,可惜道路的狭窄注定不能进行集团冲锋,而几十人几十人的派上去却无疑是在送死。更何况这次率领禁军造反的居然是禁军副指挥使孙胜!跟着忠王刘凌从玉州前线回来之后,孙胜脱胎换骨了一般。不但个人勇武更加锐不可当,论兵法也从刘凌那里学来了不少。 所以在面对京畿大营的进攻的时候,孙胜总是能找到京畿大营兵马的弱点,然后予以反击。双方在大街上展开了疯狂的拉锯战,双方人马差不多,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可孙胜并不怕耽误时间,他只要拖着京畿大营的人马,杀进宫里去的白莲教教众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刺杀孝帝。 而陈远山不知道禁军的底细,自己麾下的大部分兵马都派去镇压百姓了,能用的人只有四千不到。原本就比造反的禁军略少一些却不得不一次次的主动发起进攻,如今损失的人数远比禁军要多。再说还有六七千禁军不知道持什么态度,就驻扎在禁军大营里没动,据说禁军指挥使昭先已经被孙胜杀了,留在禁军大营里的兵马也是一个未知数,会不会从后面抄过来谁也不敢保证。 手下这四千不到的京畿大营士兵万一被禁军前后包了饺子,就再也分不出一兵一卒进宫去救驾了。陈远山又想到昭先的死,心里一阵难过。两个人是在玉州共患难过的战友,之间的感情不是花天酒地的狐朋狗友可以相比的。只是又想到孙胜还是昭先的救命恩人,回到太原之后怎么就杀了被自己从战场鬼门关上拉回来的袍泽? 当初孙胜的父亲和昭先的父亲就是好友,两个人都战死在了同一片沙场上。谁又能想到他们的孩子一个竟然会拿起横刀造反,另一个却被如兄弟一般的人杀死? 陈远山不明白孙胜为什么要造反,孝帝对他不薄,战场立功先是封了伯,然后封侯拜将,这已经是武将近乎于巅峰的荣耀了,他还想要什么? 就在皇宫的另一侧,人数高达七千的禁军严阵以待。领头是造反一方的大人物,被罢官回家的原中书令欧阳仁和! 这支军队里也看不到禁军统领昭先的身影,显然传言不一定是假的。欧阳仁和率领的这支军队之所以没有攻入禁宫,是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不管是欧阳仁和还是孙胜,都没有忘记了那支武装到牙齿的精兵黑麒麟军! 一面的宫门被孙胜挡住抵挡京畿大营人马的冲击,而这一边,则要防备黑麒麟军的攻击。黑麒麟军属于陛下的私军,从汉第一代皇帝刘业开始就直接归皇帝指挥,除此之外不受任何人的节制。这支军队被打上了太深的刘氏皇族烙印,对皇族忠心耿耿。 但欧阳仁和并不怎么担心,只要坚持到孝帝被诛杀,就算黑麒麟军再强悍也无济于事,到时候登基的还是刘姓的皇族,黑麒麟军没理由造反。只要能将黑麒麟军挡住一个时辰,让白莲教的那些蠢人们在皇宫里有足够的时间诛杀孝帝,等幕后那位大人物登高一呼的时候,黑麒麟军只能乖乖的就范。他们是刘氏皇族的私军不属于孝帝自己,只要登基的还是刘家的人,黑麒麟军就不足为虑。 所以,思前想后,欧阳仁和还是决定来这边。不同于黑麒麟军,京畿大营算是刘凌的直系军队。如论如何忠王刘凌这个人是必须要杀死的,而一旦刘凌被杀,京畿大营的人马立刻就会变成一群疯子。对比一下,虽然论战斗力黑麒麟军要高于京畿大营的人马,但相对来说这边却安全一些。 耳朵里能听到身后皇宫里面的喊杀声,只要稍微回头一看就能看到皇宫里的火光,这些都让欧阳仁和感动兴奋。那个自以为是的小皇帝居然罢了自己的官,这对于世代荣耀的欧阳家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以欧阳仁和才会站出来造反,而那个人也正是看重了自己的影响力。只要辅佐那个人登基之后,自己就是肱骨之臣从龙之臣,恢复欧阳家在朝廷里的地位甚至进一步突破也不是幻想。再甚至,只要欧阳家大权独揽之后再次举起反旗,没了刘凌守护的汉国江山还不是手到擒来? 在他看来,不管是背后那个现在还不肯露面的胆小王爷,还是白莲教匪徒的那个什么东方圣主,都不过是笨蛋而已。刘氏那个王爷胆子太小了,不是一个能成大器的人他就算登基也守不住江山。而那个夜郎自大的东方伦日更是一个笑话,手底下不就是有几万挥舞着锄头扁担的老百姓吗,平这点实力还想造反登基? 宫里面的喊杀声更加的激烈了,从火势上判断,白莲教的教众已经杀到了承先殿附近,离那个狗皇帝刘卓不远了。欧阳仁和撇了撇嘴,心说这白莲教匪还真有点不怕死的劲头,宫里面好歹还有数百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居然被他们一路杀的节节败退了。 欧阳仁和转过来头看向正前方,宫里面已经打的这么热闹了,黑麒麟军统领胜屠野狐不会得不到消息,可是为什么迟迟不见黑麒麟军有所动作?想到黑麒麟军统领胜屠野狐的冷傲嘴脸,在想想胜屠野狐手下那三个不可一世的指挥使,欧阳仁和就来气。 不就是统领三千骑兵的小小指挥使吗,有什么可牛气的?就算面对自己这个中书令大人的时候,胜屠野狐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穿了一身黑铁铠甲就嚣张? 别说胜屠野狐,就说他手下那三个偏将,无论是第一军指挥使郑旭,第二军指挥使独孤锐志,第三军指挥使赫连铁木,哪个不是眼高过顶的家伙?不就是皇帝的亲军而已,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就在欧阳仁和气鼓鼓的在心里咒骂胜屠野狐的时候,前方的街道上终于有了动静。一声一声紧促的好像闷雷一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马蹄踏地的声音,却整齐的令人心悸!一声一声的闷响整齐划一,更像是雷公敲响的战鼓。 欧阳仁和心里一紧,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他是文人,从来不曾舞刀弄枪,他认为那是很没落身份的一件事,文人就要有文人的样子绝不能会武夫混为一谈。虽然他也佩剑,但那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从隋唐流行至今,那个文人不在腰间挂一柄宝剑? 可是,欧阳仁和腰畔的那柄剑太轻太薄了,别说杀人,甚至都劈不断一根手指粗的树枝。但听到那闷雷一般的声音,欧阳仁和却发现只有握住剑柄自己的心才会稍稍的有一些安定。剑柄已经被他握的发热,而那雷声也越来越近。 宫里面的侍卫在统领擂山锤张天斗的带领下且战且退,六百余大内侍卫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除了跟在张天斗身边这一百多人,还有更多的人护在内院皇后娘娘那边。贼人大部分都被张天斗吸引了过来,他心里倒是不担心皇后那边的安危。 回头看了一眼承先殿的大门,张天斗抹了一把下颌上滴下来的血水。从白莲教的匪徒冲进来到现在,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经不下二十个。那血都是别人的,一滴自己的都没有。看到承先殿大门的那一刻,张天斗知道如今他们已经再也没有一步退路可走了。 论战斗力,大内侍卫远比贼人要强的多。若是想杀死一个大内侍卫,白莲教的人至少要付出七八条性命。这样的以命换命虽然惨重,但好在白莲教的弟子足够多。压着大内侍卫们一直退到了承先殿,白莲教这边至少还有一千五百人。 东方伦日冷冷的站在队伍前面盯着一身浴血的张天斗,目光阴狠。面前那个一身血的家伙已经至少杀了他十余个香主,四五个堂主,这样的损失东方伦日都感到肉痛。 第一百六十二章 梦幻泡影 “前面的老英雄可是擂山锤张天斗?” 东方伦日分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亲信弟子,站出来高声喊道。 护在承先殿门前的张天斗顺着声音看过来,他认识说话那人乃是曾经太原府的第一富豪东方伦日,只是实在想不到此人居然有宏图大志,诈死以骗官府暗地里却图谋不轨。此人当初在太原府多有善人之名,曾经张天斗与他还有过接触。 “正是你家爷爷,东方小儿,真想不到你还认得我。” 张天斗抖了抖袍子上的血,手腕一转,将已经砍崩了的横刀随手丢在地上,他往前跨了两步目光直逼东方伦日,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这一身功夫这一腔胆魄还是少有人敌。一身黑色长袍,一柄带血的横刀,人虽老,却依然如下山的猛虎。 东方伦日被骂了一句也不生气,拱手抱拳道:“老英雄,才一别两年而已,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了。” 张天斗呸了一声道:“你认识我管什么用,你却忘记了自己爹娘!干什么不好偏偏先诈死后谋反,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你爹娘的在天之灵!” 东方伦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抱拳的手势还没有收回来,样子显得尴尬之极。他没有说话,但是他手下那些喽啰却受不了圣主被人辱骂,一个叫刘三的堂主站出来用刀指着张天斗喝骂道:“老匹夫!你居然敢辱骂圣主,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分了尸?” 张天斗下颌上的雪白胡子都被染成了红色,脸上兀自还有血珠儿不断的滴落下来。听到有人训斥自己,张天斗微微一笑转身看着那人道:“好啊,老夫便在这里等你杀来分了我,来吧。” 那堂主刘三本来是想表忠心,此刻却成了出头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往上冲,可是一想到张天斗之前那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还有那霹雳雷霆一般的手段,他就腿软。想退回去,又怕自己的兄弟们笑话,被圣主蔑视,那样岂不是得不偿失? 刘三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钢刀给自己鼓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张嘴骂了一句老匹夫,鼓起勇气就要冲上去。张天斗哈哈一声大笑,再次往前走了三步看着那刘三断喝道:“大胆!” 这一声断喝犹如虎吼,直震得刘三身子一阵踉跄。刘三被吓得面无人色往后就退,也不知道是绊在了什么东西上把持不住身子,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手里的钢刀也掉了,狼狈的爬起来却又站反了方向。刘三站起来想找回场子说几句狠话,却忽然发现连自己兄弟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鄙视。讪讪的还想去捡起来那钢刀,却被东方伦日一声呵斥骂了回去。 “张老英雄面前,轮得着你造次?!” 刘三知道自己今天栽倒家了,这场子无论如何是找不回来的。别说十个自己加在一起也不是张天斗的对手,就算是一百个自己加在一起或许都再也鼓不起面对对方的勇气。 “老英雄,如今你已年近花甲,为什么还如此执迷不悟?汉室刘家的气数已经尽了,这汉国的江山已经不在刘氏皇族的掌控之中。老英雄慧眼,难道还看不清现状吗?” 东方伦日挺直了身子傲然道:“我白莲教麾下弟子百万,从长江以南的繁华世界到北方草原的茫茫天地皆有有白莲教的弟子,如今我顺应天命登高一呼从者如流,老英雄何必意气用事,执迷不悟?” 张天斗摇了摇头道:“别跟老夫动嘴皮子,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样奸佞小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花言巧语没听过?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到老夫拳头下走几招,若是你能胜了老夫这一对拳头,老夫自然不会有二话,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东方伦日叹道:“我念在老英雄你一世英名,不忍出手相害,你怎么如此顽固?” 张天斗伸手往宫墙外一指喝问道:“你害的人还少吗?!太原府里现在因你而死的百姓何止上千,就说你白莲教的弟子也死伤早过千人,这就是你所说的顺应天命?” 东方伦日道:“历来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小节,凡朝纲更迭必然要流血牺牲。那些百姓虽然死了,但是他们是为了追求美好的生活而死,死得其所。我教中的弟子死了,是为了亲手开创一片天地而死,死的壮烈!用他们的死换一个太平天下,纵死又有何妨?就算是我死了如果能推翻刘氏皇族的统治,亦不可惜!” 他说的理直气壮,本来他就相貌端正,说话的时候又是正气凛然倒也真就糊弄了不少白莲教的弟子。听到圣主如此雄壮激烈,下面的弟子们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 “推翻汉室!” “建立太平天下!” “杀狗皇帝!” 一声声高呼下,一个个白莲教弟子憋的脸红脖子粗。 “陛下何曾对不起你们?” 在呐喊声中,张天斗的声音平静的就好像一叶小舟,风浪虽大却阻挡不住。 “自陛下登基以来,整改朝局,严惩贪官污吏,减免赋税,抗敌于国门之外,有哪样做错了?开仓放粮,就灾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祭坛求雨,跪拜一日一夜,陛下又有哪样对不起你们?” 张天斗的声音就好像一声刀出鞘的锐响,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一时间白莲教弟子们的呐喊声渐渐的小了起来,很多人面面相觑,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迷茫。是啊,当今陛下并没有做错什么啊?虽然百姓们穷苦吃不上饭,但那时先帝时候积累下的弊端,和当今陛下没有什么关系。相反,这一年多以来陛下所作的事哪一样都让人欢欣鼓舞呢。 先帝在位时候养着的几个大贪官,还有数不清的小贪官,如今死在孝帝手里的已经不下二十个。两年大旱乃是天灾,更是和孝帝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更何况孝帝还打开官仓,宁愿不向大辽交岁贡也要让百姓们有饭吃,这错了吗? 见手下教众被张天斗问的愣住士气下降,东方伦日冷笑道:“我所要建立的国家,人人平等,人人有地种,人人有衣穿,不必再受贪官污吏的欺压,也不必在忍受饥寒交迫的苦日子!只要建立了这样的国家,天下百姓都是一家!” 他说的激昂,脸上浮现出一抹酡红。 “没有贪官,不收赋税,让人人吃饱饭,人人穿暖衣!” 他还没说完就被张天斗的一声冷笑打住:“没有官?不收赋?” 张天斗冷笑着问道:“不设置官吏,你怎么管理国家?大汉百万计的子民你一个人管的过来?你以为朝廷就像你小小的白莲教那样过家家一般的胡闹?不收赋税,你拿什么构建军队?没有军队,你拿什么抵抗外敌?不能抵抗外敌,百姓必将遭遇战乱,异国的铁蹄在家园上践踏,焚烧房屋,杀死男人,老人孩子,侮辱你们的妻子姐妹女儿,你凭什么让他们安居乐业衣食无忧?若是仅仅凭借一张利嘴空口无凭的乱说,我张天斗比你还要强上几分,最起码我有一身的本事能保护自己家小,你能保护谁?!” 东方伦日哪里想过这么多的问题,一时间被张天斗问的语塞难以回答。越是想不出来词语驳斥张天斗他越是憋火,越是火大越想不出话来。同时,在他怒火升起的时候,心里面那份建国立业的雄图大志却被张天斗狠狠泼了一盆凉水。他隐隐的思索到自己确实想的太简单了,国计民生确实不是自己之前想的那么容易解决。 但此时已经不是他后悔的时候了,箭在弦上,目标又近在咫尺,如何能不发? 东方伦日打断张天斗的话大喊道:“我欲建立属于百姓自己的国家,自然有全天下百姓一起做主,哪里用得着你唧唧歪歪!孩子们,杀过去!推翻汉室,诛杀狗皇帝!” 白莲教的众人虽然在心中都隐隐觉得那张天斗说的有理,可是自己造反的事实已定,开弓早就没有了回头箭,除了杀下去,他们别无他路。 他们或许也曾经疑惑,真的能建立理想中的那种人人平等的国家吗?思索后的他们固执的认为,即便这不过一场梦幻泡影,也值得自己去牺牲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昔日袍泽 东方伦日见劝不动张天斗投降后冷冷一笑,伸手一指张天斗恶狠狠的说道:“张老英雄,论功夫你确实厉害,我白莲圣主座下的弟子们确实没人是你的对手。但是你也别太嚣张了,自有人来对付你!” “请左护法扬白莲圣教之威!” 东方伦日回身喊了一句,随着他的呼声,围在承先殿门前的白莲教众人自发的分开了一条通道,一个一袭黑袍的人手里抱着一柄无鞘的长刀,缓步走了上来。这人阴冷着脸,眸子里的寒光和刀锋上的锋芒一样阴寒。 “无鞘的长刀,是你?怪不得找不到你,原来是躲到白莲教的老巢里去了。” 张天斗傲然一笑道。 彭斩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张天斗的讥讽,径直往前走去,目标显然是那承先殿的大门。两个侍卫怒斥了一声,挥刀扑了上去。眼神好的人似乎看到了彭斩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绝大部分人却连彭斩动都没有看到。 雪亮的刀光炸起,只一道,绚丽如夜空惊雷。 两个侍卫往前扑的身子还没停下来,在他们的咽喉上同时绽放开了一朵殷红殷红的玫瑰。那血喷射而出,在夜色下如此凄美。两个侍卫连惊呼都没有发出来,身子一软往前扑倒。尸体还没有倒下去的时候,两个人的头颅被迸发出的血液冲掉,是首分离。 张天斗的眼睛立刻就咪起了一条缝,脸色逐渐变得郑重起来。快,说不出的快。张天斗看的出来,彭斩的刀法不花哨,不漂亮,只一招一刀,全在一个快字。可是偏偏这一个快字是无法破的,除非,你比他更快。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甚至十五年,十年前,张天斗都有绝对的把握对付彭斩。岁月不饶人,毕竟他已经是年届六十岁的老人了。他的身体早已不如年轻人强壮,不如年轻人灵活,而且他已经血战了半个多时辰,早已疲劳。 “擂山锤?” 彭斩走到张天斗身前三米处站定了,抱着刀冷冷的问了一句。 张天斗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迎了两步:“老夫便是擂山锤张天斗,报上你的姓名!” 彭斩仔细看了看张天斗后叹了口气道:“我从家里没出道的时候便经常听到你的名号,你与家父同辈,按道理我应尊称你一声世伯。只是不曾想到的是,竟有一日我会与儿时崇拜的英雄为敌。唉……可惜。” 张天斗哈哈一笑道:“可惜什么!你可是彭家的儿郎?怪不得使得一手好刀。既然站在这里,何必唏嘘,莫非是怕了老夫的名号?” 彭斩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可惜的是你一世英名,最后居然死在我的手里,上天还真待我不薄呢。哈哈哈哈!” 彭斩脸色变的很快,他阴森森的望着张天斗道:“纵然你一世无敌,可惜毕竟上了年纪体力不支,又已经厮杀了这么久,你拿什么挡得住我的刀?” 张天斗一愣,心神恍惚了一下。只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彭斩突然发力,一刀斜着直奔张天斗的咽喉劈了过来。这一刀极其突兀,根本就一点预兆都没有。他先以言语迷惑了张天斗,然后骤然发难,阴狠毒辣。 “好卑鄙!” 张天斗骂了一声闪身就退,那刀在他的胸前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血瀑布一样涌出来。张天斗身子一阵歪斜,直退后了四五步才堪堪站稳。彭斩不给他机会立足,第二刀如附骨之蛆粘了上来。 张天斗拧身一拳砸向已经到了身前的刀锋,那刀灵活的一转,斜着往张天斗的拳头上抹了过去。张天斗一身的本事都在拳头上,若是被彭斩一刀断了拳头,哪里还能再敌得住彭斩? 张天斗收手,栖身而上,以肩膀撞向彭斩的胸口。他手中没有兵器,若是被彭斩逼在身外的话更没有胜算。这一下势大力沉若是撞上的话,彭斩必然会断掉几根肋骨。两个人都是杀人无算的高手,尤其是彭斩更是阴狠狡诈。刀锋一转,迎着张天斗的肩膀就切了过去。 张天斗侧身让过刀锋,挥臂朝彭斩面门砸去。彭斩仰身避过,袖口里滑下一包石灰,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两个人离得太近,张天斗躲闪不开,那一包石灰正打在他脸上,石灰迷住了眼睛看不见东西。 张天斗虎吼一声,抡开拳头胡乱的往四周打去,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淌血,头发披散,状若疯癫。彭斩却不靠前,只是抱了刀冷冷的看着张天斗胡乱打拳。看他如此卑鄙,旁边的侍卫气不过有人冲上来挥刀劈向彭斩,却被彭斩一刀削掉了脑袋。 别说那些大内侍卫,就是白莲教的教众都觉得彭斩与张天斗交手实在不够光明磊落,用这样的诡计欺负一个老人,怎么说都让人看不起。只是此时站在敌我对立的角度上,谁也不愿意出口职责他罢了。眼见着侍卫们冲过来跟彭斩拼命,白莲教的教众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 彭斩冷笑了两声,挥刀劈死一个侍卫,趁着张天斗力气耗尽一刀往他后背上劈了过去!有侍卫喊了声张大人小心,飞身扑过来相救,只是彭斩的刀快如闪电,眼看着就要劈到了张天斗的后面脖颈上。 此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彭斩那一刀上,在众人的目光中,那刀似乎都慢了下来,顺着一道清晰无比的诡计直奔张天斗的后颈。已经有人忍不住惊呼了出来,而张天斗似乎预感到了危机,奋力的想挪动步伐闪躲。 他流了太多的血,眼睛有看不见,还以为刀子是从前面劈过来的竟然身形往后闪去,这样一来那刀显得更快了。 噗! 刀光落,血光现,老英雄人头落地。 没人叫好,也每人鼓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侍卫们奔跑的身子骤然而止,张大了嘴巴却喊不出声音。白莲教的教众也眼睁睁的看着张天斗身死,只是没有人在心里感觉到开心。没错,张天斗杀了他们几十个兄弟,他们有机会也会毫不犹豫的手刃仇人。可是他们想要的是正大光明的交手,而不是这样阴险的偷袭。 这一刀砍掉了张天斗的脑袋,也砍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寂静中,所有人都失去了思想。 宫里面杀的如火如荼,禁宫南门这里也是血光冲天。陈远山带着京畿大营的人马一次一次的反动冲击,却都被孙胜带兵拦住。眼看着宫里面的火已经烧了起来,陈远山心急如焚。他一声大喝,从马鞍桥上摘下长槊大吼了一声杀过去,亲自冲了过去。 陈远山的亲兵立刻就涌了过去站在他的身侧,以陈远山为箭头,百十名亲兵呈锥形队列朝着禁军堵在街道上的方阵杀了过去。孙胜坐在马背上冷冷的一挥手,数十支狼牙箭怒吼着朝陈远山射了过来。 陈远山身侧的亲兵举盾挡在主将的身前,自己身上却接连中了三四箭。他倒下去,身后的袍泽立刻举着盾牌接替了他的位置。双方之间只有百步左右的距离,以骑兵的速度只不过十五个弹指的功夫就能冲到。最好的弓箭手可以在百步之内连发三箭,第四件却再也没有时间射出去。 陈远山领着的百十名亲兵被羽箭射死了三十几个,还有六七十人跟在他的身后。双方的距离被迅速的拉近,随后如同一条河流狠狠的撞在堤坝上。 陈远山一槊戳死了一名禁军,回槊一扫,三尺长的槊锋轻而易举的割破了一名禁军的喉咙,血瀑布一样喷出来溅了陈远山一脸。一脚将那还没死透的禁军踹开,陈远山再次挥槊将一名禁军的前胸好像切豆腐一样的切口,锋利的槊锋能轻而易举的割破两层皮甲,那禁军的肚子被剖开,内脏呼啦一下子掉了下来。 一名禁军挥舞着横刀砍下,被陈远山的亲兵奋力挡了回去。那亲兵还没来得及回身,一柄横刀从斜刺里劈过来,一下子将他的半边肩膀削掉。后面的亲兵迅速的挤上来用盾牌护住陈远山的左右,根本就不顾及自己的死活。 陈远山带领着亲兵,就好像一支楔子狠狠的凿进了木头里,纷飞的木屑是肢残体破的禁军,血花飞舞,人的生命比时间流逝的还要快。后面的京畿大营士兵见主将带着亲兵已经杀进了敌阵,在偏将的带领下发一声喊紧跟着冲了过来。双方混战在一起,弓箭手已经失去了用处纷纷后退。 禁军的装备比京畿大营的人马要好,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皮甲,低级将领们身上都穿着铁甲。而京畿大营这边士兵们基本上都是软甲,伍长身上的皮甲还不如京畿大营士兵身上的皮甲厚重。只是这支造反的禁军虽然经历过玉州之战的洗礼,可是论起杀人的技巧却远不如京畿大营人马犀利。 陈远山带着亲兵锥子一样切了进去,后面大规模冲上来的京畿大营人马砍死散乱,其实都是以六个人为一个小团队有组织性的推进。一个伍长带着五个士兵组成一个一个的小型梅花阵,步槊,长矛,横刀各种兵器交相出击互相掩护,运转起来的小梅花阵杀起人来远比凭着个人勇武乱闯一气要快的多。 只是京畿大营的人少,而且数次发动攻击之后损失很大,现在双方的人员比例已经从相差不多到了两千比三千五,人少的一方还在拼了命的发动着进攻。 孙胜看着势如蒙虎一样亲自领兵杀过来的陈远山叹了口气,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只是这一丝不忍一闪即逝,他迅速就冷静了下来。从亲兵手里要过一支硬弓,搭上一支破甲锥瞄准了陈远山。 第一百六十四章 悲剧了 陈远山持槊往前突刺,大喊了一声奋起神威,三尺长的槊锋串糖葫芦一样连着扎死了三名禁军士兵,陈远山推着尸体疯了一样的往前冲。他身边的亲兵越战越少,但是剩下的人还在忠心耿耿的守护在他身侧。亲兵们一手持刀一手举盾,将禁军们对陈远山发动的攻击悉数拦截了下来。 陈远山不必顾忌两侧和背后,放开手脚杀人。一个又一个的禁军被他的马槊捅死,而陈远山的战马也早已被乱刀砍死。步行着往前推进的速度明显迟缓了下来,但锥子型的队伍依然往前推进着。 一对五十人左右的陌刀手分开袍泽冲向陈远山,沉重的陌刀能一下将战马劈城两半。这队重甲步兵极其的强悍,很快就迎着陈远山撞在了一起。犹如两股洪流相撞,最前面立刻就迸发开一片血浪。 穿着厚重铁甲的陌刀手能轻而易举的将对方劈死,而陈远山的亲兵使用的横刀却很难切破陌刀手身上的重甲。眼看着陈远山身边的亲兵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陈远山身边的破绽也开始多了起来。 孙胜端坐在马背上看着闪出身形的陈远山一咬牙,猛地松开手指,那一支破甲锥嗖的一声直奔陈远山飞了过去。 噗的一声,那三棱破甲锥精准的钉在了陈远山的胸口。被铁甲上的护心镜拦了一下,速度骤减的破甲锥还是扎了进去。陈远山只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时那箭还在自己胸口颤巍巍的抖动着。 啊的一声大喊,陈远山奋力将身前扑过来的陌刀手捅死,一脚将那重甲步兵的尸体踹飞。他朝着孙胜所在的位置大喊:“为什么!”然后拔下胸口插着的破甲锥丢在地上,一槊将一名重甲步兵的双腿扫断,然后持槊往下猛的一插! 为什么! 这三个字就好像重锤一样敲打在孙胜的胸口,沉重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是啊,为什么?昔日的袍泽今日刀剑相向?曾经并肩作战浴血杀敌的袍泽变成了仇人,曾经互相搀扶着的手臂如今却挥舞着横刀彼此相残。流的血的再多,也没有一滴是外敌的血,都是自己的同胞。 眼看着京畿大营的人马越杀越少,陈远山身边的亲兵冲上去一顿乱砍,用盾牌护着主将且战且退。京畿大营的这一次冲击又失败了,至少有三百袍泽死在禁军兄弟的刀下,而不少于五百禁军被京畿大营的人马夺取了生命。陈远山这一次冲击还是对禁军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本来就不多的重甲步兵几乎都被他杀光了。同样,陈远山的百十名亲兵现在还活着的已经只剩下十几个,还活着也个个带伤。 胸口上的伤势并不如何沉重,但是孙胜看向自己拿冷冷的眼神却让陈远山心如刀割。为什么几个月前还并肩作战不离不弃的战友,现在却成了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的敌人?陈远山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孙胜伤了他的不是那一支破甲锥,伤了他的是那一箭来自曾经的袍泽这个事实。 大口的喘着气,然后陈远山啐了一口带血的涂抹,猛地挣脱开亲兵扶着自己的手臂,挺起长槊就要再次杀过去。亲兵们死死的抱着他的身子,劝他不要冲动。只是大家谁都明白,将军的心已经冷了。 孙胜的眸子里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悲哀,他的心就如同被一柄锋利的刀子割着一样的疼。他知道自己站在造反者的一方无论在道义上还是良心上都说不出道理,但出于报恩,他别无选择。他的父亲战死沙场却被小人说成了事通敌自杀,若不是恩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只怕父亲永世不得翻身。父亲的爵位是那人帮着抢回来的,而听信了谗言的人则是当今陛下的父亲。 可是陛下有错吗? 每一次扪心自问,孙胜都感觉自己痛苦的要死了。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一切都晚了。 呜呜的号角声从皇宫北门的方向传来,孙胜知道欧阳仁和那里也即将迎来一场大战了。只是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对造反是否成功的担忧,有的甚至只是一种想马上战死的绝望。不管恩人是否能够造反登基,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帮他了。而对于忠王刘凌的信赖,陛下的信赖,他只能以死谢罪。 不同于其他的造反者想着成功后应得的荣华富贵,孙胜只想着这一切早点结束,然后自己悄悄的离开这个世界,因为他没有面目活在自己良心的谴责中。或许,他都没有资格和忠王,陛下,走同一条黄泉路吧? 他本来可以趁着京畿大营的人马后撤的时候发动反击,以京畿大营现在的人马来说,只需催动禁军紧紧的贴上去咬在后面狠狠的打,京畿大营的人马必然会一层一层的被狠狠的撕下来。这是王爷刘凌教他的战术,他记得,名字叫倒卷珠帘,只是……此时他选择了遗忘。 号角声越来越响了,北门怎么样了?这一刻,孙胜心里忽然期待欧阳仁和被黑麒麟军杀的大败,造反者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而陛下和忠王依然骄傲的挺拔着身子活下去。苦笑,孙胜只能苦笑。或许自己是有史以来最不合格的臣子,因为自己参与了谋反。自己也是有史以来最不合格的谋反者,因为自己竟然期盼着陛下取得最后的胜利。 失败吗? 孙胜这样问自己。 一中苦涩的味道,在他心里独自品尝。 北门的战斗比南门要简单,因为一个本来不该出现在北门的人出现了。 三千黑麒麟军整齐划一的顺着街道慢慢的出现在禁军士兵们的视线里,那威武的队列,强壮的体魄,还有整齐的如同一片丛林般竖立起来的马槊,都让他们感到呼吸沉重,甚至有些窒息。 三千骑兵,竟然整齐的好像一个人一样! 在队伍的最前面并列向前的是两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那马产自西域,是有名的大宛名种。在马背上分别坐着一个黑甲其实,一个银甲骑士。并骑走在前面的两个将军,此时在禁军眼里却好像从地狱中冒出来的黑白无常。 不用问,穿着黑甲,带着夜叉王面具的那个就是黑麒麟军的统领,被人称作杀人王的胜屠野狐。身边那个银甲的骑士虽然身材远不如胜屠野狐魁梧,但是却亦然有一种让人不敢鄙视的气势。 在两个人的后面,骑兵分成了六队,每两队骑兵的前面都骑兵而行一名将军,正是黑麒麟军三军的指挥使。最左面的那个是第一军指挥使郑旭,手里提着一柄锋利的马槊。中间的那个是第二军指挥使独孤锐志,善用一柄加长了的陌刀。右边的那个是第三军的指挥使赫连铁木,用一根足有大腿粗的狼牙棒。 当三千黑麒麟军整齐的从容的在两军阵前列队之后,欧阳仁和才想起来应该让弓箭手先射几箭才对的。可是还没等他下令,那个最前面和胜屠野狐并骑而行的银甲将军忽然提马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慢慢的将面甲推了上去。 禁军中顿时一片惊呼。 “那不是昭将军吗?” “你看清楚了吗?我怎么看着好像昭先将军的样子?” “不是说昭先将军被陛下赐死了吗?” “没错!就是昭先将军!” “难道孙将军骗了咱们?” 士兵们从小声的议论逐渐变成大声的喧哗,欧阳仁和的眉头拧的好像一团麻绳,心也不由自主的慌了起来。这个孙胜!为什么没有杀了昭先!因为欺骗禁军的士兵们说昭先被皇帝陛下赐死了,因为他劝陛下对大辽兴兵而被活活的打死了!靠着这消息带给禁军士兵们的激愤,欧阳仁和这个外人才有机会统领这支军队。而昭先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大家面前,他还拿什么控制军队? 孙胜不是说已经杀了昭先吗?为什么没有下手? 从没有领兵经验的欧阳仁和心里越来越慌,慌的他手足无措。若是他是一个善于领兵的人,老早之前就下令弓箭手一阵乱箭射过去了。只要双方交了手,不管禁军的士兵是不是真心造反也已经收不住脚,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即便是现在,如果欧阳仁和果断下令自己的侍卫放箭射杀了昭先,只要再鼓动几句,禁军的士兵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后未尝不可一战。可惜的是,他没有这些经验。 昭先提马继续前行,根本就无视了那个坐在马背上略显慌乱的欧阳仁和。 “孩子们!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昭先振臂一呼。 “认识!” “你是我们的昭先将军!” 士兵们开始是小声的回答,渐渐的变成了高呼。 “你是我们的将军!” “我们的将军!” 昭先仰天一声长啸,然后目光变的寒冷。 “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 他以马鞭横着指了一圈,视线凌厉的就好像一柄出了鞘的横刀。 “你们在谋反!” 昭先一声断喝,让禁军的士兵们每个人心里都一紧。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开始颤抖,没有人敢直视昭先的视线。本来对谋反他们就心怀恐惧,支撑着他们那些许的勇气的不过是昭先的死讯,可是如今将军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他们最后的一点勇气也随即溜走。他们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正在被自己的家长训斥一样无言以对。 “昭先!你怎么没死!” 欧阳仁和问出这句话后,忽然发现自己就是个白痴。这句话问出来,只要士兵们好歹一想就能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只是他好歹也是官场上历练了多年的老油子,立刻话锋一转道:“你不是被陛下处死了吗?!” 昭先冷笑,并不回答他。 “孩子们,你们是真心想谋反吗?!” 昭先问。 禁军的人群开始慌乱,没有人还能平静。 “杀了他,杀了他!” 欧阳仁和在朝廷里为官的时候很少会犯下错误,不管是对付政敌还是维持自己的地位,他的算计不可谓不周到。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心乱的好像一团麻。想好了的规劝黑麒麟军投降的话语也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好像变成了一锅浆糊一样。他只是下意识的知道昭先必须死,否则七千禁军必然会反戈一击! 欧阳仁和喊完那三个字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他忽然在自己面前看到了三千包裹着铁甲扬起了长槊的骑兵,身后还站着七千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的禁军。前面是下山虎,后面是群饿狼,他发现自己悲剧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引蛇出洞 胜屠野狐举起自己手里的长槊,以槊锋一指欧阳仁和。 身后的第一军黑麒麟军骑兵在郑旭的率领下拍马冲了过去,一千黑麒麟军拉开了阵势,又有足够的冲击距离,别说现在的禁军已经毫无斗志可言,就算是列阵对抗也不一定能挡得住。 欧阳仁和吓白了脸,拨马就跑。大部分禁军士兵冷眼旁观,少数的几个人抬起兵器想要做点什么,最终还是把手垂了下去。更有一个禁军弓箭手搭箭对着欧阳仁和的后背就射了一箭,若不是欧阳仁和身边还有护卫在替他将箭斩落,说不好欧阳仁和会被这一冷箭极其憋屈的射死。 郑旭带着人本来往前冲刺,见欧阳仁和跑了之后他伸手一指,身后的黑麒麟军顺着他的手势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转弯,一道黑色的大弧线画出来,精致的好像大师笔下的杰作。未战而败,欧阳仁和心里憋屈的要命。他现在恨死了孙胜,若不是那个家伙放走了昭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身后的黑麒麟军追的急,欧阳仁和跑的慌张。双方离着能有八十步左右,因为重甲在身,黑麒麟军一时倒也追不上他们。郑旭从背后摘下足有两石半的硬弓,搭上一支破甲锥后瞄准了欧阳仁和的后背。 嗖! 一箭飞出。 一个忠心的护卫以自己的身子替欧阳仁和挡了一箭,那人从马背上扑通一下子摔了下去,立刻就被后面袍泽的战马踏的血肉模糊,等黑麒麟军的骑兵过去之后,地上只剩下了一滩肉泥。 第二箭紧跟着第一箭射了出去,论箭法黑麒麟军中除了那个妖孽独孤锐志,没有人比得上郑旭。这第二箭比第一箭还要快,只在那护卫跌落的一瞬间箭就飞了过去,擦着落马的护卫身子正射在欧阳仁和的后背上。一身官服并没有穿着铠甲的欧阳仁和就好像一支被射落的野鸟,一头从战马上栽了下来。 后面的护卫下意识的拉起战马,那马硬生生的偏离出去踩着欧阳仁和的一条胳膊跳到了一边。这一下实在太沉重,咔嚓咔嚓的响了两声,欧阳仁和的一只胳膊被踩的扁平扁平的,骨头碎成无数块。 再后面的护卫躲开了欧阳仁和却躲不开前面的同伴,两匹战马好像两辆重型坦克相撞一样轰然撞在一起。马背上的骑士摔了下来,腿却被沉重的战马压在了下面。那人哀嚎着想把腿抽出来,眼前一黑,抬头看时却看到了追上来的黑麒麟军骑兵的马槊。一槊贯喉而出,那护卫只觉得嗓子里被堵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黑麒麟军也不去追那些跑远了的护卫,围成一圈,马槊垂低,指着躺在地上呻吟的欧阳仁和一动不动。郑旭挥手,一个黑麒麟军骑兵翻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走到欧阳仁和的旁边,一只手抓住欧阳仁和的头发,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间的横刀。 他抓着欧阳仁和的头发使劲提起来,横刀在欧阳仁和的脖子上好像拉锯一样来回的割。血瀑布一样往外涌,欧阳仁和的脖子里发出了咕咕的声响,似乎是在抗议着这个黑麒麟军骑兵的暴行,又像是在乞求对方不要拿走自己的头颅。终于,那黑麒麟军骑兵握刀的手一轻,一颗大好的头颅就被他整个割了下来。 郑旭只冷冷的看了一眼,随即带着骑兵转了回来。昭先已经安抚住了禁军的人马,随即对不远处的胜屠野狐点了点头。胜屠野狐同样点头示意,然后将手里的长槊往南一指。身后的黑麒麟军呼啸一声,跟着他的战马后面直扑皇宫的南门。 昭先挑选出几个平日自己的亲信将领,安排他们带着大半的人马去大街上安抚百姓。然后自己带了两千步兵从北门进入了皇宫。这两千人都是当初跟随他去玉州后带回来的,每个人都是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老兵。其中还有五百名重甲陌刀手,就是这五百重甲步兵都能将攻入皇宫的白莲教教众挤出去。 以朴刀手为前锋,弓箭手其次,后面则是五百重甲步兵。两千禁军士兵在昭先的带领下按秩序进入了皇城。 此时的白莲教众人刚刚目睹了自己这边的杀手,也是东方伦日新任命的左护法彭斩杀死了侍卫统领张天斗。眼见着自己的统领被人用卑鄙的手段杀死,剩下的一百余名大内侍卫疯了一般的朝着彭斩冲了过去。虽然他们明知道不敌,但是没有一个人后退。 一个人被彭斩砍死,第二个人迅速的扑了上来,才冲第二个人的脖子上抽会长刀,第三个侍卫已经一刀砍了下来。将第三个侍卫劈死,第四个侍卫的刀锋已经到了他身前不足一尺远的地方。挥刀磕开第四个侍卫的横刀,第五个侍卫已经赶到了他的身后一刀捅向了他的后腰。 眼看着被十几个侍卫围攻的彭斩逐渐的手忙脚乱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围在外面的白莲教教众只是冷眼旁观,竟然没有一个人冲过去支援彭斩。甚至就连白莲教圣主东方伦日都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一点焦急的脸色都没有。相反,见到自己的助力帮手被敌人围攻渐渐不支,他反而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彭斩磕开一柄横刀对着东方伦日喊,可是后者依然笑眯眯的置之不理。忽然想到了东方伦日这是要卸磨杀驴,彭斩的怒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就在他跟侍卫们拼命的时候,一队禁军士兵在草乱的街道上快速的穿过,在晖王刘植的王府门前停了下来。一个领头的百夫长快速的敲响了王府的大门,一边敲一边大声的喊着。 “快开门!孙将军有消息到!” 守在门口的王府侍卫听到孙将军这三个字,立刻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一个侍卫头领探出头来问:“什么事?” 那百夫长抱拳道:“快去通知王爷,孙将军已经带兵杀进皇宫去了。白莲教的匪徒抓住了孝帝,孙将军正在带兵跟白莲教的匪徒抢人!若是去的晚了,难保白莲教的那个圣主会捣鬼!” 说完,那百夫长带着手下急匆匆的又跑了。那侍卫头领不敢耽搁一路狂奔到了王府的客厅门前,没等喘过来气他就急促的报道:“王爷……王爷,孙将军已经杀进皇宫了,正在和白莲教的人对峙,白莲教的人抓了孝帝,好像图谋不轨!” 正坐在客厅里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刘植可以说心急如焚。他已经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的走了无数个圈子,看他腿脚那么灵便,哪里像是一个久病不愈的病人?太医都被他买通了,什么病,病的重不重还不是随便说? 客厅里出了刘植之外,还有七八个人也在,这些人同刘植一样,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分钟都踏实不下来。被刘植新任命的长史胡方听到侍卫头领的汇报,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紧走几步抓着那侍卫头领的衣领急急的问道:“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 那侍卫头领喘着粗气回答道:“是禁军一个百夫长带人过来传的消息,他只在门口喊了两句就带着人回去了,说宫里面情况紧急莫测,不敢多做停留。” 卢芳愣了一下随即放开那侍卫的前襟沉吟起来,见他表情有异,晖王刘植快步走到他身前问道:“续直,你觉得怎么样?” 卢芳字续直,和老宰相卢森还是同族,这个人十分的聪明,很早之前就被刘植请来做了幕僚。因为卢芳此人文采非凡,平日里和同样文采出众的晖王刘植交往倒也不会引起怀疑。刘植见卢芳脸色郑重,知道他必然是想到了什么。 卢芳没有回答刘植的问题,而是问那侍卫头领道:“可看见百夫长往什么方向跑了?他带了多少人?” 那侍卫头领仔细想了想后忽然眼前一亮道:“是往城门的方向跑了,并不是去皇宫的方向!那百夫长身边只有十几个人人,现在想想确实模样慌张。” 其他人一听之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好险,若不是卢续直心细,只怕已经上了敌人的当了。大家都过来劝刘植道:“王爷,既然如此还是早做打算,既然咱们已经被人识破了,不如赶紧出城躲避。” 刘植也吓的够呛,一双眼睛只顾着在卢芳的脸上寻找答案。那路上嘿嘿笑了笑道:“不然!若是你伙禁军往皇宫的方向跑才是有诈!他只不过带了十几个人,赶回皇宫去送死吗?而他逃出了城门,显然宫里面的情况确实紧急,他不想陪着送死,这才带了自己的亲信逃跑!” 大家听他分析的有理,纷纷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卢芳狠狠的一挥手,眼神决然的说道:“王爷,现在你就举起大旗!带着王府里的家将和招募来的义士进宫稳定大局,登基为帝!” 就在他们下决心的同时,赵二带着十几个穿着禁军服饰的王府护卫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一个护卫问赵二道:“将军,那晖王刘植会上当吗?” 赵二冷笑道:“咱们王爷什么时候算错过?只要那晖王真是幕后的主使,他必然上当!”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关门杀人 八百朴刀手组成三十排队列的刀阵,好像一辆庞大的重型坦克一样往前碾压过去,很快就接近了白莲教教众的背后,很多白莲教的教众回身看到压过来的禁军士兵都吓的颤抖起来。不过在各堂主香主的维持下基本上白莲教的人还是保持住了的镇定,因为那些堂主香主们都知道禁军的士兵们是友军。即便双方早晚会打起来,但在孝帝还没有伏诛之前肯定会相安无事。 而此时靠诡计斩杀了张天斗的彭斩已经渐渐的支持不住了,他杀不尽那些好像蝗虫一样没玩没了扑过来的侍卫,明明已经杀出了一个缺口,但很快就被更多的侍卫填补上来。他手里的那柄百炼精钢的长刀已经蹦出了锯齿一样的缺口,不再锋利,也不再稳定。 死在他手下的侍卫已经有二十几个,但是眼下还有五倍于二十几个的大内侍卫不断的涌过来。手忙脚乱的格挡,然后杀人,终于还是露出了破绽,被一个侍卫一刀砍在了大腿上。彭斩挥刀砍掉了那侍卫的头颅,后背上却又狠狠的挨了一下,这一刀更重,在他后背上深深的开了一道口子,血肉往外翻着,就好像恶魔裂开的血盆大口。 彭斩大声对着东方伦日呼救,只是东方伦日不理他,东方伦日手下上千人也每人理他。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东方伦日会重金礼聘自己做左护法了,那是因为他是在花钱买自己的命。 “东方伦日!你是个小人!” 彭斩又挨了一刀,这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上,几乎将他的左臂劈下来,只连着一层皮的胳膊挂在身上摇晃着,就好像风中无人的秋千,凄凉而无力。 东方伦日冷冷笑道:“彼此彼此。” 彭斩一刀捅进一个侍卫的小腹里,那侍卫却疯了一般的抱住了他的胳膊,任凭他在那侍卫的肚子里来回拧着刀,那侍卫就是不肯放手。没等彭斩把刀抽出来,那侍卫俯下身子一口咬在彭斩的耳朵上,往下一撕,血淋淋的耳朵被那侍卫咬了下来。 啊的一声惨叫,彭斩挣扎着将那侍卫一脚踹开,后背上再次被人砍了一刀。他身子往前一扑再也站不起来,在无数双腿的缝隙里他死死的盯着冷笑的东方伦日恶狠狠的骂道:“东方伦日,你不得好死!” 东方伦日不屑的撇了撇嘴:“下地狱也是你在前面走,放心,我不会去找你。” 彭斩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砍的麻木了,他甚至感觉不到疼。他能看到自己的衣服碎片一片一片好像折翼的蝴蝶一样乱飞,能看到自己的碎肉一块一块好像河里的小虾一样跳动。他甚至听到横刀砍在自己骨头上的声音,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一块一块的被人劈碎。他的视线渐渐的模糊,似乎看到了一个血红色的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的大门前,似乎看到了自己多年前那个心爱的姑娘。他记得那女孩儿的名字,叫彩蝶,还记得两个人曾在月下山盟海誓,自己发誓要保护她一生一世。可惜,他在彭家不过是个庶出的孩子,当嫡出的大哥强行霸占了彩蝶的时候他懦弱的好像一只把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只想着逃避。 再后来,想通了之后的自己苦练刀法,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将自己的大哥杀了。只是当自己提出要带彩蝶私奔的时候,为什么她哭着说不肯? 后面的事彭斩没有时间回忆了,因为他的头颅被愤怒的侍卫们砍掉,然后一刀一刀的剁下去,几十把横刀乱舞,只片刻就将一个活人剁成了肉馅。再也看不到一块巴掌大的肉,泥一样的彭斩再也没有了思想。 或许,在地狱的路上他会想起,那个叫彩蝶的女人不但不跟他走,反而向老太爷举报了他,并且亲自带着人找到了藏身在之前他们俩约会的那个山洞里,然后他被十几个刀客追杀,逃出来的时候身上最少挨了五刀。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瞎了眼,否则怎么会爱上那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再后来他真的瞎了眼,刺瞎他一支眼的依然还是一个女孩。 彭斩死了,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他还是报不了仇,虽然他已经查出来是谁偷袭了自己,是谁刺瞎了自己的眼睛,他来之前还在发誓,要把那个女孩碎尸万段。讽刺的是,现在他自己真的被碎尸万段了。 眼见着彭斩被乱刀分了尸,东方伦日无动于衷。但看到剩下的几十个大内侍卫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候,东方伦日开心的笑了。 伸手一指承先殿的宫门,东方伦日意气风发。 在堂主香主们的指挥下,成群的白莲教弟子好像涨潮的洪水一样踏上台阶,冲向那座代表着至高权力的大殿。看到禁军出现的侍卫们不在抵抗,而是开始迅速的撤离。冲在最前面的堂主李二牛没工夫理会那些不值钱的侍卫,在他眼里只有那个脑袋价值一万两银子的狗皇帝。 只要他第一个冲进承先殿杀了皇帝,自己就会被封为地位仅次于圣主的大护法,还会得到十个漂亮宫女,一万两银子的赏赐,这样巨大的诱惑力足以促使人发疯了。 终于,咬着牙的李二牛第一个冲到大殿的门前。他憋足了一口气,抬起脚一脚就揣在那扇门板上。嘭的一声响,那大门被他一脚踹开。就在他踹开正门后几秒钟之内,正门两侧的小门也被人接连踹开。不甘心被人抢了功劳的李二牛第一个冲进大殿,充满了欲望的眸子变得赤红。 只是他的腿才卖出去两步便骤然停了下来,赤红色的眸子也变得清澈起来,随即欲望在他眼睛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到令人颤抖的恐惧。 “不!” 李二牛悲鸣了一声,随即身子被射过来的弩箭钉满。他的身体被弩箭的冲击力打的连连后退,只是他在他摔倒门外之前就早已经断了气。 三百名端着连弩的武士整齐的站在大殿里,第一排射击后下蹲,第二排迅速的跟上射击,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率先冲进大殿的几十个人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被密集的好像雨点一样的弩箭射死,很多人的嘴巴里都被弩箭穿透再也闭不上。他们是喊着口号冲进来的,所以再也闭不上嘴巴只能吞下自己犯下的错误。 承先殿里没有孝帝的影子,只有三百名端着杀人利器连弩的武士! 东方伦日的眼睛一瞬间就瞪圆了! 这怎么可能?明明从那个买通了的小太监嘴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孝帝今晚就在承先殿里一步都没有出去过。人呢?现在除了三百名好像阎罗殿鬼差一样的弩手,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妈的!上当了! 还没等东方伦日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出来,他忽然听到自己身后嗡的响了一声。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于是他看到了漫天的白羽。那星光下密集而来的羽箭,就好像他小时候经常在夏天的晚上央求父亲帮忙抓的萤火虫一样漂亮。 羽箭来自禁军。七百名弓箭手同时射出了羽箭,在这样的距离内,在前面八百朴刀手已经让开了之后,弓箭手能够让自己射出去的羽箭轻而易举的穿破两层皮甲,甚至还能将人的身体射个对穿。将后背交给禁军的白莲教弟子实在想不到杀戮来的如此突兀,大部分人都没有做出迎接死亡的准备。 背后插满了羽箭的白莲教弟子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他们倒地不起的样子就好像笨拙的豪猪。就好像割草一样,从最外面开始白莲教的弟子一层一层的被羽箭撕下来。当还活着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一半的袍泽死在箭雨的洗礼下。 东方伦日知道自己败了,哪怕之前的一瞬间自己还在对胜利的到来难以掩饰住狂喜。当冲进大门的白莲教弟子被连弩射死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没有以前认为的那么聪明。而别人,也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笨。 几个堂主先后反应过来,带着自己的亲信拥到东方伦日身边。他们七嘴八舌的乱喊乱叫,而东方伦日的耳膜里却只有嗡嗡的弓弦响声。见圣主失了神,一个堂主将他抱起来扛着就走,一边还不忘记挥舞着钢刀指挥手下杀开一条血路。 随着七百多具尸体倒下,白莲教的弟子终于回过神来。他们无论往那边冲,都要面对弓弩的射击。而承先殿那边是死路一条,就算杀尽了那三百弩手也逃不出去,高大的宫墙没有梯子谁也爬不上去,而拥堵在宫墙下只能被禁军的弓箭手当靶子射成刺猬。 在堂主香主们的带领下,还活着的八百多白莲教弟子开始疯了一般的杀向禁军的方阵,他们没心思理会后面那三百弩手狂泄过来的弩箭,只有杀出去才能活下去。随着距离的拉近,禁军弓箭手开始有秩序的退后。 八百朴刀手在昭先的指挥下就好像两扇沉重的铁门嘭的一声关死,同时为白莲教的弟子们打开了另一扇大门,那大门后面是黄泉路,最里面是轮回道。 毫无秩序可言的白莲教弟子疯狂的冲击根本就难以撼动八百朴刀手组成的刀阵,一朵一朵绚丽的血花在刀阵的外沿绽放着,一个一个的活人在朴刀想变成一具一具冰冷的尸体,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出来和袍泽的血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第一百六十七章 转眼冬雪盖长眠 死尸在朴刀阵的外面越堆越高,后面冲过来的白莲教弟子只能踩着袍泽的尸体继续往前冲,然后毫无意外的和死去的袍泽走进同一扇大门,携手在黄泉路上继续向前。最外面的朴刀手已经被疯了的白莲教弟子撕下来一层,他们的尸体和白莲教弟子的尸体相拥着倒了下去,生前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死后却手足相连不分彼此。 后面的三百弩手已经没有了弩箭,他们将连弩丢在地上抽出了大汉军队配发的制式横刀,呐喊着从白莲教弟子的后面扑了上去,就好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狼。前后被夹击,白莲教的弟子已经变得绝望。 看不到希望的白莲教弟子开始有人跪下投降,而回答他们的是已经砍出了缺口的朴刀和横刀。当只剩下不足百名亲信的时候,东方伦日终于从混沌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挣扎从扛着自己那人的肩膀上下来,然后发现自己麾下的弟子已经几乎死绝了。 他颤抖着拉住身边的弟子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别再冲了,你们冲不过去。” 不理会手下人的阻止,东方伦日迎着禁军的队伍大步的走了过去。禁军在他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滴着血的朴刀就在他眼前一动不动的举着。东方伦日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对昭先抱了抱拳。 “前面的可是昭先将军?” 他不是笨蛋,当看到原本应该是盟友的禁军杀过来的时候,他就猜到了那个指挥禁军的人必定是应该已经死在孙胜刀下的昭先,除了他之外,谁还能轻而易举的把禁军的指挥权从欧阳仁和那里抢回来? “你是东方伦日?” 昭先以马鞭指着东方伦日问道。 东方伦日点头道:“正是。” 他看着昭先,说话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越来越平静。 “将军,如今我败局已定何必斩尽杀绝?都是大汉的百姓,都是兄弟,难道就不能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 东方伦日指了指自己身后仅剩下的七八十个人,抱拳说道:“谋反是东方伦日一个人的事,我愿意服罪,但求将军开恩,放我身后那些弟兄们一条生路!” 昭先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东方伦日,你也算得上个豪杰,奔来由大好的前程,奈何为贼?” 东方伦日道:“我死不足惜,但求将军开恩,放过他们吧。” 昭先摇了摇头:“在你们举起反旗的那一刻,其实你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犯了错误就要付出代价,谋反的大罪岂是你一个人能承担的了?他们应该在绝对跟你谋反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无论是谁,都不能逃避惩罚。” 东方伦日道:“将军!” 昭先摆了摆手道:“他们必须死,我能做的,只能是请求陛下放过他们的家人老小。” 堂主陈汉拉着还要求情的东方伦日大声道:“昭先将军说的对,咱们既然跟着圣主选择了这条路,其实心里都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谢将军高义,只要我等妻子儿女不受株连,我等纵死也不忘了将军的恩德,来世必将报答!” 昭先不再说话,因为他心里沉重的好像堵上了一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来气。 陈汉朗声道:“只是既然走了这条路就要有始有终,请将军成全,让我等死的像条汉子。”他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白莲教弟子的尸体,高声喊道:“就像我的兄弟们一样!” “堂堂正正的战死!” 七八十个白莲教的弟子簇拥着东方伦日,举起手里的钢刀齐声高呼:“堂堂正正的战死!” 昭先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燃烧,心都被烧破了一个大洞。他闭上眼睛,轻轻的挥了挥手。 朴刀手大步的往后退去,五百重甲步兵手持陌刀大步的走了上来。铁甲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的刺耳,而那陌刀上散发出来的寒光也更加的刺眼了。昭先没有睁开眼,因为知道结局。 呐喊着冲过来的白莲教弟子就好像砸在岩石上的一朵浪花,开放的绚丽,凋谢的迅速。七八十个已经几乎杀脱了力的老百姓怎么可能是五百重甲步兵的对手?他们死的却是像条汉子,只不过却没有能成功杀死一个重甲步兵。沉重的陌刀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砍成两段,而他们手里的刀子却连陌刀手的厚重铁甲都砍不开。 一具一具的尸体倒下去,用生命的了解完成了自己的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还在耳边响着,兄弟们的音容笑貌却已经随着清风再也看不到了。或许来世他们还是好兄弟,或许来世将变成仇敌。 当手下的弟子都战死之后,东方伦日凄然的笑着,捡起一柄大汉制式的横刀,一步一步朝着重甲步兵的方阵走了过去。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拥护者被那不知名字的阵型卷进去,活生生的人被怪物一样的战阵吐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冰冷的死尸。而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有多愚昧,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本钱争霸天下,现在看到了汉军战阵的威力他的心已经彻底死去。 连汉军都打不过,凭什么在大辽狼骑,西夏精甲,大周虎贲的夹缝中生存下来? 他的步伐沉重,沉重的好像两条腿足有千钧。他眼睛盯着汉军士兵手里那滴着血的陌刀,忽然视线模糊起来。在他的眼前没有了血迹,没有了死尸,也没有了汉军的重甲步兵,只有一个站在远处朝着自己挥手微笑着的宫装妇人。 那是自己最爱的妻子吧?她为什么站的那么远?她为什么跟自己挥手?可是在告别? 秀宁,你是在等我吗? 他看到妻子忽然不再微笑,而是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流出血泪。她为什么会哭?难道依然还在后悔嫁给了自己?是啊,自己是个不合格的丈夫,没有给她想要的生活。自己确实该死了,连妻子的愿望都不能帮她实现,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忽然! 秀宁脸色的血痕如同一道血色的闪电一样照亮了东方伦日的内心,他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的脚步骤然停止,随即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是的,他终于明白了妻子想要的是什么。 当初秀宁选择嫁给自己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个穷的身无分文的落魄小子,而刘业则是权势滔天的太原刺史,她为什么会看上自己?她看重并不是什么权利地位,而是自己一颗真真正正的爱她的心! 东方伦日苦笑一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在以前自己奔波行走聚集财富的时候妻子会不开心,为什么自己称为太原甚至大汉第一富豪的时候妻子会不开心,为什么自己建立了天下第一大教的时候妻子会不开心,偏偏在地下密室里过的那两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她笑的那么灿烂。 可惜,太晚了。 自己真是个笨蛋!世界上最最愚蠢的笨蛋!妻子想要的其实一直很简单,那就是自己能多一点时间陪在她身边,仅此而已。 东方伦日的心滴着血,一块一块的碎裂。 “秀宁!下辈子我再给你想要的日子,你等着我!” 东方伦日仰天一声长啸,随即举起横刀,冲向了那吞噬生命的钢铁大阵。 孙胜看着京畿大营的人马一次一次的发动攻击,那些昔日并肩作战的袍泽一个一个的死在自己的手里,他的心已经麻木到不再跳动,他就好像一个失去了生机的木头人,机械的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 当看到洪流一般涌来的黑麒麟军,孙胜忽然笑了,笑的那么灿烂,那么纯粹。他坐在马背上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往下流。 从马鞍桥上摘下自己的大枪,孙胜一边笑着流泪一边下达了自己最后一个命令。 “放下兵器投降!” 他说。 然后,他举起自己的铁枪,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用最大的力气刺了下去!他没有穿铠甲,他早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带着血的枪尖从他的背后穿了出去,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 陈远山在远处啊的大叫了一声,疯了一般的往前冲去。已经傻了的禁军士兵没有人再阻止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那缓缓从马背上掉落下来的将军。他不想谋反,他只是在报恩,他别无选择。 陈远山抱着孙胜的尸体嚎啕大哭,一刻之前还势同水火的两个人再次变成了兄弟。孙胜的手和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而已经渐渐失去生机的孙胜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只能给自己的袍泽一个歉意的微笑。 “你为什么这么傻!” 陈远山嘶吼着问。 孙胜笑了笑,他知道陈远山会明白自己的苦衷。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笑容逐渐冻结,就好像建筑后面见不到阳光的积雪一样。陈远山哭的撕心裂肺,死在他怀里的是他的亲兄弟。他明白的,若是孙胜只需指挥禁军发动一次反击,包括自己在内的京畿大营人马一个都活不了。他明白的,到后来禁军的兄弟们只是用巨盾扛住了自己一次一次的进攻,而再也没有一支箭射过来,没有一把刀砍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兄弟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他知道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今年冬天的第三场雪飘飘洒洒的落下,晶莹的雪花跟血一样纯洁,覆盖在大地上,无声无息。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是天堂还是地狱 晖王刘植用最快的时间将自己王府里的侍卫,招募来的义士集结起来拼凑出一支不足七百人的队伍,有骑兵有步兵,好像跑上山路的山羊一样乱哄哄的往皇宫方向跑。刘植心急如焚恐怕去的晚了东方伦日那个家伙抢先一步,又怕欧阳仁和那边耍滑头搞出什么小动作来。 不管是东方伦日还是欧阳仁和,这两个人都不能让刘植真正的信任起来。东方伦日本来就心怀鬼胎刘植心知肚明,两个人与其说联手造反还不如说互相利用。欧阳仁和只想着恢复欧阳家在朝廷里的尊崇地位,至于做皇帝的是谁他根本就不关心。 之前从宫里传出来确切的消息说孝帝就被困在承先殿里,而忠王刘凌则被数千白莲教的弟子困在王府,只要拿下了这两个人,凭借着孙胜和欧阳仁和手里的万余禁军,刘植有信心只要自己登高一呼,那些胆小的文武百官愚昧的百姓都会顺从。只是他为人谨慎,事情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候他是断然不肯站出来的。 眼下孝帝被东方伦日擒了,万一孝帝挨不住东方伦日的逼迫将帝位让他那个草寇,自己的计划就全都付诸东流,还得再想办法集结军队对付白莲教的人。对于这个只用了四五年时间就兴起的天下第一大教,刘植心里还真有那么几分忌讳。也不知道那东方伦日用了什么法子探知自己预谋造反自立,居然大模大样的找上门来商量合作的事。 自己这几年一直“病”着,满朝文武甚至刘凌,孝帝两个人都不会猜到自己暗地里进行的勾当,可是偏偏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草寇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这感觉就好像突然在自己的头顶上悬了一把刀,每每想起都让刘植不寒而栗。 可这把刀偏偏还是双刃的利器,虽然说有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但是用好了无疑是一大助力。自己手下缺少的就是军队,光靠自己凭恩义控制的孙胜不足以完全掌控禁军那一万人马,只要昭先还活着孙胜也无计可施。而孙胜这个人太重情义,自己给他的忠王刘凌同样给了他,到时候孙胜会不会反戈一击还是个未知数。 有太多的顾虑了,若不是不能白白浪费了老天爷送到自己面前的机会,刘植不会如此匆忙的举起反旗,除非他有了必胜的把握,否则会一直隐忍下去。奈何机会来了,若是不抓住的话恐怕今生都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时机,所以他第一次铤而走险。 九哥刘凌的手段他太了解了,太子和老四的死现在还在他眼前晃动,就好像一场无论白日黑夜都挥之不去的噩梦,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个不小心落在九哥手里,下场只怕比太子和四哥还要惨十倍。所以他也抱定了必杀刘凌的决心,只要刘凌一天不死他一天都不能安宁。要想驱赶走自己的噩梦,只有杀了那个把噩梦按进自己心里的魔鬼。 在他不断的催促下,七八百人的队伍快速的朝着皇宫冲去。沿途都是着火的民房,能看到不少趁火打劫的小混混们正在肆无忌惮的作恶。他们或者三五个人,或者十几个人一伙,抢劫上铺,强奸民女,搞得乌烟瘴气。远远的看到数百人的官军过来,正在作恶的小混混们嗷的喊了一声,如被惊散的了鸟雀一般落荒而逃。 刘植管不了那么多,这几个小混混该死,他现在他没时间去收拾几个不入流的败类,他坚信只要自己能成大事登上帝位,在自己的治理下太原甚至整个大汉都将焕发出勃勃生机。 长史卢芳骑在马上一边跑一边嘀咕,他总感觉事情有些怪异,可是自己一路上看过来却一点破绽的地方都没有看出来,越是这样,偏偏心里越是不安,总觉得在某一条小街深处的黑暗里,有一双野兽般的眸子盯在自己身上。 还有不足一里远就要到了忠王府,远远的已经能听见造反的白莲教弟子的呼喊声。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来回闪动的火光,甚至还能空气中问道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说实话刘植不喜欢杀人,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文人,不是一个武夫,不屑与舞刀弄枪的。他坚持认为杀人的手段千千万万,没必要非得亲自去动手。 利用白莲教东方伦日的势力铲除孝帝和刘凌,这绝对是一招杀人妙计。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自己都将是获益者。一旦东方伦日成功的杀了孝帝和刘凌,那自己只需登高一呼带着禁军的人马平叛,帝位照样还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若是东方伦日败了,那和他也没有关系,他一直没有站出来,谁能证明自己才是幕后的主使?东方伦日的妻子和徒弟现在就被自己控制在王府里,谅那个草寇也不敢把自己招供出来。 只是他前算万算,却偏偏没有算到东方伦日那个家伙居然将孝帝抓而不杀。 “主公,前面就是忠王府了,要不要……” 卢芳想提醒刘植不要意气用事,现在皇宫里面的事才是关键,没有必要在忠王府这里耽误时间。刘凌已经被数千白莲教的弟子围困,他还能有什么威胁?倒是宫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去的晚了难免不会有什么变故。 幸好刘植没有让他失望,这个以文采著称的王爷并不是蠢蛋,他咬着牙摇了摇头道:“先去皇宫!” 刚要经过忠王府,忽然围在王府外面的白莲教弟子一阵大乱。 “那个狗皇帝没在皇宫,在忠王府里!” “快去通知圣主,皇帝在忠王府!” “咱们上当了,快告诉圣主到这里来!” 杂乱无章的喊声让刘植心里顿时激起了惊涛骇浪,他下意识的拉住战马,侧身看时却发现卢芳已经先一步停下来了。两个人的目光相对,都从彼此的视线中看到一丝危机。 “孝帝真的会在这里?” 刘植的声音有些颤抖。 卢芳看着白莲教的人群中不断有人打马离开,看方向正是朝着皇宫那边去的,他皱了下眉头,仔细想了想道:“看来应该是真的。” 刘植问道:“那刚才报信的人是怎么回事?” 卢芳深思熟虑之后猜到:“据属下的推测,那报信的禁军百夫长应该是东方伦日派人假扮的!” 刘植一愣,疑惑的看向卢芳。 卢芳解释道:“按照现在的情况分析,若是孝帝真的在忠王府避难的话,那东方伦日在皇宫里肯定遇到了麻烦,他无法脱身,所以才会派人来诈主公出门。东方伦日为人狡诈,之所以说他已经抓了孝帝,应该是想让主公尽快站出来。” 出了晖王府,卢府对刘植的称呼从王爷变成了主公。有些慌乱的刘植没有注意到这点变化,只是皱着眉头问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卢芳咬牙道:“既然孝帝就在眼皮子底下,那主公也就不必再赶去皇宫救东方伦日。忠王府外面的白莲教弟子群龙无首,正是能被咱们利用的时候。若是晚了等东方伦日从皇宫里杀出来,反倒被其所累。” 刘植看了看手下这七百多人的队伍显然没有底气,白莲教的弟子至少有三千人,自己这点人马冲过去能有用处? 卢芳道:“主公不必露面,别忘了属下身上还有一个白莲教右护法的名号。我带人去驱使白莲教的人加紧进攻,王爷可派人到皇宫南门速招孙胜将军前来,然后让孙胜打着救驾的旗号冲进去!” 刘植赞赏的看了卢芳一眼,此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办法,确实不枉费自己对他的信任。 “你去吧,本王就在这里等你!” 卢芳在马背上深深的一揖道:“遵陛下旨!” 这回刘植反应过来了,遵陛下旨这四个字传进耳朵里说不出的好听,犹如天籁。心里也是百般甜蜜,连慌张的情绪都被这四个字一扫而空。他端坐在马背上大手一挥:“爱卿千万小心,朕的江山离不开你!” 卢芳再次行礼,带了二十几个护卫朝着白莲教弟子跑了过去。离着还有三四十步远,卢芳让护卫们大喊:“白莲教圣主座下右护法卢大人来了!” 这名号不伦不类,不过那些草头百姓谁会在意语病? 东方伦日确实在造反的前一天封了两个护法,左护法据说是五虎断门刀彭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弟子,功夫好的没话说。而右护法据说是一个智者,能够帮着圣主带领弟兄们走最正确的道路。当然东方伦日这样做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对付宫里面的高手,他必须重金收买彭斩。而为了取信刘植,他又不得不把右护法这仅次于圣主圣母的位置送给卢芳。 本来东方伦日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彭斩必须要死,卢芳就能活着?只要大事能成,把自己圣主的名号送出去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他却给了卢芳一个机会,白莲教的弟子们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右护法的到来让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白莲教的嫡系,只要有人下决定就行了。圣主不是说了吗,右护法是天下最有智慧的人,有右护法在,什么难题解决不了? 堂主带着人分开一条道把卢芳让了过去,然后纷纷行礼道:“右护法,下面的弟兄们看到了,狗皇帝就在王府里躲着,属下已经派人到皇宫去请教主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卢芳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了一会儿貌似沉思,看上去就想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可是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堂主们香主们偏偏最吃这一套,都踮着脚等着卢芳做决定。 卢芳猛地睁开眼睛道:“好险!” 他在堂主香主们的诧异视线里大笑道:“咱们好险错过了一场大富贵!兄弟们,你们想想,若是咱们将狗皇帝抓住了送给圣主,咱们是不是立下了最大的功劳?只要圣主杀了狗皇帝自己登基,咱们大家都是肱骨之臣!不要错过机会啊,弟兄们,冲进去抓狗皇帝啊,抓不住活的就抓死的,这功劳千万不要落在别人的手里!” 百姓们对皇帝有一种天生的围聚,本来已经围了忠王府快要杀进去了,可是一听说皇帝在里面,大家心里有开始打鼓。都说皇帝是天子,大伙又谁都不知道皇帝什么样子,看见灯火下有个穿龙袍的人自然认定了那是皇帝,可是皇帝既然是天子万一会什么法术怎么办?皇帝毕竟是皇帝啊,怎么会没有保命的招数? 只是被卢芳一鼓动,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座金山银山,只要冲进王府的大门,大家就等于冲进了一座宝藏。 他们挥舞着乱七八糟的兵器呐喊着往前冲,似乎在他们面前的忠王府大门不是鬼门关,而是装满了金银财宝美酒佳肴还有无数美女的宝藏。只要冲进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剿杀 晖王刘植带着数百名侍卫站在街道拐角的阴暗处,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不断攻打着忠王府大门的白莲教教众。在他的眸子里有一种火热的欲望遮挡不住的洋溢出来,就连他自己都无法阻止。 若是孝帝真的就躲在忠王府里避难的话,那简直太好了。能将两个最大的敌人一锅端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兴奋的呢? 刘植看着面前的激战,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然后一下一下的挥舞着。他看见从王府门墙上有不少刘凌的亲兵用连弩在杀人,也看到白莲教的教众好像蝗虫一样一层一层的死去然后一层一层的扑上来。虽然他没有站在那里指挥战斗,但是刘植清楚的知道那些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在替自己卖命。 看到那么多人帮着自己实现理想,刘植的心里又激动又紧张。他的拳头紧紧的握着,似乎已经抓住了那万里的江山如画。 正看得激动,忽然后面人群乱了一下,随即有人惊呼起来。刘植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团,心情也被后面乱糟糟的人群弄得有些失落。自己这群手下忠心是够忠心的,就是没有一点组织性纪律性,平日里凑在一起一个个牛皮吹的震天响,现在看到点流血的场面却都吓的怂了。 “去看看后面怎么了,再有大声喧哗者给我砍了!” 没来由的怒火让刘植控制不住,他命令自己的亲兵去把后面大惊小怪的家伙找出来。几个亲兵应了一声转身往队伍后面跑去,才跑出去没两步顿时如石像一般僵硬的站在那里再也挪不动一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的队伍竟然已经躺下了三分之一!几个亲兵能看到在队伍的最后面,无数身穿黑衣的人用雪亮的横刀一个一个的将自己的同伴抹杀。谁也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什么时候摸到队伍后面去的,他们从最后一个人开始杀,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忠王府的战斗上,他们就好像一群地狱里冒出来的夜叉一样,干净迅速且无声无息的在后面抹断了一个又一个同伴的脖子。 直到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被那些恶魔一般的黑衣人干掉之后才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而惊慌失措的人还没来得及拔出自己的兵器,收割人生命的横刀已经精准的找到了他的咽喉。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杀人如割草一样的场面,几个亲兵顿时傻愣愣的失去了意识。他们想呼喊,想示警,可是明明声音已经到了嗓子可就是喊不出来。也不知道多了多久,或许仅仅是一刹那而已,终于有人大声的喊了出来。 “保护王爷!” 领头的亲兵队正大呼一声,抽出刀翻身往刘植身边跑。这是大部分的亲兵已经看到了敌人,纷纷呐喊着抽出自己的兵器扑了过去。那些黑衣人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五十个人左右,而且动手杀人的不过二十几个人,他们只是选择了最正确的时机最正确的地点开始杀人而已,所以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掉了那么多同伴。 四百多人中有百人左右的亲兵将刘植团团护住,其他人朝着杀人者冲了过去。他们或者是刘植王府里的侍卫,或者是刘植重金礼聘来的义士,每个人的身手都很矫健,而且他们对杀人并不陌生。 可是,那些黑衣人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在被发现之后没有表现出一点慌乱,甚至没有一个人说话!五十个黑衣人不能偷袭后开始明目张胆的杀人,大汉制式的横刀在他们手里放佛变成了死神索命的神器。 太快了,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快的杀人方法。这些人说不上动作有多么的潇洒花哨,攻击的动作也仅仅是最基本的招式,或砍,或捅,或削,且干净利落。没一刀落下必然带走一条生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他们以五个人为一小队,分成十个小队后开始有秩序的杀人。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豪客论单打独斗并不输给那些黑衣人,但是他们冲过去之后几乎都会一个照面内就被黑衣人放到。五个人交替的身形就找不到一点破绽,五柄横刀组成了一个放佛旋转着的刀阵,轻而易举的卷走一条又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个人功夫都很出众的义士们挡不住战车一样碾过来的十个刀阵,无论他们呐喊的声音有多大,挥舞出去的兵器有多犀利,却依然无法阻止十个刀阵势如破竹的前进。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才瞄准了一个黑衣人砍下去,可是目标却瞬间失去了踪迹。当他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寻找目标的时候,至少有三柄横刀从不同角度朝着他斩了过来。 磕开第一把刀,扭身闪过第二把刀,然后跃起让过第三把刀,他才一落地就看到自己的之前瞄准的那个人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出现,然后面无表情的一刀割掉了自己的咽喉。刀子很快,就算是坚韧的皮甲也绝对挡不住这样锋利的刀子。 刘植的手下迅速的减员,有三分之一的人死的不明不白,有三分之一的人在和敌人正面搏斗的时候死于非命。而杀人超过四百的黑衣人,到现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死!虽然很多黑衣人身上都受了伤,可是他们就好像一群失去了知觉的行尸走肉一样,依然不断的重复着精准的杀人动作。 剩下的人开始溃逃,没人还能提起勇气跟一群冷静的没有生机杀人机器拼命。那五十个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是当他们转身逃命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边同样出现了二十个黑衣人,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封住了退路,目光阴冷的好像死人。但刘植的手下都知道那些黑衣人不是死人,自己才是别人眼里的死人。 机械化的杀人动作,面无表情的杀手,在黑夜中如同一群舞者,在让人叹为观止的表演中收割生命。 一个义士磕开第一个黑衣人刺向咽喉的横刀,还没来得及退后忽然退上一凉,身子再也站不住往一边倒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半条属于自己的腿已经躺在了地上。然后一柄横刀准确的找到了他的脖子,从下往上反手一刀将他的头颅从肩膀上切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在旋转,然后落地,再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没有脑袋的家伙摔倒在自己眼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刘植发现自己不能呼吸了。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窒息而死,虽然并没有人扼住自己的脖子。那五十个来自地狱的恶魔,吓破了他的肝胆。 呜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将大脑中一片空白的刘植拉了回来。他回头去看,在一阵阵闷雷声中,他看到了从大街两边列队冲过来的黑甲骑兵。 第二军的指挥使独孤锐志率先放下面甲,然后将手里沉重锋利的马槊平着伸了出去。在他后面,一千黑麒麟军的骑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了动作,骑兵队伍犹如一个整体,在号角声中将马槊平伸,双手握紧。 另一面,领队的是第一军指挥使郑旭。他做出了和独孤锐志同样的动作,拉下面甲,放低马槊。两队骑兵就好像两条黑色的怒龙,咆哮着撞向聚集在王府门口的白莲教教众。 就算是组成方阵的重甲步兵也会被这样的洪流撞开一个缺口,更何况根本就没有穿戴铠甲的白莲教弟子?他们手里的钢刀还不足马槊的四分之一长,别说伤到被铁甲包裹住全身的黑麒麟军,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从来没有和军队交战过的白莲教弟子顿时慌乱起来,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攻击。他们开始喊叫着逃命却被两支骑兵一前一后堵住,想反抗,却连提起兵器的勇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轰! 独孤锐志的队伍率先撞上了白莲教的人群,白莲教的人群就好像塌方的土坡一样立刻就塌陷下去一角。长达三尺的槊锋在战马的助力下能轻易的刺穿他们的身体,棉衣在锋利的的马槊面前就好像一层薄薄的白纸。一个又一个白莲教的弟子被穿糖葫芦一样穿透,然后被黑麒麟军的骑兵挑起甩向一边,杀了人的骑士再次放低马槊,然后穿死下一个人。 另一面,郑旭的队伍同样势如破竹。毫无战争经验的老百姓怎么可能挡得住精甲骑兵的冲击?就算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练过武功,但在这样的杀戮机器面前个人的武功毫无用处。 两支骑兵队伍很快就在白莲教弟子的人群中交叉而过,加宽了一倍的路线上再也找不到一个站着的人。尸体就好像秋收时候捆好的麦子,杂乱无章的铺满了大地。在马蹄的践踏下,血淋淋的肉泥几乎在街道上铺了一层。 两支骑兵很快就完成了换位,在各自指挥使的带领下骑兵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转弯,那完美的弧线可以和天空中那一轮弯月媲美。兜了一个圈子的骑兵再次杀回来,毫无抵抗力可言的白莲教弟子在他们眼里,无异于站在原地不能移动的稻草人。 两千多白莲教弟子被黑麒麟军两次冲锋后,还活着的不足三百人。 死去的人再也没有了思想,一刻以前他们还在幻想着荣华富贵,幻想着一跃跳过龙门。如今门开了,却通向地狱。那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美女佳人都变成了泡影,泡影破裂后则露出了代表着净化的血池。 他们不曾想过,万里的如画江山,哪一寸土地下没有埋着失败者的白骨? 第一百七十章 都杀了吧 刘植知道自己败了,败的稀里糊涂。明明已经计算好了所有的细节,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是按照自己的推测进行的?逼宫的人数不少,设计的方案也没有错,开始还有条不紊进行的事情,为什么忽然一下子就乱了套? 眼看着宏图大志就要成为现实,结果却真的就如同梦幻泡影一般顷刻间被人击碎。 看着自己身边只剩下了四五十个亲兵,每个人握刀的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毛遂自荐跑出去指挥白莲教众人的卢芳这会或许已经变成了铺在地上的肉泥,而其他的幕僚谋士早就被那些黑衣人杀了,或者是不知不觉中被人抹了脖子,或者是眼睁睁的被人一刀砍成两段,胸中有沟壑包罗万象的文人,最终还是挡不住架在脖子上的刀。 七百甲士,竟然挡不住五十黑衣人! 看着已经将自己围起来的黑衣人,刘植终于看清了这些人的面貌和他们身上已经被血浸透了的黑衣。血染的黑衣胸口的位置那里,绣着一只踩着烈火的怒吼麒麟!这就是陛下的那只私人亲卫吧,麒麟卫,果然好气势啊! 刘植苦笑了一声,传言说上柱国大将军苏虎咆暗地里控制着先帝时期创建的龙庭卫,并且利用这支强悍的势力铲除了很多自己的对手,甚至还曾经对忠王刘凌下过杀手。根据传说刘凌从玉州回来之后将被生擒的安恒带上了大殿,失去了生的希望,安恒毅然决然的拉上了自己的恩师一起下地狱。 当日苏虎咆托病在家并没有上朝,当八百禁军包围了他的大将军府的时候,就是依靠着自己多年维持和补充人员的八十龙庭卫杀出了一条血路,可惜,杀透禁军的包围后苏虎咆看到了一排身穿黑衣胸口绣着踏火麒麟的人。 三十个黑衣人对八十龙庭卫,战斗结束的异常迅速。身穿黑衣却没有装备铠甲的麒麟卫战死十六人,一身铁甲的龙庭卫全军覆没。 据说麒麟卫一共只有一百人,杀苏虎咆死了十六个,还有八十四人。刘植扫了一眼随即苦笑,二哥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八十四个麒麟卫来了七十个。对付拥有龙庭卫的苏虎咆才动用了三十个人而已,看来自己远比苏虎咆的身价高呢。 黑麒麟军已经在打扫战场,活着乞降的人被驱赶着跪在一边,而重伤没死的白莲教弟子被干净利落的补上一刀。两千多造反的白莲教弟子,活下来的还不足二百人。 堵住道路的二十名麒麟卫往左右分开,孝帝缓步走了过来。 刘凌跟在孝帝的身后,身边的聂人王正在低声汇报着什么。 “逃了?” 刘凌皱了下眉头。 聂人王点了点头歉意的说道:“我和人敌到了东方伦日的老宅的时候,里面留守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我和人敌杀了七十几个人,在密道的入口处遇到了有上百人保护着的两个女人。年纪大的那个被白莲教的人尊称为圣母,应该就是东方伦日的妻子,年纪小的那个自称白莲教圣女,她说她叫栾影。” 聂人王顿了一下,显然那个叫栾影的年轻女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负责杀散白莲教圣母的护卫,人敌去擒那圣母,只是实在想不到那个叫栾影的女子竟然能拦住人敌,而且……而且还稳占上风。那些保护白莲教圣母的护卫显然都是白莲教的精锐,我带着银衣影卫的人也一时不能将他们拿下。那个栾影一边护着白莲教的圣母,且战且走,竟然在人敌的手下逃了。” 刘凌叹了口气道:“斩草不除根,只怕将来还会死灰复燃。” 聂人王垂首道:“属下无能。” 刘凌摇头道:“跟你无关,是我没想到一群老百姓组成的松散教会里竟然还有如此多的高手,应该多派些人手去的。只需五百精甲,便走不脱一个人。” 聂人王道:“人敌已经追过去了,虽然拿不下那栾影,但毕竟栾影还要分心照顾白莲教的圣母,时间长了必然不是人敌的对手。人敌沿途留下了记号,影卫的人已经追上去了。” 刘凌颔首道:“你也去吧,别让人敌吃了亏。宁愿走了那圣母和栾影,也别让人敌以身犯险。不管是什么圣母还是圣女,她们的命没有你们兄弟的命金贵!” 聂人王深深的看了一眼刘凌,如万年韩冰一样的眼神也悄悄融化了一些。他抱拳施礼,然后转身就走,渐渐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栾影……” 刘凌念叨着这个名字,深深的刻进了自己的脑海里。 快步跟上孝帝的步伐,刘凌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叫栾影的女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警惕。他总觉得自己会在以后的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和这个女子相遇,然后她会义无反顾的一剑刺穿自己的咽喉?很久没有波动的心忽然被什么撩拨了一下,刘凌不喜欢这种感觉。 必须要找到这个女人,无论如何。 在麒麟卫的保护下,孝帝举步走到离刘植不足十步远的地方才站住。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十弟,眼神中都是悲哀。老十曾经是自己最推崇的两个兄弟之一,另一个便是刘凌,现在已经成为了自己不可或缺的亲信。他也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能获得十弟的帮助,可惜的是人世间的事往往事与愿违。 “老十……” 孝帝叫了一声,下面的话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植冷冷笑了笑,将护卫塞进自己手里的横刀随手丢在地上:“我的二哥,别装出那副怜悯的样子,有意思吗?” 孝帝苦笑道:“咱们是兄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植反问:“咱们是兄弟,为什么你来做皇帝?” 孝帝无言以对。 沉默,可怕的沉默。 刘植叹了口气道:“二哥,何必做出这副心痛的样子来?咱们刘家的男儿似乎只有你这样优柔寡断吧?可惜……上天不公,偏偏是你得到了帝位。成者王侯败者贼,我今天败了,虽然不服气,但我认了!不要幻想着我会对你摇尾乞怜,刘家的男儿向来只会站着死!” 他此时不像是一个文人,身上难得的爆发出一种不能言喻的气势来。只是他自己也明白,说二哥优柔寡断不过是句没人信的谎话而已,真说起来,这个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哥哥做事远比自己要果决!若是自己坐在那张龙椅上,只怕也做不到二哥那样。杀苏虎咆,杀苏秀,提拔新人,糊弄大辽,坚定的信任九哥刘凌,这几件事哪一件不是干的干脆利落? 孝帝摇了摇头道:“你不应该死的。” 刘植哈哈笑道:“到了现在你还想要让我投降吗?我是什么罪名?是谋逆!我的二哥,若我是你,现在早就让手下人趁着还乱把我碎尸万段了。手上染满了自己兄弟的血,还想成全自己大仁大义的名声?痴心妄想啊,对不对,九哥?” 最后一句,他问刘凌。 刘凌的心里对自己这十余个便宜兄弟除了二哥刘卓之外,其他人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不同于孝帝的伤心,他反而第刘植现在的表现有些欣赏。 刘家的男儿,只会站着死。 这句话若是对外敌说的,将会让多少人心潮澎湃?有这么一句话,将又多少将士甘愿粉身碎骨?就连敌人如果听到这句话,也会在心里真挚的尊重他吧。可惜,说这话的人才刚刚发动了一场叛乱。对自己的兄弟说这样的话,难道他自己不心酸? 刘凌知道刘植为什么表现的这样无畏,他不过是想求速死而已。他或许现在已经承受不住失败的打击了吧?或许他的心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或许他装着胆子说这番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底气吧?又或许,他只是想死的想个男人,刘家的男人。 “谢谢你还叫我一声九哥。” 刘凌没有回答刘植的话,而是说了一句让刘植为之一窒的话。谢谢你还叫我一声九哥,是啊,他依然把自己当做弟弟。只是自己何时把他当做哥哥?别说是他刘凌,死去的太子,大哥,四哥曾经都比刘凌对自己好一些,自己把他们当过哥哥吗?而太子他们,把自己当过弟弟吗? 皇帝的儿子之间没有亲情,自古至今,没有! 可是好像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哥哥都是异类,又或者,他们身为胜利者,不过是在表演着自己的仁厚和施舍怜悯? 刘植怔怔出神,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想起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而每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孝帝看着刘植动情的说道:“回头吧老十,只要你认错,我不会杀你。你可以去给父亲守陵,我可以赦免你的死罪。” 刘植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我的二哥,你这是在对我炫耀你皇帝的权利?还是在像个小丑一样拙劣的表现出你的仁慈?若我是你,才不会说这些废话。对待背叛自己的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 他笑着,眼泪却越流越多。 “二哥,你这样做除了能得到一个宽容慈悲的虚名还能得到什么?连谋反大罪你都能赦免,以后还会有谁尊重你这个皇帝陛下?反正谋逆都不是死罪,谁还会真心辅佐你?” 他凄然一笑:“二哥,你是一个好哥哥,却不是一个好皇帝。” 孝帝惨然道:“我只想做个好哥哥。” 刘植愣了一下,随即脸色越来越白。 “只想做个好哥哥?” 他颤抖着反问,声音大的震痛了自己的耳膜。 “那你抢的什么皇位!” 刘植再次仰天狂笑。 孝帝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抢,也没想过抢。即便是到了今天,我依然不想做皇帝。若是有可能的话,我宁愿如原来做皇子的时候一样,拉着妻子的手带着孩子在野外游玩,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时间。你不应该谋反,若是你真的想做皇帝,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让给你。” “我可以让给你,因为我是你哥哥。” 刘植脸色惨白,身子不住的往后退。他忽然疯了一样的捡起自己丢掉的横刀朝孝帝冲了过去,只是跑了两步之后又猛然止步,他哈哈大笑,装若疯癫。双手握刀,他将那锋利的横刀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嘴角流下一抹血痕,刘植的眼神凄然:“二哥……我……错了。” 砰然倒地。 孝帝流着泪走过去,解下自己的大氅盖在刘植的尸体上。眼泪顺着他的下颌流下掉在大氅上,随即被飘落的雪花覆盖。一滴泪珠,一片雪花。 擦干了泪水,孝帝站起来,脸色恢复了平静,他看着那些震惊的无以复加的谋反者,那些刘植忠心的侍卫,冷冷的说了四个字:“都杀了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早朝,安抚 夜色下暴乱来的很快结束的更快更迅猛,迅猛到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做出选择就已经尘埃落定。太多人的还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纠结着是跟着造反还是保皇这个两难的选择里,等他们还没有下定决心该怎么做的时候平叛的战鼓已经平息。 太原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迹。白莲教鼓动的百姓不下数万人,不过大部分都是跟着起哄,还有人混在造反的队伍里抢劫商铺侮辱女人,真正敢拿起笤帚跟军队对持的是极少数。 白莲教能集结的弟子五千左右,分兵两路,一路杀进皇宫内院,一路围困忠王府。进攻皇宫的人马在禁军的掩护下势如破竹,而围攻忠王府的两千人本来就不是主攻,再加上忠王府里的亲兵们战斗力格外的强悍所以一直被堵在外面。 不过他们的下场没有什么区别,进攻皇宫的队伍被昭先的禁军和埋伏在承先殿里的甲士两头堵上,活活被挤死。三千白莲教弟子死的壮烈,却在历史长河中连个水花都没溅出来。包括东方伦日在内,攻入皇宫的人一个也没活下来。而围攻忠王府的白莲教弟子则被黑麒麟军的骑兵犁地一样来回犁了好几遍,苟延残喘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 大汉国内的第一次农民起义就这么迅速的被扑灭了,姑且这么说吧,第一次农民起义算不上轰轰烈烈,毕竟影响太小了,消息还没有传出太原府就已经被扑灭。 至于另一路谋反的人马,四千多禁军在孙胜自杀之前已经和京畿大营的人马拼掉了将近两千,还活着的在孙胜自杀之后除了投降之外别无出路。没人指挥,他们这两千人马在已经从各路支援过来的京畿大营人马面前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剿灭了白莲教的弟子驱散了百姓的京畿大营人马是造反禁军的七倍,被堵在大街上他们除了被人当成靶子射之外只能投降。 晖王刘植亲自带队的那七百多人被五十个麒麟卫无声无息的干掉了将近二百人,之后的反扑更显得苍白无力。五十个麒麟卫组成的小梅花阵就好像十头洪荒猛兽,只要被吞进去连骨头都能嚼成渣。 晖王的自杀标志着谋反彻底失败,打算跟着举起反旗的大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冲出家门就得知了晖王已死的消息,他们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缩回去或者干脆装作保护陛下意图蒙混过关。 而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的大人们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自己没有护驾的大功,但好歹老老实实的躲在家里不是?没功也没有过错,总之熬过去了。 刑部的官差在裴浩亲自带领下,配合着八门巡查司的人在大街上撒网捕鱼。凡是胳膊上缠着白布的人一个都不落下,这些人都是白莲教的弟子,能抓就抓,抓不了就杀。裴浩在刑事上的处理方式师从于司马律,两个人都一样的冷酷无情。 八门巡查司的人还好些,能抓的就抓,实在反抗的剧烈的也是打倒后捆绑起来。而刑部的差役们则在裴浩的授意下开始杀人了,只劝一次,不放弃抵抗的就乱刀砍死。裴浩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对付这些谋逆的家伙只能用严厉的手段。乱世重典,无可厚非。 岳麒麟看不惯裴浩的手段,自己带着人往另一边去了。裴浩也不理会他,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式替陛下做事。大部分跟着起哄造反的百姓在看到事情不好的时候都把白布条撕下来跑回家里,老百姓头脑一热的时候说造反就造反,等冷静下来之后则会吓的好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躲在窝里瑟瑟发抖。 太原府的局面很快就被控制住,大辽派来催促北汉对周出兵的使臣和孝帝一块都在忠王府躲避,忠王府虽然小,但是好歹不会有人勾结反贼打开大门。再说前些天一点一点的往忠王府增派了七八百精兵,要是挡不住两千乱民的冲击那大汉的军人们就可以集体找块豆腐撞死了。 \5\负责指挥前门抵抗的是忠义侯王半斤,一百多精甲武士布置在门口,二三百人守住墙头,白莲教的人发动了一次次的冲击就是难以越雷池半步。死尸在门口墙下堆的老高,就是没有一个活人能踏进忠王府。完全没有一点紧张,忠义侯搬了把胡凳坐在门口里面,看戏一样看着那些乱民自己送死。 \1\后门那里围墙矮小,但是门也小,三江侯程义厚骑着马来回的巡视,数百精甲武士把后门和围墙堵的水泄不通,一阵狼牙箭射过去,冲在前面的白莲教弟子被狠狠的撕下来一层,后面的人再也不敢抢着送死。 \7\咋咋呼呼的在后门呐喊,他们坚持到最后也没有等来正门被袍泽攻破的消息,等来的是从街道两头堵过来的黑甲骑士。领头的堂主喊了一声,大伙开始四散奔逃,可是没有了出路他们还能跑到哪儿去?投降的保住了性命,反抗的被长长的马槊串了糖葫芦。 \z\太阳冒出头的时候,大街上的血迹已经凝结。冻成冰的血还是红色的,却再也不会流动。死尸被京畿大营的士兵们用马车一车一车的往太原城外拉,把太原府所有能找到的马车都找来还是足足拉了一天。 \小\大辽的使臣没等到死尸拉完就在百十名狼骑的保护下逃也似的的离开了太原府,一直到消失不见都没敢回头。 \说\大臣们战战兢兢的到了正太殿早朝,原本以为早朝会被推迟,结果孝帝依然按时到来,甚至在他脸上看不到一点疲倦之色。卢森晚上就在皇宫里,就在承先殿那三百甲士的后面。他看着东方伦日被禁军的陌刀武士劈死,心里却还是踏实不下来。直到大队的黑麒麟军骑兵护着陛下回到皇宫,卢森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网\承先殿门前死的人太多,几乎每一脚下去都会踩到一具尸体。被赦免了的禁军在昭先的指挥下开始清理尸体,因为天气寒冷,尸体被血冻在地面上搬都搬不动,使劲往上抬,连着肉的皮大片大片被撕下来沾在地上。大部分死尸抬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皮肤都被撕下来老大一块,血糊糊的脸狰狞恐怖。 黑麒麟军的骑兵在皇宫里来回巡逻,三个军轮流当值,胜屠野狐居中调度。 正太大殿上来上朝的文武看上去没有往常一半多,能来的大部分都是心里没有愧的。至于不来的倒也不是都存这谋反的心,很大一部分是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出门。也有好几个大臣的府邸被白莲教的弟子攻破,钱财被抢劫一空,妻子侍女被淫辱,男人们被杀光。裴浩和岳麒麟带着人在大街上扫尾的时候,在不少院子里砍了还光着腚在无辜女人身上耸动的败类。 当值的太监小六子清点了一下上朝的人数,恰好是一半多一个。 大臣们互相打量着,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深切的不安。当值的武士换成了黑麒麟军的骑兵,从大殿门口一直到宫门站了两排。大殿里也安排了六十名黑甲骑士,那一身带着血的黑甲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骑兵们拉下来面甲,黑麒麟军的面甲上描绘着的厉鬼图案让每个人心里都不停的哆嗦着。大家似乎都有一种幻觉,那栩栩如生的面甲后面其实隐藏的就是一个个来自地狱的索命夜叉。 孝帝落座之后百官跪倒,三呼万岁。 孝帝冷冷的扫了下面一眼,然后对刘凌示意了一下。刘凌对孝帝点了点头然后站出来说道:“诸位大人们,相信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在这里再跟大家通报一下,诸位大人不必惊慌。晖王刘植勾结白莲教意图谋反,已经被镇压。首罪皆以伏诛,裴浩大人,岳麒麟大人正在带着人在清理余孽,相信后半晌就会清理干净。” 刘凌回头看了一眼孝帝,孝帝接口道:“朕很欣慰,今天早朝来了的,皆是对朕忠心耿耿的臣子,朕心里记下了。” 刘凌道:“一群宵小之辈而已,诸位大人不必在意。等早朝结束之后,诸位大人把自己家里的情况跟本王说说,损失了什么也写个单子给卢森大人,陛下已经下旨,今晚上诸位大人遭受的损失都由国库拨出来补给。” 听他这么说,文武纷纷跪倒谢恩。 其实今天的早朝也没有什么可议的,晖王刘植和东方伦日已经自杀,白莲教的圣母在逃。其他的罪犯抓的抓杀的杀,等审理之后才会有结果。至于给晖王刘植什么样的惩罚,大人们暂时也不想提起来,毕竟谁都猜不到孝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晖王的府邸已经被黑麒麟军控制住,王妃,世子,还有晖王几个嫔妃,庶出的孩子一个都没跑了。但是现在这些人只是被控制在王府里不得随意走动,并没有全部抓起来押送到天牢。大人们都比猴子还精,自然不会在这会胡乱发表什么意见。虽然大家都认为晖王这次满门抄斩都不为过,但孝帝宽厚的脾气大家也都知道,所以都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刘凌也知道孝帝在等什么,对于孝帝这样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只能报以苦笑。这个时候,谁有胆子替谋反者求情? 但是刘凌并不担心什么,孝帝是一个理智的让人害怕的皇帝,这样的皇帝,做决定的时候往往不太在意别人的意见。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守城 接到刘凌的命令,抚远军指挥使杜义将军亲自带兵马两万开拔。应州通守虎亭侯刘茂将大军的补给一早就准备了出来,然后亲自送杜义出城十里。 “老杜啊……” 刘茂张了张嘴,后面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杜义在军事上的才能毋庸置疑,但是在揣摩别人心思上却稍微的欠缺一点火候。他和刘茂在玉州之战中彼此都很欣赏,所以后来也就渐渐成了好朋友。虽然玉州和应州相隔数百里,但两个人时常都有书信来往。他是个军人,不喜欢文人那些弯弯绕的东西所以直接问刘茂道:“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的风格。” 刘茂叹了口气道:“若是王爷推测的不错,京城里只要一闹起来,欧阳专肯定在庆州坐不住。庆州府里可最少还有五十万石的存粮,一旦欧阳专狗急跳墙……” 杜义也想到了这一层,他跟着叹气道:“也不知道欧阳家的那些家伙打算干什么!明明知道根本不可能成功,还跟扑火的蛾子似的往上撞,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刘茂道:“欧阳家有大图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欧阳仁和那个家伙还好些,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不过是想能重新恢复他们欧阳家在朝中说一不二的地位而已。而欧阳专这个人则不同,他可是整天想着自己做皇帝呢。” 杜义看了看左右没有外人苦笑道:“王爷这次让咱们主动出击,是不是有点不妥?欧阳专不可能没对咱们有所提防,一旦大军开过去他就是不反也被逼反了。到时候若是看不到希望他一把火烧了庆州仓拼个两败俱伤,就算影响不了大局也够人恶心好几年的。” 刘茂道:“这事王爷确实有些草率了,若是派人暗地里拿下欧阳专远比派大军征讨要稳妥些。只需派遣二三百亲卫潜入庆州府,找准机会拿下了欧阳专其余的人还能蹦跶起来?” 杜义道:“王爷如此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王爷比咱们站得高看得远,他不会想不到这一层。我等只需遵命行事就对了,另外……周延公大人好像离着庆州府并不远,我想顺道把周大人接到大营里,万一欧阳专派人为难周大人咱们要是眼睁睁的看着,还不寒了王爷的心?” 刘茂道:“我刚才也想到了这一节还打算提醒你呢,既然你想到了倒也不用我再多嘴。周延公现在陛下那里也是红人,进军机处是板上钉钉的事。苏秀已经倒了,估计着接下来就该轮到周延公一飞冲天了。” 杜义道:“不过你还别说,周延公这个人确实了不得,反正要是让我去兴庆府做嵬名曩霄的说客,说来的肯定不是四十万大军,弄不好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弯刀。” 刘茂道:“还不是嵬名曩霄自己看上了周国那三个肥的流油的郡?” 杜义道:“我怎么闻着一股子山西老醋的味道?” 刘茂呸了一声道:“行了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先回去,等你回军的时候我再给你摆酒。” 杜义应了一声,催动战马加快了速度。他不管这一次出兵不管是不是会打草惊蛇,但是庆州府里那七千护粮兵还真就没放在眼里。若是两万刚从战场上拉下来的精兵灭不了七千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护粮兵,那他这个抚远军指挥使还不如自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看着朋友渐行渐远,刘茂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一句话他想提醒杜义,只是憋了半天还是用另一个话题转移了过去。他想提醒杜义,王爷让他北上,目的不一定就是庆州府。 两万抚远军开拔,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一条怒龙,蜿蜒着往前行进。士兵们踩起来的烟尘飞起来老高,就好像巨龙身侧的阵阵祥云。 再说在平安县的周延公,处理了苏晖的事之后暂代了几天平安县令的职位。安置灾民,开仓放粮的事安排了好几天。县城里的守备军都被王小牛杀了个干净,还得再从新招收人员。那些县里的大户人家在王小牛的屠刀面前谁也不敢充大尾巴狼,死了儿子的人家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连县令苏晖都给砍成了两截,谁底蕴厚能厚过县令大人去?人家可是和京城里的大学士有关系呢,连苏晖死了都不见京城里来人,大家在平安县算是有头有脸,跟京城的人比那时天壤之别。所以有委屈忍了,有怒火泄了,只等着老天爷开眼打雷劈死那个叫钦差的王八蛋。大家在平安县过的好好的日子,要是钦差不来能有这祸事? 不过有人哭自然有人笑,地主老财们愁眉苦脸愁云惨淡,贫苦的百姓们哈哈笑的大有人在。而且周延公下令所有的守备军都从贫苦百姓子弟中挑选,这样一来也算给不少家庭找到了一份稳定差事,靠着为数不多的俸禄一个月喝稀粥还能勉强吃饱。周延公有权利安排六品以下的人员调配,所以他让谢焕然暂代县令倒也不算坏了规矩。 还没等平安县的事情忙完,从一百多里外的庆州府却传来一个天大的坏消息。庆州郡守欧阳专造反了! 根据从庆州府逃过来的人说,欧阳专已经封锁了庆州府的四门,然后出动护粮兵挨家挨户的抓人,男丁只要是十五岁以上的一律必须参军,每人发一件兵器就变成了造反的义军。因为抓的人太多而库存的兵器太少,到后来每人发一根白蜡杆的棍子就当做兵器用。至于什么铠甲之类更别说,连一身统一颜色的衣服都凑不齐。 就这么硬凑出来五万大军,据说已经召开了誓师大会,不日就将开拔攻打太原府。庆州兵虽然战斗力低下,但是有一样可以保证,那就是粮仓里有的是军粮。就算每个人每天两顿稀一顿干也能敞开了吃,几十万石的存粮够他们挥霍一阵子的。 欧阳专造反的当天就迫不及待的宣布登基为帝,国号大燕。认命欧阳克为宰相,欧阳申为大将军,霍东为行军长史,曹淡为先锋官。起兵五万号称十万征讨汉孝帝刘卓,如今先锋官曹淡的队伍已经开拔。 周延公得到消息之后不敢耽搁,立刻派王小牛回太原府报告消息。王小牛为了周延公的安全坚决不肯,只派了五名亲兵分头奔赴太原报信。不管是周延公还是王小牛都知道,平安县离着庆州不足一百五十里,周延公这个钦差既然在这里,欧阳专没有理由不派兵过来抓了他砍头祭旗。 所以王小牛才不会走,王爷将周延公的安危交道他的手里,他就是自己战死也不能让周延公受到一点伤害。 “大人,咱们还是往南走吧。快马加鞭的赶路用不了五天就能到应州,虎亭侯麾下至少有两万雄兵,再说玉州还有杜义将军麾下的四万抚远军,只要咱们把消息传过去。杜义将军挥师向北的话,用不了十天就能和欧阳专的叛军决战。” 周延公摇了摇头道:“必须派人通知虎亭侯和杜义将军,但我是不会离开平安县的。” 王小牛皱着眉头说道:“大人,平安县城矮根本挡不住大军,你在这里也是白白的牺牲。陛下重用你,难道大人就打算把自己陪葬给平安县?” 周延公道:“我是朝廷的钦差,二品大员,若是我逃了的话各地的郡守,县令还不纷纷逃跑?平安县虽小,但是城墙完好,有你们这百十名老兵,再加上新招募上来的乡勇,未见得不能守住几天。欧阳专派人杀我,必然不会派太多的兵马前来。多则两千,少则五百,咱们以逸待劳说不定还能打他一个反击!” 他制止王小牛的劝阻道:“立刻派人知会虎亭侯,虎亭侯麾下的人马最迟五六天也就到了。只要咱们打退了第一波贼寇,等他们再回庆州府搬兵,一来一回也得需要几天。也就是说咱们只需扛住叛军的一次进攻,就能等到虎亭侯的大军赶到。” 周延公站在城墙上四下里一指道:“遂宁县,环县,德阳县,古亭县,平安县四周的的官吏应该都在观望着咱们这边。若是我先逃了,只怕这些县的官吏也会望风而逃。这样贼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五个县!我深受陛下和王爷的重用,断然不会离开平安县的。” 他笑了笑道:“再说,咱们这里叫做平安县,说不定就能保得咱们平平安安呢?” 听周延公连地名都拿出来用,王小牛也想不到好的词汇来劝说他。听周大人的话道理也对,若是连二品的钦差大人都跑了,从七品的县令还抵抗个什么劲? 遂宁,德阳两县一失的话,叛军的兵锋就能直指安远。楚王刘彦就在安远,他手下还不如平安县兵多,拿什么抵抗叛军?虽然说建雄军一部的驻地离着安远并不远,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虽然周延公和王小牛都知道就算他们俩不走坚守平安县,也不能保证其他几个县的县令会拿他们做榜样。死到临头的时候谁都不会再扛着忠心做事,能保住性命比什么都来得实在。叛军若是来了,难保不会有人偷袭。可是这逃命的若是换成周延公,那对朝廷来说是莫大的讽刺。 其实周延公分析的有道理,他身边只有百十亲兵这事欧阳专不可能不知道。前几日他遇刺,平安县的乡勇被杀光了这事欧阳专也一定知道,所以欧阳专不可能派太多的人马来,两千已经是极限。 毕竟周延公知道自己这个人现在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开战之前斩一个大汉的钦差,对于叛贼的士气来说绝对能起到鼓舞的作用。但若是派兵太多的话,一则没有必要,二则欧阳专若是派很多人来显得有些小气,三,则是周延公坚信自己能够守住平安县。 第一百七十三章 裴本大人的队伍 不出周延公的预料,欧阳专根本没把只有百十名护卫的钦差大人看在眼里。他只派了一千五百人马杀奔平安,骑兵二百,步卒一千三百。不过从人员的安排上欧阳专也算给足了周延公面子,这一千五百兵居然有三百是原来护粮兵的老兵。 要知道欧阳仓促间凑齐了五万大军,原来手底下的那些护粮军老兵们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每一营新兵中必须配备一定数量的老兵,否则拿起武器的老百姓只怕被敌人一个冲击就会打的落荒而逃。拿出足足三百老兵来对付周延公,已经出乎人的预料了。 领兵的将领叫裴本,原来不过是护粮军中的一个小小队正。因为队伍膨胀的过于迅速,像他这样的低级将领都被委以重任。他这样的校尉连升数级一跃成为千夫长的大有人在,而那些原来的千夫长现在已经都被任命为将军了。 从领着五十名护粮军到成为率领一千五百人队伍的千夫长,裴本可以说是意气风发。为了尽早抓了周延公回去复命,急于立功的裴本昼夜不休从庆州杀来,只用了两天一夜就到了平安县城外。 被周延公组织起来守城的几百乡勇看着外面数倍于己的叛军,一个个吓的脸色惨白。他们都是草头老百姓,若不是为了抵抗叛军周延公大人这几天一天三顿干饭的喂着,只怕现在早就吓趴下了。握着大汉的制式横刀,他们的手颤抖的好像得了鸡爪疯。 平安县里找不到几张硬弓,幸好王小牛他们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虽然骑弓的射程比步弓要近不少,但是居高临下的射过去应该不会差太远。 虽然士气低落,但是好在没有一个人逃跑。 “一会儿叛军攻城,告诉弟兄们挑穿皮甲的射!” 周延公靠着王小牛说道。 王小牛点了点头将周延公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对于这个胆子大的超乎想象的书生王小牛现在不得不佩服起来。他能想到先跳有战斗力的护粮军老兵下手,这是好几次大战之后积累下的经验。而周延公明明第一次真正的上战场却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他的心里一点都没有乱。 书生一肚子之乎者也不算什么,还有一肚子胆量的书生实在不多见。本来就对周延公颇为敬重,王小牛现在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我晓得,那些没穿甲的都是被逼着参军的老百姓,扛不住打,只要护粮军的老兵损失超过一百,他们都得慌!到时候开城门我带着弟兄们杀出去,就算不能阵斩了敌将也能把他们打退!” 王小牛啐了一口吐沫恨恨的说道。 说实话作为官军他对于造反者的仇恨甚至比外敌还要大一些,若是皇帝不好大家被逼无奈造反也无可厚非。但是现在大汉的日子虽然苦一些,陛下不正在一点点的改善过来吗?有了这几场大雪,明年开春之后只要撒上种子,保证能长出一地绿油油的秧苗来。可是现在欧阳专这一造反,谁知道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只是面对的不是外敌而是昔日袍泽,不管怎么说下手的时候还是有一点不自在。 “大人,你看外面那贼将显然是急于立功,骑兵已经到了城下步兵还在后面远远的跑,他麾下骑兵不过二百余,想靠着这点人手就把咱们平安县拿下来简直是痴人说梦。我看此人根本就不会领兵,不如……” 周延公仔细看了看外面的贼兵道:“王校尉,你说的不错。贼兵远道而来试图一鼓作气,却忘记了他们这一路跑来哪里还有力气攻城?我带乡勇们守城,你带麾下的弟兄们出城去冲一冲,若是能将贼将阵斩,今天这仗就可以提前结束了。” 两个人都看出了外面贼兵虽然众多,但却不过是一群根本不会打仗的乌合之众而已。以周延公这个文臣的视线都能看出对方的疲弱,更何况王小牛这样的老兵油子?虽然王小牛麾下不过才有九十名骑兵,但以京畿大营百战老兵的战斗力对付现在成为那还没有集结成阵势的贼兵,倒还真不用太过于担心。毕竟以京畿大营骑兵的战斗力和机动力,即便不能完成冲阵的任务全身而退也不是难事。 听周延公说的轻松淡然,王小牛对这位周大人的胆量倒是多了几分钦佩。在他以往的概念里,那些文官那个不是未战先怯。当初玉州,坛州治下的那几个县,周大军还没有露出獠牙,他们就自己先开门投降了。 眼前这周延公虽然平日里说话做事也是带着一股子文人特有的酸腐,但论胆略来说此人比武将也不遑多让。 “大人放心,贼兵原来疲弱,贼将又是一个不会领兵的雏儿,属下这就大人去摘了他的脑袋献给大人。” 王小牛抱拳爽朗一笑道。 周延公点了点头亲自为王小牛整理了一下衣甲道:“论安抚百姓治理地方你不如我,论战阵杀敌领军破阵我不如你。只是外面那些贼人虽多,加在一起也不如王校尉你一人金贵。若是能阵斩了那贼将最好,若是不能切勿勉强。咱们只需守城三四日虎亭侯的援兵必到,千万不要冒险。” 王小牛被他说的心里一热:“大人放心,属下知晓。” 王小牛下了城墙,也不把手下骑兵都带着,只点了五十人留下四十人保护周延公。他鼓动了一番士气之后,带着五十名骑兵从另一个城门悄悄溜了出去。打马兜了个大圈子,从平安县城的另一边绕了过去。 平安县城本来就不大,打马绕城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看着贼兵越聚越多也越来越乱,王小牛知道自己这一仗是必胜无疑了。那些护粮军的老兵只顾着整理队形好像放羊一样连踢带打的驱赶着新兵整队,一千五百人的队伍非但没有派出斥候警戒,喊喊闹闹的半天连个最基本的方阵都没有列成。 贼将裴本原本打算一鼓作气拿下平安县回去领攻,只是他自己也实在没想到自己手下这写兵们如此的狼狈。稀稀拉拉的队伍用了半个时辰还没有集结完,别说冲锋,自己喊的号令都没有几个人能听到。 好不容易看队形差不多了,他亲自带着数百老兵往前冲了一次,被墙头上的羽箭噼里啪啦的射了一阵后狼狈退了下来。没有攻到城门前,反而损失了十几个老兵。这些老兵个个都是宝贝,虽然他们也没有经历过大战,但好歹对军令的执行要明确的多。至于后面那些新兵,裴本一看就来气。 端着白蜡杆子的新兵要么跳着脚的看热闹,要么抱着自己的“兵器”吓得瑟瑟发抖,有几个胆子小的见到杀人的场面居然还吓得尿了裤子,一股子骚味离着老远就闻的清清楚楚。 抽出马鞭劈头盖脸的打了几下,这才把乱军稳准。 “都给老子安静点!” 裴本怒喝。 后面的新兵被他吓了一跳,纷纷住嘴,老兵们自发的站在自己领着的队列前。损失了十几个人,秩序倒是稳定下来了。 “一营的三个队先打头阵,二营在后面支援。三营的三个队做预备队随时准备补上去。老子亲自拿着刀当督战队,谁敢不卖力的冲老子先砍了他!” 恶狠狠的威胁了一阵,裴本见整理的差不多了,于是派人第二次攻城。 平安县的城墙太矮,只要两个人叠罗汉就能勾着墙边根本不需要什么云梯之类的攻城器械。再说平安县的城门又旧又破,也不厚重,贼兵在半路砍伐了两棵大树削去了枝桠当做攻城锤,只怕用不了三五下就能把城门撞开。 打头的一百五十人呐喊着给自己鼓劲,冲到一百五十步以内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军开始射箭阻击。王小牛留下的京畿大营的骑兵箭法都不错,借着地势一百二十步内射杀敌军问题不大。倒是新招募来的那些乡勇没见过打仗的阵势,敌人还离着老远他们自己倒先慌了。周延公一边大喊安抚乡勇,一边指挥骑兵们捡着贼兵里穿甲的射杀。 忙活了一阵,敌人冲进三十步以内的时候已经损失了五六十人,而乡勇们见对方并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恶魔,疼了也会喊,死之前也害怕的嗷嗷大叫,所以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他们被京畿大营的老兵驱赶着蹲在城墙垛子后面躲避贼人射上来的羽箭,等贼兵到了城墙下面之后按照老兵的指挥纷纷抬起烧开了的血水迎头往下泼。 城墙低矮,若是用石头砸的话只怕人砸不着几个,用不了多久倒是会给贼兵垫出来一条大道来。所以周延公之前就想好了办法,放弃滚木雷石,而是命人在城墙另一侧用大锅将雪水融化烧开。 这招够狠辣的,滚开的水迎头泼下来,沾着水的人立刻就被烫的嗷嗷乱叫。前面涌到城墙下的几十个人无一例外被烫的上下跳脚,兵器也丢了,抱着头开始往回跑。后面的贼兵被驱赶着往前冲,好不容易脱离了守军羽箭的射杀又被自己这边的败兵冲的乱七八糟。 裴本是个没打过仗的护粮军队正,这样的场面也出乎了他的预料。本以为一座弹丸小城只需一个冲锋就能拿下,谁想到竟然这么不好打。守军不但没有开门跪下投降,反而打的远比自己的人要好要犀利。 十几锅开水泼下来,任凭胆子再大的贼兵也不敢往前冲了。 凭着人多,贼兵一阵箭雨压制过去,守城的乡勇们刚欢呼了几句就被乱箭射死了十几个,大家这才想起来这是在打仗不是过家家,一个微小的疏忽都有可能赔掉了姓名。被羽箭吓怕了的乡勇躲在城墙后面头都不敢抬,京畿大营的老兵们则抽冷子还击一两箭。 眼看着守军被压制了下去,裴本抽刀砍死了几个溃兵后驱逐着人马继续进攻。这次他也学聪明了,先让二三百弓箭手狠狠的压制城头守军,然后让人将门板做的巨盾斜着靠在城墙上,催促着兵卒顺着几个斜坡往城墙上冲。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看客 几个被战场气氛催发出了狼性的护粮军老兵率先登上城墙,挥刀砍翻了三四个吓呆了的乡勇。爬上城墙,胜利似乎已经触手可及。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欢呼,七八个京畿大营的骑兵已经将后退的乡勇挤开,挥舞着横刀扑了上来。 骑兵领头的伍长一刀将一名护粮军劈死,抬脚将淌着血的尸体踹下了城墙。反手一刀将一名护粮军老兵的胸前皮甲切开,血瀑布一样喷出来。那护粮军的老兵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于是看到自己的内脏一团一团争先恐后的从肚子里钻出来。他伸手去抓,只是滑滑腻腻的内脏怎么都抓不住。 论战斗力京畿大营的骑兵远比护粮军要强的太多,几个京畿大营的骑兵互相掩护着,将战场上学来的杀人技巧一招一招的运用出去,然后就会有一个又一个的护粮军士兵死在刀锋之下。 转眼间先登上城头的几个护粮军老兵就被下饺子一样砍死推下城墙,护粮军后面的攻势顿时一窒。裴本大声呼喊着让人扑上去,好不容易攻出来的缺口就这么被堵上他心里实在觉得憋屈。低矮的城墙根本打不住太长时间的攻击,而乡勇们开始时候的勇气已经被血腥的场面吓没了。虽然他们手里有刀,却几乎都忘记了使用。 四十个京畿大营的骑兵在城墙上来回奔走,他们五个人为一小队四处救火。只要有人攀爬上城墙,立刻就会招来他们狠辣的攻击。尸体接二连三的从城墙上掉下去,擦着袍泽尸体往上爬的护粮军甚至已经不再用叠罗汉。 眼看着四十个京畿大营的骑兵也损失了十来个,场面进一步失控了。周延公从地上捡起一柄横刀替身边的卫兵挡了一下,然后一刀捅进那护粮军的胸口。锋利的横刀轻而易举的切破了皮甲直穿过心脏,血一下子溅满了周延公的脸。 周延公被吓的神情一阵恍惚,被卫兵推了一把堪堪的躲开一跟刺过来的削尖了的白蜡杆子。眼看着胜利在望的护粮军此时已经不用鼓动,运食的蚂蚁一样黑压压的往上涌。 裴浩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咧嘴笑了笑,终于要攻进去了。只要进了城拿下那个钦差大人,不管死活,自己回去这份大功是跑不了了的。少说也是官晋一级,赏钱十贯,弄好了的话大燕皇帝欧阳专一高兴封自己个将军,再赏十两二十两的银子那以后的日子就能享受很长一段时间了。在庆州府小仙搂里嫖一个十五岁的水灵女人也用不了五百钱,还能安排一桌子好酒好菜。 再说,若是自己做了将军,以后打下城市之后里面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夫人小姐还不是随便玩?至于老百姓家里的黄花闺女,那不是想干多少就有多少? 幸福已经在裴本的心里蔓延,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以后飞黄腾达封侯拜将。只是幸福来的快走的更急,还没有想好用周延公的脑袋换几品官,裴本就发现自己手下人的攻势忽然慢了下来,随即开始溃逃,就连已经爬上城墙的人都开始争先恐后的往回跑。 五十骑骏马,顺着阳光照耀的方向从侧面杀了过来。王小牛故意放弃了沉重的马槊,而是命令手下人全都换用横刀。应该配备的所有武器,包括骑弓,马槊在内除了留下一柄横刀之外都卸了下来放在城里,厚厚的棉衣也脱去了,只穿了一身单衣外面套了皮甲,轻装上阵的骑兵比冷冽的北风还要快! 裴本如果是个善于领兵的人,一定会发现平安县的乡勇都拥堵在这一侧的城墙上,他只需分兵三百人绕到另一面去,很快就能怕上城墙打开另一侧的城门,骑兵入城之后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杀到守军的背后。若是他是个善于领兵的人,一定会在队伍的外面设置游骑,谨防有人从队伍的背后或者侧翼突袭。若是他是个善于领兵的人,也早就组织盾阵掩护步兵抬着沉重的大树去撞击城门了,平安县的破败城门禁不住五次撞击必然轰然倒塌。 他若是个善于领兵的人,凭着自己手里这一千五百人马,稍微休整一个时辰后再发动进攻,说不定养精蓄锐之后一举就能攻破城防。二百三十几个乡勇,四十个京畿大营的骑兵除非个个都是罗士信再世,否则绝对挡不住。可惜的是,他不是一个善于领兵的人,他领兵的首秀可以说烂的一塌糊涂。 王小牛率领的五十名京畿大营的骑兵直直的从护粮军的阵型中穿了过去,如果护粮军现在也可以称之为阵型的话。锥子一样的骑兵队伍行进的轨迹笔直的好像比着尺子画出来的一样,他们就好像一根在沙地上画直线的棍子,将沙子分开两边。 护粮军的二百骑兵都在远处看戏一样看着新兵们攻城,等王小牛带着骑兵杀过来的时候他们连上马都没来得及。好不容易整理好了阵型准备拦截的时候,王小牛已经带着人杀透阵型跑到对面去了。护粮军的骑兵集结然后兜了个大圈子去阵型后面阻杀王小牛,等他们赶到阵型后面的时候王小牛已经带着人又从人群中杀出了一条直线。 身无寸甲的百姓怎么可能挡得住五十名饿狼一样的骑兵?借助战马奔腾的惯性,骑兵手里的横刀轻而易举的将人砍翻在地,天空中飞起的不是连着半边肩膀的胳膊就是还淌血的半个脑壳。整个的人头在地下乱滚然后被踩成肉泥,活着的人开始四散逃命,于是更多的人被自己的袍泽推到,踩死。 趁着王小牛把外面的护粮军打的哭爹喊娘,周延公组织人手将已经杀上城墙的护粮军一股脑的赶了下去。看到胜利希望的乡勇们也鼓起勇气战斗,几个人打一个将来不及跳下去的护粮军活活分了尸。手上染了血的乡勇开始蜕变,呕吐之后的他们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冰冷。 低矮的城墙被血洗了一遍,城墙上的护粮军死尸被乡勇们用叉子木棍捅下去,扑通一声摔在城墙外面,溅起无数的血花。 护粮军的骑兵不敢冲进自己的队伍里找死,只能在远处兜圈子希望能拦住王小牛。只是王小牛铁了心不出来,只是在护粮军的人群中来回冲杀。浑身是血的王小牛忽然想起王爷刘凌曾经提到的战术,于是招呼手下拉成一排横着推进,赶羊一样驱赶着已经再也没有了斗志的护粮军新兵们往回跑。 裴本的战马被自己的败兵挤倒了,若不是原来护粮军的几个老部下拼死把他拉起来,只怕这位新晋的千夫长大人就会被乱兵活活踩死。暴怒之下的裴本抽刀劈死了几个逃兵,奈何已经形成退潮之势的败兵拦都拦不住。督战队的人挥舞的横刀不断的杀人,被逼急了的新兵们发一声喊,将督战队的人围住一顿乱砍。 败局已定,就算是孙武再生也阻止不住了。尚有一千二百人的队伍被五十个骑兵冲的支离破碎,不用别人来杀,裴本羞都能羞死了。几个亲兵拼了命的护着他往后跑,在骑兵接应下率先脱离了队伍。 周延公抓住机会,开城门带着乡勇们发动了一次反击。乡勇们握锄头的手逐渐开始适应握刀,逐渐开始习惯杀人。平时被官府大户们欺压着奴性彻底被杀气取代,爆发出来的杀气连王小牛这样的百战老兵都感觉到一阵阵的寒冷。 若不是怕把贼兵逼急了反咬一口王小牛拼命拦住杀疯了的乡勇们,只怕他们这二百个乡勇能追着几倍于己的护粮军一路杀到庆州去。收拢了军队,王小牛和麾下骑兵整理队伍缓缓的退回平安县城。 “让大人失望了,那贼将被我射了一箭,但被他的亲兵救了回去,属下追之不及。” 王小牛抹了把脸上的血水,一脸歉意的说道。 周延公在城墙上看的清清楚楚,王小牛那一箭正中贼将的后心,就算那贼将不死不修养三两个月也无法行动,王小牛带着骑兵往上扑了三次都被护粮军的骑兵拦住。周延公也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这样的大胜已经让他开心的合不拢嘴了。 “王校尉何出此言?以五十人在敌阵中往来冲杀,古往今来也只有常山将赵子龙有这份胆略!那贼将中了王校尉一箭,纵然不死也断然不敢再来。今日平安县得以保全,王校尉当居首功!” 王小牛裂了裂嘴,一是因为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疼,二是受不了周延公过于火热的赞美。他了解自己,若不是护粮军都是新兵实在弱的不像话,自己绝对没有可能带着五十个骑兵在敌阵中杀两个来回。人家赵子龙那是在数十万大军中杀了七进七出,光有名的将军就宰了五十几个,自己跟人家根本没法比。 再说了,赵子龙面对的是什么队伍?三国乱世,彼此杀伐不断,只要是能存在三年以上的队伍几乎都是百战精英,尤其曹操麾下的人马,南征北战的打了多少次大仗?又岂是这些连兵器皮甲都凑不足的护粮军能比的? “大人别夸我了,若不是大人指挥得当看准时机率军出击,我就是拼掉了自己的小命也不能把贼兵击退。” 周延公知道王小牛为什么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功劳大,官场上的事他一定也看得极为透彻了才会这样小心翼翼。跟主将争功,除非活的不耐烦了。想到这一节周延公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道:“王校尉不必担心,周某断然不会抢了弟兄们用命拼回来的功劳。等回到太原府之后我会如实上奏朝廷,周某虽然不才,但最起码还是个男人!” 王小牛被点破了心思惶恐了起来,见周延公说的真诚又不好再辩解,只好先谢过了周延公的好意,然后阻止乡勇将受伤的弟兄们抬回城里救治。 这一战大获全胜,护粮军连被杀的再加上自己践踏的一共损失了一千二百人,其中死在平安县城下的不下四百人,被自己人推倒践踏而死的占了四分之一。投降被俘的又二百多人,剩下的大部分是自己逃了。重伤的裴本一路逃跑,跟在身边的人不足三百。 平安县一战之后没过多久,不出王小牛预料的是自己依然默默无闻,而周延公大人则一飞冲天。一个文臣带着几百乡勇就能击败数千来势汹汹的叛军,就是经验丰富的武将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王小牛丝毫都不在意这个结果,在他看来,人生如戏,像周延公这样的人注定了会成为某个片段的主角。而自己?他甘愿做个看客。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图谋太原 太原杀人夜之后的第三天,刘凌请示了孝帝之后将太原府的兵马从新整合。京畿大营人马还有两万二千,禁军六千,守备军七千。三方的人马组合打乱后组成三个半营。每营一万人马,一千骑兵九千步卒。挑出来的五千人马组建成了辎重营,都是身子骨弱一些的士兵。 各营的名字参照了玉州之战时候的办法,第一营为神锋营,兵马一万,陈远山任指挥使。第二营为神机营,兵马一万,昭先为指挥使。第三营为神战营,兵马一万,指挥使为王半斤。辎重营由程义厚率领,征集民夫上万人,负责三营兵马的粮草辎重。 安排妥当之后,刘凌留下神机营与神锋营守护太原,自己带了神战营一万人马,领大将王半斤,花三郎,赵二,赵霸等人出太原西门,浩浩荡荡的开往庆州府平叛。 同时,孝帝的旨意也到了大同,命令建雄军第一营的兵马暂时交给建雄军长史骆缚指挥,建雄军指挥使何坤进京述职。旨意到了大同之后引起一片哗然,何坤的亲信们坚持阻拦何坤回京,但何坤却心灰意冷一般不顾部下的劝阻,带着二十名亲兵从大同一路游山玩水般,走了十余日才到太原府。 其实何坤心里明白,陛下调自己进京绝对不是要加害自己,说不定还会安排高位供起来,只不过军权自己以后是再也别想碰着了。若是陛下真要杀他,就不会把建雄军的指挥使职位交给跟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长史骆缚。骆缚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自己的烙印,皇帝把建雄军交给他,真要是杀了自己的话还不等于逼迫骆缚谋反? 临出门的时候骆缚和何坤商议了一个晚上,两个人都认为陛下这样做只是在表明一个态度而已。建雄军只要还在何坤这一系的人手里掌握着,说明陛下并不怀疑何坤的忠心,只是有很多事陛下必须做。至于何媛的死,何坤心知肚明,但他能做什么?当初陛下的旨意到槐州的时候他的部下就有不少人劝他反了,但何坤知道自己即使推翻了汉室还能如何? 真要是推翻刘氏皇族取而代之的话,只怕用不了两个月西夏和大辽大周的铁骑就会杀过来。坐不了皇帝做罪人?何坤不觉得自己能抵抗的了三个大国的围猎。 不出预料,何坤到了太原之后立刻得到了重用。远兵部尚书罗成林白莲教作乱的晚上被乱兵杀死,刚好空出来一个能让何坤大展拳脚的位置。当然,兵部尚书在大汉并没有实权这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地方上的两支雄兵,抚远军也好建雄军也罢,历来不受兵部的调遣。太原府的军队就更别提,兵部尚书只不过是个身居高位的闲人而已。 不过何坤不明白的是,孝帝这么做与其说是在提防他,还不如说是在保全他。建雄军指挥使这个位置位高权重,手下雄兵数万,别人眼红的都能把眼珠子瞪出来。历来地方武官手握重权之后不管反与不反,最后没有一个落下好下场的。 秦朝以前不说,汉高祖刘邦立国之后地方掌握重兵的大将有一个好死了?韩信,英布,彭越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杀。若是说大汉朝的事情太遥远,那大隋开国的名将呢?贺若弼,韩擒虎,张须陀,杨义臣有一个好死的?再说唐朝,长孙无忌,张亮,侯君集,都是战功彪炳又手握军权最后生出了反心,连全尸都没落下。 北汉弹丸小国,手握军权者直接威胁到皇室的安危。孝帝陛下那里除了信赖忠王刘凌,还有哪个大将受信任? 何坤知足了,颐养天年也好,最起码死后能被厚葬。 刘凌领兵出太原府后走的并不着急,大军排开了队列缓缓的往南方开去。而此时的大燕皇帝欧阳专已经领兵打下了镇海县,宋县,东各县,凤宁县,兵围瞿州。镇海县,宋县,东各县都是不战而降,只有凤宁县县令杜伏威招募乡勇数千人抵抗燕军,燕军先锋曹淡率军两万强攻三日才破了凤宁县,破城后屠杀百姓,凤宁县城一个活口能没有留下。县令杜伏威因为率军抵抗燕军,杀敌过四千,城破后自杀,被曹淡车裂分尸。 欧阳专从投降的县大举抓人,凡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一下的男丁都被裹带从军。占领四个县之后,欧阳专麾下的大军已经膨胀到了十一万人。携大军兵围瞿州,瞿州郡守方坏少招募义勇,封闭四门,死战不屈。 十余万大军围在瞿州城下,连续强攻了四日依然没能破城,气坏了大燕皇帝欧阳专。 “废物!一群废物!连一座小小的瞿州都打不下来,朕还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欧阳专气的在大帐中来回走动,一怒掀翻了桌子。 “陛下息怒。” 大帐中的将领幕僚们跪了一地,纷纷磕头谢罪。行军长史孙叔宝平时很受宠,平时欧阳专对他言听计从。眼看着大帐中连欧阳专的弟弟大将军欧阳申都跪了下去,惟独他还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欧阳专。 “孙叔宝,你还笑!” 欧阳专气的指着他大喊。 孙叔宝一揖到地后道:“陛下赎罪,臣不能不笑。” 欧阳专指着孙叔宝的额头吼道:“朕让你笑!但你给朕一个解释。若是解释的好朕便不追究你的罪过,若是解释不好,朕便让人把你拉出去砍了祭旗!” 大家都知道欧阳专这个人喜怒无常,他要是想杀人就是如来佛祖来了也不一定阻止得了。见孙叔宝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大家都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个孙叔宝,死到临头的竟然还不自知! 孙叔宝直起身子来说道:“陛下之所以苦恼,无非是因为瞿州久攻不破。但陛下只看到了不好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好的一面。” 欧阳专愣了一下问道:“朕怎么看不到好的地方?” 孙叔宝走到舆图前指着瞿州说道:“瞿州城墙高大,城内又有数万百姓协助守城,一时之间难以攻破也是可以接受的。方坏少一直对百姓宣传陛下城破之后必然杀的鸡犬不留,所以百姓们才冒险对抗陛下的天威。再加上前一阵子曹将军屠了凤宁县,百姓们心里害怕也是必然的。再加上城内粮草颇为丰厚,坚守一两月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而我军则远道而来强攻数日,已经疲惫。十余万大军围在瞿州,每日粮草消耗甚巨,虽然有庆州仓在,但料来也支撑不到两个月。数日强攻,损失六千余人,士兵们已经生出胆怯的心理。为将者想不出办法,已经乱了分寸。” 欧阳专瞪着他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好的一面?” 孙叔宝轻笑道:“非也,此乃不好的一面,所以陛下才会苦恼。” “废话!” 欧阳专指着孙叔宝的鼻子尖骂道。不光是他,以为孙叔宝要说出什么高论的众将也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这些都是大伙心知肚明的事,还用得着你再说一遍出来惹人厌烦? 孙叔宝仔细的笑道:“其实还有两件事比孙某刚才说的更让人不踏实,这两件事远比瞿州令人心烦。一是,根据斥候来报,抚远军指挥使杜义亲自率领两万精兵已经到了平安县,会和了周延公,如今兵锋距离大本营庆州府不过一百五十里。虽然有宰相欧阳克大人亲自坐镇庆州,但若是抚远军发力狂攻的话,庆州能不能收住还在两可之间。一旦庆州仓被抚远军夺取,不消汉军来打,我军也必然崩溃。” “第二件嘛,据斥候报来的消息说汉忠王刘凌已经亲自领兵一万,出太原府一路往西南而来。如今距离瞿州已经不足三百里,若是不眠不休的赶路,骑兵只怕三日三夜内就能赶到瞿州以北。刘凌百战百胜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只要他一到,瞿州城内的守军士气必然更盛。刘凌只需等待杜义挥军赶来前后夹击,我军必败无疑。” 众人都瞪孙叔宝,心说这些事斥候又不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就为了恶心大家吗?不过有人沉得住气,知道孙叔宝不是一个笨蛋,更不想死,他这样说肯定有所图谋。于是这大帐里的众人表情各异,都注视着孙叔宝等他的下文。 欧阳专气的浑身颤抖:“好!好!好!好你个孙叔宝!今日你若是只会说这些废话,那朕就不在乎把你拉出去车裂了!” 孙叔宝再次行礼道:“陛下息怒,臣的话还没说完。” 他伸手在舆图上一指道:“陛下烦恼,无非是看不到前途的光明而已。臣有一策,可保陛下一战而毕全功!” 欧阳专心里一震,上上前几步抓着孙叔宝的肩膀问道:“叔宝有何妙计?速速教朕!” 欧阳专道了声不敢:“庆州府乃是大燕之根本绝不能丢,陛下可立刻分兵两万遣一良将赶回庆州城外驻扎,与宰相大人遥相呼应,牵制杜义所部抚远军。杜义缺粮,只能急于决战,我军只需坚守不出他便讨不到便宜去。” “而刘凌虽然是百战百胜的名将,但只带了一万多人马,远道而来士兵疲惫士气低迷,陛下只需派一大将领军一万,拒刘凌于野牛河北岸,然后出一支奇兵悄悄渡河,断了刘凌的粮道,刘凌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且太原府刚刚经历过一次战乱还没有恢复元气,刘凌又提兵来犯,太原府必定空虚。陛下若是留两万人继续围困瞿州虚张声势,自领大军绕过瞿州直奔太原。以太原府现在的兵力,必然挡不住陛下的雷霆一击。就算太原暂时攻不下来,刘凌必然返回救太原,到时候陛下率军前后夹击,刘凌必死无疑!纵然攻不下太原,杀了刘凌,难道汉室的江山还会长远吗?” 欧阳专激动的说道:“上天赐叔宝给朕,朕何愁大事不成!” 他拉着孙叔宝的手问道:“何人可为将领兵救援庆州?” 孙叔宝道:“先锋曹淡即可。” “何人可领兵一万拒刘凌于野牛河北岸?” “大将樊无奇足矣!” “何人可领兵围困瞿州?” “齐王殿下文韬武略,当可胜此大任!” 欧阳专愣了一下搓着手犹豫道:“曹淡,樊无奇皆为大将,委以重任倒是无妨。我儿欧阳子峦才不过十七岁且从不曾领兵作战,将围困瞿州的重任交给我儿,还是有些不妥。” 孙叔宝微笑道:“虎父无犬子,齐王殿下自有饱读兵书,更是练得一身好武艺,在军中素来就有威望,且对瞿州之计只是围而不打,瞿州堵塞上了四门咱们进不去,他们也出不来,所以也无需担心瞿州守军反击。齐王领兵正合适!” 听孙叔宝说的有道理,反正瞿州这边也没有仗可打反而比跟着自己长途奔袭太原要安全的多,留儿子在这里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于是欧阳专点了点头道:“都依你便是,咱们现在就分兵,朕亲自带兵攻打太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户河 十余万燕军分作了三路,一路由云麾将军,先锋将曹淡领兵两万回救庆州府。一路由归德将军樊无奇领兵马一万列阵野牛河南岸,只等刘凌到来。燕国皇帝欧阳专留下自己的次子齐王欧阳子峦领兵两万继续围困瞿州,他自己带了兵马六万渡过野牛河直奔太原府去了。 一路上先后打下了五山县,昆泰县,纣县,每过一处如蝗虫过境一般,必然搜刮的干干净净。还是老办法,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必须从军不然杀无赦,过三县之后燕军从六万膨胀到了十三万。 离着太原府还有很远,欧阳专有信心等打到太原府城下的时候拉起一支超过二十万的大军。燕军过后,各地好像被犁翻一遍一般。库存的粮食,百姓们家里不多的食物都被抢了个一干二净,十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赴太原。 走到竹马县的时候忽然收到斥候报来的消息,刘凌所率的一万人马没有去瞿州,斜刺里迎向大军。听到消息之后欧阳专心情大好,一是因为刘凌不去瞿州,早晚瞿州会被燕军攻破。二十自己现在麾下十三万大军,就是一人吐一口吐沫也足以淹死刘凌。归德将军樊无奇的一万人马就在野牛河南岸,他已经派人命令樊无奇渡河从背后追赶刘凌的人马,到时候两面夹击,必然能大败汉军。 破了竹马县后欧阳专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就地休整,只等刘凌前来。他将十三万大军分作五路安营,密密麻麻的连营足足扎了十几里。 斥候的消息没半日就会快马送来,欧阳专根据刘凌的兵马所到的位置来推断刘凌的行军速度。 “一日行军不过三十里?” 欧阳专皱了下眉头,挥手让斥候退下。 “叔宝,你怎么看?” 自从孙叔宝给他献出妙计,欧阳专对他更是信赖。 孙叔宝关注着舆图也是皱紧了眉头,刘凌此人用兵向来雷厉风行,怎么这次行动如此的迟缓?想了半天他也猜不到刘凌的用意,只得讪讪的说道:“或许他知道陛下军威正盛不敢速战,一路走得慢些,士卒的体力消耗也就小些。等与我家交战之际不会太过疲惫。” 欧阳专听出孙叔宝的话语里似乎不怎么自信,以他对刘凌的了解也不认为刘凌会置燕军沿路的各州县不顾。再说刘凌此人用兵向来自负,未见得就看得起自己麾下这十三万拼凑起来的大军。 “叔宝猜测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派人快马告诉樊无奇让他不必追的太紧了,只需牢牢的牵制住刘凌,等到了竹马县再与刘凌决战不迟!” 欧阳专想了想命令道。 孙叔宝点了点头道:“陛下英明,那刘凌用兵向来诡计多端,如今我大燕兵强马壮,是刘凌兵马的十几倍,只需稳扎稳打,他便讨不到丝毫的便宜!” 欧阳专道:“嗯,虽然如此说但还是小心一些的好,毕竟那刘凌自从十几岁开始征战如今已经十年,大小百余战从未有败绩。虽然他手下人马只有一万但却是太原府的精锐,若是计较不好或许真就擒不住他。” 孙叔宝道:“陛下可令人在大营外多置鹿角,增派斥候,夜里巡防的人手不妨增加一倍,有备无患。” 欧阳专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还有,让我儿对瞿州的攻势稍微紧一些,也能乱了刘凌的军心。” 孙叔宝拍手道:“陛下妙计!” 欧阳正哈哈笑道:“朕这算什么妙计,不过是按照情况安排对策而已。正如你说的,如今我大燕军队是刘凌所部的十几倍,他就是孙武再生,乐毅转世,只要咱们不给他可趁之机他也没有办法!” 第二日,斥候来报:刘凌所部忽然加速,一日一夜急行军一百里,将樊无奇的人马甩开,日前距离竹马县已经不足三百里。 欧阳专立刻派人加强的巡视,命令各营士卒晚上睡觉不可卸甲防备刘凌偷袭。对于这条命令燕军大部分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有意见的都是当初护粮军的老兵。原因无他,因为除了护粮军的老兵之外,裹带来的百姓根本就没有盔甲。燕军都以青布包头以区分百姓,人称青头军,或者干脆被百姓叫做包头兵。 又半日,斥候来报,刘凌军速度骤然降了下来。在一百四十里外安营休息,樊无奇将军的人马已经从后面追上来了。休息好了之后汉军恢复了一日行军不超过三十里的速度,蜗牛爬一半慢吞吞的朝着竹马县走来。 欧阳专聚集群臣商议对策,谁都猜不透汉军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不过大家都认为只要在竹马县以逸待劳,刘凌就算有千般妙计也施展不出来。欧阳专告诉下面人让士兵们放松一下,除了加倍巡防之外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以恢复精力应付几日后的大战。 又一日,斥候来报,刘凌率领汉军再次加速,一日一夜再次行军百里,第二次将樊无奇将军的人马远远的甩开了。而且一日一夜后汉军并没有停下来休息,渡过小户河后依然快速前进着,士兵们一边赶路一边吃饭喝水,快速的朝着竹马县的方向杀来。 欧阳专大吃一惊,召集属下商议后得出结论,刘凌这样时快时慢是想甩开后面的樊无奇,力求快速赶到竹马县与燕军决战! “刘凌这个疯子,如此强度的行军即便甩开樊无奇将军,到了竹马县之后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何能打赢我大燕十三万大军?以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攻击以逸待劳的我军,且我军还是汉军的十几倍,他难道没读过兵书吗?” 大将军欧阳申皱着眉头骂道。 “此子诡计多端,难道还有别的杀招?” 孙叔宝喃喃的说道。 忠武将军欧阳旭道:“管他什么阴谋诡计,只需等他来,趁他立足未稳之极迎头痛击。凭他手下那万把号人还能翻出浪花来?末将愿意领五千兵马迎战刘凌,若不能阵斩此贼末将甘愿受罚!” 欧阳专道:“不可鲁莽,樊无奇发现汉军加速之后必然挥军赶上,有他在刘凌身后追着,刘凌想耍诡计也耍不出花样来。朕知道你忠勇,但那刘凌成名已久不是好对付的。朕只需在此以逸待劳,待樊无奇从后面追上刘凌之后前后夹击才保万无一失。” 孙叔宝道:“陛下所言极是,但忠武将军提议也未尝不可一试。这样吧,陛下可令忠武将军领兵一万,出大营三十里外又一座牤牛山地势险要,忠武将军引军埋伏于牤牛山上,只待刘凌兵到,放过他的前队,待人马半过之时从山上杀下,必然能重创汉军。到时候陛下再亲率大军给汉军以雷霆一击,刘凌必死无疑!” 欧阳专赞道:“曹操有郭嘉而雄踞北方,刘备有孔明而平定川蜀,朕有叔宝,何愁大事不定?” 孙叔宝心里对欧阳专举的这两个例子并不怎么开心,相反被欧阳专这比方打的还有些心慌。郭嘉早死,并没有看到曹操最后成就霸业。孔明活活累死,到最后还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只是他即便再不高兴也不能出言辩驳欧阳专,只得行大礼道:“陛下严重了,郭嘉孔明皆是不世之才,叔宝何德何能与大贤比肩?” 欧阳专却没听出孙叔宝语气里的不快,他拉着孙叔宝的手道:“你就是朕的诸葛孔明,就是朕的郭奉孝!待日后一统天下,朕便封你为国公,不!朕要封你为王!” 孙叔宝吓的一哆嗦,赶紧跪倒在地道:“微臣惶恐,请陛下收回成命。” 欧阳专见孙叔宝这般识大体更是高兴,他笑着扶起孙叔宝道:“此事还待平定天下后再说,朕现在显得解决了那个惹人厌的刘凌!”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确信没有任何疏漏,于是欧阳专下旨派忠武将军欧阳旭领兵一万在牤牛山埋伏,只等刘凌到来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又过了一日,斥候报来的消息却给了欧阳专当头一棒! 不但欧阳专大惊失色吓的跌坐在椅子上,就连孙叔宝和欧阳申等人也是惊的大汗淋漓。斥候飞奔报来消息,渡过小户河后刘凌的人马又急行军了三十里后扎营休息,樊无奇淮军渡河追击,一万人马才过河四千,汉军忽然铺天盖地的杀了回来。刘凌亲自领兵冲锋,原本已经赶路一日一夜的汉军似乎不知疲惫,如猛虎下山一般,将正在渡河的樊无奇部杀了个措手不及。 樊无奇被汉军袭击,挥军加速渡河,奈何舟船大部分都被之前渡河的汉军焚毁,仅有的几十架小船根本就不能让大军快速过河。已经过了河的四千多燕军被汉军团团围住狩猎一般射杀了,还没等樊无奇做出反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从别处渡河回来的汉军大将花翎甩骑兵一千抄了樊无奇的后路,五千多燕军竟然被一千汉军杀的大败。燕军鸭子一样被驱赶着逃命,落水淹死者不计其数。 汉军趁机渡河,将南岸的燕军杀的毫无还手之力。樊无奇带千余人突围而出,有被花三郎从后面追上。双方又是一场大战,已经被杀的吓破了胆子的燕军四散奔逃,汉军还没冲到近前就跑没了大半。樊无奇领不足百名骑兵与汉军交战,被汉将花翎射死。 小户河一战,刘凌只损失了不到五百人马,就将一万燕军杀的干干净净。樊无奇身死,刘凌身后没有了估计,如今正在快速往竹马县赶来! 这消息一传到竹马县,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饶是以孙叔宝之沉稳,也被惊的身子一阵摇晃。 刘凌,竟犀利如斯。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夜袭汉营 刘凌率军用疑兵之计将樊无奇的人马引来一举歼灭,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刘凌人马速度上的樊无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钻进了刘凌的圈套。樊无奇也算是燕军中为数不多的读过兵书的将领,半渡而击的战例他也深深的记在了心里。可惜的是,他能记住,却在关键的时刻没有想起来。 完全被刘凌牵着鼻子走的樊无奇只要多在两翼派出游骑,一定会发现十里外渡河绕回来的花翎部骑兵。如果他不是急着追上汉军的步伐,先派斥候过河深入探查一番,更不会中了汉军的埋伏。 强行军一日一夜后的汉军其实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虽然这一万汉军乃是太原府的精锐人马,都是从玉州战场上撤下来的老兵,但体力消耗毕竟不是经验能够完全弥补的。反身杀回来的汉军完全凭借的就是一股气,若是樊无奇稳住阵脚的话抵抗住汉军一轮攻击的话也不知败的如此之惨。 汉军的士气来源都在刘凌,只要有刘凌在,汉军的士兵就算再累也都抱定了一颗必胜之心。百战名将是和自己麾下的将士相辅相成的,名将给士兵们勇气,而士兵们则给将领胜利。 当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兵如同狼一样嗷嗷叫着扑向渡河燕军的时候,战事还没有开始,刘凌就知道自己胜利了。 命令花三郎带兵绕到燕军背后去,刘凌亲自领兵杀向小户河。虽然天气冷的要命,但是小户河的水只是结了一层冰。不同于大江大河,到了冬天结上厚厚的一层冰,骑兵只要不撒开四蹄跑都能过去。小户河上的冰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或许还可以,大部队只要踏上去立刻就能震塌了河面。 而刘凌率军过河的时候并没有大面积的破坏冰面,后面急急忙忙追来的燕军不知道汉军怎么过的河,只好搜集船只强渡。小船前面站着的士兵用木棍敲打冰面,后面划船的士兵累出了一身汗也没往前走多远。 而汉军过河的时候却要轻松的多了,刘凌让士兵将巨盾拼在一起,造成了无数量建议的滑车。一块巨盾足有门板大小,十余块巨盾拼在一起一次性就能滑过去五六十人。就算是战马站在滑车上也不会下沉,且用滑车过河的速度远比船要快得多。 燕军没有想到这个办法,他们渡河的时候很多小船被卡在浮冰里动不了。刘凌挥军杀过去的时候,河里的士兵眼看着自己的袍泽被汉军乱箭射死却无能为力,还没等同情完了袍泽汉军的弓箭手就瞄准了他们自己。卡在河里前也不是后也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汉军把自己当靶子一样射。 小户河只有一百七八十步宽,卡在河里的燕军成了汉军的靶子,而燕军在河对岸的弓箭手又射不了那么远。就算勉强射到了河对岸,箭已经轻飘飘的没了半分的力道。四千过了河燕军本来就为了追赶时快时慢的汉军而累的几乎脱力,好不容易到了岸边大部分人一屁股坐下就再也不想站起来。 汉军骑兵杀过来的时候他们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拿起武器,被汉军驱赶着往回跑,一半人被射死,另一半则淹死在小户河里。 这次刘凌带了神战营南下,从神锋营和神机营各抽调了五百骑兵,加速神战营的一千骑兵共计两千。步兵九千,留下五千原地休息根本就没有参战。两千骑兵四千步兵雷霆一样将一万多燕军杀的片甲不留。 小户河这一段几乎被尸体堵塞上,浮尸卡在浮冰里一动不动,任由河水冲刷着身体上的血迹,自这一段往下游十里,血水都是红色的。十里之外才渐渐的淡了颜色,但是即便是寒冷的河水也冻不住那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全歼了樊无奇部,刘凌下令士兵打扫战场之后再小户河北十里安营。让手下士兵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大觉,用缴获的燕军补给饱餐了一顿之后,汉军再次慢吞吞的上路,再也看不出一分急迫的样子来。 过小户河之后往东北方向走一百五十里便是竹马县的地界,两天急行军就能赶到的路程汉军足足走了四天半还没有到。埋伏在牤牛山上的欧阳旭部好不容易看见了汉军的影子,摩拳擦掌的等着却发现汉军居然在离着牤牛山十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了。此时才过中午,汉军若是继续走的话再两个时辰就能到达距离燕军大营三里外的地方安营。 谁想到汉军竟然懒成了这个样子,明明只还差不到二十里的路竟然不走了。大模大样的在牤牛山上燕军视力可及的地方安营,急的山上的燕军一个个如坐针毡。不是燕军勇武着急拼命,而是在牤牛山上藏了五六天,他们已经断粮了。 燕军战线拉的太长,再加上杜义所部的汉抚远军卡在庆州府北面安营,庆州府的粮草根本就运不出来。从六万人膨胀到十三万,欧阳专已经把所到之处刮的干干净净连只跳骚都没有了。凡是能吃的全都带走,但却远远不足十三万大军消耗。原本以为刘凌会尽快赶来决战,只要击败了刘凌之后继续北上,沿途继续搜刮,大军开到太原府沿路上有不少富裕的县和大户的农庄,凑齐一个月的粮草应该问题不大。只要攻破了太原府,京师仓里的粮食足够十几万大军吃上个把月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抢了樊无奇部粮草辎重的汉军并不急着决战。一万人带着两万人的足够吃十天的粮草,他们远比燕军要踏实的多。 大军在竹马县驻扎的第六天汉军才姗姗来迟,此时的燕军士兵供给已经从每天一干两稀改为一天只有两顿稀粥喝了。这还是大营里的待遇,埋伏在牤牛山上的燕军从前天开始就已经断了顿,每天勉强还能喝上一顿稀粥。天寒地冻,牤牛山上又没有什么野物可以打,一万多燕军在山上可谓饥寒交迫。 望眼欲穿这四个字现在用来形容燕军士兵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从来没有过如此的盼望着敌军赶紧到来。只是汉军来时来了,却偏偏不着急!看着十里外从汉军营地里飘起来的渺渺炊烟,燕军士兵的肚子集体不争气的开始叫。 欧阳旭叼着一根干草嚼了嚼使劲啐掉,吩咐亲兵回大营请示下一步行动。依着他的性子现在就趁着汉军立足未稳杀过去,只是必须就在二十里之外的地方看着,他实在不敢擅自下令。 二十里,骑兵快马跑一个来回也要两个时辰,到时候汉军已经安营完毕稳住了阵脚,再想杀过去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这一万多人的本部人马是欧阳旭安身立命的本钱,他还真舍不得全都赌博似的押上去。 好不容易饿着肚子挨到了亲兵返回来,等到的命令却是原地待命。欧阳旭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的回山洞里休息去了。 当晚睡的正香,陛下的旨意到了。孙叔宝亲自到了牤牛山,命令欧阳旭立刻集结人马杀下闪去夜袭汉军营地。欧阳旭气鼓鼓的问是谁出的这馊主意,孙叔宝还很有道理的解释说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他,是怕走漏了消息。欧阳旭气的想骂娘,汉军远在十里之外,走漏个鸡巴毛的消息? 仓促组织人马下山,人衔枚马带嚼,一万人马分成无数条小溪流从山上摸了下去。寒冬的夜晚总是特别的黑暗,燕军不敢打火把,只能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山路不好走,摔伤扭伤的士兵大有人在。 离着汉军大营不足一里的时候部队停了下来,看着灯火通明的汉军大营,还有营地外面影影绰绰的守夜汉军士兵,欧阳旭心里就犯嘀咕。 “长史大人,看样子汉军有所防备,咱们……” 欧阳旭转头问孙叔宝。 孙叔宝盯着前面汉军的营地使劲的看了看道:“没有看到巡逻的哨兵,只有营地四周的固定哨。汉军原来必然疲惫,此时已是丑时,正是人睡的最沉的时候,杀过去汉军定然大乱!” 欧阳旭嘀咕道:“我可是只有这一万多人的兵马,万一……” 孙叔宝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家伙道:“忠武将军放心,今晚打赢了汉军之后,忠武营损失了多少人,我就请陛下给你补多少人。而且汉军的装备辎重让你忠武营的人先挑,其他各营的将军保证一句怨言都没有!” 听孙叔宝这么说,再想到汉军那一身让人眼红的装备,欧阳旭狠狠的咽了口吐沫。若是能把汉军的装备都分给忠武营,那自己麾下这支人马将是燕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了。人手一把横刀,或者步槊,朴刀,陌刀,每人一件厚厚的牛皮甲,想想就美。 仔细盯了一会儿,见汉军大营中虽然灯火通明但确实没有什么防备。欧阳旭咬了咬牙道:“长史大人身份尊贵,还是在后阵给末将鼓劲吧。战阵上刀剑无眼,若是伤了长史大人末将在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 孙叔宝白了他一眼道:“忠武将军只管冲杀,出了事情孙某自然不会怪罪到将军头上。陛下亲自领兵三万就在后面跟着,将军还是想想如何杀敌立功吧!” 见孙叔宝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欧阳旭鼓了鼓劲,猛地跃上马背。 “吹角!吹角!” 他抽出钢刀大声喊道:“骑兵冲击敌营,步兵在后,不要留下一个活口,陛下已经答应我了,不管抢了什么东西都归个人所有。杀啊!” 呜呜的号角声吹起,饿着肚子的燕军紧了紧裤腰带,呐喊着挥舞着手里千奇百怪的兵器疯了一般的朝着汉军大营冲了过去。 潮水一般压过去的燕军,在他们眼里看到的似乎不是一座汉军的大营,而是一大锅刚蒸熟的馍馍,白灿灿的米饭,还有熬的稀烂的肉糜。整座汉军大营,就好像一个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肉包子,馋的人直流口水。 第一百七十八章 漂浮的火海 汉军大营灯火通明,固定岗哨靠在辕门上打着瞌睡,在灯火下看不到有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 燕军的号角声响起来的时候,汉军的哨兵顿时慌乱起来。 “敌袭!” “敌袭!” 哨兵在营地中大喊大叫,慌乱的好像一只看见猫的老鼠。 燕军挥舞着手里的兵器,有木棍,有镰刀,有叉子,还有不少在白蜡杆子上安一个铁枪头的长枪,大汉制式的横刀数量少之又少,更别说造价昂贵的步槊。这个时期长枪还不是战场上的主旋律,历史上直到大宋建国后大力提倡下长枪才逐渐取代槊而成为王者。 欧阳旭留了个心眼,没有把骑兵压在最前面。燕军装备简陋,骑兵更是宝贝的不得了。他麾下一万多人马才不过六百多骑兵队伍,这六百多人是他东拼西凑才勉强装备起来的,万一汉军有埋伏,他可不想把仅有的这点本钱都砸进去。这六百骑兵是他救命用的东西,万一某一天燕军战败了,有这六百多骑兵保护自己说不定还能逃出生天。 冲在前面的都是半路上裹带来的百姓,每个人发一根白蜡杆子削尖就当长矛用,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连遮体都难,更别说有什么防御力。汉军制式的皮甲是燕军士兵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哪怕那东西的防御力其实也不怎么样。 数千老弱被驱赶着冲在最前面,十五六岁的孩子和五十岁上下的老人在军队里都属于炮灰,让他们冲在前面就算死的再多欧阳旭也不会心疼。后面的四千多壮年男子才是他这支队伍的根本,只要这四千多人还在,他心里就有底气。 咬着牙冲在最前面的燕军士兵已经冲进了辕门,之前大喊大叫示警的汉军哨兵已经跑到后面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咋咋呼呼的大叫。或许是汉军一路上赶来真的太疲劳了,如猫头鹰夜啼般刺耳的号角声,海啸一般的喊杀声都没有能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 若是欧阳旭胆子大一点冲在前面的话一定会发现情况不对,可惜的是那些被强拉来当兵不过十几天的老百姓谁会想到有诈?知道数千人冲进汉军大营之后,欧阳旭在六百多骑兵的保护下跟着冲进辕门之后才有所警醒,他立刻就拉住了坐下的战马,大声命令士兵停止前进。 六百多骑兵将他团团的护住,亲兵们大声喊叫着让前面的燕军停下来搜索。后面追上来的孙叔宝在亲兵的保护下追上欧阳旭,气急败坏的问道:“怎么回事?” “大营是空的!” 欧阳旭皱着眉头说道。 孙叔宝大惊失色道:“既然是空的为什么还不撤回来!难道你就不怕遭了汉军的埋伏吗!” 欧阳旭在庆州府的时候不过是个没有官职在身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姓的好在庆州府为非作歹贯了,让他欺负老实人踹寡妇门他擅长,让他领兵打仗就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了。他能看出汉军大营是空的肯定有问题,会不会有埋伏他隐隐间也想到了,只是脑子一时比较慢,没转过来。 “快退!快退!” 得到孙叔宝提醒的欧阳旭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声的命令着燕军退出大营。孙叔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要是有埋伏早就杀出来了!” 欧阳旭脸一红,随即讪讪的笑了笑。 正是几个燕军士兵押着一个被抓到的汉军哨兵奔了过来,那汉军哨兵被捆的好像粽子一样,只是看他的样子却并不害怕,被推推搡搡的走着,还不住的冷笑。一个伍长跑过来谄媚的对欧阳旭说道:“报告将军,抓到一个汉军,这营地里只有百十号汉军的哨兵,看见大军冲过来一股脑都跑了,只有这人跑的慢,被咱给抓住了。” “哼!” 那汉军哨兵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是你们抓住老子的?若不是王爷交代我在这等着燕军大将到了后当面告诉他几句话,就凭你们几个草包也能抓住老子?不是老子看不起你,你这样的来七八个老子一刀一个全都抹了。” 那伍长气急败坏要打汉军哨兵,孙叔宝喝道:“住手!” 他催马往前走了几步,用马鞭指着那汉军哨兵问道:“是刘凌让你留下来送死的?他让你说什么?” 那汉军哨兵冷笑着反问道:“王爷只让我讲话转告燕军的主将,你就是?” 他只身被俘却丝毫也不慌乱,孙叔宝虽然被他噎了一句倒也不生气,心里反倒对这样的好汉多了几分敬重。他看着那汉军哨兵说道:“某乃是大燕陛下帐前行军长史孙叔宝,有什么话你对我说好了。” 这只燕军的主帅是欧阳旭,孙叔宝大包大揽的话说出去显然是没把他看在眼里。欧阳旭气呼呼的冷哼了一声,只是他虽然是欧阳专的族侄,但孙叔宝是欧阳专面前的红人,论亲疏他并不比孙叔宝吃香。再说行军长史可以说是主帅之下权利最大的人,孙叔宝让那汉军哨兵有话对他说倒也不算自大。 “只是个长史?我还以为是欧阳专自己来了呢。” 那汉军哨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对孙叔宝这个长史兵不在看重。孙叔宝的亲兵喝了一声大胆,劈手一鞭子就抽在那汉军哨兵的肩膀上。那汉军哨兵也不躲闪,只是冷冷的看向打人的亲兵,那眸子冷冷的杀气让打人的亲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孙叔宝见汉军一个普通的士兵竟然都有这样的威势,再看看自己麾下的这些所谓大燕军兵们样子,他心里不免唏嘘。 “住手!不要打他。” 孙叔宝喝令自己的亲兵不要再动手,和颜悦色的问道:“刘凌有什么话让你说?” 汉军哨兵大大咧咧的说道:“算了,既然欧阳专自己没来,我告诉你也一样。我家王爷说了……绳子太紧,你让他们给我松绑我就告诉你。” “大胆!” 亲兵们挥鞭就要再打,孙叔宝将自己亲兵骂了回去。心里对手下人更加的失望,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士兵,在上万人中就算松了绑还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命人给那汉军哨兵松绑,孙叔宝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汉军哨兵活动了两下腿脚道:“看你这人还算不错,我便告诉你吧。我家王爷说了,让你们赶紧会竹马县大营去吧,王爷已经带兵去烧你们的大营了,回去的晚了,只怕赶不上救火。” 欧阳旭大惊失色道:“你再说一遍!” 汉军哨兵冷哼一声,表情十分的不屑。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大营,又转头看了看竹马县的方向,脸上都是不舍之色。猛然间他一个转身,一拳将绑了自己那个燕军伍长打倒在地,抢过那伍长手里钢刀猛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大汉威武!忠王威武!” 一声震天大吼之后,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下。他心里有不舍,却早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他眼神中有回忆的温柔,还有铁一般坚定的意志。 “这人再故意拖延时间!” 孙叔宝猛地醒悟过来,他转身大声命令道:“火速赶回竹马县大营!” 正回头间,之间竹马县燕军大营的方向,那边的天色已经变得红彤彤的一片,显然火已经烧起来了。欧阳旭也是吓的手足无措,孙叔宝大声的下令让后队变前队赶回大营支援。同时让自己的亲兵赶紧去通知后面紧跟着的大燕皇帝欧阳专迅速回军,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出去,他心里却恐慌的好像正在遭受洪水的侵袭,他明白的,就算现在赶回去,只怕竹马县大营也已经保不住了。 欧阳旭和孙叔宝带着人马急匆匆的往回赶,半路追上亲自带领三万人马赶来支援的欧阳专。两下合兵,加快速度赶回竹马县燕军大营。远远的就看见大营那边火光冲天,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空。火焰最高处能有三四丈,汹涌着卷向远处。 越是心急越是觉得慢,欧阳专不断的催促军队加快速度赶回去。他现在恨刘凌恨得牙根都痒痒,恨不得一口一口将刘凌咬死。这个家伙太狡猾了,竟然算到了燕军必然来劫营,他留给燕军一座空营,他却带兵跑到绕过去抄自己的后路了。竹马县大营现在留下的人马虽多,但却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老百姓。仅剩下不多的粮草也都在竹马县大营里,若是被汉军一把火烧了的话那十几万大军不需要被人打,立刻就会自己跑的干干净净。 好在战斗力最强的三万人马带在自己身边,这让欧阳旭稍稍的心安了一些。不断的催促士兵们再快一点,欧阳旭感觉那竹马县大营里的火也在自己的心里烧着。烧的他心慌意乱,烧的他口干舌燥。 离着竹马县大营还有五里左右的样子,燕军的士兵们已经几乎跑脱了力。若不是督战队的人在后面用刀子驱赶着,只怕有不少燕军士兵会掉队。这个距离已经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竹马县大营中那滔天的火光,还能隐隐听到喊杀之声。越是往前跑,越是清晰的感受到温度的变化。原本吹在脸上好像刀子刮一样的北风,现在已经暖的能烤热士兵们的脸。 赶的太急,燕军已经没有阵型可言,大队人马好像放羊一样铺开一大片,纷纷乱乱的往回跑。 就在这时,忽然从左右两侧都传来号角的的声音,然后只见队伍两侧不远处猛地冒出来一片火海,绵延数百米。只是那火海看上去特别的怪异,竟然飘在半空中,在一人高的位置上摇摇曳曳,诡异的让人心悸。忽然,随着嗡的一声响那火海忽然移动,竟然越升越高。 “举盾!” “快举盾!” 孙叔宝疯了一样的大喊,他拍马在人群中飞奔,不断的高呼着让士兵们举盾。只是人群太过于嘈杂,他的声音在数万人大军的呼喊声中被淹没的一丝不剩。 那哪里是什么飘在半空中的火海,分明是汉军已经搭在弓上的点燃了的火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铜墙铁壁 太原府新整建的三个营是整个北汉装备最精锐的士兵,而刘凌这次出战带来的神战营士兵又几乎把太原府里兵部的库存搬空了。制作精良的步弓步兵们几乎人手一把,而士兵箭壶里也塞满了需要五个大钱才能打造一支的狼牙箭。 近九千步兵埋伏在雪地里,不远处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却将四周的黑暗衬托的更加深邃。所谓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走在最外面几乎和埋伏的汉军擦肩而过的燕军士兵谁都没有感觉到一丝危险。 汉军的两千铁骑在竹马县燕军大营里撒着欢的折腾,不断的点燃一座一座营帐,然后兜着圈子将燕军乱兵驱赶着往更深处跑。九千余汉军就趴在雪地里等着燕军进入埋伏圈,然后以号角为命令齐刷刷的站起来弯弓搭箭。绑了布条的狼牙箭被点燃,远远的看上去可不就是一片飘在半空中的火海? 嗡的一声响,第一轮数千只狼牙箭火雨一般洒下来。燕军士兵都打着火把,等天上落下来的火雨跟火把组成的长河交融在一起的时候,燕军外围的火把立刻就灭了一层。火把组成的长河瞬间就变窄了不少,不足八十步的距离让狼牙箭的杀伤力发挥到了极致。燕军跑的太急,队形太乱,人员太密集,不用瞄准,只要开弓把箭射出去,立刻就会有一根火把摔在雪地上熄灭。 数千只狼牙箭就好像数千条吐着火苗的毒蛇从天而降,一口一个将燕军士兵咬死在地上。燕军士兵还没有来得及乱,第二轮狼牙箭带着嗤嗤的破空声再次降临。那哪里是什么狼牙箭?在燕军士兵的眼里,分明是来自地狱的勾魂锁链。 两轮狼牙箭过后,燕军的阵型被扒棉衣一样拔下了厚厚的一层。等高级将领们大呼小叫的下达指令,低级军官们跑来跑去的执行命令的时候。第三轮狼牙箭迅疾绝伦的再次射来,这轮狼牙箭没有绑上布条,黑暗中射来的箭更加犀利,躲无处躲,藏没处藏,燕军士兵立刻就乱了起来。 居然没有人组织反击! 被汉军不慌不忙的泼出来三轮箭雨,燕军中竟然没有一个将领下令反击!他们手里也有弓箭,虽然大部分都是用竹片子做的简易弓,但是将羽箭送出百十步意外还是没有问题的。再说汉军在两侧摆出了明显带着蔑视意味的一字阵型,这样的阵型只要一次足够犀利的反击就能砸碎! 可惜,汉军似乎吃定了燕军的疲弱,就是欺负燕军中没有一个合格的将军!唯一一个看出汉军破绽的人便是孙叔宝,可是他喊哑了嗓子也没能组织起人向汉军回击。迅速膨胀起来的十几万燕军全都是乌合之众,没有经过一天操练就带上战场的后果就是将领们的号令根本就执行不下去! 庆州府七千护粮军的老兵虽然都融入了新军中,但是把七千人分化融合进入全部近三十万大军中还能有什么作用?每个护粮军老兵最小的也是伍长,但是他们能在战阵中控制好自己手下的老百姓吗? 没有人听从号令,被打蒙了的燕军士兵乱糟糟的好像没头苍蝇,完全没有了方向感,四周漆黑的雪地里似乎到处都是埋伏的汉军,谁都没有勇气拿起武器冲过去拼命。这时不知道是谁带头往牤牛山的方向跑,看到了后路上没有汉军封堵,燕军就好像迁徙的黄羊群一样密密麻麻的往回头的方向跑。 远处竹马县燕军大营里放够了火的汉军骑兵几乎就没有损失,在刘凌亲自带领下,两千骑兵划出一道漂亮的大弧线,迎头朝着燕军的队伍扑了过来。这两千汉骑就好像饿疯了的草原狼,而大群大群的燕军在他们眼里则是肥美可口的黄羊。 离着一百步,汉骑迎头又放了一阵箭,数百燕军被射翻在地。这个时候就算孙武复生也不可能将燕军组织起来了,大规模的溃逃开始,拦都拦不住。欧阳专在所谓御林军的保护下也往后退,试图组织起士兵们反抗的将领们杀人杀到手抖也阻止不住燕军士兵逃跑的脚步。 九千汉军步卒在燕军的两侧开始迅速的集结成一个一个的方阵,在将领的带领下好像厚重的墙壁一样往燕军这边压了过来。最前面的士兵平端步槊开始加速,后面跟着的是身穿精甲的朴刀手,再后面是为数不多但如同泰山一样给人厚重压力的重甲陌刀手。纯粹的弓箭手收集同伴们丢下的步弓和箭壶,他们将弓箭集中起来然后组成圆阵守护,并没有跟着大队人马往前冲。 整个阵型有条不紊,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所有的士兵很快就完成了阵势。除去两千弓箭手之外,七千士兵组成的阵型缓缓的沉重的朝着燕军压了过去。方阵并不是攻击阵型,论攻击效果雁型阵远比方阵要犀利。但现在燕军已经乱作一团,根本不需要锐利的突击,而是需要在气势上再给燕军致命一击。 最前面几排的士兵很快就和溃兵撞击在一起,前几排的步槊将只顾着逃命的燕军一个接着一个扎死,然后挑飞。几排步槊将燕军士兵杀的狼狈逃窜根本就提不起反抗的勇气,没有人能在面对钢铁丛林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 欧阳专看到了压过来的汉军,不停的下令让手下组织反击。燕军中为数不多的骑兵被他纠集起来,大概三千多骑兵整顿之后开始加速朝着汉军步兵冲过去。战马踏着泥泞的雪地还有死去士兵的尸体轰隆隆的朝着汉军步兵杀去,马背上的骑兵挥舞着横刀嗷嗷的叫着给自己鼓劲。 眼看着骑兵呼啸而来,指挥左翼汉军作战的赵二大声的下令变阵。前三排的汉军步槊手开始互相靠拢,士兵们下蹲,将步槊的槊锋斜着养起来,后面顶在地上。第二排士兵身子弓着,前腿弓,后退绷直,手用力的握紧步槊。第三排身子直立着,士兵们两只手紧紧的攥着步槊,尽力将步槊往外伸出去。 阵型刚刚集结完毕燕军的骑兵就洪流一般冲了过来,三千多骑兵分作两队,分别攻击两翼的汉军步兵。这样分兵作战试图一举将汉军击溃的战术看上去很美,其实是在削弱己方的攻击力。若是三千多骑兵集中力量打击一侧的汉军步兵,将对方阵型冲乱之后再冲击另一侧,虽然时间上会拖的久一些但绝对攻击力要远大于分兵而战。 以一千五百骑兵去攻击两翼各四千汉军组成的方阵,理论上存在着很大的胜算。但是前提是这支骑兵最起码经过基本上的操练,平且配备基本的护具。而显然,燕军的骑兵难以做到按命令统一行动。 首先,燕军的骑兵坐下的战马参差不齐,将领们或许能拥有一匹来自西域或者塞北的好马,但士兵们则大部分是中原本地的矮马,且大多数还是拉扯运货用的驽马。马的质量上因为相差太大,所以骑兵的攻击阵型明显有些混乱。再者,燕军骑兵虽然已经号称是整个大燕国中最精锐的部队了,是倾庆州府全力打造出来的队伍。但这也仅仅是一个口号而已,燕军骑兵连一件最基本的胸甲都配备不齐全,大部分士兵不过是在再棉衣里垫了一块木板而已。 参差不齐的战斗力决定了燕军的骑兵队伍除了以数量取胜之外别无它途,他们无法和刘凌麾下那两千精骑相比。倾大汉之力打造的骑兵队伍远比燕军的骑兵要精锐的多,因为和大辽的关系,汉军骑兵坐下的战马都是清一色的契丹良种。 一千五百的骑兵就想一条雨季的大河,貌似汹涌着扑向汉军阵地。而汉军步卒的长槊林则是一道厚重的堤坝,并且带着耀眼的锋芒。骑兵冲击步兵战阵,并不一定保证优势。列成防御阵型的精甲步兵除了面对阵型严整的重甲骑兵冲击稍微有些劣势之外,面对轻甲骑兵的正面冲击其实并不是完全处于下风。 燕军的骑兵基本上没有多少人配备了造假昂贵的马槊,每人一柄大汉的制式横刀相对于燕军的整体配备来说已经很奢侈了,而汉军的步兵前面三排都是长长的步槊,光槊锋就足有三尺长。以横刀之短对步槊之长,其实战斗从没打响就已经注定了胜负。 第一排的汉军遭受到了燕军骑兵猛烈的撞击,但是他们下蹲着的身子稳稳的架住了步槊。锋利的步槊串糖葫芦一样将马背上的骑兵穿死,而骑兵的战马则把汉军步兵踩倒在下面。远远的看去,战斗的场面就好像无数只露出尖刺的蜜蜂成群结队的攻击一只提醒硕大的刺猬,立刻就有数不清的蜜蜂被刺猬的防御尖刺扎死。 汉军的阵型被撞的摇晃了一下随即恢复过来,虽然最前面的骑兵有的冲破了三层槊兵的防御,但是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被战阵后面的朴刀手砍了个人仰马翻。落地的骑兵还没站起来就被朴刀手乱刀分尸,人的内脏和马的内脏混合在一起,分不清人与畜生。 但是燕军骑兵也也知道这一战事关生死存亡,所以攻击的格外犀利。他们悍不畏死的往前冲,一个接着一个的送死。前三排的防御将至少五百名骑兵放倒但很快就破绽百出,后续的骑兵看准缺口不断的冲击。 终于,燕军骑兵在付出了六百余骑的代价后将汉军的步槊阵地冲垮,后续的骑兵蜂拥着冲入汉军阵地的内部。迎接他们的是数不清的朴刀手,这些训练有素的朴刀手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人不管马上骑士只负责砍马腿,另一人等骑兵落马之后上千干净利落的补上一刀。步槊手在阵型被杀破之后有秩序的后撤,将后面明晃晃的朴刀阵露了出来。 一千五百多骑兵冲破步槊手防御的时候已经损失了一小半,冲进朴刀阵之后就仿佛进入了一片无数刀锋组成的沼泽。两个人朴刀手配合就是一个沼泽中的小漩涡,而无数个小漩涡组成了一片致命的死地。 领头的燕军将领咬着牙往前死命的冲,他身边的亲兵在冲破朴刀阵之后已经只剩下三个,而且每个人身上最少都带着四五处伤势。这将领杀出朴刀阵之后感觉前面压力一轻,回头看时跟在自己身后的骑兵已经不足三百。咬了咬牙招呼后面的骑兵跟上,只要杀透敌阵就能将汉军的防御阵型剖开,这样虽然不足以击败对手,但会为后面冲过来的步兵兄弟们打下胜利的基础。 燕军将领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大声催促着手下迅速集结冲出敌阵,后面的骑兵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跟上,他就率先冲了出去。三个亲兵在左右保护着他,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沉重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燕军将领的战马忽然嘶鸣了一声倒了下去,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后面的骑兵接二连三的从马背上摔下来。一个落马的亲兵就地一滚后站起来想去救助自己的主将,还没有跑出去三步就被一支投枪钉在地上。随着他的死,燕军骑兵们终于看清了是什么杀死了大量的战马。 前面,铜墙铁壁。 第一百八十章 军人杀,百姓放 七百重甲步兵站成阵列,他们奋力的将自己手里的投枪抛出去,然后盯着看观察自己的投术是否精准。七百支投枪抛出去,命中率其实并不高只有百分之十左右的投枪命中燕军骑兵,但是大多数投枪都狠狠的扎进了战马的躯体里。扎中战马的人表情愉悦,而扎中燕军骑兵的人反而闷闷不乐。 怎么说呢?这样解释一下吧,重甲步兵的目标并不是骑兵而是战马,那些将骑兵扎落马下的重甲步兵其实是投偏了…… 三百多骑战马被一轮投枪干倒了一半多,后面的骑兵来不及拉住战马躲闪不及踩在前面倒地的马匹和骑兵的身体上。至少十几个骑兵被后面冲上来刹不住的袍泽踩死,碗口大的马蹄踩在人的肉体上就好像踩在雪地上一样,一脚一个坑。被马踩死的人往往外伤看不出致命,其实内脏已经碎裂的如同一滩烂泥。 还有马骑的人不过一百多人,落地的骑兵凭借手里的横刀如何挡得住汉军的围杀?前面是七百武装到牙齿的重甲陌刀手,后面是逐渐收拢阵型扑过来的朴刀手和步槊手,前面是虎后面是狼,何以处之? 燕军骑兵的将领大吼了一声,命令一名骑兵下马将战马交给自己后率领为数不多的骑兵冲向重甲步兵。他知道仅凭百十名轻甲骑兵去冲击列成方阵的重甲步兵无异于送死,但是为了那些落马的袍泽能活着冲出去他别无选择。重新站在了骑兵队列的最前面,他知道自己将最后一次履行一名骑兵将军的职责和义务! 杀! 扬起横刀,一声震天大吼。 一百多名骑兵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他们求死,是为了撞开重甲步兵的阵型后能给自己身后没马的袍泽杀开一条活路。他们知道自己的将军选择了什么,而他们同自己的将军一样,此时无怨无悔。 在隋唐时期,一百名士兵为一旅,设置一名旅率,三个旅为一个团。北汉的军制将旅这个编制取消,只在特种作战的部队保留了这一编制。按照刘凌的安排,重甲步兵没五十人为一队,设一名队正校尉。三百人为一旅,设旅率一人。九百人为一军,设一名别将。 这七百重甲步兵在别将司徒征程的带领下开始根本就没有正视那些燕军骑兵,在他们眼里连大辽的狼骑都没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一直匆忙组建根本就没有操练过的队伍?可是当那百余骑燕军冲过来的时候,司徒征程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哀兵必胜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已经没有了退路的燕军骑兵现在已经脱胎换骨。 就算他们的战马没有换成西域良驹,兵器依然是那把大汉的制式横刀,身上依然连一件轻甲都没有,但是他们的气势已经完全改变了。这已经不是一支让人看不起的队伍,已经能足够引起对手的尊敬。 这一百多骑燕军,身上爆发出来的滔天战意和不畏死的士气让人侧目。他们表现出来的气势,竟然比之前一千五百人的骑兵队伍还要强大! 司徒征程大喝一声:“列阵!迎敌!” 手下的七百重甲呼的应了一声,他们此时也注意到了那一百多燕军骑兵的变化。这样的变化虽然谈不上让人害怕,但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 燕军骑兵的将领一马当先,一刀朝着司徒征程的肩膀斜着劈了下来。司徒征程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值得自己尊敬的敌人,然后撤身,挥刀,劈落。 沉重的陌刀这能力劈华山的一刀将那燕军将领和他坐下的战马同时劈开,那将领身上的轻甲根本挡不住势大力沉的陌刀。那将领的半截上半截身子抱着马脖子一起掉了下来,下半身则和马身子一起扑倒在地上。 燕军骑兵的横刀在重甲步兵的身上砍出一溜一溜的火花,却难得有几个人能破开重甲的防御。被砍的一个趔趄的重甲步兵怒吼一声,挥刀将燕军骑兵连人带马同时劈开。马的血颜色很重,泼洒在雪地上还冒起热泡。呼啦一下子喷出来的内脏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随即被双方战士的脚步踩成烂泥。 一百多骑兵没能杀透战阵,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不过是杀死了十几个重甲步兵而已。即便是这样,他们的战绩也足以令人尊敬了。毫无章法可言的胡乱冲击,仅凭着一股不畏死的气势能将重甲步兵的阵型冲的一阵摇晃已经足以自豪! 司徒征程推上去面甲,朝着挥舞着横刀冲过来的失去战马的骑兵大吼:“放下兵器投降!饶你们不死!” “投降!饶你们不死!” 重甲步兵们跟着首领一同大喊,第一次竟然对敌人产生了那么一丝怜悯之心。他们都是汉军步兵中最强悍的存在,都是百战不死的老兵,原本已经如万年寒冰般冷硬的心肠,此刻却悄悄的有了一点点消融。 冲在最前面的燕军士兵愣了一下脚步缓慢了下来,他疑惑的看着前面一身是血的重甲步兵,不知道是否该信对方同意投降的喊话。毕竟现在他们只剩下了一百多人,这些人对于汉军来说杀了比留下绝对更切合实际。渐渐的,他们冲击的步伐越来越慢,从跑变成了走,然后一个个僵立着面面相觑。 “投降吧!” 司徒征程再次喊了一遍。 “你真的不杀我们了?” “真的不杀?” 几个燕军士兵大着胆子问。 没等司徒征程回答,一声冷冰冰的断喝将燕军士兵的希望完全斩杀。 “杀!一个不剩!” 司徒征程愣了一下,随即看到策马赶过来的将军赵二。赵二的目光冷的好像刀子,司徒征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赵二瞪了他一眼,随即对那些燕军士兵们喊道:“拿起你们的武器,死也要死的像个汉子!既然选择了造反,你们就应该想到今日的下场,河东的男儿不怕死,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一名燕军士兵缓缓的弯腰捡起自己已经丢掉的横刀,苦笑着流泪:“多杀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给我的孩子增加一份罪孽罢了。既然走错了路,这结局,我自己了断!” 猛地,他将横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尸体倒地,嘴角上竟然挂着一抹解脱般的笑容。 一个燕军士兵哈哈大笑,眼泪顺着下颌大颗大颗的滴落:“不是我不想活下去,是这该死的世道逼我死啊!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正在自相残杀的都是什么人!你看不到吗?你瞎了眼吗!” 挥刀,自刎。 超过一半的燕军士兵选择了自杀,剩下的五六十名燕军士兵不甘心自己了断,挥舞着横刀冲了过去。只是他们手里的横刀相对于汉军的重甲来说太轻了,根本就破不开对方的防御。他们疯了一样的一刀一刀砍下去,然后笑着哭着前赴后继的死去。 攻击汉军的燕军骑兵最终被抹杀的干干净净,虽然他们的死并没有将汉军击败,但是却为欧阳专赢得了珍贵的时间。大队大队的燕军在骑兵的掩护下跑远,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对英勇的对骑兵兄弟看一眼。 欧阳专身边只剩下不足五百骑,虽然有不下三千步兵跟在他身后,但是这样的力量让他感觉不到安全。手下的亲兵不断的大声呼喊,招呼越来越多的燕军往中军这边集结。渐渐的,已经乱的好像没头苍蝇的燕军士兵就好像看到了一盏明灯,疯了一般的往中军方向冲过去。 跑出去不到二里的时候,欧阳专身边的士兵已经聚集不下七千人,这是燕军目前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支部队了,当然,在汉军骑兵的眼里,也是最大的目标。 刘凌带着两千骑兵在竹马县燕军大营中烧了个痛痛快快,然后带着骑兵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如大江大河一般朝着溃败的燕军步兵冲了过去。竹马县大营里留下驻守的八九万燕军竟然挡不住两千精骑的冲击,他们甚至没有勇气交战就落荒而逃。 是啊,他们不是军人,他们都是被强迫着裹带而来的老百姓,燕军强光了他们的粮食,杀死了他们的妻女,他们不参加叛军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没人嘲笑他们的懦弱,嘲笑他们怕死,嘲笑他们以八万多人对两千汉骑表现出的无能。 刘凌带着骑兵风一般在战场上掠过,神战营精甲骑兵一个个凶猛的好像成年的豹子,而手里长长的马槊则是他们锋利的獠牙。很快,骑兵在刘凌的带领下就追上了最后面的一股燕军溃败,刘凌伸手将那柄超长的青色弯刀一指,后面的骑兵嗷嗷的叫喊着跟着他一起杀了过去。 毫无悬念,将背后交给敌军骑兵的燕军溃兵成片的死亡。神战精甲好像一把锋利刀子一样将溃兵一分为二,锥子型的攻击阵型将溃败切开然后一层层的杀死,裂口随着神战精甲的深入而越来越大。大部分燕军溃兵都是后背上挨了狠狠的一刀,或者被一槊穿死。臂力惊人的一名神战精甲居然推着串了三名燕军尸体的马槊前行,他狰狞的面孔就好像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恶魔。 这一队大概千余人的乱军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神战精甲杀散,以刘凌为箭头的骑兵队伍继续往前追杀。身后的汉军步兵开始清理战场,来不及逃走的燕军或者跪地投降,顽抗者责备干脆利落的杀死。而投降的人则被驱赶着集结后抱着头蹲在地上,对于这些百姓赵二等将军没有下达杀人的命令。 之所以将燕军骑兵剿杀的一个不剩,是因为燕军骑兵都是欧阳专的死忠,有至少一半的护粮军老兵组成了骑兵,这些人若是留下不能保证是否真心投降,与其提心吊胆的收留他们,不如一刀砍了痛快。而那些百姓则不同,他们都是被逼迫起来造反的,放下武器后他们痛哭流涕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军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丧家之犬 刘凌率军一直追杀出去五十几里,燕军集结在竹马县的十几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大燕皇帝欧阳专只带着不足三千残兵一路逃回瞿州,半路上被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太行山匪史不动带着六百余人从屁股后面追杀了一阵,欧阳专竟然不敢率军回头吃掉这股山匪! 史不动打着替凤宁县令沈伏威报仇的旗号,追杀起燕军来肆无忌惮酣畅淋漓。五六百举着乱七八糟武器的山匪嗷嗷叫着耀武扬威,被刘凌杀破了胆子的燕军竟然连反抗都不敢。夹着尾巴只顾着跑,让史不动实实在在的宰了一次肥羊。 连打再吓唬,史不动在燕军的屁股后面捡了大便宜。不但抢了十七八匹战马,还抢了不少好东西。跟在欧阳专身边的这三千来人溃兵算得上是燕军最精锐的士兵了,要是素质不行也不可能一直跑到现在不是?而且这三千人中有六七百原来护粮军的老兵,他们手里的武器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汉制式横刀啊。不光是抢东西,史不动还抢人。至少有三百七八十人被他拦下来,威逼利诱之下加入了太行山匪的队伍。 从六百多人到一千出头,太行山匪的实力暴涨了不少。投降后的燕军觉得反正是造反了,跟着欧阳专干还不见得比跟着史不动干活的久一些。太行山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汉军除非吃饱了撑的才回去剿匪。而欧阳专则不同,人马多目标大造反的旗子举得也高,不被狠揍简直天理不容。 让人无语的是史不动居然打出了替沈伏威报仇的旗号,大汉治下的县令被叛军杀害了,一群山匪跑出来替他报仇,这算不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估计着沈伏威在天有灵的话也会苦笑三声吧,毕竟那个时候他没少带着差役抓落了单的太行山匪。史不动的小算盘打的精明,摆明了立场,他就不信刘凌事后念在这份情分上不能对他网开一面。就算日后自己以后犯在汉军的手里,有这件事做讨价还价的筹码最不济还能招安不是? 带着新招募来的喽啰,史不动意气风发的跑路回了太行山上。 刘凌追杀欧阳专五十几里之后率军返回,回到竹马县的时候庞大的燕军大营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步兵在赵二花三郎等人的带领下已经打扫了战场,能用的装备收集起来,不能用的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清点了一下俘虏,竟然多达两万余人。 这样庞大的一个数字已经不是汉军能看押的范围,刘凌下令让俘虏们互相举报,凡是举报出燕军中将领的人不但无罪反而发两贯大钱做回乡费,造反的罪行也不会记录在案,只要举报出一个欧阳专的死忠出来,回家只好保证还是清清白白的庄户人。 这一下俘虏们就炸了窝,不超过一个时辰,藏在俘虏中的欧阳专的死忠们便被揪了出来,数了数差不多有五百多人,都是原来庆州仓的护粮军老兵。对这些人没有什么怜悯可言,刘凌下令全部砍了脑袋。对于揭发有功的人,每人两贯大钱绝不拖欠当场点发。等确定将欧阳专的死忠都杀干净了之后,刘凌将所有的俘虏全部释放。并且告诉他们,只杀欧阳专的死忠份子,被逼迫着参加叛军的老百姓只要幡然悔悟一概不追究罪行。 被俘的燕军士兵大多数都是被掳来的老百姓,而且大部分还都是竹马县这附近几个县的人。刘凌告诉他们回家之后老老实实的等着,平定叛乱之后官府就会有新的县令上任。只要新官一到就会从太原府筹集粮食种子发给大家,安安分分种地的人明年夏粮打下来除了还的种子之外只抽收成的十分之一。 百姓们听说不但不追究罪责,明年开春还借给自己粮食种子高兴的不得了。尤其是夏粮打下来之后官府只抽一成,这简直就是大汉建国以来最让人高兴的一条法令了。现在附近的几个县被燕军烧杀抢掠的干干净净,大户人家不是跟着造反就是被满门抄斩,县城四周有的是无主的荒地,只要你够勤快想开多少亩就开多少亩。等明年粮食入库之后除去还种子和利息再加上那一成的抽头,明年一年都能有饱饭吃还会略有盈余,这样的好事不干才是傻子呢。 千恩万谢之后,百姓们纷纷返回自己的家园。虽然大地已经被战火烧的更加的荒凉,但是每个人都从染了血的土地上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只要能挨到明年夏粮收获的时候,那好日子就算真正的开始了。一年有结余,第二年就算官府将收成的抽头提高也不至于再饿肚子。而且明年一开春就可以在地里撒上点收获期短的粗粮,只需要两个多月就能将家里装粮食的大缸装满。 怀着对明年好生活的憧憬,老百姓放下手里的武器和老乡一起返回自己的家。两万多人没用半天就走的干干净净,有一千多人家里已经没用了亲人也不想再过土里刨食的日子,要求加入汉军为国效力。对这样的人刘凌吩咐他们绕过瞿州到应州去,那里应州通守虎亭侯刘茂正在训练新军,凭着这些日子来生死杀伐积累下的战斗经验,到了应州之后不难出头。见未来有了着落,准备参加的人也都兴高采烈的离开。刘凌给他们每个人发了十天的口粮,只要走快一些十天到应州应该问题不大。 这一战不管是步兵还是神战精骑都打出了威风打出了气势,消息传出去之后老百姓对刘凌更加的推崇。以一万神战精甲大败十几万燕军,这样的战绩说出去就是足够自傲的资本。但是刘凌自己清醒的知道,这次巨大的胜利其实完全是燕军自己不争气。说是以一万精兵击败了十几万大军,其实还不如说以一万神战精甲击败了十几万老百姓更合适。 燕军的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而且军中还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合格的将领。一群半吊子将军指挥十几万老弱,能打赢一万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神战营士兵才怪呢。 刘凌命令大军在竹马县以南的仓望乡休整了两天,等士兵们恢复了体力之后才拔营继续南下。在小户河,刘凌用诱敌之计掩杀了燕军大将樊无奇的一万多人马,然后转战竹马县,一举击败大燕皇帝欧阳专率领的十几万大军。消息传回太原府之后,百姓们张灯结彩庆祝胜利。前一阵子晖王刘植勾结白莲教造反留下的阴影也逐渐的被人们遗忘,老百姓很容易就将视线从太原府内转移到了南方平叛的战场上。 竹马县一战刘凌麾下的神战营损失了不到一千人,除了重伤号不能走动的留在竹马县休整,一万人马继续开拔。 刘凌将神战营兵分两路,一路八千余步兵交给神战营指挥使王半斤带队,过小户河奔瞿州。而刘凌自己则带着花三郎,赵二和两千神战精骑走另一条路,斜插过去汇合在瞿州与燕军打得不可开交的抚远军。 这段日子以来,杜义指挥抚远军跟围困瞿州的燕军打了大大小小不下十余仗,每次都是大获全胜。燕军被抚远军打的龟缩在大营里不敢露头,连瞿州围困都解了。燕军收缩阵线在瞿州以南三十里挨着虎都山安营扎寨,之所以还没有退回庆州主要是因为听说了欧阳专在竹马县大败,欧阳专的次子齐王欧阳子峦不放心自己的父亲,坚持着在这里等父亲回来。 杜义将麾下的抚远军两万人马同样兵分两路,一路一万人马由自己带领着继续对瞿州之敌打击。另一路一万人马由抚远军将军冯伏波辅佐着钦差大人周延公向西南直奔庆州府,沿路收复被燕军占领的各县。周延公在数次战斗中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军事天赋,屡出奇招,先后收复了四五个被燕军占领的县城。就连以诡计多端著称的冯伏波都对周延公的指挥赞不绝口,一个劲儿的夸赞周延公是管仲再生乐毅转世。 汉嘉丰三年冬二月十八,刘凌率领的神战营精骑与杜义会师,此时由忠义侯王半斤率领的神战营步兵在野牛河大胜燕军穆图部,杀敌破万,一口气将瞿州以北的燕军追杀出去七十余里。自此瞿州以北再无燕军,穆图麾下的四万多燕军被王半斤一战打残,只带着不足一万人逃回瞿州以南同欧阳专回合。 如惊弓之鸟般一路跑回瞿州大营的欧阳专足足休息了十几天才缓过来,收拢了各路败军后居然再次拉起了不下五万人的队伍。只不过这支队伍已经被汉军各路人马打的胆战心惊,没有多少人心里不惧怕汉军的战斗力。 与此同时,刘凌下令应州通守虎亭侯刘茂率军一万北进,在庆州府难二十里扎寨牵制庆州府之敌。欧阳专在庆州府留守的是太子欧阳子恒和宰相欧阳克。两个人都明白虽然庆州府用兵四万,但若是真的出城与刘茂一战的话绝对讨不到便宜。刘凌深知刘茂这个人的长处,此人进取不足而守成有余,用他率军牵制庆州之敌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半斤率军渡过野牛河,在瞿州东南二十里出扎营与刘凌杜义的人马遥相呼应。两军一左一右,好像一把铁钳般咬住燕军大营。 只是汉军在与燕军成对峙之势后却没了动静,这样相持了十几天都没有采取攻击。欧阳专不知道刘凌打的什么主意,遣大将穆图率军五千进攻王半斤的大营,奔打算趁着刘凌出兵救援之计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结果穆图中了王半斤的埋伏,五千人被杀的不足两千跑了回来,败军冲击了欧阳子峦亲自率领的援兵,被王半斤从后面追杀了一阵,又损了三千多人。还没有逃回大营,杜义带人在侧翼好一阵打,出营的一万五千燕军回到大营里的不到四千人。 自此之后欧阳专不敢轻易出战,每日都紧守营门。五天后传来消息,应州通守刘茂在庆州府南大胜燕军,阵斩了欧阳专的三子欧阳子言。欧阳专闻讯后悲痛欲绝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再也无心获取瞿州,命令大将穆图带兵一万断后,他带着孙叔宝带领大军缓缓的往庆州方向撤退。 又两日,刘凌亲自率神战营精骑追击,一日之内和断后燕军大将穆图战了六场,六战皆胜,燕军仓皇逃走,惶惶如丧家之犬。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万里江山真如画 刘凌挥军向南亦步亦趋的跟在燕军的后面,汉军的速度并不快,赶羊一样驱赶着燕军的溃兵一路逃回庆州府。刘凌带着杜义和王半斤一路南下,将沿路剿匪和安抚百姓的事交给了周延公。到了大汉嘉丰三年的三月中旬,建立起来才刚满一个月的大燕国国土只剩下了庆州府周围包括六个县在内的半个郡。 欧阳专一面龟缩防守,一面派人在庆州府自己还能控制的六个县内大举抓丁,凡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一下男丁必须参军,否则满门抄斩。所征召之兵丁,自带兵器铠甲,若有马匹者,直接加入骑兵队伍。 庆州六县被欧阳专搞的乌烟瘴气,本来有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打算,开始的时候欧阳专并没有对庆州附近的县压榨的太狠,自从北上后连续吃败仗,燕军的人数已经大幅度缩水。这让欧阳专不得不在自己家门口进行地毯式的抓丁补充人马,这一招属于绝户招,逼着庆州六县的百姓跟着他一起彻彻底底的造反。 从六县抓来的男丁不下十万人,被稍微统计了一下就分成十个营。欧阳专砸锅卖铁的再次拼凑出一支四千人的骑兵充当自己的御林军,最可笑的是在骑兵队伍中竟然出现了驴。老百姓私底下都在议论,若是大燕皇帝一高兴,指不定哪天组建一支战无不胜的猪骑兵,保证百战百胜。这也是百姓们苦中作乐罢了,其实大家心里明镜似的的,这大燕国长不了了。 回到庆州府之后,欧阳专给自己的三子欧阳子言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全军带孝,满城皆白。欧阳专扶着棺木哭的几次昏厥,发誓要将虎亭侯刘茂五马分尸给自己的爱子报仇。就在队伍出殡的时候,虎亭侯刘茂命令士兵们在两军阵前披红挂彩敲锣打鼓的庆祝大燕皇帝欧阳专开始走上断子绝孙的道路。 看到对面阵营中的汉军闹的离谱,大将穆图想挥军杀过去教训一下对方。孙叔宝苦苦想劝才把他拦下来,刘茂等了一日也不见燕军来攻,也就收了埋伏的人马回营。晚上刘茂命人用床子弩发射了七八支巨弩,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巨弩到了燕军大营里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力度。但这些巨弩的目的并不在于伤人,重点在于巨弩上绑着很多写好的传单。 刘茂在传单里号召燕军的兄弟们看清形势,所谓的大燕国眼看着就要国破家亡。欧阳专穷途末路,跟着他只能一起送死。他号召燕军士兵们放下兵器投降,凡是投降者皆不追究造反在罪责。而北营的汉军更犀利,刘凌命人连夜做了无数个简易的扩音器,就是那种用一层皮革卷起来一头大一头小的东西,每日派五百士兵扯着脖子对燕军宣传投降不杀并且既往不咎的政策。 给欧阳子言出殡后的第三天夜晚,庆州城上空出现了数以千计的孔明灯。有好事的燕军士兵将孔明灯射了下来,发现里面都是号召燕军士兵们投降,最好是联合起来反抗欧阳专的传单。次日这样的传单就满大街的出现在庆州城里,燕军出动了五千士兵巡街,看到一张烧一张,看见一个看传单的就抓一个。只是到了后来连巡街领头的将领都忍不住捡起一份传单仔细的看,一边看一边唏嘘。 就这样,在汉军接二连三的攻心战术下,欧阳专抓丁凑起来的十几万大军出现了大规模的叛逃。只三日,就有不下一万人趁夜跑到汉军阵地那边投降。欧阳专派大将宋挂带兵抓捕叛逃的燕军士兵,三日内竟然砍了两千多人的脑袋。只是如此一来非但没有止住燕军士兵如潮水般的反叛,反而愈演愈烈。 就这样又耗了十几天,大汉嘉丰三年的四月初,大燕皇帝欧阳专已经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庆州府周围的六个县被汉军蚕食掉了四个,其中有三个是守将自己开门投降的。另外两个不是不想投降,而是因为离着庆州府太近,还有欧阳家的亲信子弟把守,所以才迟迟没有举起反旗。 到了四月中旬的时候,大汉孝帝亲自南下慰问将士,汉军士气空前高涨。 在汉军北营的主帅大帐里,检阅完了士兵的孝帝心中高兴,安排了酒席亲自宴请了各营的将领。除了南营统帅虎亭侯刘茂不能过来拜见皇帝之外,连周延公和王半斤都赶了过来。就在众人吃酒的时候,外面的亲兵来报燕军趁夜偷袭,结果中了刘凌预先设好的埋伏,损了千余人之后狼狈退了回去。 孝帝吃惊的看着席间面带微笑的刘凌问道:“老九,你是如何猜到今夜叛军要来劫营?” 刘凌笑着抱拳躬身道:“谢陛下,赏了臣等一场小胜。” 孝帝先是怔住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老九,竟然拿朕当鱼饵?不过朕很开心,若是以朕为饵,每次都能钓上来千把条大鱼,再多来他几次欧阳专就没兵可派了。” 刘凌躬身告罪道:“臣弟可不敢,只是之前和众位将军商议,大家都认为以欧阳专那自欺欺人的性子必然会在今夜劫营。他听说陛下带了三百坛美酒来犒劳大家,馋的流口水非得要来抢,臣弟怎么能阻止的住?” 孝帝道:“军事上的事朕不如你,而且也不会干预你们的部署和决策。朕这次来只为了看看大家给大家送点好酒,顺带着若是能看到你们打一两场胜仗,朕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家吃酒的时候还在担心,万一孝帝陛下看着现在的情况一片大好一时心痒,打算自己指挥大军与叛军交战那就坏了。大家都承认孝帝是个难得的好皇帝,但皇帝毕竟不是万能的。指挥数万大军非同儿戏,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在大好的形势下输的稀里糊涂。见孝帝如此胸襟,众人都不由得又是内疚又是感动。 刘凌拜服道:“陛下相信臣等,臣等也定不让陛下失望。如今叛军已经强弩之末,近一个月来弃暗投明过来的叛军士兵已经不下两万,还有更多的叛军士兵怕投降过来被杀头而潜逃回了自己老家。叛军士气低迷,再用不了几日臣等就能发动全面进攻,一举剿灭欧阳专叛贼。” 孝帝擦了擦手掌上的油腻肃然说道:“不急,不能因为朕的几句话就大乱了你们之前的部署。叛贼欧阳专手下现在还有六七万人的兵力吧,那些都是朕的子民,是因为朕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他们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朕有责任。朕看了,前些日子你们制定的攻心之计确实很好。不战而屈人之兵,号召更多的叛军士兵投降,这比打几次胜仗杀无数人要好。都是朕的百姓,朕看着他们流血送命于心不忍。” 刘凌等将领拜倒在地道:“臣等惶恐,欧阳专作乱非陛下之过。一是欧阳专早有谋逆之心,今日不反,他日也会反。二是臣等守土不利,以至于叛军前些日势头迅猛,难以一战而毕全功。三是百姓愚昧,受了那欧阳专的蛊惑才拿起武器充当贼兵的。” 孝帝摆了摆手道:“你们都是朕信得过的大将,朕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朕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看得出前阵子你们的策略都是正确的。诚如你们所说,欧阳专狼子野心迟早都要反,如今他趁着我大汉积弱行谋逆之事,也算给了朕一个破而后立的机会。至于你们说百姓愚昧,朕却不信。百姓不傻不笨,只是过的日子实在太苦了才会走上绝路。这属实是朕之罪过,百姓无罪。” 他示意刘凌等人不要在谢罪,笑着说道:“其实朕也知道,大汉的江山就好像一棵生满了蛀虫的大树,若是不狠心将枝干拒掉重新发芽生根,早晚会被那些蛀虫将这棵大树活活的咬死吃的一干二净。欧阳专这一反,也将那些蛀虫都暴露了出来,大汉天下数的着的世家跟着谋逆竟然不下十几家,这些世家正是我大汉最大的蛀虫!” 他语气温和的说道:“朕知道前些日子为什么你们推进的速度比较慢,是因为想让那些两面三刀的世家多暴露出来几个吧?等有实力有能力从贼的世家都站出来了,你们在给其雷霆一击,对否?” 刘凌拜服道:“臣弟决策有误贻误了战机,请陛下责罚。” 孝帝走过去将他扶起来说道:“朕不是说了吗?朕不觉得你们做错了!若是朕来指挥,朕也会这样做。自南北朝对立以来,有多少朝代的更替兴衰控制在那些世家的手里?杨坚建隋,国力军力当世无匹,还不是生生的被那些世家折腾的亡了国?纵然强盛如唐,依然被那些世家大户所掣肘。政令多出自世家之手,有多少决策是皇帝能做得了主的?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吃朝廷的肉喝朝廷的血却不为朝廷做事,只顾着图谋自家的利益,甚至盼着有朝一日实力具备后化家为国!欧阳专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孝帝让众将都站起来说道:“朕信得过你们,知道你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真意的替朕考虑,为大汉考虑,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你们?” 他走到大帐门口看着璀璨如画的星空道:“大汉的江山传到朕的手里,朕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垮了!朕知道,要想国家强盛百姓富足就必须改变,一味的跟那些世家求同存无异于玩火自焚!所以朕要破了这格局从新建立秩序,让朕治下这万里江山,真能如画!” 让这万里江山,真能如画! 第一百八十三章 赏罚 大汉皇帝亲自到前线的消息一传出去,不光是汉军将士这边反响巨大,燕军大营里面也是震动不已。大部分百姓都对皇帝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和敬服心理,虽然欧阳专也自立为帝,但是在百姓的心目那个自己打算推翻的汉帝才是名副其实的君王。所以当大汉天子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开后,燕军大营中的士兵更加的惶惶不可终日。 欧阳专为了遏制住士兵们恐慌的势头,下令抓了几个有叛逃倾向的低级军官当众处死,手段残忍至极,活生生的将那几个低级军官剥了皮。人皮缝在战鼓上,血肉内脏则喂食了欧阳专养的两条大獒犬。 这样的血性手段确实震慑住了一部分人,但是有更多的人看清了欧阳专的真面目。私底下士兵们都说跟着这样的皇帝早晚被扒皮喂狗,还不如回到大汉皇帝那边踏踏实实的种地过日子。越是对比,越是显示出欧阳专不如汉帝。已经有消息传过来,投降过去的人不但没有追究罪责,返回家乡后还每人分了十几亩田,军队暂代官府给他们发了种子,春暖雪化,干旱了两年的土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绿油油的小草冒出来一层,只是为了让庄稼长得更好,大家都带着不忍心将那看着让人心情舒畅的小草拔掉。 南方这几个州的富户地主世家大部分都跟着欧阳专造了反,被剿灭后于是就出现了大量的无主荒地。汉军往各州府的不断的送去种子,凡是回家拿起锄头的人只要几个人互相担保着打下粮食后能归还的,都能领到粮食种子。这个季节已经不能种麦子,大部分人家都洒上了栗和糜子这样生长期短的作物,才十几天地里就冒出来翠生生的秧苗,这些作物虽然吃起来不可口,但是到了夏天收获之后最起码不至于再挨饿。 还有人在雪水融化后湿洼的地方撒上稻种,只要春天多下几场雨就能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返家的百姓都看到了好日子已经不远,而跟着欧阳专造反的人则一天比一天接近穷途末路。庆州仓虽然存粮不少,但是耗了几个月已经快吃光了。燕军士兵的几万张嘴再加上庆州府里的百姓也要吃饭,粮食已经捉襟见肘。 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百姓们将已经破败的房子收拾起来,虽然依然简陋艰苦,但都开始体会到了什么叫安居乐业。 听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燕军的士兵们更加的坐不住了,他们开始密谋逃跑,开始是被强掳去的百姓,再后来是低级军官,再后来就连很多燕军将领都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改变一下生活了。没有人愿意整天打打杀杀,大家造反不过是因为欧阳专空头许诺出来的花花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吃不完的粮食和肉,有厚厚的衣服,还有成群的牛羊骏马。现在看破了谎言,谁还愿意为了一个残忍好杀的骗子卖命? 四月下旬开始,燕军士兵叛逃的更多了。到了五月初,六七万燕军只剩下了不足三万人。大汉嘉丰三年五月初三的这天,因为纵容手下叛逃而置之不理的燕国大将穆图被欧阳专砍了头,燕军上至各级将领下至普通士兵都变得人心惶惶。欧阳专连舍命断后阻挡汉军算是直接救了他一命的穆图都能杀了,他还不能杀谁? 穆图的死就好像一场瘟疫,将恐惧这种疾病迅速的蔓延到了燕军士兵每一个人的心里。而最令欧阳专气愤的,几乎发雷霆之怒将大燕国满朝文武都砍了脑袋的则是另一个人的叛逃。这个人的叛变对于欧阳专来说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沉重打击,就好像一柄抹了毒药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心脏,拔都拔不出来,而且还无药可救。 这个人,就是被欧阳专认为最可以信赖的孙叔宝。 就在穆图被杀的第二天晚上,孙叔宝在自己亲兵的保护下,带着两千多燕军士兵“冲破”了封锁,在数千燕军士兵的目送下投奔了汉军南营的主将虎亭侯刘茂。这件事对于欧阳专的打击,可以说是致命的。 抛开欧阳专对孙叔宝的信任和依赖不说,就说整个庆州府的军队驻防都是孙叔宝一手指挥的,这一点对于欧阳专来说就足够致命!而孙叔宝之所以选择汉军南营投降而不是直接去北营找刘凌甚至是找孝帝投降,他其实还是怕自己不能被赦免。 向刘茂投降,一来是他对这位聪明到令人害怕的汉军大将很欣赏,对这样的名将投降不会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二则是他想请求刘茂替自己在孝帝和刘凌那里求情,缓冲一下,无论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对未来的前程都有好处。刘茂自然猜到了孙叔宝的用意,只是他却并不点破,而是故意命令士兵们敲锣打鼓的迎接孙叔宝的弃暗投明。 两千多燕军投降之后,除了几百名孙叔宝的亲兵之外其他人都选择回自己的家乡去种地。刘茂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足够走回家乡的口粮,然后命令下面的书记官给他们每个人开了一份证明。有了这份证明,这些降兵就可以回到家乡后找官府皆种子和借口粮,为这些投降的燕军铺平了后路。 刘茂不管孙叔宝的目的是什么,亲自迎接出大营门外。他拉着孙叔宝的手共入大营,表现出了真挚的诚意。晚上刘茂先是写了一份请罪的奏折,请陛下对自己擅自接纳孙叔宝这样重大罪犯的事处罚。他本打算让亲兵送到北营孝帝那里,想了想一把火烧了已经写好的走则,第二天一早只带了五十名亲兵,和孙叔宝一道赶去北营觐见孝帝。 两个人到了北营之前都是忐忑不安,为了做出宽容的样子刘茂不得不收留孙叔宝。但其实他的内心里十分的为难,孙叔宝不同于那些燕军的普通士兵和低级军官,这个人和燕国宰相欧阳克是欧阳专的左膀右臂,欧阳专造反这个人在背后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个人可以说是燕军中几个罪魁祸首之一,自己接受了孙叔宝的投降,刘茂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他和孙叔宝都没有想到的是,忠王刘凌听说孙叔宝来降,竟然亲自迎接出了辕门! 看到刘凌笑呵呵一脸温和的样子,刘茂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 “罪将刘茂,叩见王爷!” 孙叔宝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刘凌,先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屡次击败自己的不败王爷,然后深深的拜了下去。 “罪人孙叔宝,拜见忠王殿下。” 刘凌一手一个将两个人扶了起来笑道:“一个罪将,一个罪人,本王又不是看管牢房的狱卒,你们要是以这个身份来这里可算是来错地方了。” 刘茂红着脸说道:“末将未经请示陛下和王爷就擅自接受了孙将军的投诚,请王爷治罪。” 刘凌摆了摆手没有回答他,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孙叔宝道:“你真的就是那个让本王好几次都险些吃了败仗的孙叔宝?” 孙叔宝吓的再次跪倒说道:“罪人一时糊涂为虎作伥,甘愿受死。” 刘凌感慨道:“今日一见也算了却了本王的一桩心事,从战事起时本王就几乎日日听到你孙叔宝的大名,两军交战,你却总是躲在后面不肯出来见人,这回总算是让本王看到一个真的了。哈哈。” 他拉起孙叔宝笑道:“叔宝放心,本王就算想杀你现在也舍不得,有你这块金字招牌,本王还愁那边的人不疯了一般的跑过来?再说,之前两军交战各为其主,现在你真心来投,本王怎么会杀你?杀了你一个,寒了那边准备弃暗投明之人的心,这买卖不划算,本王才不干。” 孙叔宝见刘凌竟然如此洒脱真诚更是敬服,没等刘凌问就将庆州城里现在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仔细告诉了刘凌。刘凌一边走一边听,很快就带着刘茂和孙叔宝到了孝帝的大帐门前。见孙叔宝脸上的不安之色,刘凌笑着安慰他道:“不要惶恐,陛下乃古往今来第一圣主,心怀之宽阔乃是本王的无穷倍数。” 听刘凌这样说孙叔宝心中稍安,跟在刘凌身后走进大帐后立刻匍匐在地,口呼万岁道:“罪人孙叔宝,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对刘茂说道:“虎亭侯,南营那边可还稳妥?” 刘茂拜倒在地道:“回陛下,一切安好。欧阳专派手下贼将宋挂攻打了几次,都被微臣带兵击退,这段日子以来与敌交战七次,杀敌数千,无一败绩,幸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孝帝嗯了一声道:“嗯,干得好!等朕仔细想想给你什么封赏,想好了再告诉你就是了。你不用急,朕现在手头穷的很。” 刘茂叩首道:“微臣有罪,不敢居功。” 孝帝笑着问道:“什么罪?现在告诉朕,朕算你自首,从轻发落。” 刘茂道:“微臣未请示陛下擅自接纳了叛贼欧阳专的行军长史孙叔宝,臣罪该万死。” 孝帝故意皱了下眉头说道:“这事确实是大罪,朕想想该治你什么罪呢?” 孙叔宝匍匐在地不敢抬头,随着一阵脚步声,他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双脚。明黄色的靴子,不是孝帝还能有谁?他强忍着内心中的恐慌,使劲低下了头。 孝帝想了想说道:“孙叔宝这个人助纣为虐,没少替反贼欧阳专出谋划策图谋我大汉的江山,朕听说分兵直取太原的计策就是他献给欧阳专的?若不是忠王用兵如神,只怕朕现在还被反贼困在太原府里呢。” 孙叔宝顿首道:“草民死罪!” 孝帝不理他,接着说道:“朕还听说这个孙叔宝是个治世的能臣,军事谋略比起他管理百姓的本事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庆州府治下十几个县之所以在大旱之年还能保证民心不乱,此人功不可没,对否?” 刘茂道:“正是。” 孝帝嗯了一声道:“你未经许可就私自接纳了一名罪大恶极的贼人,朕自然要重重的罚你。而你帮朕找到了一个治世之能臣,朕也要大大的赏你!” 第一百八十四章 混入 “陛下,如今庆州城里兵不过两万五六,将不过六七人,粮草也已经几乎耗尽,人心惶惶,士卒不肯效力,百姓不肯辅佐,叛贼欧阳专已经穷途末路,陛下只需挥大军攻城,用不了三五日必然破城!” 孙叔宝叩头献计道。 如今庆州城里的情况他知道的再详细不过了,有了他这个人投诚过来,一则对欧阳专手下人马的士气打击极大,二则汉军可以根据叛军的虚实做出正确的决定,剿灭叛军事半功倍。 孝帝俯身问道:“庆州仓还有多少粮草可用?” 孙叔宝道:“百姓们已经断粮,士兵们每日只有两餐稀粥,再过三两日必然断粮。” 孝帝脸色变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 孙叔宝以为孝帝不信他,叩首道:“罪人不敢欺瞒陛下,庆州仓确实已经空了。此时城内叛军人心不定,再围城三日,叛军必然无心抵抗。” 孝帝苦笑道:“朕不是不信你,朕是觉得惋惜。庆州仓里有存粮数十万石,若是欧阳专不谋逆,凭着这数十万石的粮食可以活多少百姓?十几个县都被叛军烧杀成了荒地,百姓十去六七,三五年内庆州府一带难以恢复元气。朕的百姓受苦,朕心里难过。” 孙叔宝心中震动,孝帝如此仁厚爱民,自己造的是什么反?分明是在造孽! “陛下,如今朝廷在庆州府其他各县放粮养民,百姓们种下去的庄稼已经发芽,这两个月内只需再有一场豪雨,夏粮丰收已成定局。朝廷关爱百姓,百姓自然顺从,只要挨过这两个月等夏粮入库之后,百姓们就有余粮度日。有粮食,有种子,再有个好年景,到明年此时就会恢复元气。如今这十几个县被彻底的毁灭而又重生,正所谓破而后立,百姓们的日子不出一年就会如雨后的青草般,焕发出勃勃生机。” 孝帝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看来你对朝廷这些日子的举措十分了解。以你之见,是否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孙叔宝道:“罪人不敢指摘,但罪人有点粗陋的见识说给陛下。” “陛下,如今庆州府虽然疲敝,朝廷举措得当,这块顽藓即将被根治。十几个焕发出生机的县就如地里的秧苗,已经回到了正确的发展道路上。只是这庆州府十几县之地对于陛下之大汉来说并不是重点,却是一个契机。”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后说道:“陛下若是以庆州府实行的措施为根据,在大汉全境施此仁政,只要今年一年风调雨顺,到明年大汉的国力必将迅速增长。只需三年,最长五年,大汉就再也不必仰人鼻息了。” 孝帝欣赏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想法很好,而且思路跟忠王之前给朕的建议基本相同。只不过朕派下来执行仁政的钦差大人周延公才到庆州府地界,欧阳专就举起了反旗造朕的反。百姓们没有等到朕给他们的好处,他们心急了一些。” 孙叔宝脸色一红,叩头谢罪道:“请陛下治罪。” 孝帝摆了摆手道:“你能看清欧阳专的真面目投诚过来,知错能改便是有了善心。朕说过不追究你便不会追究你,你这个人很有思想,朕得留着你,压榨你,让你用后半生为国尽心尽力来赎罪。杀了你,朕一不能换来一个好名声,二失去了一个干吏,这买卖亏的很,朕不干。” 孙叔宝叩首道:“谢陛下!” 孝帝笑道:“你先起来吧,庆州这里的事估计着再用不了几日就能收官。朕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胜局已定。明日朕就要回太原府去了,来的时候朕就说了,军事上的事有忠王做主,朕不干涉。但民政上的事朕不得不抓的紧一些,明日回京你就跟朕一起走,朕还有重要的事委给你去做。” 孙叔宝道:“陛下与忠王,乃古今未见之明君忠臣表率。忠王用兵如神而绝无二心,陛下心胸如大海宽阔,罪人敬服。” 孝帝白了他一眼道:“别急着拍马屁,朕身边不缺溜须逢迎的人,后宫里的那些阉人谁都比你说的好听。你还是想想怎么让地方上的民政变的更好,不然若只是会说些好听的话,朕就准了你这个心愿,让你净身入宫。” 孙叔宝吓的哆嗦了一下道:“罪人明白。” 孝帝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刘凌的大帐中,各路将领齐聚一堂。 “王爷,若是那孙叔宝说的是真话,那末将认为咱们总攻的时候已经到了。” 大将赵霸的声音很粗犷。 大将徐胜道:“不可鲁莽,虽然庆州城中缺粮,但庆州城墙高大坚固。贼人若是抱定了必死之心,纵然破城我军也必然伤亡惨重。” 赵霸吼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围下去吧!庆州城里的人缺粮,难道咱们的粮草就能坚持的长久?” 徐胜道:“即便攻城也要从长计议,不能盲目的杀过去。以末将看来,现在城里的叛军人心已经乱了,强攻不如分化。若是派遣几个人摸进城里去,鼓动叛军士兵放弃抵抗。许以厚利,让他们打开城门,王爷再率军进城,到时候欧阳专还能跑的了?” 赵霸道:“你说的容易,庆州城四门紧闭,城墙高耸,你能进得去?” 王半斤瞪了他们一眼道:“吵什么吵,像什么样子!” 两个人这才想起来王爷就在身边,一起红了脸对刘凌告罪。刘凌笑着摆手道:“无妨,你们二人为国事而争这是好事,我怎么会生气?赵霸我来问你,若是我给你一营人马交你指挥,你可有破城的把握?” 赵霸听说王爷准备要给自己一个营整整一万人马,惊喜的无以复加道:“末将定然不会让王爷失望,两日内若不能攻破了庆州城,末将甘愿军法从事!” 刘凌笑了笑说道:“你先别急着表态,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温和的说道:“我可以让你任意选一个营,不管是忠义侯的神战营,或是杜义将军麾下那两个营的抚远军,哪怕是虎亭侯麾下的应州兵,只要你有把握攻破庆州城,我都能帮你要来。” 赵霸张了张嘴,没敢选。 刘凌接着说道:“我给你这个机会,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霸抱拳道:“王爷若真是将攻城的任务派给末将,别说一个条件,十个,百个,一千个末将都答应!” 刘凌拍手道:“好,我也不难为你,给你装备最好的神战营去攻打庆州城,只要你保证回来的时候神战营还有七千人归队,这一仗就交给你打了。” 赵霸顿时傻了眼喃喃道:“守城的叛军还有数万,消耗三千人未必攻得下城墙。这个末将不敢担保,王爷……你就被难为末将了。” 刘凌大笑着长身而起道:“赵霸啊,你想破城杀敌却不想自己人的消耗,这样草率的就敢表态愿意攻城,我可不敢把整整一营人马交给你指挥。” 他有把目光看向徐胜,徐胜脸一红道:“就算是换了末将,也不能保证伤亡少于三千人。攻城不同野战,若是野战,末将可以保证击败那三万人的叛军自己人伤亡绝对不会破千。那庆州城城墙上被叛军用沙袋分成无数段,纵然攻上城去搬开沙袋的功夫早就被叛军的弓箭手射死了,城门也被沙袋从里面堵死,纵然攻城锤到了城门前一时之间也难以将城门撞开。城墙上的叛军只需放箭下来,推攻城锤的士兵只能被他们当成靶子。若是想在城墙外垫出一条鱼梁大道来,消耗的人手更多,得不偿失。” 刘凌点了点头道:“若是按你之前的提议派人混进城去,你可有办法?” 徐胜张了张嘴无奈的说道:“末将没有办法。” 刘凌呵呵笑道:“你没有,我有。” 他笑着走回去坐下后说道:“你们不是一直在纳闷我把花翎将军派到什么地方了去了吗?现在我告诉你们,花将军就在庆州城内!” 众人大惊,徐胜诧异道:“从竹马县一战后便不见了花将军,王爷只说派他另有公干,何时进的庆州?” 刘凌笑道:“便是在竹马县打败了欧阳专当日,我便派花翎混进了欧阳专的败军中。叛军皆是欧阳专强掳去的百姓,连选出来的伍长都不认识自己手下的五个兵,花翎混进去易如反掌。” 赵霸急急的问道:“既然王爷早就有此安排,为什么还要等这么多日?有花将军在城里做内应,破了庆州城还不是轻而易举?” 刘凌反问道:“花翎身边只带了十几个亲兵,你觉得他有办法进城之后搬开堵住城门的沙袋,然后带着十几个人守住城门口,一直等到大军赶到吗?” 赵霸本想说那为什么不多带些人混进败军?只是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自己咽了回去。想了想他也明白,跟着欧阳专逃回庆州府的大多是庆州的老兵,即便有新军也不会太多。若是花三郎带着数百人混进庆州城的话,说不定当天便会被人揪出来。这样推测出来,花三郎带着十几个亲兵已经是极限,只怕只是这些人,还不能凑在一起。 刘凌看了看他问道:“想明白了?” 赵霸点了点头憨憨的说道:“末将明白了,末将鲁钝。” 刘凌笑道:“无妨,你只不过是太急了些。两个时辰前花翎从城里射出书信,他已经劝降了叛军大将宋挂,与我约定今晚三更的时候他会带人打开城门。到时候宋挂会率领本部兵马在庆州城内率先发难攻打欧阳专的皇宫,有他派人配合花翎,搬开城门就容易的多了。” 他扫视了大家一眼道:“今夜二更前各营人马必须集结完毕,入城后看到以红布包头的就是宋挂的人马,不可起了冲突。入城之后神战营直取欧阳专的皇宫,与宋挂联手擒拿欧阳专,切不可让他逃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半斤抱拳道:“末将遵命!” 刘凌继续道:“杜义,你率军进城后命令士兵尽量少杀人,不管是谁,在欧阳专那里做到多大的官,只要投降就不杀!” “虎亭侯,城破之后带你的人马安抚百姓,剿杀趁乱为非作歹的贼人。抢占各衙门后维持街道上的秩序!” “末将遵命!” 第一百八十五章 燕帝出逃 当晚汉军早早的吃过了饭便整装在营帐里休息,大家被告知一会庆州府内有人接应,入城之后必须保持纪律不准滥杀无辜,各营人马都有自己的任务,维持治安,抓捕贼酋,安抚百姓。持续了两个月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每个人心里都开始激动起来。没人愿意整天打打杀杀,兵也是人,谁都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当兵的和普通百姓一样巴不得一辈子不打一仗,国家富足安稳。 生若能得安稳康宁,谁又愿颠沛流离? 还不到二更天的时候,庆州城内忽然乱了起来,喊杀声此起彼伏,火光冲天。 刘凌下令大军提前出发直奔庆州北门,到了城门前发现城门果然大开,将军花翎带着亲兵和数百红巾包头的燕军正在与上千叛军激战,刘凌带着神战精骑冲进城门,只一个冲击将军叛军击溃。 花三郎身上带着几处轻伤血流了不少,刘凌拍马过去说道:“三郎辛苦,快下去治伤,城内的事交给他们做就好。” 花三郎抱拳道:“末将幸不辱命,王爷放心,末将身上这伤都很轻没伤着筋骨不碍事。现在城内乱的厉害,还是让末将领路吧。” 刘凌吩咐亲兵给花三郎包扎伤口,然后问道:“不是约定在三更的吗?出了什么乱子?” 花三郎嫌亲兵手脚太慢,自己扯过一块白布将伤口好歹裹了裹说道:“本来和宋挂越好三更举事,我带人开城门,他带本部人马去抓欧阳专。只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我与宋挂还没有来得及组织起人马,欧阳专派了叛将曹淡带兵抓宋挂。宋挂带人仓促抵抗,我则带了部分人赶紧来开城门。” 他指着城内说道:“城里的各路叛军听见喊杀声以为咱们的人杀进来了,后来见是曹淡和宋挂的人交战。结果和他们两个人交好的将领纷纷带兵帮忙,结果才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庆州府里已经打的乱成一团了。刚才我听宋挂的亲兵过来报信说曹淡已经杀了宋挂,而与宋挂交好的叛将楚生点起本部兵马又追杀曹淡,欧阳专以为下面的人造反,又带着他的御林军跟楚生的人马战在一起了。” 刘凌笑了笑道:“他们已经人心惶惶,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巨变。欧阳专不懂得如何领兵,更不懂如何做皇帝,下面的人不背叛他才怪。” 花三郎道:“正是,楚生知道已经引起了欧阳专的误会,他怕欧阳专将自己像穆图和宋挂那样不明不白的杀了,于是联系其他将领索性反了。此时与不少将领联合起来正在与欧阳专的人马交战,看样子好像楚生的人占了上风。” 刘凌道:“宋挂已死,他麾下的人马呢?” 花三郎道:“大部分都逃散了,只有宋挂这几百亲兵以为主帅被杀无路可走,被末将收服带在身边正好收住城门。刚才也不知道是欧阳专还是楚生的人马,除了宋挂的人红巾包头之外,其他各路叛军都打乱了,根本分不出谁事谁的兵。” 王半斤皱了下眉头说道:“贼就是贼,永远也成不了大事!” 刘凌道:“按照之前的安排,请虎亭侯带兵尽量招降乱军,投降者既往不咎,顽抗者杀无赦!” 刘茂抱拳应了一声,带着应州兵马率先入城。城里的叛军见到大队大队的汉军冲进城里后纷纷逃命,兵器辎重丢了一地。有的人往暗处一躲,好像受了惊的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顾头不顾腚。刘茂进城后将人马分作十队,一条街一条街的清理过去,凡是投降的都让他们丢下兵器后自己到校场集合,凡是顽抗者绝不留情面,迎头一刀砍过去就是了。 等刘茂的人马都入了城之后,应州兵迅速攻占了东门,打开大门后杜义的抚远军人马蜂拥而入。按照之前的布置,抚远军的人马只管负责攻打各衙门和叛军将领大臣的府邸,然后安抚百姓。两万人马先后入城,叛军被逼的只能往后面退去。南门方向被周延公和冯伏波的人马堵了,叛军不敢跑。而南门则是欧阳专的亲信们守着,溃乱的叛军越是往南门跑,欧阳专越是以为他们是想杀了自己,抵抗的更加激烈。 汉军在后面往前冲,燕军溃败,而败兵冲击的方向则被汉军驱赶向了南门。围三缺一,知道只有一条生路的叛军疯了一般的往南门方向跑,谁拦着他们他们就杀谁。谁还管此事镇守南门的是不是欧阳专的亲兵。 为了保命,欧阳专麾下拼凑起来的御林军四千余骑兵往来冲杀,将蜂拥而来的叛军挡在外面。溃兵后面有汉军追赶着,不敢跟装备精良的汉军拼命,他们只能跟欧阳专的御林军拼命。双方在每一条大街上展开厮杀,失去了机动能力的骑兵也渐渐的没有了优势。本来就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骑兵不能跑起来,人在高处然而成了靶子。乱七八糟的兵器只管往马背上捅,御林军的骑兵就好像陷进了无数的漩涡中难以自拔。 眼看着自己的御林军渐渐抵挡不住节节败退,欧阳专命亲兵保护太子欧阳子恒,自己亲自带着督战队冲了上去。连着砍翻了十几个撤回来的御林军,欧阳专在二十几个亲兵的护卫下来回奔跑,纠集起数百人抵抗溃兵的冲击。 楚生眼尖,一眼就看到欧阳专,他大喊一声:“杀死欧阳专就是立了大功,汉军就会既往不咎!” 喊完他领着自己的队伍疯了一样的往欧阳专那边杀,双方都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昔日的袍泽对杀起来格外的卖力,红了眼睛的判决谁还管对方是不是昨天还一起聊过天的朋友,只想着只要杀了对方自己才能活命。 汉军有组织的逐步逼近,他们的速度并不快,而是控制着溃兵的节奏往前压。溃兵冲的快了,他们便加快脚步。溃兵被御林军打回来,他们便往前施压逼迫溃兵冲回去。就这样基本上没有付出多少伤亡,汉军已经控制了庆州城里大部分的地界。到处都是燕军的溃兵,汉军命令投降者放下武器到校场集结。百姓们关紧了门窗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祈祷着别管是哪一方快点取得胜利。 被汉军驱赶着的败兵不下五六千,而欧阳专的御林军则只有四千人上下。双方一对一的拼杀溃兵也占有优势,为了求活命,双方都杀红了眼。 楚生带人杀到了离着欧阳专不足三十步的地方,眼看着就要能将欧阳专擒拿好跟汉军邀功。结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一支流矢正射在他的咽喉上,楚生双手疯狂的胡乱抓着想将脖子上的羽箭拔下来。嗓子里被堵上踏无法呼吸,顺着伤口冒出来的血被气管里呼出来的气流吹起一个一个的血泡。终于,他狠狠的将插在自己脖子上的羽箭拔了下来,嗓子里一阵轻松,楚生咧嘴笑了笑,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他的亲笔见主将死了顿时慌乱起来,也顾不上再去追杀欧阳专纷纷逃走。压力一轻,欧阳专立刻在侍卫们的保护下往后退去。眼看着自己这边已经只剩下六七百人,欧阳专知道大势已去。他吩咐后面的人扒开堵在南门的沙袋准备开门逃走,只是这门堵的太严了,一时之间竟然清理不出来。 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欧阳专和他的长子欧阳子恒都帮着手下一起搬开沙袋,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磨破,很快两个人的双手就都血流不止。等扒开了沙袋吱呀呀的拉开城门,欧阳专再看时自己身边已经不足三百人。 在护卫的保护下,欧阳专父子上了马出南门一路狂奔。南门外是刘茂的应州兵大营,他不知道此时大营中已经几乎空了,不敢闯营而过。再说庆州再往南早就都被抚远军控制住了,他带着的这三百余人往南走还不够严阵以待的抚远军填牙缝。绕着庆州城兜了半个圈子,欧阳专父子往东北方跑。 只要今晚没命的跑,明早就能赶到野牛河,过了河往太行山随便什么地方一扎,汉军想抓他们也无能为力。虽然心有不甘,但欧阳专父子都知道现在保命要紧,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太行山里躲一阵子,等汉军撤了之后再出来招兵买马不愁大事不成。 一夜飞奔,四月份的晚上已经开始变短,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欧阳专父子已经带着三百余残兵远远的看到野牛河。河对岸再过二十里就是太行山的一段,只要冲进大山里躲藏起来,就算刘凌麾下有十万大军想要抓他们也难如大海捞针。 跑了一夜连吓再饿,几乎所有人都累的脱了力。只是谁都不敢停下来,恐怕汉军从背后追上来。竹马县一战的时候他们都见识过太原府神战营精骑的威力,那两千轻骑跟风一样快,跟刀子一样犀利,只要被追杀那只有死路一条。 好不容易到了野牛河边,欧阳专率先支持不住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几个忠心的侍卫跃下战马跑过来想搀扶起他,都累到了极限的,侍卫们竟然拉不起来他反而被坠着栽倒在地。欧阳子恒年轻身体素质好,他虽然也累的要命但咬着牙还能坚持着没从马背上掉下来。见父亲落地,他也赶紧跳下来去救,自己却摔倒之后身子一趟下来就再也不想站起来。 三百多人纷纷下马,几乎是爬着到了河边拼命的往嘴里灌水。四月份的野牛河虽然已经解冻,但河水依然刺骨的寒冷。只是此时谁也不计较了,刺骨的河水喝进肚子里倒正好能让人精神一些。众人胡乱的洗了把脸,欧阳专知道这会谁也跑不动了,于是让大家原地休息一阵,等能动了赶紧找船渡河。 一个亲兵指着东北方向道:“再往上游走三四里就有一座浮桥,是樊无奇将军渡河的时候建造的。汉军不是从那个方向过的河,浮桥应该还在。” 欧阳专让那亲兵骑马过去查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亲兵回来禀报道:“陛下!浮桥还在!” 众人找到了生路都赶紧精神一振,强撑着站起来爬上马背却再也没有力气催促战马加速。好在后面并没有汉军追来,走了半个时辰才看到那河面上的浮桥。就好像看到从地狱通往人间的通道,众人激发出最后的潜力,加速往桥边冲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虎将 欧阳子恒冲在最前面,一边跑一边回头对欧阳专大声喊道:“父皇!果然还在,这下咱们得救了!” 因为太激动,他甩开亲兵的保护,加速往浮桥的方向跑。离着那浮桥不过还有十几步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拉住了战马,身子僵硬的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看到儿子情况有异,欧阳专大声的呼喊着让他回来。欧阳子恒坐在马背上慢慢的转身,欧阳专清清楚楚的看见儿子的胸口上钉着一支羽箭。 “子恒!” 欧阳专大喊一声,险些从马背上栽倒下来。亲兵们冲过去拉住战马,欧阳专才没有冲过去。欧阳子恒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解脱般的笑了笑,他一张嘴,血就从嘴里止不住的往外冒。他的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和嘴角上的血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像是一个死人。 “父皇……儿臣不孝……先走一步了。弟弟们……弟弟们在下面等我。” 说完,欧阳子恒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掉了下来。那马一声悲鸣,不住的用头去拱自己的主人。 “子恒!” 欧阳专疯狂的大喊着,他的眼睛一瞬间就变得赤红,如同野兽一样。 “是谁!出来!是谁杀了我的孩儿!是谁啊!” 欧阳专抽出腰畔的钢刀,疯了一般的挥舞。 从浮桥不远处的树林子里,一个穿着一身黑甲的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缓缓走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拿着那张射死欧阳子恒的硬弓,健壮的身躯和坐下威武的战马看上去有一种协调到让人心悸的气势。这人虽然坐在马背上,但是目测也能看出他的身高最少也有九尺。肩膀极宽,虎背狼腰。(注1) 一身黑甲,拉下来的面甲上描绘的是露出了獠牙的地狱恶鬼。这样的装扮,欧阳专一眼就认出那骑士是什么人。除了大汉皇帝的亲军黑麒麟军,大汉境内再也没有一支部队拥有如此扎眼的装备。 “黑麒麟军!” 欧阳专咬着牙说道。 那黑甲骑士缓缓的收回骑弓挂在马鞍一侧,将面甲推了上去。这人年纪三十岁上下,相貌威严,剑眉朗目,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胜屠野狐在此恭候多时,欧阳专,你来晚了。” 欧阳专听说过胜屠野狐的名号却一直没有见过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双方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对方射杀了自己的爱子。长子欧阳子恒为人温和严谨最受他的喜爱,造反之初就被他立为太子。本打算自己替爱子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后就功成身退,谁想到三个儿子竟然先后死在了自己前面。造反打天下,如今自己的三个儿子,三子欧阳子言死于刘茂之手,长子欧阳子恒被不远处的胜屠野狐射杀,二子欧阳子峦不知道现在庆州城里怎么样了,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一瞬间欧阳专放佛苍老了二十岁,万念俱灰。 “久闻胜屠将军威名,老夫最后能死在你的手里也不算冤枉。” 欧阳专长叹一声道:“黑麒麟军号称战无不胜,胜屠将军既然现身,想必将军麾下铁骑就在那片林子里吧。既然已经来了何必在躲躲藏藏,某虽然落魄,却尚且还有一战之力,来吧,让你麾下铁骑都出来与某决一死战!” 胜屠野狐冷冷道:“不必。” 欧阳专心里一颤,怒吼道:“你是想让老夫投降!你且放心,老夫虽然败了但也不会束手就擒!来吧,喊出你的队伍,与老夫麾下亲兵一战!” 胜屠野狐说话的声音冷淡如冰,表情平淡:“你犯的是死罪,没有投降一说。” 欧阳专被他的话说的一愣,随即释然道:“你想让老夫自行了断?也罢!只要你答应放过老夫麾下的这些人,我便自行了断又有何妨?这些兵都是老夫一手训练出来的久经战阵,未必比不上你的黑麒麟军。这样也好,省得再多造杀孽。” 胜屠野狐再次摇头道:“你没权利自杀。” 欧阳专被逼得急了以刀指着胜屠野狐吼道:“你到底打算如何!” 胜屠野狐冷声道:“某自己擒你便是。” 话一说完,胜屠野狐将面甲往下一拉,伸手从得胜勾上摘下他那杆一丈多长的大槊。以槊锋一指欧阳专,猛地催动坐下战马!那马人立而起,嘶鸣一声踏起尘烟快速的朝着欧阳专杀了过来。看他的样子,竟然是想在数百人中生擒欧阳专! “胜屠野狐!你太狂妄了!给我杀了他!” 欧阳专大声的喊道。 他麾下还有三百多亲兵,这些人都是一直以来跟在他身边的老兵。很多人都经历过多次大战,是真真正正的百战老兵。在庆州城里被叛军和汉军围捕依然能杀出一条血路,由此可见这些亲兵每个人都具备着十分强悍的实力。听到欧阳专下令,三个人提马往前,挥舞着横刀迎着胜屠野狐杀了过去。 双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在一起,胜屠野狐槊长,抬手一刺就将一名燕军扎了个透心凉。他单臂一较力,竟然单手吃槊将那被刺穿了的燕军士兵挑了起来。轮动长槊,挂着尸体的长槊狠狠的砸在另一名燕军身上。尸体的头颅和那燕军的头颅狠狠的撞在一起,就好像两个撞在一起的西瓜一样砰然碎裂。两具死尸抱在一起摔了下来,巨大的力度竟然将那战马砸的一阵摇晃。 一槊杀两人,最后那燕军已经冲到眼前。胜屠野狐的大槊太长难以回转,那燕军骑兵看准机会一刀朝着胜屠野狐的胸口砍了过去。只见胜屠野狐单手持槊也不躲闪,等那刀快到了跟前才伸手一把抓着那燕军士兵握刀的手。铁钳一样攥在那燕军的手腕上,用力一攥,咔嚓一声那刀就掉了下去。 胜屠野狐和那燕军两马交错的光景,他猛地一拉将那燕军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手腕一抖那燕军士兵就落入了他的怀里,胳膊夹着那燕军士兵的脖子一扭,咔嚓一声,那燕军士兵的颈骨便被干脆利落的扭断。胜屠野狐松开手臂,那燕军士兵的尸体缓缓的掉了下去。 杀三人,双方的距离只有不足五十步。欧阳专吓的往后退了几步,伸手指着胜屠野狐大喊道:“杀了他!你们给我杀了他!” 十几个燕军骑兵催马迎了过去,手里的横刀在初升的阳光下闪闪生辉。胜屠野狐催马而来,一槊横扫,沉重的大槊将三名燕军骑兵横着打飞了出去,最前面的那个被直接打成了一只对折的虾米,还没落地就死透了。紧接着,胜屠野狐槊锋一抖,斜着切开一名燕军骑兵的胸甲,血瀑布一样喷出来,锋利的槊锋切开了胸甲,也切开那骑兵的肚皮。 扬槊,直刺,洞穿了一名燕军的咽喉,槊锋一扫,一颗大好头颅便飞了起来。没了脑袋的骑兵惯性下依然往前冲去,脖子里的血喷泉一样往外涌。挥槊,将对面最后一名燕军士兵的半边头颅削掉后,除了三四个没有交手而冲过去的燕军之外,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竟然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被胜屠野狐的气势所震,燕军士兵忍不住控制着战马往后退。欧阳专大喊几声催促亲兵过去阻拦,几个燕军士兵硬着头皮冲上去,结果被胜屠野狐挥槊横扫全都打飞了出去,再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挡。 欧阳专拨马就跑,胜屠野狐从后面追来,那些燕军骑兵竟然不敢阻拦,纷纷让开一条道路。欧阳专马上也有弓箭,见手下骑兵不敢阻拦胜屠野狐。欧阳专慌乱中看到马鞍一侧挂着的骑弓,随手摘下来,搭上羽箭朝着胜屠野狐就射了过去。只是他平日里骄奢惯了,这一箭连弓都没有拉满。 看清了欧阳专这一箭疲软,胜屠野狐居然不躲不闪任凭那一箭射在自己的胸甲上擦出一溜火花。欧阳专见一箭竟然不能伤了他,心里更是慌乱,连着搭了两次弓箭都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搭上第四支箭还没有瞄准,胜屠野狐马快,已经到了他身后不远处! “还不受俘!” 胜屠野狐一声大喝,欧阳专心里害怕竟然拿不住弓箭,手一抖连弓带箭一起掉落马下。他想催马逃命,却被胜屠野狐从后面赶上,一把抓住后面衣衫从马背上提了起来,往腋下一夹,胜屠野狐拨马转还而回。 那些燕军骑兵全都吓破了胆子,纷纷下马跪倒在地。 这时从树林中转出大批黑衣黑甲的骑兵,簇拥着一匹身穿金甲的白马骑士而出,那白马骑士面色肃穆俊朗,不是孝帝还能是谁? 原来孝帝奔打算返回太原府,刘凌却笑着告诉他自己会赶着欧阳专跑到孝帝面前受死。既然刘凌有这份心意将擒拿反贼首犯的大功劳让给自己,孝帝也只好笑纳了。他带着三千黑麒麟军在浮桥不远处的树林中等候,果然见欧阳专带着几百残兵正朝着这边跑来。 胜屠野狐到了孝帝马前不远处随手将欧阳专丢在地上,再看时才发现那欧阳专已经昏迷了过去。原来是臂力太大,将欧阳专夹在腋下,欧阳专难以呼吸坚持不住。这一摔之下,欧阳专嗓子咕咕的动了几下又恢复了过来。他挣扎还想站起来,正看见孝帝冷冷的目光。欧阳专心里猛地一颤随即恐惧翻江倒海一般的到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膝盖一软,他软软的跪了下去。 “陛……陛下。” 注1:此处所用的尺是汉尺,九尺,大概两米左右。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家 大汉嘉丰三年六月,欧阳专之乱彻底结束。在四月中旬的时候欧阳专被孝帝带兵生擒,其实已经宣告这次叛乱的失败。欧阳专雄心壮志建立的大燕国只存在了短短的两个月便宣告灭亡,他麾下最多时三十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 刘凌在五月下旬离开了庆州,带着神战营北返回了太原府。之前虎亭侯刘茂率领应州兵先走一步,抚远军指挥使杜义留下冯伏波领兵五千清剿各县的残匪,自己也带着抚远军大部分人马返回玉州。在这其间大周右威卫大将军蒙虎率军攻打坛州,抚远军在副指挥是茂元的指挥下迎战,双方打了大小十几仗各有损失,等杜义回军之后蒙虎便带人退回了晋州。 对于蒙虎这种明知道不可能打下坛州不过是来恶心人的举动,杜义也是苦笑一声。其实蒙虎自己也明白,光凭他麾下右威卫这两万来人的新兵绝对不会给坛州构成威胁,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坛州可是有近两万抚远军驻防。以两万新兵对付两万老兵,还是攻坚战,能打赢的话蒙虎就是乐毅再生了。 他就是来给汉军添堵的,你不是在庆州忙着平叛吗,那我就到你边界捣捣乱,让你对付反贼的时候还得分心前线。这完全是一种赌气式的小孩子心理,以蒙虎这样的百战名将做出这样的事确实够让人无语的。 现在大汉的坛州和大周的晋州之间这不到二百里的距离早就没有了人烟,荒凉的样子哪里像是中原的土地,分明就是塞北的沙荒。 这二百里左右就是两国交战的缓冲带,双方练兵很多次就相距不足二里远,遥遥能看见对付的旗帜。有时候互相骂的狠了收不住火气,双方就会派百十人的队伍打一架,不管打的如何激烈都不会有任何一方先动刀动枪。火气消的差不多了,两边的人马鼻青脸肿的骂骂咧咧的返回本阵。而双方打架的时候,往往在两边摇旗呐喊的人是打架人数的十倍以上。双方将领心照不宣的并不制止这样的行为,不管是蒙虎还是杜义都明白,双方的士兵若是不找点发泄的事情来干的话,早晚会憋出更大的祸端来。 刘凌回到太原府稍微晚了一些,没有赶上太原城门外斩杀欧阳家六百余口的大事。这六百余口包括庆州欧阳专的家人,还有打算起兵响应堂兄欧阳专的槐州郡守欧阳明一家。糊涂鬼欧阳明手下没有兵居然跑到建雄军借兵,建雄军留在槐州驻防的将军罗三水假意答应,还没等欧阳明回到自己家里,建雄军的数百甲士已经奉了罗三水的命令来抓人了。可怜欧阳明还在做着裂土封王的白日梦,就被人用上了枷锁上了脚镣押送太原。 还包括其他两个州做郡守的欧阳家兄弟,这两位郡守大人更可悲,手里没兵,离着庆州又远,虽然有心帮助自家哥哥一起造反可惜没有实力响应。负责武备的郡丞跟他们都不是一条心,这两地的郡丞都对飞扬跋扈的欧阳家人看不惯,一听到欧阳专造反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先把顶头上司先抓了起来然后派重兵押送太原府。 六百多口人一个挨着一个的跪着,派出去将近一里长。刑部尚书裴浩亲自监斩,时辰一到,还没等炮声响裴浩便将令牌扔了出去。六百多颗人头落地,阴曹地府又多了一批无头的新鬼。 刘凌回到太原的时候城门外已经打扫干净,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凌还是问道了那刺鼻的血腥味。这种味道不同于战场上的血腥味,里面凄凉无奈的意味要更浓重一些。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贼,刘凌不同情欧阳家的遭遇,只是心中有太多的无奈。他不会妇人之仁替欧阳家感到悲哀,因为他明白若败的是刘氏皇族,只怕跪在太原城门外被砍头的人当中必然有自己。 到了太原,刘凌先进宫见了孝帝,两个人谈了很长的时间。刘凌将庆州府现在的境况向孝帝汇报了一下,主要是清剿残匪和安置灾民的事情。有冯伏波领着五千精兵在庆州,那些残余的叛匪成不了气候。周延公被孝帝留在庆州善后,主要是安抚百姓,然后想办法让已经满目疮痍的庆州各县恢复生机。 以二品大员的身份代理郡守一职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周延公从这个时候开始被人送了一个带着诙谐意味的外号“裁缝”。意思是他就好像一个裁缝一样,衣服上什么地方破了交给他补一补就行,若是万一窟窿太大修不好,他也有能力在最快的时间内作出一件合身的新衣服来。从他被刘凌推荐进入朝廷以来,先是在军机处帮着几位军机大臣处理些小事,算得上卢森等人的半个徒弟。然后去西夏求援,回来后到地方赈灾,再然后率领一支军队平叛,叛乱结束后又代理郡守一职维护地方,可谓全才。 但是大家都知道,一旦周延公在庆州再干两件漂亮事,真正进军机处便是顺水推舟的事情。虽然周延公之前就在军机处行走,但他毕竟是个布衣,平日里多是帮着卢森等人打打下手抄抄写写,或者出出主意什么的。这次再进军机处,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汉朝廷核心人物了。 刘凌从皇宫里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亥时左右,忙忙碌碌了一天比打三天仗还要累。要是依着刘凌的性子,他是宁愿带着一支部队在外练兵也不愿意在朝廷里处理琐碎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对自己二哥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说别的,光每天看那数以百计的奏折都能把人烦死。看奏折看奏折,可不仅仅是把奏折看完那么简单。奏折里往往隐藏着一些很重要的信息,从中推测出大人们的真实想法,然后做出正确的处理,光这一件事就足以耗白了人的头发。 刘凌喜欢在地方而不喜欢呆在京师,若是有可能他倒是希望能和周延公换换。顶着个钦差的身份四处走走,看看风土人情,体会下人生百味。最好是找个好地方带着三五千军卒练兵,闲来无事和一群武夫们喝酒划拳远比跟那些文臣勾心斗角要舒服的多。他甚至羡慕被孝帝认命为槐州郡守的孙叔宝,虽然槐州并不大并且在这样的乱世郡守的权利实在有限,但好歹不会被那些互相扯皮的文人们弄的心烦脑乱。 幸好孝帝给他放了十天的打假,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睡阵子懒觉。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管家老吴带着王府里的下人们都在门口等着他。柳眉儿和小丫鬟敏慧手拉手不断的往街头张望,当看到王爷骑着高大的红狮子出现的时候,两个小丫鬟欢喜的情不自禁的笑着流出了眼泪。因为花三郎被杜义借去训练新兵,赵二也到应州府给刘茂帮忙,刘凌这次回来只带了几十个亲兵。至于数次出征都随军征战的潘金莲,更是被冯伏波视为天人,留在抚远军中帮着他剿匪。 值得一提的是,潘金莲是大汉现在为数不多的重甲步兵中,有史以来第一位女都尉。手下掌管着一百重甲步兵,而且那些身强体壮的重甲陌刀手居然没有一个不服的。当日在竹马县的时候,左翼率领重甲步兵击溃燕军骑兵的是旅率司徒征程。而右翼率领重甲步兵的旅率战死后,挑起大梁的就是这位潘金莲女侠了。 竹马县一战,潘金莲杀敌十数人,在重甲步兵旅率郑辉战死后她毅然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用强悍的实力证明了一个女人也照样可以挥舞沉重的陌刀杀敌,并且一点也不必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逊色。 老吴颤巍巍的走过去拉住红狮子的缰绳,抹了把眼泪道:“王爷,你回来啦。” 刘凌笑着说道:“回来了。” 看着老吴不满褶皱的脸,刘凌心里也是一酸。不管出去多远,家里永远是最温暖的地方。 “没事,我这不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吗,老吴你哭什么。” 老吴擦干净眼泪笑着说道:“人老了,有点风吹进来就流泪。快进府吧,我已经让下人烧好了热水,给王爷洗去一身的征尘。” “王爷……” 柳眉儿叫了一声,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出来。这些日子以来她听说反贼人马众多是官军的十几倍,今天打到了凤宁县明天就打到了竹马县,一个个能腾云驾雾,杀人不眨眼。她明知道这些谣传都不可信,但是她还是忐忑不安难以入睡。有时候听到谣言说刘凌兵败战死,她虽然装作不信,可是心里却无法平静。 好不容易熬到陛下回京宣布大胜的消息,她知道了王爷安然无恙并且再次立下大功,心里踏实下来的同时更盼着王爷早日回来了。可是左等右等,直到陛下返回京城十天还没有王爷返京的消息,她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宁。 终于,今天一早就听说王爷已经率军进城。柳眉儿的心一下子飞腾了起来,她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大街上看王爷回师的英雄模样。可是大街上人山人海,她被人群挤着走,就是看不到王爷的影子。再后来她倒是看到王爷的背影了,可是王爷却先去了皇宫。回到王府之后柳眉儿仿佛丢了魂一样,到现在连一口饭都还没有吃。 “嗯,我回来了。” “我……我去给王爷准备饭菜。” 柳眉儿张了张嘴,最后脸一红,飞也似的的跑进了院子。敏慧给刘凌行了礼,然后张嘴想说什么,也是脸色一红说了句我去帮眉儿姐姐,一溜小跑着消失在院子里。 刘凌会心的笑了笑,出门有家人挂念,回家后又热水热饭,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顿家常饭,然后再舒舒服服的泡一个热水澡,经历了两个月的生死杀伐回到家好好的享受一下,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答案是,有! 舒舒服服的吃一段家常便饭,饭是在书房由柳眉儿一口一口喂着吃的。舒舒服服的泡一个热水澡,大大的木盆里刚好能容下两个人鸳鸯戏水。 在木盆里舒舒服服的任由柳眉儿用她细滑的小手在自己后背上搓搓洗洗,这感觉让刘凌赤裸裸的沉沦。闭着眼睛,刘凌就想,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纨绔子弟,这样堕落的感觉和战场上的血腥厮杀相比简直就是天堂的生活。按照刘凌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想法,他是准备做一个欺男霸女游手好闲的王爷的,可惜的是伟大的理想往往都会夭折在摇篮里。 感受着柳眉儿手指上的温度,刘凌禁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他声音不大,但是柳眉儿听在耳朵里,脸上立刻就飞起两朵红云,本来就被水汽滋润的红扑扑的脸蛋更加的诱人了,就好像一个熟透了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从第一次将身子交给刘凌至今,柳眉儿的身材越发的诱人了。纤弱的肩膀,光滑的脊背,盈盈一握的腰肢,浑圆丰满的翘臀,女人梦寐以求的身材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她的手在刘凌的后背上游走,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越来越没有了力气。当她抬起手想帮刘凌用毛巾擦一下后背的时候,某个地方传来的刺激感觉让她再也忍受不住嘤咛一声抱着刘凌趴在他的后背上。 柳眉儿吹气如兰,娇喘吁吁,喉咙间发出一声腻人的销魂呻吟。她软绵绵的趴在刘凌后背上,两团雪白的柔软因为挤压而变了形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培养开发,她的胸部已经比原来丰满了许多。当初堪堪一握的乳峰,如今已经难以一手掌控。 某人在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意,从那两条让人意乱情迷的修长美腿中间抽回手。他抬起手放在眼前,手指分开,拉出一条细细的亮晶晶的丝线。同样是液体,水却没有这种让人痴迷的诱惑力。 “想我了?” 刘凌坏笑着问道。 柳眉儿趴在刘凌后背上喘气,那只魔手的离开让她终于能喘一口气,那手指好像有魔力一般,给了她巨大的压力和诱惑。她就算紧紧的闭上双腿,也阻止不住那两根手指无止境的探索。两片粉红色的门扉被他敲开,露出来的桃花源地在那手指的开垦下终于冒出了芬芳的泉水。 “不说话?” 刘凌笑了笑,再次将手插进那两条美腿之间。就算最精致完美的玉石也不如她的大腿内侧细滑,那充满弹性的肌肤粉里透红,娇嫩无比。那一丛茂密的黝黑,在水中变得格外的柔软顺滑。刘凌的手指在那桃源秘洞外流连忘返,然后在柳眉儿的一声呻吟中猛地的钻了进去。 温热,湿滑,紧窄。 “想……眉儿每天没有一时不想王爷……嗯……看不到王爷……嗯……眉儿的心就不踏实。王爷……” 柳眉儿被刘凌折磨的忍不住开始服软,只是那只魔手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似乎想将那洞中所有的奥秘都探索出来一般。他的手指很粗,这让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充实。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是因为这样她才真实的感觉到拥有。 “王爷……眉儿求求你……别……停下。” 柳眉儿的眉头皱在一起,模样看上去分不清是痛苦还是逾越。 “是别动,还是别停下?” 刘凌问,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他翻身靠着木桶将柳眉儿抱在怀里,腿间的手继续辛勤劳动,另一只手却顺着柳眉儿光滑平坦的小腹缓缓的攀爬,最终握住那让人心旷神怡的高山,用力的揉动。那两颗粉红色的蓓蕾,骄人的绽放。 “嗯……” 柳眉儿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将头埋在刘凌的臂弯里紧紧的闭上眼。随着刘凌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她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即绷紧,她的双手紧紧的抱着刘凌的腰,两条修长结实的腿紧紧的夹了起来。刘凌的手被她的退紧紧的关在里面难以动弹,却清晰的感受到了从那迷人腔道中传来的震颤。 “啊!嗯!” 柳眉儿身子一挺随即软了下去,她就好像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浑身再也没有了一分力气。任由刘凌继续在她的胸口上揉捏,在她的腿间感受那份滑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嘤咛一声转醒过来,一张脸红的好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娇艳欲滴。 刘凌轻轻笑了笑,低头在柳眉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他收回双手抱着自己的头靠在木桶上,促狭的看着羞红了脸的柳眉儿。感觉自己在王爷面前丢了丑,柳眉儿轻咬贝齿,低着头继续帮刘凌搓洗身子。 “眉儿。” “嗯?” “舒服吗” “……” “眉儿?” “嗯?” “你好像恢复些力气了?” “……嗯……” “忽然想起来我教过你两句诗,我只记得前一句,后面一句却忘了,既然你恢复了力气就帮我使劲想想,看看还记得吗。” “前一句是什么?” 柳眉儿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问。 “二十四桥明月夜” 刘凌道。 “玉人何处教吹箫。” 柳眉儿随口答了上来。 才一说完,她就想起当初刘凌教自己这首诗时候的邪恶样子。一想到那次自己蹲在地上,用自己的樱桃小口去吞吐那根巨大粗壮的火热,她的脸就红的好像火一样。心里好像跑进来一直调皮的小兔子,不断的上蹿下跳。她鼓起勇气看着刘凌那双充满了欲望的眸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低下头,在他的两腿之间上下起伏。 “洗澡”洗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过了子时刘凌才和柳眉儿两个人相拥着深深的睡着了。这一觉睡的无比香甜,直到天色大亮刘凌才醒来。两个多月了,第一次睡的这么踏实。他往身边看时,害羞的小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他知道柳眉儿是怕别人笑话,虽然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在王府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看着窗外高高的太阳,刘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平乱的时候每天的睡眠都没有超过两个时辰的。为了彻底将那些大汉的毒瘤清除掉,借着这次平叛的机会刘凌可谓是绞尽了脑汁。其实剿灭欧阳专的叛乱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一劳永逸,将制约大汉发展的那些蛀虫清理干净。 若是仅仅剿灭欧阳专,刘凌有信心在一个月内就将欧阳专打回原形。不好打的是另一场战争,既要将那些蛀虫杀死,还不能让朝中百官寒心。为了做好这件事,刘凌手下的影卫可是忙得不可开交。 赵大带着影卫在各地奔走,很快就“查实”了一大批和欧阳专有关系的地方世家。这些人给欧阳专提供了大量的财力支援甚至直接派人参加叛军,犯了这样的大罪若是不重重的惩罚那就没有天理了。影卫们干的尽职尽责,有证据的哪怕是蛛丝马迹也会差个水落石出,没有证据的反而好办了,制造证据比发现证据要简单的多。 刘凌明白,孝帝其实知道自己的小动作,但是孝帝却根本没有理会。有这样一个贤明的皇帝做靠山,刘凌发现自己做坏事也是肆无忌惮的。只要是对大汉心怀鬼胎的人,都被安上了一条通敌罪。但是这一次刘凌杀人很少,大部分人只是被没收了家产后发配到了边关为奴。 这样一来,大汉在无形中又获得了一大笔财富。用这笔钱足够装备一个一千人规模的重甲步兵。要知道重甲步兵那一身五十斤上下的铁甲造价就高的令人乍舌,而为了让重甲步兵保持体力他们的伙食也是部队中最好的。每餐都有肉有菜,就算一般的富户都没有他们吃得好。 重甲步兵,可是对付骑兵最好的兵种。尤其是现在重骑兵已经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身穿轻甲的骑兵虽然速度上无与伦比,但是在正面对敌的情况下,并不是重甲步兵的对手。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刘凌很堕落的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直到柳眉儿做好了早餐端进来他都没有穿衣服,而是靠在床上很无赖的让柳眉儿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吃。折腾了半夜,肚子确实空了,再加上柳眉儿的手艺实在没的说,刘凌吃的肚子明显鼓了起来。 吃完了饭,收拾好碗筷刚要走的柳眉儿又被刘凌抱住狠狠的亲了几口。若不是柳眉儿怕大白天的被人看见,刘凌真敢拉着她一起做早操。 他让自己狠狠的堕落了一个早晨,没有练功,不看邸报。 只是还没等享受够,管家老吴就引着一位公里来的小太监进了王府。刘凌无奈起床,梳洗后准备接旨。谁知小太监送来的却不是圣旨,而是一份来自大辽的信函。刘凌皱了下眉头,打开来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一看之下,刘凌不由得神色一变。 原来大辽在四月下旬的时候趁着春暖雪化,皇帝耶律雄机亲自率领十万宫帐军征伐西夏!一开始大辽铁骑势如破竹,出上京道,轻骑突进深入西夏境内二百里。一直到了狼山脚下才被黑山威福军司将军李虎奴领兵阻拦,双反大战了数场,大辽百战百胜的宫帐军在狼山脚下遇到了对手,双反互有胜负。但李虎奴兵少,打了几仗之后渐渐不支。五月初,西夏国主嵬名曩霄亲自领西夏精兵六万北上,与耶律雄机战于野,大胜! 耶律雄机退兵五十里,一面派人回上京取救兵,一面命令汉国兵出夏国一侧以牵制西夏兵力。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陛下,此时万万不可出兵啊。” 老宰相卢森撩袍跪了下来,以头触地。 “老宰相快起来,咱们君臣几个在这说话不必行这大礼。朕不是说过吗,今天是咱们几个私下里议一议,这事还没成定局。朕也没有决定出兵西夏,毕竟咱们大汉刚刚打了两个月的仗,元气还没有恢复过来,再劳民伤财的兴兵也不切实际。” 孝帝亲自把卢森搀扶起来说道。 卢森年纪已经大了,这段时间又太过操劳,明显的又老了不少。前两个月他的腰板偶尔还能直起来,现在整天都佝偻着身子,多走几步路都喘的厉害。刘凌平叛这两个月,他在后方忙的脚不着地,每一刻能清闲。等孝帝南下劳军之后,他更是吃住都在军机处里,每天睡眠从来没有超过两个时辰的时候。军机处里另外的两个人,裴浩太年轻而且刑部的事情也不少,他对国政几乎还没有能力掌握。礼部尚书候申能力和经验倒是都不错,但这个人做事太小心,摆出一副为卢森马首是瞻的姿态。这样一来所有的国事几乎都压在卢森一个人的肩膀上,老人本来就不再宽厚的肩膀更加显得瘦削了。 刘凌给卢森搬了一个座位,和孝帝一起搀扶着卢森坐下来。卢森不肯做,孝帝就强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踏实了。 孝帝劝道:“朕今天唤你一声卢老,今天在这里的人中你的辈分最高,朕记得先皇一直让我们兄弟将您当做长辈看,过几天玉珠和老九成了亲,你就是老九的岳丈,朕也同样是你的晚辈。前阵子平叛功劳最大的就是你和老九,朕想不出还能赏赐你什么,只有一颗真心待你,坐吧,你不坐,朕就陪着你一起站着。” 卢森摆手道:“平叛的是忠王殿下指挥得当将士用命,老臣不过是在后面打打下手而已,不敢居功啊。” 刘凌道:“卢老,若无你在后面苦苦支撑着供应大军粮草,将士们就算再勇敢,饿着肚子也打不赢十数万叛贼。将士们都说卢老是一个靠得住的人,是一个可以放心把自己后背交给他的人,他们说有卢大人在后面,他们心里踏实。有卢大人在后面给大家支持,就算前面的敌人再多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回京的时候,抚远军和应州兵的将士们都托我给你带好,说他们敬重你!” 刘凌的假期是十天,结果才睡了一个懒觉就又不得不穿上朝服赶到皇宫来。他说的这些话都很实在,没有什么水分。可以将自己的后背放心的交给某个人,这是将士们对某人的最高评价了。意思是说这个人最值得信任,是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确实,诚如刘凌所言,就算朝廷里的库存再少,日子再难过,卢森就是勒紧裤腰带也没断了前方将士们一顿粮食。 卢森感动的有些无所适从,沟壑密布的脸上多了一层难得一见的红晕。听到刘凌的赞美,他干涩的眼睛里也禁不住有泪水打转。是啊,能得到前方将士们的认可,就算再累也是值得的。 “王爷过誉了,将士们抬爱,若是没有王爷用计留下给大辽的岁贡,老臣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保持对前方将士们的供给。是陛下信得过老臣,让老臣为将士们做些事情。将士们的夸奖老臣愧不敢当啊。” 卢森有些激动。 身在乱世,得逢明主,还有什么别的奢求? 孝帝道:“将士们不会说谎,他们信得过你比朕信得过你重要!这差事又累又苦,可是除了你朕实在找不到另一个人来将事情做好。裴浩太年轻经验不足,候申又不熟悉军务,胆子都让你一个人挑了,朕心里也不安。等应付过眼前这件事之后,朕就给你放一个月大假好好休息一下。踏踏实实的睡几天懒觉,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卢森感动的无以复加,抹了一把老泪道:“臣年纪大了早就过了贪睡的时候,能趁着身子骨还勉强走得动多为陛下办几天的差事,老臣别无所求。老臣只是怕,不能再为陛下多做几年臣子。” 孝帝道:“不许这么说,能忙过了这一段你就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候申和裴浩虽然年轻但也能独当一面,也不能总让他们躲在你后面享清闲不是?朕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后你就是不想上朝来朕也会把你抓过来!” 孝帝探出手,使劲的握了一下。 卢森会心一笑道:“陛下若是真想让老臣歇一歇,那老臣就斗胆跟陛下在忙完这件事之后要几天假,老臣的那个不孝女啊,整天问我婚期定下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家也不知道羞,整天想把自己嫁出去躲开我这个糟老头子。女大不中留啊,唉……” 孝帝心里诧异,卢森向来老成持重,今日怎么急着说起这件事?本来确实是定下来的,老九在玉州回来后就筹备大婚的事,可是还没等腾出时间来张罗先是为了应付大辽的事,接着晖王刘植勾结白莲教匪徒造反,然后欧阳专也反了,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个月这件事也就耽搁了下来,眼下大辽跟西夏这两头蒙虎咬的正激烈,耶律雄机让大汉出兵协助攻夏,今天商议的就是这件事,卢森怎么会如此失礼,迫不及待的把女儿的婚事提出来? 只想了一会儿孝帝就想明白其中的含义,卢森的身体看来真的快油尽灯枯了!他是想趁着他在自己面前还能说上话赶紧给他的女儿安排好出路,虽然自己答应过且这桩婚事还是自己保的大媒,但卢森一定是怕拖的时间太久自己活不到女儿出嫁的那一天!孝帝心中唏嘘,这是卢森第一次对自己提出什么要求吧。这个尽心尽力的两朝老臣,把自己的半生都奉献给了大汉,如今见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才会这样唐突的跟自己直接提起这件事! 孝帝看了一眼刘凌,他在刘凌的脸上也看到和自己一眼的神色,是同情?是蔑视?不!是尊重!卢森是在自己的人生即将谢幕的时候才才放下那么一点臣子的身份,而是转换成了另一个身份,那就是父亲。 孝帝看着卢森脸上的掩饰不住的惶恐和愧疚,他就感觉自己的心里很难过。 “朕答应你!玉珠和老九的婚事是朕保的媒,朕就不会食言!” 孝帝没有征求刘凌的意见直接答应了卢森的请求,他知道老九不会怪自己,一定不会! 卢森见孝帝答应了自己随即解脱般的笑了笑道:“臣谢陛下的隆恩,这样臣走的也就安心了。” 他这话让几个人都很惊讶,没给众人说话的机会,卢森颤巍巍的站起来说道:“忠王大婚脱不开身,老臣身为大汉宰相亲自领兵助战,相信大辽国皇帝耶律雄机那里也说得过去。而老臣因为年事已高,若是走不到西夏在半路就一命呜呼了,这征夏的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他自信的笑了笑,这一刻眼神明亮如璀璨星辰! “不可!” 孝帝和卢森同时喊了出来,候申和裴浩也站起来连声阻止。现在他们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卢森刚才一反常态的替自己女儿出面,把家事摆在公事前面,他这哪里是怕自己百病缠身看不到儿女出嫁的那一天,这分明就是在托孤!他只有卢玉珠这么一个女儿,他的妻子死的早,这世间只有女儿这一个亲人了,只有安排好了女儿未来的出路,他才能心甘情愿的去送死! “陛下!” 卢森打断了孝帝等人的话,微笑着说道:“陛下,军机处不是老臣一个人的军机处,老臣这段日子一个人把持着朝政而陛下不疑,大臣不妒,老臣位极人臣还有什么可求的?论官职,文官中无人出老臣之右,论爵位,老臣已经是国公,可是老臣还是不甘心,还是想要更多的荣华富贵。但是老臣的官已经足够大了,爵位已经足够高了,只要活着就别想谋求更大的利益。老臣就自私的想,若是老臣一不小心为国捐躯战死疆场,是不是陛下就会给老臣更大的封赏了?那样是不是就能萌荫子孙是不是就能青史留名?” 他看着窗外树梢上翠绿的树叶,那勃勃的生机和他的苍老对比鲜明。他刻意不让孝帝和刘凌插话,似乎只顾着自言自语。 “人都有贪念,只不过老臣平时伪装的好,陛下,王爷和诸位同僚看不出来罢了。苏秀有野心,欧阳专有野心,但他们走的是歪门邪道。老臣也有野心,老臣所图正大光明,老臣只求能成为我大汉百官第一人!老臣野心勃勃,所以才不敢稍有放松,却没想到竟然落到个兢兢业业的美名。老臣还是不满足啊,生逢这乱世,文臣必然不如武将,老臣也不是领兵统将的料,想要指挥千军万马攻城略地是不能的,但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老臣的面前,领兵出征却不必与敌交战就能大功告成,老臣何乐而不为?” 他顿了顿,看着一脸悲戚的孝帝说道:“老臣不求别的,只求七个字的结局。”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出师未捷身先死!” 第二百九十章 养兵 孝帝大声说道:“不行!朕不答应!” 他快步走到卢森身前说道:“你不是想要荣华富贵吗?想要位极人臣吗?想要萌荫子孙吗?朕都给你。大汉自立国至今没有一个文官食邑超过二百户的,朕给你五百户!大汉立国至今没有一个文官外姓封郡王的,朕给你!大汉立国至今没有一个文官得到免死铁卷护佑子孙后代的,朕给你!你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朕不答应!”(注1) 他大声的喊,歇斯底里,哪里还有一个帝王的样子。 他吼完了,拉住卢森的手,眼睛红红的说道:“朕……离不开你!” 卢森老泪纵横但却笑的那么幸福,他用颤巍巍的手握着孝帝的手,感受彼此的心意。 “陛下,老臣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已经活的够久了。老臣能遇到陛下这样的明主,恨不得再多活二十年,十年,哪怕五年也好。让老臣再为陛下多做些事情,但是陛下啊,臣真的老了,老到已经看不清奏折上的文字需要别人读给我听,老到走不了三步路就开始气喘吁吁,老到一躺下没有人搀扶着就再也坐不起来,老到一闭眼就看到阎王爷在朝着我招手。” 他笑着哭:“陛下,臣不怕死,只想死得其所。这军机处也该轮到新人们大展拳脚了,老臣再占着位子不离开,只能阻挡他们为国效力的脚步,成为他们施展抱负阻碍。候大人老到练达,裴大人锐意进取,再加上一个文武全才的周延公,这军机处必然是新人大放异彩的地方。诚如陛下所说,老臣在军机处一天,他们就难以施展自己的本领,只能看着老臣的脸色做事,唯唯诺诺,委屈了一身的本领才华。陛下,为大汉计,老臣也该挪动挪动了。” 孝帝哽咽着说道:“闭嘴,你明知道……明知道朕不是那个意思。” 候申和裴浩也红着眼睛说道:“卢大人老当益壮,我们还需要在你身边多学习,我们就好像刚刚蹒跚学步的孩子,还要靠你领着我们走。” 卢森看了看孝帝,再看看面前这两个和自己相比朝气蓬勃的后学晚辈,他笑着说道:“你们不必太自谦,其实我知道,你们心里都盼着我赶紧退下去才好呢,对不?” 候申和裴浩脸一红,没有否认。确实,正如卢森所说,他们两个在暗地里都曾经想过,若是前面没有卢森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们敢!” 孝帝怒吼了一声,狠狠的瞪向候申和裴浩。两个人立刻就被孝帝凌厉的视线看的低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 卢森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道:“看吧?陛下还是偏向着老臣说话的。只是陛下……他们这样想错了吗?” 孝帝怔了一下,有些跟不上卢森的思路。 “陛下,身为臣子在政务上若无攀比之心,只会人云亦云的碌碌无为,这样的臣子就是合格的吗?候申,裴浩,周延公三个人论才皆在老臣之上,老臣若不是先帝旧臣资格老一些,见到这样的三位后起之秀内心中或许会更加的嫉妒吧。陛下刚才维护老臣训斥了侯大人和裴大人,老臣感动莫名,但是陛下,老臣想要说的是,偏听偏信则无异于堵住了耳朵蒙上了眼睛,从而领陛下难以作出正确的判断。兼听则明啊。” 他对候申和裴浩歉意的笑了笑道:“二位大人,得罪了。” 候申和裴浩这才明白卢森的用意,禁不住心里的愧疚心更加的强烈起来。说实话,他们两个人在军机处没少受到卢森的指点。虽然他们都或多或少的认为这位当了将近二十年宰相的卢大人其实不过就是资格老一点,论真本事绝对比不上自己。可是此刻他们俩在内心的翻江倒海中却明白了一点,若是换做了自己,绝对做不到卢森这样。 刘凌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听到卢森又把话题带向了别处,他心里深深的感到了一种无力的悲哀,卢森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这是在想陛下留遗言!或者是在为陛下最后一次出谋划策!他是想在自己临死以前尽最大的努力帮陛下做一些事,包括敲打一下进入军机处后越发不可一世的候申和裴浩,尤其是以天子门生自居的后者。 反正他决心要死了,不怕得罪人。 他有心劝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朕知道了,朕都记下,若是忘了的话,你就狠狠的骂朕。朕给你这个权利,以后朕要是犯了什么错误你就当面指出来,就算是骂朕都可以,朕绝对不会计较!书记官呢,给朕出来记下朕今日说下的话,以后再想卢森在朕面前直言无罪!” 廷史跑进来刚要答应一声,却看到老宰相卢森对自己摇了摇头。再看看孝帝的脸色,他有些左右为难。不过很快他在心里就做出决断,提笔在纸上记录下孝帝今日说的话。 候申心里一震,暗想道陛下今日听到卢森准备赴死的话相比是急的有些失去理智了,怎么会做出这么多没分寸的事情来?且不说这直言无罪的权利,因为这虽然算是殊荣但却并不怎么招人妒忌,毕竟那些满嘴跑马车的御史大人们差不多都有这个权利。他在意的是孝帝之前对卢森的承诺,已经超出了理智的范围。 北汉国小民少,所以在高的爵位基本上都不会封赏食邑。二百户,已经是封赏的极限了。而对卢森一张嘴就给了五百户,这不得不说孝帝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至于封为郡王,这更是让人无语了,大汉立国至今还没有封过一个异性王爷,就算当初帮着先帝建国的那几个功勋大将都没敢往这方面想,更何况卢森这样一个文臣?就算他功劳再大,还打得过开国功臣?至于免死铁卷,本朝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虽然这样想,但是候申理解孝帝此时的心情。孝帝登基至今能举步维艰的维持着,完全靠着刘凌和卢森这一文一武两个人支持,有刘凌,外事无忧。有卢森,内事无愁。说句心里话,候申并不反对孝帝履行刚才对卢森做出的承诺。因为这样一来的话,他也就有了更高的奋斗目标。 而裴浩想的则是陛下的宽厚仁慈,陛下的爱才,陛下的体贴,还有陛下难得一见的温情。他不认为孝帝表现出平凡人的懦弱和依恋有什么不妥,相反,这才是他心目中明君的形象。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不是帝王,而是神仙。帝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而刘凌看到的,则是他二哥的真性情。作为帝王,平时的伪装太厚重了,厚重到连他二哥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卢森见那廷史已经记录下了孝帝的话也无可奈何,毕竟在皇帝和自己这两个人之间选择,廷史必须服从皇帝的命令。这也是他的本分是他的职责,他的工作就是记录帝王每天的言行举止。 “谢陛下的厚爱,老臣……” 卢森擦了把眼泪,哽咽着说道:“老臣还有最后一件事请求陛下。” 他收拾起心情,尽职尽责的完成着属于自己的使命。 “你尽管说,朕无不应允!” 卢森看了一眼刘凌,有些歉意的说道:“老臣不懂军务,但老臣也曾听说过兵贵精而不再多。前阵子欧阳专谋逆手下从贼者号称三十万,却被王爷率领四万精兵打的落花流水。由此可见此言不虚。我大汉如今疲弱,百姓生活困苦,连年战乱土地荒芜,朝廷今年施行了新政鼓励百姓开荒种田,可是老臣从下面递上来的折子得知,分到土地的百姓手里有粮食种子却发愁没有人去种!这些年不断和大周开战,平定叛乱,百姓中适龄的男丁都从了军或者从贼,战死者十之六七。” “以我大汉目前的国力,也养活不起现在这十余万大军。老臣的意思是,百姓们分到了田地却因为家中没有劳力无法种植,光凭老弱妇孺如何才能恢复元气?不如趁着大辽与大夏打得不可开交拼出了真火损失巨大,不管双方誰胜谁败恐怕两年内都不会觊觎我大汉的机会退兵还农,精兵简政。” “解放出一批不能真正为国出力的士兵回去种田,这样一来的话一是减少军费的开支,二是能尽快恢复百姓的活力。当然,老臣对军务并不擅长,或许只是胡言乱语。” 他转过头问刘凌道:“王爷不是也说过,大汉兵力越多,反而越容易引起大辽的觊觎吗?” 刘凌不想打断卢森这个时候提出来的建议,再说卢森说的也正是他想的,所以他点了点头道:“正是。” 卢森得到鼓励后继续说道:“若是我大汉只有三五万兵马,料来大辽也不会指望着咱们出兵攻夏了吧?” 裴浩皱眉道:“可若是只有三五万兵马,如何抵御外敌?不管是大辽,大夏还是大周都是用兵百万,若是大举来袭,拿什么抵挡?” 卢森道:“裴大人说的没错,所以老臣的建议是屯田养兵。” 注1:关于爵位食邑切勿深究,此情节为杜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共存? “屯田养兵?” 裴浩重复了一遍卢森的话,若有所思。 卢森点了点头道:“之前我和王爷谈过一次,当时只不过是有这方面的初步构想,这几天我深思熟虑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正适合咱们大汉现在的国情,真要是能彻底的施行下去,用不了几年国力经过就能完全恢复过来。” 他看了孝帝一眼接着说道:“保留四五万人左右的常备军,在装备和训练上给予最大的支持。力求打造出一支精兵来,即便是正面对敌大辽狼骑也不会落了下风。至于身体条件差一些或者家中独子的,就返回乡里屯田,忙时种地,闲时训练,这样就能解决现在百姓青壮劳力不足的问题。我从兵部要来各地新兵的报备看了一下,现在玉州,坛州,应州,槐州这四个地方就有新兵不下十万人,而这些新兵大部分都是过不下去的农夫跑到军队里混饭吃的。” “这些人,指望着他们打仗拼命显然不切实际,还不如让他们踏踏实实把庄稼地种好。这些青壮劳力都是好把式,给他们锄头和种子,他们就能种出一片绿油油的秧苗来。三百人的一个屯田点,照顾五百亩地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难。粗粗的算一下,留下出色的新兵替补已经伤残的老兵,然后将混日子的人都退回去屯田,至少能空出来十几万青壮劳力!” 得到提示的候申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一幅从未看到过的壮美画卷,他激动的站起来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三百人一个屯田点五百亩地,十几万人那是多少亩地?只要天公作美给一个好年景,只怕用不了两年咱们的庆州仓就能存粮数百万石!” 卢森笑着打断他道:“现在多得是荒地,只要开出来,若是老天爷再给一两场豪雨,那就都是肥得流油的好地。这些屯田的壮丁闲暇的时候还可以负责维持治安,等遇到大战的时候拿起兵器就能杀战场。只要将屯田的粮食分给他们一成,他们就能把这地当成自己家的一样珍重。若是有外敌入侵,为了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好日子,他们都会变成饿狼,猛虎,用獠牙将那些入侵者撕碎咬烂!” 裴浩补充道:“只要他们将地种好,粮食丰收了,可以按照他们平时出工的多少给相应的奖励,让他们不用上战场也能立功受奖。这样的话能进一步提高他们的积极性,让他们感觉自己也在为国出力!” 话题一开头,看到了希望的人就再也止不住嘴巴。他们几个人都从这种自古就有却偏偏被忽视掉的办法中看到了勃勃的生机,看到了万亩良田上长满了齐刷刷金灿灿的麦子,谷子,看到一车一车的粮食运送到粮仓里。 孝帝也被他们的设想勾起了兴致,补充道:“按照军队的制度给他们职务。设伍长,什长,队正,校尉,屯田点配备兵器,这样的话乡里的治安也会得到很大的改善。百姓们看到了希望过上了好日子,也就没有那么多人拿起锄头造反!” 卢森道:“如裴大人所说,给他们相应的奖励,甚至出力最大的人可以折算军功。若是某个屯田点的产量位居首位,那这个屯田点的所有壮丁每个人家里都赏赐五亩勋田,不必缴纳赋税,这样一来产生攀比之心,不愁壮丁们不出十分力。” 刘凌皱了下眉头,欲言又止。 孝帝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笑着问道:“老九,你觉得怎么样?” 刘凌嗯了一声说道:“勋田可以给,只要把粮田种好为大汉真正的出了力,这样做无可厚非。但若是给他们军功的话,只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战场拼命刀头舔血,军功反而不如种地来的便宜,只怕到时候人人都想去种地了。” 孝帝愣了一下道:“说的对啊,折算军功这事就算了吧。前阵子我还和老九商量过,把咱们大汉的官制,爵制,勋制都改一改,改动后爵位勋功受赏都会变得比原来苛刻一些,官制品轶也会相应的降低一些。毕竟咱们大汉现在的官制太混乱了,光是二品武将,一品文官加在一起就有百十个,说出去都是笑谈,就好像咱们大汉的官位来得多容易似的。” “我想恢复唐制,结束官制混乱的局面” 孝帝神情坚毅的说道。 话题一转眼就从屯田到了官制上,转化之快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只是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老宰相卢森之前提到的自己领头出征的事。也不知道是大家都忘记了,还是选择了刻意的回避。 孝帝是不愿意在提那个话题的,他不愿意看着为国操劳了将近二十年的老老臣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历史使命。裴浩和候申也不愿意提及,因为他们都发现自己在和老宰相卢森比起来,都显得那么渺小而自私。刘凌更不愿意提起来,不说为国家为卢森考虑,就单单考虑卢森是自己未来的岳丈他就必须阻止卢森那样去做。 而卢森,似乎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下去,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卢森看了看孝帝望过来的热切目光笑着说道:“陛下,议题是不是换的太快了?屯田的事还没有具体细化,官制勋功的事不如稍微放一放。” 孝帝笑了笑道:“是朕太心急了,总想着把事情一股脑都解决掉才好。” 他情绪平复下来,笑着坐了回去。 “卢老继续说关于屯田的事吧,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只要办好了,咱们大汉不愁强大不起来。” 卢森点了点头道:“其实这个想法还是王爷最先跟老臣提出来的,还是王爷在南下平叛之前。王爷当时跟老臣说咱们大汉一直想富国强兵,但是现在却搞错了顺序。” 孝帝道:“哦?老九,你说说怎么搞错了顺序?” 刘凌让卢森提这件事的本意就是不想自己过多的搀和进来,毕竟那些武将们都把他看成主心骨,真要是裁兵减员,指不定有多少人到他这里来叫屈呢。若这件事再是自己提出来的,说不好那些将领们会不会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本来想做个好人,现在看了卢森显然是不想自己做恶人,非得拉着刘凌一起下油锅不成。 刘凌苦笑,正看见卢森投过来的目光,那视线中有那么一点得意洋洋。刘凌回瞪了一眼,心说果然人老奸树老滑。卢森毫不客气的回瞪一眼,那意思是别想让我一个人背黑锅。 刘凌施礼道:“陛下,这只不过是臣弟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而已,想不到卢老有心,竟然从中想到了这么多。” 先把暗器挡回去再说,刘凌在心里得意的笑了笑。 “富国强兵,这就是顺序。而咱们大汉现在做的却要颠倒过来,是强兵富国。” 他遁了一下道:“富国而强兵,说的是国力富足之后,有足够的物力财力来打造一支强兵。一切补给,供应,全都充足。以强大的国力来武装军队,扩充军队,若是国力强大的话有百万雄师也不是梦想。如西夏大辽皆拥兵百万确实令人艳羡,臣弟是一介武夫,自然也希望指挥的军队越多越好。但是,西夏和大辽之所以拥有如此强大的战力,和之前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沉淀不无关系。” “西夏李家,自唐以来一直深受中原皇室的隆恩,不管是谁来做皇帝,李家都会第一时间宣誓效忠。数百年的韬光养晦才有今日的崛起,其这百余年间步步蚕食周围的部族,领地之大其实早已经超过了大周,比之于我大汉更是要庞大太多了。而北方的契丹人,则是抓住了突厥王族迅速衰落的机会,逐步的将整个草原控制在手里,再加上石敬瑭把富饶的燕云十六州拱手相送,实力为诸国之最。” “而我大汉却没有那么辽阔的领土,也没有那么充足的兵源,为了自保而大力的提倡武备,反而让国力逐渐的衰落。大汉自先帝时期执行的政策就是强兵富国,想先建立起强大的军队然后开疆拓土,却忽略了大汉本身根本就支撑不起二十万大军的消耗!” 刘凌总结道:“所以,以大汉目前的国力来说,养活五万到六万的常备军队尚可,再多反而会拖了国家发展的后退。就好像一个有一双粗重拳头的巨人,就算力气再大,若是每天都吃不上饭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饿死。所以先富国而后强兵,对外不妨示之以弱换取时间,对内则不能放松加快前进的脚步。” 他看了卢森一眼道:“所以卢老想领兵殉国而活百姓的想法还是收起来的好,这样做治标而不治本,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卢老以自己的牺牲为解脱搪塞大辽,那明日换谁来为国捐躯?” 听刘凌将话题又撤回来,卢森心里没来由的一热。 “是老臣考虑不周,老臣也是……唉……只是王爷,若是一味的示人以弱的话,会不会找来兵祸?” 刘凌笑了笑道:“那就看咱们大汉周围的几个巨人,是不是能踏实下来了。若是他们之间和平共处的话,难保不会有人闲极无聊对我大汉的领土生出觊觎之心。而若是大周,大夏,大辽这三个巨人总是无法共存的话,咱们就有的是时间来壮大自身,从而具备与他们一争高低的实力!” 他笑的很随意,很淡然,却透着一股自信。 笑的很漂亮,很狡猾,就好像一只善于迷惑猎物的豹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使辽 “关于屯田,可以先在庆州建立几个试点。庆州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百姓们的心还没有踏实下来,若是屯田的效果好也能让他们安生下来。欧阳专一家在庆州就占了上万亩好地,除去赏赐有功将士和分给灾民的,现在还空着三千多亩荒地。以五百亩为一点,可以先在庆州建立六个屯田点,拨两千壮丁过去开荒,还可以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起干,没有工钱但朝廷负责一天两顿饱饭,估计着应该有不少人愿意跟着,这样也能稍微缓解一下灾民的情况。” 卢森将刘凌的话题揭开不说,再次将议题回到屯田上来。 “还可以用劳动换粮食和种子,只要那些壮丁的家人干活卖力气,可以根据表现按出工多少来换给他们食物和粮种,表现出色的还可以给他们一块私人的田产,有了饭吃有了自己的地,这就是有了希望,能带动百姓们安居乐业。” 候审补充道。 裴浩接着说道:“朝廷可以大力的扶持这几个作为榜样的屯田点,即使……即使他们没有做出太好的成绩来,朝廷也可以给他们一个拿得出手的成绩!只要能带动新军中那些打算赖在军队里混饭吃的人,朝廷就算多付出一点也值得。” 他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问题,也算是对卢森和候申两个人所说的补充。 孝帝点了点头道:“裴浩这点提的好,百姓都有盲从性,大家都说好,即便他没有见过也会跟着说好。正如前阵子欧阳专的叛乱,大部分百姓都不知道造反是怎么回事,光凭着欧阳专开出来的一个口头承诺就就跟着谋逆。他们甚至都没有想到一旦失败了自己有可能死无全尸,光幻想着推翻了朕就能过上好日子!” 孝帝说到这里语气有些硬,显然对百姓的无知感到无奈和气愤。 刘凌说道:“陛下,百姓们不傻,他们只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而已。” 他不同意孝帝的看法,因为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的知道,历朝历代五千年历史,凡是将百姓看做傻瓜的统治者最终都会走向覆灭。靠世家大户的支持或许能谋江山,可是没了百姓的支持拿什么来守江山? “陛下,百姓们之所以反,不是因为他们愚昧无知,而是因为他们看不到未来生活的出路。欧阳专紧紧靠着一个空头许诺就能顷刻间聚集十数万的人马,其原因不过是他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而已。不管这希望是否能变成现实,他们都愿意用付出自己的生命去争取。《孟子?离娄上》说‘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简而言之,即是七个字,得民心者得天下。” 刘凌叹道:“正如裴大人刚才说的,朝廷只要让百姓们看到希望,哪怕这希望实现起来十分的艰难,百姓们也会心甘情愿的去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而努力。他们的要求很简单,能吃饱饭而已!” “得民心者得天下!” 孝帝喃喃的复述着刘凌说的话,然后对刘凌歉意的笑了笑道:“是朕太自以为是了,总觉得朕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百姓的事,而百姓却做出对不起朕的事,虽然朕没有计较他们但是心里还是觉得错在百姓而不在朕,朕原谅了他们是朕的宽宏。现在想想,朕真是自欺欺人。若是朕给了百姓们安稳康宁,谁又愿意颠沛流离?” 刘凌等一揖到地:“陛下圣明” 孝帝白了他一眼道:“圣明?刚才你们还在心里骂朕糊涂吧?卢老,裴浩,候申你们三个记住,以后就要像忠王这样,朕有什么过错就直接指出来,不要闷在肚子里!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若你们都不肯跟朕说实话?那天下人还有谁愿意跟朕说实话?到最后朕会被你们哄得越来越自大,你们既然吃着朕的给的俸禄,就不应该藏私。” 卢森道:“请陛下赎罪,臣等记住了。” 孝帝叹了口气道:“记住了?你们要真能记住就好了。屯田的事就这么定下来吧,就现在庆州那边划出来三千亩荒地做试点,应州离庆州最近,先让虎亭侯从新军中裁剪下来两千人过去,等效果出来了之后再按部就班的做,争取明年这个时候给朕多增加几十万亩好田出来。” 刘凌道:“臣等领旨。” 孝帝想了想说道:“三千亩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涉及到了新政必须做出样子来给百姓们看,说难也难,总得选个合适的人来抓。这个人必须老成持重能服众,还要有一定的军功能镇得住那些退兵回来的壮丁,你们几个想想,谁能担当此任?” 裴浩上前一步超过候申道:“臣愿意一试!” 候申被他抢了先也不退缩,抱拳道:“臣亦愿意为陛下分忧。” 孝帝笑了笑道:“你们都不行,哦,朕不是说你们的能力不行。白莲教叛乱的时候有不少大臣都身造横祸,现在六部里空着好几个重要的位置都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朝廷用人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若是你们俩再离开京师到地方上当一年的地主,朕身边就真的没有几个人能用了。” “你们俩虽然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刑部尚书,但进了军机处之后一直在做民政方面的事,礼部和刑部的差事本来就丢下不少。再说,以你们俩现在的职位下去开荒有点扎眼了,还是从下面地方官吏中选一个用比较好,对地理,民情也了解,也好控制一些。” 卢森看了刘凌一眼然后对孝帝说道:“陛下,臣举荐一人。” 孝帝道:“谁?” 卢森道:“督办六州赈灾事宜钦差大人,银青光禄大夫周延公现在就在庆州。周大人做事仔细,老成持重,对庆州的风土民情也了解。再加上平叛时候立下的战功,压服那两千退兵的壮丁倒也不是难事。” 孝帝眼神一亮但随即黯然了下来:“周延公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一个文臣还通军略殊为不易。他在庆州已经待了三四个月,对那边的民情也了解,只是朕想着把他调回京师来重用,你们三个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整顿官制的事朕本打算交给他的。” 候申连忙说道:“臣手里的事情并不多,倒是可以在整顿官制的事上多出一份力。” 他人比猴子还精,没求到主抓屯田试点这样又省力有讨好的差事,立刻就想到整顿官制这个差事也是一个肥差。官员们的品级普遍都要下调,文官也好,武将也好,只要自己将这个差事求下来,还不都得看自己的脸色? 可惜的是,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比他笨。 孝帝笑了笑道:“不能协助大辽对夏出兵,这事总不能回绝的太生硬,毕竟若是没有大辽的支持,最起码大汉的骑兵没那么容易建立起来。卢老的提议就算了吧,为了大辽搭上朕一个最信赖的大臣性命,大辽还不够格。不过怎么也得派人去和耶律雄机解释一下,就说我大汉刚经历过两次叛乱,实在没有能力出兵。这事总得找个八面玲珑的人去做才成,既能保证不出兵还要让耶律雄机挑不出理来,难啊。” 他掰着手指头说道:“老九要筹备裁撤新军和训练精兵的事,脱不开身。卢老年纪太大了经不起舟车劳顿,再说军机处的事还指望着他多出出主意。裴浩,你这个人刚直有余却不会迂回,去了大辽说不通耶律雄机搞不好再被他砍了脑袋,得不偿失。还有谁能替朕分忧?唉……难啊,这满朝文武,资历够的能力不够,能力够的却又畏首畏尾。” 话都说到这份上,就差点候申的名了,他还能继续装傻? “臣愿意为陛下分忧,到大辽走一趟。” 候申硬着头皮说道。 孝帝眼神一亮,装出一份欣喜若狂的样子道:“候申你若是肯去,那就再好不过了。朕记得你和大辽上次派来的使臣萧栾关系很好,现在那个萧栾已经成为耶律雄机的心腹幕僚,有他帮你说话,你这差事也好办一些。论能力,论人脉,这趟差事非你莫属啊。” 候申感觉自己心里比黄连还苦,但他还能说什么?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孝帝哈哈笑道:“嗯,这样也了了朕一桩心事。至于周延公,还是调回京师进军机处来吧,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至于主抓庆州府屯田的官员,朕记得前阵子周延公大力保举过一个人,是平安县的县丞,叫……” 卢森提醒道:“叫谢焕然,是江南谢家的子弟。” 孝帝一拍脑门道:“嗯,谢焕然,朕明明记得这名字的。周延公既然大力的推荐他,那这个人看来还是有一定能力的,而且这次平叛他跟着周延公也没少出力,朕还想着怎么安排他呢。这样吧,给他一个庆州郡丞的职务,屯田的事就交给他,让周延公在庆州多停留半个月多指点指点他,然后就回来帮朕!” 卢森不等有人反对,立刻说道:“臣这就拟旨!” 第一百九十三章 老兵 三天之后,候申百般无奈的启程北上,他肩上的担子并不轻,最起码肩负着老宰相卢森的一条命。为了表示诚意,刘凌特意让他带上了十架连发火箭,让候申告诉耶律雄机大汉确实无力出兵,但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大辽打胜这一仗。估计着有这样的十架大杀器送过去,耶律雄机应该不会太为难候申。 当然,这十架连发火箭刘凌让工匠动了手脚,关键部位上做了些许的改动,但即便是这样微乎其微的改动,也会对连发火箭造成严重的损害。威力上没有什么改动,但使用上却会随着发射次数的增加快速的老化。原本一架连发火箭可以使用上百次,但改动后的连发火箭却最多能使用十次。 总得保留一些秘密,连发火箭这样的大杀器在战场上足以扭转战局。十架火箭连发,足以将灭亡数百骑兵。若是用来攻击步兵的话,那杀伤力将会成倍的增加。毫无疑问的是这十架连发火箭必然会对嵬名曩霄的西夏兵造成巨大的打击,最近西夏兵连战连胜也确实该阻止一下了。若是双方战争结束的太快,对大汉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刘凌坚持认为这两个大国越是打的不可开交,大汉越是能借机发展自身。 想想吧,被连发火箭打的抱头鼠窜的西夏兵,忽然发现威力巨大的火箭忽然坏掉了,哑巴了,那会怎么样? 最好让双方拼出三昧真火来,然后两国打了个两败俱伤,最好三两年之内谁都没有能力大举兴兵,这样对于大汉即将执行的精兵政策无疑是锦上添花的好结局。 一想到精兵裁员,刘凌就一阵苦笑,还没有正事宣布这件事呢,在京的将领们已经快把忠王府的门槛踩坏了。一听说要削减手下的人马数量,将军们都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嗷嗷乱叫。刘凌也理解他们,为将者谁不想麾下雄兵百万?这些将领们打架似的抢新兵补充自己的队伍,现在朝廷要裁兵,他们肯定坐不住。 刘凌知道,就算他手下最得力的赵二和花三郎,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也不一定赞成。虽然他们两个属于刘凌的私将,没有战事的时候每个人麾下不过五百亲兵而已。就算再裁兵也不会裁到他们两个头上,但他们难免对这件事有抵触情绪。 刘凌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这些将领们全都用好话敷衍了回去。筹备了三天后,刘凌雷厉风行的宣布裁兵,这下那些从刘凌嘴里得到答案说不会动他们麾下人马的将领们都傻了眼,眼看着孝帝一千黑麒麟军组成执法队督办这件事,几个闹的欢的中级将领都被拿下捆的好像粽子一样被下了大牢,大家就算有怨气也不敢再发泄出来。 到了第四天,太原府的新兵将近两万人转田丁,只挑选了武艺精湛身体强壮的一千多人留下。将领们的反对的声音虽然被黑麒麟军的冷酷执法压了下去,但是心里憋着的怨气却是越来越大。 到了第十天,新兵们已经在黑麒麟军的督促下离开了军营,在选出来的田丁校尉带领下以三百人为一单位,队伍拉到太原城北的大片荒地开荒去了。军饷照旧,编制不变,变了的是手里的横刀换成了镰刀。 到了第十一天的时候,刘凌留下赵二和花三郎在太原接着督办新兵屯田的事,自己带着黑麒麟军第二军独孤锐志麾下的一千骑兵奔赴应州。沿途经过庆州府的时候特意去看了正在屯田的周延公,虽然才回到太原府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但是这一个月内庆州境内简直变了天地一样。 一个月前庆州大战的时候,方圆数百里都是一片荒芜,虽然冬天的几场大雪在春暖之后融化滋润了干枯的大地,可是因为战火蔓延的缘故,地里冒出来的野草都显得那么无精打采。可是才过了一个月,刘凌再来看时,荒地已经变成了沃土。 大片大片田地齐齐整整的翻过了,地里找不到一根杂草,一眼望过去全都是绿油油的农作物。前天下了一场豪雨,地里的作物喝的饱饱的,一棵一棵比赛似的往高里长。尤其令人感到兴奋的是,在田地里干活的老百姓们见了大队的骑兵经过居然没有像以往那样丢下锄头转身就跑,而是淡然的看着他们经过,胆子大的人还朝着骑兵队伍挥舞手臂。 刘凌很欣慰的是,在每一块屯田地里,都能看到穿着官服的人挽着袖子和老百姓一块干活。不管他们是出于真心还是做做样子,这样的改变总是能将百姓们的积极性最大限度的诱发出来。 从来没有见过官老爷也下田干活,百姓们从一开始的恐慌慢慢的变成了尊敬。而一开始不情不愿的地方官都觉得下田干活丢人,有失体面,可随着亲眼见证大块大块的荒地变成良田,看着百姓们从暴虐的乱民变成安居乐业的良民,而自己又亲自参与到了这种改变当中,他们心里就充满了自豪感。再下田干活儿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敷衍了事,而是喜欢上那种汗流浃背的快感。 大人们的表率作用无疑让老百姓们感觉到朝廷的努力,原本见了官老爷要远远的躲开,就好像当官的就好像瘟疫一样让人避之不及。可是现在,那些自豪的官员们已经习惯了远远的就有人和自己打招呼,亲亲切切的呼喊自己的官名。第一次,当官的和百姓们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的拉近。 刘凌在马背上朝向自己这边挥手的百姓笑着点头,然后扬起手臂致意。看清楚了忠王大旗的百姓们开始欢呼,更让刘凌热血沸腾的则是在田地里干活儿的几个因为受伤退役的老兵,他们看到刘凌的时候将腰板挺的笔直,单臂横于胸前,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大将军王威武!” 如此庄重。 在校尉们带领下正在务农的田丁们也用最快速度列队,然后昂起胸膛,庄重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力。 “大汉威武!” 刘凌高呼。 数百田丁和几个老兵骄傲的昂起胸脯,扯着嗓子嘶哑着喊:“大韩威武!” 在这一刻,就连傲气十足的黑麒麟军骑兵都不由自主的勒住战马,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抽出自己的横刀竖在胸前,对这些退兵还田的“战友”们表示最真挚的敬意。冷傲如万年寒冰的独孤锐志也被面前的场景触动了心田,他总觉得有一种感动堵在自己嗓子里,他恨不得跟着那些新兵老兵们一起高呼,大汉威武! 最终,他忍住了冲动,而是转身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传令下去,凡有人纵马践踏秧苗者,无论是否蓄意而为,杀无赦!” “喏!” 一千黑麒麟军整齐的应了一声,然后整齐划一的收刀。动作就好像一个整体一样,让人们再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做铁军。 几个负责屯田的校尉和庆州府的低级官吏过来跟刘凌见礼,刘凌询问了几句之后笑着走进田里,一边看一边和他们交谈。当听到现在已经现在已经没有人对从正式编制的军人转为田丁而不满的时候,他笑的格外开心。 “我知道你们只捡着好听的跟我说,说没有一个人反对退兵还耕的我是不信的。但我也看到了,大家的热情都很高,你们做的都很好,很好!” 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老兵将锄头放在地上,对刘凌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大将军王威武!” 他是刘凌当初在没下狱之前就跟着他在南方征战的老兵,一年前再和大周的那场大战中断了胳膊,本来被安排在辎重营任校尉算是给他养老,屯田令下来之后他主动要求到屯田点做一名田丁。上面的将领考虑到他的身体答应了他的请求,依然做校尉,只是麾下变成了三百田丁。因为对刘凌的尊敬,他这样的老兵们更愿意称呼刘凌为大将军王。 刘凌也庄重的回了一个军礼。 “你是当初我在玉州时候的老兵吧?” 那校尉骄傲的昂起胸膛道:“回大将军王,乾佑十五年的时候就入伍了,去年跟着大将军王狠揍柴荣的时候挂了彩,右手没了,握不了刀,但还能拿得起锄头!” 刘凌没有询问他受伤的经历,而是笑着说道:“种田是精细活,不像用刀那样需要狠辣,你可别习惯性的把锄头当横刀用伤了秧苗。” 那校尉脸红了一下道:“放心吧王爷,当初没参军的时候我可是村子里有名的种田好手,现在重新来过,就算少了一只手,他们那些新兵也比不上我。伺候庄稼比伺候刀枪要舒服,庄稼伺候好了它会用产量回报我,但是刀枪伺候好了却只能杀人。当初当兵就是为了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勋田,能养活自己一家老小,现在愿望都实现了,我满足!” 他话说的颠三倒四,但是刘凌清楚的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家里人都在庆州?” 那校尉摇了摇头道:“媳妇儿还在老娘还在,孩子和老爹死在欧阳专的叛军手里了。” 刘凌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指给我看看,哪里是你的勋田?” 那校尉收拾起有些伤感的心情,指着远处的一块还没有开出来的荒地说道:“就是那里!整整十亩,今年雨水足,只要把地翻一遍,那就是肥的流油的好田!” 刘凌问:“怎么还没有种上?” 那校尉憨厚的笑了笑道:“不急,朝廷把地奖给了我,还能跑得了?现在我还是校尉,得先把屯点这五百亩地都种好,等过些日子屯点的田都忙活完了,我和媳妇儿再去开自家的田,到时候撒上些糜子,到了秋天就是成仓的粮食。” 刘凌心中一震。 “你叫什么名字?” “吴大壮!” 他校尉红了脸道:“我家是庄户人,爹娘都没有读过书,爹说孩子就要壮实,身子骨壮实才能有力气干活儿。” 刘凌点头,在心里认真的记下了这个名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到庆州 庆州府往南三十里,有一片上万亩的良田。这一大片土地都是当初庆州郡守,后来的大燕皇帝欧阳专巧取豪夺来的。这上万亩都是肥的流油的好地,没有一片沙土窝子。只是自从欧阳专霸占了以来,这地大部分就一直荒着。 刘凌平定欧阳专叛乱之后,这上万亩的荒地有将尽七千亩地都赏赐给了有功的将士们。而剩下的三千多亩地则被规划成了大汉屯田制的第一批试验田,有两千多田丁和不下三千的百姓把这三千多亩荒地开出来,种上粮食,已经绿油油的一片。而截然相反的是,那七千多亩勋田却还有一大半还荒着,同屯田里热闹的景象相比勋田里稀稀拉拉的人影也显得格外萧条。 刘凌一路走过来,他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百姓们感念朝廷的恩德,都自发的跑到屯田里去干活儿,至于自家的田地倒是少有人打理。刘凌一路走一路感慨,百姓们要求的并不高,只要有希望,他们就充满了斗志。 告别吴大壮又往前走了五六里的样子,远远的就看见周延公领着几个人骑马迎了过来。离着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周延公和身后的人同时下马,跪倒在地。 “周延公拜见王爷。” 周延公撩起沾满了泥土的袍子拜了下去。 刘凌哈哈一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走了过去。 “起来吧,现在你好歹也是从二品的大员了,怎么这么一副狼狈样子。” 刘凌笑着说道。 “属下拜见王爷!” “下官谢焕然,拜见王爷。” 在周延公的身后,王小牛和谢焕然两个人也是一身的泥,哪里有一点从四品郡守,五品果毅校尉的样子。 “都起来都起来,你们辛苦了。” 周延公站起来又是一揖到地:“不知道王爷驾临下官未曾远迎,请王爷赎罪。” 刘凌本想上去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想了想周延公现在好歹也是从二品的大官了,不必在自己王府里的时候。尤其是这庆州府现在周延公是官职最高的人,在人家属下面前怎么也得给他留下几分颜面不是。再说了,身为王爷,自己也得端着点……嗯端着点。 刘凌在心里想。 “出息了你?!还跟我来这套,我要是不赎罪你打算怎么办?” 刘凌笑骂道。 周延公嘿嘿笑了笑道:“周延公是从王府府里出来的,王爷要是想治我的罪,不如把我轰回王府去可好?比起穿着这一身官服装腔作势,我还是觉得在王府的那段日子过的舒服自在。” 刘凌道:“美的你!等什么时候天下大治了,百姓富足,国家强盛,你要是还想到我府里蹭饭吃,少不了你那一口肉!” 周延公眼神一亮问道:“真的?可还是敏慧姑娘送过来?”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潘金莲,一直在我府里等你。” 周延公:“……呃,王爷原来劳顿,要不先到前面屯田新兵们的营地中休息一下?” 刘凌白了他一眼,先对王小牛点了点头随即问周延公身边那人道:“你便是谢焕然?周延公可是使劲的在陛下那里举荐你。从旨意下来到现在已经十二天了吧?再过三天周延公就要回京师进军机处任职,庆州地面上的事就全都得交给你了。我这次南来身上带着陛下给你的旨意,等周延公回京之后庆州府的民政就落在你肩膀上了。” 谢焕然刚要磕头接旨,刘凌拦了他一下道:“旨意等回到庆州府当着官员们的面再宣读,我就是先知会你一声。你是文官,又出身在江南谢家,现在这个郡守武职确实有些不适合你,不过好在只是一个过渡的差事。陛下已经任命你为庆州郡守,从三品。” “臣谢主隆恩!” 谢焕然跪下,朝着太原府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刘凌笑着说道:“今天晚上我就宿在庆州打打你们的秋风,晚上我会单独见你,你想好了如何妥善治理庆州的策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下官明白。” 谢焕然一揖到地。 刘凌笑着说道:“我这里没有这么多规矩,周延公和王小牛都知道我的为人,只要不是在正式场合你们都不必大礼相见。” 谢焕然惶恐道:“下官不敢乱了尊卑。” 刘凌不太喜欢这类有些迂腐的文人,夸奖了几句后转身对王小牛道:“干得不错,没丢了我忠王府的人。” 王小牛先是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嬉皮笑脸的说道:“属下也是忠王府出来的人,不敢坠了王爷的威名。其实属下打起仗来胆子小的很,只是一想到王爷,属下就浑身是胆,连死都不怕了。” 刘凌笑着一脚揣在王小牛的屁股上道:“我用不到你来拍马屁,要想听奉承话我就不必出来了,太原府有的是酸腐,拍起马屁来花样比你多!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吧,早知道你这马屁精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何苦在陛下那里保你一个庆州郡丞?” 王小牛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我还是想跟在王爷身边,哪怕一辈子都只是个六品校尉!” 谢焕然偷偷白了王小牛一眼,对王小牛这种不珍惜前程的表现十分的不理解,也不欣赏。一个是从六品的校尉不过是个大人物的跟班而已,一个是从四品的郡丞掌管一郡十几个县的武备,他竟然选择前者! 刘凌笑道:“你要是真不想干庆州郡丞这差事也可以。” 王小牛眼神一亮道:“真的?” 刘凌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真的,你可以随随便便犯些错误,然后让谢大人参你一本。我自然‘照顾’你一下,只要按大汉律例你罪不至死,再挨过我忠王府的三百军杖的家法,我准许你回来接着当我的亲兵校尉。” 谢焕然惶恐道:“下官不敢,王大人担任郡丞之职,与下官为同僚,下官荣幸之至,也是庆州十一县百姓之福。王大人精通兵法韬略,怎么会犯错误呢。” 刘凌叹了口气,心说这个人能力或许是真的有,只是怎么如此没趣? 王小牛苦笑道:“那就请王爷赎王小牛不能跟在王爷身边尽忠职守了,庆州郡守这个官虽然累一点,苦一点,但好歹比让王爷三百军杖打进轮回门的好。我还不曾听说过,有哪个壮士挨了二百军棍还能挺下来的。” 刘凌眼睛一眯问道:“你这是在说我心狠手辣?” 王小牛感觉到了危机噌的一下窜开老远道:“没!没!属下是想念王爷了,所以难免说话颠三倒四……” 刘凌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就是皮紧了。” 王小牛连忙摆手道:“不紧不紧,这些天干活儿累的都松开了。” 刘凌懒得理他,笑着对周延公说道:“走带我去田丁的营地看看,虽然退兵还耕,但他们的伙食和军饷还是要保证,毕竟到了战时他们只要拿起刀就都还是我大汉的军人。平日里训练也不要丢下,田里活忙的时候要保证七天一练,活不忙的时候两天一练。” 王小牛凑过来说道:“王爷放心吧,以后有我在庆州,我保证给王爷练出一支铁军来!” 刘凌笑骂道:“若是耽误了地里的农活,我先炼了你。” 王小牛一吐舌头,讪讪的笑了笑。刘凌笑着说道:“原先跟着你的人我就都被你留下做亲兵,回头我再补给你五百老兵,算是给你的嫁妆!” 王小牛哈哈笑道:“这行,等庆州弄好了,王爷再把我多嫁几次,用不了三五年我就能有数千百战精兵了!” 说说笑笑的,众人就到了田丁的营地,刘凌仔细看了看确实没有看到地方上有什么懈怠,越是和周延公等人一起返回了庆州城。进了城之后周延公让谢焕然召集文武官员,刘凌在庆州郡守的府衙里宣读了圣旨。谢焕然任郡守,王小牛任郡丞,二人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以谢焕然谨小慎微的性子,倒是和王小牛大大咧咧的性格正好互补。 接下来刘凌又详细的说了一遍关于朝廷整改官职的事,将官职的品级制度恢复唐朝时候的官制。尤其是武将,品级和职务实在太乱,难以协调调度。 按照唐制,郡守(太守)为从三品,郡丞为从四品。至于武官官位,郡丞之下设立两名都尉,从五品,若干校尉,从六品至正六品不等。 等刘凌把朝廷的规划详细的说完之后,又解答了部分官吏的疑问已经是天色变暗。拒绝了地方官吏设宴款待,刘凌只带了四个亲兵住进了周延公的府里。吃过晚饭后又单独见了谢焕然,对这个有些酸腐气的人有了新的认识。等谢焕然走了之后已经到了亥时,刘凌叫住准备告辞的周延公道:“屯田里有个叫吴大壮的校尉,是个断臂的老兵了,做事公私分明且战功显赫,你看看还有什么位置空着,把他往上调一调,总不能寒了那些他们这些为国流过血的人拳拳报国之心。” 周延公看了刘凌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是大人的亲兵?” 刘凌一脚踹在周延公的屁股上笑骂道:“白天当着你下属的面给你留了面子,现在你竟然质疑起我来?” 周延公挨了一脚却心里舒坦,他笑呵呵的说道:“既然是公事,王爷举荐的人我就不能不重视,两千田丁还缺一个将领,位置一直空着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是这田丁属于新的军制,三百人设一个校尉是之前朝廷下来的命令,管两千田丁的人朝廷却没有提及,给什么职务?” 刘凌想了想说道:“从五品的骑都尉吧,王小牛手下还缺个州司马,正好。” 周延公点了点头,歪着眼又问了一句:“真的不是跟我一样,从王府里出来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可问过士兵? 离开庆州府之后刘凌带着一千黑麒麟军赶赴应州,一路上走得并不急,沿路上的风光虽然说不上漂亮,但是总有那么一种破而后立的风景让人着迷。应州府通守虎亭侯刘茂迎出来五十里,身边却只带了三四个随从,由此可见他对自己治下的治安状况还是相当自信的。 刘凌当初就和孝帝说过刘茂这个人,孝帝对他的评价是无大将之风,却是守成之才。对于孝帝的这个评价刘凌十分认同,去年的时候与大周之战刘茂的表现可谓中规中矩,虽然不如王半斤,杜义,花三郎,赵二等人大放异彩,却最稳妥让人放心。所以,刘凌才会将大军的辎重和后方都交给刘茂管理,人尽其才。 论上阵杀敌冲锋陷阵,刘茂远不如王半斤,杜义。论胆魄谋略不如赵大,花三郎,甚至比之于已经打入大周右威卫做到果毅郎将的杨业也相差甚远,但若是比谨慎稳重,上述的人中或许只有杨业能与其比肩。 在玉州的时候,明知道刘凌将于柴荣决战他依然没有盲目的将自己麾下的兵马派上去助阵,而是约束不下紧守玉州,看管辎重,时刻注意战场上的变化以应对。这样的对策是花三郎这样的勇将做不出来的,若是换了花三郎,只怕早就带着麾下兵马绕到周军后面或者侧翼搞突袭去了。 稳妥有余,进取不足。 一语中的。 “属下拜见王爷。” 刘茂站在路边,一揖到地。 刘凌哈哈大笑着从马背上跃下,抓了刘茂的手道:“此处距离应州城还有五十几里,你怎么接出来这么远?” 刘茂道:“知道王爷要来我就坐不住了,虽然才一个月多没见,可是心里怎么就这么想念王爷呢?” 刘凌笑道:“你这厮怎么也学会了拍马屁?” 刘茂道:“肺腑之言。” 刘凌:“看来把你放在地方上确实有些失策了,以你的潜力若是进宫做个总管太监,陛下每天还不都得被你拍的心花怒放?等回了太原我得好好跟陛下说说,若是宫里不缺人手,我王府里倒是一个小太监都没有呢。” 刘茂寒了一个赶紧道:“承蒙王爷抬爱了,我还是留着拿东西传宗接代吧。” 刘凌道:“你嫡出的孩子就有五六个了吧?” 刘茂道:“这个……我太祖父到我这一代都是一脉单传,小心翼翼的养活着才不至于断了香火,到了我这一代,我怎么也得努力不是?” 刘凌道:“行,估计着用不了三五年,咱们大汉的虎亭侯一个人就‘创造’出一个庞大的家族,流传后世的话也算是一件美谈。” 刘茂一边和刘凌说话,心里却不住的嘀咕:王爷见面后就一直胡乱的说些笑话,怎么就是不提公事?早就听说王爷这次来是要裁兵减员,为什么王爷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有对我透露?是之前的消息有误,还是王爷不信任我? 他心事重重,却还不得不做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来应对,只是眼神中偶尔杀过的一丝心不在焉都被刘凌看在眼里。刘凌也不说破,依然只捡些无聊的话题说。一会儿问刘茂的长子多大了,一会儿又问他的大女儿几岁。然后还神秘兮兮的贴在刘茂耳边问是不是有什么秘方,为什么刘茂家里四五代单传怎么了到了他这一代就开始开枝散叶了? 刘茂一开始还能应付,到了后来越来心里越焦躁,有几次都忍不住想要问出来,只是见刘凌兴致勃勃的看路边风景,他又不好意思问出来。刘茂之所以迎出来五十多里的路,其实是受了下面将领们的委托,想趁着刘凌没到应州之前探探口风,如果能劝劝王爷暂时不动应州的新兵最好。毕竟刘茂在太原府的时候和王爷的私交就不错,玉州一战刘茂又立了功,两个人私下里先谈谈总比拿到台面上好一些。 刘茂来之前在心里想了半天的措辞,可是见了面之后被刘凌三言两语的弄乱了思路,想好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陪着刘凌慢慢的往前走着,到最后他已经憋的脸红脖子粗。 刘茂这个人虽然不善于冲锋陷阵,但是对于属下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这个人守成之才,到了他手里的东西想让他吐出去那是万难的。好不容易招收了两万余人的新兵,如今已经训练了将近一年,朝廷一道旨意就让这些兵回去种地,他怎么舍得?相对来说,倒是整顿官制这件事他到不怎么抵触,毕竟他也明白,现在大汉的官职,尤其是武将的官职简直乱到了一定的地步。 他是应州通守,军职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论军功的话他自己明白远远到不了这个级别。而且在他麾下的应州兵将领中,光正三品的大将就不下十几个,从二品的大将也有三四个,这要是放在大周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要知道大周晋州城里那个坐镇大周北方边界的右威卫大将军蒙虎,才不过是个从三品的职位。 他来接刘凌之前,应州兵的将领们其实已经达成了协议,官职可以降,但是到手的兵是万万不能退回去的。现在应州有兵三万余人,一下子就三分之二的兵都退回去种田,那他们这些为将的每个人手里还剩下几个兵? 所以刘茂总想趁着刘凌还没有把朝廷的命令传达下来的时候走走后门,看是否能通融一下。 “虎亭侯有话要说?” 见刘茂实的脸色实在难看,刘凌笑了笑道:“虎亭侯可是有话要说?” “王爷……唉!我就直说了吧,王爷这次来应州,是不是督促裁兵的?” 刘茂一咬牙也不再憋着了,他知道王爷肯定是想到了自己迎出来这么远肯定就是带着目的来的,以王爷的聪明才智,自己实在不是对手。与其这样被王爷牵着鼻子走,还不如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痛快。 刘凌哦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虎亭侯对朝廷的政策有什么看法?” 刘茂一狠心使劲夹了一下马肚子跟上刘凌的步伐:“既然王爷问,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这次自己先来迎接王爷,就是想把下面人的意思先透露给王爷知道。” 刘凌来了兴趣,眯着眼睛问:“下面人反响很大?” 刘茂道:“可不是,一听说朝廷要裁兵,那些家伙都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上蹿下跳,谁都不愿意把已经训练了将近一年的兵退回去。他们倒不是对朝廷的政策有什么质疑,而是好不容易训练的快能用的兵放回去,他们都舍不得。这不,我看他们闹腾的动静挺大的,闹的我心里都烦,我就赶紧来告诉王爷一声,省得王爷到了应州让那些家伙打个措手不及。” 刘凌哈哈大笑,指着刘茂的鼻子说道:“他们?虎亭侯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刘茂脸一红,讪讪的说道:“王爷也是知道的,带兵的谁步希望自己麾下人马多一些?大家都看着呢,咱们大汉周边这三个强邻,那个不是拥兵百万的主?咱们大汉现在的兵马加在一起,满打满算才不到二十万,再裁兵的话一旦后周再打过来,咱们仓促间拿什么来抵抗?” 刘凌问:“你也和下面人一样的想法?” 刘茂点了点头并不否认:“我知道王爷从最初就想走精兵路线,从大汉的国力来看确实也养不起百万大军,全大汉的壮丁都参加也凑不出百万人马的数量来。可是二十万不算多吧?只要下决心加大力度训练,二十万大军都练成精兵,岂不是比只有五六万人马要强大的多?” 刘凌不置可否的笑笑,想了想说道:“我先不回答你的问题,只问你一句话,你可知道咱们大汉现在的存粮够二十万大军吃多长时间的吗?” 刘茂愣了一下道:“勉强应该还够半年之数吧?” 刘凌摇了摇头道:“已经不足三个月了,若是再补充不上来军粮,三个月后二十万大军只怕一个兵也留不住。朝廷施展仁政,大旱灾年后百姓们的税赋基本上低的跟不收一样,而且夏粮入库只抽取十分之一,好不容易稳定了民心,你说陛下等到了夏粮入库的时候眼见着自己国家的二十万大军没有饭吃,会不会对百姓做出的承诺出尔反尔?” 刘凌道:“若是陛下不增加税赋,二十万大军吃什么?若是增加,百姓们怎么想?” 他指着官道周围大片的荒地问道:“这些土地应该都有百姓种植,现在百姓们都到儿去了?我一路南下看到了,虽然朝廷实行仁政,逃难的百姓们也都在陆续返回原籍。但是各州哪里不是动辄数万亩的荒地?就算百姓们都回来了,这几年连年大战大灾,百姓十去四五,壮丁们都跑来参军混饭吃了,剩下的老弱妇孺能不能把荒地开出来?” 刘茂无言以对,只是默然不语。 刘凌道:“退兵还耕,屯田养兵,这些壮丁回去种地农闲的时候训练不会落下,等到有大战的时候拉起来就是正规军。” 刘茂道:“种地种出了惰性,真打起仗来他们还敢拿起刀枪?” 刘凌反问:“若我为周兵,你为大汉田丁,我在你家门口烧杀抢掠,将你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抢夺,将你刚刚修缮的房屋焚烧,杀死你的妻子儿女,你如何处之?你拿不拿的起刀枪?” “若是保留下所有新兵,国家田地无人耕种,荒芜一片,当兵的人父母双亲妻子儿女皆死于贫苦,新兵们没有了自己需要保护的人,你能保证他们就会奋勇杀敌?” 刘凌叹了口气,看着哑口无言的刘茂问了最后一句:“你只知道下面为将者不愿裁兵,可问过士兵是愿意拿横刀还是拿镰刀?”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赌注 到了应州之后刘凌没有到军帐中去见那些早已经摩拳擦掌等着说服自己的将领们,而是带着一千黑麒麟军直奔校场。告诉刘茂本王要在校场点兵,一炷香之内凡是没到的人无论级别高低,一律军法处置。 等刘茂通知了麾下将领们到校场集结,刘凌已经舒舒服服的坐在点将台的椅子上品茶。按理说校场是严肃的地方,从不曾见过王爷在校场上表现的如此随意,大家心里的忐忑反而更加的剧烈了。 一千黑麒麟军根本就没有下马,切好的豆腐块一样在校场一侧排成一个方阵,棱角分明。 独孤锐志站在刘凌的身后,冷眼看着急匆匆赶过来的应州兵将领们,面无表情。他就好像一尊石像一样,在任何人的眼里他都那么冷冰冰的不可亲近,而在他的眼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值得正眼去看。身为皇帝亲军的将领,他基本上没有机会离开太原府,如今到了地方上看到了大名鼎鼎的抚远军,只是他却连轻视都懒得表现出来。 “末将参见王爷” 几十个将官在点将台行了军礼,刘凌笑着点了点头道:“本王这次来应州是为了检点新兵训练的成果,因为还要赶到玉州去,所以就直接让虎亭侯通知大家在校场见面了。在太原府的时候我就听说应州的新兵训练是成效最好的,今天验证一下,各位将军,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是否能把所有的新兵都集结起来?” 一个郎将道:“王爷说笑了,若是半个时辰还不能集结起来,将来还怎么打仗?王爷且先稍后,一炷香内若是新兵不能集结完毕,王爷只需一刀砍了末将的脑袋。” 刘凌认识这人,乃是一个自己在玉州练兵时候的老部下了,名将雷傲,看铠甲的款式现在也是正四品的郎将了。 “雷傲?你脑袋太大本王没地方放着,就且在你脖子上按着吧。若是一炷香之内新兵未能集合完毕,本王倒是不介意把你的屁股打成四瓣。” 雷傲嘿嘿笑了笑道:“王爷的怕是要失望了,这顿板子老雷我挨不上。” 刘凌笑着摆了摆手,对着这个雷傲他还是了解的,六年前在面对大周的时候那么不利的战局下,此人硬是带着百十名亲卫直冲孙玄道的中军为大军集结争取了时间,被人救回来的时候身上的插着的羽箭竟然多达数十支,仗着他的铠甲坚硬再加上他本是皮糙肉厚,养了半年的伤居然硬是从阎王殿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刘凌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品茶,命令值令官点上一支香,他抿了一口热茶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也不看校场上的嘈杂,刘凌估摸着香快烧尽了之后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仔细看了看,下面校场上的两万新军基本上已经集结完毕,视线往校场入口处看去,还有不少新兵急急忙忙的赶来。虽然在时间上雷傲没有吹牛,但是新军所站立的队形和黑麒麟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方阵站的凌凌乱乱,看起来更像是一大块被拍碎了的豆腐。不过刘凌倒是没觉得新兵的纪律性差,毕竟这是一群才放下锄头拿起横刀不足一年的老百姓。平日里那些将军们又是多以杀敌技巧类的东西教授,没人会在操列上对他们过多的训练。毕竟现在的应州的将领没有几个懂得阵法谋略的,基本上都如雷傲一般,你让他带兵往哪儿冲他就往哪儿冲,你若是让他布下一座大阵,他只会摊摊手说抱歉。 等新兵们集结的差不多了,刘凌问站在自己身边的刘茂道:“这批新兵共计多少人?” 刘茂道:“断断续续的,从去年开始到现在一共招收了两万三千一百零六人,除去几个身体不适的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刘凌嗯了一声又问道:“训练的程度如何?现在就把他们拉到战场上能不能用?” 刘茂诚实的回答道:“能用是能用,但是比起在玉州带回来的百战老兵还是差的太原了。若是到了战场上将老兵们分散到新兵中去,应该已经能与大周的士兵一战了。但末将实话实说,他们现在自保有余,取胜还难。” 刘凌又问:“若是以两万新兵对阵老兵,你觉得你用多少老兵可以击败这两万新兵?” 刘茂认真的想了想道:“五千人差不多,若是八千,末将能完胜。” 刘凌嗯了一声道:“这样,咱们打个赌吧。你应州兵这两万新军,我若以五百兵胜之,这新兵如何安置就按我说的做,如何?” 刘茂一愣,看了看站在点将台下面的将领们,犹豫不决。刘凌笑道:“你不必急着表态,可以下去和他们商量一下,若是你们都同意才行,不能让你们说了我以五百老兵欺负两万新军,若是他们觉得不公平,我可以只带三百人对阵。” 刘茂心说王爷也太托大了,莫说新兵已经训练了七八个月,就算是两万多没有武器毫无战斗力可言的老百姓,往前冲也能好像洪水一样把五百人淹死,更别说三百人,纵然是黑麒麟军的精甲骑士又能如何?两万多人打三百人,就是不还手也能累死那三百黑麒麟军! 他对刘凌抱了抱拳告退下去找手下将领们商量,他麾下的安歇将军们一听说王爷竟然想用五百兵击败应州兵两万新军,都觉得王爷有些吹牛了。 雷傲回头偷看了一眼品茶的刘凌,小声对刘茂问道:“侯爷,你确定王爷真的说的是以五百人对两万人?” 刘茂点头道:“我还能听错不成!” 一个偏将道:“王爷莫非使诈?” 刘茂瞪了他一眼道:“使诈?我给你一千兵,在这校场上无地势可借,你使诈我看看?” 那偏将脸一红道:“既然没有诈,咱们应战了就是,王爷纵然百战百胜,末将也不信只凭五百兵就能赢了咱们这两万多人。” 雷傲道:“你懂个屁!当初老子跟着王爷的时候,就不曾见到王爷打过一次没有把握的仗!不管是以少胜多,还是恃强凌弱,王爷用兵向来把握十足。” “我怎么想不出以五百兵挑战两万人有什么把握?就算这两万多人都是新兵,一人一口吐沫也足够把那五百人给淹了。” 刘茂道:“所以你不是王爷!” 那将领喃喃道:“我若是王爷,咱们还费什么心思阻止朝廷裁兵?” 雷傲把他划拉到一边对刘茂说道:“我看王爷这就是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他这是在故弄玄虚吓唬咱们呢。你看王爷那样子了吗?看上去好像很胸有成竹似的,其实说不好也在心里打鼓,盼着咱们自乱阵脚,然后王爷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刘茂眼神一亮,他回头看了看刘凌,发现王爷虽然坐的很安稳,可是眼神却不时的往这边飘一下,显然也是在关注着他们,他赞道:“行啊老雷!想不到你还是个粗中有细的将才!” 雷傲被刘茂夸了一句有些飘飘然道:“王爷不是说过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以我对王爷的了解,我看王爷这次打赌押宝根本就不是在校场上那两万多新兵,而是押在咱们这些领兵的人头上了!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王爷应该是在给咱们施压。他是想让咱们不战而乱,最后屈服。” 刘茂点了点头道:“嗯,老雷分析的不错。王爷的确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但是这次王爷的把握却不是来自那五百黑麒麟军的骑兵,而是对咱们的了解。王爷了解咱们,知道咱们肯定对王爷的用兵有所顾忌,所以他才会一再从气势上压倒咱们,先是说五百兵,后来又说若是咱们怕了那他就带三百兵,这其实是在士气上打击咱们!” 雷傲兴奋的叫了一声:“嘿!王爷可真够阴险的!” 说完他赶紧一捂嘴,回头看时,正好看见刘凌的视线带着刀子一样飘过来。雷傲吓的一缩脖子,往人群里钻了钻。 刘茂道:“既然是这样,那在王爷那里咱们也不能失了锐气。王爷说以五百兵挑战咱们两万新兵,若是咱们不敢答应岂不是正遂了王爷的心意?既然如此,咱们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然后咱们还可以大方一点,让王爷带足了那一千黑麒麟军骑兵,咱们各自带兵,只用一万人对敌。” 雷傲钻出来道:“不成不成,万一输了呢?” 刘茂咬了咬牙道:“那咱们就别怕丢人了,两万打五百,咱们接了!” 雷傲道:“我为先锋!” 刘茂点了点头然后叫大家凑拢过来低低的商议了一遍对阵的策略,大家都觉得,王爷若是想取胜,必然是靠着黑麒麟军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直捣中军,只要斩了领兵的大将,然后趁着新兵们失去了指挥之后大乱之际,采用王爷惯用的倒卷珠帘战术,以新兵驱赶新兵奠定胜局! 众人计议了一番,商议好了相应的计策,在中军挖了个大陷阱等着王爷往里钻。觉得万无一失了之后,刘茂返回点将台对刘凌说道:“王爷,我们商量了好了” “战?” 刘凌眯着眼睛问道。 “战!” 刘茂斩钉截铁。 刘凌哈哈大笑道:“这才像是我的老部下,犹犹豫豫未战而先输掉气势,不好不好。有什么规则吗?我想听听。” 刘茂解释道:“没有规则,就按王爷说的办。王爷以五百军对阵应州兵两万新军,若是王爷胜了,这新军就都交给王爷处理,末将等再无怨言。若是末将等侥幸胜了,王爷……” 刘凌大手一挥道:“新兵给你们留下!”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为什么防不住? 刘凌却连甲胄都没换上,只是把独孤锐志叫过来附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独孤锐志听完刘凌说完了之后,难得的嘴角微微上扬。 下了点将台,独孤锐志吩咐一半人马出列,将沉重的马槊交给剩下的同伴,每人只带了一柄木头做的横刀,却将剩下一半人的箭壶都要了来,这样每人就都带着两壶羽箭。为了不伤人,羽箭都已经用厚厚的布条包的严严实实,即便是射在人身上也不会伤了对方。 应州兵这边也是,手里的兵器都换成了平日里训练用的木头刀枪不能伤人,羽箭也都用布条包了,等都安排妥当了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站在应州兵前面的将领们将黑麒麟军的士兵放弃趁手的马槊,都有些疑惑起来。黑麒麟军手里的马槊可不是粗制滥造的东西,那是百工坊出产的精品,每一根马槊都是精工打造的。 马槊里边有非常多的讲究。槊杆根本不像步槊所用的是木杆,而是取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胶合而成。那韧木以做弓用的拓木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 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注,汉尺),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然后去其首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不断调整,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 这样,武将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如此制造出来的槊,轻、韧、结实。武将可直握了借马力冲锋,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只是整支槊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有四成,因此造价高得惊人。 马槊的弹性十分好,撞击在步卒的身体上不但能将步卒穿透,还能将挂在槊锋上的尸体弹飞。乃是冲阵的不二利器,而此时黑麒麟军的五百骑兵放弃趁手的马槊不用,却改用木制的横刀显然是自信十足。 马槊的弹性比较好,即便将槊锋包起来也难免会伤到应州兵。应州兵诸将看到黑麒麟军不用马槊,心里对黑麒麟军的人又是感谢,又是有些愤慨。愤慨他们如此看不起人,竟然以为凭着横刀就能冲破应州兵长兵器林立的方阵? 负责指挥方阵前长矛手的雷傲撇了撇嘴,回身吼道:“把长矛倒过来,谁他奶奶的都不许用矛锋伤人!还有,规矩已经讲好了,不管谁挨了刀就要主动退回去算作阵亡,老子要是发现谁挨了黑麒麟军的木刀还在战场上的,老子就用真的横刀抹了他的脖子!” 应州兵新兵可是装备不起昂贵的步槊,基本上都是在木柄上按一个铁枪头的长矛。 身后的几个校尉轰然大笑道:“将军放心,咱们这么多人打他们五百人,要是再偷奸耍滑让人看出来还不羞死?咱们的兵虽然训练时间不长,但还没到让人轻视成那样的地步。再说,咱们应州兵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咱也不耍赖!” 雷傲点了点头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被王爷百战百胜的名号吓唬住了。你们还没看出来吗?王爷也不想撤销了咱们应州兵新兵的番号,不然会只用五百兵?他这是故意给咱们放水呢,咱们只需打起精神来按照平时的操练打,王爷一高兴自然也就顺水推舟的败了!” 一个校尉踮着脚问:“真的?” 雷傲瞪了他一眼道:“老子什么时候诳过你们?王爷这是要检验一下咱们应州新兵的训练效果。若是真的训练的不错,王爷自然会高兴的把你们都留下。若是咱们败了,你想想,不用王爷发话,你们自己有脸面留下来?” 那校尉咬了咬牙道:“好!拼了!” 见自己麾下的士气被鼓舞起来,雷傲骄傲的笑了笑。 只是他没有听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士兵窃窃私语:“听见了吗?败了咱们就能会家去种田,听说家乡那边都分了地,只要是壮丁,每个人十亩!都是肥的流油的好地啊,真羡慕回家去的那些人。” 另一个道:“你别想好事了!就算咱们退了兵也是去屯田,那地是朝廷的咱们就是苦劳力,打下来粮食也不归咱们自己,还不如在军队里混日子呢!” “万一要是打仗呢?大辽的狼骑,西夏的精甲,大周的虎贲,咱们这样的新兵能打得过人家?就算是再训练两年,上了战场也是被人家宰着玩的命!要我看还真不如去屯田,朝廷不是说了吗,只要尽心尽力的,第一年根据表现奖励五亩到十亩田不等,第二年要是表现好,再赏五亩,第三年要是还表现不错,那就再赏五亩。这样算来只要踏实干活儿,三年最少能赚到十五亩好地,一年两收,最起码一家老小不必再挨饿了!” “我看也是,打仗战死虽然奖励十亩勋田不必缴纳赋税,但那时用命去换的,怎么也不如种地容易些。咱们都是土把式,伺候庄稼没的说,伺候刀枪我到现在还不顺手呢。” “那咱们是拼了还是不拼啊?” “你傻啊!拼了留在军队里干嘛?你还看不出来吗?早晚咱们和南面的大周就得开战,到时候冲在最前面做炮灰的就是咱们这样的新兵,人家那老兵都是用在最后的!要我说咱们就糊弄糊弄得了,败了咱们就去屯田,朝廷不是说了吗,屯田可以带上家属一起,朝廷管饭吃!” “再说了,忠王那是什么手段?人家王爷说了五百骑兵能破咱们这两万多的新兵蛋子就肯定能破,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王爷打过败仗?” “对对对!应付一下得了!” 一时间,前面领队的将领们以为士气已经鼓舞起来,信心满满,嘴角挂着笑。而后面的士兵则同样挂着笑,笑容的意味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准备妥当之后,刘凌命人将点将台上的椅子往前挪了挪,靠在最前面坐下来,俯下身子问刘茂:“准备好了吗?” 刘茂点了点头道:“王爷,应州兵都以准本妥当,随时可以开始!” 刘凌又看了独孤锐志一眼,后者坐在马背上对他点了点头。刘凌笑了笑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王爷不亲自指挥?” 刘茂见刘凌并没有动地方,诧异的问道。 刘凌摆摆手道:“不必,反正你们是输定了的。” 刘茂看了看,从王爷的脸上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开始!” 想不明白为什么王爷如此自信,但是刘茂也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输。他命令击鼓,鼓声一落双方就要开始战斗。 随着一阵雄壮的鼓声响起,黑麒麟军的骑兵整齐的往前跨了一步,竖起横刀,先对刘凌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缓步朝着黑麒麟军压了过去。应州的校场足够大,十万大军点兵也富富有余,两万人拉开阵势并不显得拥挤。再说,真正对敌的时候,前阵厮杀的时候后阵的人连看都看不到。 独孤锐志以木刀一指,麾下的五百黑麒麟军开始缓缓的加速。以独孤锐志为箭头,五百黑麒麟军组成了一更锐利的三角攻击阵型。三百步,黑麒麟军的速度已经提了起来,作为箭头的独孤锐志摔下拉下面甲,后面的骑兵也都把面甲拉了下来。 二百步,一百九十步,一百八十步。 雷傲举起木刀吼道:“弓箭手准备,一百五十步外,抛射!” 他麾下的上千名弓箭手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弓箭,等待着指挥官的命令。一百七十步,弓箭手指挥官猛地大呼一声:“放箭!” 嗡的一声,一片包了箭头的羽箭飞了出去,遮天蔽日。 一百五十步,弓箭手已经能够射杀敌人了。 一百六十步以为,独孤锐志猛地挥刀一指左侧后率先改变了路线,他身后的五百名骑兵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转弯,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改变了方向。数不清的羽箭纷纷落在他们身前,基本上没有对黑麒麟军造成一点伤害。只有四五个骑兵被飘过来的羽箭蹭了一下,被射中的骑兵自觉的推出战斗,虽然在真实战斗中这样轻飘飘的羽箭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们。 从直面到平行,骑兵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变向。斜着靠近应州兵,黑麒麟军的骑兵距离应州兵的方阵越来越近。 “放箭放箭!” 雷傲大声下令。 羽箭暴雨一般倾泻出去,只是却大多落在了黑麒麟军的身后。他们的箭射出去之后,黑麒麟军的骑兵已经往前冲出去好几步了。 八十步,黑麒麟军的骑弓开始发威。精湛的射术,精湛的骑术,羽箭虽然不如应州兵的密集,但是杀伤力却远比应州兵的要大。应州兵站的太密集,一轮羽箭射过去就有三百多步兵被“射死”。 本以为黑麒麟军会趁机冲过来,前面没有盾牌防护的长矛手一层一层的被“射死”却不能退下去,只能等着黑麒麟军撞过来。可惜,黑麒麟军似乎并没有冲阵的打算,只是一遍一遍的在外围兜圈子,不断将羽箭发射出来。每人两壶羽箭,足够他们挥霍的。 眼看着外面的两千长矛手被“杀死”了大部分,黑麒麟军却依然没有冲过来的意思,雷傲无奈下来盾牌手上前防护,弓箭手向外移动。阵型才刚刚变化,独孤锐志猛地一指雷傲,虽然隔着还有六七十步,但是雷傲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冰冷的杀气。 忽悠一下子,黑麒麟军就好像秋千一样荡了过来,直奔雷傲的方向。 六十步,告诉杀来的骑兵只需四五息的时间。刚移动到外面的弓箭手哪里能挡得住骑兵? 不过片刻之间就被冲的稀里哗啦,雷傲更是被独孤锐志一刀砍在肩膀上宣告“死亡”。趁着最前面的应州兵大乱,黑麒麟军骑兵整齐的高喊:“认输吧!认输就能回家种田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回家享福去吧!” “卑鄙!” 亲自指挥中军的刘茂大骂了一句,却无力回天。 前面数千应州兵海水一般退回来开始自乱阵脚,一个人领头往回跑,犹豫不决的人就开始跟上,很快,刘茂的中军就被自家败兵冲击的一谈糊涂。 刘茂想到了,也认得,这就是最标准的倒卷珠帘吧,为什么还是防不住? 第一百九十八章 周军伐辽 “我看到了,应州新兵的训练确实成效不错,都退回去屯田有些可惜了。” 听到刘凌有松口的迹象,原本垂头丧气的刘茂和雷傲等人顿时眼神一亮,刘茂抬起头,满脸期待的问道:“王爷的意思是给我留下一部分新兵?” “没,我打算选一千人带回太原组建骑兵,其他的就都按约定好的办吧。告诉士兵们,田丁的军饷和普通士兵一样保持不变,每三百人为一屯,设立一名校尉。没三千人为一军,设立一名别将。 “应州这边荒地多,三百人一屯,开六百亩荒地,可以让士兵们把家人接来,朝廷管吃管住。田丁的家人若是表现的好,朝廷还能和奖励田丁一样奖励他们,给他们一块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土地。” 听刘凌说完,刘茂的脸色立刻就黯淡了下去。 刘凌见他颓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周延公从西夏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五百匹战马,我亲自看了看,都是真真正正的西域好马。来之前我已经知会了兵部都给你送过来,估计着用不了三日就会到应州。应州骑兵战马不足的事我一直记着,只不过各地军营都盯着那五百匹马呢,没有借口我也不好只照顾你们应州兵不是?” 刘茂叹了口气道:“王爷用五百匹西域良马,换走了我两万大军,这买卖亏本亏的让人吐血啊。” 刘凌白了他一眼道:“亏本了?那好,应州屯田秋天打下来的粮食一律送到太原府入库,一粒粮食你都别想留下!” “凭什么啊!说好了三成用作应州兵军粮的!粮食我也要,战马我也留,王爷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刘茂极其赖皮的往前伸了伸脖子,理直气壮的说道。 刘凌哈哈大笑道:“行了,该给你的一个铜钱也少不了你。新兵的事就这么定了,你让应州地方官迅速派人将屯田的地方定下来,趁着雨水足补种上粮食种子,到了秋天能比正常的秋粮早一个月下来,那个时候粮食差不多正好也快断了,刚好能补充。” 刘茂道:“这事其实早就安排下去了,地方官府很拥护朝廷的政策,都是我们这些领兵的不愿意放手才拖了下来,说句实在话,若是早些日子就把新兵们放回去,只怕现在屯田里的秧苗都有一尺高了。” 刘凌嗯了一声道:“新兵屯田之后,应州还有一万零六百老兵,现在用三万兵的装备供给你一万人,朝廷上也不会拖欠一个铜钱的军饷,你要是在两年内不能这这一万应州兵练的以一敌十,我饶不了你!” 听刘凌这么说,刘茂立刻昂起胸膛道:“这点王爷你就放心吧!别说两年,只要供应足,一年我就能把这些老兵训练的能正面硬抗大周十二卫的精兵!” “嗯,我信得过你。” 刘凌笑着说道:“另外,朝廷关于官制的整改策略也已经下来了,按照唐制规范化现在咱们大汉混乱不堪的官制。文官的官制已经有朝廷下发到了地方官府,武将的我在这里跟你说说。” “自即日起恢复唐制,这唐制说的是贞观十一年调整后的,不设正一品的天策大将军职,最高武将职位为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以下为正二品镇国大将军,从二品镇军大将军,正三品冠军大将军,怀化大将军,千牛卫将军,从三品云麾将军,归德将军,正四品忠武将军,壮武将军,怀化中郎将,从四品宣威将军,明威将军,归德中郎将。正五品定远将军,宁远将军,怀化郎将。从五品游骑将军,游击将军,归德郎将。正六品昭武校尉,从六品振威校尉。正七品致果校尉,从七品翊麾校尉。正八品宣节校尉,从八品御侮校尉。正九品仁勇校尉,从九品陪戎校尉。” “按照朝廷规定的官制,陛下旨意:应州通守,虎亭侯刘茂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雷傲为正四品忠武将军。其他人等,皆由刘茂推举任命。” “谢主隆恩!” 刘茂率领众将跪倒在地,朝着太原城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刘凌笑了笑道:“行了,我在应州的事基本上也干完了。今晚上有人请我喝酒的提前通知,不然本王拍拍屁股可要走人了。” 刘茂等人站起来道:“王爷到了应州若是喝不上酒,我们这些人还不都得羞死?” 刘凌道:“呵呵,今晚上可以喝酒但不能喝醉,明儿一早我要看着新兵离营,各级将领若是不能按时到场的我还是要军法处置。” 雷傲虽然输了比试却并不气馁,在他心中刘凌永远是那个不败的大将军王。输给自己一辈子的偶像,他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相反,从跟着刘凌那天起,雷傲就想若是某一天能带着一支军队和王爷这样的名将打一场那就好了,现在愿望成真,即便是输了他也心满意足。 “王爷!你还不知道我?老雷我是越喝酒越精神,明天要是校场迟到了,王爷就打我军棍!” 刘凌笑道:“好,若是你牛皮吹大了,明天的军棍就不打屁股,打你的嘴。” 晚上刘凌和应州大营的将领们还有应州地方官聚在一起,酒喝了不少,但直到他的为人,大家都留了量。第二天一早,在各营将领的安排下新兵开始在地方官的带领下奔赴屯田点,先建造营地,然后配发良种和农具。刘茂告诉新兵们,屯点的营地没有建造好之前,他们依然可以住在大营里。已经下发的武器装备不收回,军饷照旧。 新兵们山呼海啸的欢呼声,让刘茂终于知道了自己一力的挽留不过一厢情愿而已。新兵们没有多少人愿意打仗,种田养活父母老婆孩子的思想在他们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或许正如王爷说的,等到了真有外敌入侵的那一天,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财富,他们这些人或许才会真真正正的拿起武器跟敌人拼命吧。 刘凌只在应州停留了三日,随后带着一千黑麒麟军直奔玉州。玉州的情况比应州还要复杂,毕竟玉州,坛州一线是大汉的最前线,再往南出不了二百多里就到了大周的国界。而且坛州的新军刘凌没打算动,怎么才能不惹人口舌的留下这支每天明里暗里没少跟大周右威卫开战的新兵,才是让人头疼的,毕竟应州这边两万多人的新兵只留下了两千余人。 坛州的新兵有六千,这六千人在这近一年中大大小小的跟晋州蒙虎麾下的右威卫人马几乎天天小规模械斗,这样的兵其实已经练出了胆魄,练出了一身杀伐气。 在玉州待了两日,在杜义的配合下玉州新兵两万六千人全部往北调,在距离玉州一百多里的地方建设屯田点。玉州的地方官本来就不齐全,若不是刘凌从应州借调了上百干吏来协助,只怕连正常的秩序都没有人维持。杜义对于刘凌这次来到是没有一点的抵触,毕竟精兵政策他也是赞同的。再说,新兵们就在玉州以北屯田,真要是和大周开战的话,用不了一日一夜,新兵们就能赶回来参战。 到了坛州之后刘凌把新兵精挑细选的留下了三千,那些兵油子和自愿回去种田的人都调往了玉州以北。茂元对朝廷的政策说不上赞同也说不上抵触,反正他只是觉得王爷说对的,一定错不了。 在坛州停留了三日,刘凌刚要往南凑近点看看晋州蒙虎是怎么练兵的,从大周潜伏的影卫就送来了消息。大周趁着辽国和西夏开战的节骨眼上,以四万乾宁军配合左右领军卫的人马,出兵十万,一举夺回了被大辽抢去的莫州,雄州之后,乘大胜之威,周军已经兵围定州府! 刘凌带着黑麒麟军才回到玉州,朝廷的加急文书就到了。定州府的大辽郎将离妖那颜想大汉求援,孝帝请刘凌速回京师商议对策! 第一百九十九章 算计 “老九,你怎么看?” 从玉州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太原,刘凌没有回家直接进了皇宫。他坐在椅子上还有些喘气,这一路上他甩开黑麒麟军大队人马,只带了四个亲兵一路飞奔回来。直接进了皇宫,坐下后才喝了一口水。 “陛下,先赏口吃的,从早晨到现在四个时辰没吃饭了。” 刘凌可怜兮兮的看着孝帝说道。 孝帝哈哈笑了笑道:“怪朕心急,离妖那颜那边求救的很急,这几天已经连续派了三拨到太原府了。小六子,快去御膳房端几样点心来,噢对了,外面是不是给我暖着粥?先送过来让忠王垫补一点。” 前半句话是刘凌解释的,后半句则是对小六子下达的指令。小六子应了一声,腿脚麻利的退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就把外面热着的粥端进来两碗。 “陛下也用一点吧,午饭陛下也没吃多少,为了国家百姓,陛下也不能饿着自己啊。” 小六子在孝帝和刘凌面前每人都放了一碗米粥,孝帝推了推说道:“朕不饿,先给忠王。”小六子道:“还有的,奴婢知道忠王要来,所以吩咐厨房多做了一份。” 刘凌一边喝粥一边说道:“你倒是机灵,不过我可没东西赏给你。” 小六子连忙道:“怎么敢要王爷的赏赐,这都是奴婢该做的份内事。陛下王爷慢慢吃,我去御膳房催催。” 孝帝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端起碗用小勺慢慢的搅动晶莹白润的米粥问刘凌:“大周出兵十余万气势汹汹,为的就是一举夺回被大辽抢去的雄州,莫州,定州还有易州。如今大周连战连胜,兵锋势不可挡,不但定州被围了,只怕霸州也不一定保得住。毕竟现在大辽最善战的宫帐军都在西北一线,定州和霸州的州兵未见得抵挡得住大周左右领军卫的精兵。” 刘凌一口气把碗里的粥喝的干干净净,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陛下,臣弟赶回来的这几天其间,定州方面已经三次派人来催了?” 刘凌问道。 孝帝点了点头道:“嗯,三次了。一次比一次急,第一次使者在太原停留了一日,第二次停留了休息了半日,第三次那使者只见了朕之后便匆匆忙忙的赶回去了。” 刘凌笑了笑道:“那便不急,再等两日出兵也不晚。” 孝帝道:“哦?老九,你怎么这么认为?裴浩刚才还跟朕说,大辽的使者一次比一次急,看来定州是实在危机了。” 刘凌笑道:“陛下其实已经想到了,问臣弟也是想证实一下吧?裴浩精通律法对军事却并不擅长,虽然他跟着臣弟去了一趟玉州,只是看了几场仗连入门都算不上。” 孝帝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笨一次?” 刘凌道:“为陛下计,臣不敢笨。” 孝帝呵呵笑道:“好你个老九!朕确实想到了一点,问你就是想确认一下。既然你这么说,莫非朕猜的正确?” 刘凌道:“陛下英明,定州若真是被围的铁桶似的,周军攻打急切的话,离妖那颜的使者还能几乎一天一次的来催促咱们发救兵?第一次在太原城里休息了一日,第二次只休息了半日,第三次来去匆匆,这离妖那颜真以为我大汉的人都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好骗?” “刚才陛下说,围困定州的是大周的乾宁军而不是左右领军卫的人马,大周若真是对定州势在必得的话,又怎么会接连五六日一直用乾宁军的新兵攻城?左右领军卫乃是大周立国之后最初建立的十二卫人马,是大周最精锐的两支部队。定州城里的宫帐军五千都掉到了西北一线,城里只有不足万人的州兵,周军旨在速战速决,以左右领军卫的精锐之师攻城的话,五六日应该已经破了定州才是,何必让乾宁军在顶在前面?” 孝帝皱眉道:“朕也一直在想,难道不是左右领军卫的将领存了私心,让乾宁军冲在前面消耗守城辽兵?” 刘凌道:“应该不会,幽州有大辽宫帐军八万,南面宫大王耶律极自幼领兵,断然不会看着定州被围而不救。拖了这么久幽州兵还没有赶到,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 孝帝想了想,忽然猛地站起来脸色大变:“老九,你的意思是大辽和大周在联手做局?”刘凌叹了口气道:“只怕是这样了,周军围困定州恐怕不是为了攻取城池,目的是对付咱们派去的援兵。围城打援,好计谋啊。” 孝帝怒道:“大辽与我大汉历来唇齿相依,竟然帮着大周算计我大汉!他们端的这是什么心思?!” 刘凌道:“臣弟推测,这定然是幽州那位南面宫大王的意思了。耶律雄机让咱们大汉出兵协助攻夏,咱们只送去了十架连发火箭了事。恐怕那位大辽的皇帝陛下心里也是怒不可及,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发作罢了。这次大周围困定州,左右领军卫的大将岳乐和糜荒早就想到了离妖那颜会向陛下求援。所以他们才会只用乾宁军围城,而左右领军卫的精兵则以逸待劳等着咱们大汉的救兵前去,半路设伏,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耶律极只怕是看出了周军的部署,这才没有急于发兵救援定州。说不得现在幽州兵就在定州不远处等着,等周军半路伏击我大汉的军队,他好坐收渔人之利。想必那岳乐和糜荒两个人也看出了耶律极的意图,所以定州城里搬救兵的使者才会在数万大军的围困中往来自如吧。” “不管是大周还是大辽,都将咱们大汉的军队当做了牺牲品。周军设伏若是成功吃掉我大汉的援兵,然后迅速回师撤退,并不与幽州兵缠斗倒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又或者趁着我军兵败直接杀入我大汉的境内,不与幽州兵接触,这样耶律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如意算盘也会落空。而耶律极,他更是没有把大汉的援兵当回事,不管是周军胜了,还是咱们胜了,他都能牢牢的占据主动。” 孝帝听刘凌说完,忍不住怒道:“耶律极真是好算计!岳乐和糜荒真是好算计!算来算去,正在打的热闹的两拨人马都把目光盯准了我大汉的援兵,不管是盟友还是敌人,一个个都是狼子野心!” 刘凌劝道:“陛下不必气恼,不管耶律极还是岳乐糜荒,都把自己看成了那只黄雀,认准了我大汉的援兵就是那只蝉,所有的部署也都是按照这个计策完成的,看上去他们占了先手,其实不管是耶律极还是岳乐糜荒,都不过是想当然的庸将而已。” 孝帝眼前一亮道:“老九已经有了对策?朕到底该不该派兵?” 刘凌点头道:“援兵还是一定要派的,三年之内耶律雄机和陛下的盟友关系还暂时不能改变,咱们大汉的国力远不如大辽,大辽如虎,就算是只用不上的纸老虎站在身边,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再说大辽也指望着咱们大汉做他们的南大门,短时间内也不会明目张胆的破坏联盟。耶律极这样做,无非是想让我大汉吃了闷亏而已。” 孝帝道:“援兵派去,最后还不是被周军包了饺子?” 刘凌轻轻笑道:“援兵是肯定要派,但咱们可以走的慢些,周军不急,辽兵不急,咱们急的什么?建雄军指挥使骆缚就在定州西二百多里的秋安县,陛下可发下旨意让骆缚带着他麾下那一万人马救援定州,告诉他不要急,一日行军不可超过十里。” “至于耶律极和岳乐糜荒他们三个的好算计,臣弟自然有办法让他们难以得逞。想从我大汉这里占到便宜,呵呵,那臣弟就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孝帝哈哈笑道:“有什么锦囊妙计,快快告诉朕!” 刘凌往前凑了凑身子,贴着孝帝的耳朵说了心中的打算,孝帝一边听一边点头,到最后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抹弧线。 “老九,你有几分把握?” 刘凌认真的说道:“七成,只要两军协调的好,还能再加一成。不过臣弟的计划即使不能实施,咱们的援兵还能完好无损的带回来,而且耶律极那边也说不出陛下的不是。” 孝帝点头笑道:“那就这样吧,军事上事朕不如你,但是朕可以给你最大的保障!既然辽与周都想看咱们的笑话,那朕就让他们看看自己有多可笑!” 第二百章 满载而归 正如刘凌分析的一样,耶律极率领五万大辽精锐的宫帐军就在定州东北五十里处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大辽的狼骑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杀到定州城下。 在耶律极的大帐里,一个来自定州的信使跪伏在地上对耶律极说道:“禀告大王,离妖那颜大人派去的第四个使者已经从太原带回来确切的消息,汉国的皇帝已经下令发兵救援定州,汉忠王刘凌也已经从南面赶回来了。汉国的援兵一万人已经自秋安县出发,领兵的是汉国的建雄军指挥使骆缚。第二批援兵在三日后由太原出发,领兵的正是刘凌!” 耶律极靠在铺着虎皮的座椅里,端着一杯葡萄酿细细的品了一口,听信使说完之后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弧线,他人极为俊美,这一点笑意足以勾动不少怀春少女的芳心。他的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显然心情十分的愉悦。 “也就是说,那个骆缚率领的建雄军一万人马已经启程了?” 那信使垂着头答道:“回王爷,已经启程了。” 耶律极心情很好,他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告诉离妖那颜做好出城追击周兵的准备。就说本王看着他建功立业,击败了周军之后本王保举他为定州节度使!” “属下遵命!” 那信使拜了几拜,躬身退了出去。 耶律极品了一口酒喃喃道:“只有一万人吗?似乎不够喂饱那些周兵呢,不知道那个汉忠王刘凌会不会赶得及,总得喂饱了那螳螂,雀儿才吃的更饱一些。” “大王,素闻那汉忠王刘凌善于用兵且心机深沉,万一他看出什么……” 耶律雄机任命的南面宫总汉儿司事韩知古低声提醒道。 韩知古,蓟州玉田人,是深受耶律阿保机信任的汉人。后赐姓耶律,在任南面宫总汉儿司事,也就是南面宫中书令之前,曾经被耶律阿保机封为彰武军节度使,后来领兵征伐渤海屡立战功。韩氏家族在辽国地位尊崇,仅次于皇族耶律氏,后族萧氏,为辽国的第三大家族。这个人文治武功皆十分出色,是耶律阿保机依仗的重臣之一。 “知古兄,就算那刘凌看出了什么,骆缚的建雄军已经出发,从秋安县到定州不过二百余里的路程,等三日后刘凌在太原府出发,只怕骆缚和他麾下那一万人马早就成了周军的刀下之鬼,刘凌就算是赶到还能如何?人都说这个汉忠王善于用兵,本王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浪得虚名之辈。” 韩知古皱了下眉头,想了想说道:“微臣担心的是,若是刘凌看出王爷的意图,恼羞成怒之下不惜和我大辽翻脸,陛下那里王爷不好解释。” 耶律极摆了摆手道:“知古兄太过小心了,父皇那里本来就看不起汉国,若不是有汉国土地实在贫瘠,我大辽的狼骑早就将那十二州的地盘拿下了。父皇令汉国的皇帝派兵西出牵制夏国的兵力,那汉国的皇帝居然不尊号令!若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岂不飞上天去?” “再说,若是不让汉军和周军打一场恶战,本王如何渔翁得利?趁着汉军兵败周军追杀之际,本王挥军从后面掩杀过去,趁乱击败周军收复雄州,莫州两地,不然的话,不光是本王在父皇那里不好交代,知古兄也难逃干系吧?” 韩知古脸色变了一下,俯身道:“王爷神机妙算,臣自愧不如。” 听他话里不无讥讽之意,耶律极心中暗怒。这个韩知古依仗着他父亲耶律雄机的赏识,屡次不将自己这个王爷看在眼里。耶律极知道韩知古在自己和二弟耶律德光两个人之中,一直比较看好二弟。虽然他身为南面宫总汉儿司事,却一直不肯尽心尽力的辅佐自己。若不是父皇那里不好应付的话,他早就一刀将这个自以为是的汉人宰了。 “知古兄的意思是,本王如此算计乃是一厢情愿?” 耶律极放下手里的酒杯,盯着韩知古的眸子问道。 韩知古连忙垂首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这件事可以谋划的再仔细一些。那刘凌久负盛名,料来不会是个鲁莽之人。汉国的原本分作两路,还要间隔三日开拔,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百战名将能做出的事。” 耶律极哼了一声道:“中书令大人,你的意思是,本王这么安排草率?” 韩知古一揖到地,硬着头皮说道:“王爷安排周密,本来已经是万无一失,臣只是想提醒王爷切勿小看了对手。” 耶律极被韩知古气的想杀人,却真不敢把这个父皇信赖的家伙怎么样了。见韩知古依然弯着腰站在那里,自己若不能听从他的建议的话,这个家伙肯定不会让自己今天晚上睡个安稳觉。 “算了,知古兄谨慎,这是本王不如你的。这样吧,待汉军兵败周军追杀之际,本王自领四万五千人马从后掩杀,知古兄可领五千狼骑断后以应对意外之事。就这么定了吧,本王乏了,先睡了。” 说完,他也不理会还要说话的韩知古,走到毯子边上和衣躺了下去,不多时就传出了阵阵鼾声。韩知古叹了口气说了声臣告退,郁闷的回到了自己的军帐中。坐在凳子上,韩知古越想越气,不禁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上。 “如此刚愎自用,大辽的基业如何能落在这般小儿的手里?” 骂了几句也不解气,他心里却更加的赞赏那个知人善用并且听得进别人意见的二王子耶律德光了。 耶律极等了两日依然没有汉军与周家开战的消息,派斥候出去打探,斥候回来报告的消息几乎气诈了耶律极的肺,原来那汉军将领骆缚带着一万建雄军每日行军不过十几里,走了两天竟然离着定州还有二百里! 又等了两日,斥候探来消息,汉军的速度稍微快了一些,却也不过一日行了二十余里,目前离着定州还有一百五十里。 在等一日忽然传来好消息,汉军行进速度骤然加快,如今离着定州已经不足百里了,按照这个速度,第二天中午就能赶到定州城外! 只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另一个消息却耶律极大惊失色! 汉忠王刘凌率领太原府神锋营,神战营两万人马绕过定州直扑雄州,雄州城里周军只留下两千来人守城,被刘凌派出的死士扮作百姓抢了城门,汉军最后蜂拥而入,只半日就占领了雄州!雄州城内周军存放的粮草辎重被汉军劫掠一空,周军两千兵马大部分被俘,如今雄州城头已经插上了大汉的火龙旗! 又半日传来消息,刘凌派人冒充周军信使到莫州求援,骗出了莫州城内的周军救援雄州,急急忙忙赶去救援雄州的周兵却在半路上中了汉军神锋营的埋伏,五千余周军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大胜之后,汉军趁势攻入莫州,如今莫州的城头上也飘扬起了大汉的旗帜。 “好一个狡猾的刘凌!” 知道上了当,左领军卫大将军岳乐,右领军卫大将军糜荒,乾宁军指挥使赵铁拐商量了一下,无奈周军只能挥兵回击救援雄州莫州,岳乐和糜荒领兵直奔雄州抢回城池,赵铁拐则率领由乾宁军断后,左右领军卫的人马打算杀回雄州决战刘凌,可是人马退的慌乱,却被定州城里的离妖那颜抓住机会,挥军万余人在周军背后追杀,大胜,斩周乾宁军五千余人。耶律极趁势发兵,自东北夹击周军,杀得周兵大败。 只是离妖那颜大胜之后回军定州,到了城门外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定州城的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大汉建雄军的士兵! 辽军一路掩杀,周军大败退往雄州,到了雄州城外却发现雄州早就变成了一座空城,刘凌军竟然不知去向。等岳乐和糜荒带兵进入雄州准备坚守后才发现,雄州城里已经被刘凌搜刮的干干净净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了。只守了三日,因为无粮,周军只能突围后向南撤退。乾宁军败退向莫州,经历的事与左右领军卫的兄弟别无二致,莫州城被汉军几乎搬空,只留下了一座空城给乾宁军。 没有粮草,乾宁军也守不住莫州,只好随着左右领军卫后面逃跑,却正好在半路截住一路追杀左右领军卫人马的耶律极,赵铁拐兵败正缺一场胜利保住地位,于是不惜代价的狠狠的拦住耶律极的人马杀了一阵,若不是韩知古带五千骑兵从后解围,耶律极只怕再也回不去幽州。耶律极被赵铁拐一箭射中箭头,狼狈退回幽州修养。 最可气的是,汉建雄军的见到离妖那颜回来,很痛快的将定州还给了离妖那颜,等离妖那颜进城后才发现,定州仓里的也被搜刮的干干净净。不过好在,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大辽还是一举收回了被周军攻占的两座城市。 刘凌回军,三路人马洗劫了三个富庶的城市,赚的盆满钵满。 汉军喜气洋洋,得意洋洋,满载而归。 【第三卷 猛虎怒咆】 第二百零一章 以奇胜 “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朕这个义弟,也就是他用兵才会如此的飘忽让人无迹可寻,耶律雄机这次算是被他算计了一把,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气的翘了胡子。不过话说回来,朕那义弟这样干难道不怕耶律雄机的报复?以汉国现在的实力,还没有跟大辽正面叫板的资格啊。” 大夏国主嵬名曩霄靠在椅子上,听信使将汉军支援辽军的事情经过后哈哈大笑。 “陛下,这汉忠王怎么还是陛下的义弟了?臣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在嵬名曩霄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坐着一个披挂着铠甲的老将军,此人已经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都已经花白,脸上皱纹横生,但却精神奕奕。此人是大夏上柱国,镇军大将军陈偷闲,正是太原府中栖身与仙缘人间的陈子鱼的父亲。 嵬名曩霄笑道:“想一想也是七年以前的事了,老将军还记得朕七年前曾经用你的名字扮作行商,到过汉国,周国考察民生军事吗?” 陈偷闲想了想笑道:“记得记得,陛下那次足足走了三个月,当初正是要立国的时候,陛下却自己跑到周国去了,还得老臣等人带着十几万大军就在周边界上集结着,周开国皇帝郭威以为咱们要攻打过去,吓得在边界上布置了不下二十万大军呢。” “哈哈,对对对,正是那个时候。朕只带着十几个侍卫扮作贩卖皮货的行商,在汉国的玉州正巧遇到当时任抚远军指挥使的汉忠王刘凌,我们两个人一见如故,结草焚香,结拜为异性兄弟了,朕用的还是你的名字呢。” “怪不得,臣还纳闷呢,上次汉国的那个使臣周延公来,怎么就拿着汉忠王的亲笔信找到老臣的家里去了。上次跟陛下提及,陛下只是笑而不答,现在老臣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老臣可是纳闷了好久了,我与那刘凌素昧平生,怎么就求人帮忙求到老臣头上来了呢?那书信言辞恳切,字里行间都是对陛下的思念之情,一封信读下来,那敢情倒不像做作。” 陈偷闲笑道。 嵬名曩霄道:“朕那个义弟,当得起天纵之才四个字。若是肯到我大夏为将的话,朕说不得要封他一个镇国大将军。” 军杖中的诸将皆是脸上变色,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大夏到现在为止可是还没有人有这份殊荣。即便领兵数十年,深的先帝信任的老将军陈偷闲,也不过是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而已。这刘凌到底多大的本事,怎么会得到陛下如此的看重? “哼……不过是个只知道用诡计的人而已,陛下何故如此推崇?” 坐在陈偷闲下面位置上的,是大夏黑山威福军司将军李虎奴,他为大夏立国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虽然已经是独领一军的大将军,论品级却只是个正三品的上都护,比起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这样武将的极品官职还差了好几个小级别。李虎奴为人向来狂傲,西夏立国之初对西域诸国的战争中,此人领兵作战从未一败难免心高气傲,连老将军陈偷闲他都不看在眼里,更何况一个根本就算是外人的汉忠王? 听嵬名曩霄对刘凌推崇备至,李虎奴撅着嘴嘟嘟囔囔的说道。 “诡计?将辽国与周国加在一起近二十万大军玩弄于鼓掌之间,这样的计谋策略若是诡计,虎奴,你倒是说说什么样才不算诡计?” 嵬名曩霄正是要借刘凌来刺激麾下这些眼高过顶的将军们,自从前些日子与大辽开战以来大夏屡战屡胜,这些将军们难免都开始觉得不可一世起来。连号称天下致锐的大辽狼骑都能打的落荒而逃,他们当然有资格看不起那个属地不过十二州,百姓不过二百多万,拥兵不过十几万的小小汉国了。至于什么战无不胜的汉忠王,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个没见过大场面只懂得小打小闹的庸将而已。嵬名曩霄提及刘凌,正是要让麾下这些骄傲的将军们认识到什么叫山外有山,此时听李虎奴果然率先开口讽刺刘凌,嵬名曩霄自然有话在后面等着他,只是此时却不说出来。 李虎奴站起来抱拳道:“陛下,两军交锋,当正大光明的决战,靠的是为将者勇武,士兵们悍不畏死,一鼓作气而胜之。那个汉忠王的办法不过是旁门左道,真正用在战场上只不过得些小便宜而已。” 嵬名曩霄皱了下眉头,看了陈偷闲一眼,陈偷闲心领神会,站起来对李虎奴说道:“上都护此言差矣,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孙子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沧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边,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事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胜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用兵作战,总是要以正并当敌,以奇兵取胜,善于出奇制胜的人,其战术变化就如天地万物那样无穷无尽,像江河之水那样长流不竭。领兵作战,当观天时,晓地理,明人和,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才能战无不胜。” 李虎奴哼了一声道:“老将军,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什么孙子兵法儿子兵法的东西,我只知道,即便强如辽国狼骑,也挡不住我麾下儿郎的奋勇冲杀。只要三军用命,管他什么阴谋诡计,只需挥军掩杀而已。” 嵬名曩霄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虎奴,你当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李虎奴一揖到地:“臣不敢,臣有自知之明。臣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陛下和老将军都对那个劳什子的什么汉忠王如此的推崇。臣不敢说天下无敌,但是臣有把握,若是与那刘凌交战,必然斩他于马下!” 嵬名曩霄冷笑道:“好啊,朕一直记得当初周军与汉军几次交锋的经过,刘凌都是以少胜多。现在七年过去,朕每每想到他那层出不穷的妙计依然拍手称赞。这样,朕现在便和你推演当时的战局,你做周军,朕来指挥汉军,你可用你的办法杀敌,朕就用刘凌的方法作战,看看你能不能赢了诡计!” 嵬名曩霄一边命人布置桌案,一边说道:“就以汉国乾佑十六年周军出兵八万进攻玉州,刘凌领兵两万相抗那次大战吧。” 很快,侍卫们便在沙盘上根据舆图上汉国玉州附近的地势堆起相应的地形,然后以拳头大小的木头小人代表兵将摆好。红色的木头小人代表一万人马,黑色的代表一千,白色的代表五百。 李虎奴不服气道:“以八万精锐之师对阵两万人还能打输了,那周军领兵作战人倒也真是废物!且看臣如何攻击,定让那汉军片甲不留。” 嵬名曩霄哼了一声道:“当时周军领兵作战的,乃是周三军元帅孙玄道。麾下有左武卫大将军韩庚,右威卫大将军蒙虎,你难道忘了上次吃的亏?” 李虎奴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红。上次西夏出兵攻占大周的三个州,当时领兵抵抗西夏大军的正是右威卫大将军蒙虎。李虎奴轻敌冒进,被蒙虎率军埋伏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时若不是李虎奴手下兵多,且其本人勇武绝伦带着数百亲兵来回救援的话,只怕他麾下那数万大军都会被五千周军打的狼狈而逃。虽然后来西夏兵反击击退了蒙虎,但这场仗其实还是李虎奴吃了个亏。这虽然算不上战败,却一直让李虎奴耿耿于怀。 按照嵬名曩霄的指点,侍卫们将木偶按照指定位置放好,嵬名曩霄和李虎奴分开两边站好。嵬名曩霄有心打击李虎奴的狂傲,于是对他说道:“且不管你如何进兵,朕只以刘凌当初的策略不防,若你胜了,朕便赏你一个千户侯!若你败了,朕便扒了你这身将军铠甲,罚你到马场去放牧!” 李虎奴听到指挥这次战斗的周军将领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孙玄道,韩庚,蒙虎等人,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悔意。只是他为人固执,又坚信自己的能力,于是使劲点了点头说道:“就依陛下!” 两个人摆开阵势,李虎奴观察了一下地形和病理布置之后,开始率先发动攻击,嵬名曩霄却不看他如何用兵,只是按照刘凌当初的部署一步一步施展。随着两个人将木偶不断的变换位置,形势越来越清晰起来。 到了最后,不管李虎奴如何进攻,却都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敢冒进!刘凌的兵马虽少,却每一支都安排在极其玄妙的位置上,借助地势,和当时的天气,竟然将周兵挡的死死的。双方竟然相持不下,周军寸步难行。 这时嵬名曩霄道:“这个时候,周军因为道路难行,粮草已经不济,周军士气低迷,相持日久却不能前进,刘凌只派了两千人多插草人火把作为疑兵守护大营,却带了一万人绕到周军后面断了周军的粮道,一把火烧了周军的粮草。以八千人分作四路,多带旌旗鼓角,装作从汉国各地赶来的援兵虚张声势,周兵大乱,士兵大量溃逃,你如何处置?” 李虎奴苦思良久,黯然认输。 嵬名曩霄道:“诡计诡计,尔等若都能如此善用诡计,我大夏兵锋所指,谁人能挡?” 第二百零二章 释怀 李虎奴输的彻底,虽然还是有些不服气却也不可奈何。嵬名曩霄趁机将手下将领们日渐增生的骄傲轻敌之气打压了一遍,借此事告诫诸将大辽虽然暂时兵败,但其国力雄厚,援兵不断赶来,战局并不是像他们想的那样轻松。 “阿嚏!” 刘凌揉了揉鼻子,伸手在伏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柳眉儿翘臀上轻拍了一下。 “谁在念叨我呢?” 刘凌自言自语道。 迷迷糊糊的,柳眉儿被刘凌拍醒,揉了揉朦胧的睡眼问道:“怎么了王爷?” 刘凌笑了笑道:“没事,我只不过是感觉一下是不是又丰满了些。眉儿的臀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摸起来爱不释手啊。” 柳眉儿脸色一红,伏在刘凌怀里正了正身子,然后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遮挡住身上那一片令人眩晕的雪白。她的身材曲线堪称完美,弧度赏心悦目。尤其是纤细的腰肢和浑圆的臀部,那起伏的曲线令人着迷流连忘返。 “可惜……” 刘凌伸手握住柳眉儿胸前的一团柔软,轻轻的揉捏着说道:“这里虽然也变大了不少,可是和眉儿的臀部比起来还是略有不足,若是再大一些就好了。我教你的按摩手法你每天都用了吗?” 柳眉儿把头埋进刘凌的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 刘凌皱眉道:“真的吗?那不应该啊,按道理只要按我教你的每天多按摩几次,应该已经变得很丰满了猜对啊?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做?” 柳眉儿羞的不敢说话,只是摇头,刘凌问的急了,她才红着脸说道:“做了的……就是按照王爷教眉儿的,眉儿每天沐浴的时候,就寝的时候都会做一遍的。” 刘凌道:“那便是你没有记得我教你的步骤,定然是搞错了,来来来,现在做一遍我看看,若是错了我好教你改正过来。” “王爷……不好……” “不好什么?” “眉儿……眉儿……当着王爷的面,做……做不出来。” 柳眉儿的声音如蚊蝇飞过一般,耳垂都已经红的娇艳欲滴。因为那次柳眉儿在大街上和陈子鱼见面的时候,陈子鱼胸前的波涛汹涌深深的刺激了柳眉儿的自尊心,刘凌知道以后就教了她一套所谓的丰胸按摩法,让柳眉儿每日都按摩几次,这样保证用不了几日就会变得如陈子鱼一般傲人。开始的时候柳眉儿并不敢去尝试,毕竟自己揉搓胸部这样羞人的事,女孩子总是有些抵触的。后来刘凌问了几次,柳眉儿一狠心就在沐浴的时候自己试验了一下,后来也就一直在做,只是效果却并不是十分的明显。 “你这妮子,还怕我看?” “你若是害羞,我便亲自教你一遍吧。” 说着,刘凌伸手就去掀开柳眉儿身上的被子,柳眉儿娇羞难耐,抓着刘凌的手哀求道:“王爷,我的好王爷,刚才弄的眉儿浑身都没有了力气,现在还手上无力,我休息一会儿就做给王爷看好不好?” 刘凌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累了就先休息着,我来帮你按摩,教你最正确的手法。” 说着,刘凌也不顾柳眉儿毫无意义绵软软的抵抗,伸手将盖在柳眉儿身上的被子掀开,然后他搬正了柳眉儿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躺着,一对已经颇为傲人的乳峰正对着他的视线。身子一动,那两团柔软还在不停的颤抖着。 “咦?” 刘凌伸出两根手指捏着一颗依然还在挺立着的樱桃,手指旋转了一下笑道:“怎么,已经小半个时辰了,她还不肯服软?” 柳眉儿闭着眼睛嘤咛一声想抱住胸口,却被刘凌组拦住。刘凌将柳眉儿两条莲藕一样的手臂压在她自己身下,然后一下一下的挑逗着那傲人挺立的着的两颗小樱桃。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那两颗樱桃一下一下的抖动着,动人心魄。 “眉儿。” “嗯?” “睁开眼。” 柳眉儿忍受着来自胸前的挑逗,睁开眼看着刘凌羞涩的问道:“干嘛?”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看着,我怎么教你?” “哦……” “看,就像我现在这样,先顺时针捏着她旋转五下,然后在逆时针旋转五下,然后捏住,轻轻的提起来。然后再往下按。看到了吗?然后握住整个,像揉面团那样揉十下。力度要均匀,要保证整个胸部都要运动起来。” “嗯……” 柳眉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销魂的呻吟,只顾着对抗胸口上袭来的一阵强过一阵的刺激,哪里能听清刘凌所说的话。她还能勉强睁着眼睛已经殊为不易了,此时的心绪都被那撩人的感觉拨乱,根本就记不住刘凌说了什么。 “看清了吗?” 刘凌问。 “看……嗯……没看清。” 柳眉儿哼出了几个字。 刘凌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这么笨,来,看我在做一次。捏着凸起,先顺时针旋转五下,再逆时针旋转五下,然后提起来按下去,再提起来按下去……” “王爷……求你,别折磨眉儿了,眉儿,眉儿快忍受不住了。” “我折磨你了?我这不是在教你如何正确的按摩吗?你看你,怎么这么心猿意马的,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没记住,来,我再教你一次……” “求你了王爷……眉儿忍不住了。” 刘凌嘿嘿笑了笑道:“看来按摩是教不会你了,倒是你这体质越来越敏感。” 大有成就感的刘凌顺着柳眉儿平坦的小腹摸下去,果然触摸道了一片水泽。他低头在柳眉儿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贴着柳眉儿的耳朵不断的轻轻吹气。柳眉儿本来就已经抵挡不住刘凌的诱惑,还没有完全熄灭的欲火再次燃烧了起来。她抬起手勾住刘凌的脖子,红唇轻启,火热的迎了上去。 两个人热烈的吻在了一起,两条舌头灵蛇一样纠缠着,晶莹的口水顺着柳眉儿的嘴角拉出一条细丝,缓慢的垂落在绣着一对戏水鸳鸯的被子上。刘凌正吻着柳眉儿的唇,忽然觉得胯下一热,随即一阵舒服的感觉直冲脑海。他能感觉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正握着他的坚挺,一下一下的动了起来。 刘凌呻吟一声,身子往后一靠,柳眉儿顺势爬起,垂下头伏在刘凌的腿间,张开樱桃小口吞了下去。随着她的头上下起伏,刘凌的身子绷的越来越紧。 抵抗不住诱惑的侵袭,刘凌猛地的将柳眉儿按住翻身骑了上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才相拥着平静下来。 “眉儿。” “嗯?” “你这些日子好像不一样了,原来每天晚上给你一次,你便告饶了。这几日每天若是只给你一次,明明已经承受不住,可你好像舍不得似的依然想要?” 柳眉儿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刘凌的眼睛说道:“我说了,王爷可不许笑眉儿自私。再过……十几日就是王爷大婚的日子了,到时候卢家小姐嫁过来之后,眉儿便不能每日陪在王爷身边霸着王爷不放了,眉儿只想好好珍惜这十几日的时间,好好的爱王爷,也让王爷好好的爱我。就算日后王妃不愿意让眉儿在赔着王爷,有这段时间的回忆,眉儿日后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傻丫头,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玉珠是陛下指婚的,王妃这个名号确实不能给你。我已经跟陛下提起,前阵子也和卢大人,玉珠商量了一下,打算大婚的时候把你一并娶过来,虽然只能给你一个妾的身份,但对你的疼爱却不会因为玉珠的到来而少了半分。玉珠千里迢迢与玉州寻我,这份情义我不能忽视,难道我就能忽视了你这些年对我的心意?” “王爷……” 柳眉儿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她的心难以平静下来。虽然妾的地位并不高,所生下的孩子也不是嫡出,不能继承父辈的爵位,但对于这个地位,柳眉儿真的已经满足了。她不知道是,若是可以,刘凌甚至想让她做平妻,只是碍于皇家的礼法,这样的事刘凌也无法做主罢了。 不说别人,陛下那里也不会答应刘凌把柳眉儿摆在与卢玉珠相差不多的位置上。 刘凌抱着柳眉儿,轻声说道:“眉儿,你放心,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刘凌最珍爱的妻子,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柳眉儿使劲点头,任泪水划过脸颊。 “眉儿相信,王爷会疼爱眉儿一辈子。” 第二百零三章 葬礼? “若是还想让汉国如绵羊一样匍匐在大辽的脚下,那个汉忠王刘凌就必须除掉!这个人的头脑好像狐狸一样狡猾,而獠牙却如同一只狼一样锋利!” 韩知古皱着眉头说道。 被赵铁拐的乾宁军追杀了一阵的耶律极肩膀上挨了一箭,好在他的铠甲足够坚硬厚重,破甲锥虽然撕裂了铁甲,但入肉并不深。只是三棱的箭头造成的伤口不好处理,虽然敷了外伤的草药,但是肩膀上还是肿起来老高。 耶律极只穿了一件很松快的衣服,也没有系腰带,斜靠在宽大的床榻上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被,他的脸色不好,很不好,是一种令人心慌的白色。因为伤口有些感染的缘故,他还有一些发烧,六月的天气已经不再清爽,可是他身上盖了被子身子还在轻轻的颤抖着。 “知古兄,你有什么好办法?” 耶律极闭着眼睛,床榻边上放着一杯他最爱喝的西域佳酿,只是他此时却一点喝酒的欲望都没有。伤口上又疼又痒,就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不断的啃咬着一样。赵铁拐这一箭力度足够大,若不是侍卫及时推了他一把的话,这一箭就不是射在肩膀上,而是咽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耶律极的心里对赵铁拐却并没有多大的恨意,他恨的,是刘凌。 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伤口的位置,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耶律极的眉头立刻就皱的好像一道山梁。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受伤,伤口的疼痛让他有些忍受不住,这让他有些自卑,自卑的原因是他的弟弟耶律德光因为从小尚武没上受伤,上次骑马摔断了腿骨,他弟弟耶律德光依然大口的吃肉大碗的喝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自己没有受过伤,所以耶律极一直认为弟弟当时的表现有些做作,现在他自己受了伤之后他才明白,原来想要装出一副丝毫都在意的样子居然这么难。 呼……我是要做皇帝的,皇帝即使御驾亲征也不会冲锋陷阵冲在最前面,更不会被人在后面追杀十几里。至于弟弟耶律德光,他既然不怕死不怕疼,那就做一个大将好了,当然,若是自己登基的话,耶律德光或许连弯刀都没有机会再去触碰了。 “刘凌必须除掉,这个人就是汉国的支柱,若是没有他的话汉国根本就不敢打大辽的注意,更不敢算计王爷。如今汉国的军队都听从刘凌的指挥,各营的将领都为刘凌马首是瞻。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汉国的军队从上到下都凝聚在一起,就好像一只强壮的拳头,刘凌指向什么地方军队就会毫不犹豫的扑向什么地方。” 韩知古道:“至于汉国的皇帝则并不善于领兵,甚至可以说对军事上的事一窍不通。汉国军队中刘凌之下又没有一个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若是刘凌死了之后,汉国的军队必然混乱,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毫无斗志的绵羊,是刘凌这只头狼将这群羊伪装成了一群狼,若是头狼死掉的话,那么狼群立刻就会重新变成羊!” 耶律极嗯了一声,努力让自己适应疼痛的感觉。 “要除掉刘凌只能暗中下手,虽然他在战场上的诡计你我都看的明明白白,但是却说不出他做错了什么。能一举夺回雄州和莫州,若没有刘凌偷袭周军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战果。若是明面上下手,也找不到好的理由。” 耶律极想了想说道。 韩知古道:“嗯,王爷说的不错。明面上不但不能针对他有什么不善的举动,反而要大加赞赏。咱们在太原府安插的人送回来消息说,再过十天就是刘凌大婚的日子,王爷不妨送去一份厚礼,给足他面子,做足人情。” 耶律极眼神一亮,因为想到的事足够开心,伤口上的痛楚也变得轻了很多。 “大婚吗?好啊,本王自然要送他厚礼,还要送两份!知古兄,你安排一下,第一份贺礼要足够厚重。要派得力的人作为使臣参加他的婚礼,要隆重的对待,就按照大辽皇族的待遇去安排。黄金五千两,白银三万两,前阵子下面人送了本王两条雪狐的皮子,也送过去。再送两匹上等好马,至于其他的东西知古兄你再看着张罗一些。” 韩知古诧异道:“这礼物也太丰厚了一些吧?就算为了表示郑重,王爷已经派了使臣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了。” 耶律极轻笑道:“知古兄何必如此小气,第一份礼物虽然重了些,但却有两个意思。再说,第二份礼物,本王可是打算送他一柄最锋利的弯刀的,架在脖子上的弯刀呢,哈哈。” “两个意思?” 见耶律极有些得意忘形,韩知古故意又问了一句。 “对啊,既是贺礼,又是丧礼。” 耶律极高兴,下意识的伸出手想端起不远处的那杯西域佳酿品尝,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立刻就咧了嘴。嘶!耶律极疼的吸了一口冷气,不过却并不懊恼,似乎伤口的疼根本就不难熬,而是变成了一种享受。 韩知古道:“至于第二件礼物,必须找几个得力的人手才行。刘凌手下的亲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据说身手都不弱。而且汉国的皇帝对他十分的看重,还从皇宫中挑选了不少高手保护刘凌。咱们大辽的勇士虽然不比那些汉人差,但去的人多了怕引起怀疑,人少了的话不好得手。” 耶律极嗯了一声道:“派燕云十八骑去吧,有他们在,纵然千军万马中取刘凌的性命也不是难事。” 韩知古道:“燕云十八骑确实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士,但他们擅长的是战场厮杀,暗杀却并不在行。王爷……不如?” “好好好,就知道你会打本王那八个侍卫的主意,罢了罢了,这次战场上他们保护本王不周被赵铁拐钻了空子,就让他们去立功赎罪好了。” “剑一,进来!” 耶律极朝着门外叫了一声,随即一个穿着灰黑色侍卫服饰的人推门走了进来,这人身材中等,长相也并不出奇,若是他走在大街上的话,根本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属下拜见王爷。” 被耶律极唤作剑一的男人垂首道。 “嗯,带着你的人跟中书令大人去做件事,至于做什么,怎么做由中书令大人安排,你们只需服从就是了,本王只说一句话你要记住,若是这次的任务你们没能做好的话,你们八个人就自己了断了吧,不必再回来见我!” “属下遵命!” 剑一不问耶律极具体要执行什么任务,只是垂首答应了一声。对于他这样的态度耶律极很满意,他微笑着说道:“你们八个人是陛下赏赐给我的,你们的职责是守护我的安全,上次战阵上千军万马之中你们没能保护好我,这次任务就算给你们的失职一次挽回的机会,若是做好了,我会给你们最想要的东西。” 剑一眼神猛地一亮,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 “属下誓死效忠王爷!” “很好,本王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耶律极淡淡的说道。 韩知古起身告辞,剑一亦步亦趋的跟在韩知古身后。他的脸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没有一点感情,只是在他的内心世界中,早就已经波涛汹涌起来。他们师兄弟八个,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答案就在剑一的心里,一直在追求,那就是……自由! 太原府仙缘人间。 “小姐,兴庆府来信了。” 李延福佝偻着身子,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着递给陈子鱼。“九爷爷辛苦了,先坐下来歇一歇。”陈子鱼笑着说道,她撕开依然密封着的书信,拿出来才看了几眼随即猛地站了起来,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她拿着信的手剧烈的抖动着,信纸在她手中就好像一叶在激流中难以自持的扁舟。 陈子鱼不敢继续看下去,可是又期盼着信中有什么奇迹在后面隐藏着,她咬着嘴唇,颤抖着将信拿好,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的看了下去。 一封信读完,陈子鱼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手一松,那封信便如断翼的枯叶蝶飘落在地上。 “小姐……怎么了?” 嘉儿被陈子鱼的样子吓了一跳,她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信纸,随着阅读,嘉儿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到最后因为惊讶,嘴巴已经张大的能塞进一颗鸡蛋。 “为什么会这样?” 嘉儿喃喃自语。 驼背的李延福笑了笑,很慈祥,只是这份慈祥在他的脸色演绎出来,却显得那么狰狞恐怖:“小姐,我知道你为难,这事就交给我去做吧。老爷那边也给我下了命令,是死命令。老爷说了,要让刘凌的婚礼,变成葬礼。” 第二百零四章 不知名的软甲 “老九,说吧,你大婚的时候想要什么礼物,只要朕能拿得出来的,一概不会拒绝。” 孝帝坐在椅子上大手一挥,慷慨的说道。 刘凌笑着说道:“臣弟只求陛下能多休息一下,别累坏了身子。陛下每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长此以往,身子会吃不消的。” 孝帝呵呵笑了笑说道:“在说你大婚的事怎么又扯到朕的头上?放心吧,朕自己心里有数,朕今年才三十六岁,虽然比不上你这样豹子一样的壮实,但也没老到熬不了夜的地步。趁着朕还年轻多做一些事情,等朕以后上了年纪的时候才能尽情的偷懒。” 刘凌道:“陛下,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上次的事已经把臣弟吓坏了,满朝文武也是胆战心惊。大汉是陛下的大汉,将来天下也是陛下的天下,为了国家百姓计,陛下还是应该多爱惜自己的身体。” 孝帝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朕听你的就是。现在该说的是你大婚的事,其他的都先放一放。咱们大汉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大喜事了,朕登基这三年以来大事小事都是烦心事,趁着你大婚这次机会,朕确实想好好放松一下,也让文武百官也都轻松一下。说说吧,想要什么礼物?不能要的太寒酸了,文武百官都看着朕呢,若是朕送的礼物寒酸,那些大臣们也都会跟风走。这大婚一辈子只有一次,若是不狠狠的敲他们一笔竹杠的话,岂不冤枉?” 刘凌道:“呃……这个还是陛下看着送吧,臣弟真的不知道想要什么礼物。” 孝帝叹了口气道:“本打算送你一座新的王府,结果三番四次的都被你拒绝,朕让工部的人找来的工匠也都让你遣散了,现在王府那块地还空着,你不要也是丢着,岂不浪费?” 刘凌道:“臣弟打算从神锋营,神战营,神机营各抽调五百精锐,再加上从应州带回来的一千精锐新兵组建一支骑兵,周延公已经跟西夏方面谈好了条件,嵬名曩霄对咱们的连发火箭很感兴趣,说好了用三千匹上等战马换十架连发火箭,这件事已经定了下来。过一段日子西夏的战马一送过来,王府的那块地也就能用上了。臣弟打算把训练出一支战斗力不低于黑麒麟军的骑兵,那块地臣弟看了,十分的辽阔,建造一座骑兵营正合用。” “你啊!” 孝帝叹了一声道:“朕打算送你的宅子,就算现在国库不充裕留着不就行了?等什么时候国库富裕了再改,还能等得了十年八年?你却想着把那块地改成什么骑兵营地,难道就不能在换一个地方?” 刘凌道:“陛下……” “好好好,你不用再说了,朕允了还不成?老九啊,你就不能自私一回让朕放心吗?这块地可以建造兵营,但是等以后日子过的松快了,你的王府朕还是要盖的。” 刘凌道:“不急,要盖,陛下就在等几年,在汴梁,或者兴庆府,最不济也是在幽州赏给臣弟一大片地起宅子。” “哈哈!说的好!” 孝帝被刘凌这两句马匹派的舒服,他笑着说道:“这样吧,朕现在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倒是四个月前安排工匠们给你做的铠甲快完工了,朕见过你现在的那身甲胄,已经有多处破损了,实在不能再用。” “陛下……” 刘凌刚要说话,孝帝摆了摆手制止他道:“你先听朕说完,朕送你这套盔甲的意思,正如你刚才劝朕要好好休息一样。这大汉是朕的不假,但这江山却也要靠老九你支撑着。军事上的事朕不擅长,但是朕也知道,一件好的甲胄是能救命的。朕特意问过下面人什么样的盔甲最牢靠,他们告诉朕说锁子甲对羽箭的防御性最高,于是朕就打算做一件最好最结实的锁子甲送给你,朕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平平安安。” “你是朕的弟弟,也是朕这江山的柱石。以后大汉强大了,你还要帮朕开疆拓土,朕在后面给你最大的支持,咱们兄弟联手,一定能打下一片更大更壮阔的如画江山。所以,朕答应你以后朕回好好的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也要答应朕,不许受到一点伤害!” 刘凌只觉得心口一热,一种浓浓的亲情将心田包裹住。这个世界上原本只有二哥对自己好,现在,二哥做了皇帝,他依然还是自己那个最亲近的哥哥。为了守护这份亲情,刘凌觉得自己付出的再多也值得了。 “锁子甲还没有弄好,但是朕前阵子却得到了一件更好的东西。” 孝帝拍了拍手:“小六子,把东西给忠王送过来。” 外屋的小六子应了一声,很快就端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质托盘走了进来,刘凌看了看,那托盘上放着的东西好像是一件衣服,但是却并不厚重,更像是一件穿在里面的贴身衣物。只是不知道这件衣服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看上去竟然有一种类似于金属的光泽。小六子端着托盘走到刘凌身前,双手举着将托盘递给刘凌。 “看看,朕也是整理先帝遗物的时候发现的,这东西好啊,有了他,以后你在战场上杀敌,也能更安全一些。” “这是什么?” 孝帝一见这东西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虽然这件衣服也只是看上去特殊一些,款式和做工似乎都不十分的精细。 “朕也说不清这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一件贴身软甲,很轻但是十分的柔韧,朕开始也不知道他的用途,也从来没有见父皇拿出来过,想来应该是父皇之前征战的时候一直穿在身上吧。朕之前试了试,这件软甲刀砍不破,火烧不坏,当真是一件防御的至宝啊。” “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臣弟不能要。” 刘凌本来因为好奇已经把手伸出去了,听孝帝说完之后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陛下,这是先帝的遗物,臣弟不能要。再说,这样的一件至宝陛下应该穿在身上,臣弟万万不能收下。” “老九!” 孝帝将那件不知名的软甲拿起来硬塞给刘凌道:“朕又不用上阵打仗,朕知道你功夫了得身手不凡,但是千军万马之中刀剑无眼,能稳妥些还是稳妥些的好。朕知道你喜欢身先士卒,总是冲在前面,以后再上阵的时候里面穿上这件软甲,外面再披挂上那件锁子甲,就算是破甲锥射在身上都上不了你分毫,你平安无事,朕心里才能踏实。” “可是陛下,” “就这么定了,你在推辞,朕可真的要生气了。” 孝帝板起脸说道。 “臣弟……谢陛下。” “哈哈,对了,皇后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着,她亲手给你未来的王妃做了一件嫁衣,这些天可是没少熬夜,等回头你得去谢谢皇后才是真的,朕送你的东西都是现成的,用不到朕动手去做。可是那件嫁衣却没少耗皇后的心血,一针一线都缝的仔仔细细。” “臣弟惶恐,谢皇后的恩典。” “都是一家人,老九你现在越来越像是一个臣子,不像是朕的九弟了。” 见刘凌又要说什么尊卑有别之类的话,孝帝连忙说道:“好了好了,以后人前你按规矩来,私下里朕还是喜欢听你叫我二哥。” “对了,幽州南面宫大王耶律极派来了使臣今天到了太原,他是代表耶律极来参加你的婚礼的。耶律雄机也派人送来礼物,我已经派人送到你家里去了。” “耶律极?” 刘凌皱了下眉头,心中一动。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刘凌带着聂氏兄弟和五六个侍卫在门口下了马,管家老吴一如既往的站在门口等着刘凌回来,他年纪已经大了,真难为他一直坚持着这个习惯。刘凌跳下红狮子把缰绳递给门口的侍卫:“老吴,以后你不必每天都在门口等我,你年纪也大了,早些休息。” 老吴笑道:“已经习惯了,不看着王爷回府,我这心里不踏实。” 正说着话,聂人敌忽然皱了下眉头,手扶在腰畔的刀柄上转身站在了刘凌的身后。同一时间,聂人王已经绕到了刘凌的前面,同样的手扶腰刀。 “怎么了?” 刘凌问。 “刚才有人窥视,现在已经走了,是个高手,轻功身法比我之前交手过的彭斩应该还要强几分。” 聂人敌松开手,神色却并没有轻松下来。 “人王,你留下,我过去看看。” 说完,聂人敌一转身,身子一震腾身而起,就如一只大枭般飞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聂人王嗯了一声,手扶着腰刀跟在刘凌的身后寸步不离。 “今晚上我住在王爷书房的外屋。” 聂人王低声说道。 “嗯,” 刘凌嗯了一声,朝着聂人敌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举步走进王府大门。 “告诉赵大,派人盯着幽州来的人。” 刘凌用只有聂人王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聂人王不同声色的轻轻颔首,亦步亦趋的一直护送着刘凌进了书房。 第二百零五章 各为其主 耶律极派来参加刘凌大婚的使者叫做霍烈,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汉人,但却深得耶律极的信任,是耶律极心腹幕僚之一。这个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契丹人的民族服装,留着八字胡,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听剑三的汇报。 这次耶律极把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八个护卫派过来刺杀刘凌,而如何行动却要听从霍烈的指挥。 “刘凌手下有两个护卫很厉害,我才一接近就被他们发现了,其中一个追了很久,若不是我们都学过遁形之术,只怕也逃不过那个人的追踪。这两个人是极其强大的对手,想要杀刘凌,这两个人将会是很强的阻碍。” “论身手,你难道杀不了他?” 霍烈皱着眉头说道。 剑三想了想说道:“论轻功身法,我不是他的对手。论武艺,没有交手所以没办法确定。但是那两个护卫都用刀,而且刀放在身上的位置都相同一般无二,显然这两个人是出自一门的师兄弟。中原江湖中用刀的高手数不胜数,但是刀法好轻功同样出色的却只有五虎断门刀的彭家。” “彭家?” 一直没有说话的剑一插嘴道:“彭家这一代中只有一个彭斩还勉强说得过去,其他人不过都是顶着家族的光环招摇撞骗混日子而已。又或者,咱们兄弟久居关外,没听说彭家有出了两个了不得的年轻人?” 剑二道:“不一定是彭家的人,但是只要用刀咱们就不必有太大的顾虑,当初师尊教咱们的剑法足以破去时间千万刀法,真要是动手的时候我和老三对付那两个刀客,其他人负责对付侍卫们,大哥你亲自出手杀了刘凌,以大哥你的手段可保万无一失。 “离刘凌大婚还有几日的时间,你们充分准备一下,那天太原府里的达官贵人们都会去,据说连汉皇帝也会亲自到场,那个时候忠王府必然混乱,你们趁机混进去放火,找时机杀掉刘凌!” 霍烈说道。 剑一点了点头道:“今天晚上我和老二去忠王府探探道,你们这几天就不要外出了,省得被人盯上到时候不好脱身。前阵子在战场上咱们保护大王不周已经引起大王的怒气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而且大王已经应允了咱们,只要杀了汉忠王刘凌咱们就能重获自由,到时候回到点苍山寻找师尊的遗骨,然后为师尊报仇雪恨!” “放心吧大师兄!” 众人一起抱拳道。 当晚,剑一和剑二换了夜行衣带好兵器,两个人在夜色中悄悄潜到了刘凌王府的外面。因为刘凌即将大婚,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但依然有出去采购物品的侍卫们三三两两的回来。剑一和剑二在王府外面的大树上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悄悄滑了下来,绕到王府的后门附近选择了一处僻静的场所。 “你在房顶上等着,我去探路,若是我被人发现了,你负责引开侍卫我好脱身!” 剑一低低的吩咐了一声,剑二点了点头。 两个人先后越上围墙,见王府中虽然还有零散的灯光,但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剑一身子一拔,直接从围墙上跃到了一间房子上,落地的声音轻的好像一只狸猫。 剑二等剑一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顺着剑一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选择了一个房顶藏身,他的任务只是支援而已,倒也没有必要贸然的继续深入。 聂人敌和聂人王坐在刘凌书房的房顶上,举起酒葫芦碰了一下,聂人敌瞥了一眼远处淡淡道:“来了。” 聂人王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酒道:“你在这里,我去看看。” 聂人敌道:“只要他们不下手就随他们转吧,估计着是来踩盘子的。” 聂人王嗯了一声道:“只是可惜了今晚这夜色。” 他站起来,摸了摸腰畔的刀柄淡淡道:“正适合杀人。” 聂人敌笑了笑,身子往后一仰躺在屋面上说道:“在忠王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咱们也算有了一个安身之处。公子一定不会想到咱们竟然会栖身在官府里,只要咱们护着王爷的安危,三年五载之后说不定公子就会忘了咱们了。” 聂人王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道:“或许吧,咱们偷了公子的东西跑出来已经六七年了,剑术小成,就算公子找来或许凭着咱们兄弟二人联手也能抵抗一番。” 聂人敌苦笑道:“别做幻想了,剑术大成之前,你我联手也挡不住公子一剑。” 聂人王叹道:“不练这套剑法不足以体会出当初龙虎山张真人当初对公子的评价,咱们就算是终了此生或许都达不到公子境界了。” “是啊。” 聂人敌追忆道:“当初那个牛鼻子老道是怎么说来着?江湖五十年之内,聂公子天下无双!” 剑一动作又快又轻,在忠王府的屋顶上不断纵跃,他并没有太接近王府的内院,因为他知道那里是刘凌居住的地方必然护卫如云,他要侦察的是王府下人们居住的地方,为的是等到刘凌大婚那天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之所。那天他们会以宾客小厮的身份混进来,然后找机会藏身,为了当时候方便行事必须先探一探王府的环境。 他已经很小心了,不时停下来隐藏身形,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再继续往前走,只是即便如此他却不曾发现,就在自己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一身黑衣的人不紧不慢的跟着他,胜似闲庭信步。 聂人王不打算对这个潜入王府的人出手,甚至还安抚了不下四处暗地里潜藏着的影卫。在他的纵容下剑一很轻松的在王府里转了小半圈,守卫这样松懈,剑一甚至生出了现在就去刺杀刘凌的念头来。若不是知道刘凌身边有两个用刀的高手几乎时刻都护在他的身边,剑一真的就敢现在找到刘凌的居所下手。 他快,聂人王也快,他慢,聂人王也慢,两个人始终保持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剑一几次回头却都没有发现什么危险。 只是明明很安全,剑一却总是感觉背后有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他。他不断的转换身形和方向,但每次回身去看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发现。他心里自嘲,怪自己疑神疑鬼,将王府的地形查看的差不多之后就顺着原路退了出去。 一出王府,那种被野兽盯上了的错觉立刻就消失不见,剑一长长的吐了口气,心说自己在关外这些年躲避仇家追杀,确实是胆子越来越小了。汇合了剑二,两个人迅速的离开了王府。 聂人王出现在王府围墙上招了招手,黑暗中立刻就有一个银衣影卫闪了出来。 “从什么地方来的?” 聂人王淡淡的问道。 那银衣影卫抱拳道:“那两个人是从驿站中出来的,是辽国南面宫大王派来的使者居住的地方。” 聂人王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忽然猛地一转身看向远处的一条深邃幽暗的小巷。他手扶在刀柄上,对那银衣影卫道:“立刻去通知我哥哥,告诉他保护好王爷,有真正的高手!” 说完,聂人王不理会有些错愕的银衣影卫,身形一展如大鸟一般往那条黑暗的让人心悸的小巷子掠了出去。那银衣影卫不敢耽搁,双臂一振跃上围墙,找到埋伏的影卫让他们用暗号通知聂人敌,他自己则翻身跃回来追着聂人王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条幽暗深邃的小巷子,就好像一只洪荒猛兽的张开的嘴巴,放佛能吞噬人的灵魂一般。聂人王手扶着刀柄,将身法提到了极致往前追去,虽然他没有看到前方有什么人存在,但是他却能确定有一个绝对的高手刚才就在这条小巷子里! 之前他在围墙上的时候,分明感觉到了一道冷冽的杀气。之前那人隐匿了气息再加上因为那两个黑衣人分散了注意力,自己不曾察觉,可是就在自己转身准备离开的以刹那,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锁定在自己的身上,那目光,锋利如刀。 自从到了忠王府之后,聂人王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紧张,攥着刀柄的手微微用力,关节上泛出了一种兴奋的白色。他确实有些紧张,但是他更兴奋!很久没有遇到这种能逃过自己感官的高手了,这样的人绝对值得自己全力一战! 一直追出去小巷子的另一边,聂人王猛地停住身子。 他的瞳孔一阵收缩,手紧紧的握住了刀柄。 在路口,一个佝偻的身影立在那里,苍凉而遥远。虽然还隔着十来米远的距离,但聂人王已经感觉到了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的杀气。这个人虽然已经老迈,但那双眼睛看过来的视线却真如刀一般冷冽。他的身子佝偻着,却雄壮如山。 “别追了,若是你们兄弟同来我只能束手待毙,可只有你自己来,拼尽全力和我也不过是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你留不下来我,我也杀不了你。我不过是个看热闹的人,你没必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还是留着精力应付那些魑魅魍魉的龌龊手段吧。” 聂人王一愣,脸色巨变。这个人,怎么好像知道自己兄弟二人身份? 那佝偻身子的老人慢慢转身,一边走一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各为其主,各尽其力,不过你们站的位置算是道义的一边,再加上你们兄弟联手,已经有胜无败。” 第二百零六章 矛盾 刘凌坐在书房里,面色有些沉重。 “你是说至少有两拨人要对我下手?” 他问聂人敌兄弟。 “嗯,第一批人是从驿站出来的,影卫的人盯的仔细,来人正是从幽州派来使者的侍卫,今天晚上他们应该只是来探路的,至于什么时候下手,属下觉得应该是在王爷大婚的当天。” 聂人敌分析道。 刘凌点了点头道:“嗯,那天人多混乱,白天反而比晚上更容易下手。我若是他们,就会在王府中找不容易被人关注的地方隐藏起来,然后放火引起混乱,趁着人群大乱的时候来刺杀我,成功的概率很大。毕竟那个时候,侍卫们都会将保护陛下放在第一位。” 聂人王道:“幽州来的人虽然不少却不足为虑,他们的身手我观察过,最多和彭斩不相上下。银衣影卫结阵防御的话,就算他们人再多也靠不到王爷跟前。但是这样一来影卫的事就会暴露出来,关键就在于我和哥哥两个人到时候恐怕即便是想保护王爷也会身不由己。” 刘凌笑了笑道:“你猜的没错,即便他们的目标是我,但若是当时的场面失去控制的话,陛下的安危还是第一位的。现在宫里面的第一高手张天斗已经战没了,大内侍卫们还能不能保护好陛下的安全实在不好推测。黑麒麟军那几个指挥使都是高手,但他们毕竟更擅长马战而不是近身格斗。真要是乱起来,你们兄弟还是要去保护陛下的。” 聂人敌皱眉道:“王爷,幽州方面的人倒是其次,人王遇到的那个老者才是真正让人担心。若是真如人王所说那样,此人的修为和人王在伯仲之间的话,我们两个去保护陛下王爷身边的侍卫就显得单薄一些了,不能保证挡得住那老者的出手一击。再说,那人说不得是隐藏了本来面貌,那天会以什么样的身份面貌出现咱们也预料不到。” 刘凌笑了笑道:“无妨,你们只需保护好陛下的安全就好。影卫暂时还是不要暴露出来的好,我身边还有人可用。” “王爷说的是季承云?” 聂人王问道。 刘凌点了点头道:“季承运的身手不错,贴身护我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聂人王皱眉道:“季承云的修为我了解,与彭斩,张天斗在伯仲之间,我怕不足以护卫王爷的安全。” 刘凌摆了摆手道:“没事,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对手就算再强在王府中也是咱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王府的侍卫不是摆设,对手翻不出天来。” 聂人敌:“王爷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对手打算在大婚当日下手,就是看准了陛下也在场这个时机。” 刘凌嗯了一声道:“嗯,我明白,回头我会告诉陛下。” 聂人敌兄弟见刘凌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好再劝,于是告退了出来。 “现在才发现我是个对手?不觉得太晚了吗?等着被人杀上门来可不是我的性格,若是不打回去,怎么对得起你们如此看重!” 他笑了笑,神情轻松。 仙缘人间。 “小姐,事情似乎很棘手。” 李延福笑了笑,脸色的褶皱就好像黄土高坡上的沟壑一样。 “那个汉忠王手下竟然会有两个那么强的侍卫,这是老头子我没有想到的。那兄弟两个人的功夫都与我不相上下,这次出手老头子我估计着即便能得手,也不会安然无恙的退回来了。” 李延福摆了摆手示意陈子鱼不要插嘴,他笑着继续说道:“我知道小姐你对那个刘凌有些好感,所以这件事小姐你还是置身事外的好。老爷既然能咬牙狠心的送小姐出来,当初是因为陛下那里逼的太急。这次辽国兴兵扣边陛下又重新启用了老爷,这么看来当初老爷的预计也是不准确的。” “这件事结束之后,小姐和嘉儿你们两个就回兴庆府去吧。既然老爷已经重新掌兵就说明陛下对老爷其实还是信任的,刘凌一死,汉国再也没有人能统领大军,已经不足为虑。小姐在太原的使命基本上也算结束了,回到兴庆府之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要再出来了。” “九爷爷,为什么非要杀了刘凌?” 嘉儿撅着嘴问。 李延福道:“陛下的旨意是这样,我就只管去执行而已,至于为什么要杀那个刘凌,他该不该死,这些事都不是我该考虑的。不过,既然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也就是说这个刘凌已经威胁到了我大夏的利益,他必须死。” 陈子鱼心里很堵,她想哭,可是却倔强的忍住。 “刘凌并没有做出针对大夏的事情啊?” 嘉儿继续问。 李延福笑着说道:“真的吗?那辽国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对我大夏宣战?现在已经陆续有二十几万辽军集结大夏境内,黑山威福军已经战死了上万大好男儿,究其根本,这是为什么?” 他看着陈子鱼,慈祥的笑着说道:“小姐,嘉儿,其实你们心里都明白。前阵子汉国给大辽的岁贡据说是被咱们大夏的骑兵给烧了,这事难道能是真的?就算汉国的建雄军再不济,也不至于把一支上万人的骑兵放进汉国境内而不知情吧?” “这件事,除了那个刘凌还能有谁做得出来?耶律雄机打着报仇的旗帜进攻我大夏,为了不能示弱,陛下那里还不能解释说烧了岁贡的根本就不是我大夏的人马,这仗打的冤枉不冤枉?数万将士战死,现在还有数百里的大好河山被辽国人占着,罪魁祸首该不该死?” “关键就在于,这个刘凌是在把辽国和咱们大夏当猴耍,而大辽国主耶律雄机明知道这件事有蹊跷,还是为了安抚大辽百官和民心,率军数十万进攻我大夏。咱们陛下明知道替人背了黑锅,可是如果一味的解释只能被人看做是向辽国示弱不得不挥军抵抗,因为刘凌一个人在背后捣鬼,两个国家近四十万大军杀的人仰马翻,我大夏数百里国土一片荒芜,百姓无家可归,他该不该死?” 李延福连续问了两次,他该不该死。 每一问,陈子鱼都能肯定的回答,他该死!但陈子鱼说不出口,她甚至无法恨刘凌。站在不一样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刘凌有什么错?他所作的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国家和人民,所作的无非是想让汉国能得到几年喘息的时间。而站在一个大夏人的角度看,刘凌罪该万死。他千不该万不该把大夏算计进来,进而引发了这次战争。这次大辽来势汹汹,虽然之前一段时间被大夏国主率军阻击,打了几场败仗,但是辽国的援兵源源不断的开赴战场,这场仗打到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谁也预料不到。 即便大辽无法战胜大夏,但大辽数十万大军在大夏国土上蹂躏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大夏的国力会受到巨大的影响。就算是发动攻势的大辽,这一仗若是打完之后到底损失有多大谁又能预计到?一旦双方都骑虎难下,这一场仗打的天长日久,到时候两个大国的实力必然都大大的下降,南方的大周虎视眈眈的看着,不管大辽谁赢了谁,还是最后拼了个两败俱伤,大周都能趁势发兵夺回自己被抢去的领土。 还有汉国,若这场战争打上两三年的话,汉国就是名副其实的受益者!以汉国皇帝的能力,以刘凌的手段,经过两三年的修养生机绝对能将汉国的实力提升不止一个档次。大夏和大辽越大越弱,而汉国则趁机做大做强,到时候再也不用仰人鼻息,再也不用听从大辽的号令,这是多好的算计! 刘凌先是给大辽送去了十架连发火箭,靠着这样强大的战争利器辽国最近几次战斗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眼看着大夏的军队被压制的没有办法还击,辽军已经看到胜利希望的时候,刘凌又派周延公去跟大夏谈条件,以上等的战马三千匹换十架连发火箭,这不是火上添油是什么? 到时候大夏得到了连发火箭,战场上搬回了局面,辽和夏就又回到了焦灼的境地,谁也奈何不了谁。不管是辽想继续侵占夏的国土,还是夏想把辽赶回去,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刘凌则可以趁着双方没有时间理会汉国的时机,训练出一支又一支强大的军队来! 刘凌就是在促使夏和辽之间的战争,而且他不希望战争尽快结束。就算大辽皇帝耶律雄机见到夏国也有连发火箭迁怒于刘凌,他也完全可以随便编造一个谎言应付过去。而等到大辽能腾出手来问罪的时候,汉国说不定已经有能力抵抗大辽的铁骑了。 这一切,陈子鱼都想的明明白白,她知道,刘凌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对大夏巨大的威胁,这个人一日不死陛下都不会安心。只有杀了他,才能阻止他再想出别的办法来继续在战争背后推波助澜。只要他一天不死,谁知道他还能想出什么样的办法来让夏和辽的人民互相敌视? 她都明白,所以才会心痛。 因为她找不到刘凌不死的理由,找不到。 “九爷爷,你只管拦住刘凌的侍卫就好,至于如何杀他,我和嘉儿来下手!” 陈子鱼咬着嘴唇,斩钉截铁。 她站起来,转身就走,不让李延福和嘉儿看到自己红红的眼睛,还有眼睛里已经抑制不住的泪水。 为了大夏的千秋万代,江山如画,牺牲她这一份儿女私心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百零七章 大婚 大汉嘉丰三年七月二十六,大吉,宜嫁娶,忌远行。 汉国的嫁娶制度沿袭唐代,共分六礼。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彩的意思是说,男方请媒人去女方提亲,女方家答应后,男方家准备好礼物到女方家中求婚。问名,顾名思义,就是男方请媒人到女方家里问女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纳吉的意思是说男方占卜得到吉祥的预兆后,带上礼品通知女方家人,决定缔结婚姻。纳征,就是男方要送给女方的聘礼了。唐朝时期的纳征主要物品有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双石,朱苇,绵絮,长命缕,干漆等等。其中,阿胶和干漆象征着天长地久婚姻永固的意思。合欢,嘉禾则象征着夫妻恩爱,幸福美满的意思。九子蒲和朱苇则象征着夫妻要心胸开阔,能屈能伸,互敬互爱。 请期,意思是男方在订好日期之后再次准备厚礼登门,通知女方,获得女方同意之后正式确立结婚日期。 亲迎,就是新郎去女方迎娶新娘的过程了。 在亲迎的这一天,新郎要带着鼓乐,仪仗敲锣打鼓的牵着装扮华丽的马车,一路吹吹打打的往女方家里走。而女方要则用三升粟填臼,席一张覆井,枲三斤塞窗,箭三枝置户上以驱鬼避邪。 前五礼都已经按部就班的进行完了,七月二十六,今天是刘凌迎娶卢家掌上明珠卢玉珠的好日子。 刘凌穿戴整齐,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将他衬托的高大英俊,威武的红狮子也披红挂彩,似乎感受到了喜庆的气氛,今天这匹骄傲的特勒膘也格外的精神,走起路来威风凛凛。红狮子打着响鼻,步伐稳定。 鼓乐队和仪仗队都十分的卖力气,敲锣打鼓的人将手里的乐器吹得震天响,仪仗队举着旗帜彩条昂首挺胸。一辆装扮着五色缤纷花朵的马车,在两匹红色骏马的牵引下缓缓向前,红色,是今天的主色调。 来自宫廷的礼仪师千叮咛万嘱咐的把所有要做的事都已经告诉了刘凌,而且不下三遍,他庄重的样子让刘凌想起了前世时候教堂的牧师。刘凌一夜没睡,脑子里都是礼仪师告诉自己的那些规矩,混乱的好像一锅八宝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他第一次正式的婚礼,说不紧张是假的。 在古代,新郎和新娘一般都是在新婚当天洞房花烛的时候才能知道对方的相貌,刘凌比较幸运的就是他是见过卢玉珠的,省去了一部分尴尬。他了解古代媒婆的功力,在她们的嘴巴里,很丑的人是长相端庄,举止得当。一般人就是国色天香了,要真是美人儿,那在她们嘴里就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见一回。 刘凌当初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想到有可能自己或许会娶一个连相貌都知道的女子做妻子,着实的忐忑了好久,幸好,上天对他还是很青睐的。他所接触到的女人,或者温婉可人,或者火辣大方,都是绝对的美女。 快到了卢府的时候,刘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千军万马中都不曾胆怯过,不就是娶个媳妇吗,有什么可怕的。就算现在千难万难,等到了晚上还不是要臣服在自己的枪下…… 赵二和花三郎这两个英俊帅气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的跟在刘凌身后,两个人都是十分的俊朗,此时更显得威风凛凛,再加上两个人都是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引得路边观礼的花季少女们一阵阵明送秋波。那热切的眼神,让赵二和花三郎好一阵得意。 到了卢府的门口,又经过好一番的纠缠才进了大门,这个时候的卢玉珠按照习俗应该在闺房中装扮,其实她早就收拾利落了,只不过因为规矩如此,只是坐在屋子里等着而已。 “来啦来啦,小姐,王爷进门了!” 熏儿趴在门缝边上往外看,见刘凌进了卢府大门,她惊喜的叫了一声,燕子一样飞到卢玉珠的身边,摇着卢玉珠的胳膊喊。 “进门了?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卢玉珠拉着熏儿的手喃喃说道。 熏儿高兴的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她低头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泪珠是热的,正如一颗心。 “小姐,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了。王爷真的来了,他在玉州答应你的事,他真的做到了呢!” 熏儿一边抹眼泪,一边笑。 “小姐,不哭,都怪熏儿不好,大喜的日子小姐应该高兴才对呢。都怪熏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流了泪。” 熏儿见红色盖头下有泪珠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落下来,她就跟着难受,又欢喜。她现在能体会卢玉珠的心情,其实用四个字足以形容,那就是苦尽甘来。想起两个人一路艰辛的跑去玉州的往事,熏儿这才十四岁的小丫头竟然生出些许沧桑的感慨来。不过还好,这结局,是如此的让人欢喜。 “不怪你,是我自己心里不安生,患得患失的。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想起自此后又要和父亲大人分开,心里难免伤心。” 卢玉珠擦了擦眼泪说道。 “熏儿,还好有你,以后住进了王府中,王爷不在我身边的时候还有你陪着我。” “小姐,熏儿一定会陪着你的,熏儿从懂事开始就没有和小姐分开过,不管怎么样熏儿都会陪着小姐的,一直一直的。” 两个小丫头,抱在一起哭的稀里哗啦。 哭了一会儿,熏儿找来手帕给卢玉珠擦脸:“小姐别哭了,一会儿王爷就要来唱催妆诗了,等唱完了催妆诗,小姐就要上花轿了呢。哭着鼻子怎么能上花轿呢,还不让宾客们笑话。” “嗯,我不哭,熏儿你陪我一起进花轿可以吗?我怕……” 熏儿脸一红说道:“小姐,你是不是欢喜的糊涂了?我怎么能上花轿呢?新娘子是你……” 话说到一半,熏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猛然间羞红了脸庞,竟然不能说出话来。他猛然间想起,作为新娘子的陪嫁丫鬟,往往都要做了新郎官将来的一房小妾。自己陪着小姐一块嫁过去的话,岂不是将来也要做了那忠王刘凌的女人?一想到刘凌那张俊朗干净的脸,高大魁梧的身子,熏儿的心就开始狂跳不止。 “怎么了熏儿?” 听熏儿的话戛然而止,卢玉珠问道。 “没……没什么,我帮小姐到门口看着点,王爷来了我就告诉你。” 说完,熏儿看了一眼那火红火红的盖头,捂着自己火红火红的脸跑到门缝那里继续往外看,只是一颗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刘凌吃过了点心,在指引下来到卢玉珠的门前,正巧看到二指宽的门缝里有一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刘凌想笑,促狭的对着那眼睛做了个亲昵的表情。他背对着众人,倒也不怕别人发现自己努起来的嘴。只是他以为那门缝里往外看的人是卢玉珠,谁想到会是熏儿这个小丫头? 看到刘凌这样“轻薄”的举动,熏儿羞的呀的叫了一声,一颗心放佛都要跳出来一样。平日里没有想到过自己将来的出路,面对刘凌的时候倒也显不出有什么不自在。如今明白了自己将来也是要给刘凌做妾,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保持一颗置身事外的心了。以前自己帮小姐出谋划策的时候,怎么从来不曾想到这个问题?现在想想,倒好像是自己也巴不得赶紧嫁过去才好…… 被刘凌大胆的举动吓坏了,熏儿喊了一声身子猛地的往后一闪。 “怎么了熏儿?” 卢玉珠急急的问道。 “没……没事,王爷他来了。” 熏儿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波涛,让自己说话的音调听上去没有那么慌乱。 “啊!已经到门前了吗?” 卢玉珠猛地跳起来,手足无措的叫着。熏儿又被她吓了一跳,见卢玉珠相去掀开自己的盖头,她吓得跑过去拉着卢玉珠的手说道:“我的小姐啊,你可别把盖头自己拿下来啊。” 卢玉珠不知所措的原地转了个圈,被熏儿按着坐在床边。 刘凌不知道那门缝里的眼睛是熏儿的,他还道是卢玉珠自己等不及了趴在门缝里往外看。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亲密的举动,他刚才的动作虽然略显轻浮,倒是也不算太过分,当然,这是站在刘凌自己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别说是熏儿,即便站在门前的真是卢玉珠,只怕也会被刘凌大胆的举动吓得脸红心跳。 傻笑着愣了一会儿,刘凌在花三郎的提醒下才想起自己是要催新娘子的。头天晚上就开始背的催妆诗,现在总算用上了。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这诗不知道是何人所作,倒也朗朗上口。 催妆诗之后,花三郎和赵二就要遍撒金钱了,守在门前的小丫鬟们算是捞着一次狠的,每个人都抢了不少铜钱。 守在外面的丫鬟们敲开房门,卢玉珠在熏儿的搀扶下走出闺房,迈过马鞍,然后在家人的陪同下走出府门,钻进了迎亲的马车。 第二百零八章 刺客 迎亲的队伍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还有一个障车的说法。送亲的人和迎亲的人一起饮酒,拦住花车不让前行,这个时候就是刘凌又该散财的时候了。幸好忠王府虽然节俭,但这些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即便一贯钱拆开来足够洒一阵子的,但刘凌看着还是一阵肉疼。 不过这钱花到现在,刘凌忽然想起前世的时候看别人娶亲来了。在他所在的那个小县城里,娶媳妇是要给三斤的。对,是三斤,不是三金。三金说的是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这几样东西的概念很笼统,有钱的人家不在乎,可以买克数多一些的。要是家庭条件不好的,即便是硬着头皮买了,克数上也会缩水不少。两克的戒指和二十克的戒指,不都是戒指吗? 但三斤就不同了,三斤说的是要找一个很准很准的秤,往上面码百元大钞,直到凑够三斤为止…… 这是普通百姓的说法,要是换了有钱人家,给的还要多的多的多。刘凌在某一天早晨被父亲推着出来散步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见一辆来自大城市劳斯莱斯轿车,五辆奥迪A8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那负责叫门的人一把一把的往门里扔百元大钞,刘凌觉得很有喜感,让父亲停下来看热闹,一直到两个人肚子饿的咕咕叫,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那人还在往门里塞钱,那门就是不开…… 想到这里,刘凌终于体会到了当时那个新郎官的心情。 等钱散够了,队伍继续前进。因为刘凌迎亲用的是马车而不是轿子,卢玉珠省去了一番颠簸之苦。若是坐轿子的话,说不得被轿夫们颠个七荤八素。颠轿子也是有说法的,意思是替新郎官驯服新娘,让新娘子到了婆家后要乖乖巧巧恭恭敬敬,要想安安稳稳的坐到婆家也行,那就告饶再加上大把的撒钱。 到了忠王府门前,一大堆火已经点了起来。披红挂彩的下人们把截断好的竹子一节一节的丢进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喜庆的气氛在热闹的锣鼓声中和爆竹的脆响中达到了顶点。 进门后,新娘子卢玉珠被人搀扶着先拜了炉灶,然后拜了天地神邸,列祖列宗。然后还要拜高堂,也就是刘凌的父母。刘凌的父亲母亲都已经过世,今天充当家长角色自然就是当今陛下刘卓了。 孝帝今天很高兴,比他自己结婚还要高兴,从进了忠王府到现在他的嘴巴一直没有合拢过,笑的灿烂,笑的开怀。 卢玉珠和刘凌拜过自己之后,孝帝命人赏了两个人每人一块雕刻着比翼鸟的玉佩,象征着两个人不离不弃。然后刘凌和卢玉珠还要拜来观礼的宾客,这称为拜客,再之后才是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之后便是送入洞房了,这个送入洞房当然只不过就是个形式,送的是新娘子自己,刘凌可是走一圈之后救要回来给宾客们敬酒的。而卢玉珠则要规规矩矩的在新房中坐着,什么时候宾客散尽了之后刘凌才会回来掀开她的盖头。王爷大婚,宾客如云,等到人都走了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卢玉珠除了苦等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只是想到最迟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后,刘凌就会回来掀开自己的盖头,卢玉珠的脸就羞得火热无比。又想起昨天母亲大人请来的那个妇人,贴在自己耳边教自己的那些能羞死人的事情,她就心如鹿撞。坐在床上,两条腿并拢着紧紧的,似乎怕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一样。越是羞涩,越是忍不住去想,她坐在那里感觉时间过的好慢好慢,如此难熬。 不多时,外面就响起了宾客们的喝酒祝福的话语声,虽然隔着很远,但那人声鼎沸的响动还是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忠王府的小丫鬟敏慧端着一盘点心轻轻巧巧的走了进来,她对迎过来的熏儿善意的笑了笑道:“王爷估计着还要陪宾客们很久,小姐和你从早晨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吧?先吃写点心,估计着亥时之前王爷是抽不开身的。” 她将托盘递给熏儿,然后恭恭敬敬的给坐在床边上的卢玉珠行了一礼道:“奴婢敏慧,给王妃请安。” 卢玉珠循着声音想要站起来说话,敏慧连忙扶着她的手说道:“王妃千万不要站起来,这床一坐下去,除非王爷回来,否则王妃是不能自己站起来的。” 卢玉珠道:“谢谢你,敏慧,我见过你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熏儿,准备的礼物呢,还不快把送给敏慧的拿出来?” 熏儿放下手里的托盘,知道小姐这是要对王爷府上的下人们安抚一下,树立起一个良好的形象。虽然卢玉珠嫁过来是正妻,是堂堂的王妃,但是一开始却也不能小看了刘凌王府上的得力下人,否则说不好他们会不会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 熏儿从荷包里取出两颗金豆子塞进敏慧的手里,笑着说道:“王妃早就让我准备好了给姐姐的见面礼,上次来王府的时候我就见过姐姐了,姐姐的摸样真标志。” 敏慧被她说的脸一红,本想拒绝了熏儿塞过来的东西,但是想到刚才柳眉儿姐姐说的话,她道了声谢推辞了几句就把金豆子收了起来。在这个时代,金银都不是流通货币,一般都当做贵重的礼品来送人。这两颗金豆子差不多有一两,按照时下的比例折换成银子足有十两,再折换成制钱的话,至少能换二十来贯钱,要是两万来个铜钱散装在小车上的话,能堆满。这是一份不折不扣的厚礼了,足够敏慧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花销。 之所以敏慧没有拒绝的太彻底,是因为柳眉儿之前告诉过她,王妃肯定是要给礼物的,若是拒绝了,难免会寒了王妃的心。王妃的用意是拉近主仆之间的关系,好能更快的融入忠王府这个大家庭中来。虽然看样子卢玉珠不是小心眼的人,但还是稳妥一些的好,万一这个王妃心胸狭窄呢,那拒绝了她的“拉拢”以后还不得穿足了小鞋? 其实柳眉儿的考虑虽然稳妥,却还是不了解卢玉珠的为人。卢玉珠善良大方,自然不会成了王妃后就对王府的老人们欺压打击。 敏慧陪着卢玉珠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出去,不多时柳眉儿又来给卢玉珠送来了炖好的银耳莲子羹,卢玉珠自然又是破费了一番。卢玉珠知道柳眉儿和刘凌的关系,难免心里会酸溜溜的,不过她却想的是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的侍候王爷,不能被柳眉儿比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哄笑声。卢玉珠坐的两条腿都麻木了,却又不敢乱动,只好咬着牙挨着。柳眉儿见她不时轻轻扭动一下腰肢,知道王妃是坐累了,于是在卢玉珠耳边轻声说道:“王妃要是乏了就躺下来歇一会,我问过了,只要屁股不离开床面就没事的。” 她拉过来一床被子放在卢玉珠的身后,笑着说道:“王妃靠着就好了,这样没事的。” 卢玉珠找到柳眉儿的手握着,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妹妹,我这样叫你,你不会拒绝吧?” 柳眉儿受宠若惊,有些慌乱的说道:“王妃身份尊贵,奴婢不敢。” 卢玉珠叹了口气道:“没事的,我知道其实这些年王爷多亏了你在身边伺候着,其实在王爷心里或许对你比对我还要亲近一些。咱们……咱们以后都是王爷的女人,我只是想和你多亲近亲近,私下里姐妹相称,没有别的意思。” 论年纪,柳眉儿比卢玉珠还要大上一岁,但卢玉珠是正妻,柳眉儿虽然得到了刘凌的承诺,但是在身份上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卢玉珠叫她一声妹妹,倒也是正合道理。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忽然就听见外面的声音忽然变得混乱起来,远处还有隐隐约约的红光闪烁,似乎是什么地方起火了。 “不好了!走水了!” 随着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喊叫声,正在吃酒的宾客们顿时慌乱了起来。 “保护陛下!” “护驾!” 不断有人大声的喊着。 “有刺客!” “保护陛下!” 声音越来越乱,卢玉珠握着柳眉儿的手越来越用力,两个人手心里同样都是汗水。卢玉珠站起来就要往外冲,柳眉儿拉着她说道:“王妃不要出去,外面自然有侍卫们在,王府里今天护卫如云,王爷不会有危险的。” 卢玉珠恨想扯掉自己的盖头,却被柳眉儿死死的拉住手:“王妃!你出去能怎么样?若是被刺客发现了你的身份,以你来要挟王爷和陛下,王爷该如何做?” 被柳眉儿一句话说的清醒过来,卢玉珠紧紧的握着柳眉儿的手,真挚的说了一声谢谢。 敏慧推开门跑了进来,和熏儿,柳眉儿三个人一起陪着卢玉珠坐下。 “王妃不要心急,外面花将军已经带了三百弓箭手保护的铁桶似的,刺客绝对冲不到这里来。” 敏慧安慰卢玉珠道。 “王爷那边……” 卢玉珠不放心的问道。 敏慧道:“王妃放心好了,王爷早有准备的。” 卢玉珠一愣:“王爷料到今天会有人来行刺?” 柳眉儿点了点头道:“应该说是有备无患吧,我也不清楚,听说好像是白莲教的人想在王爷大婚的日子搞鬼。” 她说了谎,但她知道若是自己实话实说的话,卢玉珠更坐不住。 四个女人紧挨着坐在一起,忽然听到外面花三郎一声大喝:“什么人!” “站住!不要跑!” 侍卫们的呼喊声响起,四个人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轰隆一声,房顶上破开一个大洞,一道黑色的人影从天而落,手里擎着一柄雪亮的长刀,杀气凛然! 第二百零九章 轰杀 那人突然而来,坠破了房顶,一刀朝着卢玉珠的头顶就劈了下去。她身穿一身黑衣,但却也掩饰不住那玲珑有致的身段,来的刺客竟然是一个女人。 噗! 一支破甲锥穿破了窗户直奔那黑衣人而来,若是那黑衣人手下不停纵然斩了卢玉珠,也会被自窗外来的那一箭直接钉在墙壁上。这女刺客眼神一凛,收刀挡在自己的胸前,那支破甲锥力度十足的撞击在刀锋上,只差片刻,她若是不收刀的话纵然能杀了卢玉珠,自己也难逃一死。 这一箭力度之大,竟然将那刺客手里的百炼钢刀撞的弯曲了,那刺客闷哼了一声,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一箭居然能射出如此的力度来。一个不小心,她吃了一个小亏,被箭上的力度撞击着横飞出去两米多远才落了下来,手腕上隐隐作痛。 嘭的一声,新房的门被花翎撞开,见那黑衣刺客就在屋子里,花翎想也不想拉弓就又是一箭。这样的距离下,他根本就不用瞄准,这一箭从拉弓到放箭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完成。 那女刺客往后猛地一弯腰,身子居然柔韧的好像一根面条一样,她的腰往后面弯下去竟然能双手触地,那一箭擦着她高耸的胸脯射了过去,哆的一声扎在墙壁上,深深的插进了砖石中。 那女刺客身子一挺站了起来,还想再动手时,外面的侍卫已经蜂拥而进,花三郎抽出横刀率先冲了过来。花三郎一刀斩落,刀法大开大合,那女刺客臂力不如他,借着身形灵活连续避开了花三郎数刀的攻击。 她的身子柔软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靠着身体的韧性,她竟然做出了一系列难度极大到超出人们正常认知的动作。她身子倾斜着一刀刺向花三郎的咽喉,这一刀蓄势而发,角度刁钻的好像一条吐信的毒蛇。饶是花三郎战场经验丰富,还是慢了半拍,那刀在他肩膀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很深,血好像瀑布一样涌了出来。 后面的侍卫抢上来攻了一刀,那女刺客只能回刀自救,花三郎险险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若是那侍卫晚到一步,此时的花三郎已经被那女刺客的第二刀割破了喉咙。只是那侍卫虽然救援及时,但是奈何身手比那女刺客要差的太多,只拼了一刀就被女刺客一刀斩在肩膀上,脖子往一边一歪,眼见是不活了。 见侍卫们越来越多,那女刺客自付不能得手,原地跃起,从那破了一个大洞的房顶上又跃了出去。花三郎不会这样的轻身功夫,安排好侍卫留下来保护王妃,自己带着人追了出去。到了外面的时候,举目四处望去,哪里还有那女刺客的影子? 只是他看不到,却有人看得到。 季承云奉了刘凌的命令带着几个高手过来保护卢玉珠等人,正好看到那女刺客从房顶上跃了出来。季承云吓了一跳,以为那女刺客已经得手,于是命令手下人进房间里去看,自己一振臂跃上了房顶,看着那女刺客的背影追了出去。两个人一个逃一个追,速度快如闪电一般。 无奈那女刺客轻功实在出众,季承云追了一段反而越来越远。他抖手翻出两枚铁胆,一扬手朝着那女刺客的后背就打了出去。 女刺客回身两刀将铁胆击飞,季承云趁机拉近了距离。从腰畔接下来他惯用的兵器三丈长的蛇鞭,兜头朝着那女刺客扫了过去。季承云的蛇鞭尾部绑了数十枚铜钱,若是被打上的话,足以削开那女刺客的头骨。 女刺客一低头让了过去,一刀斩向蛇鞭,奈何那蛇鞭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柔韧异常,锋利的钢刀竟然无法将其斩断。两个人迅速接近颤抖在一起,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交手了十几招。 此时,孝帝在众多大内侍卫和聂氏兄弟的保护下已经退到了刘凌的书房里,四周被精甲武士保护的如同铁桶一般,几个刺客攻了一阵反而被射杀了两人,见不能得手,剩下的刺客便退了回去。聂人敌留下弟弟聂人王保护孝帝,自己追着那些刺客奔了出去。他轻功极好,只三个起落便追杀其中一人。那人回身就是一剑,聂人敌却连看都不看,一指点在那人手腕上,当的一声那人握不住剑掉在了地上。 聂人敌拔刀,斩落,一颗硕大的人头飞起,血如泉涌。他继续追赶另一个刺客,在那刺客逃出去百米远的时候被他从后面追上,一刀从头颅正中往下劈成了两片。那刺客的身子整整齐齐的被一刀剖开,内脏掉了一地,腥臭无比。 聂人敌杀了逃走的两名刺客,再想去救刘凌的时候忽然听到书房那边又有喊杀声,想起刘凌的吩咐,他无奈反身就杀了回去。 这次攻击书房的是四个高手,皆是一身黑衣,用长剑。四个人组成一种很玄妙的攻击阵势,数百名精甲武士竟然挡不住这四个人的联手攻击! 聂人敌冷笑,纵身跃下,当头一刀斩向其中一个人的头颅。那人扭头,左手剑突兀的刺出,毒蛇一般直奔聂人敌的咽喉。 聂人敌眼神一冷,伸手在那人剑上屈指一弹,那剑就好像怒龙一样挣扎起来,颤动的越来越剧烈,刺客竟然拿捏不住!聂人敌伸手一抓,将那剑抓在手里,反手一剑划破了那刺客的咽喉,刚好割破那人的喉管,再也没有深入一分。 “我面前,莫用剑!” 聂人敌冷哼一声,身子一转绕到一个刺客的身后,剑如蛟龙出海,从那人背后刺入,正好刺破了心脏,那剑却没有穿胸而过!这两剑的力度拿捏之准,令人胆寒。 剩下的两个用剑的刺客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两个人还没有跑出去两步远,聂人敌左手剑攻其中一人后心,右手刀直落另一人的后颈。 两个人无奈反身格挡,却被聂人敌一个人纠缠住,想走都脱不开身。 三个人只斗了不超过五招,其中一人就被聂人敌一剑刺穿了咽喉,依然的恰到好处。最后那人只又坚持了三招,也被聂人敌一剑斩之。连杀六七人,聂人敌身上竟然不染一滴血迹。 刘凌身边已经没有了高手,一个一身黑衣的刺客看准了时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猛地朝着刘凌冲了过去。只是他还没有到刘凌身前十五米,从刘凌身后忽然闪出来数十个弩手,连发弩箭雨一般朝着那刺客射了过去。那刺客舞动手里长剑,剑光形成一道光幕,竟然将上百支弩箭尽皆击落。 趁着弩手们弩箭用尽,那刺客脚下一点,一剑朝着刘凌刺了过去。刘凌脸色丝毫不变,只是往后面大步的退了出去。哗啦啦的一阵响动,上百名身披重甲的陌刀手从他背后涌了出来,迎着那刺客就杀了过去。 上百名陌刀手将他团团围住,沉重的陌刀舞出一阵阵风声,陌刀手互相配合着一刀快似一刀斩向那刺客。这刺客虽然身手了得,却从来没有与这样身披重甲的武士交过手。他每一箭刺出去都能击中一名敌人,奈何对方的重甲实在坚固,擦出一连串的火星就是很难攻破重甲的防御。 斗了五六分钟的时间,那刺客伸手也当真了得,居然被他杀了三四个重甲陌刀手,身上挨了一刀破开皮肉,血淋淋的杀了出来,一剑刺向刘凌的胸口。 近了,近在咫尺! 刘凌闪身,那一剑落空,那刺客手腕一转,剑尖依然直直的刺向刘凌的心脏! 这一剑太快,刘凌无法闪躲! 剑噗的一声刺穿了刘凌身手的大红色喜服,却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刘凌从袖子里翻出匕首,趁着那刺客惊愕的一瞬间,匕首猛地刺入了那刺客的胸膛。那刺客只感觉胸口上一凉,低头看时,匕首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身体里。他刚才甚至已经看到了刘凌眼神中的慌乱,甚至预料到了宝剑刺穿刘凌心脏的场面,惟独没有想到自己的心脏同样会被锋利的武器刺穿。 看了一眼刘凌,那刺客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刘凌长出了一口气,这软件果然厉害,故意引那人过来,然后趁机刺杀对手,这一切都在刘凌的预计当中。 在王府里作乱的刺客,远远的超出了预计的人数,竟然有不下百人在四处放火。好在刘凌在王府里布置的兵力足够,侍卫们又都是蓄势待发,很快那些刺客就被大批的精甲武士猎杀。 就在大部分刺客都被斩杀了之后,刘凌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少数的刺客开始逃窜,但是身披重甲的陌刀手围堵下,就好像撞击了一片钢铁丛林中一样找不到出路,很快就被乱刀砍成了肉泥。 刘凌见势头已经被控制,便带着几个侍卫赶去书房,他虽然将聂氏兄弟都派到了孝帝的身边,但他依然不放心孝帝的安全。 正大步的往前走着,忽然从暗影出闪出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迅速的贴近到了他的身前! “你身上有护身的至宝,能挡刀剑,却挡不住老夫一掌!” 这人正是潜伏已久的李延福! 他观察了很久,尤其是剑一刺在刘凌胸口上的那一剑,他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断定刘凌身上必然有一件护身的宝甲,只是他却有信心,利器刺不破那宝甲,他只需一掌震碎刘凌的心脉即可! 他已经抬起了手,已经推了出去,只是他忽然心头升起一阵恐惧。因为他发现刘凌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的恐惧,那双冷静的眸子里,甚至还有一种似笑非笑的戏谑意味! 他依仗着什么?为什么不害怕? 他看到刘凌抬起手,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嘭! 他看到刘凌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即火石打火的星火闪现,然后一团火就从那个奇形怪状的筒子里喷了出来,随后他就被一阵巨大的力度撞飞了出去。落地之后,李延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瘫软的好像一团烂泥。 他费力的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胸口已经被无数的铁钉打的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我还是低估了他?若不是看到刘凌身边只有三两个侍卫自己以为胜券在握,不拦在他前面而是直接出手的话,自己会不会成功呢?” 李延福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面前缓步走过来的这个年轻人,或许早就想好了无数种对策了吧? 他让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不再去想,他闭眼,只是不想死不瞑目。 第二百一十章 反击 刘凌发明不出来枪,就算他懂得全部的工艺流程在这个时代他也造不出来枪,他用以轰杀李延福的是火器,但却十分的简陋。他却知道火药是如何配制的,利用火药的爆炸力将铁钉轰出去,远比造一只手枪要简单的多。 李延福死了,刘凌的手也被火药爆炸造成的后坐力震裂了虎口,血顺着他的手流下来,滴落而下。 红色喜庆的婚礼,用血来装点。 就在刘凌大婚遇刺的前一天,远在辽国上京的留守辽国二皇子耶律德光丢了一壶羽箭。这件事虽然引起了耶律德光的警觉,但毕竟一壶箭算不得什么值钱的东西,查遍了下面人之后没有发现蛛丝马迹,耶律德光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他实在不确定是自己打猎的时候掉在半路上了,还是回来后被人偷走了。 耶律德光尚武,耶律雄机率军和西夏开战留他在上京,这个闲不住的二王子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带上三五个侍卫跑到荒野红狩猎,是否猎到动物这并不重要,他喜欢的是那种纵马驰骋的感觉。狩猎归来丢一壶箭,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耶律德光没有想到的事,七天后,他丢的这一壶羽箭竟然会出现在幽州。而且,其中一支还插在了他大哥耶律极的后背上。 耶律极遇刺了,幸好他有内穿软甲的习惯,这一箭虽然力度十足,但被软甲阻拦后入肉并不是十分的深,血流了不少,伤口也不小,不过处理过之后很快就就会康复。后背上的伤不严重,严重的是他心里的伤。 这种箭,他认识。 这是大辽宫帐军弓箭手配备的标准箭矢,在幽州宫帐军的军械库里这样的羽箭足有上百万支。这样的羽箭耶律极也用过,虽然他的箭法比不上他二弟耶律德光,但是在五十米的距离十发七中还是没有问题的。 箭没有问题,问题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来刺杀大辽国未来的皇帝陛下,而且用的还是大辽宫帐军的羽箭。宫帐军的管理制度相当的严格,军械库中每天提出库的羽箭数量都有记录,谁领出去的,领出去多少一目了然。就算是弓箭手和骑兵每日训练用的羽箭,也都是记录在案的,消耗了多少,还回来多少,都有专人清点。 耶律极相信在幽州没有人有这份胆量,他派人查了军械库的记录,今日弓箭手和骑兵训练共领出羽箭一万三千支,出去损坏的羽箭之外,还回军械库一万两千七百八十六支,数量上没有一点差错。也就是说,那十几个刺客朝着自己发射的数十支羽箭绝对不是出自幽州的军械库。 而除了幽州之外,各地驻守的都是州兵,装备的羽箭和宫帐军所用的羽箭有着明显的区别。而千里范围内,只有幽州驻守着八万宫帐军。 这箭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耶律极把玩着手里的断箭,看着箭尾上刻着的那个字。 上 耶律极当然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上京,没错,这支箭来自上京的宫帐军。他之所以让人查幽州的军械库,怕的是有人盗用箭矢后在羽箭山刻上这个上字。幽州宫帐军的羽箭上刻着的是南。 一支来自上京的宫帐军配备的羽箭能说明什么问题? 耶律极猛地将手里的羽箭再次折断,狠狠的丢在地上。因为用力牵扯到了伤口,疼痛让他的面目变得更加的狰狞。耶律极不是没有被刺杀过,从他十一岁开始到现在,经历过最少九次刺杀,但每一次他都能逢凶化吉。惟独这一次,让他彻底的愤怒了,怒火烧乱了他的神智,也烧出了他的杀气。 他猛地的把桌案上的东西都横扫到了地上,酒杯,奏折,书信都掉落在地上,乱七八糟,正如他此时的心态。 一份奏折掉在地上翻开来,上面的日期是半个月之前的。这是一份从上京转过来的奏折,是汉国皇帝刘卓呈递给大辽皇帝耶律雄机的。远在西夏的耶律雄机收到了汉国使者带来的十架连发火箭,还有这样一份奏折。 奏折的大意是,因为北汉实在无力出兵,请求大辽皇帝陛下原谅。但汉国是大辽的属国,理应为大辽做出贡献。除了用于战场上的十架连发火箭之外,汉国皇帝刘卓愿意将大同府献给大辽国,作为军事据点牵制西夏。 这份奏折后面有耶律雄机的批示,送上京,幽州,给两位皇子传阅。 耶律极盯着那份奏折,眼睛逐渐变得血红。为什么要送到上京去?弟弟耶律德光现在还没有一个实质性的封爵,他凭什么比自己先看到这份奏折?父亲这样做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高速我,他准备改立耶律德光为太子了吗!一个才十六岁的孩子,他有什么能力留守上京?他有什么资格先看到父亲批示的奏折? 父亲已经决定把大同府立为西京了,也就是大辽国第五个都城。西京战略位置十分的重要,将来必然会派重臣镇守,自己在南京这边镇守了多年,对汉人的了解远胜于其他人。西京将来必然会驻守重兵,而自己将是统帅南京和西京数十万兵马的不二人选。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偏偏有人跑出来刺杀自己,图谋的是什么? 耶律极越想越恨,可是思路却偏偏越来越清晰。 耶律德光一直想在外独领一军,但是父亲一直都以耶律德光年纪还小为借口推脱,现在那个家伙已经十六岁了,并且因为个人勇武,在军中颇有威望。若是跟父亲哀求的话,说不得西京留守的位置就是他的。但这要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父亲必然会征求自己的意见。若是自己也愿意统领西京兵马的话,绝对轮不到耶律德光插手军务! 父亲对耶律德光一直想取代自己的的想法十分的清楚,自己作为长子,也是最出色的一个儿子,将来必然是要继承皇位的。而耶律德光野心太大,所以父亲一直压制着他,不让他涉及到军务。原本因为有父亲的关爱自己一直不曾将耶律德光看成对手,但这次父亲去了西夏后竟然让耶律德光留守上京!这就是一个信号,一个父亲要重用耶律德光的信号! 或许是自己太不争气了吧? 不!一定是那个家伙在父亲面前花言巧语骗取了信任!再加上北府宰相萧善臣一直就支持耶律德光,这次父亲亲征西夏,萧善臣就跟在父亲身边,天长日久父亲难免也会受到萧善臣的影响!自己这些年一直不在上京,大于越耶律莫哥是否还像之前那样支持自己吗?耶律德光在上京,对这位能影响父亲决策的大于越,难道就没有拉拢过? 越想,耶律极的后背越凉,一直凉到了心里。 若是萧善臣代表的后族,再加上大于越耶律莫哥代表的皇族都站在耶律德光那一边的话,自己还有几分继承皇位的胜算? 趁着父亲远在西夏,耶律德光为了得到西京留守的位置,派人来刺杀自己,然后耶律德光还能名正言顺的将南京留守的位置兼着,控制着数十万大军,上京那边再有人替他不断的说好话,皇位非他莫属! 耶律德光!你好狠的心,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兄弟的情分吗! 耶律极咬牙切齿的想,紧紧的狠狠的攥上了拳头。 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既然你想杀我,那我也不会让你活的安安稳稳,汉人不是有句话吗,我的好弟弟,来而不往非礼也! 刘凌大婚被刺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整个太原府都为之轰动了。老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推测着是谁这么狠毒,竟然在忠王大喜的日子下杀手? 后来又有消息传出来,当天在忠王府观礼的宾客中都有不少人被误伤了,大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派来的使者被刺客一刀刺中了胸口生命垂危,皇帝陛下把御医都派来了给使者治伤。那使者带来的护卫据说都被杀死了,若不是忠王的侍卫拼死相救,这位使者大人真就不一定只挨上一刀。 老百姓都在推测,是什么人对忠王和契丹人都有这么大的仇恨?不但想趁着忠王大婚的日子把婚礼变成葬礼,连带着对契丹的使者都要赶尽杀绝?很快,就有聪明人推测说,一定是白莲教的余孽干的,只有他们才会对契丹人和刘凌都恨之入骨! 紧接着从忠王府里就传出来消息,当日行刺刘凌的却是是白莲教的余孽,领头的就是那个上次逃脱了的白莲教的圣女栾影。于是,推测出这个答案的聪明人笑了,在街坊邻居中他的威望值迅速的升高。 “都受伤了你还笑!” 卢玉珠捧着刘凌的手给他换药,然后小心翼翼的包扎上,眼睛红红的。 虽然被刺客破坏了她的大喜日子,但好歹她现在也是刘凌明媒正娶的王妃了,虽然过程曲折了一些,可是结果正是她期盼了很久很久的。 刘凌拍了拍卢玉珠细嫩的手背笑着说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流了那么多血,还说不碍事。” 卢玉珠把刘凌受伤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夫君疗伤。刘凌抬起另一只手帮她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轻笑着说道:“当然不碍事,皮外伤而已,什么都不耽误。” 他看着卢玉珠娇媚动人的脸庞,笑的越来越邪恶:“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就证明给你看。” “妾身知道王爷身子健壮,可是王爷还是要好好休养啊。” “休养不着急,咱先把着急的事办了。” 卢玉珠抬起头,忽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陛下不是特意下旨让王爷在家休养几天的吗?还有什么着急的事要做?” 刘凌嘿嘿道:“我着急呗,着急把洞房补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隐隐作痛” 二八年华的女子有多水嫩?有多纯洁?有多迷人? 刘凌用一个最直接的方式来“深入”了解。 虽然婚礼出了乱子,但是借机铲除掉了很多隐患,总的来说失去的远远少于得到的。更主要的是,大同府已经被耶律雄机定为西京了。按理说汉国少了一个重要的城镇以及周边数百里国土,刘凌不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偏偏认为这是一件和自己娶了一个美娇娘可以相提并论的大好事。 心里高兴,刘凌在床上展起男人的雄风来更是威风凛凛。初经人事的卢玉珠连连哀求,刘凌依然狠着心要了她两次。梅开二度后的可人儿更显得娇美不可方物,刘凌简直是爱不释手。 正如刘凌第一次看到卢玉珠观察的那样,她的胸脯完美无比。相比于柳眉儿的娇小玲珑来说,这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有着一对堪称傲人的乳峰。并不是大的离谱,是那种刚好能掌握的完美。白皙,水嫩,细滑,弹性十足。 她的腰肢比柳眉儿略微粗一些,但却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反而更加的柔韧有力。这是卢玉珠从小习武造成的,她的腰肢扭动起来简直能要了人的命。和腰肢相连的,则是略显瘦些的臀部,当然,这瘦是相对于柳眉儿来说的。若是说卢玉珠拥有一对完美的胸脯,那柳眉儿可是有一对让刘凌痴迷的完美臀部的。 卢玉珠的身材比柳眉儿矮小一些,按照现代的尺寸来说应该在一米六二左右,虽然稍微的有些矮,但是近乎于黄金比例的身材让她看上去十分的养眼。唯一略有遗憾的臀部,刘凌也相信在自己不断的开发耕耘下,吸收足够的养分后绝对会成长为极品美臀。 相对于卢玉珠胸前的美好,更让刘凌兴奋的则是卢玉珠的下面竟然还没有一根绒毛。光洁,水嫩,漂亮的就好像大师最完美的杰作。 平坦的小腹下是一片白皙,在那个微微隆起的丘陵下面,则是一道粉红色的小溪。那小溪的景色之美,让刘凌忍不住想要去一亲芳泽。 卢玉珠抱着刘凌的胳膊,闭着眼,红着脸,气息依然还没有平稳下来。想起刚才夫君那疯狂的索取,卢玉珠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的同时又有着一点点害怕。真的害怕了,怕他反悔再要自己一次,那样的话她真的就承受不住了。 那一根火热,如此粗大,她都不敢相信,那么巨大的一根东西,自己竟然能包容下来。虽然开始的时候疼的死去活来,但是随着夫君在耳边甜蜜的话语,还有他那不断的亲吻,爱抚后,她逐渐的适应了那种充实感,并且渐渐的体会到了那种被填满的幸福。 又想起夫君把自己摆出来的那些羞人的姿势,卢玉珠的脸就红的好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想想那些动作,现在她的心还跳的突突的。他……夫君怎么会懂那么多男女之间的事?那些动作,若不是自己从小习武腰肢柔韧的话,有好几个根本就做不来的。 想啊想,越想她的脸就越热,呼吸也难以平缓下来。 嗯……夫君似乎最喜欢让自己趴在床上,高高的翘起臀部,他在后面扶着自己的腰肢顶进去,可是那样好深好深,放佛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肚子一样,感觉那个东西就在自己的肚子里面一动一动的,好难受。 虽然那样很疼,但是夫君喜欢的话,以后自己一定要适应这个姿势。 想到这里,卢玉珠的脸简直热的能捂熟一只鸡蛋。真不害羞,竟然想这些东西,卢玉珠,你这是怎么了? 卢玉珠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可是越是强迫越忍不住去想去回忆那份感觉。 刘凌感觉的手一直在卢玉珠平滑的小腹上游走,他闭着眼睛休息,卢玉珠小腹微微起伏的小腹,他能感觉到此时她内心的不平静。稍微睁开一丝眼睛,刘凌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胸口上,抱着自己一条胳膊休息的卢玉珠,只见可人儿的饱满胸脯一下一下的起伏着,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看着娇娃脸上异样的表情,刘凌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刘凌的抚摸在卢玉珠平滑小腹上的手悄悄的慢慢的往下滑动,覆盖在那一座光洁的肉呼呼的丘陵上,中指勾动,按住了那一粒小小的突起。 “啊……” 卢玉珠睁开眼睛,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销魂的呻吟。 “王爷……不要,妾身,妾身真的不成了的。” 刘凌不理会卢玉珠的哀求,手指上的动作依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他的挑逗下,那一粒小小的突起逐渐的变得坚挺。触手的感觉,也逐渐的变得滑腻起来。刘凌实在没有想到,卢玉珠的身体竟然这样的敏感,只要一触碰那个小小的突起,她就会忍受不住。 在刘凌的动作下,卢玉珠的身体不安的扭动起来,两条修长结实的双腿来回搅动着,似乎是想阻止刘凌的动作,又像是在忍受着难以抵抗的痛苦。只是她却不曾想到,她这样的动作,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随着刘凌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卢玉珠的嗓子里传出来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这是一个纯洁的一塌糊涂的女孩儿,她在享受快感的时候也仅仅是单调的发出嗯嗯的声音,却如同天籁。刘凌喜欢卢玉珠的纯净,所以他不打算教她如何去释放情感,他喜欢看她哀求的表情,喜欢听她那销魂的呻吟。 终于,卢玉珠的身子猛地一震颤抖,她的双腿紧紧的并拢,身子在一瞬间僵硬后缓缓的软了下来。从她的嗓子里发出一声迷人的娇呼,随即而来的就是粗重的喘息。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那两颗原本还凹陷在其中的蓓蕾已经悄然绽放出来,傲人的挺立着。随着她的呼吸,那两团柔软随之颤抖。 刘凌牵着卢玉珠的手放在自己那根火热上,感受到了夫君的需要,卢玉珠微微眯着的眼睛中露出一种歉意。她真的无能为力了,若是再来一次的话,她知道自己肯定承受不住了。经历了两次璀璨的桃源深处,现在还红肿着。 “王爷……妾身真的不成了,王爷,明日妾身再伺候王爷……” 卢玉珠有些歉意的说道。 刘凌笑了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道:“我怎么会舍得再要你?你才经历这事,若是我一味索求的话你的身子也会吃不消。只是……” 刘凌皱了下眉头,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怎么了王爷?” 卢玉珠急急的问道。 刘凌皱着眉头说道:“只是我现在这样真的很难受,若是不能释放出来的话,说不定会憋坏了身子。” “那……那妾身就……” “不行,你的身子也挨不住了,我不能因为自己而伤害你。”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可怎么办啊。” 卢玉珠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这样做我怕你对有些不适应。算了,不说了,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刘凌脸色黯然的说道。 卢玉珠咬了咬嘴唇,脸色坚定的说道:“王爷就告诉妾身该如何做吧,妾身不能看着王爷痛苦。我是王爷的妻子,理应……理应伺候王爷。” 刘凌笑了,嗯,他笑了。 多好的女孩子啊,这样的女孩子要是放在现代的话,简直就是濒临灭绝的物种了。在现代,谁要是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的话,还不得幸福死? “你……其实,其实嘴巴也可以的,你的嘴巴那么小,我怕……嗷!” 刘凌瞬间就绷直了身子,卢玉珠在刘凌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低头含住了那火热的坚挺。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直冲刘凌的大脑,竟然让他的思维瞬间就变得一片空白。 过了片刻,卢玉珠有些无辜的抬起头,眼神中表达的意思是,就这么含着就可以了吗? 只是接下来她很快就明白该如何去做了,因为刘凌已经扶着她小巧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推动起来了。卢玉珠努力的适应着刘凌让她达到的节奏,努力的让自己的牙齿不会碰疼了王爷的“宝贝”。她很辛苦,也心甘情愿。 第二天早晨,两个人醒来的都很晚。七月的太阳总是早早的升起来,在他们还没有睡着的时候窗外就已经逐渐泛出了白色。刘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估计着按现代的时间来算的话,怎么也是凌晨四点以后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本来不想叫醒卢玉珠让她再多休息一下的,只是刘凌悄悄的慢慢的抽出被卢玉珠枕得有些酸麻的胳膊的时候,卢玉珠还是醒了过来。 “醒了?” “嗯。” “我先起床去外面看看,王府里昨天打的乱七八糟,我去看看受伤的侍卫们。你别急着起来再躺一会儿,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刘凌低头吻了一下卢玉珠的脸颊后说道。 “不,妾身起来给王爷做早饭去。” 卢玉珠有些倔强的说道。虽然她起身的时候表情明显的僵硬了一下,显然是因为她的身体还没有回复过来。 “早饭下人们会送过来的,你就不要起来了。” “不……今天,是妾身第一次给王爷做早饭,不能赖在床上不起来,这是妾身必须要做的事。” 她声音很轻,但却坚定不移。 “那好吧……让眉儿帮你一起做吧。” 卢玉珠想了想嗯了一声,然后在刘凌的帮助下才勉强下了地,只是一走动,隐隐作痛。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练兵 离着刘凌遇刺风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汉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刘凌这些天几乎很少上朝去了,在家休息了五天之后,他便开始着手训练骑兵。从应州带回来的一千新兵都是精壮之士,再加上从神战营,神机营,神锋营挑选出来的五百老兵,一千五百新老结合的骑兵很快就组建完毕。 骑兵的营地就建立在孝帝划归给刘凌的那块王府用地上,这块占地四十多亩的土地容纳三千骑兵都没有问题。 马匹都是西夏送过来的上好战马,身高体壮,三千匹战马,一千五百骑兵,刘凌要把这一千五百人打造成能左右大战局面的奇兵。从骑兵进入营地之后,骑兵营就封闭了起来,大营外面守卫如林,别说普通百姓,就是达官显贵没有刘凌的同意也难以接近。若是有人接近骑兵营二百米之内,立刻就会被巡逻的精甲武士驱逐。 这四十几亩的的大院,完全成了太原府中的禁地,甚至比皇宫内院的守备还要森严。最外围巡逻的是八门巡查司的差役,十个人一队,无缝式交叉巡视,任何人都不能越界。在里面则是刘凌王府的亲卫二百人组成的巡逻队伍,一百人分成十队,每一天换班一次,巡逻不断。 出入骑兵大营的人,都配发了刘凌亲自签发的通行腰牌,这样的腰牌包括刘凌自己的那块在内,一共签发了只有六块。也就是槊有资格来骑兵营的人,算是刘凌也就只有五个人。甚至皇帝陛下都不能随意出入,这是当初孝帝答应刘凌的。 这六个人,是刘凌,胜屠野狐,赵二,花三郎,独孤锐志。就连可以说是刘凌心腹的三个京师营的指挥使,都没有资格进入骑兵大营之内。 刘凌每天清早进入骑兵大营,很晚才会出来,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训练那些新兵的,他训练的的方式简直成了汉国最高机密。 不过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认为不管刘凌如何尽心尽力的去训练新兵,靠着那区区一千五百人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就算把那些骑兵都训练成以一敌十的强兵,在面对数万,甚至数十万大军的时候真就能左右战局? 虽然骑兵在与步兵的战斗中有着一定的优势,一千五百骑兵,运用得当的话击败一万,甚至一万五千没有配备重甲的步兵到还是有可能的,若是面对两万以上结成阵势的步兵,即便没有装备重甲,骑兵速度上的优势也会因为步兵人数上的优势而消磨干净。一旦陷入敌阵的话,高高在上的骑兵根本就是步兵手里长兵器的靶子,一扎一个准。 若是外面游击,以弩箭杀敌的话,除非对方是一支类似于欧阳专叛军那样毫无战斗力可言的乱兵,否则很难对步兵造成致命的打击。而且骑弓的射程远不及步弓,一旦胶着的话骑兵很可能被步兵的箭阵灭杀。 所以,很多人都不认为一千五百人的骑兵队伍能有多大的成就。毕竟汉国目前的假想敌是辽,夏,和周。而这三个国家又都是以骑兵见长。且不说夏,辽的铁骑,就算是大周的虎贲精甲骑兵,那一万武装到牙齿的骑兵队伍足以轻而易举的灭杀这一千五百骑兵。 大辽拥有四十万狼骑宫帐军,夏拥有骑兵同样不下四十万,大规模的骑兵冲锋,刘凌训练的这一千五百人立刻就会被对方的洪流所淹没,根本就翻不出一朵浪花来。 不光是那些粗通军事的或者根本就一窍不通的文人不看好这支骑兵部队,就是军队中都有着很多的质疑声音。汉军所见过的最优秀善战的骑兵,莫过于大周大都护虎贲将军罗旭手下那一万精骑,这已经是他们所能想象到的骑兵战斗力的上限。没人认为刘凌训练出来的骑兵队伍,能搞超过虎贲精骑的战斗力。 甚至连孝帝都并不是太在意这一千五百人的骑兵,在他看来,刘凌之所以将心思全部投在训练骑兵上,无非是想远离朝堂,宁做一名练兵的将军,也不做权倾朝野的权臣。对于自己这个在战场上胆大包天,在官场上却谨小慎微的弟弟,孝帝也颇为无奈。只是他不想逼刘凌太急了,才说朝廷里还有卢森,候申,裴浩,周延公这几个可用的重臣,刘凌既然想练兵孝帝也就没有太过于干涉。 刘凌也不理会外界的非议,每日按时进入骑兵大营,不到掌灯的时候绝对不会出来。 北边的大辽和西夏打的越来越热闹,两边都没心思分神关注汉国,再加上汉国把重镇大同都献给了辽国,耶律雄机之前对于汉国不出兵的怒气也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相对于汉国派来几万老弱残兵,得到一个能监控整个中原的重镇要实惠的多。只要在大同驻兵十万,不管是西夏还是大周,都放佛被钉进眼里一颗钉子一样难受。 其实孝帝这样做也并不是一味的对大辽示弱买好,大同府理论是汉国的领土,只是从汉建国以来就一直受到辽狼骑的骚扰,方圆百里之内早就没有了人烟,而辽国对于大同的觊觎之心又是昭然若揭,用一块名存实亡的领土换取五年甚至更久的太平,这买卖其实不算太亏,更何况,大同府里,刘凌早就布置下了安排,不然又岂会如此轻易的就献出去? 刘凌站在校场上看着新兵们训练,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严肃。 “王爷,这样驯马练兵,损失也太大的一些吧?” 花翎小心翼翼的问道。 三千匹上等的战马,现在已经损失了二百多匹,看着令人心疼。 刘凌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花三郎的问题,而是问赵二道:“今天骑兵们的食物和战马的饲料都运来了吗?” 赵二抱拳道:“王爷,都已经运到了。生猪二百头,精细料草十五车。” “还按照我之前的吩咐那样喂马,骑兵的肉食敞开了供应,不要吝啬。” 他看了一眼花三郎叹道:“我知道你心疼战马,看着那些马一匹接着一匹的饿死,难道我就不心疼?在坚持一下,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另外……死去的战马都割了肉,备用!” 花三郎惊讶道:“王爷,马吃草料,现在喂食带血的生肉已经很艰难了,难道王爷还想让战马吃掉死马的血肉?” 刘凌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我要的不是战马,而是能猛兽!” “这样的驯马方式闻所未闻,属下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战马真的如王爷预想的那样训练出来的话,将来到了战场上会是什么样的气势。” 赵二叹道。 “我倒是觉得这个办法虽然消耗的大了一些,但是一旦成功的话,战场上还会有骑兵敢与我军正面抗衡吗?” 独孤锐志靠着柱子,眯着眼睛盯着校场上那些新兵们练习劈杀之术。 刘凌笑着说道:“骑兵的突击战术,格斗技巧,就交给胜屠将军,独孤将军来督导了。箭术,则由三郎来教,赵二负责后勤辎重,只要过阵子战马适应了带血的饲料,用不了一年,这支队伍就会具备一定的战斗力。” 胜屠野狐正在校场上指点新兵们用槊,骑兵们所用的骑槊都是精工打造的,不同于坚硬的步槊,骑槊的槊杆弹性十分出色,这样的马槊练起来更难。在槊上的造诣,胜屠野狐和独孤锐志都十分的出众。两个人用槊,一个刚猛绝伦,一个灵活多变,两者取其长,对于新兵们的进步有着巨大的帮助。 正说着话,一个亲兵跑过来对刘凌行了一个军礼道:“启禀王爷,有重要的军报,陛下派人送到这里来了。” 刘凌点了点头,结果来看了看随即笑道:“柴荣还是按耐不住了,你们看,杨业送回来消息说柴荣已经下令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准备进攻西夏,夺回被西夏占领的三个州府。不过这次柴荣倒是学了个乖,没有再打算御驾亲征了。” 花三郎问道:“何人领兵?” 刘凌道:“右威卫大将军蒙虎为行军元帅,左武卫大将军韩庚为副帅。” 赵二道:“蒙虎和西夏兵数次交手,以他为帅倒也没错。” 独孤锐志哼了一声道:“越是如此,周兵必败!” 刘凌眼神一亮,哦了一声问道:“独孤将军怎么看?” 独孤锐志道:“素闻右威卫大将军蒙虎善战,但这个人向来刚愎自以为是,再加上前年的时候与西夏兵作战胜多负少,难免会生出轻敌之心。柴荣若是派别人为帅的话,出于对西夏兵战斗力的忌惮或许还会循序渐进,稳扎稳打,以二十万大军夺回三个州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蒙虎自认为西夏兵乃是他手下的败兵,难免心高气傲,他若是轻敌冒进的话,说不得重蹈了前年被嵬名曩霄埋伏的覆辙。” 刘凌哈哈笑道:“独孤将军一言而断蒙虎的成败,妙哉。妙哉!” 独孤锐志怔住,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也这么看?” 刘凌点了点头道:“我得赶回去给杜义和刘茂写一封亲笔信了,等周兵大败归来,他们两个土财主还不赚的盆满钵满?不趁机先打打秋风的话,那两个老财吞进肚子里的东西可是很难再吐出来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远行 大汉嘉丰三年的九月,大辽与西夏的大战依然如火如荼,已经拼了几个月的双方都打出了真火,都摆出了一副不胜绝不罢兵的态势。不出刘凌所料的是,大周的二十万大军果然被西夏兵击败,蒙虎轻敌冒进,中了西夏大将李盘古的埋伏,整个中军四万多人的队伍被李盘古打残了,蒙虎只带着五百余人突围而出。 这之后周军就陷入了被动,被西夏兵压着打,大周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北伐,耗时将近两个月不但损失了十几万大军,左武卫大将军韩庚战没,可谓损失惨重。蒙虎再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僵持下去,上了请罪的奏折后率军返回晋州。 半路上被抚远军指挥使杜义和刘茂的应州兵拦杀了好几阵,后面还有李盘古的追兵,周兵算是被打的风声鹤唳,一路溃逃,丢弃的军械辎重不计其数。二十万大军活着回到晋州的不足五万,兵器盔甲大部分都丢弃了。 这一仗成全了李盘古的威名,以六万人马抵抗大周二十万大军的入侵,不但将周军击退,还斩杀了周军的副元帅左武卫大将军韩庚,这样的战绩足够傲人了。 这一战也成全了杜义和刘茂,这两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算是赚足了,周军丢弃的铠甲兵器,光捡来的东西就足够把一支万人的队伍武装到牙齿。光战马就缴获了不下两千匹,其他的军械物资多不胜数。 不说抚远军,就是刘茂手下的应州兵,装备几乎换了一茬。周军十二卫精兵的装备远比汉军的标配要好的多,就说皮甲,周军十二卫士兵的皮甲的厚度最起码是汉军皮甲的两倍,而且在关键部位还有铁甲护体。相对来说,汉军的装备就要简陋许多,除了横刀同样锋利之外,周军其他的东西都是汉军士兵所奢求的。 而周军轻骑兵装备的轻甲和马槊,对于汉军来说更是梦寐以求的东西。马槊造价昂贵,不是普通士兵能用得起的。大周的国力十倍于汉,甚至还要更强,而且大周以武立国,士兵的装备做工都十分的精良,也不是大汉的制造作坊能比拟的。 只是还没等杜义和刘茂两个人坐下来分赃,刘凌怕一封信不能促使他们俩往外吐宝贝,特意派了花三郎来打秋风。花三郎直接就说了一句话,所有装备抚远军和应州兵留下,战马王爷都要了。 杜义和刘茂两个人心疼的差一点就哭了,若是哭管用的话他俩保证一点都不差,肯定哭的稀里哗啦。看着到手的两千剁匹战马就这么被王爷搜刮了去,两个人真的是欲哭无泪。幸好王爷没打他们缴获的装备的主意,不然两个人还不得跑到太原去跟王爷理论。 杜义和刘茂都知道王爷正在太原府训练骑兵,可是一千五百人的骑兵队伍已经占用了从西夏换来的三千匹上等战马,还要打他们这两千多匹良莠不齐的马匹的主意,他们俩就有点想不通了。如果他们俩看到太原府骑兵大营里每天都会有数十匹战马死去的话,只怕两个人得心疼的流血。 蒙虎回到晋州之后,让亲兵把自己绑了钻进囚车里,一路上由亲兵押着送到了汴州。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罪不可恕,他本来是想用二十万大军趁着西夏与大辽激战的机会,以摧枯拉朽的气势一举夺回三州之地,谁想到西夏兵竟然反过来给他来了个摧枯拉朽,二十万大军一个多月的时间只剩下四万余人,这份大罪足够他死十次了。 蒙虎到了汴州之后,柴荣念在他之前的战功,再加上老将军韩庚的战没,柴荣不想一下子就失去两个大将军,所以没有杀了蒙虎,只是将他将为郎将,暂代右威卫将军一职。由于是战败,老将军韩庚死也没能封侯,算是受了蒙虎的连累。 唯一让柴荣有些心安的是,这次大溃败中有一名小将格外的引人注目,各路大军都败如山崩一发不可收拾,惟独这员小将麾下的三千人马整建制的退了回来,不但一兵未损,还主动断后以疑兵计吓走了汉国抚远军的追杀,若不是他的果断只怕周军回到晋州的四万人马连一半都到不了。 这员小将名叫杨业。 柴荣当然不会想到,杨业所谓的疑兵之计惊走抚远军,不过是杜义和杨业之间商量好的而已,若是换了其他一员周将断后,只怕杜义和刘茂早就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抢装备抢红了眼的汉军,难道真就怕了三千大败退的周兵? 大汉嘉丰三年的十月,北方的天气骤然变冷,西夏和大辽之间的战争因为早早到来的鹅毛大雪而暂时高一段落。但是大辽的二十万宫帐军并没有退回上京,在西夏祁连山以北二百里的大草原上扎营,军帐绵延五十里。 而西夏则聚兵十六万,在祁连山一线与辽军遥遥相对。 这次耶律雄机雄心勃勃而来,最初的时候确实势如破竹,祁连山以北近千里的草原都被辽军占据。只是战争到了七月份之后,辽军的攻势就一再受挫。到了九月份,嵬名曩霄调集的军队越来越多,已经从最初的被动挨打转变成互有攻防。更令耶律雄机没有想到的是,嵬名曩霄竟然派了一支两万人的骑兵队伍绕过战线,杀入到了辽国境内,在五百余里的草原上烧杀抢掠。若不是上京留守耶律德光果然出击,只怕这支西夏兵能将战火烧到上京城下去。 被西夏兵的顽强和善战激怒的耶律雄机已经忘记了最初的意图,现在的大辽皇帝陛下已经拼出了三昧真火,不彻底的击败嵬名曩霄一次,他是绝不会甘心回军的。 白毛雪一直下了四天,草原上银装素裹,只是双方的士兵谁都没有心情来体会大自然景色的壮阔绚丽,心思都用在了如何取暖上来。这一年的冬天来的太早了,早到双方都没有做出准备。 到了大汉嘉丰三年的十一月中旬,耶律雄机无奈留下十万人的大军驻扎在祁连山北,自己领着十万狼骑回到了上京。嵬名曩霄则留下陈偷闲率领十六万大军严阵以待,只等天气稍微好转一下就要想辽军发动最后的决战。嵬名曩霄自己则带着亲兵数千人回到了兴庆府,开始筹划反攻大辽的事宜。 被人堵在家门口打了几个月,若是不打会到别人家里去,这是嵬名曩霄绝对不允许的事。只要一举击败了留在祁连山北的十万辽军,他才不管天气严寒是否适合出兵,立刻就会挥军北上侵入大辽。 而此时的太原府骑兵大营里,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已经习惯了血腥肉食的战马差不多有一千七百匹,一千三百匹上等的战马因为不适应加了血的饲料而活活饿死。活下来的战马,先是习惯了淋了新鲜猪血的草料,随后也习惯了生吃血肉。 到了大汉嘉丰三年的腊月,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千五百匹战马已经完全脱变,哪里还能看到一丝马的温顺,一匹一匹的战马,暴戾的简直就是下了山的饥饿猛兽。除了骑在它们背上朝夕相处的骑士之外,任何人都别想靠近它们的身边。 而被胜屠野狐和独孤锐志用魔鬼式的训练方式教了几个月的骑兵,一个个脱胎换骨,煞气腾腾。 而此时距离年关已经不足半个月,太原府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只有那片巨大的骑兵营地里,依然一片肃杀。 腊月二十三,小年。 经过半年的时间,为这一千五百名骑兵量身打造的战甲终于完工,送到了太原府骑兵大营里。刘凌亲自设计的全覆盖式重甲,总重大约三十公斤上下,从用料到做工可谓精益求精。光是这一千五百副铠甲的花销,就足够整个应州兵营一个冬天的消耗。 就在这寒冷到滴水成冰的冬季,刘凌在腊月二十三的深夜,带着这一千五百名装备了重甲的骑兵悄然离开了太原府,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甚至就连当今天子刘卓也只是知道忠王离开太原府练兵去了,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 更多的人,则根本就不知道太原府骑兵大营已经空了。 八门巡查司的差役每天依然严密的巡逻,没有人能够随意接近骑兵大营附近。里面一层刘凌王府的亲兵也没有离去,还保持着原来的习惯采取无缝式巡逻。守城门的士兵只知道有一支队伍开拔,夜色中打着神战营旗号的骑兵队伍,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大雪纷飞中,正式确立了番号为修罗的骑兵队伍悄然远行。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截杀 在西夏祁连山以南的乌拉特草原上,驻扎的是西夏天德军两万四千余人。辽国大举入侵,天德军是除了黑山威福军之外离着祁连山最近的一支军队,在八月中旬的时候,天德军大部人马被嵬名曩霄调到了祁连山北布防。 留在原来营地中驻守的天德军还剩下四千一百多人,这四千多人留下的原因是为了监视着东方的汉国。毕竟天德军的驻地距离汉国和大夏的边境实在太近了,汉国建雄军若是急行军的话只需三天就能越过边界出现天德军的防线上。 以辽和汉的关系,难保建雄军不会趁机摸过来捞便宜。四千一百人虽然不多,但是只要坚守两天,祁连山一线的西夏骑兵就能赶到。 留守驻地的天德军最高指挥官叫做篾叠,是一名从四品的郎将。这个人很有些来头,他曾经是大夏皇帝嵬名曩霄的亲兵队正,后来外放任天德军的百夫长,累积军功升至郎将他只用了四年的时间,不折不扣的善战之将。 像往常一样,篾叠安排好了守夜巡逻的人手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军帐中。天德军的驻地不同于其他部队,方圆三百里内都没有一个能称之为城市的地方,最大的一个屯子不过才有五百余户牧民。没有城防,天德军是依着一座不知名的小山扎下的营盘。 这座小山或许算是祁连山脉的一座吧,虽然距离祁连山足有数百里,并且两地之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两个山包都没有,但是这里的人都坚定的认为这座小山就是祁连山的一部分。当然,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去深究,大家说是就是,没有必要较真。 天德军的营寨依山而建,但是这座小山实在是太矮了,也不陡峭,最高处不过七八十米的样子。之所以选择这里扎营,无非是可以在山上建立一个瞭望台,可以比站在草原上看的远一些。 牧民们都知道什么地方最安全,所以在离着天德军驻地不远处,四周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屯子。最大的一个有五百多户牧民,最小的一个只有兄弟两个两家人五座帐篷。最近的一个屯子离着天德军驻地骑马只需跑半个时辰就能到,最远的一个纵马飞奔的话,不超过两个时辰也能赶到。 天德军巡防的范围非常大,东面三百里长的边界除了靠烽火台示警之外,就靠着天德军的骑兵以三百人为一单位的巡逻。 回到自己的大帐中,篾叠喝了一大碗已经冻上冰碴子的奶茶,一股透彻心扉的冰冷感觉立刻就蔓延到了全身。冷让他的精神变得集中,打了个冷颤,篾叠坐下来开始考虑今天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二十天之前派出去巡逻的队伍按理说今天晚上之前就应该赶回来,轮换的三百名骑兵已经出发了三天,千夫长安库率领的队伍没道理今天还没有回来。骑兵每次巡防,最迟半个月必然返回驻地。而安库是出了名的急性子,回程往往比出发的速度要快的多。就算大雪之后道路难行,以安库领兵的强硬最迟十七八天也应该回来的。 篾叠从把装满了奶茶的大铁壶吊在火盆上,看着铁壶中逐渐冒出来的热气,他的眉头纠结成了一道山梁。 “来人!” 外面当值的亲兵掀开厚重的帘子钻了进来,裹带着雪沫子的夜风呼的一下子吹进来,火盆里的火苗噌的一下窜起来老高。雪沫子钻进脖子里,冷到了心里。 “将军,有什么吩咐?” “去把李峰叫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任务给他!” 亲兵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不多时,斥候队的队正李峰钻进了大帐,紧了紧身上的战袍,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将军,有什么任务?” 李峰是一个才二十五岁的老兵了,说他是才二十五岁的老兵,是因为他这样的年纪就已经参加七年,从一个普通牧民家的懵懂小子成长为掌管一百名斥候的队正,虽然进度并不快,但却扎扎实实。要知道能当做斥候的人,都是骑兵中的精英。而斥候队正,往往是这一百名斥候中各方面都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李峰虽然也姓李,但是是大夏皇族李氏没有一根毛的关系。他不知道自己的祖辈原来姓什么,从他父亲决定姓李开始,他们这一族的人家渐渐的都跟着改姓。李峰已经做了两年的斥候队正,上次篾叠将军说过,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段日子他的队正就能变成掌管三百人的果敢校尉了。 虽然队正也是校尉,但是从九品的陪戎校尉和从七品的果敢校尉怎么也是后者光荣的多,更何况,到了从七品的品级之后,就属于正式的军官编制了。只要升为果敢校尉,以后即便不上战场,不执行任务,照样能得到比原来更多的军饷。 篾叠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十分的信任,而且李峰本事就算是他的心腹,所以才会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把他叫起来而没有一点内疚,因为篾叠知道,只要李峰做的足够好,自己可以给他更好的前程。 “带上是个身手最好的斥候,连夜顺着巡防骑兵的路线去追,若是半路遇上千夫长安库就随他一起回来,若是没有遇上,那就追杀狄罗千夫长的骑兵队伍,告诉狄罗小心一点,很可能有汉军潜入进来了。” 李峰眉头挑了一下问道:“将军,你是说,安库大人的队伍或许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即便是想想,他就觉得身子冷的难以忍受。这是一种比夜风还要刺骨的感觉,让人无所适从。 “我仅仅是怀疑,安库久经战场,他手下的三百骑兵个顶个都是好小伙子,即便遇到大队的敌人也不可能一个都逃不回来。我估摸着他们是或许在什么地方遇到了风雪所以还没有赶回来。但是小心一些总没有过错,即便他们真的全军覆没了,你追上狄罗的人告诉他们小心一些也是好的。” 李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挑选人手连夜就走,争取五天内追上狄罗大人的骑兵队伍。” 篾叠点了点头道:“嗯,你去吧,小心一些。你是我看好的人,像你这样优秀的军人应该得到奖赏,这次回来之后我会提拔你做致勇校尉,不要让我失望。” 李峰心里一阵激动,致勇校尉,那可是正六品的武职,手下足足有五百人!实在没有想到将军会在这样看重自己,原本以为果敢校尉就是提拔的极限了,谁想到竟然一下子连升七级! “属下定然不负将军的嘱托!” 李峰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在篾叠期许的目光中钻出了帐篷,招呼自己的部下连夜出发追千夫长狄罗的人马去了。 李峰走了之后,篾叠倒了一碗已经烧沸了的奶茶一口一口的慢慢品,直到肚子里暖烘烘的热气让人有了倦意,他才放下茶碗,将火盆往自己的床榻边上搬近了一些,脱下厚重的皮甲,迅速的钻进了温暖的毛茸茸的毯子里。 或许是因为最近这些日子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足足用了一个时辰他迷迷糊糊的才睡着,火盆已经渐渐的冷了,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温度上的变化,裹紧了身上的毛绒毯子。 呼!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将火盆里的炭灰吹到了篾叠的脸上。刚刚进入梦乡的篾叠被冻醒,随即心里腾地升起一阵怒火。 “该死的,你们是怎么当值的?风吹开了帘子,你们就不知道挡住吗?!” 他翻过身来对着门口大喊,话才喊完,他的表情猛地僵硬住。篾叠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顺手将床榻边上的弯刀抽了出来。 “你是谁!” 篾叠的面前站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如此寒冷的天气,他的血却没有被冻住依然还在往下滴,这只能说明这个人的伤口实在太深太多了,血一直没有停止过。门口当值的两个亲兵一左一右扶着这个血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十分的恐惧。 “将……将军,快做准备,契丹狼骑杀过来了!” 那血人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支持不住,脖子往旁边一歪昏死了过去。篾叠猛地窜起来扶着那人的脑袋仔细辨认了一下,待看清了此人面貌后篾叠顿时吓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李峰!这个人竟然是刚刚才带着斥候去追狄罗的李峰! 篾叠吓了一跳后迅速的冷静下来,他指着一个亲兵道:“吹角!全营人马备战!” “弄醒他,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篾叠穿戴好盔甲之后,那亲兵连续给李峰灌了两万冰冷的奶茶,李峰哼了一声吐了一大口血,随即慢慢的醒了过来。 “李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篾叠抓着李峰的胸前皮甲大声问道。 李峰嗓子里咔咔的响了几声,他再次吐了一大口血出来后神智似乎清醒了不少。见到面前的正是将军篾叠,李峰猛地抓着篾叠手说道:“将军,快!快做准备,辽国的狼骑趁夜杀过来了!黑色的盔甲,狼头大旗,是契丹人!” 他死死的抓着篾叠手哭着说道:“安库大人,狄罗大人的头,就挂在那个契丹首领的战马上!” 听到这句话,篾叠顿时面无血色。 第二百一十五章 黑暗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已经进入梦乡的大部分天德军士兵慌乱的爬起来,他们手忙脚乱的套上皮甲,抓起手里的兵器往外冲。很多士兵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压力,扯着嗓子大吼大叫。一边跑一边吼,嗷嗷的狼叫一样的声音在天德军大营里此起彼伏。 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吼完了士兵恐惧和惊慌都变得淡了一些。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士兵们开始有秩序的集结。虽然还是显得有些仓促,但好歹没有发生混乱不堪的事。士兵们的手里握着弯刀,这就足够了。 “契丹人来了多少?!” 篾叠不管李峰是不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只是趁着李峰还能说话还算清醒,计量多的得到关于契丹人的消息。 “不……不知道,契丹狼骑都是黑衣黑甲,也不举火把,而且他们没有冲锋只是缓缓的前进,听到马蹄声的时候契丹人已经和我的斥候相距不过百步了。天色太黑了,根本就看不到他们,我的人简直就是自己一头撞上去送死的。” 李峰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尽量清楚的汇报军情,虽然他现在痛苦不堪,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他强迫自己说下去。吐了一大口血,他抹去嘴角上的血迹苦笑着说道:“那些狼骑根本就不是人!还没有交手,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就冲了我的鼻子。不光是那些骑兵,就连他们的战马都好像是山林中的猛兽一样令人胆寒。” “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人数,但是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我手下的斥候拼死掩护我讨回来报信,他们并没有追击,依然保持着缓缓向前的动作,似乎……并不着急。” 篾叠扶着他问道:“你的意思说,这是一支契丹人的精兵,他们趁着夜色而来却并不打算发动突袭?” 李峰苦笑了一声道:“恐怕是这样的,他们的前进速度并不快,阵型整齐的就好像刀子切出来的一样。属下……属下想,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趁夜突袭,而是打算强攻进来。” 夜色中行军而又不选择趁着天黑自己这边没有防备而突袭,这支契丹骑兵打的是什么主意?篾叠在心里迅速的计较着,随着帐篷外的号角声逐渐变得有规律,他的思路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是了,这次来袭的契丹人必定人马众多,他们地形不熟悉,并不知道这里是我天德军的驻地,他们是误打误撞上来的。他们之所以没有选择突袭,是因为到了现在他们依然没有确定天德军的大营在什么地方而已。而且契丹人大军迂回到了祁连山的南面,显然是要绕到祁连山西夏大军的后面去。为了不走漏消息,一路上遇到的西夏兵全都被他们杀了,安库,狄罗的巡防骑兵只不过是撞在他们的刀口上而已。 只是李峰既然逃了回来,他们为什么不追?或许是连续遇到天德军的寻访骑兵,领兵的契丹首领一定已经推测到了附近有大队的西夏军队驻扎。那将领之所以不追杀李峰,是因为他们不确定天德军的具体位置,李峰逃走反而给他们无形中起到了领路的作用。不发动突袭,是因为契丹首领不确定天德军的具体位置和人马数量,但是契丹人来的足够多,所以缓缓而行修养体力,准备着与我天德军援兵的大规模交战。 想通了这些,篾叠轻轻拍了拍李峰的肩膀说道:“你就在我的大帐里休息,如果这次你能熬过来,我就提拔你为从五品的骑兵都尉。” 李峰感激的看了一眼篾叠:“谢……谢将军,不必了,我……属下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熬不过去的,咳咳……领兵的契丹武士很厉害,我伤了内脏,活……活不长了。” 篾叠眼睛一红,大声说道:“放屁!你是老子亲自提拔起来的兵,老子说不许你死你就不许死!” 李峰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一把握着篾叠的手说道:“将军,还有一件事你要千万注意,那些狼骑……都是重甲骑兵!” “咳咳!” 因为激动,李峰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团碎肉被他咳了出来,掉在地上,触目惊心。 “重甲骑兵!” 篾叠惊讶道:“你没有看错?契丹骑兵向来追求速度,以轻甲为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契丹人还有重甲骑兵。” 李峰惨然一笑道:“不会看错的,那些契丹骑兵不光是人披重铠,就连战马都披挂着全甲,装备的武器也不是契丹人惯用的弯刀,而是以长兵器为主。能跟这样的骑兵交手见识到这样强大的战斗力,我死也没有遗憾了……” 李峰笑着流泪:“我家中还有老母……” 篾叠攥着他的手说道:“你放心吧,你的母亲就是我篾叠的母亲,以后母亲由我来照顾!” “谢……将军!” 李峰最后吐出三个字,脖子一歪,就此气绝。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不发动突袭!篾叠狠狠的攥紧了拳头。重甲骑兵,根本就木速度上的优势,而且夜色中不明地形,他们自然不敢贸然发动攻击! 将李峰的尸体放好,篾叠眼神逐渐的明亮起来。他钻出帐篷,大步朝着已经集结完毕的士兵们走了过去。 “把库房中的重弩都给我抬出来布置在正面,弓箭手换破甲锥!小洛克!给我滚过来!” 篾叠大声的吼着。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武士飞奔而来,抱拳行礼道:“将军,我在!” 篾叠指着大营外面道:“李峰都尉战死了,你现在就是斥候的队正。给你二十个人,你敢不敢出去探听敌人的情况!” 被称为小洛克的武士大声说道:“敢!” 篾叠哈哈大笑道:“好,带上二十个斥候,不要出去太远,遇到敌人就退回来,你们的任务就是查看一下敌人的位置!” “属下遵命!” 小洛克转身,点了二十个斥候翻身上马,呼啸着冲出了大营。 “来人,到大营外面三百步的地方点起火堆,越多越好!” 篾叠继续下令,数百名西夏步卒快速的冲出去,收集木柴,在大营外面三百步远的地方点起了数十堆篝火。泼了菜油的木柴烧的很旺,三百步意外的情况虽然依然看不清晰,但是只要有人进入三百步的重弩射程之内,西夏兵立刻就会看得清清楚楚。 需要四个人操作的重弩被抬了出来,虽然只有六架,但威力巨大的重弩足以将披挂着重甲的骑兵穿成一串。弓箭手们已经换了造价昂贵的破甲锥,按照步弓的威力,五十步以内能射穿重甲,虽然不一定造成致命伤,但远比普通的羽箭威力要大得多了。 时间过去的很快,等步兵们在三百步之外点起火堆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小洛克的人还没有回来。篾叠皱起来眉头,敌人就算再慢,就算是步行着也该到了。再说,外面已经点上了火堆,对自己这边人有照亮敌人位置的作用,对敌人来说无疑就是在暴漏目标啊,敌人就算是地形不熟悉,迎着火光也应该走不错吧?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小洛克依然没有回来。 篾叠的心越来越紧张,手心里都是汗水。 “来人,再派五十个人出去看看,小洛克难道死了吗!” 他喊这话的时候,不曾想到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士兵们心里奋力压制的恐惧,开始不可阻止的溢出来。 “敌人是谁?” “汉军吧?” “不可能,汉军没有那个胆子,你没听到李队长刚才回来的时候喊吗,契丹人来了,是契丹狼骑!” “契丹狼骑?契丹人不都在祁连山北面跟陈老将军对峙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听说安库大人,狄罗大人都战死了!” “你说什么!安库大人可是咱们天德军有名的强者,他也战死了?” “怎么还不来啊,快点来吧,就这么等着我心里不踏实啊。” …… 五十个骑兵呼啸着冲了出去,很快就就消失在三百步的火堆光亮后面。火堆只照亮了四周十几米的范围,过了这个范围,黑暗反而更加的深邃了。 啊!啊!救命! 连续的惊呼声从火堆远处传来,清晰的传进了大营中西夏兵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那救命的呼喊声就好像响在他们的耳边,响在他们的心里,如此恐怖。每一个人的心都揪的紧紧的,似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一样。他们的心跳开始加快,手心的汗水越来越多。 慢慢的,一个浑身是血的西夏骑兵在雪地上爬行着出现在三百步外火堆旁边,他哀嚎着,努力的爬行着,身体将雪地拖出长长的一条血迹。这是刚刚冲出去那五十个骑兵之一,也仅仅有他一个暂时还活着。他不断的大声呼救着,期盼着大营中的同伴来救自己。他的双腿已经断了,腿骨穿破了血肉露在外面。 “救我!” 士兵们都将目光看向篾叠,大家都在等着篾叠的命令。只是,他们等来的是准备战斗的命令,而不是去救人。 一个黑漆漆的人骑着一匹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战马慢慢的出现在火堆的光亮中,他坐下战马的速度很慢,却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大营中西夏兵的心头上。这一身黑甲的恶魔,慢慢的追上在地上爬行的西夏兵,慢慢的举起手里的长槊,对准那西夏兵的后心,猛地往下一插! 血飞溅,人命贱。 黑甲骑士将一面代表着契丹狼骑的狼头旗帜绑在自己的槊杆上,高高举起。他盯着严阵以待的西夏兵,轻蔑的笑了笑。转身,离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二百一十六章 雪在动 等待中的黑夜尤其显得漫长,西夏兵在半夜被号角声惊醒后抓起兵器严阵以待,可是一直到大营外三百步远的火堆燃烧尽,黑暗再一次笼罩住所有人的视线之后,大辽的重甲狼骑依然没有发动进攻,他们似乎已经趁着夜色消失在茫然无尽的草原上。 冬天的太阳升起的总是显得姗姗来迟,尤其是在一群红了眼睛心力交瘁的西夏兵眼里,那太阳出现的真的太晚了。不过,当天色逐渐放亮,他们紧张了一夜没有松弛下来的心脏终于稍微的放松了一些,黑暗,总是让人恐惧。 太阳升起之后,被白雪覆盖的草原能一眼看出去老远,视线的尽头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有什么黑甲骑士的影子? 似乎昨夜出现的黑甲骑士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当太阳升起之后他们便回到了地狱,等待下一个夜晚的来临。大营中的西夏兵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那那火堆远处三十米左右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尸体,还有失去主人的战马在低着头用嘴巴拱动着主人一家僵硬的尸体,在初升的朝阳下,这一幕显得那么的平静,苍凉的平静。 包括小洛克在内,前后两批七十个骑兵就战死在火堆外面三十几米远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被杀死的,第二批五十个骑兵还发出了哀嚎,第一批二十一个人死的悄无声息,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篾叠派人将那些骑兵的尸体拖了回来,检查之后发现第一批的二十一个人都是被射死的,但尸体上的箭矢已经被收了回去,看那些伤口能够确认的是,敌人所用的绝对不是普通的羽箭,伤口大的几乎能将拳头塞进去。 “是投枪!” 篾叠咬着牙说道。 只有沉重的投枪才会造成这样巨大的伤口,就算是四棱的破甲锥也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都怪我!” 篾叠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 他应该想到的,灯下黑,灯下黑,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契丹人的重骑兵就在火光不远处等着,等着自己派出去的斥候一波一波好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去送死。他们距离火堆只有几十米远,被火光晃的花了眼睛的斥候刚冲过去的时候,肯定是看不清几十米外就是严阵以待的敌人。第一批二十一个人,或许冲到对方二十米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鬼门关的门口。 二十几米的距离,沉重的投枪能把只穿了皮甲的西夏斥候扎个对穿。 而第二批的五十个骑兵之所以发出了呼喊,不过是因为敌人根本就没有再用远程武器而已。这五十个人,都是被格杀的。三十米的距离,对于高速接近的两支骑兵队伍来说,连三息都用不了。当自己派出去的骑兵越过火堆之后,还来不及收住战马就一头装进了契丹重甲骑兵的洪流中。 只一个照面而已,五十个骑兵死绝。 “将军,现在怎么办?” 大营中留守的三个千夫长已经死了两个,安库和狄罗先后死在契丹骑兵手里,说话的是仅剩下的一个千夫长,奈真绝。 “先把他们都厚葬了吧,是因为我的失误他们才战死的,他们都是大夏的勇士。” 篾叠用手将一名士兵睁着的眼睛盖上,心情沉重的说道。他的嘴角干裂,或许是冻裂的,看上去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睛里的血丝密布,眼睛往外凸着,似乎要挤出来一样。 “还要再派斥候出去,敌人趁着夜色退走,但是难保什么时候杀回来。契丹人的目标是抄到祁连山北面去偷袭陈老将军的大军,想前后夹击击败咱们在祁连山的十几万大军。在这里遇到咱们或许是契丹人没有想到的,他们可能已经北上了,也可能就隐藏在什么地方。” 奈真绝应了一声道:“我这就去安排,斥候队的人已经大部分阵亡了,只能安排骑兵代替。我想多派出去一些,十个人为一队,多派几队出去,毕竟对方是重骑兵,遇到不交手的话撤回来的希望很大。” “嗯,就按你说的办吧,告诉士兵们小心一些,不要跟契丹重骑兵交手,搜寻到敌人的踪迹后立刻回来报告。” 篾叠挥了挥手,他感觉自己现在身体里没有一点力气。昨夜的打击不仅仅是下面普通士兵们有些难以接受,就连他这个将军,现在都被那沉重挫败感和恐惧压的喘不过来气。强,真的很强,从来见过一支气势那么强的队伍。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是来自地狱的修罗吗? 第二批派出去的骑兵,从第一声惊呼到最后一个人被杀,前后不过三十次呼吸的时间。再减去最后一个西夏兵是被人慢慢走上来插死的时间,这样算来五十个骑兵,十息之内就被人杀了个干干净净。篾叠对自己手下的骑兵很了解,他们都是真正的战士,每个人都能靠力气放倒一头小牛,能一箭射中百步外的靶子。但是他们却被敌人砍瓜切菜一样的杀了,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奈真绝叹了口气,他心里何尝没有恐惧?敌人的战术太诡异了,现在想想,或许敌人根本就不是来进攻的,而仅仅是震慑。震慑天德军大营里的士兵不敢外出,契丹骑兵说不定杀了人之后就已经扬长而去北上抄陈老将军的后路了。契丹骑兵先走了一夜,就算现在派人去祁连山报信的话,说不定也赶不上了。 不管敌人是否得逞,这次天德军的罪责都难以逃脱。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奖金,奈真绝摇了摇头,苦笑着起身安排斥候出去打探敌人的消息。还要安排人去给陈老将军报信,不管赶不赶不得上,消息必须送过去。 下令士兵们回到帐篷里休息,在寒风中冻了一夜,他们都有些支持不住了。奈真绝着急了二百名骑兵,让他们十个人为一队,只要看到契丹人的影子就立刻回来,那些修罗一样的重骑兵,不是他们能抵抗的。现在奈真绝才知道,大辽的真正精锐是多么的可怕。 轻骑兵们互相打量了一眼,抱拳,然后分开,每一队各自选了一个方向飞奔了出去。他们这次的任务说不上有多凶险,晚上的死在契丹人手里的弟兄是吃了黑暗的亏,大白天的草原上视线良好,离着很远就能看到敌人,更何况敌人那一身扎眼的黑衣黑甲在雪地中尤为显眼。 以轻骑兵的速度,契丹人的重甲骑兵绝对追不上。 一队骑兵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奔了出去,冬天的朝阳照在白雪上,总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只是骑兵们心里都好像堵着一块石头,喘不上来气,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什么如画的风景。领头的骑兵队正呸了一口,恨恨的骂道:“妈的,挑错了方向,今天日头怎么这么强,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骑兵忽然指着前面惊叫道:“雪崩!” 那队正白了他一眼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这是草原,又不是雪山,怎么会雪崩!” 那骑兵讪讪的笑了笑,指着前面说道:“可能是日头晃了眼,我怎么看着前面的雪好像动起来了似的,就跟水面上来了大浪头一样。” 那队正揉了揉眼仔细看过去,果然发现前面的雪地好像跟平常不一样。前面地平线上的白雪似乎被什么震动起来似的,看着真就跟翻腾的波浪一样。他以为自己眼花,使劲看了看,果然,那雪就是翻滚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雪在动,那是骑兵!” 一个眼尖的西夏兵指着前面吼道。 队正猛地勒住战马,抬起说遮挡住刺眼的阳光瞪圆了眼睛去看。 “妈的!是骑兵!快,快回去!” 那队正扯着脖子吼道。 西夏兵立刻拨转马头,地平线上是那翻腾的白雪,分明就是批了白袍子的契丹骑兵!等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的时候,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百步远了。十个西夏兵调转马头,拼了命的拍打着坐骑,疯了一般的往回跑。 “敌袭!正东方契丹骑兵!” 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喊,试图早一点通知给大营里的同伴们知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以卵击石 大队身披着雪白长袍的重甲骑兵呼啸而来,踏飞起来的雪沫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好像是江河中翻腾出来的浪花,而奔腾的重甲骑兵则就是一道洪潮,如同钱塘江的大潮一样蔚为壮观。 白色的长袍飞舞中,冲在最前面一排的重甲骑兵将骑弓举了起来,专门配备的加重型的破甲锥每人五十支,这样沉重的破甲锥更够轻而易举的射出二百步远。当然,这对于骑士的臂力有着极大的要求,除非身强体壮者,否则也拉不满那特制的骑弓。 落荒而逃回到大营的西夏兵斥候用大吼将敌袭的消息传播了出去,正在当值的士兵吹响了号角,大营中立刻变得慌乱起来。反应最快的士兵已经抓起了武器,反应慢的人还躺在帐篷里揉眼。大部分士兵刚刚卸了甲躺下,整整一夜没合眼,又是在凄厉的寒风中站着,躺下后才暖了被窝的他们就被如同北风一样凄厉的号角声再次警醒。 “敌袭!快起来,敌袭!” 低级军官们挨着帐篷的喊人,汗水已经顺着他们的额头开始往下滑落。当值的士兵有五百余人,在第一时间他们就迅速的集结在大营外侧,只是没有弓箭手,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契丹人的骑兵越来越近。 战马踏着节奏,队伍最前面的骑兵首领将自己手里那柄加大加长的弯刀往前一指,第一排三百名骑手同时将手里的骑弓拉满,嗡的一声,三百支破甲锥在阳光下散发出深邃的光芒,覆盖而下。 “举盾!快举盾!” 低级军官们大声的吼着,有些吓傻了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乱哄哄的举起了手里的盾牌,只是没有形成统一调度的结果则是,士兵们站的过于分散根本就形不成对弓箭防御力最高的盾阵,前排的盾牌手根本就不能为后面的袍泽提供安全保障,零零散散的站位,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安全都保障不了。 第一轮箭雨过后,营门内的西夏兵被放躺下七八十人,人群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第二轮箭雨紧接着来到。破甲锥敲打在盾牌上叮叮当当的响着,其中加在着射穿人身体噗噗的闷响。一朵一朵的血花在中箭者的身上绽放,中箭了人低头去看,去根本没有力气和勇气将扎在自己身上的破甲锥拔出来。 俗话说临阵不过三矢,意思是面对冲过来的骑兵,在对方进入射程之后开始放箭的话,差不多射出三支箭骑兵就能冲到跟前了,即便是最出色的弓箭手也不会射出超过五箭,而且质量还不能保证。不过这是相对于高速奔跑中的轻骑兵来说的,重骑兵的移动速度比轻骑兵要慢上许多,所以第一排的重骑兵从容的射出了四箭之后更好换上马槊。 西夏兵被四轮箭雨杀伤了数百人,第一波集结在营门前的西夏兵几乎被清理干净。不过随着骑兵的接近,越来越多衣衫不整的西夏兵抓着兵器冲了出来,加入防御的阵型当中去。弓箭手现在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他们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营门前那将近一人高的拒马,重骑兵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那么高的拒马的。 若是敌人下马搬开拒马的话,这段时间内操作重弩的士兵和弓箭手都能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 最前排的重骑兵距离营门已经不足五十步了,西夏兵的弓箭手攥紧了手里的步弓,等待着敌人被拒马拦住的时机。 呼的一下子,第一排的骑兵忽然从中间分开,就好像打开的一扇大门一样,将第二排的骑兵让了过来。减速后的第一排重骑兵分开左右,后面的重骑兵将手里的投枪高高举起,借助战马奔腾的惯性猛地将投枪掷了出去! 此时,骑兵距离营门已经不足三十步了。 黑压压的一片投枪砸了过来,集中打击向正在试图控制重弩的西夏兵。六架重弩还没有来得及发射出一支弩箭,刚刚才气喘吁吁的跑到重弩前的士兵们就被沉重的投枪刺穿,钉在地上。 数百支投枪,就好像下起了一阵冰雹! 操作重弩的士兵全部被钉死,士兵们身上最少的一个也被两只投枪穿透,最多的一个身上足足插着四支投枪。投枪造成的巨大伤口让血如瀑布一样往外涌,用手堵都堵不住。被扎穿了肚子的士兵试图把自己的肠子塞回去,但他只是徒劳的做着机械的动作,内脏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挤。 这时,西夏的弓箭手开始还击,密集的羽箭射过去,打在重骑兵的铁甲上叮叮当当的乱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连破甲锥都没能给对方造成太大的伤害。一轮箭雨过后,只有七八个骑兵被射落马下。 “是锁子甲!他们竟然都穿了锁子甲!” “天啊!” 西夏弓箭手近乎绝望的哀呼,对方身上的链甲是对弓箭防御力最高的铠甲了,一个一个的铁链环组成的链甲,能够有效的阻止羽箭。即便是破甲锥也很难对穿了链甲的骑士造成致命的伤害,连环的铁甲能将箭成功阻挡住,里面厚厚的皮甲几乎能挡住刺入铁链环内的箭尖。 落马的骑兵有几个并不是被射杀了,而是被连续而来的破甲锥撞下了马背。死去的几个骑兵运气实在不够好,破甲锥穿破了他们防御力最低的咽喉位置,切断了他们的喉管。 第二排骑兵投出投枪之后,从马鞍上摘下绳索轮动起来,绳索甩出后套在拒马上,四五个人奋力往后退将拒马拉开,很快就清理出一段宽有几十米的通道来。这时,往两边让开的第一排骑兵已经重新回到队列,在第二排骑兵清理出通道后领头的将领将弯刀一指,骑兵们整齐的端起了手里的马槊。 “杀!” 重骑兵的将领一声大喊,三百名重骑兵成六排,洪流一般冲清理出来的通道中直接杀进了西夏兵大营。而此时,大部分的西夏兵才刚刚穿戴好盔甲,集结在门前的士兵连一千人都没有。而且最先跑出来的西夏兵往往都没有穿盔甲,心急的他们穿好衣服后就抓起兵器冲了过来。 他们的肉体无法阻止那一道钢铁洪流,重甲骑兵手里的马槊轻而易举的撕破了西夏兵的防线。刚一接触,西夏兵就被锋利的马槊刺死了一层!重骑兵手里的马槊具备良好的弹性,刺穿西夏兵的身体后槊杆弯曲,骑士抬起手臂的同时,挂在槊锋上的尸体就被弹飞了出去。 无法阻挡,大部分西夏兵都习惯使用弯刀,与长长的马槊相比他们的武器太短了,即便有人冲上去想将骑兵的战马杀死,他们却无奈的发现那些高大的战马几乎完全被铁甲覆盖,根本就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而且那些战马简直就是一头一头的猛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就连铁甲中露出来的马的眼睛里,都带着一种煞气! 攻击阵型的骑兵迅速的将西夏兵的防御切开一条口子,并且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冲进大营,这道口子的宽度越来越大。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队形严整的重骑兵就好像一辆一辆的重型坦克,碾压着西夏兵的肉体冲了过去。 从交锋开始,数以百计的西夏兵被重骑兵的马槊杀死,被战马踩死,但是他们却对敌人的伤害却是微乎其微的。他们的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再加上在彻骨的寒风中冻了一夜,他们的精神和体力根本就不在状态,从昨晚就开始蔓延的恐惧不可抑制的加快了传播的速度,后面冲上来的西夏兵甚至不敢交手就掉头逃跑。 随着冲进西夏兵的人群,领头的骑士猛地喊道:“换刀!” 他身后的重骑兵立刻执行命令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他们或者将马槊挂好,或者将马槊当做投枪使用掷出杀敌,在极短的时间内,重骑兵就将手里的兵器换成了锋利的横刀。当看到他们手里兵器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因为契丹人同西夏人一样,更喜欢用弯刀而不是横刀! “他们不是契丹人!” 奈真绝拉着篾叠的胳膊吼道。 篾叠也发现了这个破绽,他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兵器,盯着不远处往来纵横的重骑兵几乎将眼睛瞪出来。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 “是汉人!他们是汉人!” 篾叠嘶哑着嗓子说道。 “组织人突围,想陈老将军报信,告诉他背后杀来的不是契丹人,而是汉人!” 篾叠对着奈真绝吼了一句后,扬起兵器就冲了出去。他无法忍受心里的压力和恐惧了,只要杀人,只有杀人才能让他得到宣泄,不然他会被自己心里的压力给逼疯! “突围?谈何容易啊。” 奈真绝苦笑一声,大营依山而建,这山就算不高不陡峭,爬到山顶后的时间足够对方追杀了。而大营正面已经被那些该死的汉人封死,以西夏兵现在的战斗力根本就别想撕破对方的封锁!派出去的斥候还有没有赶回来的,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来袭的并不是一直认为的契丹狼骑! “向我靠拢!” 篾叠一边疯狂的大吼,一边迅速的朝着对方冲过去。看到主将的西夏兵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不少人聚集到了篾叠的身边,在篾叠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组成了一个攻击阵型,竟然聚集了三百多人。只是以三百多步卒冲击大队武装到牙齿的重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第二百一十八章 错误的推测 篾叠带着仓促聚集起来的三百多步卒,迎着对方骑兵前进的脚步杀了过去,虽然明知道冲过去将会九死一生,但是被篾叠死志激起同感的士兵们现在已经无惧死亡了。他们只想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拦住那些该死的骑兵,为自己的同伴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看到竟然还有一直队伍迎着骑兵冲过来,刘凌眼神一凛。他抬起手臂用弯刀指了指那几百人组成的攻击阵型,他身后的一百名重骑兵跟着他迅速的调整了方向,正对着篾叠的人冲了过去。 以刘凌为箭头,一百名重骑兵组成了一支锋利的破甲锥。在刘凌的两翼,是赵二和花三郎,有他们两个照顾自己的侧翼,刘凌可以毫无顾忌的一往无前。眼看着距离对方不足十步,刘凌迅速的将横刀横向平伸出去,然后伏低身子趴在红狮子的马背上。 噗! 手臂上传来的震动的感觉告诉刘凌,一名敌人已经被他切开了身体。随后赵二和花三郎的横刀也都见了血,随着骑兵的冲击,对方仓促组成的攻击阵型就好像被分开的水面一样,脆弱不堪。 刘凌看准了那个领头的将来,从对方身上整齐的铁甲就能够看出,这是一个高级将领,也是这支队伍的核心与灵魂,只要杀了他,这支队伍就会彻底的崩溃。刘凌俯身,挥刀,猛地朝着篾叠砍了下去。 身经百战的篾叠闪身避过了刘凌的刀锋,他挥刀反击,想刺穿刘凌战马的肚子,只是篾叠手里锋利的弯刀在红狮子身上披挂的重甲上擦出一溜火星,却根本没有伤害到红狮子分毫。被激起怒气的红狮子一声嘶鸣,迅速的调转身子,两条有力的后腿猛地朝着篾叠的前胸蹬了出去。 冲在篾叠后面的奈真绝猛地一冲将篾叠扑倒在地,红狮子的后腿狠狠的蹬在了他的身上。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奈真绝的身子就好像炮弹一样被红狮子蹬飞了出去。撞到了两个西夏兵的奈真绝摔倒在地上,断了至少五跟肋骨,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随即,重骑兵的战马毫无意外的踏在了他的身上,一匹,两匹,三匹……队伍冲过去之后,哪里还能看出奈真绝的样子,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被推倒了篾叠也没能幸免于难,他挣扎着刚刚站起来,一柄锋利的横刀在他的脖子上一扫而过。随即篾叠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轻了很多,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越飞越高。在高处,他甚至看清了那些重骑兵面甲上描绘着的修罗图案。然后他感觉自己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子,随即他又看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还站立在地上,脖子里往外喷着热乎乎的冒着白气的鲜血。那尸体如此眼熟,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去看,越来越沉的眼皮已经闭上,再也不会睁开。 三百多西夏兵组成的阵型顷刻间就被摧毁,重骑兵兜了个圈子杀回来的时候这一队西夏兵已经不足一百人,被重骑兵第二次冲击过后,地上有多了近百具尸体。随后刘凌下令骑兵分散出击,以几个人为一队自由杀敌。跟在队伍最后面冲进大营的九百名轻骑兵也开始发威,重骑兵已经帮他们清理出了道路,没有了危险的轻骑兵杀起人来一点也不必重骑兵慢。 修罗营由六百名重骑兵,九百名轻骑兵组成。因为冲阵的时候重骑兵在最前面,所以西夏兵误以为这是一支完全由重甲骑兵组成的强悍队伍。六百名重骑兵,这已经是刘凌所能调用款项支配的极限,再多了以兵部拨下来的财力根本就支撑不起。而且,挑选出六百名身强体壮的重骑兵也不是一件容易事,那一副重甲可是足足有三十公斤的重量! 相对于绞肉机一样的重骑兵,轻骑兵杀起人来要轻快的多。风一样,他们在战场上来回穿梭,一个又一个西夏兵被他们的横刀砍死。从冲进大营到消灭了大部分的西夏兵只用了四十分钟的时间,四千西夏兵还活着的已经不倒三分之一。出去跪地投降的人之外,还有上百人往山上跑去。 花三郎带着一队轻骑兵风卷残云一样杀过去,一阵羽箭之后再一阵冲击,爬坡的西夏兵就被杀了个一干二净。骑兵开始打扫战场,驱赶着放下武器的西夏兵聚集在一起。 “王爷,算是半路上灭了的两支骑兵,一共杀敌三千三百,俘虏了将近七百人。” 花三郎抹去脸上的血迹,将统计出来的数字禀报给刘凌。这次他们冒充契丹狼骑到西夏境内练兵,可谓是收获颇丰。一路上杀光了好几支西夏的边防军巡逻队伍,抢了几个规模比较大的屯子补充补给,这一次又成功的打掉了西夏兵一个兵营,胜利的果实沉甸甸的让人欣喜若狂。 “咱们损失了多少人?” 刘凌将面甲推上去,露出英俊的面容。 “刚才统计了一下,重骑兵损失了三十多个,还有七十人左右带伤但不影响战斗。轻骑兵损失了十九个,带伤的有一百多人,同样不影响战斗,随军的军医正在给他们包扎伤口,咱们的甲厚,伤口都不大。” 刘凌嗯了一声,催马朝俘虏那边走过去。 这次战斗之所以能去的如此辉煌的胜利,第一是因为战术运用得当,没开战之前就已经将西夏兵的斗志摧毁的一干二净,而且西夏兵又饿又冻的挨了一夜,才睡着又爬起来体力根本就应付不了剧烈的战斗。第二,则是骑兵们的装备是几乎倾太原府之力打造的,比起西夏天德军来说抢过太多了。西夏兵的武器几乎都破不了重骑兵的防御,而且他们的骑兵都在半路上被汉军分批剿杀了,以轻甲步兵对抗重甲骑兵胜算是零。 “俘虏怎么办?” 花三郎问道。 “杀了吧,留下活口就是留下证据,咱们大汉暂时还没有跟西夏开战的实力。这次出来只是为了练兵,若是给大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得不偿失。” 刘凌淡淡的说道。 他停下红狮子的脚步,不在继续往前走。他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将会抹杀掉近七百手无寸铁俘虏的生命。他的心里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他其实并不适应血腥的杀戮。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同情那些西夏兵的下场,却不会妇人之仁到惹祸上身。 没有了武器的俘虏就如同待宰的羔羊,面对武装到牙齿的骑兵手里有武器他们都无法抵抗,更何况已经放下了兵器?杀七百人,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用。尸体里流出来的热血融化了一大片雪地,血水和雪水融合在一起,触目惊心。 在最短的时间内打扫战场,确认没有一个活口之后刘凌命人带足了队伍三天的口粮,一把火将天德军的营地烧了个一干二净。队伍迅速的离开,重新穿起雪白长袍的骑兵很快就融入到了皑皑白雪中,放佛不曾来过。 两个时辰之后,第一波散出去打探契丹狼骑消息的斥候回到了大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袍泽们的笑脸,而是熊熊的大火和一地的死尸。营寨被付之一炬,袍泽们被斩杀的干干净净,回到营地的西夏兵被眼前惨烈的景象吓的失去了意识,嚎啕大哭。 两天后,契丹狼骑偷袭天德军大营的消息传到了祁连山北侧的西夏军大营中,得到消息的陈偷闲手里盛满了热气腾腾奶茶的银质杯子掉落在地上。恢复过来之后,他离开派出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队伍往天德军驻地的方向查看。他知道契丹狼骑并不打算偷袭自己的身后,若是契丹人有那个打算,现在西夏军已经腹背受敌了。 由此可以推断,这支契丹狼骑的人数并不多,还能一举将天德军留在大营中的四千多人全歼,就算对方都是精锐的重甲骑兵,人数大概也就是一千五百到两千人左右,最多绝对到不了三千。三千重甲骑兵,已经具备冲阵的实力了,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对西夏兵的后背发动袭击。 派出去五千骑兵之后,陈偷闲又以行军元帅的名义,调集还没有参战的驻扎在三百里外的黑水威福军五千骑兵,在方圆五百里的范围内搜寻契丹狼骑的痕迹。 每天都有消息传回大营,但是却没有一个好消息。 一万骑兵拉网式的搜寻,但是却根本就找不到那些契丹重甲狼骑的影子。今天被他们灭了一个屯子,明天被他们屠掉一个驻兵据点,就是抓不着对方的影子。而且对方的前进轨迹十分的飘忽,根本就无迹可寻。综合几天的消息陈偷闲终于得出结论,这支人数不多的契丹狼骑根本就是跑到西夏兵后方来捣乱的! 只是天德军驻地几乎紧挨着汉国的边界,契丹人难道是向汉国借道过来的?这个推理的准确率并不大,因为陈偷闲知道,汉国已经暗地里和大夏达成了协议,在大夏与辽之间的战争中,汉国绝对不会让辽国的军队从汉国的领土上进入大夏。 想到这里,陈偷闲的脑子猛然间一亮! 是大同!也就是刚刚被辽国皇帝耶律雄机定为西京的大同!前阵子汉国派使者过来通报了这个消息,说是汉国皇帝迫于辽国的压力,不得不将大同献给辽国!想到这里陈偷闲就一阵懊恼,自己明明知道这个消息,却偏偏没有重视! 该死的契丹人,竟然看准了大同的战略位置而对汉国施压硬是抢了去。那些契丹重甲骑兵肯定是从大同出发的,不然不会出现在天德军的驻地!现在情况十分的危机了,若辽国在大同派驻更多的军队,只怕就不是骚扰大夏的后方而已了,说不定真会有一支数万人,甚至十万人的大军从背后杀过来! 想到这里陈偷闲就是一身的冷汗,他立刻派人,用八百里加紧把这个消息和自己的推断写成的奏折送往兴庆府。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吞大的 或许刘凌不是古代第一个在战争中使用保护色的人,但无疑,他将这种简单的骗术发挥到了极致。修罗营的骑兵每人在离开太原之前就发了一件雪白的长袍,披着这样的袍子在雪地中行进或者休息,远远的看过去根本就不会有所发觉。而且天德军幸存者给陈偷闲的消息是,契丹狼骑皆是黑衣黑甲,出于惯性思维,没有人想到一件长袍就遮挡住了修罗们的踪迹。 最近的一次,刘凌的修罗营和西夏骑兵只相隔五里,两支几乎擦肩而过的队伍就这么毫无交集的走了过去。当然,前提条件是这支骑兵刘凌没有把握将他完整无缺的吃下去。但是如果遇到几百人的巡逻队伍,刘凌的好胃口就会展露无疑。 就这样,一个月内,刘凌用稍显卑劣的躲猫猫和打游击战术,吃掉了西夏兵大大小小的队伍十几只,算上天德军在内已经消灭了西夏兵超过五千,而修罗营的只损失了一百人不到。剩下的这一千四百多人的队伍,经过无数次血与火的历练已经真正成长为百战精兵! 刘凌带兵从太原府出发的时候并没有带多少口粮,这次在西夏境内完全是就地取粮,遇到一个屯子就抢干净一个,但却并没有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有所杀戮。刘凌命令骑兵在抢劫的时候绝对不许说话,打着大辽狼头旗帜的队伍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支汉人的骑兵。而且,刘凌和几个主要将领故意在西夏牧民面前用契丹语交流,从而更加确定了他们契丹狼骑的身份。 一万人的西夏骑兵在茫茫的大草原上兜圈子,就是找不到修罗营的踪迹。他们每次找到一个被抢过的屯子就会得知契丹狼骑刚刚离去,纵马飞驰去追,几百里下来却连一根马的鬃毛都没有发现。 黑水军领队的将军叫耿忠心,是个不折不扣的汉人,但是从他祖上无数代起就从中原迁居到了党项人的地盘上,经过上百年的融入,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一点汉人的影子。与草原民族通婚后,耿家的汉人血脉耿家淡薄了,从耿忠心脸上的络腮虎须到他强健的体魄,还有言谈举止上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一个汉人的后裔。 连续一个月的徒劳无功让耿忠心怒气腾腾,为了尽快找到那支挨千刀的契丹骑兵,他不得不违背了陈偷闲不得分兵的命令,将麾下五千骑兵分作了两队,分别往不同方向寻找契丹狼骑的踪迹。他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他断定契丹人地理不熟,补给完全靠抢夺来补充,但草原上地广人稀,契丹人肯定有连续几天找不到屯子来抢。一旦契丹重甲骑兵陷入无粮的地步,他们连那身沉重的盔甲都驼不起来! 而被契丹人逼疯了的党项轻骑则士气旺盛,他们远比契丹人要熟悉这一带的环境,主场作战的他们有着太多的优势可以发挥,即便是面对被传说为地狱恶魔一般的契丹重甲,他们也有一战而胜的几率,并且这几率相当大。 再者,从这一个月来契丹人的活动轨迹上看,他们运动的范围就在这方圆五百里之内。还没有被契丹铁骑践踏过的地方已经有限,分兵合围无疑是一条上上之选。 打定了主意之后,耿忠心派亲兵快马联系另一路骑兵的将军狄敢,告诉他自己分兵的决定,然后让狄敢尽量配合自己的行动。 耿忠心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亲兵,划定了几个区域后让亲兵转告狄敢,他分兵一则是为了尽快的找到那支契丹骑兵进而围歼,二则是以自己分兵后的某一支队伍为诱饵,引诱契丹重甲出现。他推测契丹重甲那个领兵的将军肯定是个贪心的人,一旦看到大夏骑兵已经分开行动,说不好那个胆大包天的契丹将军会打其中一路大夏兵的主意。 划定出区域之后,只要狄敢的人马就在这个区域巡视,一旦作为诱饵的骑兵队伍将契丹重甲引出来了,那两支队伍就能迅速的合围将契丹重甲聚而歼之。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大胆同时又具有很强的可行性,耿忠心知道狄敢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的建议。因为耿忠心知道,天德军死去的那个千夫长狄罗是狄敢的亲弟弟。就算不为了大夏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报仇雪恨,狄敢也没有理由拒绝自己合作的意向。 不出乎他的预料,得到他消息的狄敢果然的同意了他的策略,并且为了配合耿忠心的部队在划定的区域内对契丹重甲形成合围,狄敢将自己麾下的五千骑兵也分成了两队,一队交给郎将恩萨克指挥,一队他亲自指挥已经迂回向耿忠心制定的百里区域内。 得到了狄敢的回复耿忠心信心大增,他让自己的副手,郎将木离指挥一支三千五百人的骑兵,而他自己则带着一千五百骑兵充当诱饵。他不打算带更多的人马,他怕那样的话不能勾起那个契丹将领的食欲。一千五百人,这样肥美的诱饵应该能让那只隐藏起来的狼露出原形了吧? 只是耿忠心不知道的是,他队伍一直在寻找契丹骑兵的踪迹,而所谓的契丹重甲就跟在他们这支队伍的后面,优哉游哉的走着。追兵在前面赶路,而被追的人则在追兵后面走,如果耿忠心知道他认为的那支契丹重甲就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话,他一定会气的吐血。、这又是刘凌一次逆向思维的运用,他确定西夏兵不会认为自己这支队伍敢跟在他们身后,并且双方的距离连三十里都没有。因为按照惯性思维的话,西夏兵不会往已经走过的地方再派斥候侦察敌情。而刘凌,抓的就是这个空子。他甚至在耿忠心的屁股后面,从从容容的抢光了一个两千多牧民的大屯子,将粮草补充的比西夏兵还要充足。 当斥候将西夏兵分兵的消息报告给他的时候,刘凌叼着一个毛毛草躺在草地上正在考虑是不是该回家去了。已经出来了一个多月,以战练兵的意图已经达到,现在这支修罗营骑兵已经再次脱胎换骨,成为一支真正的雄兵。 但是听到斥候的报告后,刘凌决定还是再过短日子再回家去好了。既然敌人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当诱饵,那刘凌还真不介意一口把诱饵吞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刘凌带着花三郎和赵二,只带了四五个护卫悄悄的接近了西夏兵的临时营地,在一座高坡上,刘凌仔细的观察了一下。 “西夏人分兵了,这是打算把咱们引出来?还是打算加大搜索的范围?” 赵二趴在草地上说道,已经没有了积雪的草地干燥而柔软,趴在上面的感觉很舒服,让人有种想打滚的冲动。 花三郎嘿嘿笑了笑道:“不管他想干什么,他的如意算盘只怕都要落空了。那个耿忠心打死也不会想到,咱们就在他屁股后面跟着。” 赵二扑哧一声笑了:“我以前总说跟在人家屁股后面除了吃土就是吃屁,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跟在敌人的屁股后面日子过得这么滋润,想想那几个才送走了自家骑兵的大屯子就被咱们清理一遍,我就想笑。” 刘凌轻笑道:“这次咱们跟在敌人屁股后面不吃土吃屁,咱们喝血!” “咦?” 花三郎指着西夏兵大营说道:“王爷你看,看数量,西夏兵这两支队伍并不是五五分开的。一支兵多,一支兵少。” 刘凌笑道:“那是自然,若是他平分兵马的话就显得诱饵太大了,太大的诱饵,他害怕鱼儿被吓跑了呢。那支人数少的队伍,看样子耿忠心是想自己亲自率领啊,这么看来这家伙倒是个有些胆魄的人。” 他指着那支人少的队伍中已经竖起来的将军大旗说道。 赵二撇了撇嘴:“我看他不是胆子大,而是真白痴。以一军之帅的身份去充当诱饵,搞不好就会被吞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看样子他身边的人马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咱们只要盯住了他,找机会一口吞下去然后扬长而去,那个耿忠心就算不被咱们杀死也会自己后悔死!” 花三郎道:“对,咱们就盯准了他,有机会就吃掉这只又肥又美的饵!”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商量对策,商量了半天才发现刘凌一直没有插话。两个人停止话题,把视线投在刘凌的脸上等着王爷下命令。只是看了半天,怎么看,王爷的视线都没有在耿忠心的队伍上有太多的停留。顺着王爷的视线看过去,原来王爷一直盯着那支人数多的队伍再看。 两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问道:“王爷,你不会是打算……” 刘凌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嗯,我就是那么打算的。既然吞,咱们就不吞小个的,捡大个的吞!吞到他心疼,吞到他欲哭无泪!” 第二百二十章 上当了 耿忠心带着一千五百骑兵离开了营地,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那个未曾交手过的契丹将领的作战风格,仔细研究了一段时候后他确认,这个契丹将领是一个具备冒险精神且极度自信的人,而且这个人心智十分的坚定,虽然喜欢冒险,但绝对不打胜算低于五成的仗。换句话说,只要有一半的成功性,那人一定会扑上来撕咬。 这是一个正常的疯子,一个还保持着理智的疯子。 从这一个月来观察得出结论,这个契丹将领具备良好的视野和大局观,他能在一万骑兵的包围圈中好像鱼一样钻来钻去,说明这个人的指挥能力十分的出色。得出这样的结论后耿忠心没有气馁反而越发的高兴,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有很大的欲望,他想击败这个人。击败这个用不到两千骑兵吞下天德军四千多人马的好胃口的契丹将领。 这个契丹将领敢用两千骑兵冲击天德军的大营,就肯定不会无视自己这支香喷喷的诱饵队伍。一千五百骑兵虽然看起来稍微多了些,但耿忠心有办法让自己这支队伍看起来更加的香甜。 为了让那个契丹将领被彻底的勾起食欲,他再次将自己的队伍分成两队。他亲自率领八百骑精兵缓缓前行,派出七百骑兵分作七队游骑,与他的中军保持一里左右的距离前进。他相信自己这个“愚蠢”的决定一定会被那个契丹将领看到,然后嗅到了香味的契丹将领就会不顾一切的扑过来吞掉自己这支队伍。 耿忠心觉得如果自己是那个契丹将领的话,一定会忍不住扑过来的。本来就只有一千五百骑兵,还分兵而行,这简直就是在自己找死嘛。他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那契丹将领一定会欣然接受自己的邀请的。 事实上,来自斥候的报告很快就确定了耿忠心的判断。斥候回来报告说,发现了来路不明的人远远的观察着队伍,斥候队准备上前盘查的时候,那两个人迅速的逃离。从这个消息可以判断,那个契丹将领已经盯上自己了。 耿忠心笑了笑,他立刻派出信使联络十五里以外的郎将木离,再离自己远一点,不要贴的太近了。如果契丹骑兵来了的话,他会点起狼烟,草原上视线开阔,五十里以外也能看到升腾的狼烟。他命令木离将两只队伍之间的距离拉开到三十里,虽然稍微远了一点,但以骑兵的速度三十里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对方只有不足两千骑兵,哪怕都是装备精良的重甲骑兵,耿忠心也不认为自己的队伍坚持不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而且自己是有备而来的,一旦发现契丹重甲骑兵的话,他会命令队伍四散逃脱,以轻骑兵的速度,再加上分成若干队伍,重甲骑兵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这一仗自己这只饵根本就没打算硬抗,只需要把契丹人引出来就万事大吉。 他只想让契丹的重甲现身而已,只要对方出现在视线内,三十里外的木离就会挥军赶来。而狄敢的五千骑兵分成的两队人马,和自己的队伍最远的距离也就是在三十里上下,也就是说,只要契丹重甲骑兵一现身,一个时辰之内三只队伍就能对契丹人形成合围。 但即便是这样,两千重甲的战斗力还是不容小看的。若是契丹人一味的认准了一个方向突围的话,不管是自己麾下的骑兵还是狄敢的人马,还真不一定能阻止的了。但是没关系,耿忠心这次制定的作战计划本来就不是硬碰硬,他的战术是消耗。没错,是耗死契丹人,而不是拼死契丹人。 只要契丹人出现,那西夏骑兵就会如影随形的盯着,你要突围就让你突围,但是你别指望能甩掉我们。被我们一万骑兵没日没夜的盯着,重甲骑兵所消耗的体力要远大于轻骑兵。早晚有被累的走不动路的时候,等到重甲骑兵的锐气消耗光了,体力也支撑不住的时候,这才是西夏骑兵亮出弯刀的时候。 计划很详细,相信到尽善尽美。 不过让耿忠心有些失望的是,自己已经表现的足够白痴了,但那个原本应该立刻扑上来的契丹将领胆子却变得小了起来。连续三天,每天斥候都会发现有来历不明的人监视着队伍,但就是等不来契丹人动手。到了第四天的时候,耿忠心甚至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现了食失误,那个契丹将军根本就不是个有胆子的人! 不过耿忠心在大喊大叫的发泄了一阵怒气之后又冷静了下来,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当,所以契丹人才不会上当。看样子那支契丹骑兵离着自己的队伍并不远,否则也不会每天都派斥候过来侦察。 想来想去,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自己这个饵或许还不够肥美,又或者是契丹人的斥候发现了三十里外远远追着的三支骑兵,所以虽然想把自己这支队伍吞下去,却又怕被人包围。 是对自己麾下的重甲骑兵战斗力不够自信吗? 耿忠心仔细思索了一下得出结论,不是!不是那个契丹将军信不过他麾下的重甲,他是在衡量得失!要知道的是,装备一支重甲骑兵再训练出来,这需要消耗多大的人力物力和耐力,在那个契丹将军的眼里,他麾下的每一个骑兵都是宝贝,绝对不会轻易的浪费掉一个人。他并不是不想吞下自己,而是在等待更佳的时机! 耿忠心冷笑,既然你想要更好的时机,那我就给你创造出来! 随即,耿忠心下达了命令。他麾下的骑兵队伍开始偏离预定的线路,离木离的三千五百骑兵越来越远。只有这样,然后他让那七百游骑与中军的距离拉大到三里。这样,他不信那个契丹将军还能忍得住! 他奶奶的,拼了! 这就是耿忠心的心态。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契丹人的斥候再次来到离着耿忠心中军大概一里外的地方查看。七百人的游骑得到了命令,硬是自己扯开一条大口子让契丹人的斥候有机会摸进来,而且游骑队伍还要装作根本就没有发现对方的样子,继续优哉游哉的往前走。 契丹人的斥候在观察西夏队伍,耿忠心骑在马背上观察契丹斥候,双方的心情或许都一样,在期待中患得患失。 上午契丹人的斥候退走,耿忠心本以为今天猫想捉老鼠,老鼠想引诱猫的游戏就此结束了。谁想到下午的时候契丹人的斥候再一次到来,而且这次来的人数更多了,足有十几骑。得到消息的耿忠心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一定是那个契丹将军亲自来查看情况了!他强忍住派兵冲过去灭杀了那契丹将军的冲动,命令自己的部下继续装聋作哑。他知道自己的诱敌之计已经成功了,既然那契丹将军亲自来查看,说明那个人已经下决心要吃掉自己这支队伍了。 而就在耿忠心难以掩饰住自己心里的欢喜,得意,甚至恐惧的时候,在西夏兵队伍一里外的一座小高坡上,赵二正在和自己麾下的二十几个亲兵看戏一般窃笑。 “将军,这西夏将领做戏做的也太假了吧,这么明显的陷阱,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还真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了呢。” 一个亲兵指着将军大旗下的耿忠心笑道。 赵二笑道:“他这是犯贱,而且是自以为是的犯贱。当初王爷让我带着你们出来的时候,我还哭着喊着让王爷多给我几个人,哪怕给我二百人也好啊,可是王爷只让我带了你们这十几个小子出来。我当初还真怕咱们这点人吓不住那家伙,现在看来王爷早就把那人的心思摸透了。不信你们开着,一会儿咱们离开,明早西夏兵开拔的时候队伍会走的更松散。” “将军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们啊?” 一个亲兵挪揄道。 赵二笑骂道:“咱们可是装作大军前来的样子的,十几个人装什么大军?不过幸好的是,王爷让咱们装斥候,这样一来就轻松多了。行了,咱们的戏也演得差不多了,既然人家打算开门迎客,咱们怎么也不能不告而别十步?明早你们几个再出来晃荡一圈,吃了午饭后咱们回去和王爷汇合,说不定王爷那边已经完事了。” 一个亲兵有些失望的说道:“吞那条大鱼没咱们什么事,想想都觉得可惜。” 赵二道:“走吧,明天中午赶回去,吃不上肉,说不定还能喝上一口汤。” 而这时,耿忠心看到远处的契丹斥候在对自己这边指指点点,他严肃的命令亲兵道:“别看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前进继续前进,走慢点!” 度过了难熬的一夜,部队开拔后不久耿忠心果然有看到了契丹人斥候。他在心里冷笑,还真是一群胆小鬼,看来自己之前对那个契丹将军富有冒险精神的判断还真是错的离谱。 部队前进了十几里的时候,耿忠心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本来应该每天来通报消息的木离部斥候今天到现在还没有赶来,再想起昨夜西南方向隐隐有火光传来,耿忠心心里猛地一沉,冷汗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咱们回家 被自己的推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耿忠心立刻下令将在三里外的游骑收拢回来,然后派亲兵给狄敢送信,让狄敢立刻带兵往这边支援。安排好了一切后,耿忠心立刻率军往木离所部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千五百轻骑兵全力奔驰起来,速度快的就好像风一样。不管是党项人,还是契丹人都是马背上的民族,男人从才会跑的时候就被父辈抱上马背,七八岁就能纵马狂奔。这个时代的内蒙古大草原上牧草丰美,牧民们根本不需要做出选择去什么地方放牧,只要随着水源走,什么地方都是好草场。男孩到了十岁上下就能独自去放牧,给他一支弓,用不了两年他就能射中奔跑中的兔子。 男子到了十五六岁就已经被牛羊肉喂养的很强壮了,相对来说,中原男子这个年纪,家庭条件好的正在学堂里读书,家庭条件一般的或许正在田间劳动。而同时期的草原男子,很多都已经杀过人放过血。就算大夏几乎一统了内蒙古草原,但是部落之间的争斗却依然不会随之平息。 党项骑兵,一直以来就是中原军队的噩梦。这次来到草原中打猎的若不是刘凌率领的那支变态骑兵,只怕猎人和猎物早就调换了位置。 因为之前刻意远离了木离的部队,双方之间的距离从三十里已经变成了至少有四十几里路程。骑兵发力狂奔的话,在保持队形的基础上最快也要一个时辰。若是单人独骑速度会快上不少,但这个时候显然派斥候过去打探消息后再赶过去是不切实际的。 耿忠心的心情很沉重,他一直以为自己设了一个很好很逼真的局,只等着对方一头钻进来送死。他之前作出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契丹将军是个富有冒险精神的人,而且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或许从自己分兵的那一刻起,对方就没有打过自己这支饵的主意,而是将獠牙对准了木离麾下那三千五百骑兵。 一想到这些耿忠心就恨,恨那个契丹将军的狡猾,恨自己的白痴。既然自己已经推断出一旦分兵,契丹人就会寻找集会吞掉一支队伍,为什么就没有考虑到对方有可能去找木离的麻烦?为什么自己就那么笃定,契丹人一定就来找自己的麻烦?现在耿忠心唯一期盼的就是木离有所准备,毕竟他麾下有三千五百身经百战的战士,只要能阻止起来有效的防御,契丹人的两千不到的重甲不一定能吞下木离的队伍。 当然,这只不过是耿忠心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甚至他自己都不相信契丹人会失败,毕竟从最开始做出的设定就是自己这支队伍做饵吸引契丹人上当,木离就是再小心也不会想到放着一支一千五百人而且再次分兵的队伍不打,契丹人会打他麾下足足有三千五百骑兵的主意。 一想到趁着黑夜,身穿黑衣黑甲的契丹重甲在夜色中踩着整齐的步伐,如同洪流一样撞进木离所部的营寨里,仓皇失措的西夏兵根本就来不及组织抵抗就被契丹人砍瓜沏茶一样的杀掉,三千五百来不及上马的骑兵和天德军大营里那四千步兵的下场能有什么区别?耿忠心就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心痛。 发了疯一样的催动坐骑,部队因为速度太快而拉成了一条直线,战马的脚力决定了速度,一千五百人的队伍足足拉出去五里长,前面和后面已经脱节。但是耿忠心现在没有时间停下来整顿队伍,他怕自己晚一眨眼的功夫就再也看不到好兄弟木离的笑容。 知道自己的同伴有可能遇到了危机,西夏骑兵们也都咬着牙赶路,他们之间没有人交谈,每个人的眸子里都充满了焦急。在木离的队伍中,有他们的安答,有喝过血酒的安答,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安答。而现在,他们的安答或许已经接到了长生天的召唤,先一步离开大草原去另一个世界了。 他们不能等,或许去的早一步,就能从哪些该死的契丹人手里多抢回几个兄弟。或许去晚了一步,将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朋友。 现在耿忠心只能寄希望于木离的指挥能力了,一支完全没有防备的军队被敌人深夜突袭,就散木离麾下有一万人,两万人,哪怕是三万五千人败局都已经注定。关键是能保存下来多少人,这就要看木离是否具备临危不乱的素质了。只是耿忠心没有去想,也可以说他拒绝去想的是,即便木离没有乱,他依然镇定,可是麾下骑兵都乱了的时候他能做什么? 耿忠心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若不是他自以为是的坚持分兵,也不会出现现在这样让人懊恼的局面。契丹是被引出来了,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估摸着距离,队伍已经跑了有一大半的路程。已经远远的能看见前面有浓烟升起,草原上一目千里,那烟清晰的就好像在眼前一样。看到了那升腾的浓烟,耿忠心的心更加的急迫了。 “快!再快一点!” 他大声的吼着,身后的骑兵咬着牙拼命的用马鞭抽打着坐下的战马,平时把自己坐骑看成另一半生命的骑兵们,此时没有人再心疼马力。 牧草最茂盛的地方足有半人多高,这样干燥的天气里一把火说不定能少出去几百里。牧民们对草原的重视让他们每个人都有小心火灾的意识,平时点起篝火的时候在离去时都会将火扑灭然后用土压死,怕的就是引起大面积的焚烧。虽然现在是冬季,即便起了火明年开春的时候草苗依然会破土而出,但牧民们对于放火焚烧草场的人总是有着巨大的仇恨。 而前面,那些该死的契丹人难道忘记自己也是长生天的子孙了吗?他们居然再放火!这是无法原谅的罪行! 看样子也就二三里的距离了,被焚烧的营寨已经清晰可见,已经有心急的西夏兵抽出了弯刀,紧紧的握住。 战马踏过,尘土飞扬。 突然,从队伍的中间位置上,两侧的草丛中猛地杀出来数百名黑衣黑甲的重甲步兵!没错,是重甲步兵,而不是西夏骑兵一直追寻着的重甲骑兵!数百支破甲锥射了过来,立刻就有二三百名西夏骑兵被射落马背。距离太近了,藏身在草丛中的黑甲武士距离骑兵队伍不过二三十步远,这个距离破甲锥能轻而易举的穿透骑兵的躯体。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拉成一条直线的骑兵队伍就被断开了一个空当。百米之内所有骑士尽皆落马,而前面的骑兵听到呼喊声的时候已经又冲出去老远。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勒住战马,自己送死一样又冲了上来。 又是一轮箭雨过后,再次将上百名骑兵射落了下来。清理出了一段三百米左右的空当出来后,那些黑甲的重甲步兵丢掉弓箭,换了长槊在手,结成了密集的方阵拦在后面的骑兵前面。如林的长槊扬起,如同一座钢铁碉堡。 耿忠心在第一时间勒住了战马,红了眼睛的他立刻抽出了弯刀,怒吼了一声,带着率先冲过来的五百多名骑兵兜了一个圈子往回杀去。才调转过来马头,从木离所部的方向忽然杀过来上千轻骑! 追在耿忠心的后面就是一阵箭雨,将背后交给敌人的西夏兵下饺子一样被射落了一片,再次勒住战马面对背后追兵的时候,敌人的第二轮,第三轮箭雨呼啸而来。耿忠心麾下的五百余人被三轮箭雨杀死了一半多,随即,九百名持长槊的轻骑兵如同洪水一样撞进了他们的队伍里。 屠杀,赤裸裸的屠杀。 那些契丹骑兵身上的杀气太重了,每一个人都好像生吃血肉的野兽一样带着一股滔天的煞气。而他们坐下的战马,则同样令人胆寒。西夏骑兵的坐骑,在见到契丹人的战马后竟然纷纷后退,甚至有的战马颤抖着四腿,竟然被吓得连跑都不敢! 战马受惊,西夏兵忙着控制坐骑,还要应对敌人的冲击,他们的战斗力连平时的两成都没有发挥出来。不听指挥的战马,让这些骑兵反而束手束脚。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坐骑在看到契丹战马的时候竟然会被吓得掉头就跑! 九百轻骑兵将耿忠心手下的五百骑兵解决掉之后,才损失了二十几个人。在刘凌的指挥下,九百骑兵兜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月牙一般绕过放弃战马,暂时充当重甲步兵的重骑兵方阵,迂回到了那些西夏兵的侧翼。 因为前后拉开的距离太大,后续的西夏兵还没有见到重骑兵组成的方阵,前面耿忠心的人已经被屠杀干净。前面的骑兵试图冲击那五百多重甲骑兵组成的方阵,但是刺猬一样的方阵根本就不是他们这几十匹战马能冲破的。他们的弯刀够不着敌人,但是敌人手里长长的马槊却能轻而易举的刺穿他们的心脏。 战斗在半个时辰内结束,一千五百赶过来支援袍泽的西夏骑兵被刘凌几乎全歼,只逃脱了三百人不到。西夏骑兵无法让自己的战马迎着敌人冲过去,也无法逾越过那钢铁丛林组成的方阵。 迅速结束战斗后刘凌立刻率军立刻了战场,以损失了几十个人为代价几乎全歼敌人,这又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其实木离的队伍并没有被消灭掉,虽然在昨夜的突袭中,他的队伍被刘凌的骑兵打残,但凭着过人的胆略和勇气,木离硬是组织起了一千三四百的骑兵撤离出了战斗。只是被打怕了西夏兵不敢再冲回来战斗,在木离的带领下一路不变方向的溃逃。 他们跑了,耿忠心来了。 刘凌打的就是对方措手不及,一举将耿忠心原来劳顿且已经慌了手脚的骑兵歼灭。这一仗损失极小,却斩杀了西夏兵至少三千余人,战果辉煌。 带上昨夜收拾起来的粮食,刘凌将队伍集结前来后,他坐在马背上,看着还剩下一千三百多人的队伍,伸手往东方一指。 “咱们回家!” 第二百二十二章 老狐狸 队伍从太原府出发的时候,算上刘凌和花三郎赵二三个人的亲兵在内,一共有一千六百人不到。回去的时候,不算刘凌三个人的亲兵在内,队伍还剩下一千三百四十六个人。 历时不到两个月,没过年的时候队伍开拔一头钻进大草原里以战练兵,打算回去的时候已经出了正月。修罗营从狄敢的骑兵屁股后面绕过去,按照来之前的路线又走了一遍,当狄敢带着人马汇合了木离的残兵,发誓要将那支契丹骑兵碎尸万段的时候,刘凌的修罗营已经到了天德军的被焚烧了的驻地不远处。 在往东南走不了百多里,就能回到大汉的疆域内。现在西夏骑兵还在数百里外的草原上打转,附近也没有西夏兵驻守,只要趁夜绕过西夏边防军的巡逻,再也没有一点危险。 刘凌下令队伍就地休息,虽然天德军的驻地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但好歹这里地势比较高,若是有西夏兵接近的话能轻易的发现。安排好了游骑斥候,刘凌带着几个主要将领席地而坐商量回去后关于队伍补充和如何进行下一步训练的事。 亲兵们烧了水煮好干粮给刘凌他们送了过来,几个人一边吃一边总结这次练兵的得失。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半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刘凌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去休息,明日一早出发,过了晌午日头没下山之前就能回到汉国境内了。估计着再无战事,几个人也都放松了下来。这两个月来大大小小的打了不下三五十仗,士兵们确实也都有些累了。 刘凌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于是让大家各自散去休息。大家现在都需要好好睡一觉,明早的时候早点出发,过了晌午在走一个时辰就能进入大汉的疆域内。 刚转过身去,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大喊:“报!” 刘凌转身去看,在还没有完全黑透的天色下,一个斥候纵马飞奔了过来。那人距离刘凌十几米远的地方也不勒住战马飞身跳了下来,动作干净利落。他跑到刘凌身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说道:“报王爷,东南三十里外发现大队骑兵!” 刘凌神色猛然一变,他皱了下眉头问道:“是西夏骑兵?” “看旗号,不是西夏骑兵,而是契丹狼骑!” 那斥候肯定的说道。 赵二抢过来一步抓着那斥候的手臂大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契丹狼骑?有多少人马?” 那斥候被赵二抓的吃痛,但依然肯定的说道:“发现他们的时候天色还很亮,的确是契丹狼骑,我认得他们大旗上那个狼头!看样子队伍至少有三四万人,我最少看到三面营旗!” 刘凌问道:“契丹人发现你们了吗?” “没有!我们没敢接近,契丹人在侧翼的斥候并不多,一看到他们我们几个就退回来了。我们在高处,听到行军的声音,没骑马,是爬过去的观察的。” 刘凌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先回去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来告诉我!” 那斥候应了一声,再次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走。 “看来今晚这觉是睡不得了,告诉士兵们集合,拆掉营帐,熄灭火堆,把人马都拉到那个那座矮山上去!” 刘凌下令道。 花三郎诧异了一下问道:“王爷是想打一下?” 刘凌摇了摇头道:“打不得,对方数万骑兵,且契丹狼骑都是来去如风的轻骑兵,咱们的速度不如对方,真打起来一开始出其不意或许能占些便宜,但是一旦被契丹狼骑咬住再想脱身就难了。修罗营辛辛苦苦才建立起来,没必要都拼死在这里。” 他指着那矮山说道:“先在山顶上集结,若是契丹狼骑是朝咱们这边来的,立刻撤走,咱们绕路回去。看来契丹人这是要抄陈偷闲的后路了,想不到耶律雄机动作这么快,打着回上京的幌子却带着人马绕路到大同,然后从大同方向进入大夏境内。” 赵二愣了一下问道:“王爷是说,这支契丹人的骑兵是辽国皇帝耶律雄机亲自领兵的?他倒是好魄力!” 刘凌道:“综合之前咱们得到的消息分析,领兵而来的十之八九是那耶律雄机了。据我了解这个人是个不能输的家伙,吃了亏若是不想方设法的赢回来,他会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前阵子听说他无奈退兵的时候我就在想,以耶律雄机的为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退兵了?一下子带走十万人马,只留下耶律真带兵十万和陈偷闲对持,他怎么可能出这样的昏招?看来是咱们这大同送的是时候啊,说不定从陛下的信使见了耶律雄机那一刻,耶律雄机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了。” 花三郎道:“西夏有两万人马绕到了大辽境内烧杀抢掠,前阵子才被耶律德光击败退了回来。看来这耶律雄机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这次亲自领兵,一是要抄陈偷闲的后路,最好能前后夹击一举灭了西夏这支主力队伍。二,即便不能击败陈偷闲,他也要在西夏境内可着劲的折腾一阵子,反正有大同可以退,他不担心后路。” 对于陈偷闲这个名字,刘凌已经从周延公那里打听清楚了。据周延公的了解,这个陈偷闲是个已经年届六十岁的老将,绝对不是刘凌描述中的那个身材雄健的彪形大汉。反倒是大夏皇帝嵬名曩霄,其体貌特征和刘凌描述的十分一致。周延公推测,当初刘凌在玉州的结拜兄弟肯定不是老将陈偷闲,搞不好就是微服私访的嵬名曩霄! 听完周延公的说法后,刘凌也觉得这个可能很大。当时刘凌还感叹呢,自己竟然会和大夏的皇帝结拜成异性兄弟,这事还真是有点戏剧性。不过刘凌知道这个时代其实对结拜来说并不怎么太看重,今天结拜明天就反目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而且这个时代男人都尚武豪勇,遇到意气相投的人结拜为兄弟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三国演义中桃园三结拜的故事,毕竟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水浒传中一结拜后肝胆相照那也是纯属唬人的。历史上以结拜这事拉关系的人有的是,真就肝胆相照的屈指可数。天龙八部里萧峰跟耶律洪基还是结拜兄弟呢,萧峰死的比谁都憋屈。蒙古天骄成吉思汗跟札木合是结拜兄弟,杀札木合照样不带眨眼的。当初大隋朝跟突厥的阿史那家族也标榜兄弟之邦,后来还不是打的血肉模糊? 所以刘凌对这个便宜义兄实在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他也相信只要自己领兵在西夏境内前后砍了近万的西夏兵,他义兄要是不想杀他那才怪呢。 赵二道:“这下陈偷闲有一壶老酒喝了,因为咱们的缘故他一定坚信在他背后捣乱的不过是一支一千多人的骑兵,等耶律雄机的数万铁骑冷不丁的从他背后杀过去的时候,陈偷闲不败才怪。十六万大军啊,被契丹狼骑前后夹住暴揍,能活下来多少犹未可知。” 他这话说完后,刘凌的眼睛猛地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看到王爷这样的表情,赵二和花三郎都知道王爷又有什么惊人的想法了。两个人面面相觑,等着王爷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果不其然,只等了片刻后刘凌大手一挥道:“通知斥候时刻监视契丹骑兵的动向,咱们回去继续找西夏兵的麻烦!” “不是吧王爷?” 赵二瞪大了眼睛说道:“咱们才回来还要回去?那些西夏兵已经被咱们打出了脾气,而且咱们修罗营的人马也疲乏了,真以一千四百人对付那六七千的西夏哀兵得不偿失啊。” 刘凌笑了笑道:“谁跟你说我要跟西夏兵硬碰硬了?” “那是?” 赵二和花三郎同时问道。 “赵二,你带着所有的重甲骑兵绕路回家去,不要耽搁,记得要等后半夜再进太原城,修罗营的人暂时还不能见光。三郎,你跟着我,带上所有的轻骑去把西夏兵引过来!” 赵二和花三郎两个人忽然明白了刘凌的意图,赵二随即叫道:“王爷是想让西夏兵和耶律雄机打起来?可是这样一来,陈偷闲不就知道背后有大队的契丹狼骑绕过来了吗?” 刘凌笑道:“我就是要让陈偷闲知道!咱们既然没有办法通知他,那就只能让他们自己去发现了。若是陈偷闲不知道背后被人抄了后路,西夏兵必败无疑。没了十六万强兵,西夏想搬回局面难如登天。” 花三郎道:“这不正合咱们的心意吗?西夏损兵折将,短时间内无力觊觎我大汉的领土,咱们就能趁机练兵,争取时间拥有和西夏大辽相抗衡的实力?” 刘凌摇了摇笑道:“不能让西夏这么快就败了,这仗打的时间越长,对咱们大汉越有利。西夏一旦败了,辽国占据西夏北方千里之地,咱们大汉就被处于三面被契丹人围住的地步。再加上大同现在已经成了契丹人的西京,耶律雄机带走的那十万人马最少留在大同一半。咱们和西夏之间的交易契丹人不会不知道,让契丹人击败了西夏后,耶律雄机难保不会对大汉出手!” “这仗必须打下去,西夏还不能败!最好打上三五年,让这两头恶狼掐的两败俱伤才好!”赵二和花三郎恍然大悟,两个人看向刘凌的目光越发的钦佩起来。在他们眼里,刘凌怎么看怎么像一支修炼了千年,得道成精的老狐狸。 第二百二十三章 派兵断后 赵二想跟着刘凌去把西夏兵引过来,但是刘凌坚决不允,他无奈只好带着五百多重甲骑兵连夜开拔,按照斥候指点的方向绕过耶律雄机那数万大军,多走了数十里路后回到了大汉的疆域内。这五百多重甲骑兵个个都是宝贝,人数虽然不多,但将来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好钢。 刘凌和花三郎带上这九百轻骑按原路返回,半夜急行军五十里,让出契丹狼骑北上的道路后安营。到了早晨,各队斥候先后回来报告消息,那支人数至少有三四万人的契丹狼骑果然在天德军的驻地附近停了下来,看来契丹人对西夏兵力部署的情况远比刘凌他们要熟悉。灭掉天德军留下的四千多人,刘凌可以说是误打误撞碰上的。而看契丹狼骑的行军路线,显然,他们知道在这个地方有一支西夏兵驻扎。 可惜的是,磨刀霍霍的契丹人还是失望了,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德军的驻地会被人一把火烧了,别说人,连跟毛都没有发现。 领兵的果然就是大辽的皇帝陛下耶律雄机,他对天德军被灭的这件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不是神,他不可能想到汉人竟然有这样的魄力,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就敢在西夏的大草原上兴风作浪。 不过这个人确实很厉害,在夜色中居然看到了刘凌率军离开是来不及清理的马粪。这个被大部分人忽略掉的细节,耶律雄机却极其的重视。 蹲下来,在火把的照耀下耶律雄机仔细的看了看那马匪,得出结论是……嗯,新鲜的。 “派斥候搜索三十里内!” 耶律雄机站起来命令道。麾下的将领应了一声,转身安排斥候去了。 “有一支骑兵大概半日前刚刚离去,人数不会太多,一千五百人到两千人左右。天德军被人提前灭了,你们怎么看?” 能从一滩马粪上看出那支骑兵的人数,很多人都对陛下越发的崇拜起来。如果耶律雄机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一定会认真的告诉他们,你们错了,朕不是看一滩马粪判断出来的,是看了很多滩。以马粪的数量来推断出这支骑兵的人马数量,其实并不难,对于大草原上长期率领骑兵作战的将军们来说,他们都具备这个实力。 领兵的将军们当然知道陛下是如何推断出来的,但是那些文臣们就不明所以了。他们觉得仅仅是这一点,耶律雄机就无愧于一个帝王的称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了解马粪的明主,神了。 大将韩延寿道:“这支骑兵才离开半日,难道就是灭掉天德军的人马?如此说来,在夏之疆域内,咱们还有一支友军不成?” 大将耶律延奇鄙视的看了一眼韩延寿道:“韩将军只看到了马粪,难道没有看到天德军的营地?” 韩延寿愣了一下道:“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还能看出什么?难道耶律将军能从中看出是什么人放的火?” 耶律延奇道:“我看不出是什么人放的火,但是最起码看得出这大营至少是一个月之前被人焚烧的。而这马粪是半日前的,不知道那些灭杀了天德军的人马一个月前烧了大营后,是不是在这看了一个月的火苗?” 韩延寿老脸一红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去而复返?” 耶律延奇一本正经道:“不知,所以不敢确定。” 韩延寿哼了一声,知道自己没有观察仔细,在陛下面前露了怯,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陛下向来强调,可以用庸兵,但绝对不可用庸将。韩延寿怕自己刚才贸然说的话,会不会因为耶律雄机的反感。 耶律雄机却对两个人的争论不置可否,指着那座矮山道:“派几个人去山上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 几个金帐武士立刻朝着那座矮山跑了过去,很快,在火光中他们的身影就变成了几个移动的黑点。 “或许是西夏兵也说不定,天德军被人灭杀,陈偷闲不会不派兵过来查看。而且这支骑兵人数太少,天德军如此紧要的地方,最少也会留兵五千把守。以一千多人两千不到的骑兵,灭掉天德军五千人马,这个应该有些难度。” 行军长史张振芳是个不折不扣的汉人,但其在大辽汉臣中的地位仅次于韩知古,深得耶律雄机的信任。这个人据说是三国时期猛将张颌的后人,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此人身上却没有一点他祖先那种壮武的气势,温文尔雅,标准的一个文人。此人曾经是后汉汴州人,郭威起兵后攻打汴州,此人便弃了家眷一人独自往北,辗转到了大辽,拜会了韩知古后深得韩知古的推崇,引荐于耶律雄机面前。短短数年,此人便成为汉人在辽国第二号人物,由此可见此人还是有一定的真才实学的。 耶律延奇道:“长史大人所言极是,末将也认为,这应该不是那支‘友军’留下的痕迹。以末将的推测,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剿杀了天德军留守兵马,那支军队最少拥有和天德军相等的人马,少则五千,多则上万。” “会不会是汉人?” 韩延寿又聪明了一会。 耶律雄机皱了下眉头反问道:“你觉得汉人有这个胆量招惹嵬名曩霄吗?朕让他们出兵他们尚且不敢,只以区区十架连发火箭应付了事,他们会有这个胆子派兵过来惹恼了嵬名曩霄?” 不等韩延寿回答,耶律雄机已经给出了答案。 韩延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末将愚钝!” 他愚钝?或许这个性子直爽的人,才真的给出了正确的答案,只是聪明人都不相信他罢了。 “你不愚钝,你只是懒得动脑子!” 耶律雄机哼了一声道:“有勇而无谋,樊哙之流而已。或可为将,但绝不可为帅。你好好反省!” 韩延寿唯唯诺诺的应了,不敢在随意插嘴。 张振芳笑道:“韩将军勇武绝伦有万夫不当之勇,其实那樊哙可以相比的?前阵子与嵬名曩霄激战,不正是韩将军出奇兵奋力攻击夏兵侧翼,我大军才能一战将夏兵击退,从而是夏兵龟缩在祁连山一线不敢轻易出击了吗?” 韩延寿对张振芳头去感激的视线,心中一阵温暖,他心说身在大辽,果然还是汉人和汉人之间亲近一些,那些狼崽子契丹人虽然强大,但没有一个能成为朋友的。 被张振芳如此一说,耶律雄机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朕不是怪你,若是朕不看重你,才懒得跟你置气!” 韩延寿赶紧躬身道:“末将有负陛下圣恩。” 耶律雄机摆了摆手道:“等斥候的消息回来后再说,若是三十里内没有这支队伍的踪迹,那咱们也就没有必要再找下去,不管天德军是被汉人灭的,还是内乱自相残杀,咱们也省去了一些麻烦。只要陈偷闲那老贼不知道咱们从他背后绕过来了,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张振芳道:“陛下说的不错,咱们这次的主要目的是击败陈偷闲那十六万大军,一举将夏北方千里草场收归大辽旗下,这天德军被灭虽然蹊跷,但于我大辽有益无害。” 耶律雄机道:“传令下去,咱们在此地休整一夜一日,明日傍晚出发,夜里行军,直扑祁连山!” 几个将领应了一声,分头下去安排自己麾下的人马休息。等将领们都走了之后,耶律雄机皱着眉头对张振芳说道:“这件事不查清楚,朕心里不能安稳啊!” 张振芳躬身道:“陛下让大军在此地休整一日一夜,莫非是怕有什么不测?” 耶律雄机赞赏的看了一眼张振芳道:“此事蹊跷,朕虽然料定那汉人没有这个胆子打西夏兵的主意,但却也不相信这个关头西夏内部会出现自相残杀的事情。大军休整一日,多派斥候查看方圆五十里内的情况,若无事,朕北上才会安心。” 张振芳道:“陛下不如遣一大将断后,可保后路无忧。” 耶律雄机道:“朕也正如此想,朕这次只带了五万人马而来,攻击陈偷闲的后方虽然出其不意胜算极大,但这后路还是不得不保住的。朕打算让韩延寿领兵五千在此地驻扎,以保万无一失。若是战事不利,从此处退回大同是最短的路线,不能有失啊。” 张振芳想了想说道:“韩延寿,冲锋陷阵乃不二人选,断后坚守,或许并不是最佳之人。耶律延奇将军沉稳且有勇有谋,陛下不如让耶律延奇将军留守此地。” 耶律雄机道:“我也知道韩延寿不合适,但耶律延奇麾下的一万精甲骑士,乃是朕麾下唯一的长兵器骑兵,冲阵的时候用处很大啊。此次进攻陈偷闲,朕打算以那一万善用长兵器的骑兵为主攻,留在此处的话,可惜了那些大好男儿的战力。” 张振芳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韩延寿留下也不是不行,但必须遣一老成之人与其共同领兵,方可万无一失。” “萧栾此人如何?” 耶律雄机问道。 “萧栾?此人精于谋算,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张振芳想到萧栾平日里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就这么定了吧,让韩延寿领军五千留守此地,萧栾为监军,他们两个一个粗犷而少谋一个胆小却不失稳重,他们两个人商量着做事,在一起倒也互补般配。” 第二百二十四章 真神机妙算啊 刘凌率军休息了半夜之后继续开拔,九百名轻骑兵行军速度极快,远比带着五百多重甲骑兵的速度要快的多。他推测到耶律雄机见到天德军被焚毁的营地后会停下来,以刘凌对这个人的了解,不管是前世看书得来信息的还是今生的所见所闻,耶律雄机这个人生性多疑倒是可以肯定。 但刘凌同样知道的是,耶律雄机出兵旨在偷袭陈偷闲身后,若是耽搁时间太长的话难保不会被人发现了踪迹。刘凌估摸着契丹狼骑这一路上没少屠掉沿途遇到的屯子,耶律雄机是绝对不允许消息走漏出去的。契丹狼骑不同于刘凌麾下的精甲,刘凌只是为了抢夺粮食,而契丹人则是要封锁消息。 时间有限,刘凌必须尽快把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试图消灭修罗营的西夏骑兵引过来。虽然现在那支西夏骑兵只不过还有六千余人,对抗来势汹汹且是大辽最精锐的数万铁骑肯定是没有胜算,但若想把契丹人杀来的消息传出去,同时还能让追了自己一个月的这支西夏兵遭受致命的打击,这样做是两全其美的唯一方法。 赶了一日的路程,刘凌根据行军的路程推测此时离那支西夏兵已经不远了。他命令队伍原地休息,派出斥候寻找西夏兵的踪迹。到了半夜,斥候送回来消息说那支西夏兵就在西南四十里外扎营,看样子正是要北返。 四十里路?以这九百轻骑兵的速度,四十里路一个时辰用不了就能赶到。杀过去简单,关键是如何能引诱西夏兵在自己后面穷追不舍,而自己还能在西夏兵与契丹狼骑接触前率军撤离。若是不能将撤离的事情安排好,那这九百人很可能被契丹人和西夏兵包了饺子,到时候夹在契丹人和西夏兵之间,除了被两支军队磨盘一样碾死再无出路。 引过来容易,毕竟那支西夏兵前阵子被自己打的憋屈至极,此时根本就用不着自己率兵冲上去,只需让那西夏兵的将领知道修罗营就在附近,那西夏将领只怕会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过来咬死刘凌。 想了一会儿,刘凌终于想到了一个妙计。 “我记得再往西二十里左右,有一个上千人的大屯子是吧?” 刘凌问花三郎道。 花三郎命令亲兵拿出来这次练兵趁机绘制下的西夏部分疆域的地图,以天德军驻地为起点往西一直推,果然在离着现在修罗营扎营二十几里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标注出来的大屯子。地图上标记的清清楚楚,这个屯子由一千多牧民组成,此地水草肥美,这大群牧民算是从此地定居了一般,应该不会迁徙而走。确认了刘凌的说法,花三郎不禁对王爷的记忆力更加的钦佩起来。要知道这茫茫草原上,举目望去四下里的风景几乎一摸一样,刘凌能记住一个屯子的确切位置,已经殊为不易了。 “王爷说的没错,往西二十几里,就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屯子。” 花三郎看过地图后说道。 刘凌笑了笑道:“让士兵们就地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再去光顾一下那个屯子。” 花三郎诧异了一下说道:“咱们不是要去引那西夏兵吗?王爷怎么又打起那屯子的主意来了?那个屯子已经被咱们抢了一遍,又被西夏兵搜刮了一遍,鼓膜着已经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 刘凌笑而不语,只是伸手在地图上点了几下后,便起身巡视去了。 不明所以的花三郎仔仔细细的看了刘凌点的几个地方,想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从此地算上二十里外的那个屯子,到天德军驻地之间一共大大小小有四个屯子分散在草原上。若是以这个屯子抢起,一个挨着一个的屯子抢过去,不用去和那西夏兵打招呼,西夏兵必然跟在修罗营的后面追过来。 而在天德军驻地的东面,还有这样的屯子四五个,这一路抢过去,西夏兵必然认为修罗营是想打劫一遍后掏出草原。只要对方将领不太傻,一定会按照这个路线一路追下去,并且会马不停蹄的追,绝对不会放人修罗营离开草原。等到了天德军驻地西面三十几里外最后一个屯子,修罗营抢过之后只需改变方向,认准了修罗营会一路抢着返回大同的西夏兵将领,肯定会朝着下一个屯子扑过去。 而要到下一个屯子,则必然经过天德军的驻地。 王爷真是好算计啊! 王爷真是好阴谋啊! 花三郎对刘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最正确的决策赶到惊讶,同时将刘凌这条计策深深的记在脑海里。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只要随王爷出兵,他都会认真观察王爷的用兵策略,然后记住,自己慢慢的消化。 修罗营的精甲轻骑在原地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大摇大摆的朝着那个屯子走了过去。之所以选在白天而不是夜晚,刘凌就是要充分的激起西夏兵的怒火。在光天化日之下,仅仅隔着几十里的路程,明目张胆的抢光一个又一个屯子,对于西夏兵来说无疑实在扇脸。 正在给牲口添加草料的牧民忽然从东面来了一支骑兵,离着很远他们就看清了那支骑兵身上的黑甲,还有迎风招展的狼头大旗。被抢怕了的牧民立刻四散奔逃,牛羊马群来不及带走,只能统统丢弃。草原上适龄的精壮汉子基本上都参了军,留在家里木马放羊的除了老弱就是妇孺,没人拿起武器抵抗凶名昭著的契丹狼骑。 刘凌带领修罗营进了屯子之后只管放火,然后饱餐了一顿后撒丫子就跑。草原上上视线开阔,几十里外浓烟滚滚西夏兵不可能看不到,以骑兵的速度,跑这几十里路用不了多久。放完火就跑,刘凌忽然心里生出了几分小孩子恶作剧般的快感来。这放火的事,看来男人们心里都有着那么一点情节。 放完了火,刘凌带兵疾驰不停,直奔下一个村子而去。等西夏兵顺着浓烟的方向赶过来的时候,修罗营已经在三十里以外了。骑兵虽然速度快,但是人马越多,速度反而越慢。九百人跑起来的速度,比六千多人要快上许多。 等西夏兵安抚了牧民,狄敢咬牙切齿的发誓要将那支契丹骑兵碎尸万段的时候,几十里外的屯子里又冒出了浓浓的黑烟。狄敢立刻下令全军上马,疯了一般的朝着刘凌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西夏兵追到下一个屯子的时候,大火已经把帐篷烧了个干干净净,牧民们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不知道大家犯了什么大罪,长生天竟然会派下来这样一支恶魔组成的队伍来惩罚大家。幸好,帐篷虽然烧没了,但是羊群大部分都还在。 听完了牧民们的哭诉,狄敢的怒火更盛!他们都是草原上长大的汉子,对这片草原的熟悉程度远比刘凌他们要强得多。刘凌烧完了这两个屯子,狄敢已经隐隐猜到那支该死的契丹人骑兵下一步要去哪儿了。不等东面还有浓烟冒起来,狄敢下令军队立刻上马继续往东追击,绝对不能让这支契丹人的骑兵就这么猖狂的逃走! 很快,在日落之前,第三个屯子中又冒出了浓浓的黑烟,牧民们的哭喊声几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狄敢率军已经追了一天,但是不管是他还是西夏兵,每个人都被仇恨催发出了无穷的斗志,根本就没有感觉到难熬的疲倦。 他们追的疯狂,刘凌带着修罗营自然也不能停下来休息,双方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二十几里,跑的尽心尽力,追的竭尽全力。 半夜的时候刘凌带人光顾了第四个屯子,来不及停下来放火,修罗营的骑兵往帐篷上丢下火把后立刻上马扬长而去,这火点的极其不规范不够实在,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但却把狄敢气的简直炸了肺,这样亡命奔逃中还不忘了放一把火,这契丹骑兵怎么这么无赖? 追到下半夜的时候,双方其实都已经筋疲力尽。往东跑出去四五里后命令骑兵骤然转向,趁着夜色往正南一路疾行。他不敢往北,谁知道耶律雄机的大军是不是已经开拔了。要是一头撞进契丹大军中,死的只怕比和后面西夏兵决战还要快。 而狄敢则没有去考虑那支契丹骑兵是否变向逃脱,他认定了那契丹将领要一路烧过去往大同方向撤离。若是他肯停下来仔细看一看,就能从马队经过的痕迹上看出他所追杀的骑兵其实已经变向了。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跑了一日一夜筋疲力尽红了眼睛依然杀气腾腾的西夏兵终于看到了契丹骑兵的影子,但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对面哪里是什么一千多些的小股部队,分明是一支足有五千骑兵严阵以待的大辽铁骑! 上当了! 这是狄敢的第一想法。 怎么办?战还是跑? 若是战,早已经耗尽了体力的西夏兵绝对不是那些以逸待劳辽军的对手。而且在人数上自己这一边已经没有了优势,就算在体力完好的状态下与其硬拼都不一定能保证取胜。跑?现在还跑得了吗? 狄敢欲哭无泪。 而此时守在这里的韩延寿,看到六七千西夏兵杀气腾腾的到来,他的第一想法是:陛下果然神机妙算! 第二百二十五章 来,嘘嘘了 大汉嘉丰四年春,大辽皇帝耶律雄机偷袭祁连山失败,虽斩敌万人,但却被西夏黑水军赶来挡在祁连山以南。双方大战数场,辽军屡胜却难以和祁连山北的耶律真形成两面夹击之势,西夏国主嵬名曩霄亲帅十万大军自兴庆府出发,耶律雄机恐被包围于是率军退回大同。 嵬名曩霄趁机自后面一路追杀,一直杀到大同城下。辽西京被围,耶律雄机遣死士杀出重围到幽州求救,南面宫大王耶律极发兵八万,昼夜赶往西京解围。在西京城下,双方大打出手,双方战死数万人。 同时,祁连山一线的陈偷闲对耶律真发动总攻,十六万大军分作五路,双方大战数日,耶律真寡不敌众,损失六万余兵马,率军且战且退。陈偷闲自后尾追,一举杀入大辽境内。十日后,上京留守耶律德光率军十二万来援,与陈偷闲战与野,大败之。陈偷闲损兵五万余,退回西夏境内。 大汉嘉丰四年的三月,辽西京之围才被冲破,耶律极率军与耶律雄机汇合,合并一处反攻西夏。北路,东路,二十万辽军再一次杀进西夏的疆域内。大夏二月份时候的优势荡然无存。嵬名曩霄领军且战且退,渐渐退回到祁连山一线。 嵬名曩霄和陈偷闲挥兵一处,在祁连山抵抗北东两路辽军的进攻。 耶律德光自北,耶律雄机自东,渐续增兵,以三十万之师围困西夏兵大营。陈偷闲十六万众此时只余七万,嵬名曩霄十万大军回到境内的时候已经不足五万。被辽三十万雄狮铁桶似的围住,双方日日厮杀,人命贱如草,血流成河。 就这么有僵持到了三月末,夏大将李铮率军二十万北上来援。辽分兵战之,双方再次僵持。 五月初,耶律雄机无奈宣布退兵,大军分两路,一路退上京,一路退西京,大军开拔,北路以耶律真领兵三万断后,东路则由耶律延奇领兵一万断后,西夏并没有派兵追赶,历时七个月的夏辽大战以两败俱伤告一段落。 这一战耗时七个月,双方总计投入兵力超过七十万,战死近三十万。五品以上将领战没八十余人,四品以上十六人,正三品的大将军战没五人。 嵬名曩霄留兵十万分两路,屯与祁连山北一路,原天德军驻地一路,以备大辽再次入侵,嵬名曩霄自领军十万退回兴庆府。 这一场大战,两国国力急剧消耗,大辽善战的宫帐军损失十几万,西夏精甲也损失十六万之巨。 大辽最精锐的宫帐军有四十万,号称天下致锐,百战百胜。这一次与西夏精甲硬碰硬的战了十几仗,却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四十万宫帐军损失三分之一还多,这样巨大的损失耶律雄机显然事先没有预计到,心疼不已。同样,西夏虽然号称拥兵百万,但真正善战的精甲不过五十万上下,这一战损失了十六万之巨,嵬名曩霄也是心疼的吐血。 而这个时候,大汉经过了一个风调雨顺的年景,各地屯田收获颇丰。虽然朝廷只从中抽取一成补充粮仓,但算是借出去的种子,利息,总算上的今年的守成有三成入库。另外,朝廷出钱从百姓们手中购买余粮,仅夏粮入库后,原本已经空了的庆州仓,并州仓就回仓超过一成,那也是有数百万石粮食。 相比来说,西夏和大辽因为战争,数千里的操场被战火焚烧,大量的牧民迁徙,祁连山南北包括大辽境内两千多里的草原竟然看不到成群的牛羊。要知道一年前,这里可是两国都重视的牧场,说遍地牛羊一点也不为过。只是七个月的大战过后,别说牛羊,牛羊毛都再也看不到一根。 数十万大军的消耗,就算是遍地牛羊也有吃绝的一天,更何况牧民们又不是没有腿,一天两天不跑,十天半个月不跑,一个月后还不跑的就是傻蛋。 原本应该一眼看过去如汪洋大海一般的草场,经历了战火后也变得斑斑驳驳,就好像开始谢顶的脑袋,让人看着格外的闹心。后来人们仔细琢磨了琢磨,发现这仗打的毫无意义。拉锯似的的你来我往打了七个月,到最后死了三十余万战兵,不管是大辽还是大夏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回到了原点。 多了的除了草原上或许经历一个春天就能复原的伤疤,还有契丹人和党项人心里同样生了跟的仇恨。从原本的没有交集,到现在的势不两立,这过程太快,快到让很多人尽力去适应依然有些跟不上。 大家都是长生天的子民,喝的都是羊奶,吃的都是手把肉,用的都是弯刀,却注定了要拼个你死我活。 从大汉嘉丰四年六月份开始,嵬名曩霄着手准备反攻契丹。五十万精甲损失了十六万,这样大的仇恨已经将双方摆在不死不休的台面上,面子也好,尊严也罢,只能用弯刀来决出胜负生死。 此时,依然严密封闭的太原城内的修罗营骑兵营里,战马的数量已经增加到了四千匹,除了带回来的那一千三百多老兵,刘凌又从各地军营精挑细选了一千七百人,将修罗营的人数增加到了三千。 刘凌依然很少去上朝,军机处那矮小的值房里,十天半个月看不到他的影子再正常不过了。挂着名的军机处统领大臣,已经在朝堂中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但即便是这样,出自忠王府的周延公,还是让满朝的文物都对刘凌依然保持着尊敬。一个从忠王府出来的门客,竟然都能在军机处混的风生水起,甚至隐隐有取代卢森的样子。虽然看不到刘凌上朝,但每当看到周延公的时候,满朝文武都会想起那个走到哪里都伴随着杀戮的王爷。 日子过得单调却充实,每天刘凌都在骑兵营中练兵。前后一年多的时间,修罗营中基本达到刘凌要求的战马已经达到四千匹,重甲骑兵达到一千人,轻甲两千。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太原城的南门就会悄然打开,三千精骑在赵二和花三郎两个人的带领下呼啸而出,三千匹血腥味十足,比普通马匹高出一个头的战马在夜色中如同一群洪荒猛兽。 没有战事,赵二和花三郎就拉着队伍在荒郊野外纵马狂奔。虽然骑兵营的地方不算小,但是各种阵法的演练还是不能完全施展开。所以夜晚从此就属于修罗们,黑色的夜,黑色的甲胄,如大海波涛,气势如虹。 每当夜深人静,花三郎和赵二两个人纵马的大汗淋漓的时候,刘凌也在另一个战场上纵马狂奔…… 从西夏回来到家里,刘凌给了自己两个女人热情的拥抱。当天晚上,刘凌就体会了一把传说中的双飞。大战结束之后刘凌左拥右抱,忽然发现到了这个时代后竟然阴差阳错的完成了自己前世时候的伟大抱负。在前世,他身体不好,但头脑却更加灵活。所以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幻想,自己什么时候能视线女仆养成计划?能推倒一个王妃? 现在,这两件事他都做到了。女仆,王妃,每晚都会把自己洗的白白的等着王爷宠幸,男人做到这份上,也算小圆满了吧? “王爷……” 卢玉珠伏在某人的腿上,被某人命令着翘起臀部,而某只道貌岸然的色狼则打着帮卢玉珠丰臀的幌子,一只手在那对翘臀上来回揉捏着。 “怎么了?” 某人流着口水问。 “别摸了好吗?” 卢玉珠的脸红的好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又好像是一朵盛开了的玫瑰花,娇艳欲滴。六月的天虽然还不算很热,但已经完全可以穿起那件刘凌亲自设计的薄纱裙装,而且,里面不许可穿任何遮挡物。 “为什么呢?” 刘凌已经感觉到了卢玉珠呼吸的急促,也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一点点的升高。 “妾身……妾身想去方便……” 卢玉珠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谎话。 “哦……就在屋子里方便好了,我看着!” 某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啊?” 卢玉珠惊呼了一声,歪过小巧的脑袋看向刘凌,却发现夫君的脸上表情很严肃,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意思。 “不要……” “必须!” “不要嘛王爷。” “要不?我帮你?” 刘凌忽然灵机一动,“我抱着你方便一下?” 十七岁的少女开始扭动身子,却挣扎不过那一双粗大有力的手掌。纱裙被卷起,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美腿。少女被某个犊子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不由分说的分开那双令人销魂的双腿,坐在床边往外蹭了蹭,伸脚把床下的铜盆勾了出来。 “来,乖,嘘嘘。” 某人一本正经的说道,表情严肃,嗯,认真。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样才是幸福 “你要相信我,你不是一直羡慕眉儿的臀部丰满吗?只要按照王爷我说的做,保证用不了两个月,你的小屁屁一定能追上眉儿!眉儿当初的屁屁比你现在的还小一些,还不是王爷我家法厉害的缘故?” “不要了,王爷……我觉得现在这样……可以的。” “不可以!你要有坚定的追求完美的信念,不能半途而废。行百里者半九十,已经开始了,就不要轻易的放弃!” 某凌严肃的说道。 一边说,他的手掌还在卢玉珠小巧挺翘的臀部上游走。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那臀肉的美好被他感觉的清清楚楚。弹性十足的臀部白的耀眼,没有一点瑕疵,光滑的好像打磨过的温玉。她的肌肤雪白,没有任何红点,痘痘之类的东西,皮肤好的就好像初生的婴儿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卢玉珠伏在刘凌的腿上,刚才被王爷强抱着小解了一次,那份羞人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她实在想不到王爷竟然这样的大胆,抱着她,就好像抱着一个孩子那样尿尿。不敢想,羞的她不只是脸,整个人的肌肤都呈现出一种粉嫩的颜色。 随着刘凌手上的动作,卢玉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起来,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趴伏在刘凌的双腿间,有一个调皮的东西一下一下的往上顶,正顶在她娇嫩的胸脯山。在她的两座玉峰之间,那个东西强挤入玉峰之间深深的缝隙里,还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火热,坚硬。 卢玉珠不敢动,也不敢去感受胸前的感觉,但越是这样,那种挑逗让她的心里越是痒痒的难受。 刘凌的手轻轻的将那件薄薄的纱裙拉起来,让那一对挺翘的臀部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他经常握刀而变得有些粗糙的大手,在那如豆腐般嫩滑的臀瓣上不停的摩挲着。手指完全,悄悄的挤进臀缝里。 后庭的小花猛地一动,紧紧的关闭起来。 刘凌笑了笑,手指顺着那缝隙开始往前探险,终于,到达了那条山间的小溪里。出手温润,十七岁的少女已然动情。刘凌粗糙的手指在那一粒嫩嫩的突起上猛地一按,少女立刻身子颤抖了一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腻人的销魂呻吟。 刘凌的另一只手时机恰到好处的在卢玉珠的小脑袋上按了一下,意乱情迷的卢玉珠乖巧的低下头,身子往后退了退,张开那张红艳艳的小嘴,一口将某跟已经擎天的巨柱吞了进去。丁香小舌灵活的卷动,动作很自然,由此可见刘凌这段时间的调教确实很成功。如灵蛇一般的粉红色香舌在巨柱上圈圈点点,尤其在那到小小的裂缝上不断的流连忘返。 刘凌身子一阵僵硬,一股眩晕直冲脑海。 …… 差不多凌晨四点的时候,刘凌习惯性的醒来,温柔的替身边踢开被子的卢玉珠盖好,悄悄起身。动作轻缓的穿上衣服后,拉开房门走了出来。月亮银盘一样挂在天上,晚风清凉,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刘凌一边走一边热身,到了小演武场的时候四肢已经活动开了。出门的时候刘凌特意将那柄湛蓝色的弯刀带着,最近他对于刀法有了一点心得,所以今天打算把想法完善一下。演武场上很安静,夜色还很浓重,打着火把巡逻的侍卫们习惯了王爷晨练,行了礼之后昂首阔步的继续巡视。 刘凌喜欢这种宁静的生活,相对于战场上的厮杀,这种宁静总是那么的让人着迷。 他提着的这柄弯刀远比草原汉子们惯用的弯刀要大上许多,更宽,更长,光刀身就有一米二,算上刀柄的话,差不多能有一米四左右。这样的长度,比大汉士兵们配发的制式横刀还要长三分之一,沉重,锋利。 这柄刀的制作材料是罕见的陨铁,是刘凌偶然遇到了一个草原汉子在太原府兜售一大块铁石的时候买下来的,然后找到太原府最好的工匠,历时一个月,不断淬炼,提纯,一遍一遍的打造而成。 刀重二十一斤七两,厚重而不失锋利。 将弯刀插在地上,刘凌将长袍脱掉后只穿了一身短打的衣服,在演武场上先打了两趟拳法,这拳法很普通,当然,这是在刘凌前世来说的。在现在这个时代,或许只有刘凌一个人懂得吧。这套拳法大开大合,招式连绵,刚猛威武,正是太祖长拳。每当刘凌打这趟拳法的时候,都会在心里嘀咕,创造这套拳法的赵太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他知道,因为自己的到来,这个世界其实已经和自己熟知的历史有了很大的改变。比如大夏的建立,比如耶律雄机的存在。大夏立国,实在北汉建立之后的事情。赵光义为了消除西北的隐患打算杀光党项李家的人,结果跑了其中一个。这个人就是李继迁,也就是大夏皇帝李元昊的爷爷。但是刘凌所存在的这个时代,依然还处于五代十国的乱世,建立大宋的赵匡胤还不知道在哪儿藏着,大夏却已经建立了起来。 而耶律雄机,刘凌知道这就是历史上记载的,大辽的建国皇帝耶律阿保机。按照正常的历史,耶律阿保机这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这个时代,相对应的应该是辽世宗耶律阮。耶律阮按辈分说应该是耶律阿保机的孙子,是个短命的皇帝,只在位了四年。按照历史来说,十几年前耶律阮答应北汉皇帝刘崇的请求出兵攻打的大周,咱半路上就被自己的部下趁他大醉的时候给杀了。但是现在这个时代,耶律雄机还活着,本该做了皇帝的耶律阮这时候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等待出生呢。 刘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只穿越过来的小蝴蝶扇动了翅膀,将历史改变。本来大汉的皇帝应该是刘崇,但刘崇早早就死了,建立大汉的是刘崇的弟弟刘业。既然历史已经改变,刘凌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再过几年就要建立的大宋是不是会按照历史的诡计正常出现。可是现在本该扬名天下的赵匡胤在哪儿呢?没有赵太祖,何来的大宋? 这些问题刘凌想不明白,也解决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原来越强,强到有实力守护自己的家人,亲人,守护自己的家园。即便某一天赵匡胤横空出世了,凭着手里的实力,刘凌也要让自己的亲人家人不至于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有实力,即便是赵太祖挥兵到来,刘凌也能为家人博取到一份安身立命的家业。而博取的筹码,则是自身强大的实力。 历史上,赵太祖好像是为数不多的没有对开国功臣们大开杀戒的皇帝,而是靠着一杯美酒,将兵权统统收了回来。历史的轨迹可以有少许的偏差,但大的方向绝对不会改变,这是刘凌所坚信的,所以他一直在未来做着准备。他之所以不自己做皇帝而是把皇位让给了他二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暂时把脑子里的疑问抛开,刘凌心无旁骛的练功,一套太祖长拳打完,身上已经渐渐的潮湿起来。活动开了之后,刘凌又站在那根自己特意让人制作的木桩前面,练起了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近身小巧的拳法,咏春。 刘凌前世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大量的阅读给了他足够的知识。拳法是死的,套路他都记在脑子里,怎么运用,完全靠他自己来领悟。 打了半个小时的拳,身上已经见了汗,刘凌甩了两下胳膊后将插在地上的弯刀拔了出来。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设想,他开始动作的缓慢的将想法糅合进刀法中。 一个时辰的锻炼,刘凌浑身都被汗水湿透。抹了把汗水,刘凌回到了卧房。以前没有娶妻他几乎每天都睡在书房中,现在有了一妻一妾,再睡书房怎么都显得有点不合适了。知道刘凌的习惯,小丫鬟敏慧已经烧好了水,刘凌有练功后洗澡的习惯,小丫头为了让刘凌能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几乎每天是和刘凌差不多一个时辰起床的。以前她和柳眉儿住在一个房间,现在柳眉儿已经有了名分,她只好自己睡原来柳眉儿的卧室。 不过虽然柳眉儿已经搬了出去,但是每天早晨她都会和敏慧一起忙活。敏慧烧水,她亲手给刘凌做早饭。卢玉珠几次想帮忙,奈何论功夫她一个人能打柳眉儿这样的二十个,论厨艺,二十个卢玉珠也未见得比得上柳眉儿。 而刘凌洗澡的时候,也已经习惯了敏慧在他身后的给他按摩颈背。小丫头跟李东昌学了一段时间的医术,天分极高,就连李东昌都几次想将她收为入门弟子。奈何小丫头志向不高,只想能更好的伺候刘凌而已。 同样的,刘凌也喜欢上了每次按摩后的那种神清气爽。 在刘凌看来,这样的日子,才是幸福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侯大人 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被敏慧按摩了肩背后,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能飞起来一样。才十四岁的小丫头手上的力气不大,但却恰到好处。吃过了柳眉儿亲手做的早饭,刘凌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只带了聂人敌兄弟二人打算去探望一下养病在家候申。 候申这个年纪本来不该生场病就卧床不起的,三十岁正是强壮的时候,既脱去了青涩又不失干劲。可是自从去了一趟草原,被耶律雄机留在军中观战待了近半年,回来之后候申好像脱了一层皮似的,蔫的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或许是不适应塞北苦寒,或许是被半年不间断的血性杀伐吓坏了,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勉强在军机处忙了几天就一病不起,每日高烧不退,太原府里的名医请遍了也瞧不出症结所在,孝帝派了御医来诊治,已经贵为太医院首席御医的李东昌亲自过来诊治,却也是束手无策,一直念叨着说师父吴夲神医说好了要来太原却一直没来,若是神父在就好了,一定能看出病因。 刘凌年前一直在西夏以战练兵,回来后又忙着扩充修罗营的事,总想去看看候申却不得空,好在回来之后一切顺利,修罗营交给花翎和赵二练兵,影卫在赵大的领导下,基本上用三年多的时间已经渗透到了周边几个大国内,今天没什么要紧事,刘凌就打算看看这个被孝帝送到大辽受苦回来的军机处大臣。 也不骑马,刘凌很久没有时间在大街上散散步,既然今天打算去看看候申,反正两家只隔了几条街,刘凌就打算一路走过去,半路也好顺道买一些礼品。 仅仅是一年的时间,太原杀人夜之后造成的影响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朝廷政令清明,百官也恪尽职守,百姓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屯田带来的好处在太原大街上就能一目了然,一年前还满布大街的乞丐流浪者如今已经几乎看不到影子。 流浪的难民若是有口饭吃,谁又愿意东奔西走风吹雨淋?朝廷下令屯田,大量的难民就都找到了归宿。只要肯卖力气,一日两餐饱饭朝廷灌了。肯吃苦的,贡献大的,朝廷还会奖励给个人一小块地,虽然不如军功换来的勋田那样赋税钱粮全免,但只收一半的赋税已经让百姓们开心了。 去年一年都风调雨顺,夏粮,秋粮丰收后,百姓们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存粮,再也不用忍饥挨饿。 百姓们的要求其实很低,只要能填饱肚子,手里还略有盈余就心满意足了。这个时代还不像现代,人们都过度的追求金钱。从汉以来,士农工商这样的观念早已经深入人心。商人在这个时代是社会地位很低的,只要还能从田里刨一口吃食,大部分人都不愿意经商赚钱。 凡事都是相辅相成,农民们有饭吃有余粮,日子过的平稳踏实,商人们的生意也要好很多。有资格发战争财的都不是一般的商人,靠着一家店铺,或者是走街串巷做买卖讨生活的小生意人,还是愿意发太平财。 朝廷收粮的价钱很公道,给的都是分量很足的五铢钱。乾佑十年以后铸造的掺杂了大量铅和锡的劣质铜钱购买力很低,嘉丰三年重铸的五铢钱分量足纯度高,更受老百姓的喜欢,购买力也远高于乾佑铜钱。 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日常需要的东西都要花钱来买,卖了粮有了钱,农闲时候逛逛街购物这也算不上什么奢侈的事。国家政策好,百姓们就能安居乐业。 随着国家越来越富裕,物价也逐渐的归于正常。 眼看着已经七月,夏粮即将入库,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景,所以百姓们的脸上都挂着满足幸福的笑容。朝廷的法度政策好,老天爷也变得温柔善良,风调雨顺。说来也就怪了,大辽那边从去年十月份就开始飘起鹅毛大雪,牲口被冻死不计其数。大汉这边却到了腊月才下起第一场大雪,正好给过冬的麦子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 刘凌穿了一身黑色的锦袍,原本就英俊帅气更显得玉树临风。都说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黑色和白色是永远也不会落伍的色彩,唐朝以前,帝王的服饰就是以一身黑色为主色的。直到唐朝建立之后,唐太祖李渊才规定皇帝的服色为明黄色。 他身后的聂人敌兄弟二人,也换了一身簇新的金衣影卫的制服,白色的锦袍,绣着浅黄色的金线,兄弟二人看上去也是风流倜傥。这衣服虽然是代表着影卫的身份,但除了影卫自己人之外,别人倒也看不出什么。 三个人一路走,速度也不是很快,刘凌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看着太平年景下百姓们的笑容,他心里也很高兴。至于候申的病他却并不怎么担心,或许当世神医都看不出候申病因是什么,但刘凌却能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随便买了些时鲜,刘凌一路走到了候申的大宅子门前。不管怎么说,军机处的大臣在大汉就相当于宰相,即便你只是三品,四品的官员,只要进了军机处,一般都会被人当做宰相来看待的。以候申来说,他是礼部尚书,正三品,但行使的却是宰相的职权。这样的大人物生病,平日里自然少不了形形色色的人来探望,可是刘凌到了候申门前的时候却发现侯大人这里,竟然冷清的很。 大门虽然开着,但门前并没有迎客的小厮,这礼部尚书大人的府门前还真是怪异。 不过等刘凌进了门之后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只见在正门的一左一右,拴着两条小牛犊子似的大獒犬,粗大的锁链也锁不住它们的煞气,见到有生人出现立刻咆哮起来,很快地面就被爪子蹬出一个深坑。 “什么人!没带眼啊,四处乱闯!这是礼部尚书候大人的府邸,是随便进来的吗!” 门房里的小厮跑出来喝问,原本气焰嚣张,人仗狗势。结果被聂人敌的眼神冷冰冰的扫了一眼,这小厮立刻就不敢在趾高气昂。 好家伙,那眼神能杀人呢。 青衣小厮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去看聂人敌的眼睛。 “去告诉你家主子,我家王爷来看他了。” 聂人敌冷声说道。 “王……王爷?” 那小厮吓了一跳,偷偷往后看了看,没见到车驾骏马,但这几个人确实气势不凡,尤其是那个一身黑衣的青年,更是显得高高在上,器宇轩昂。这小厮平日里迎来送往也算是有些眼里,不敢怀疑聂人敌说的真假,恭恭敬敬的给刘凌他们行了礼:“奴婢这就去禀报我家大人,王爷请先到客厅少坐片刻。” 自从候申派人寻来这两条恶犬,登门拜访的人确实几乎杜绝了,府里落得个清闲,只是这看门的小厮也少了一门财路,心里自然不痛快。以往有人拜访的时候,大人的那些所谓的远亲啊,故交啊,门生啊,谁想见大人不都得先塞给他一些银钱,现在财路断了好久,好不容易有人登门,他本想装出点气势来好所要好处,没想到今天来的这个实在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不必了,侯大人重病之身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本王直接去看他就是了。” 刘凌摆了摆手:“带路吧。” 那小厮不敢阻拦,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带路。说来也怪,那两只看样子能生撕活人的大獒犬,在刘凌率先走进大门的那一刻,忽然嗷嗷的尖叫了两声,两只獒犬都是夹着尾巴缩成一团,使劲往后退,奈何后面就是墙壁,两只獒犬退无可退,吓得呜呜的叫着,身子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 刘凌微微一笑,负手而入。 聂人敌和聂人王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相顾愕然。 他们有些想不明白的是,论个人修为,十个刘凌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兄弟中任何一人。可是,那獒犬看到他们兄弟二人的时候依然嚣张的吼叫,用力的拽动那粗大的锁链,咆哮着向往前冲。而刘凌进入大门之后,这两只凶恶的獒犬怎么就蔫了? 两个人都从彼此的视线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王爷身上有什么气势竟然能把这两只喂食生肉茹毛饮血的畜生吓成这个样子? 他们两个人不知道的是,虽然他们二人的修为远高于刘凌,但身上的煞气却远远不如,刘凌此生,到现在为止,间接直接所杀之人何止数百?虽然人们闻不到,但獒犬却能闻到刘凌那一身的血腥味。 刘凌随在那小厮的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到了候申卧房门口的时候,他示意那小厮不要通报,他摆了摆手让那小厮推下,他自己走了上去,敲了敲房门。 “滚!难道忘记我说的了?不管是谁要见我,我都不见!” 屋子里传出一声嘶哑的咆哮,正是候申的声音。 “侯大人,好大的威风?” 刘凌也不生气,只是站在门前淡淡的说了一句。 第二百二十八章 新茶 “谁?外面是谁?” 候申似乎是听出了刘凌的声音,但却又不敢确定。他从床上坐起来,盖在身上的锦被滑落在地上。在家休息的这些天他虽然不必处理公事,每日只是卧床休养,但心情却越来越坏,脾气越来越差。这些日子他家里的下人侍女,几乎每个人都被他骂了不止一次。而且他看到谁都烦,不光是客人,就连家里人都不想见,那些下人们都被他远远的赶开,除非他叫,谁也不许打扰他。 此时听到外面那清清淡淡却带着一股威严的声音响起,候申背后猛地一凉,一股寒意升起,心头颤抖了一下,如同痉挛。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刘凌一身黑色锦袍,乌黑顺直的长发顺在脑后,飘逸出尘的走了进来。他也不恼候申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人,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侯大人,身子可好了些?” 刘凌微笑着说道。 扑通一声,候申吓得从床上跌落下来,匍匐在地上。 “下官不知王爷驾临,口出狂言,请王爷责罚。” 候申颤抖着说话,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紧张,是因为身子发烧而寒冷,总之他的身子颤抖的极为厉害,额头触地,因为颤抖,倒像是在不住的叩头似的。刘凌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是有些触动,快步走过去将候申搀扶起来道:“侯大人不必惶恐,是本王来的唐突了,怎么会怪你?” 他从触手感觉到的温度知道,候申确实是在发烧,而且烧的很厉害。 候申本来就病着身子虚弱,再加上刘凌手上的力气要远比他大的多,被刘凌搀扶起来后还想再拜,却被刘凌拖住身子伏不下去。刘凌见他样子惶恐,知道候申是怕自己因为他刚才那一句骂而恼火。自己这个王爷可以说是大汉第二人,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大汉就属自己地位最尊。而且自己一直有杀人王爷的名声,百官们心里或多或少的都对自己有些恐惧,刘凌其实知道。 他不由分说,将候申扶着躺在床上,伸手将滑落在地上的锦被捡起来,掸了掸被子上沾着的灰尘后亲手给候申盖在身上。 “你身子正在烧着,不应该盖这么厚的被子。” 刘凌将候申的被子往下拉了拉说道。 不见候申说话,刘凌抬头去看时,却发现候申已经泪流满面。这泪水来的有些突兀,倒是让刘凌有些措手不及。 “下官……谢王爷!” 候申哽咽着说道,任由泪水滑落在身上。 “哭什么?堂堂礼部尚书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军机处五位辅政大臣之一还会哭鼻子,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了大牙?” 刘凌笑着说道。 候申抹了把眼泪道:“下官……下官心里感动,我没有想到王爷会亲自来看我。刚才我言语冲撞了王爷,王爷不但不怪还……我心里……” 说到这里,候申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刘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行了,朝廷大员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再哭我回去就先奏请陛下扒了你的官服,等你哭够了再领回去。李神医过来看过了吗?他怎么说?” 候申把眼泪抹干净,脸上因为激动倒是恢复了几分血色,略微有些潮红。只是他脸上还是透着一股病态的白,嘴唇很干,透着一种灰色。 “看过了,太原府里的医生基本上都请来看过,陛下洪恩,让李神医也过来给我把了脉,只是也看不出病因,只说让我多休息,不可轻易动怒。” 候申苦笑了一声说道。 刘凌呵呵笑了笑:“你可倒好,转身就把医生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不让动怒,我看你这怒火不小嘛,门口,屋里连个伺候你的小厮丫鬟都不见,想来也是被你骂的不敢考前吧?你这人倒也奇怪,把伺候你的下人都赶走,病就能快点好起来了?” “不想看到他们,心里烦躁。” 候申如实回答道。 “烦躁?恐怕这才是你的病因吧?” 刘凌笑着,一脸的和煦春风。 候申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只是那闪烁的眼神,还是被刘凌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候申久病不愈,并不是患了什么不可治愈的疑难杂症,不过是心里堵的,郁结不散,再加上不适应塞北苦寒,寒气入了内府,他心里有所抗拒,就算吃多少药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心病还需心药医。 刘凌在候申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翘起腿,闭上嘴不再言语。候申抬起头看了看,原来是丫鬟进来送茶。 等拿小丫鬟褪退下去之后,候申看着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很喜欢香茶味道的刘凌,不由得苦笑道:“王爷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到我的心里去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言语中透着一股苦涩。 刘凌放下茶杯道:“你这人啊,什么都好,论聪明才智,这满朝文武中也算得上翘楚。论处理政务,也是井井有条兢兢业业。只是你这里……” 刘凌指了指心口的位置:“还是太狭窄了些。” 他伸出一根手指:“本王是挂了名的军机处大臣,其实最不务正业的就是本王了,算不得数。”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老宰相卢森,两朝老臣,论资格阅历当属本朝百官第一,说是百官中最重要的一个也不为过,不管是陛下还是本王,都对他十分的尊敬。只是年纪实在大了,即便还有雄心壮志,奈何力不从心,陛下已经恩准等过了他六十六岁的大寿之后就高老辞官,回家享福去。”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裴浩,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算是天子门生,论能力不如你,但你看来,在陛下那里裴浩远比你收到了重视。而且裴浩这个人年轻气盛,言语,行事锋芒毕露,你觉得他看不起你?” 他伸出第四根手指:“周延公,乃是本王举荐之人,得陛下的赏识而破格调入军机处,虽然资历最浅,但却隐隐有接替卢森的势头。因为出自本王府里,再加上陛下的看重,你觉得他的后台比裴浩还要深厚,早晚必会成为百官之首。” 他伸出第五根手指:“你,候申,出使大辽半年,为我大汉换取了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机会,可谓功不可没。你心机深沉,聪明绝地,做事左右逢源滴水不漏,处理政务得心应手圆滑自如,但却觉得并不受陛下的重视,认为自己此生官位爵禄已经到此为止,遂心生怨念,借病之机,不过是在家逃避职责而已。” “王爷!下官不敢逃避职责啊……” 候申在床上爬起来,就在床上伏倒而拜。 刘凌抿了一口茶道:“起来吧,这话今天说到这里为止,绝对不会传进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候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叩首道:“谢王爷!” 刘凌叹了口气道:“本王刚才也说了,你这人,论聪明才智文武中当属第一,就是老宰相卢森都比不上你。或许正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才会钻了牛角尖里出不来,在这么下去,你不但误己,同样是在误国。” “候申啊,陛下已经跟我提过三次了,陛下说,候申不在,很多事情都没了调理,真后悔把他派到大辽去,裴浩太年轻做事毛躁而且分不出轻重缓急,卢森年纪又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力不从心,周延公虽然虽然稳妥办事也得力,但毕竟才为官两年,有些事情他还摸不清门路,若是候申在就好了,省得朕这么累!” 刘凌叹道:“陛下还说,让候申去大辽,本以为多则两个月,少则一个月就会回来,谁想到耶律雄机竟然扣下他观战?塞北苦寒,也不知道候申能不能适应,可别冻坏了身子。” “这是陛下的原话,候申……你自己体会吧!” 候申此时已经伏倒在床上,痛苦流涕。 “下官有负圣恩,罪该万死。” 刘凌冷哼道:“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别哭了,有哭这力气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就去军机处当值,真有本事的人不会怨天尤人,只会尽情的发挥出自己的才华,你尽心尽力做事,陛下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难道你自己心胸狭窄,也认为陛下同你一样?” “行了,本王今天就说这么多,算是一味苦药,治不治得好你身上的病不好说,但你心里的病,本王替你医了。候申你记住,当今陛下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有道圣君,能有幸在陛下跟前做事,是你的福分。做到,自然得到,这是本王给你的忠告。” 刘凌站起来,看了看杯子里的茶:“怎么你府里没有新茶?” 他轻轻一笑,意味深长。 “不必出来了,本王还要去骑兵营看看,好好养病,陛下,朝廷需要的是一个生龙活虎年富力强的重臣,不是一个只会怨天尤人的病秧子。好自为之吧,侯大人。” 刘凌举步走出屋子,带着聂人敌和聂人王兄弟二人离开了候申的宅子,路过大门口的时候,刘凌看着那两只大獒犬笑道:“拒人何须用犬?心里有鬼罢了。” 这句话在刘凌走后就传进了候申的耳朵里,更是吓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第二日,据说候申府里的管家被候申查出来贪墨了府里的用度,偷偷将府里的珍玩香茶拿出去变卖,获利巨万,那管家以为自家老爷即将倒台,趁着候申不理家事将府里值钱的东西没少往外倒腾,更是查出此人没少收想拜访候申之人送上来的礼金。而候申病重这些日子,这个人在府里一人独大,竟然还打起了侯大人一房小妾的主意,朝廷里发下来的新茶,候申喝不到,他却喝得到! 为人很跋扈,下场很凄凉,家法从事,乱棍打死。 太原府备了案,不了了之。 第二百二十九章 谁逼的? 刘凌出了候申的府门,让聂人敌兄弟先回王府去,他打算一路走着往修罗营,顺道看看大街上的繁华景色。聂人敌兄弟应了一声,却在暗处跟了,恐怕刘凌遇到什么危险。要知道白莲教的人,契丹,西夏,现在似乎都对王爷的脑袋很感兴趣。 不过好在现在影卫对于太原府的控制已经到了风雨不透的地步,基本上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的话,逃不出影卫的眼睛。 打发走了聂氏兄弟,刘凌左右看了看,觉得没有人注意自己跑去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津津有味。(注1) 偷吃,总是带着点刺激。记得前世的时候以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多吃甜的东西,而那个时候的自己总是对甜的东西有着难以抗拒的欲望。邻家的小妹妹总是趁着自己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买糖葫芦送给自己吃,那个下丫头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的可爱表情,刘凌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已经到了这个时代二十几年了,自己“病故”的时候,那个小丫头才十二岁,算起来现在早已经嫁做人妻了吧?或许已经做了母亲,此时正带着自己的孩子,在大街上给孩子买冰糖葫芦吃? 那个小丫头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会由衷的赞美她眼睛的漂亮。那是刘凌见过的最美的一对眼睛,所有的话语,似乎都能在那双眼睛里表示出来。看到刘凌吃糖葫芦时候,她总是笑的那么开心,漂亮的眼睛完成了月牙,笑的那么璀璨。 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锦衣华服的大男人,在大街上拿着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要是不被人注意那才是奇怪了。大街上的人们,凡是看到刘凌的都忍不住盯着看,嘴角挂起不同意味的笑容。 刘凌也不理会那或轻蔑,或鄙视,或羡慕的眼神,自顾自的品尝着那份酸甜,或许还带着一点苦涩吧。 那个女孩子已经远去,再也不会与自己有任何交集。两个身处不同时空的人,或许只有在彼此的记忆深处有一份隐隐约约的回忆吧。 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吞进嘴里,刘凌意犹未尽的砸吧了一下嘴巴,还想再买一支的时候,那卖糖葫芦的人早已经远去不见了踪迹。就好像没吃够零食的小朋友一样,刘凌心里竟然有几分怅然。 修罗营在太原城的一侧,步行着过去最少也要走半个时辰,但刘凌并不着急,他去修罗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骑兵的战术基本上花三郎和赵二两个人都已经得到了刘凌的真传,不需要刻意去指点,两个人练兵已经有了几分刘凌的摸样。其实归结起来,骑兵的战术无非是发扬其本身的优势,重骑兵,主要发挥的就是其霸道的威力,而轻骑兵,则是一个快字。 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刘凌第一次如此仔细如此如神的观察这个时代的人生百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都是那么独特。看着孩子们在大街上追打嬉戏,看着屠户宰杀猪羊,看着酒楼中推杯换盏,每个人似乎都在自己应在的位置上,如此和谐。 忽然,远处的一个背影让刘凌心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女人吧,虽然穿了一身男子的装束,袍子十分的宽大,基本上遮挡住了她的身形,但一走起路来还是那宽大的袍子也遮挡不住妙曼的身姿。就算男人有那么纤瘦的身形,但绝对不会有那么迷人的曲线!女人可以装扮成男人而不被人识破,那也是需要天资的,比如刘凌前世的时候某选秀明星,若是女扮男装的话绝对不用化妆。 这个背影虽然漂亮,但还不至于让刘凌跟上去,他之所以会心动,倒不是欣赏那份美好,而是这个背影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某一夜,那人从天而降,手里有一柄匹练般的锋利钢刀。一击不中,飘身而去。那黑色夜行服的背影,和前面那女扮男装的人如此相似。 那人脚步走的很快,刘凌心念一动,随即跟在那人后面远远的缀着,她快,刘凌的脚步也加快,她慢,刘凌也放缓步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十米左右,刘凌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速度。 刚刚回忆了一次偷吃的乐趣,现在刘凌有开始体会跟踪的乐趣了。跟踪一个人,尤其是跟踪一个女人,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旖旎。 那人回身看了看,露出一张蜡黄的还留着两撇胡须的苍凉的面容,刘凌诧异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也对,此人女扮男装,最好的办法并不是穿上一件男人的衣服,而是在鼻子下面黏贴上两撇胡子。不过此人的改装易容除了那胡子算是神来之笔外,其他地方都失败的一塌糊涂,尤其是那胸脯,怎么就不找东西缠上点? 刘凌一边鄙视,一边回身,假装在一个摊位前看了看。那女人回身打量了一下,视线似乎在刘凌的身上停留了一下,一闪即逝。正在低头假装选东西的刘凌,没能看到那女人嘴角勾起的一抹玩味笑意,若有若无。 “公子,要买什么?我这里可都是正宗的补药啊,乃是当世神医吴夲精心配制的。你看这虎鞭大补丸,熊鞭壮身丸,牛鞭补气丸都有神奇的效果啊,保证让你一夜雄风大战,梅开二度,梅花三弄,四喜丸子,五福临门……” “呃……” 刘凌愣住,没想到一时不查,竟然停步在卖补药的江湖郎中摊位前。 “虎鞭,熊鞭,牛鞭?” 刘凌脸不红心不跳的挥手道:“不要不要,太小,不适合我。” 见刘凌要走,那江湖郎中一把拉住他道:“公子慢走,我这里还有压箱底的宝贝,从西域传过来的大象鞭,你要吗?” 刘凌寒了一个道:“你自己留着润菊用吧。” 甩开那江湖郎中的拉扯,刘凌快步跟上前面那女子的步伐。经过一耽搁,那女子和刘凌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到了二十几米,熙熙融融的人流中,若不是刘凌视力好的话几乎跟丢了。远远的看那女子钻进了一条小巷子,刘凌皱了下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小巷子中也有人来人往,那女子脚步不停,七转八转的似乎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刘凌保持着和她的距离,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跟着。转眼间又过了几条小街,那女子转进一条更幽静的小巷子里。这条小巷子人迹罕至,那女子转进去之后竟然消失不见了。刘凌进了小巷子之后看了看,随即眉头一挑。 竟然是这个地方? 刘凌对这里可是不陌生,当初在这条小巷子,他曾经接受了赵二的建议英雄救美的一把,和陈子鱼有了一次接触。只是本想借助陈子鱼查出隐藏在仙缘人间的西夏探子,后来因为太忙,这件事反而搁置了下来。 巷子的一侧就是东方伦日的那座荒废了的大宅子,朝廷前阵子为这事还商议过,打算在在这里改建一座粮仓,只是还没有动工,依然一副荒凉凄惨的样子。当初太原杀人夜那一晚,聂人敌兄弟带着人到这里抓过白莲教的教徒,烧了几栋房子,现在看来更显得破败不堪。 那女子在这里消失不见,显然是跳进了这破败的大宅子里。 刘凌想了想,最后还是撩起衣袍,一跃而起,单手在墙上一按,身子轻飘飘的跃了过去。 落到院子中,果然见那女子就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站着。 “你胆子倒是不小,还是跟进来了。” 声音如黄鹂鸣啼,清脆悦耳。 那女子转身,蜡黄的中年男子的脸上,似笑非笑。 “你不正是要引我来此吗?我不过是不想拂了佳人的心愿而已。” 那女子被揭破了身份也不着恼,伸手在脸上一撕,一张制作精良的面具被她揭了下来。顿时,一张出水芙蓉般的面容展现在刘凌的面前。这女子一张精致的面容上带着煞气,一双杏核般漂亮的眸子里,都是难以压制的怒气。看到这女子眼睛的那一刻,刘凌的心猛地一阵窒息。 这眼睛,好像! “想不到堂堂的汉忠王,还是一个油嘴滑舌的登徒浪子!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让我很失望!” 那女子一张俏脸带怒,冷冰冰的说道。 刘凌收拾了一下心神,将刚才那一刹那的震撼舒缓开。他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女子的样貌,身材,肆无忌惮。看刘凌竟然这样一副样子,那女子气的反而笑了起来:“看够了?是想记住我的样子,好回去画图通缉吗?” 刘凌揉了揉鼻子叹道:“美,真美。” 他一脸的惋惜:“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那女子正是东方伦日的弟子栾影,她一直暗中跟踪刘凌,今日好不容易见刘凌支开了侍卫,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如此机会若是不把握住的话,她会后悔死。所以她才立刻就下了决心,将刘凌引到这里来。之所以选择这里,她不过是想在师父的老宅里,将刘凌剖腹剜心,祭奠她师父的在天之灵! “贼?” 栾影眉头一挑,伸手指着刘凌冷声喝道:“若不是朝廷逼的,谁愿为贼!” 刘凌轻轻笑了笑,从草地上摘下一朵野花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朝廷逼的?白莲教所图甚大,东方伦日野心勃勃,跟朝廷逼不逼他有什么关系?” 一个黑衣人从一侧闪了出来,用手里的钢刀一指刘凌道:“圣女,跟这人费什么口舌,一刀宰了割了脑袋,以祭圣主在天之灵!” 刘凌悠然道:“不妥,你总得让我死的明白吧?你说朝廷逼反了东方伦日,那你就说说,朝廷倒是怎么逼他了?” 那黑衣人恶狠狠的说道:“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圣主说是就是,圣主说要做皇帝,那自然就要做皇帝。圣主说杀尽你们这些人,那就杀尽你们这些人。圣主说要天下,那天下就是我白莲教的天下,你们抗拒,那就该死!” 刘凌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看来不是朝廷逼的。” 那黑衣人听刘凌这么说也是一愣,本打算冲过来的身子硬生生的顿住。他晃着手里的钢刀,以为刘凌怕了,心里好不得意。 “不是朝廷逼的,是你妈逼的。” 刘凌说…… 注1:糖葫芦,据史料查证,是在南宋才出现的,这一章中出现了糖葫芦,理论上是不可能的,不过小说不是历史,请各位不要深究,一笑置之,感谢万分。 第二百三十章 放下吧 那黑衣人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变得狰狞起来。 “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下狠手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钢刀,回头看了一眼栾影,见圣女没有什么表示,他随即明白圣女不会阻止自己杀了这个白莲教的大仇人的。本来之前圣女还说过要把刘凌引过来抓活的,以便可以要挟朝廷。但是看来圣女现在也被刘凌气坏了,既然如此,那便活寡了他! 他知道刘凌久经沙场本身的功夫应该不会太差,否则的话十几年的生死杀伐也不会还活到现在,所以他从心里没有看不起刘凌的意思,不过他也知道,那些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真要是和武林中人近身短打的话,还真不一定赢得了。而他自己在手中这口钢刀上下了足足十五年的苦功,他不认为一对一刘凌会是自己的对手。 他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虽然看不起刘凌,但对这个人的心机还是很忌惮的。他见刘凌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走过来,在对方那张一点也不惊慌的脸上,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陷阱,而自己正在一步一步的自己往陷阱里走。 明明又自信三招之内将对方斩于刀下,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提心吊胆?是被刘凌的凶名吓住了?还是自己对这些该死的朝廷大官从心里本来就一直有着畏惧?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快就拉近到十米之内,而这时,黑衣人终于敏锐的在刘凌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慌乱,虽然刘凌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放佛根本不在意,但那眼神中一闪即逝的慌乱绝对错不了! 他怕了! 黑衣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三个字,是的,那个什么战无不胜,大汉的支柱人物刘凌他怕了自己!他怕了! 这感觉让他很兴奋,嘴角不由自主的咧了起来,露出一口黄色的牙齿,上面还带着一片菜叶。 黑衣人因为这个发现而感到惊喜,原本的恐惧感也越来越淡。随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五米的时候,他甚至看到刘凌的腿不着痕迹的动了一下,显然刘凌是想退,但却强撑着站在那里没有动。黑衣人嘿嘿冷笑,心说原来大家都一样,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不管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还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懦夫,其实都一样怕死! 这发现让他惊喜,让他自豪,让他兴奋! 不由自主的,黑衣人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快就只剩下不足三米的距离,刘凌脸上的惊慌表情越来越浓重,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去死吧!” 两米多的距离,他已经有把握一个箭步跳过去将刘凌力劈于刀下。他对自己出手一刀的速度有足够的自信,当初他可是仅仅一个拔刀的动作,就足足练了三年。三年之后,他已经到能够劈掉飞过的蜜蜂的地步。 “等等!” 刘凌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抬起手对着那黑衣人连连摆动。 黑衣人下意识的顿住身子,已经举起来的刀在半空中停了一下。他从来遇到过这样的对手,生死交手,还有让人等等的? “你这懦夫,贪生怕死的懦夫!也配被人称为百战百胜的大将军王?!” 黑衣人冷笑着说道,尽情的羞辱着刘凌。 “不不不,你误会我了。” 刘凌连连摆手,他的一只手一直平伸着摆来摆去,而刘凌的居然还闭上了一只眼睛,稍微低着头,一只眼盯着自己抬起的左手,左手稍微的横向移动着,似乎是在瞄准着那黑衣人的脸。 刘凌说:“我不是贪生怕死,是这东西真不好弄,你稍等一下。” “什么?” 那黑衣人再次诧异,什么东西不好弄? 嗖! 一支袖箭从刘凌的袖口里飞了出去,噗的一声正中那黑衣人的咽喉上!两米多些的距离,以机括将袖箭射出去的力度,那黑衣人就算功夫再好也躲不开!机括的声音一响,他的脖子上立刻就炸起了一团血花,将他的下颌染色。那小巧精致的袖箭直直的插在黑衣人的脖子上,直插进去,袖箭的箭尖从黑衣人的脖子后面刺了出来,一箭洞穿了咽喉! 似乎是因为被堵住了气管他难以呼吸,那黑衣人一张脸都憋成了酱紫色,他下意识的用手胡乱的去摸,想拔掉插在自己咽喉上的箭矢,终于,在他摸到了袖箭的那一刻,一股气流从他的气管中通过,从他嗓子里传出嚓嚓的几声如拉风箱一般的声响,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随即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刘凌摸了摸自己左手臂上的袖箭机括,一脸歉意的对那黑衣人的尸体说道:“真是抱歉了,第一次用这东西,手生,下次就好了。” 他笑的很灿烂,如同一只偷到了肥鸡的狐狸。 “卑鄙!” 栾影离着二十几米远,想要救那黑衣人也来不及了。她下意识的往前冲了两步随即停了下来,盯着刘凌的脸恶狠狠骂道。 她应该是很气愤吧? 刘凌这样想,因为他发现栾影那鼓囊囊的胸脯不住的起伏着,风景十分的漂亮。他笑了笑,眼神犀利,肆无忌惮。 “你只会靠阴谋诡计暗算人吗?你就不敢和他正大光明的打一场?以你的功夫,未见得打不过他吧?你不过是卑鄙贯了而已,就算你知道自己与他有一战之力却依然不肯跟他打,你不只是怕死,你还奸诈!” 栾影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阴冷的好像塞北的白毛风。 刘凌伸出手摇了摇手指道:“正大光明?你们白莲教的人什么时候也能标榜正大光明了?我杀死了他,如果如你所说是卑鄙无耻的话,那他杀死我你怎么说?罪有应得?再者,当日攻打皇宫的时候,你们用什么手段杀死的大内侍卫统领张天斗?卑鄙无耻还有比车轮战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然后再让彭斩撒白灰,迷瞎了张老的眼睛更令人不齿的吗?对付你们白莲教的人,我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栾影脚步一僵,气势陡然弱了下来。过了片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好,就算你说的有理,那杀人偿命总没有错。圣主死在你的算计里,我教中那么多兄弟死在你的算计里,今天就让我杀了你来偿还你欠下的债!” 刘凌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好正大光明的借口,好名正言顺的报仇!” 他冷笑着看向栾影,眼神中的寒意让栾影背脊一阵发凉。 “你还真说的理直气壮,你口中所谓的圣主,没错,是死在我布置的士兵手里。可我问你,若是你那个所谓的圣主不去攻打皇宫,他会死?他死之前,又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手里?又有多少人为他而死?他若是不谋逆造反,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会前赴后继的去死?我是算计了你们白莲教,但如果你们不反,我能算计得了什么!” “说他死在我的算计里,还不如说他是死在自己的欲望里!说你的那些兄弟姐妹死在我手里,还不如说他们是被东方伦日害死的!那一夜,不光是士兵,不光是你们白莲教的人,无辜的百姓死了多少?有多少和和美美的家庭被你的兄弟姐妹闯进了大门后屠杀殆尽?有多少女人被凌辱?” 刘凌极其强势的往前大步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如果你非得要把他们的死算在本王头上,那好,本王很乐意!杀这些丧尽天良的败类,刘某向来不会吝惜手里的钢刀!如果你非要替你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报仇,那你尽管出手,何必还要说什么刘某罪有应得?你倒是说说看,是我刘凌罪大,还是你们白莲教的人罪孽深重!” 他跨一步说一句,一段话说话,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十米。 “你站住!” 栾影身子一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说了,他们已经死了,不管谁对谁错他们已经死了。死的人就算有再大的罪过他们都已经偿还了,而你呢,刘凌,你拿什么来偿还你犯下的罪过!” 栾影一边往后退,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吼。 刘凌停住脚步,看着栾影那张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的脸,看着那张有些扭曲了的精致的面容。他忽然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那个女子心里的苦楚。或许,她想杀自己,仅仅是想为死去的白莲教弟子们,还有她的师父东方伦日做点什么吧? “收手吧,本王知道你一直反对东方伦日阴谋造反,知道你一直反对杀戮。本王答应你,只要你放弃所谓的报仇,你和李秀宁不管以前犯了什么错误,一概既往不咎!你们两个并不是什么圣母圣女,一个,是失去了丈夫的妇人,另一个,是失去了依靠的少女而已。相依为命的活下去吧,再也不要出现在血腥的纷争中,那个世界,不属于你们这样的女人!” 刘凌叹了口气,不再向前。 “不!我要杀了你!不杀了你我师娘她不会安心,不杀了你,我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兄弟姐妹的在天之灵!” “算了……影儿,错不在他,是你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师娘何曾让你杀过人?影儿,放下吧。” 一身白衣如雪,叶秀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看着栾影柔声说道。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心结解 刘凌将手背在后面悄悄摆了摆,已经蓄势待发的聂人敌兄弟又将身子退回到阴影里。刘凌知道他们俩肯定没有不会离开自己太远,所以才会无所顾忌的直接追到这里。栾影的功夫刘凌了解过,能与季承运不相上下,但绝对不是聂氏兄弟任何一人的对手。 而且,即便聂氏兄弟真的听了自己的话先一步回王府去,刘凌也知道自己身边一定会有影卫跟着。以目前影卫的实力,太原城里还真没有谁能对自己下手。赵大在暗中活动的能力,对隐藏实力的掌握,刘凌十分的放心。影卫发展到了现在,赵大可谓功不可没。但,连赵大都不知道的是,刘凌对影卫的领导,并不是只有他这一条线。这并不是说刘凌不信任赵大,而是刘凌做事,总是要多留几个退路才安心。 刘凌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活的太过于小心了,虽然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但总会有令人温暖的东西存在,并不只是冷冰冰的阴谋或者赤裸裸的杀戮。可是,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刘凌不得不小心翼翼。他能融入进这个社会,而且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说不上举步维艰归功于他的谨慎。 聂人敌左右看了看,七八个银衣影卫就在暗中布控,三十几个影卫已经把这里暗中控制起来,可以说万无一失。刘凌既然不让他们显身,他们也就只好暂且隐藏起来。不过对于刘凌这样的决定,聂人敌兄弟都有些嗤之以鼻。按照他们俩的性子,对于栾影这样潜在的危险,既然今天发现了,那就直接杀了了事,干净利落,何必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 他们不理解刘凌这样做的用意,但是潜意识中,又觉得这个王爷做什么事都是极有分寸的,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叶秀宁轻踩莲步,走到栾影的身边,扶着那副并不坚强的臂膀轻声说道:“影儿,别这样为难自己了,其实你明明知道的,师娘只想让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将来嫁人生子,不要在整天打打杀杀的了。自从你师父走了,师娘也曾想跟着他一起走的,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啊。” 栾影的泪水顺着她的下颌滑落,滴湿了她的衣襟。 “师娘……师父死的……好惨。” 她红着眼睛说道。 叶秀宁叹了口气,将栾影的脑袋揽在自己的肩膀上,陪着栾影一起落泪:“傻孩子,他死的惨,可是那些被你师父杀死的人就不惨了?这些年我跟着他一直躲躲藏藏的活着,他不敢出去见人,反而事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可是他的野心却越来越大了,总想做人上人,做万岁。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杀了多少人?每个人都有亲人朋友,被你师父杀了的人,他们的亲人朋友都来找咱们报仇的话,你怎么办?也杀光他们?” 叶秀宁轻抚着栾影的秀发,任泪水肆无忌惮的滑落。 “影儿,我记得以前就和你说过,你却一直没有记住。你的心里已经被仇恨填满了,在这样下去,你还是原来的自己吗?你曾经反对你师父的,现在却在为了他的错误而承担责任,何必呢?” “影儿,记住一句话,将心比心,便是佛心!” 叶秀宁的话声音并不高,但却清清楚楚的传进刘凌的耳朵里。他喃喃自语,品味着这句话中的含义。将心比心,便是佛心?刘凌心中震撼,他想不到,东方伦日这样已经疯魔了的妖孽,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大彻大悟的妻子?东方伦日是一个执念入骨的疯子,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就算屠百万人都在所不惜,谁又能想到,他的妻子竟然如此淡泊如水。 “你们放心吧,只要你们平平淡淡的过下去,约束好白莲教的弟子不要再出来作恶了,本王不会追究你们的事,就是今天这事,本王一样当做没有发生。” 刘凌看着李秀宁说道,语气真诚。 叶秀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刘凌施了一个半礼:“民女谢王爷的恩典了,王爷放心好了,我们两个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只想好好活下去而已。之所以还潜回到这宅子里度日,也不过是想躲避外面的风浪罢了,并不是有所图谋。影儿她……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再去行刺王爷了,也请王爷放过我们,让我们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就好。” 刘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栾影,看到了她眼睛里的迷茫和挣扎。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他知道自己今天或许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可大可小也许致命的错误。他在栾影的眼睛里,没有看到释然和透彻,看到的是无尽的悲哀和绝望。刘凌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会心慈手软,一切,都因为那双眸子吧,如此相似。 “走吧,离开太原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刘凌轻叹一声,缓步离开。 越墙而出,刘凌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情很沉重,比杀了人还要沉重。来到这个时代后,他杀的人已经足够多,活命的人则更多,但没有一个人如今天这两个女子令人震动,叶秀宁那一句将心比心还在他的心里回响,久久不曾散去。这算是两个奇女子了吧,前世的时候白莲教圣母这个名号就很熟悉,在各类书籍中都能找到她的存在。但是谁又能想到,白莲教的第一任圣母,居然是如此心怀仁慈的一个人? 聂人敌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刘凌的身后,两个人感受不到刘凌的心情,但是却能看到刘凌脸上的沉重。 “王爷,要不要派影卫的人盯着她们离开?” 刘凌摆了摆手:“不必了。” “若是她还是不能放下,我便杀了她吧。” 我便杀了她吧?为什么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会隐隐作痛?这个女人明明和自己是敌对面,为什么自己就是狠不下心来?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那似曾相识的眼眸吗?还是这个女人触动了自己内心中刻意隐藏起来的那份柔软? 刘凌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聂人敌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到了不可思议。刘凌给他们两个的印象,一直是杀伐果断从不拖泥带水的。之前他俩虽然觉得刘凌有些妇人之仁,但更多的是以为刘凌这样做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引出更多的白莲教教徒来一网打尽。可是他俩谁都没有想到,刘凌竟然真的放了那两个女人。 有一个瞬间,他们兄弟甚至错觉,眼前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刘凌,或许这个人现在带上了一个面具,又或者,以往认知中的那个刘凌,才是戴着面具的人。 “王爷,要去骑兵营吗?” 聂人敌问道。 刘凌本来是想去修罗营看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然累的没有一分力气,他只想回到家里去,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一下。 “算了,回府吧,回头派人去八门巡查司通知岳麒麟,东方伦日的宅子里肯定有不少密道,说不好通向什么地方,这是隐患,今天……明天让他带人去处理一下,把密道都填死了吧。” 刘凌说完之后,转变了方向,朝着王府走了回去。 回到王府之后,刘凌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墙壁上父母的画像发呆。他此时的心情很烦乱,似乎钻进了一个牛角尖里不能自拔。因为李秀宁的一句话,他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中。他一直在想,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杀了那么多人,自己总是以为这是为了更好的生存,是为了守护那份亲情,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可是,将心比心这四个字却把自己那份看似强大不可摧毁的伪装击碎了。 他看着父母的画像,一遍一遍的问他们,问自己,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就好像陷入了佛家所说的魔障中不能出来,思想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想明白了,他的心怀将更加的开阔,意志将更加的坚定,想不通,说不定就会从此沉沦,再也不复往日的果断。 怔怔的坐了很久,刘凌忽然起身,没有通知任何人,再一次走上了街头。在大街上,他又遇到了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他掏钱买了一支,那人的脸上依然挂着憨厚的笑容。那糖葫芦看起来依然晶莹漂亮,但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刘凌机械一样的往前走着,看着过往的行人,看着热闹的市景,自己却放佛根本就融入不进去。 是啊,我原本就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为什么要强行改变历史的轨迹?自己不过是一个看客而已,何必呢? 正走着,忽然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王爷?好久不见了哦?” 刘凌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正看到一个样貌可人的小姑娘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看那精致的的小脸,不正是陈子鱼的侍女嘉儿吗。 “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了,怎么不见你家小姐?” 嘉儿把小嘴撅起来哼了一声道:“只想着我家小姐,果然一个痴男,一个怨女!” 刘凌被她说的一愣,傻傻的重复道:“一个痴男,一个怨女?” 嘉儿忽闪着大眼睛道:“是啊,一个明明喜欢我家小姐却不肯表现出来的痴男,一个明明喜欢你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怨女,还真是绝配!” 嘉儿嘟着嘴道:“小姐还说什么不能给王爷添乱了,将心比心才对。要我说,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有什么遮遮掩掩?又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 刘凌恍然! 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嘉儿见他傻愣愣的站着,展颜一笑道:“我胡说八道的,这可不是我家小姐让我跟你说的,我也没有悄悄跟着你们哦。” 说完,小妮子蹦跳着离去,不但完成了小姐的交给她的任务,还帮着小姐船舷搭桥了一把,心里爽快极了。 而此时,暗处的聂人敌和聂人王相视一眼。 “竟然是这么一个小丫头,生生的逃得过咱们的追踪!”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赌注 第二日早晨太阳才升起来,岳麒麟带着八门巡查司的三百名衙役浩浩荡荡的进了东方伦日那老宅子。不出意外,栾影和叶秀宁已经离开,密道的门都开着,显然她们也没想过还要保存下什么。看痕迹,只有几间密室中有人居住,从中可以推测出隐藏在这里的白莲教中人并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杀一个回马枪躲进老宅子里的都是白莲教的核心人物。 栾影和叶秀宁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守城的官兵也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两个女子离开,想来她们两个人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岳麒麟带着人在老宅子里搜出不少武器,还有一些来不及带走的细软。 白莲教自此退出太原城,之后五年都没有再从太原城中出现过。而刘凌想不到的是,他和栾影之间的交集却并没有因此而断开。几年以后刘凌带兵攻打大周的时候,白莲教的教众在栾影的带领下为刘凌出力不少,这是刘凌根本不曾预料过的事。 刘凌依然是凌晨四点左右就起床练功,吃过早饭后先去了一趟宫里,和孝帝谈了谈候申的事。孝帝对候申这个人也是有些无奈,总结起来可以用八个字形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过还好,朝廷现在已经步入正轨,太原杀人夜被白莲教杀死的官员们所空出来的缺也已经补上,最让人不放心的兵部在何坤上任兵部尚书之后也有了明显的转变,各种混乱都被何坤极其强悍霸道的治理过来。 军机处有卢森和裴浩这一老一少,再加上近乎于全能的周延公三个人在,候申暂时不能来倒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只是卢森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候申不来,他回家养老的日子又被推后了不少。 刘凌告辞出来,带着聂氏兄弟到了修罗营。 三千骑兵,基本上现在是一个老兵带一个新兵。当初从西夏回来的老兵经历过数十次生死战斗,经验丰富,而且对于战马的了解也远比新兵要多的多。被培养出了一身血腥味的战马,这一年多以来不断的淘汰劣马,剩下的战马每一匹都骑士惊人。光论身高就比一把的马高出不少,体力更是要强大的多。第一眼看上去,这哪里是一匹马,分明是一头嗜血的猛兽。 重骑兵的训练交给胜屠野狐,轻骑兵则由花三郎,赵二,独孤锐志三个人来训练。主要是赵二他们三个人对于重骑兵实在了解不多,独孤锐志虽然对重骑兵的战术有所涉猎,但他更喜欢来去如风的轻骑兵,所以并不参与胜屠野狐的训练方式。即便是在一个兵营中,重骑兵的训练都显得很神秘,胜屠野狐训练骑兵的时候不会允许任何人观看,当然,刘凌除外。 之所以修罗营的训练把胜屠野狐和独孤锐志请来,一是因为这两个人一直训练黑麒麟军,对骑兵战术上有着很深的理解和造诣,与黑麒麟军骑兵在正面战场上交锋,即便是大辽的狼骑,西夏的精甲,一对一绝对没有把握取胜。二,刘凌虽然将修罗营严密的封锁起来不让人接近了解,但却不能不让孝帝知道。孝帝从来不曾问过刘凌关于修罗营的事,刘凌也没有主动提起过,所以需要有个人来将修罗营的事告诉皇帝陛下,胜屠野狐是个很好的人选。 孝帝表现出来自己的信任,刘凌却不能真的就认为孝帝对修罗营不闻不问。毕竟在太原城里,天子脚下,掌控着三千精甲骑兵,而且是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精心打造的骑兵,作为这支骑兵的领袖刘凌考虑问题必须全面。修罗营保持神秘是必须的,这是一支能在战场上扭转战局的奇兵。可是在皇帝陛下那里,不能有一点秘密可言。 刘凌到了修罗营的时候,赵二,花三郎,独孤锐志三个人正把两千精甲轻骑分作两队,花三郎做裁判,赵二和嘟独孤锐志每人领一队骑兵交手。刘凌进来的时候,轻骑兵的队伍刚刚分好两边,尚且没有交手。 “王爷来的正好,独孤锐志吹牛皮说以五百骑兵能胜我一千骑兵,刚才说好了让三郎做裁判,且不说五百对一千,就说一千对一千我倒是看他如何赢我?” 赵二气鼓鼓的说道。刚才他被独孤锐志好一番讥讽,说他领兵的战术过于粗糙,遇到弱旅还显不出什么,遇到百战精兵,那就有败无胜了。 赵二不服,以沙盘推演,却是接连败给独孤锐志两次。因为在一起日子久了,独孤锐志冷冰冰的样子有所改变,不再是一日到头一言不发,只是话虽然多了,却好像一条吐着红信子的毒蛇,讽刺起人来简直肆无忌惮。偏偏这个人着实有真才实学,赵二虽然久经战阵,但理论上的东西却不如独孤锐志懂得多。 赵二不服,于是要求两个人各代一千兵对阵,输了的人请客大吃一顿。独孤锐志又说赵二战术粗糙,自己只需五百兵就能击败他。赵二不肯,只说要公平一战。这样赢了才是真实水平,输了也心服口服。独孤锐志便答应了,两个人都不服对方,赵二觉得自己战斗经验丰富,从心里也不是很看得起独孤锐志。 刘凌来的恰好,他也不阻止两个人的争斗,反倒笑呵呵的坐了下来观战。 “一顿饭吗?彩头小的点。” 刘凌笑着说道。 亲兵端上来茶水,刘凌让人在校场点将台上摆了把椅子,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的准备观战。 花三郎道:“既然王爷来了,那这裁判还是交给王爷来做合适。属下做裁判,只怕不管谁输谁赢他俩都会找我的麻烦,王爷若是评判的话,谅他们两个人也不敢说三道四的。” 刘凌知道花翎心里其实偏向赵二多些,他不肯做裁判,其实是想在后面帮一下赵二。刘凌也不点破花三郎那小心思,只是笑了笑点头道:“既如此本王便做了这个裁判,只是刚才说了,彩头太小,应当加注!” 赵二道:“好啊,王爷说吧,如何加注?” 刘凌笑道:“你二人各选一件心爱之物做赌注,愿赌服输,输了的就把心爱之物让给胜者。本王额外加上一口草原陨铁千锤百炼的好刀,再加上下次有战事时候先锋官一职,你们看如何?” 独孤锐志眼前一亮,很快又黯然下来:“王爷说笑了,末将是隶属于黑麒麟军,是陛下的亲军指挥使。即便有战事,就算把各营的将领们轮一遍也轮不到末将的头上。” 刘凌摆了摆手道:“无妨,我已经跟陛下说好了,从黑麒麟军中调一个指挥使过来任修罗营的骑兵将军,三千修罗营骑兵分作三军,虽然重骑兵那边都是胜屠将军在训练,但胜屠将军是肯定不能离开黑麒麟军的。按理说你指挥一军轻骑兵才对,毕竟轻骑兵是你和赵二花翎三个人苦练出来的。但重骑兵那一军人马还缺一个指挥使,赵二,花翎都不熟悉重骑兵的作战方式,唯有你才能胜任。” 独孤锐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王爷果真不是说笑?” 刘凌笑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难道陛下的旨意,是我能随便编造的?” 独孤锐志猛地一拍手道:“太好了!上次王爷带兵去西夏回来后,赵二那厮一直吹嘘到了今日。末将不曾参与,也只有羡慕的份。若真能指挥修罗营一军骑兵,日后与敌人交战末将必然身先士卒!” 他所在黑麒麟军虽然贵为皇帝亲军,但却基本上没有机会参战。上次太原杀人夜白莲教造反的时候,他带着黑麒麟军一军骑兵只是一阵冲击,白莲教的教众立刻就被击溃作鸟兽散,一点都不过瘾。作为一个血管里留着好战基因血液的人,整天憋闷在军营里练兵而不能真真正正的在战场上一展才华,这样的日子他并不喜欢。 “王爷挖走我麾下一员大将,却不跟我说一声,那草原陨铁锻造的好刀不能少了我那一柄!” 胜屠野狐听说赵二和独孤锐志要比试赶来观战,正听到刘凌对独孤锐志说的话。刘凌哈哈笑了笑道:“你以为那刀是家里切菜用的随便能买到?我手里只有两柄,一柄自己用着,另一柄已经拿出来做赌注了。” 独孤锐志道:“若是真能到战场上厮杀,那刀倒是送给将军也无妨。” 他于胜屠野狐私底下关系极好,胜屠野狐也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因此独孤锐志在他面前也不必做作。 赵二道:“凭什么就认为这刀一定是你夺了去?胜屠将军,若是赵某侥幸胜了,便把王爷赏赐的宝刀送给你了!” 胜屠野狐其实心里也羡慕独孤锐志的好运气,能够带领一军在战场上厮杀也是他的愿望,只是他身份地位和独孤锐志不同,黑麒麟军的第一代指挥使就是他的父亲,又传给了他,黑麒麟军的旗帜上不止有刘氏皇族的烙印,他们胜屠家的烙印同样很深。作为世袭的陛下亲军统领,他注定了一辈子都无法离开黑麒麟军。 “那我就先谢过赵将军了!” 胜屠野狐报了抱拳,呵呵笑道。 “哼,咱们校场上分胜负!” 第二百三十三章 去青楼吃酒? “既然王爷都慷慨解囊了,我也不能白白看了热闹。这样吧,我惯用的那杆马槊当做赌注好了,谁赢了,我就送给谁!” 胜屠野狐笑道。 “这怎么行!” 独孤锐志道:“那槊是老爷子留给将军的,将军怎么能轻易许人?” 胜屠野狐叹道:“就因为是家父传给我的,所以我才会送给你们其中一人。不管是家父还是我,身为黑麒麟军的指挥使注定了不能轻易出现在战场上。那槊是一柄杀人的利器,家父再世的时候就希望有朝一日这槊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到了我这一辈,这槊依然不曾真正的经历血与火的历练。于是在我手里闲置着,还不如送给你们其中一人,将来持此槊在沙场上往来冲杀,饱饮敌人之血!也算了却了家父的一桩心愿。” 独孤锐志默然无语,几个人都从胜屠野狐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种落寞的意味。独孤家族自北魏时候起就一直是名门望族,但唐朝之后渐渐的衰落下来。到了五代十国的乱世,独孤家已经再也不复往日的威风。白云苍狗,世事变迁,像独孤家这样的大家族渐渐衰落的也是不计其数。 在隋唐初期,独孤一家可谓是风光无限,前后出了两个皇后,而且大隋时候独孤家一直在朝中根深蒂固。就算到了大唐盛世,独孤家也依然圣眷隆重。只是到了安史之乱的时候,独孤家当时的家主看错了形势参与叛乱,最后满门几乎都被处死,只逃出了一房偏支,算是将独孤家的血脉延续了下来。 如今若是再想重塑独孤家的威望,只能经过一场一场的大战,在战场上博取军功,光宗耀祖。所以他理解胜屠野狐的心态,因为这正是他自己的心态。 “好!若我胜了,这槊就由我带到战场上去饱饮敌人之血!” 独孤锐志大声说道。 赵二想了想道:“若是我胜了,这槊也是独孤将军的。” 独孤锐志心中一暖,嘴上却依然不肯领情。 “哪个用你让?我说能胜你便一定能胜!想要这槊,我自然堂堂正正赢了王爷的彩头,用那草原陨铁的宝刀换胜屠将军的马槊!” 赵二撇了撇嘴:“我胜了,用刀换了槊送你不也一样?” 独孤锐志忽然狡猾的笑了笑道:“好,一言为定!不管谁输谁赢,这马槊已经是我独孤锐志的东西了。” 赵二愣了一下道:“你倒是变的快!我还以为你得多推辞几次呢,原来这么快就顺水推舟就坡下驴!” 独孤锐志哈哈大笑,率先走下点将台去。赵二对刘凌和胜屠野狐报了抱拳,随即大步走向自己那一支骑兵中。 独孤锐志披挂好了战甲,坐在马背上想到,赵二久随王爷征战沙场,王爷那种轻骑兵飘忽不定的战术赵二定然都学了去。一会儿他定然会攻我侧翼,趁我注意侧翼之时再突袭我中军,王爷之前定了规矩,双方的帅旗谁的先被对方砍了,那便是输,保不齐赵二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想到这里,独孤锐志冷笑。真正天下致锐的骑兵,即便是轻骑又何必迂回攻击避实就虚,只要有一良将,率军直接冲击对方中军,引起对方大乱后另一军绕到敌人背后,斩将夺旗也不是什么难事。待会儿赵二分兵攻我侧翼,我便领八百骑兵直取赵二中军,他分兵之后定然抵挡不住我的攻势。再以二百骑兵绕到他的身后砍旗,胜局定矣! 独孤锐志心中计议好之后,叫过来领兵的百夫长安排任务,然后抄起自己那杆马槊,打定了主意后发制人。 只是不曾想,赵二这边打的也是相同的主意。两个人心里所想一般无二,竟然没有太大的差别! 赵二想的是,那独孤锐志自以为了解我的战术,定然会以为我依然会用王爷善用的轻骑骚扰侧翼,然后猛攻中军的掏心战术。哼,这掏心战术还是要用的,只不过却无需分兵袭扰独孤锐志的侧翼,只需集中兵力打击他的中军,再派一军绕路到后面夺旗,此战必胜! 于是乎,诡异的场景出现了。 两个人披挂好了甲胄,拿好了兵器,人马也分配完毕,可是偏偏没有人先出手!两个人都在等,等对方分兵! 就这么耗了一盏茶的功夫,刘凌看着实在有意思,对胜屠野狐道:“这两个人打的主意一般无二,只怕都想着等对方分兵后,一举攻破对方中军的美事。这只是一场比试而已,真要到了战场上,战机千变万化,临阵变法也是寻常,他们俩都还是有些主观了。” 胜屠野狐笑道:“王爷说的不错,两个人都打定了主意,这会儿还没出手无非是都想着后发制人罢了。他们二人兵力相当,战力相当,只怕到了最后还是逃不过硬碰硬的下场。” 刘凌笑着点了点头,忽然伸手一指道:“看,有人先坐不住了。” 胜屠野狐顺着刘凌的指点去看,果然见独孤锐志正在变阵。骑兵阵法,根据不同的战局可以演化处二十几个战阵。如牛角阵,锋矢阵,尖锥阵,残月阵等等,现在两个人摆出了相同的尖锥阵,独孤锐志率先变阵,骑兵运动,渐渐的变成了标准的攻击阵型。骑兵的标准攻击阵型为多列横阵,骑兵每个横队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这样一来可以减少对方箭阵的伤害力,还能有效的防止踩踏摔倒。 看独孤锐志想要摆出来的,竟然是以众欺寡时采用的平头方阵,根本就不设锋矢,这样的战阵在实力相当或者弱于对方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摆出来的。人数相当的时候若是对方集中兵力突击中军的话,很可能被对方将方阵撕裂成两半,被敌人杀透过去分割开来。以独孤锐志的手段,按理说不会摆出这样一个吃亏的阵型才对啊。 “有意思!” 刘凌轻笑着说道。 “且看赵二将军如何应对吧。” 胜屠野狐道。 赵二也是诧异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独孤锐志竟然如此托大。但战机稍纵即逝,赵二久经沙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眼见着独孤锐志自己摆出一个吃亏的阵型,若是不趁机杀过去打乱对方的话,赵二都觉得自己对不起独孤锐志放水。 “锋矢阵!三百骑,冲!其他人等我撕开独孤锐志的方阵后,四百骑为第二梯队继续加大撕开的口子,三百骑绕到他后面夺旗!” 赵二一声令下。 手下骑兵轰然应了一声,三百骑骑兵跟在赵二的身后,以标准的锋矢阵朝着独孤锐志布下的方阵冲了过去。 “全军出击,迎敌!” 独孤锐志大声下令道。 一千骑兵的方阵缓缓启动后开始加速,两支骑兵快速的接近着。看着双方还有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独孤锐志猛地一挥令旗,他麾下骑兵的阵型立刻变动起来。 “是牛角阵!独孤锐志不是要夺旗,而是要困死赵二将军!” 胜屠野狐惊道。 刘凌微笑着点了点头,赞同了胜屠野狐的观点。牛角阵,可以说是骑兵各种阵型最基础的一个,就算是训练不精的骑兵也能摆出一个牛角形的阵型来。不过这牛角阵最厉害的地方不是攻击力有多强大,也不是防御力好的出奇,而是在其阵型上若是进一步变阵的话,不管变成任何一种阵型都是最快的! “是想把赵二的三百骑包围住,斩将,夺旗,一样是胜。不过真要是放在战场上,大旗被人砍到了不一定会输,主将被围或者被斩,军心才会真的大乱!” 刘凌道。 果然,等双方才一接触,独孤锐志的阵型再变!两翼渐渐合围,将赵二的三百骑兵围在了当中。因为约定胜负是以夺旗为依据,赵二却在惯性思维的作用下忽略了斩将这个平时自己绝对不会忽略的取胜手段。三百骑兵本想杀破敌阵,却被人团团围住。第二梯队的四百骑兵见主将被围,立刻扑上来想把赵二救出来。而最后那三百骑兵,见对方后防薄弱,按照赵二之前的布置开始加速,风一般朝着独孤锐志的后军绕了过去。 经过一番激战,最后刘凌让人鸣金。双方渐渐的退出战场,赵二和独孤锐志两个人一身是汗的走了回来。 “胜负未分,算平手吧。” 胜屠野狐笑着说道。 赵二摇了摇头道:“将军不必照顾我的颜面,这一战赵某输了。我被围,按照实力对比,双方主将战力基本相当,但重围中我定然难以活命。所以这一战是我输了,只是输的有些不服。” 独孤锐志道:“你不也派人抄了我的后路多了我的战旗?帅旗被你砍倒了,这一仗是我输了才对。” 赵二摇头如拨浪鼓似的:“不是这样,就算我麾下的骑兵砍了你的帅旗,但你人仍在,杀我之后最少还有六百骑兵的战力。而我麾下骑兵见我身死,定然大乱,别说不一定真能砍了你的帅旗,我麾下人马人心大乱之下被你杀散击败也是轻而易举。” 独孤锐志道:“那可不一定,你虽然被围,但只要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你派的骑兵就能抄了我的后路夺了帅旗。我麾下人马见大旗已经倒了,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在围着你不放,只怕早已经落荒而逃了。” “不对不对!” 赵二急道:“我冲在最前面,被围之后定然坚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再说了,大旗虽然倒了,但你仍然在指挥战斗,很快就能将士气重新提起来。而我这边则不然,主将身死,他们哪里还有斗志继续打下去?” 刘凌笑道:“真要是按照你们俩这样布置打下去,独孤即便是胜了,也是惨胜。一千人马,还能剩下百骑就算不错了。赵二败了,但被围的三百骑死战,独孤麾下的人马必然损失极大。假设,赵二麾下人马打算为主将报仇而不是吓得掉头就跑,结局如何?” “你们俩还是没有把这场比试看成真正的战斗,以游戏的心情去比试,就算赌了一口气,但还是太过于儿戏了。” “彩头归独孤了,但你们俩都该想想了,真要是到了战场上,这一仗如何打才能赢,才能赢得漂亮!” 刘凌的话说的并不重,但是独孤锐志和赵二两个人都是脸上一热。确实,两个人都没把这场比试当做真正的战斗来看待,虽然都想取胜,但都将这比试看做了一场游戏。两个人都想尽快的尽量简单的击败对方,没有考虑过刘凌之前给出的地形,天气等因素在内。 刘凌接着说道:“修罗营分作三军,独孤,花翎,赵二你们三个人就是一军的指挥使。我知道以你们的才干能力和资历,就算许你们一个营指挥使也不为过。但你们要记住,修罗营是要用在刀刃上的最好的那块钢,是要能在数万大军决战,甚至数十万大军决战中当做奇兵改变战局的,你们身上的责任并不比一营的指挥使要轻一分。指挥一万人,未见得就比指挥一千修罗营的骑兵要难!” 两个人点了点头,脸上都是有些发烫。 刘凌笑道:“彩头照旧,刀归胜屠将军,胜屠将军的马槊就归了独孤。而且,下一次有战事的时候,独孤是先锋一职的率先人选,但……” 刘凌狡猾的笑了笑道:“前提条件是,修罗营的骑兵适合做先锋部队的情况下。” 独孤锐志顿时一愣,随即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是上了王爷的当了。以修罗营的重要性,怎么可能充当前锋?就算是充当前锋,怎么可能只以一千骑兵为先锋? “饭还是要吃的,胜屠将军可知道有什么地方的菜肴可口?” 刘凌得意的笑了笑。 胜屠野狐仔细的想了想,随即说出一个让刘凌几乎惊掉了下巴的地方来。这答案不但出乎了刘凌的预计,就连独孤锐志,赵二,花翎三个人也是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仙缘人间!” 胜屠野狐一本正经的回答,不容置疑。 第二百三十四章 门生? “仙缘人间?” 赵二咋舌,挠了挠头皮小声嘀咕道:“那里不是青楼吗?” 胜屠野狐笑道:“没错,就是青楼。这仙缘人间号称双绝,确实是个好地方呢。我去那里只求其中一绝而已,风花雪月之事却是不敢。家里有只河东狮,一笑一颦皆伤人啊。” 独孤锐志最了解他,知道胜屠野狐和妻子李妍感情甚笃,李妍一直无所出,以胜屠野狐的身份地位一直不曾纳妾,对李妍的珍爱可见一斑。两个人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彼此携手已历十载,相亲相爱也算得上一段佳话。独孤锐志知道胜屠野狐并不是惧怕李妍,李妍也不是什么河东狮,只是出于对妻子的尊重胜屠野狐在女色方面严谨的好像一个和尚。 “双绝?都是哪两件?” 花翎兴趣十足的问道。 “第一绝,自然说的就是女人了,据说仙缘人间的女子个个如天仙下凡,不但姿色出众且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一个都算得上是女子中的上品,其中尤以陈子鱼为最,惊艳太原府。不过这一绝,我是无福品尝的。第二绝,说的是仙缘人间的美食,号称天下艳食之最。说实话,自从上次陪着陛下品尝了一次艳食,到现在依然念念不忘啊。” 胜屠野狐笑道。 “陛……陛下……” 赵二喃喃道。 “嘘!” 胜屠野狐嘘了一声道:“你小声些,陛下去仙缘人间可不是寻风月去了,而是麒麟卫的人查出来上次行刺王爷的人,乃是西夏派在太原府里的细作。而这个人平时掩人耳目的身份,竟然是专门给仙缘人间的姑娘配置香粉的人。虽然麒麟卫的人没有查出除了那杀手之外还有谁与西夏有关系,但陛下不放心,还是让我陪着微服走了一趟。” 刘凌心中一暖,轻笑道:“此事听得你我之耳,不可再出于你我之口。陛下去过仙缘人间这件事,就烂在咱们的肚子里好了。” 胜屠野狐道:“王爷可是怕被皇后娘娘听了去,到陛下那里闹?王爷可是小瞧了咱们陛下的胸襟,也小瞧了皇后的度量。从仙缘人间回来之后,陛下就已经说给皇后知道了。还不住口赞仙缘人间的艳食当得起一绝的称号,陛下还说有机会要带着皇后再去吃一次……” 刘凌哈哈大笑道:“如此,倒是我小人之心了。陛下的胸怀之坦荡,皇后娘娘温婉体贴,皆是当世无双。” 他又问胜屠野狐:“为何称之为艳食?” 胜屠野狐解释道:“所谓艳食,其实说白了,仙缘人间的菜肴以色泽鲜亮最为出彩。每一道菜都想尽办法装点的绚丽多彩,色香味三字,以色字作为噱头,做的却是极为漂亮。且不仅仅是色上奇绝,香,可令人垂涎欲滴,味,可令人流连忘返。真正是菜肴中的极品。” 刘凌点头道:“既然胜屠将军如此推崇,那今日这顿酒咱们就到仙缘人间去吃。不过说好了,吃多少喝多少本王管了,至于其他事……自己掏腰包去办就是了,本王不阻止不参与视而不见。” 赵二笑道:“看王爷说的,倒是显得我们几个都是色中饿狼似的。咱们今日只吃酒品菜,绝对不谈风月。而且,愿赌服输,这一顿饭原本该是我来请的,王爷不要抢了我的东。” 刘凌道:“既如此,那就你请,还省得我来破费。” 看看也到了午饭的时候,刘凌将所有的百夫长叫过来安排了一下,然后与胜屠野狐,独孤锐志,花翎,赵二一同出了修罗营的大门。又叫上在外面等候的聂氏兄弟,一行七人也不再带侍卫,骑了马直奔仙缘人间而去。 即便这七个人都是武道上的高手,且不说聂氏兄弟到现在都罕逢敌手,就是刘凌他们几个也都是万军之中往来冲杀的大将,如果有人打他们的主意才是瞎了眼。即便如此,聂氏兄弟还是暗中通知影卫的人,在仙缘人间四周安排好了人手。 七个人都是鲜衣怒马,不说人,光说那马就不是一般人家养得起的。仙缘人间门前的迎客那是修炼出了天眼的精细人,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七人虽然眼生,但绝对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他不敢得罪,小心翼翼的将众人迎了进来,然后安排人手将那些马匹拉到了后院,吩咐用上好的精料伺候着。 迎客将七人领进了一个叫做清雨落轩的雅间里,然后让丫鬟们奉上了香茶。 聂氏兄弟不肯与刘凌等人同坐,在大厅中坐了,也不要酒,只点了几样精致小菜,一壶香茶。 不多时,那仙缘人间的主事人,被人称作宋仙姑的老鸨便亲自到了清雨落轩。 “慢待了几位公子,奴家赔罪了。” 宋仙姑先施了一礼。 这女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出乎刘凌预料的是,这老鸨并不似自己前世看电视时候那样,浓妆艳抹风骚无比,相反,这女人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裙,脸上只着了淡妆,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姿色出众,还真带着点不是人家烟火的仙子味道。宋仙姑身材高挑,虽然衣裙飘逸却也掩饰不住她良好的体态,看那身子挺的笔直,竟然还带着几分年轻姑娘的韵味。虽然她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但真实年纪已经四十二岁,这个年纪能保养的如此之好,尤其是在古代没有现代那么都护肤品之类的东西,更让刘凌叹为观止。 “宋仙姑不必客气,我们东主听说你着仙缘人间的艳食号称一绝特意来品尝一下。不必安排姑娘们作陪了,只需捡你这里拿手的菜肴上来,我家东主若是满意的话,赏钱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赵二笑着说道。 他之前已经从胜屠野狐那里知道,此间的主人名叫宋仙姑。论官爵,他于花翎相当,但年纪却是最小,所以这应付的事他便主动揽了下来。再说,今日是他请客,自然也是他来应付。 只是几个人中别人不清楚,刘凌进青楼确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虽然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并不匮乏,但难免还是有些忐忑。赵二不能明说刘凌乃是大名鼎鼎的忠王,于是称呼刘凌为东主。此时那宋仙姑也看出这几个人以刘凌为首,一双秒目不住的在刘凌身上打量,被青楼的老鸨这样盯着看,刘凌还真的有些不自在,尤其是这老鸨,竟然不似电视剧中那样恶心,反而带着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 “这位公子面生的紧,请问公子,可是太原人士?” 宋仙姑对刘凌微微一笑说道。 刘凌点了点头道:“正是,不过我这些年倒有大半的光景在外面,在太原的日子反而少了些。这是我第一次来仙缘人间,仙姑看我面生倒也合理。” 宋仙姑道:“怪不得,公子原来是做大生意的人,只是不知做的什么买卖?” 胜屠野狐眉头一皱,心说今日这宋仙姑怎么这么多碎嘴子的话。他刚要发作,却见刘凌对自己不着痕迹的摆了摆手。 刘凌笑道:“我做的买卖确实很大,但却不方便说与你知道。” 宋仙姑脸上一红,竟然带着几分小女儿的羞涩样子:“怪青鲤唐突了,奴家这就下去安排酒席,请公子稍后。” 胜屠野狐又是一阵诧异,这宋仙姑是怎么了?竟然把自己的名字都报了出来,这个女子平时可是个水泼不进的人物呢,那些个富家子弟纨绔公子们,看上这风韵犹存的佳人之辈实在不在少数,不管花多少银子,使多少钱,这宋仙姑若是不愿意理会,也是千金乃买尊口一开,更别说主动报出自己的名字了。 “如此多谢仙姑了。” 刘凌微微颔首道。 那宋青鲤脸上又是一红,施了一礼后翩然离去,出了门之后还回首看了刘凌一眼,脸上的表情是若有所思。 “这人我怎么看着如此面熟?却偏偏记不起从什么地方见过了,只是心里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看来真是老了,若是十年前,哪怕五年前,这般人物我也是过目不忘的。” 宋青鲤一边想,一边朝后厨走了过去。 还没走出去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之声,这仙缘人间背后有朝廷里好几位大人物撑腰,甚至还有一位虽然没什么实权却是真正皇室血脉的王爷支持着,虽然是有钱就能来消费的场所,但规矩极大,凡是不把仙缘人间的规矩放在眼里的人,不管是官宦子弟还是富家公子,没有一个能平平安安的走出仙缘人间大门的。 此时喧哗声音骤然响起,而且说话那人张口就是污言秽语,显然是个不开眼的二百五,宋仙姑对这种人说不出的厌恶,顿时就皱起了娥眉。回身去看,却见一个锦袍的公子领着十几个小厮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什么?!大爷我上次就在清雨落轩是慕晨姑娘伺候的我,这次大爷就还要那清雨落轩!大爷我不管什么人在那里,立刻给我轰走!耽误了大爷和慕晨姑娘快活,大爷我拆了你这破窑子!” “什么什么?规矩?少跟大爷我提规矩,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大爷我是忠王的门生,这大汉的天下,除了皇帝陛下之外还有谁比忠王大?赶紧给大爷把那些龟孙子轰走,不然别怪大爷我不客气!” 见那人如此不堪,宋青鲤立刻就要发作,眼睛不经意的看向清雨落轩的时候,她已经张开的嘴忽然又闭上了。她眼睛里闪烁出一种狡猾的好像狐狸一样的色彩,随即轻轻一笑,挥手示意已经聚过来的打手们散去,她自己靠在一根柱子上看戏一般盯着清雨落轩的房门,这一刻,她的脸上才稍微的露出一丝风尘的味道来,别有韵味。 本来刘凌没有生气,这妓院里面若是没有争斗才不正常呢,只是听到那人张嘴说出是自己的门生之后,他的眉头皱起,眼睛里冒出一股冰冷的煞气! 第二百三十五章 小小捕快也称霸? “赵二,告诉聂人敌他们兄弟先别动手,倒是要仔细看看,本王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门生!” 赵二应了一声,站在窗口位置对聂氏兄弟摆了摆手。聂氏兄弟对那锦袍公子这样的小人物也提不起亲自出手的兴趣来。那十几个小厮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只要稍微仔细看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都没有练过拳脚功夫,尤其是那锦袍的公子,脸色带着病态的白,步伐虚浮,显然就是酒色过度所致。 这十几个人,聂人敌也好,聂人王也好,只需一根手指就能全部撂倒。 那锦袍公子见清雨落轩中的人并不答话还以为对方怕了自己,虽然他身上没有功名,但他爹可是太原第一富豪谢万才,在他看来,他爹那可是曾经受过忠王亲自表扬过的人,当初捐献了两千贯大钱,连忠王都说他爹是义士善人。他觉得那自己就是小义士,小善人,而且算他爹经常以忠王门生自居,那他就是小门生了。 这人名叫谢坤,自己给自己取了个表字做善人。谢坤,谢善人。还真有点恬不知耻的意思,只是他不自知且还暗自得意。据说他们太原谢家还是江南谢家的分支,是安史之乱的时候从江南迁到太原的,所以他们谢家也一直以名门之后自居。其实谢家自唐朝灭亡之后已经渐渐衰落,江南谢家最杰出的子弟谢焕然,现在也不过是庆州郡丞的官职,虽然从三品不算小官了,但比起他们谢家当年来说,已经算是相当的没落了。 而这个谢万才的谢,其实根本就跟江南谢家八竿子大不着,也不是乌衣巷出来的。但在谢万才看来,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既然都姓谢,那就自然是一家人。 谢万才老来得子,这谢坤从小就娇生惯养。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放在裤裆里怕淹了,宝贝的不得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的习惯了,这谢坤也就有些飘飘然,真就以为他们谢家在太原府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是忠王的门生。 殊不知,若不是他爹上下打点与太原府的官差们都算相熟,就凭商人上街不可穿锦袍这一条,就够他谢坤喝一壶的。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在当时十分的低下,甚至论地位比佃户还要不如。但凡还能在土里刨出一口吃食来,人们都不愿意从商这个贱业。可谢坤却没有这方面的自知之明,他觉得自己家里有钱还有势,自己是这万贯家业的唯一继承人,所以必须要高调高调在高调。可他自己不知道的是,牛逼和傻逼只差一个字,他显然正大光明的属于后者。 “还真以为自己是龟孙子了?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谢坤骂了一句,随即指着清雨落轩喊道:“去,把里面的人给老子拽出来打出去!慕晨姑娘呢?公子我来找你吹箫弄笛来了!” 这时,很多人已经围观了过来。来仙缘人间的大部分都是有背景的人,见那个谢坤如此跋扈,很多人都是冷眼旁观着,有甚者已经忍不住想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只是大家都想看看那清雨落轩里的是什么人,都希望看到一场火爆的大戏。而有敏感的人,已经察觉到了怪异,要是放在往常有人如谢坤这般大喊大叫,仙姑早就一声令下,仙缘人间养着的数十条大汉可不是吃素的。 但今天仙缘人间的打手却并没有出现,有人以为是谢坤这个人背景太深厚,以至于连宋仙姑都不愿意得罪。想到这一点的人,又开始隐隐为清雨落轩里的人担忧起来。 吱呀一声,清雨落轩的门轻轻推开,一个人举步走了出来。那些看起来如狼似虎小厮冲到楼梯口,见有人出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准备大打出手。只是看那人站在门口淡淡往下来的眸子,却没有带着一点害怕的意思,相反,还那人嘴角上挂着的微笑,怎么看都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 “扰了我家东主的雅兴,该死!” 花翎冷冷的说了一句,随即举步往楼梯下走了过去。那些小厮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虽然是第二次来仙缘人间,但第一次的时候他们主子只顾着享受美人恩,并不曾坏了规矩,所以他们不知道仙缘人间水有多深。这次不同,他们还以为这里和平日里主子经常去的那些地方一样,只要够狠人人都怕你。 “你是哪儿来的野狗?敢占我家少爷的地盘!” “赶紧让你们的人都滚出去!” “走慢了一步,我打烂你的狗腿!” “快滚快滚!大爷我看见你就一肚子气,不知道我家少爷是忠王的人吗?惹恼了我家少爷让你家破人亡,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小厮猖狂之极的骂着。 花翎嘴角一挑,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他是动了真怒了。对于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富家子弟,花三郎还不至于真的被气的快炸了肺。可是这些无赖泼皮竟然还口口声声说他们主子是王爷的门生,这就让他忍耐不住了。这些无赖竟然打着王爷的名号作恶,坏王爷的名声,简直该死! “你这些人还不够,若是还有什么后台,最好赶紧找来,不然一会儿之后我保证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花翎盯着谢坤,冷冰冰的说道。 “哎呦喂!这家伙还装的挺像的,你一个我们十几个,还怕了你成?” 一个小厮往前登上了两步,指着花翎的鼻子骂道。 花翎也不答话,抬起手抓住那小厮的手指一撅,咔的一声脆响,那小厮的食指就被直接撅断了过去,手指第一次触碰到了自己手背,感觉爽的撕心裂肺。那小厮哀嚎一声,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去推花翎,却被花翎再次抓住手腕,只轻轻一拧,那小厮的腕骨变碎的一塌糊涂,再也伸不起来。 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将那小厮扇飞掉下了楼梯,花翎一边走一边说道:“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跪倒门口去等着官差来拿,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楼下众人立刻沸腾了起来,纷纷议论花翎到底是什么来头,看起来很强势的样子。听花翎的口气,他也不过是个下面人而已,人家的东主还安安稳稳的坐在屋子里喝酒呢,根本连面都没露!也有人觉得花翎太托大了一些,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子架不住人多,他就算功夫再好也打不过十几个看起来很强壮的家丁吧。一个人下来就想将十几个人打倒?还真是够自信! “给我打死他!别怕,打死了有少爷我顶着,少爷我是忠王的门生,我还真不信这太原城里有谁敢跟我作对!” 得到了主子的命令,十几个家丁立刻冲了上去。仙缘人间的护卫下意识的就要去阻拦,但是看到宋青鲤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们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花翎是何等的身手?他们山东花家本来就是武林中的名门。花家祖传的功夫了得,再加上这些年在沙场上的历练,以花翎的本事,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家丁再多来一倍,也还是被他一个人虐的份儿。 也不见花翎的动作有多大,只三拳两脚就将那些家丁挨个放倒在地上。他两臂有千斤之力,就算下手的时候留了余地,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丁又岂能承受的住?没用半盏茶的功夫,除了站在谢坤身边的两个家丁之外,其他走狗都被花翎打的失去战斗力也失去了意识。 “快去找人吧,我说了,你们这几个鸡鸡狗狗还不成。” 花翎摊了摊手说道。 “去!看看大街上今天是哪位差爷当值,请过来把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野小子给我抓起来!拿到大牢里去大刑伺候,快去!” 谢坤脸色惨白,一半是因为吓得,一半是气的。他狰狞的吼着,并没有看到周围人群中射过来的鄙夷视线。 一个小厮飞一般的跑了出去,花翎也不阻拦,只是轻蔑的笑。 围观的人见花翎如此气势,都知道这下那个锦袍小子算是踢到铁板上了。看人家那气定神闲的架势,想来也不会把大街上巡逻的差役放在眼里。 “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仙缘人间闹事,统统给我拿下!” 不大一会儿,一个太原府的捕快领着十几个帮闲,弟子闯了进来。这人叫冯铎,是太原府的六十个捕快之一。偌大的太原城,光靠这三十个捕快肯定是照看不过来。但他们每个人手下都有几十个帮闲,这些人算是捕快的弟子,平日里负责帮助师父维持治安。这些人不属于朝廷的正式编制,他们的工钱都有师父发给。捕快们平日得到的孝敬不少,养几十个帮闲也不是什么难事。 冯铎进来扫了两眼,没看到有什么有大背景的人心里安定了不少。这仙缘人间的后台实在太硬,而来这里消遣的人又大部分非富则贵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今天若不是谢坤派人来请,他还真不愿意进仙缘人间来拿人。幸好,按照冯铎的推测,既然敢在仙缘人间动手打人,不是极大的权贵就是不懂规矩的二百五,而前者很少屈尊降贵的动手,往往都是派人吆喝一声,让他们这些捕快过来解决问题。 既然不是前者,那冯铎就没有什么顾忌的了。在太原城的街面上,他们这些捕快就是大爷,就是法! 第二百三十六章 谁敢? “冯捕头,就是这个野小子在这里撒野,还打了我的人!” 谢坤一见来的是冯铎顿时心中大乐,这冯铎平日里没少收他们谢家的好处,谢家粮店,锦缎铺子每个月都要例行给他家里送去不少东西,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冯铎拿人钱财就必须替人消灾,大事他做不了,小事上照顾一二还是力所能及的。比如大街上的那些混混地痞,有他冯铎震慑着谁都不敢到谢家的店铺里去闹事。这就是一种合作和互相利用的关系,一个需要对方手里的小钱,一个需要对方手里的小权。 这冯铎在太原城的几条街也都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太原府正式的捕快只有六十人,但每一个手下都至少而十几个帮闲,算起来,太原府能调动的差役足有一千多人。冯铎算是太原府捕快中名气比较大的一个,他和太原知县牛庭茂是姑表亲,地面上的事他还能镇得住一二分。这个人手下有二十几个帮闲弟子,其实说白了也是一个官方的小黑社会团体。 不过以冯铎的身份地位,还真没有到能在仙缘人间作威作福的级别。他之所以敢来管闲事,起原因在于他最近除了他表兄牛庭茂之外又抱上了一条大粗腿,这条腿之粗,完全能顶起太原城的半边天。新认了一个虎人做主子,冯铎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而这仙缘人间就是那个虎人在背后撑腰,所以冯铎感觉自己已经有资格在仙缘人间里做半个主人了。 “原来是谢公子,怎么,出了什么事?仔细说来我听,本捕头必定会秉公执法。” 冯铎先打了一把官腔,背起手有些自得的环顾了一下左右。此时在仙缘人间里的客人,其实很多都是有大背景的人,大家见先是谢坤小丑一样跳出来丢人现眼,然后冯铎冒出来自以为是,对这两个人的嘴脸都很鄙夷。 只是大家都本着看戏的心态,自然是谁都不愿意插嘴,只是冷眼旁观。谢坤见冯铎来了,就好像来了主心骨一样。他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的渲染了一番,主要阐述了一下花翎如何在仙缘人间喧哗闹事,自己看不过去出言制止,没想到花翎不讲理仗着拳脚厉害,上来就把自己手下的家丁都打伤了。 冯铎哦了一声,踱了两步,仰着头看站在楼梯口表情似笑非笑的花翎,哼了一声问道:“谢家公子说的可是事实?” 花翎笑道:“这里客人这么多,捕快大人可以取证啊?” 冯铎眼神一寒:“报上你的姓名籍贯!” 花翎也不多话,从腰畔将一块玉牌接下来丢给冯铎,冯铎一抄手接在手里看了一眼,顿时心里颤了一下。 玉牌上只刻了两个字。 神战 这两个字的含义冯铎清清楚楚,现在太原城里的三大营军马,神机营,神锋营,神战营。是年前忠王刘凌亲自整合的,将原来的京畿大营,守备军,禁军揉和在一起重新划分成了三个营。其中神机营履行的是原来禁军的职责,主要负责皇宫大内的戍卫。而神锋营的职责是守护太原城,履行的是原来守备军的职责。惟独这神战营不同,没有戍卫任务,算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战兵。 而神战营又在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忠王刘凌的亲兵了,当初平定欧阳专反叛的时候忠王就是带着一万神战营的人马从北打到南,一直打到庆州城内灭了欧阳专。神战营跟随着忠王,立下了赫赫战功。 而这种玉牌,冯铎知道,是正四品以上的武将才有的。他整日在大街上混迹,也算是百事通了。他知道,朝廷武将身份腰牌分作五种,七品到六品的武将,是铜质腰牌,正面刻着隶属的军队,后面刻着官职。五品武将是银质的腰牌,款式同样。四品的武将是玉质的腰牌,款式相对奢华一些。而三品,则是象牙腰牌。因为调兵的令牌是金质的,所以武将没有金质腰牌。 这人甩手抛过来的玉牌入手温润,正面是神战两个大字,冯铎喘着粗气,将玉牌翻转过来,果然,玉牌的后面刻着一行小字。 大汉正四品抚远将军 扑通一声,冯铎的腿一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卑职……卑职太原府二等捕快冯铎见过将军大人!” 将军! 这两个字立刻就将在场的人都震撼了,出手打人的,竟然是一个将军!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武将地位远高于文官。同样是正四品的官职,有兵权的武将远比同级别的文官要吃香的多。这还是在大汉,文官的权利在刘凌的扶持下还有那么一点,军机处的几个大臣就都是文官,但他们虽然顶着军机大臣的名号,却根本不能插手军务!要是放在大周,文官更没有地位,二品的文官见到四品的武将也要先打招呼,甚至让路!这就是乱世,武将的地位毋庸置疑! 一个将军,哪怕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果毅郎将,也是能在横行霸道的人物。别说冯铎一个小小的二等捕快,就是同样从五品官职的太原县令见了,也要规规矩矩的行礼。有眼睛好使的人已经看清了那块腰牌,从质地上就推测出了花翎的官职,随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们惊讶,不是因为花翎的身份,而是花翎背后那人的身份! 一个正四品的武将,尊称现在清雨落轩里面那人为东主,想想看,那人是什么身份?! 现在人们终于彻底的明白了,谢坤和冯铎踢到了一块多厚的铁板! “将军?” 谢坤眼神迷茫了一下,随即撇嘴道:“一个小小的将军又怎么了?我爹还是忠王的门生呢!我爹是,我就也是!忠王是谁?是除了皇帝陛下最大的官了!我听说连皇帝都是忠王让他做的,一个小小的将军也敢站出来充大尾巴鹰?笑话!” 此话一出口,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这个谢坤也太不知道好歹了吧?这话能说吗?说了那可是灭族的大罪!在公众场合议论皇族的是非,还扯上陛下和忠王,这简直就是自己在作死!谢万才虽然只不过是个商人,但却很聪明,不然也不会赚到那么多的钱那么大一笔财富。可是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白痴儿子?这不是在败他的家,还要牵连整个谢家跟着砍头吗? “住嘴!” 冯铎见花翎脸上变色,不等花翎发作,他率先站起来反手一个嘴巴甩在谢坤的脸上。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竟然造谣生事乱议国家是非!” “你……你敢打我?” 谢坤愣了一下,捂着脸看着冯铎。 “冯铎!你他妈的拿了我家那么多钱,吃了我家那么多好处,不帮着我教训那个王八蛋也就算了,你还敢打我!” 此时,刘凌坐在清雨落轩的椅子上刚刚喝了一口酒,忽然听到谢坤那段话之后脸色顿时变了。他的眉头一挑,眼神骤然变冷。将酒杯缓缓的放在桌子上,刘凌脸色阴沉。 “此人,当诛!” 胜屠野狐也是脸色煞白,他的拳头慢慢的攥紧,关节越来越白。 冯铎知道今天自己是被谢坤这个白痴连累了,这谢万才明明白白一个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来?难怪人家都说谢坤不是谢万才亲生的,而是谢万才的小老婆跟一个马夫私通怀的种。那马夫高高大大的很是魁梧却天生是个呆子,而谢万才那个小老婆熬不住寂寞看上他,不过是图他人威武力大而已。 现在看来,这传言十之八九是真的了。冯铎真替谢万才赶到悲哀,只是他现在可没工夫管谢万才的死活了,他得先把自己弄清白了。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污蔑我,还在仙缘人间闹事,我看你是不打算活了!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贼子给我拿下,送到衙门交给县令大人审判!” “冯铎你敢!我谢家是和忠王有关系的,有忠王在,我看谁敢动我!” 谢坤捂着脸大声嚎叫着,他三番五次的说自己和忠王有关系,一开始大家都不信他也没当回事。但现在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他还这样大喊大叫的,难道真的是和权倾天下的忠王有关系? 冯铎也是愣了一下,他心里迅速的合计了一番,以前就听说谢万才曾经得到过忠王的亲口称赞,后来谢万才一直以忠王门生自居,难道这是真的?这白痴小子难道真的背后有那么大一座靠山?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敢!” 谢坤见冯铎的脚步顿住,立刻嚣张的大笑着叫道。 “我爹说了,平日里给你们这些下三滥一点好处无非是面子上的事而已。其实咱们谢家一来是名门之后,二来还是忠王的门生,身份比那些当差的贱役要高贵千万倍。看来我爹说的没错,冯铎,你他妈的就是贱!” 谢坤哈哈大笑:“我倒是要看看,今天这仙缘人间有哪个人敢动我!” “谁敢!” 他仰天大叫,装若疯癫!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切是什么? 谢万才还是来的晚了,他听到家丁的报信匆匆赶来仙缘人间的时候,他那个宝贝儿子已经只剩下一口气,而且出气多入气少,眼见是不活了。他跑进仙缘人间大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着一身蓝色锦袍的男子一脚一脚的在他儿子的胸口上踩。血从他儿子的嘴里不住的往外冒,血把那锦袍男子的白色鞋底都染红了。 他啊的大叫了一声,扑过去就要救自己的儿子。但还没等冲过去就被冯铎拦了下来,从冯铎冷冰冰的视线里,谢万才推测出今天这事看来不能善了了。他知道自己那个宝贝儿子什么德行,但谁叫老谢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呢?他不惯着点,那也对不起谢家的列祖列宗啊。但他想不到自己儿子犯了多大的错误,大的能把他们整个谢家都搭进去也不见得能补救的了! “冯捕头,冯捕头,求求你,救救犬子!求求你了冯捕头!” 谢万才抓着冯铎的胳膊喊,奈何他一脚年届六十,身子远不如正当年的冯铎强壮,无论如何也冲不开冯铎的阻拦。听他如此哀求,冯铎冷哼一声道:“谢掌柜,你家公子犯了好大的罪,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皇帝陛下,别说我一个小小的二等捕快,一个贱役,就算是你这身份高贵的忠王门生恐怕也救不了他!” 听他这么说,谢万才只觉得心里山崩海啸一般,背脊上一阵发凉,寒意直接窜上了脑海里。这一个瞬间,他的大脑里空白一片。 “不会的冯捕头,犬子虽然顽劣不堪,但绝对不敢辱骂当今陛下啊,那……那可是诛族的大罪啊。冯捕头,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再打下去他就真的没命了!” “哼!” 冯铎瞪了谢万才一眼道:“你儿子之前好大的威风,这里有上百人都能作证,难道你以为我冯某人在信口开河吗?!” 谢万才不敢反驳只是不住的哀求,但冯铎只是不肯让开。眼看着自己儿子胸腔都被那锦袍汉子踩出了一个坑,再踏几脚只怕立刻就会断气了。谢万才冲不过去,只好就地跪下来给花翎不住的磕头,求花翎绕过他儿子一条性命,只片刻,那地面上就被他额头上的血染红了一片。 原来,就在谢坤张扬跋扈的大喊谁敢动我的时候,花翎忍不住就要动手,但毕竟他是朝廷的官员,大庭广众之下打死人命这事也不算小事。正犹豫着是不是把那个叫谢坤的疯子拿下,就听见背后有人说话。 花翎转身去看,见清雨落轩的帘子被人撩开,赵二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东主有令,打死无论!”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让人对那清雨落轩里的主人更加的忌惮了。打死无论,这个谢坤可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和忠王有关系啊,那打人的将军背后的东主,竟然毫不犹豫的下令把谢坤打死,由此可见这个人的身份有多尊贵。 花翎得了令正中下怀,正好谢坤仰天高呼:“谁敢!” 花翎抬起一脚正踹在谢坤的下颌上,一脚将谢坤直接踹飞出去三米远。这一脚怒极而发,力度大的惊人,谢坤能挨了这一脚没有昏过去已经实属罕见了。仅剩下的两个家丁有一个跑回谢家去叫谢万才了,最后一个明知道不是花翎的对手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主子被人打死。硬着头皮拦在花翎前面,很干脆利落的被花翎一拳打在鼻子上,他脸上顿时就好像开了个酱油铺子,酸的咸的甜的辣的一股脑涌上来,在疼痛中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他果断主动昏迷了过去。不管怎么说,挨了这一拳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了。至于小少爷是死是活,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花翎不等谢坤挣扎着站起来,一脚踏在谢坤的胸口上又将他按回了地上。啐了一口,花翎骂道:“你这自己作死的怂货,今天不打死你算是我拳脚绵软!” 说完,一脚狠狠的踩在谢坤的胸口上,这一脚力度很大,咔嚓一声响,谢坤的肋骨就被踩断了不下三根。谢万才赶来的时候,谢坤上半身的骨头其实大部分已经被花翎踩断了。有一根断了的肋骨插进了肺里,血从谢坤的嘴里鼻子里不断的往外涌,瀑布一样,触目惊心。 谢万才不断的磕头求饶,直起身子的时候,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将他老泪纵横的脸染红,显得十分的狰狞。谢万才是个黑心的商人,但却还算得上是个有分寸的人。朝廷的是是非非,即便是在家里他也不会随便提起议论。谁想到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在仙缘人间里骂皇帝! 就算是在自己家里,谢万才要是听见谢坤之前那些话他也会大嘴巴抽过去,狠狠的抽,往死里抽。但那样即便谢坤被他打残了打死了,也不至于连累家族啊。现在倒好,谢坤的命保不保得住不一定,就连他们这个偌大的谢家说不得都要跟着遭殃! “壮士!壮士!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打了,我出一千贯,不!三千贯钱买回犬子的一条命!不不不,只要壮士不要再打了,我把谢家的财富都送给你!” 谢万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 花翎抬起脚狠狠的踩在谢坤的脖子上,咔嚓一声,谢坤的喉骨碎裂,气管被割开,眼睛往上一翻使劲吸了几口气,奈何气管已经破了,他使劲的呼吸也不能让气流进入肺部,只坚持了几秒钟就两眼一翻,就此气绝。 “晚了,你纵有万贯家财也买不回你儿子的命!” 花翎冷冷的说了一句。 “不!我的孩儿啊!” 谢万才爬着往前冲去,冯坤也不再阻拦,任由谢万才冲了过去,只是冷冷的看着谢万才的背影,冷笑不止。这谢坤该死!在冯坤看来,不说谢坤辱骂皇帝这样的大罪,就是将自己的那些丑事都抖出来谢坤就该死!而且,还是在一位朝廷正四品的武将面前,在仙缘人间数十个客人面前,更何况在清雨落轩里还有一个大有来头的大人物! 宋青鲤靠在柱子上胸口不断的起伏着,她的眸子眯成了一道缝,视线没有看向大厅里的血腥场面,而是死死的盯着清雨落轩的雅间!她能猜到那几个人来历不凡,但却想不到一个充当陪从的人物竟然都是朝廷正四品的武将,堂堂神战营的将军!这样来推测,那被称作东主之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宋青鲤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犯下了一个多大的错误!这个错误之大,不仅仅是送掉了谢坤那一条并不值钱的小命,还有可能将整个仙缘人间搭进去!虽然说仙缘人间背后有个闲散王爷撑腰,但那个闲散王爷比起清雨落轩里的那位,差的太多太多! 在大汉,清雨落轩里的那个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啊!他一句话,仙缘人间就会万劫不复!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宋青鲤悔的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明明知道那人来头大,明明知道那人肯定惹不起,自己为什么不阻止谢坤?为什么还想借谢坤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无赖试探那人?如今谢坤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那位大人物一怒之下拆了仙缘人间只怕也没人拦得住! 她恨自己一时间冒出来的自以为聪明实则糊涂透顶的小心思,恨那个罪该万死的谢坤怎么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才能挽回? 宋青鲤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突突突的就在嗓子眼下面折腾。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挽救仙缘人间!惹到了那位杀神,即便仙缘人间背后的那个王爷出来说和只怕也不管用,更别提那个王爷早被那位杀神吓破了胆子,绝对不敢面对清雨落轩里面那位煞星!随着晖王刘植的被诛杀,现在还残存的几个王爷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涉及到谋反两个字? 怎么办? 忽然,宋青鲤眼前一亮! 陈子鱼!对!陈子鱼不是和那个煞星之间关系颇为暧昧吗?也是因为这层半真半假的关系,仙缘人间背后那位闲散王爷一直觊觎陈子鱼的美色却不敢下手。若是陈子鱼真的和那煞星有什么关系的话,如今能救仙缘人间的也就只有陈子鱼一人了。想到这里,宋青鲤再也站不住了,摇晃着往陈子鱼的听香小筑赶去。 她此时已经顾不了陈子鱼和那煞星之间有暧昧这事是真是假了,只要有一分希望,她便将全部的家当押在陈子鱼身上,别无他途。 站在窗子边上看戏的陈子鱼见谢坤被人活活打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关上窗子,对身边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往外看的嘉儿说道:“把门插上,不管是谁叫门都不许开,只说我身子不舒服,谁都不见!” 宋青鲤,你要押宝吗?那我就要看看你押上什么宝贝! 陈子鱼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子开始梳妆。 自从李延福死后,自己一直想不到好的脱身方法,也想不到如何再能和刘凌有所接触,宋青鲤那个精明女人老早就猜到了自己的来历不光明,想以此为把柄把自己永远留在仙缘人间做招牌,哼,既然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姑奶奶我就把一切都抓在手里! 陈子鱼脸色一红,盛若桃花。 一切是什么?一切都是那一个男人。 朝思暮想。 第二百三十八章 危机起自家门内 “死了?” 贴在自己儿子的胸口上,谢万才眼神空洞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花翎虽然气愤于谢坤的嚣张跋扈和白痴,却对一个刚刚失去了儿子的父亲提不起怒火来。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打死了谢坤是犯了错,但看到谢万才那张布满了血泪的茫然脸庞,他心里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忍。 刘凌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今天这顿酒喝的太恶心了,恶心的就好像吃了一只鲜活的苍蝇。谢坤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死了也就死了一点也不值得怜悯。刘凌无奈的是今天这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谢坤的话不疯传出去那是不可能的。而偏偏这事无法阻止,难道还能把这仙缘人间里的人全都砍了? 刘凌有个实力,但却做不出来。如果杀人能封得住悠悠众口的话,那历史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故事传下来了。 刘凌叹了口气,是该考虑一下退路了。虽然孝帝对自己信任有加,但谁又能保证这份信任能够天长日久?但刘凌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对这个时代难得的那份亲情看得很重很重,否则也不会把唾手可得的皇位让给他二哥刘卓。现在太原府关于孝帝皇位的传言愈演愈烈,孝帝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反感? 刘凌是不会造他二哥的反的,既然当初将他二哥送上了皇位宝座,他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再把皇位抢回来自己坐。但也绝对不会任由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不会把自己推到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孝帝是宽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孝帝对他是信任的,这一点同样没有一点水分。但刘凌知道,历史上君臣信任相亲相爱到最后反目成仇,不是君杀臣就是臣弑君的例子比比皆是。 自己将来的归路在什么地方,刘凌其实心里朦朦胧胧间有一个打算,但他一直觉得还早,还没有到这一步,凭孝帝和自己之间的感情维持二十年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二十年之后,自己的退路早已经铺好了。但现在看来,二十年的时间估算的还是太乐观了,或许,这个时间能维持一半就算是好的。 而让刘凌下定决心现在就开始准备退路的最主要的因素则是,孝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从宫里隐秘渠道传来的消息看,孝帝现在几乎每日都咳血,就连神医李东昌都束手无策。而且孝帝不肯放松休息,每日睡眠不超过两个时辰,他现在年轻还能熬得住,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勤勉如此的皇帝在哪天会轰然倒下。 刘凌所深知孝帝的秉性,这是一个百年不遇的有道明君,有抱负有心胸还有水平,这样的皇帝如果不作出一番大作为简直天理不容。他相信孝帝对自己的感情是真挚的,但也相信孝帝是理智的。等孝帝真预感到了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恐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最信任的九弟吧? 或许他不会杀了自己,太子年幼,现在才不过七岁,自己这个忠王权势太重就算不欺君,也有压君之势。孝帝不会留下这样一个隐患给自己儿子,从孝帝有意识的开始重用文臣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文臣手里没有兵权,远比武将要用着放心。而太子现在年幼,一旦孝帝离世的话那留下几个文官做顾命大臣,远比留下一个摄政王要令人安心。 但这件事刘凌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虽然在坐的都算得上自己和自己比较亲近的人,就算是胜屠野狐和独孤锐志都对自己十分的仰慕尊重,刘凌也只能将这件事深深的藏在心底。 “去知会岳麒麟,让他带人把仙缘人间封了。” 刘凌站起来淡淡的说了一句,收起心里的烦躁,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赵二,去会了帐吧。” 走到门口的刘凌又补充了一句,随即举步迈下了楼梯。他一出现,立刻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原本刘凌就英俊帅气,一身黑色锦袍更显得玉树临风。之前没有关注过他们来时的客人,此时都在诧异原来在这清雨落轩里的主人竟然如此年轻,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众人开始纷纷猜测,这太原城里这个年纪权势滔天的能是谁? 刘凌走到谢万才身边,谢万才抬起头看了看,迷茫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他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无奈的又低下了头去。 “今天这事,只能怪你自己对儿子的骄纵了,我不会追究你的家族,回去好好把他安葬了吧。” 刘凌对谢万才说道。 谢万才抬起头,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布满皱纹的脸庞上,血泪纵横。 刘凌转身就走,聂氏兄弟一左一右将他护住,胜屠野狐等人跟在后面出了仙缘人间的正门。胜屠野狐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声歉意的说道:“王爷,都怪我选了这么一个地方,扰了王爷。” 刘凌摆了摆手道:“和你没有关系,就算咱们选了一个别的地方也不见得能躲得过闲言闲语。” 胜屠野狐道:“王爷不必在意那混账东西乱嚼舌头根子,那人只不过是一个满嘴胡说八道的混子而已。这样的地痞无赖太原城里不少,王爷不要跟这样的烂人计较。” 刘凌叹道:“今日随便出来一次,就遇到一个打着本王名号招摇撞骗的无赖,这太原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跟本王有关系。你还看不出来吗?那无赖说的话太原府的捕快都信了七分,老百姓们最喜欢风言风语把谎话当故事去传播,然后谎言逐渐变成了真实的事情。那些造谣者则要的就是这个局面,他们就能更加的去为非作歹。” “赵二,你去一趟八门巡查司见岳麒麟,再去见见太原知县牛庭茂,告诉他们两个以后但凡发现了有人打着本王的旗号为非作歹者,立刻拿下。挑几个罪孽深重的押出来砍了,但不可株连其家族。” 赵二应了一声,牵了自己的马急匆匆的走了。他知道此时王爷心里肯定是怒火滔天的,这是要杀鸡儆猴了。 “三郎” 刘凌叫道。 花翎应了一声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刘凌道:“你自己去太原府报一下备案,就说受本王的指使打死了人,死者是谁,为什么打死他,把事情经过详细的说给牛庭茂知道。速去速回,回来之后我还有事让你做。” 花翎答应一声飞身上马,朝着太原县衙的方向飞奔了出去。 “两位将军,本王就此回去了,修罗营骑兵的修炼还要多依仗二位。” “王爷客气,卑职告辞。” 胜屠野狐和独孤锐志互相看了一眼,随即抱拳说道。 刘凌嗯了一声,带了聂氏兄弟回了王府。他们才走,仙缘人间里的客人们纷纷涌了出来观看,众人议论纷纷,对着刘凌消失的方向指指点点。 “王兄,你说那人什么来头?” 一个中年男子问同伴道。 那人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以我看,最低也是三个营的指挥使。不过据我所知,神战,神机,神锋,三营的指挥使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了,这人年纪也就在二十五六岁,看气势绝对是军伍出身,还能是谁呢?” 中年男子说道:“这几个人骑的都是上等的战马,而且,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那黑衣男子所骑的乃是塞北名种特勒膘。这样的好马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据我所知忠王就有一匹艳红如火的特勒膘……” 那人说道这里忽然住嘴,随即张大了嘴巴。 “你是说……那人是忠王?” “我没说!忠王日理万机怎么会出没于烟花场所,只有咱们这样的俗人才会在这里消磨时光。” 中年男子大声的辩驳道:“不过……或许是忠王的亲信之人也说不定呢?” “是是是,忠王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看我这张破嘴!不过老兄你的相马之术果然名不虚传啊,只一眼就能看出那马的品种来,佩服佩服!” “客气客气,我这辈子到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和马打交道。一年中有半年倒是在塞北行走,难得回太原来。咱们回去继续喝酒,好不容易来一次仙缘人间,咱们兄弟两个要喝个痛快才是。” “当然!” 两个人拉着手走了回去,谁都不肯再提刚才那件事。只是他们心里都清楚的知道,那个黑衣青年只怕必是忠王刘凌无疑了。但两个人就算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敢再贸然说出来引来无妄之灾。刚才刘凌手下那少年将军踩人的手段现在还在眼前浮现,谁敢再胡言乱语?只是他们俩的酒还没有喝完,数百名八门巡查司的差役气势汹汹的赶来,将仙缘人间封了个水泄不通。 八门巡查司的提督岳麒麟亲自带队而来,他命人将仙缘人间前后左右团团围住,封了后门,所有人一律从正门出来。挨着个等级身份,住址,职业,然后在纸上签字画押才让众人离开。留下了几个人作为证人送到太原县衙,其他人一律放走之后,岳麒麟两纸封条将仙缘人间的大门一封,派了二十个衙役在此守护,谁也不许进入。 宋青鲤还在陈子鱼门外苦苦哀求的时候,八门巡查司的人已经到了。宋青鲤赶紧派人去通知背后那位闲散王爷,结果报信的人还没有出后门就被八门巡查司的差役堵了回来。宋青鲤本想亲自出来说和,奈何好话说尽,那些原本见了自己口水直流的差役们就是不肯让路。宋青鲤又抬出了几个大人物来,结果依然被人无视。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下场有多残酷。她知道,若是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若是那个煞星下的令,整个太原城里唯一能让仙缘人间重新开门迎客的,恐怕就只有当今陛下了。可是陛下会为了这点小事和忠王产生矛盾吗?宋青鲤欲哭无泪。 陈子鱼很高兴,越是这样,她的身份就越显得重要起来。 刘凌回到王府后,派人将刚搬进自己的府邸,才从军机处当值回来蒙头大睡的周延公请了过来。然后派人给正在养病在家的候申送去了一封亲笔信,随即将回来的赵二和花翎都叫到了书房。 第二百三十九章 商议 “王爷这么急匆匆的叫我来,莫非是府里又炖了肉不成?” 周延公吸了吸鼻子,奈何书房里只有淡淡的檀香味道,丝毫都闻不出有肉香飘逸。他才睡下没多久就被忠王府的人请了过来,此时眼角上还挂着点眼屎,睡眼迷蒙,睡梦中的大口吃肉的才刚开始就被惊醒,现在果然有些怅然若失啊。 “子固,好歹你也是进了军机处的大臣了,正二品的官位,你的俸禄要是光吃肉的话还吃不穷你,怎么想吃肉就非得到我府里来打秋风?” 周延公的表字子固,是老宰相卢森给取的。周延公出身寒微家中父母都是目不识丁的人,而到了年岁后学塾中的先生却又隐居避祸去了,所以这表字一直没有人给取。卢森当初知道后,倚老卖老赠了周延公子固两个字做表字,论身份地位倒也说不出什么。但!这其中的深意却令人深思! 周延公是忠王府出去的人,纵然现在身份显赫他身上那份深刻的忠王府的烙印也抹除不掉。从忠王府出去做官,按理说他求表字也要朝刘凌求才对。可是卢森越庖代俎送了周延公子固两个字,这样一来人们都会将周延公视作卢森的门生了。而这一点无论是对周延公还是对刘凌都很不利,对周延公来说,他出自忠王府却接受了卢森提的表字,其意思表现出来就是,周延公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才从忠王府出来,就认了卢森为师,这无疑是要让人诟病的。 而对于刘凌来说,这样一来周延公就跟忠王府拉开了距离,反而显得和卢森比较亲近。 但刘凌对这件事一笑置之,根本就没有在意。这样的表现让文武百官都有些吃不准,难道忠王还怕了那个卢森不成? 卢森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刘凌清清楚楚,他同样清楚的是,卢森不是一个笨蛋,也不是一个看到周延公前途无量就必须将他拉入自己门下的龌龊人。再说,卢森还是刘凌的岳父,怎么可能跟自己的女婿抢人?这样给刘凌难堪,就算不顾及刘凌的感受难道也不顾及自己女儿的感受? 刘凌明白,卢森之所以这样做,是出自谁的授意。 那人无非是不想让已经掌控了军权的自己,再将手掌伸到文官当中去。周延公这个人是个人才,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而且他还年轻,才三十岁不到,完全可以一直做官到太子登基,成为新皇帝的左膀右臂。这样的人,自然是要留给未来皇帝做帮手的,若是他身上忠王的烙印太深的话,将来能不能为己所用谁知道呢? 对于那人这样的小把戏,刘凌不想戳破也懒得计较。自从那人身体日渐不好之后,他对自己的顾忌也越来越深了。 这样不理智的举动他都能做的出来,由此可见,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体其实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他这样做明显欠缺考虑,而且想到做到,其心急可见一斑。他或许没有什么恶意,但也绝对说不出是善意。 周延公曾经问过刘凌是否接受卢森的好意,刘凌当时只是略微一沉吟便让他答应下来。既然自己不打算破坏那份难得的亲情,何必要为了这事而气恼? “王爷还不知道我?我的那点俸禄都拿来买书了,到现在连个厨娘都请不起,哪里还有钱卖肉吃?” 周延公苦着脸说道。 “行了行了别苦着个脸哭穷,我已经厨房顿了肉还要一会儿才能吃,等回头把我府里的厨子送你一个就是。” 周延公把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说道:“不成不成,王爷府里的厨子手艺是没的说的,这炖肉吃来吃去,别管是皇帝亲自让御厨做的,还是卢森大人府里的厨子做出来的,都没有王爷府里的厨子做的好吃。但这厨子我是断然不能要的,绝对不要,必须不要。” 刘凌笑了笑,周延公话里的意思他明白。不管是皇帝的,还是卢森的,都不好。 “为何?” 他笑着问道。 周延公往前凑了凑:“王爷若是真想送我一个,那我不要男人,只要女人。刘厨子的手艺再好我也不要,王爷赏我一个厨娘最好不过了,不管肉炖的好不好吃,我都来者不拒!” 赵二撇了撇嘴道:“想不到周大人倒是好性情。” 花翎也道:“那还不如让王爷出钱帮你取一房小妾……” 刘凌清了清嗓子瞪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即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周延公,怎么进了军机处做了大官,这色心也越来越大了?” 赵二和花翎互相看了看,心里都在说:王爷瞪我们干嘛,他自己不也这样说…… 周延公摆着手道:“非也,非也。我想要个厨娘并不是为了色欲,而是实在缺钱。请一个厨子的话,我按月给他发钱,他却只能做饭给我吃其他一概不管。若是请一个厨娘的话,发一分钱,却能让她把家里的事都做了,洗洗衣服,打扫房间,还能做饭,花一份钱相当于请了三个人来做事,嗯,这才是节约。” 刘凌扑哧一声笑了:“你倒是好算计!” 周延公抽了抽鼻子道:“肉块熟了吧?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好浓的肉味?” 刘凌回身对敏慧道:“敏慧,去厨房看看?” 小丫头不情愿的嗯了一声,白了一眼周延公随即走了出去。等敏慧出去了之后,周延公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刘凌试探着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刘凌笑了笑道:“别紧张成这个样子,没什么大事。叫你来只想让你帮我做一件小事而已,对于你现在的地位来说轻而易举。” 周延公没敢信刘凌的话,他将身子坐正了些一脸肃穆的说道:“请王爷吩咐。” 刘凌见他这个样子知道周延公心里在想什么,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严肃一些道:“别胡思乱想,本王不会做出格的事!” 周延公松了口气道:“那属下就放心了。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啊。” 看向刘凌的眼神,狡猾的好像一支老狐狸。他用了属下两个字,而且在这两个字上咬字十分的重。 刘凌瞪了他一眼道:“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现在好像还兼着一个监察御史的官?” 周延公点了点道:“是的。” “那好,等吃完了晚饭后你就回去,写一份弹劾我的折子亲自递上去,递上去之前在御史台还要吹吹风,这样那些御史们才能闻风而动啊!” 刘凌莫测高深的说道。 周延公眉头一皱不解的问道:“王爷这是为何?难道是……自污以相轻?” 刘凌笑道:“虽然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能猜到其中的关键,一语中的,本王这一顿肉算是没有白请你。” 刘凌将仙缘人间的事对周延公说了一遍,看着脸色不断变幻的周延公,等着他的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周延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色郑重,跪地抱拳道:“王爷,属下收回之前的话,时机即将到了!” 刘凌把他扶起来说道:“你错了子固,本王不想做那件事!” 周延公愣了一下随即叹气道:“王爷不忍心,人家却忍心,此时算不得大事,若是一年前只怕陛下还会下旨抄了那谢家。但现在……王爷!” 刘凌摆手道:“此事不要再提,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就好。” “另外,三郎和赵二,你们两个明日上一份折子,把在神战营里的军职也都请辞了吧。” 赵二和花三郎大惊失色道:“王爷!此事不妥!” 刘凌摇了摇头:“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就要把奏折写好,明天一早就递上去。子固,明天是你当值吗?若是的话,把你弹劾我的折子还有三郎他们两个的折子一块递上去!” 周延公叹道:“王爷,属下只怕这样一来,陛下那里变本加厉起来的话,一旦将王爷的军权一点点都收回去,王爷将寸步难行!” 刘凌笑道:“无妨,若真是只没了军权落得个闲散自在的结局,反倒是随了我的心意。这些年杀伐征战我也累了,且若不是为了保家卫国我也不会领兵。我的性子更适合喂喂鸟溜溜狗养养花,血……我见过太多的人流了。” “不过,修罗营的军职你们俩还得留着!” 刘凌补充道。 周延公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王爷没有打算把军权全都交出去。修罗营虽然有两个黑麒麟军的将军,但不管怎么说,修罗营算是王爷的亲兵,就算安插进来再多几个人也动摇不了军心。即便将来有大变故,靠着修罗营的骑兵保得安全也还是有些把握的。 王爷带着修罗营到西夏练兵其间,朝廷里发生的事,太多了。 “明天我不去上朝了,去皇陵扫墓!” 刘凌大手一挥,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周延公一愣,随即明白了王爷的心思。只是,他心里却打了个问号。王爷去皇陵想表达什么意思,陛下肯定是明白的。但是……这样做管用吗? 不多时,炖肉端了上来,好大的一盆。还有几样小菜,一壶老酒。刘凌招呼大家坐下,虽然各怀心思,但在刘凌刻意表现出来的轻松影响下,几个人也渐渐的忘记了不快,吃肉喝酒,好不痛快! 第二百四十章 定计 刘凌特意让下人把铁锅架在炉火上,已经到了九月,晚上的天气已经不是很热了。窗子都开着,晚风吹进书房,也将炖肉的香味吹的飘逸了出去。好一锅肉,在炉火上炖着,冒着热泡,飘着香气。 将一口肉送进嘴里,肉块很大,但嚼起来并不费劲。色泽红润,肥肉不腻,瘦肉醇厚,入口香气四溢,热气香气顺着喉咙一下子钻进了心里,满嘴余香。再喝一口秘法抽过水的老酒佳酿,那感觉简直可以说飘飘欲仙。几个人开始时候吃的很慢,气氛也比较沉重,但随着刘凌的轻松影响了他们,几个人吃肉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已经有比拼的意思了,一人一筷子的在铁锅里抢。 小菜是特意搭配这一大锅炖肉而精心制作的,都是清淡的口味,与浓重的肉香搭配起来,更显得味道鲜美。 等一壶老酒见了底,几个人基本上也差不多吃饱了。刘凌抿了口酒,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个人。赵二和花翎虽然是武将饭量极大,但猛吃一通后显然已经饱了。倒是周延公,一个看上起文质彬彬风都能吹倒的人,还在张着大嘴一口一口的往嘴巴里塞肉,肉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都不自知,就连胸口衣襟上都染了挺大一片油渍,哪里有一个朝廷正二品大员的样子。 赵二和花翎两个人也看得有些呆了,他们几个都不是第一次看到周延公吃肉,但每一次都是那么的震撼。周延公不善饮酒,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惟独对肉是情有独钟。 “周大人,你这肚子是什么做的?怎么能盛得下这许多东西!” 赵二咧嘴道。 周延公抹了把嘴巴上的油道:“别叫我周大人,听着就生分。我同你们一样,不过是王爷门下一忠犬耳。我没有两位将军手里杀人的刀子,但周某人脑子里有的是毒计,杀起人来未见得就比不得二位。所以周某人也算得上是半个武人,武人,哪有不能吃肉的?” 花翎笑道:“你是半个武人,我却是一整个的。怎么倒不如你吃得多?” 周延公把最后一大口肥美的肉塞进嘴里,细细的品味了一番后笑道:“这不同,二位是善战的武人,而我是善吃的武人,半个,足以顶的上你们两个了。” “不怕武夫拳和腿,只怕文人那张嘴。” 赵二叹道:“果然厉害!” 刘凌笑着看着三个人说话,眉宇间都是轻松的笑意。尤其是听到周延公说自己不过是王爷门下一忠犬的时候,他心里真的很高兴。到了这个时代后,得到了难能可贵的亲情,也得到了真挚感人的爱情,还得到了这么多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辅佐,上天其实对自己真的是很丰厚了。 只是现在,那份曾经自己最看重,最在乎也誓死维护的亲情,似乎正在渐渐淡去,渐行渐远。但刘凌不会放弃,他要用自己的方法将这份感情拉回来。若是真的再也拉不回来了呢?刘凌笑了笑,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吃饱喝足,周延公舒服的打了个饱嗝,靠在椅子上的样子也略微显得有些不恭敬,但书房里都是刘凌手下最亲近的人,倒也没人计较这些小事。 “王爷,属下还有个请求,请王爷千万要答应。” 周延公擦干净了嘴,腆着肚子坐的舒服一些。 “说来听听?只要本王能拿得出手,断然不会小气了。” 刘凌笑着说道。 周延公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古人诚不欺我啊,饱暖之后果然是淫心萌动,王爷可否赏我一个豆蔻少女?” 刘凌的回答是一脚将周延公从椅子上踹了下去,笑骂道:“好啊,前阵子应州通守刘茂还说呢,我王府里出去的潘金莲整日要回太原来。问她为什么,她说实在想念周延公了,也不知那个文文弱弱的笨蛋能不能照顾得了自己,想回来伺候周大人你饮食起居,你看可好?” 周延公从地上爬起来端端正正的给刘凌作了一个揖:“求王爷成全!” 刘凌诧异道:“你真的愿意?” 周延公一本正经道:“潘姑娘的样貌虽然丑陋了一些,言行粗鄙了一些,但带人诚恳,心底赤诚。且当初我也品尝过金莲姑娘的厨艺,也是上得了台面的。再说了,金莲姑娘武艺出众,跟在身边还白得了一个保镖护卫。厨艺不错,心地赤诚,武艺高强,身体强健,若真跟了属下的话连厨娘那份工钱都剩下了,一举四得,属下何乐而不为?” 刘凌敏锐的捕捉到了周延公眼神里的促狭,顿时被他气乐了:“好,既然你如此诚恳,我便成全了你们二人好了。想来你们二人若是真的结合在一起的话,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必将成为一段佳话,本王就牵了这红线吧!” 赵二和花翎一起站起来抱拳道:“恭喜周大人喜结良缘!我俩羡慕不已,妒忌之极。” 周延公连忙摆手道:“别别别,既然妒忌羡慕,我把这良缘让给你们二人如何?” 赵二道:“周大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富贵不易妻,周大人要自重啊。” 几个人的玩笑话让气氛再次缓和了不少,轻松的气氛开始萦绕在不是很大的书房里。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句玩笑在几年之后竟然成为了现实。瘦瘦弱弱的周延公竟真的娶了那粗粗大大的潘金莲,并且心甘情愿,两个人相亲相爱。当然,这是后话了。 笑够了,几个人沉默下来互相打量着对方,都从彼此的眼神看到了畅然。是啊,只有在王爷手下做事,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吧? 收起了笑容,周延公又严肃了起来。 “王爷,真的只能退避吗?” 周延公严肃的问道。 刘凌认真的点了点头:“你们都应该了解本王的过去,生在帝王家,看似荣耀尊贵实则无趣。没了普通人见浓浓的亲情,只有彼此冷冰冰的勾心斗角。本王年幼图弱多病,后来又深陷牢笼,只有陛下待我以兄弟至情,这份恩情本王不能不报。子固,你的心意我知道,但这件事还是不要提了,但凡还有一分余地可以转还,我都不会放弃。” “若毫无转还的余地呢?” 周延公追问道。 刘凌苦笑道:“子固何故逼我太急?” 周延公道:“非我逼王爷急切,实在是必须知道王爷的心意。要知道到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王爷个人的事,属下,赵将军,花将军,还有很多人都已经和王爷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属下说句失礼的话,就算不为王爷计,仅仅为我等个人荣辱生死计,属下也不得不问清楚,才好为王爷出谋划策。” 刘凌正容道:“我知道了,有子固教我,我绝不会自误!只是,这谋逆的事我说什么也做不出来,若真的退无可退,大不了本王就自缚在陛下面前,念及以往的功劳,难道陛下真就不能容我?” 周延公听刘凌说完,噌的一下站起来一揖到地:“周延公无才无德不堪大用,不能为王爷出谋划策了。就此别过,从此王爷走阳关道,周延公小心翼翼过独木桥,再无瓜葛。” 说完,他转身就走。赵二和花翎连忙将他拉住劝解。刘凌笑呵呵的看了周延公一眼,若有深意。 “子固,留下来吧。” 刘凌语气诚挚的说道。 周延公拂袖道:“王爷既然不信我,我再留下又有何用?” 刘凌故意道:“子固何来此言?” 周延公问:“刚才王爷所说的,可是发自肺腑之言?” 刘凌狡诈的一笑道:“我若不如此说,子固又要劝我谋反!” 周延公一愣,随即苦笑道:“王爷若实在舍不得那帝王家的‘亲情’,属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给王爷出一个馊主意了。” 刘凌正容道:“愿闻其详。” 周延公对赵二道:“劳烦将军取舆图来。” 赵二起身,找了舆图来铺在地上。周延公蹲在舆图边指着幽州东北一片区域道:“此处是渤海国的疆土,契丹耶律雄机觊觎已久,早晚比出兵讨伐。这渤海国虽然是苦寒之地,但却地广人稀,王爷若能领一军,无须多,只需三万人马绕过幽州一路往此处去,趁着渤海国内乱必然能杀出一片天地来。” 花翎道:“中间隔着幽州,大辽宫帐军十万就驻扎在此处,要想绕过幽州难如登天。” 周延公道:“还有一条路”他伸手在舆图上一指道:“王爷领兵往西,从西夏边境进入草原。如今党项人与契丹人已经成了生死大仇,两国之间上千里草场已经成了无主之地。王爷可以带着骑兵进入草原再一直向西,西域多小国,几万人口就可称国,灭掉一个这样的小国以自立的话,也是一条出路。” 赵二道:“如此倒是可行,只是咱们对西域地理不熟,只怕……” 见刘凌不插嘴只是微笑,周延公道:“王爷可是有打算?” 刘凌不说话,只是伸手在舆图上点了一下。 顺着刘凌的指点,三个人的视线集中在那里。只见舆图上刘凌指点的位置上,好一片雄伟大山,连绵不绝。 太行! 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哪里,若有所思。 只是,几个人谁都不曾想到的是,刘凌固执的想维持着那份亲情不忍与他二哥反目成仇,所以才会想退入太行山中以自保。但世事变化太快,这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行,一天后发生了一件对北汉来说翻天覆地的大事,完全打乱了众人的计划。 第二百四十一章 心乱如麻 因为最近身子总是显得很乏而且睡眠也不好,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为了更好的休息孝帝已经从承先殿搬了出来,搬到了处在比较僻静位置的凤仪宫里。凤仪宫距离皇后的寝宫乾安宫也很远,步行足足要走二十几分钟的时间。这里原来是孝帝的生母嘉德皇后病故的地方,嘉德皇后病故后这里就一直空着,虽然冷清了些但十分的宁静。 孝帝原本每日也只睡不足两个时辰的时间,可自从前几个月再次咳了血之后精神就更差了。可虽然很多时候都困的睁不开眼,却偏偏很难入睡,即便千辛万苦的睡着了,稍微一点点动静立刻就会惊醒,且醒来后就不要指望还能睡着。越是身体不好越是休息不好,越是休息不好身体则越来越差,他的身体现在已经陷入到了一种恶性循环中,很难走得出来了。 李东昌想尽了办法却还是无能为力,孝帝咳血的毛病一直找不到病因,他也只能在安神上下手开方,希望能先把孝帝的睡眠调节好。身体到了这个地步,孝帝反倒不如最初的时候看得开了。当初身体刚刚有些不好的兆头的时候他还不在意,只想着在有生之年开创出一番盛大的事业来,让自己的儿子,孙子,一代一代江山永固。他有自信,只要给自己十五年的时间,加上老九刘凌的辅佐必然能将大汉江山稳固下来,且进一步开疆拓土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让刘氏子孙的江山千秋万代。 他身子骨登基之前也还算硬朗,或许是登基那天受了太深的惊吓和创伤的缘故,登基之后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但他觉得自己还年轻,做十五年创业的皇帝为儿子刘立打下坚实的基础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他不介意去拼命,废寝忘食。 但现在不一样了,大汉的基业还没有彻底稳固下来,三个超级强国在东南西北将大汉包围的紧紧地,各在一侧虎视眈眈。他的时间不多了,开疆拓土他已经看不到了。没有给儿子一个坚实的基础,一个稳当的皇位,他真的舍不得死。所以他开始强迫自己修养身体,不在无日无夜的批阅奏折,饮食上也开始变得注意一些,每日办公的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其他的时间都躺在床上休息或是在凤仪宫幽静的园子里散散步。 但可惜的是,他珍重自己的身体太晚了。 刘凌带着修罗营在西夏以战练兵的时候,孝帝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看不到大汉的火龙军旗招展天下的那一天了。而刘凌,自己这个最信任的九弟,手里军权在握,太子才七岁,武将当国的话,太子将来的皇位会牢靠吗?他以前一直坚信老九不会对自己离心离德,两兄弟定然能携手创造出一代辉煌。但自己死后,老九对太子也会忠心耿耿吗?当年老九带着京畿大营的三万人马杀进太原城,将龙袍批在了自己身上,近乎于逼迫着将自己送上了皇帝的宝座。自己死了之后,太子势微,就算老九忠心不变,难道他麾下那些将军们不会再来一次血洗太原城,将龙袍逼迫着披在老九的身上! 一想到这个可能,孝帝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他的内心中极其的矛盾,就好像有一柄锋利的刀子在心里不断的割着,血肉模糊,鲜血淋淋。 他从心里不想对老九下手,但却又“不得不”加紧了收缴老九兵权的步伐。六月份的时候,他先是以连年征战后身体多处受伤需要静养休息不宜在带兵为理由,将神锋营指挥使陈远山的兵权收了。给了陈远山一个金紫光禄大夫的散职让其在家休养,才四十岁强壮如牛的陈远山不得不在就休养。 九月份,又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李浩取代了神战营指挥使王半斤的位置,理由居然和给陈远山的惊人的相似。王半斤年老智衰体弱多病,不适合在担任神战营指挥使一职。皇帝陛下恩典,准其回家养老。据说这个李浩黑麒麟军的副都统,职位仅次于胜屠野狐。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黑麒麟军中根本就没有这一号人物。这李浩其实本姓苏,是已故大将军苏虎咆的侄子。也就是皇后苏笺黎的堂弟。 苏虎咆一家满门抄斩后,惟独这个苏浩因为在地方上为官而免遭一劫。孝帝不能将黑麒麟军这支自己亲军的将领调开,他只能选择自己认为可以信任的人。而苏笺黎是他的妻子,最信任的莫过于此人。所以爱屋及乌,他于是想到了苏家仅剩下的这一个男人苏浩。苏浩不过是某个小县的县丞,且一直在地方任职不曾被太原城里的百官所熟悉。于是孝帝就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改名为李浩,让这个从来没有指挥过超过二百人的县丞扶摇直上成了一营兵马的大将军,孝帝这一手昏招走的还自以为聪明绝顶。他以为苏家经历了大难,自己再给苏浩以重利,还愁苏浩不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就这样,扬威大汉南北的神战营,落在了一个不懂兵法,不知韬略,不会练军,不晓军事的人手里。 但这样孝帝还是不放心,昭先这个神机营的指挥使,程义厚掌管着辎重营,这两个人都和刘凌关系密切不可不动。但孝帝又实在想不到谁还有才能担当大任,他本想让裴浩去任神机营指挥使的,但裴浩此人尚且还有自知之明不敢就任。于是乎,孝帝又走了一招自以为是的昏棋。大军没有出征,他竟然将裴浩这个军机处大臣派到了神机营做监军! 现在太原城里的军队,还没有动的仅剩下了程义厚的辎重营,再有就是刘凌麾下那三千人的修罗营骑兵了。程义厚早晚要动,孝帝知道候申这个人很有才能,正等着候申病愈归来后让其以军机大臣的身份兼领辎重营指挥使。而孝帝此时自相矛盾的厉害,一方面做的已经极为的明显了,一方面还觉得不能对老九太过于刻薄,于是暂时打消了让独孤锐志任修罗营指挥使的念头。 让孝帝安心的是,刘凌对他这样的动作不闻不问,每日只是到修罗营去练兵,朝廷里人士上的调动他根本就置之不理。也不知道是自己这个九弟宽厚忠诚,还是他对自己寒了心。但孝帝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趁着自己还“明白”替儿子把事情都做好。纵然不能开疆拓土,但必须给儿子一份坚实的基业吧。殊不知,孝帝这样连续的混蛋手法,已经触及了大汉的根本。 “陛下,忠王昨天去仙缘人间了!” 一身黑衣的麒麟卫指挥使郎青跪在孝帝的身前说道。 “哦?老九也学会寻欢作乐了?哈哈,不错不错!” 孝帝笑的很开怀,他觉得自己这个九弟真的是太善解人意了。自己需要一个不理军务的闲散王爷,而老九就努力的往这方面去做。一直到现在,孝帝还认为自己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当然的,而刘凌也作为自己最信任的人理所当然的要支持。 “不仅是这样,忠王还下令花翎打死了一个在仙缘人间闹事的纨绔子弟,那人叫谢坤,是太原城里最大的商人谢万才的独子。” “哦?为什么?争风吃醋?” 孝帝笑着问道。 郎青抬起头看了一眼日渐憔悴的皇帝,如实回答道:“因为那个谢坤在大庭广众之下喧哗,说陛下……陛下的皇位是忠王让给的。忠王一怒之下让花翎将那谢坤打死,还让岳麒麟封了仙缘人间。” 孝帝一愣,随即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郎青。 “郎青,你这是在提醒朕吗?” 郎青身子一颤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微臣不敢!” 孝帝叹了口气,试着让自己坐的笔直。 “朕知道,其实你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都觉得朕做的有些过分了是不是?” 不等郎青解释,孝帝接着说道:“但朕觉得,朕没有做错!你知道为什么吗?其实你们都知道!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太子才七岁,才七岁啊!” 郎青叩首道:“陛下!请慎言,这不是微臣该知道的事。微臣只知道,微臣效忠的只是陛下,陛下让郎青做什么,郎青就做什么!” 孝帝一愣,随即释然的笑了。 “郎青,你很好!有件事你要记着,朕死之后,你要效忠的是谁?” 郎青叩首道:“陛下春秋鼎盛……” “回答朕!” 孝帝打断了郎青的话近乎于咆哮着吼道。 “太子!” 郎青重重的吐出了两个字。 “嗯!很好,非常好!” 孝帝长长的舒了口气道:“有你,有胜屠,独孤,有李浩,卢森,裴浩你们这些人在,朕心里就有底气。朕的江山必然是要传给太子的,有你们辅佐太子,朕也就安心了。” “对了,你过去把今天的折子拿过来递给朕,忠王打死了人,按照他的性子应该告诉朕一声的。自从朕搬到凤仪宫来和他也不能经常见面了,但折子他一定会写的。” 从这句话,就显示出了孝帝这个人现在巨大的矛盾心里。他出奇的信任刘凌,又出奇的不信任。 果然,孝帝在一堆奏折中找到了刘凌请罪的奏折,同时还看到了不下二十份御史弹劾刘凌的奏折,还有将军花翎,将军赵二请辞的奏折,甚至其中还有一份在家养病的军机处大臣候申的奏折,这份奏折言辞犀利,强烈要求将忠王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孝帝叹了口气,心里对刘凌的那点淡薄到若有若无的亲情维护又冒了出来。他将候申的折子丢在一边道:“朕的弟弟,国之重臣,打死了一个妖言惑众的无赖怎么了?也值得那群御史们如此兴师动众?哼!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早晚朕把他们都革了发回老家去种地!” “忠王今天干吗去了?” 孝帝问。 “回陛下,忠王……去了皇陵扫墓。” 孝帝怔住……心乱如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再定计 刘凌带了聂氏兄弟和几个侍卫,一行七八个人到了皇陵不远处就下马步行。牵着马匹进了皇陵之后自然有皇陵护卫将战马照顾,刘凌带了让其他人都在门口附近等着,只带了聂氏兄弟往里面走去。 本来皇陵护卫还要跟着的,刘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留在原地。这些皇陵侍卫们很久没有见过如刘凌这么尊贵的人物来了,这些被打上了皇陵护卫烙印的人,如果没有恩典下来的话,不只是他们这一代人就算是他们的后代,将来长大成人后也会继承他们的职责,在冷冷清清的皇陵中度过一生的时间,抬头看天空飘过白云飞过小鸟,低头看小草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整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所以他们见到刘凌来了之后每一个都很兴奋,都希望自己能表现的好一点以便能引起忠王的注意,万一王爷开恩,将他们调离这个毫无生机了无生趣的地方。不光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后代。 可惜的是,忠王的心思似乎并没有在他们身上,甚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忠王的视线,从进了陵园的大门就一直定格在大汉开国皇帝刘业的陵墓那里,眼神悲哀,一脸的肃穆。 几个皇陵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他们都想到的是人走茶凉的无奈和悲凉,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是如此。太祖皇帝刘业驾崩之后,从嘉丰元年开始到了现在的嘉丰思念,刘凌是第一个刘氏皇族来扫墓的。就连当今陛下汉孝帝,也一次都没有来过。 “都说忠王是先帝最不喜欢的一个皇子了,不但俸禄在各位皇子中是最低的,陛下登基之前忠王不一直被关在天牢里吗?可是现在你看看,倒是只有忠王每年清明的时候都过来扫墓。” “可不是吗,这就是世道炎凉啊。不过话说回来了,清明节的时候王爷不是来过了吗,怎么今年来了两次?” “这谁能猜到?说实话,当初王爷被关在天牢里的时候,谁能想到王爷会有如今的成就地位?这人的际遇啊,还真他娘的不靠谱。” “就是就是,所以咱们也别灰心。王爷在天牢里遭了好几年的牢狱之灾,最后还不是立下了不世的工业?咱们现在在皇陵当值也一个道理,谁能确定咱们就一辈子在这挪不了窝了?等有朝一日咱们能走出这皇陵,肯定也能闯出一番事业!” “且……倒是说得好听。王爷那是什么身份地位,咱们是什么身份地位?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能比吗?再说了,王爷被困天牢那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一旦脱了牢笼的束缚自然会一飞冲天。各营大军中那么多王爷的门生故吏,王爷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出了牢狱后有那么多老部下支持,建功立业也不是难事。可咱们呢?咱们能干什么?有谁帮咱们?” “对对对,再说,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就是王爷了吧,有陛下做后盾,王爷想重塑辉煌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可是听说,陛下好像对王爷起了疑心!” “真的假的啊!?那陛下岂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嘘!你活够了吗!闭上你的鸟嘴!” “咳!看我这张破嘴,哥几个就当兄弟我吃多了放了个臭屁,扇扇风就散了。” 众人看了看,见忠王的侍卫离得远远的站着,从地上拔些青草喂马吃根本就没有注意他们这边,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平日里皇陵中只他们这些人,都熟的不能再熟了,平时发发牢骚埋怨一下无可厚非,谁也不会真在意。可是这话万一被外人听到了传出去,那可就是滔天大祸了。 “散了吧散了吧,估计着王爷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来。该干嘛干嘛去,别围在这里嚼舌头根子了。” 领头的护卫摆了摆手,随即率先走开。 刘凌带着聂氏兄弟进了皇陵,在门口侍卫那里要了香烛纸钱便走了进去。到了皇陵深处之后刘凌示意聂氏兄弟留下,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昏黄的烛火下,刘凌的影子拖的老长老长。看着王爷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廊道深处,聂人敌叹了口气,看着聂人王说道:“王爷……看来要失势了。咱们?” 聂人王摇头道:“你觉得王爷是束手待毙的人吗?” 聂人敌道:“自然不是,可以王爷的为人品性,估计着也做不出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咱们跟在王爷身边求的就是一个庇护,若王爷真的失了势,咱们也难免跟着遭灾,我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聂人王道:“还是再等等吧,公子不会想到咱们栖身在大汉忠王府。离开的话,以公子的手段大江南北都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处。” 聂人敌叹了口气狠狠的骂道:“那狗日的皇帝,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若真的对王爷下手的话,他就不怕自己断送了他们刘氏皇族的江山?” 聂人王同样叹了口气,却不再言语了。 刘凌走进墓室之后,将香烛点了,把纸钱在铜盆里点上火,看着那升腾的火苗在昏暗的墓室中升腾。 “最近怎么样?” 他开口问道。 “很好。” 在墓室角落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人,这人身材瘦的离谱,皮包骨头一样,偏偏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在墓室阴暗的光线里显得十分的醒目。 “谁也不会想到,王爷的人会藏在皇陵里!” 季承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躬身给刘凌施礼。 “王爷,事情真的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了?” 季承云问道。 刘凌靠着太祖刘业的棺椁上席地坐了下来,他对季承云招了招示意他离自己近一点:“还没到那个时候,但也到了该做打算的地步了。陛下那里越逼越紧,照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两三个月,我手里就没有一兵一卒可以调用了。” 季承云皱了下眉头,挨着刘凌坐下来说道:“王爷,属下还是劝王爷……” 他后面的话被刘凌打断:“这件事就不要提了,天大地大,总有你我驰骋之地。你麾下的人马怎么样?憋了这么久是不是浑身痒痒?” 季承云还没有说话,另一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后躬身给刘凌施礼道:“见过王爷,属下来迟了。” “不迟,赵大,过来坐。” 刘凌笑着说道。 等赵大坐下后,刘凌问道:“影卫那边布置的怎么样了?杨业又传回来什么消息没有?” 赵大道:“回王爷,太原城里的事已经布置妥当了,四门都有咱们的人,王爷如果想走的话随时可以出城。从神机,神战,神锋三营中影卫传回来的消息看,士兵和将领们对换将之事都怨声载道,对新来的指挥使颇多不满。神锋营指挥使陈远山卸任后在家‘养病’虽然足不出户,但从他府里传出来的消息说,陈远山对陛下的手段颇多微词。而那个新上任的指挥使钱正兰不过是个文人,虽然在兵部为官十几年却从未领兵,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不足为虑。” “而神战营自从王老将军卸任之后,新来的指挥使李浩更是搞得天怒人怨。不但克扣士兵们的饷银,大肆安插自己的亲信排除异己,前几天还搞了一个女人带进了军营里,平时就扮作他的亲兵跟在左右,晚上则在帅帐中伺候起居。纸里包不住火,现在神战营的士兵们都知道李浩在军营里养了一个美娇娘,人人都很反感。” “神机营虽然看上去平静一些,但却是波涛暗涌。昭先将军和裴浩两个人之间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王爷当初特意将神机营设为专门训练研制火器的军队,但自从裴浩进了神机营之后带了大队的刑部官差四处查人,凡是和王爷有关联的人都被他查了个遍,更有不少神机营的得力干将被他关了起来。昭先将军和裴浩起了争执去无果,索性托病不出,神机营日常的训练都断了。” “三营兵马中都有影卫的人,可以确定,若是王爷想离开的话这三个营的人马不会有多少人阻拦。” “岳麒麟大人那里已经安排好了,王爷若是哪天出城,八门巡查司的人负责把街道上清理出来,保证一个人也冒不出来!” “不好应对的就是黑麒麟军那边,影卫的人一直插不进去,暂时还不清楚黑麒麟军中的态度。” “至于杨业将军那里传来了消息,如今周世宗柴荣病重,大周境内贼乱四起,各地的将军们拥兵自重,晋州俨然已经成了右威卫大将军蒙虎的封地,在晋州蒙虎说一不二,已经有不臣之心。杨将军已经成为了蒙虎的心腹,右威卫如今扩充到了四万人马,倒有一半归杨将军节制。杨将军说,只要王爷挥军南下,晋州唾手可得!” 季承云道:“先锋营的弟兄们早就憋好了一股劲,不管王爷是打算入太行还是南下晋州,先锋营将无愧于先锋二字!”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天崩 刘凌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俗话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做好最坏的打算总之是没错的。前几天和周延公他们三个商议了一下,一开始确实是将目光盯在太行山上,但从杨业的消息传过来之后,现在看来晋州却是最好的地方了。” 他借着灯火,从怀里取出一份晋州附近地域的舆图出来铺在地上说道:“你们看,如今大周内部大乱,柴荣病重已经很久不曾理事了,十二卫的大将军们手握重兵,此时已经在大周境内形成了割据之势,大周朝廷的命令对于这些大将军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威信可言,抗命不尊的事时有发生。” “而各地的将军们为了扩充军队以谋求更大的发展,大肆的抓人入伍,搜刮百姓搞得怨声载道,大周境内九十多个州府倒有三成已经闹了叛乱。各地农民不断举起反旗,而那些将军们各顾各的,叛军只要不进入他们自己的地盘谁都懒得去剿,这就进一步促使叛乱加重。前几年被左武卫大将军韩庚击溃了的杨一山,已经又回到了寿州再次扯起了反旗,现在麾下人马据说已经不下十万,杨一山自立为归德王,出入车驾同皇帝制。此外,大周境内比较大的反贼还有刘杀狼,萧破军,徐胜治,麾下人马都有数万之众。” “萧破军的黑旗军就在晋州三百里外的伏牛山,前阵子蒙虎亲自率军两万在伏牛山北三十里扎营震慑萧破军,晋州现在就在杨业的手里控制着。我现在手里有承云的先锋营三千精甲,还有修罗营三千铁骑,以六千人马轻骑突进五天就能到晋州,只要应州的刘茂,玉州的杜义不添乱的话,七天之内就能将晋州拿下!” “王爷放心,影卫从玉州传来的消息上看,杜义将军对陛下最近的举措也很不满,平时言谈中屡有提及,多次为王爷抱不平。但杜义将军为人忠正,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王爷若是领兵南下的话杜义说不得要做做样子,但以王爷的威望,杜义必然不会真的阻拦。而应州通守刘茂,因为已经有传言陛下想将他的兵权夺了,刘茂已经有些慌了,从平时的所作所为来看甚至已经在做据应州以自立的打算。但此人正如王爷的评价,受成有余而进取不足,他没有勇气下决心谋反!若王爷领兵南下的话只怕正合了刘茂的心思,说不定不需王爷去说他便自己带兵来投了,如此一来又多了一万多百战老兵,据守晋州多了几分的把握。” 刘凌是现代人的头脑,所以对于情报的重要性要远比这个时代的人了解。影卫的创立就是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特务组织,散步在四面八方,每天都有数百条信息进入太原城,交到赵大的手里。而赵大则从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整理后交给刘凌。 因为现在影卫的成员已经很多了,光靠赵大一个人已经很难完全控制起来。刘凌就按照他所熟知的一个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间谍特务组织的构成,将影卫重新规划了一下。赵大,是影卫当之无愧的大档头,影卫的事由他全权负责。而在赵大之下,设立了五个档头的职位,各司其职。 财路收入,信息来源,安排人手,开辟新的据点,这些事都有专人负责。而作为支撑整个影卫运作的支柱,则是金钱,大笔大笔花出去的钱。二档头,所负责的就是影卫财源方面的具体事务。这三年以来,影卫不光是打入个个阶层领域探听消息,也成功的融入进了各行各业。现在刘凌名下的产业,仅仅在大周晋州城内就有十几个店铺。而且刘凌深知大户们的力量有多强大,这些人手里攥着足以影响整个国家经济的大量的钱财,而商人们在这个时代地位极低,很多事情想做却没有门路去做。 刘凌就让影卫给他们创造出条件来做买卖,影卫负责关卡的通行和官府方面的禁令,从中抽取收入,渐渐的,影卫自己的买卖也就做了起来。从最初一年不过几千贯的收入,到了嘉丰四年夏天的时候,影卫的收入已经数以万贯计。 照这个驱使发展下去的话,即便刘凌不打算争霸天下,不打算取得一块地盘安身立命,仅仅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的话,也足以做一个富家翁了。 “如果取晋州的话,城防才是关键。只要守得住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拖垮了蒙虎那两万人马,再和萧破军联系一下,南北夹击,晋州方圆数百里就是王爷的根基!” 季承云想了想说道。 赵大道:“杨业将军送来的消息说,蒙虎这次出兵所带的大部分都是骑兵,蒙虎南下,为的就是震慑萧破军的黑旗军,所以把骑兵都带走了以炫耀武力。而萧破军麾下都是民壮,战斗力远不如蒙虎的右威卫战兵。蒙虎带了大量的骑兵去,一是为了吓唬一下萧破军让他不敢北上,二则是为了应付萧破军一旦不顾一切的北上的话,以精锐的右威卫骑兵战之于野,萧破军有败无胜。” 刘凌笑道:“这样一来,倒是给了咱们机会。两万骑兵,就算战斗力再强却也难以攻下城墙高大坚固的晋州。且骑兵消耗巨大,失去了根基的蒙虎坚持不了多久!” 季承云叹了口气道:“既然王爷打算南下,不与大汉为敌那属下也就不多劝了。只是属下有一个请求,还望王爷答应。” 刘凌道:“尽管说来。” 季承云道:“王爷现在手里只有先锋营,修罗营六千骑兵,若南下一路顺利的话还不显得兵力薄弱。可是应州刘茂,玉州杜义毕竟还是不确定的态度,万一他们出兵阻拦的话王爷这六千骑兵就显得不足了。应州有兵一万五千,玉州有抚远军三万余,且皆是百战老兵战斗力很强,一旦硬碰的话即便能胜之,先锋营和修罗营的损失也必然极大。若是王爷能将神战营重新招至麾下的话,多了这一万身经百战的老兵,南下必将势不可挡!” 刘凌点了点头道:“太原三营人马中,以神战营战斗力最强。当初跟我平定欧阳专叛乱,神战营就立下了大功。这一营人马与我的联系最为密切,只要计划得当的话或许真能将其招来。” “不过……神战营却不是我的目标,我要打的是……神机营的主意!” 赵大愣了一下随即醒悟道:“王爷是想的那三十架连发火箭?” 季承云这才明白过来,倒不是他心思不如赵大,而是他平日里只管训练和藏匿先锋营那三千人马,上次骗回送往大辽的岁贡,先锋营已经露了面。虽然在送粮去应州的半路上已经由花翎带兵接替了他们,但小心一些还是没有错的。就因为这样,他对于太原城里三营人马的事远不如赵大知道的清楚,所以赵大在能刘凌说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季承云道:“对啊!属下怎么忘了这个!” 刘凌笑道:“这三十架连发火箭如果运用的好,足以顶的上一万精兵。” 赵大道:“一会儿我回去就安排人接近一下昭先将军,以昭先将军的影响,若是他肯帮王爷的话即便带不出来整个神机营,带来一般人马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刘凌摆手道:“这事你不必去管了,我会亲自找昭先的。你明天就起程到晋州去见杨业,尽快将晋州城内的事情安排好。这是根本大事,耽误不得。” “属下遵命!” 赵大抱拳道。 “承云,你带着先锋营在太原城难六十里的余家沟藏好,等我离开的时候,自会带修罗营的人马前去寻你。切勿露了行踪!” 季承云道:“王爷出城,还需先锋营接应啊!” 刘凌自信的笑道:“不必,有岳麒麟做内应,再加上影卫已经暗中控制了城门,三千修罗营骑兵足以!” 或许,到了现在孝帝都不清楚,刘凌打着锻造一支精兵的旗号倾太原之力建立的修罗营,原来不过是刘凌的一条退路而已。 “另外,影卫的人不能全部退出太原城,最少留下三成人手。其他人退出太原的时候,要负责周延公他们几个文人的安全!” 刘凌对赵大说道。 “属下明白!” 正说着,忽然外面远远的传来一声呼喊:“王爷!宫里面来了人,请王爷火速进宫!” 听声音正是聂人敌,赵大和季承云都是脸色一变,他俩同时想到的是孝帝是不是要对王爷下手了?两个人都劝刘凌不要进宫,计划提前实行即刻就撤出太原!刘凌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现在军队的控制陛下还没有完全做好,前阵子大辽耶律雄机又派人来施压,此时并不适合对我下手。”赵大二人又劝,刘凌想了想还是应该不会有事。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两人分头准备。 挥手示意季承云和赵大离开,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举步走了出去。 “什么事?” 刘凌问聂人敌道。 聂人敌道:“宫里的太监总管小六子亲自来的,看他脸色慌张,眼睛红肿,十分的急切。属下问他何事,他却不肯说,只说必须立刻见到王爷。” 刘凌嗯了一声,往外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小六子正在廊道里急的来回转圈,见刘凌过来,小六子烟圈一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请火速进宫,陛下……陛下龙御归天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遗旨 “你再说一遍!” 刘凌一把抓住小六子的前襟,面色狰狞的吼着问道。小六子的一句话,让他心里如同山崩海啸一般,顷刻间就乱的一塌糊涂。一瞬间,他脑海里空白一片,天旋地转。太突兀了,这是真的?! “王爷,就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说这谎啊!陛下……陛下驾崩了……现在宰相大人和候申大人在宫里主持着,两位大人让奴婢请王爷火速入宫主持事宜!” 小六子被刘凌的攥着衣服勒紧了脖子有些出不来气,他带着哭腔说道。 刘凌的手渐渐的失去力气,从小六子的胸前滑落了下来。他的脸色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一双眸子中都是毫无神采的空洞。刘凌感觉自己心里的一座大山崩塌了,崩塌的毫无征兆,轰然砸落。 身子一阵摇晃,刘凌眼前一黑,脚步踉跄险些栽倒。小六子往前紧走两步搀扶着刘凌的胳膊哭着说道:“王爷节哀,还请马上进宫主持大事!” 刘凌咬了一下舌头,钻心的疼痛让他勉强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在小六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前走,心里的悲凉却越来越沉重。二哥走了?二哥就这么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也没有说上最后一句话。这是真实的吗?二哥才三十多岁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就算平时身体不好,但刘凌总觉得只要二哥多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就会没事的! 小六子搀扶着刘凌往前走,一开始步伐很慢,走着走着刘凌忽然一把将他推开,疯了一般的往前跑去。他的步伐很大却歪歪斜斜最终扑倒在地上,爬起来,继续疯狂的往前冲,再次跌倒,再次爬起来。他的两只手摔的血淋淋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心里的疼太重了,重到已经倒了刘凌承受的极限。 在皇陵门口,刘凌一把从皇陵护卫手里夺过红狮子的缰绳翻身上马,狠狠的一拍坐下的特勒膘,那马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也变得有些焦躁不安,四蹄翻开泥土,撞开了两名不知所措的皇陵护卫,电一般的往前冲了出去。 就在此时,皇宫里却主持事情的几个大臣之间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这矛盾之大,涉及到了一个身份尊贵到仅次于才刚刚咽气的陛下之人的生死! “不行!绝不能让刘凌进宫!” 裴浩狰狞着吼道。 他一把抓着候申的前襟怒吼道。 候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将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掰开:“裴大人,请自重!” 裴浩的眼睛血红血红的,狰狞的好像一头嗜血的猛兽。他转过身子看向卢森,一个箭步窜过去问道:“卢大人!陛下刚才的遗旨你也听见了,刘凌意图谋反其罪不可恕!应当按照陛下的遗旨派人将他缉拿!” 看着卢森脸色漠然的表情,裴浩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卢森的鼻子吼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和那刘凌一丘之貉!你们心里只有自己的权利爵位,根本就没有我大汉的江山社稷,没有陛下!” “裴大人,请你说话注意些言辞,这里难道就只你一个忠臣?其他人都是大大的奸佞之臣?” 候申冷冷的说了一句,看向裴浩的眼神中都是轻蔑。他是带病被孝帝两个时辰前召进宫里来的,以为因为和忠王走得太近而被陛下抛弃了的候申心里一惊,同时也是一暖,心想陛下还是信任我的,既然如此急匆匆的召我进宫肯定就有极其重要的事和我商量。可是等他赶到皇宫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却将他深深的震惊了,震惊到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凤仪宫床榻上躺着的那个胸口上沾了一大片血迹,奄奄一息的人真的就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陛下吗? 当时的孝帝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眼神都有些散了。但此时,孝帝的思维竟然惊人的清醒着,丝毫都不混乱,也可以说,依然混乱的一塌糊涂。 看到候申终于赶到了,孝帝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凄凉无比。 “人常,你终于赶来了。” 孝帝呼唤着候申的表字,言语中带着深深的落寞。 候申跪倒在孝帝窗前叩首道:“臣来了,臣马不停蹄的赶来。陛下,你这是……怎么了啊!” “来人,给候申大人看座。” 孝帝声音嘶哑着吩咐内侍道。一个小太监连忙跑出去搬了一把椅子进来,候申不敢坐,只是跪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卢森,裴浩两个人看来已经到了一会儿了,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泪痕,显然刚刚哭过。此时候申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混乱掉,他敏锐的发现,现在在孝帝寝室中的人都是军机处的大臣,不说刘凌现在已经被排除在军机处之外,周延公也没有在场。看到这个场景,候申心里猛然间冒出来两个字,让他不寒而栗。 托孤? “都来了,好,很好啊。” 孝帝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嘴角又有血冒出来。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却无人敢上前去帮他擦拭一下。 “朕……看来是不行了的。” 孝帝想抬起手擦一下嘴角的血,却发现身子软软的已经没有了一分力气,连手都太不起来了。 他这话一说完,卢森和裴浩立刻就跪了下来。卢森叩首道:“陛下不要这么说,李东昌已经去亲自熬药了,一会让药就会送上来,李东昌医术通神,陛下身子只是偶染小疾,必然能药到病除,好好休息两天就会没事的。” 裴浩哭道:“陛下……陛下” 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众人知道孝帝对他最为看重,这个人在朝廷中无帮无派,从不参加任何一方势力,惟孝帝的话是从。他就好想一块奔腾江流中的石头,固执的站在那里,任凭流水冲过依旧巍然不动,坚持着自己的坚持。在他心里,孝帝就是他的天,是他的一切,孝帝的旨意不管对与错,他都会一丝不苟的执行。 见裴浩已经哭的说不出来话,孝帝脸上微微出现了一丝红晕:“恒之,不要再哭了!你站起来仔细听好,朕有话对你们说。” 裴浩抹去眼泪,站起来,才二十几岁的身躯却再也挺不直了,佝偻着,弯曲着,令人神伤。 “勉直,人常,恒之,你们三个是朕最信任的人,现在朕有话要对你们说,趁着朕还清楚,你们把朕的话都要记住,然后按朕的话去做,绝对不许违抗朕的旨意!” 孝帝大口的脸色越来越红,身体竟然恢复了几分力气,竟然能抬起手来抹去嘴角的血迹,伸手指着三个人说话。他语气凄厉,脸色狰狞,此时看上去哪里还是平时那个温文尔雅的皇帝,更像是从地狱中钻出来多人魂魄的恶鬼。 “臣等必遵从陛下旨意,不敢有违!” 卢森等人说道。 孝帝狰狞着说道:“发誓!” 卢森抬起头看了一眼孝帝,却见这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和不安。裴浩率先发了誓言,卢森和候申也跟着说了。听他们三个人发了毒誓,孝帝的脸色稍微变得缓和了一些。 “不是朕心狠……是……咳咳!是老九他在逼我啊!” 孝帝再次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或许是震动了内脏,嘴角的血再次涌出来,他自己抓起一块白绢擦嘴,却越擦越多,堵都堵不住。 “你们知道吗?他今天跑去皇陵了,他竟然跑去皇陵了!” 孝帝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说话的嗓音很嘶哑,嗓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就好像破坏了的风箱,听着让人心里难受。 “他跑去皇陵还不是想告诉朕,他是朕的兄弟,是先帝的儿子!他这是在提醒朕,告诉朕不要忘了根本!是,没错,朕这帝位是老九让给朕的,朕心里一直记着,到现在也没有忘记!” 卢森往前爬了两步叩首道:“陛下……不要再说了,还是多休息,一会儿药就来了,等身子好了之后陛下有的是时间跟臣等说。” 孝帝看了卢森一眼:“他是你女婿,朕明白你心里其实还是向着他的。” “臣不敢!” 卢森以头触地。 “但朕也知道,这满朝文武中你的忠心是最可靠的。所以朕才会把你叫来,因为朕知道,就算老九是你的女婿,你心里到底还是站在朕这边的,是忠于朕的。朕没有叫周延公来,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周延公这个人有才能,但心坏了!他忠于老九,却不肯忠于朕忠于大汉!这样的臣子,朕不要!” “卢森,你来拟旨。革去周延公军机处大臣,金紫光禄大夫,监察御史的官职,发由刑部严查,裴浩,这事你来负责!” 裴浩叩首道:“臣遵旨!” 孝帝叹了口气道:“朕原本不想跟老九翻脸的,他曾经是朕的臂膀,是朕的这江山的柱石。朕曾经信任他如信任自己一样,但是他现在心坏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汉忠王了!他现在不再是我大汉的柱石而是蛀虫!若不趁着朕还能降伏的了他把事情了解了,朕归天之后就再也没人能奈何他了。” “拟旨吧,革去刘凌忠王的封号贬为庶民,交刑部,大理寺,宗亲府审查议罪。只是……咳咳!老九虽然对不起朕对不起大汉,但终究还是朕的兄弟。他去皇陵不就是想提醒朕这一点吗?朕知道,朕一直拿他当兄弟的。不管他的罪有多大,都不要杀他,就……就发配了吧。他的妻子是卢森你的女儿,才嫁给他没多久不能混为一谈,你女儿嫁给老九还是朕保的大媒,是朕对不起她。卢森,你把她接回家里去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 希望不会做错! “陛下……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候申哭着说道,孝帝嘴角不断涌出来的血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跟着都碎了,碎的七零八落。 “不,朕必须趁着还清醒把事情都做完。” 孝帝笑了笑,他虽然还在吐血但脸色却越来越好,看上去精神状态也好了些。刚刚喝下李东昌熬的药,似乎药效不错。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世间没有真正药到病除的良丹妙药,孝帝的精神好了,不是药物的作用,而是……回光返照。 “忠王现在还在皇陵那里,估计着实在跟父皇在诉苦吧。呵呵,既然他想诉苦那就让他天天陪着父皇说话好了。刚才朕说要发配他?算了吧,各地军营都有他的老部下,到哪儿朕都不放心。卢森,拟旨吧,刘凌不必回城了,让他下半辈子安心在皇陵守墓,永世不得启用!不光是他,他的子孙后代,皆不可为官!” “臣……遵旨!” 卢森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心里十分的沉重。此时他没有埋怨孝帝的忘恩负义,却恐惧于孝帝的冷酷无情。这就是帝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反心,他怀疑了,不,他不是怀疑,他是惧怕,所以他就要先下手为强。太子才七岁,他怕的是自己唯一的儿子震慑不住功劳巨大的忠王。 孝帝接着说道:“太子还年幼,朕归天后这大汉的江山就压在他还稚嫩的肩膀上了。朕能做的,只是给他留下你们几个肱骨之臣了。你们三个都是朕最信任的人,朕归天之后,太子登基,以后的朝政就全靠你们三个辅佐他了。他毕竟还年幼……朕拜托了!” “臣等以死效力绝不敢辜负陛下的圣恩!” 三个人叩首道。 “拟旨,加卢森为太师,大丞相,辅政大臣之首!加候申为太保,观文殿大学士,辅政大臣!加裴浩为少保,开府仪,辅政大臣!” “臣等谢陛下隆恩!” 孝帝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另外,加胜屠野狐为镇军大将军,开府仪,镇国侯,总领太原三卫兵马,接手刘凌的修罗营骑兵,不得有误。加独孤锐志为冠军大将军,同三司,安国侯,黑麒麟军指挥使,修罗营指挥使。加李浩为怀化大将军,同三司,宁国侯,赐免死金牌,神战营指挥使。加钱正兰为云麾将军,同三司,镇军侯,赐免死金牌,神锋营指挥使。”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孝帝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但好在已经不再吐血,看上去不似之前那般凄惨。但几个人心里都明白,不吐血的孝帝,只怕离死亡更进一步了,又或者,他已经没有血可以再吐出来了。 “免去程义厚辎重营指挥使,剥去三江侯爵位,贬为庶民。免去刘茂应州通守职位,剥去虎亭侯爵位,贬为庶民。剥去忠义侯王半斤的爵位,贬为庶民。免去抚远军指挥使杜义的一切官爵,贬为庶民。加郑旭为归德将军,定南侯,接替杜义为抚远军指挥使。加骆缚为归德将军,同三司,平北侯,让他替朕掌控好建雄军,以防北方的大辽!” 连续下了这许多道旨意,因为疲劳,因为精力耗尽,孝帝看上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神采,脸色重新又变得惨白,眸子中的色彩也渐渐消失逐渐恢复了暗淡无光的样子。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抬起来在自己胸口上用力的敲打着,似乎是想将肺里不多的空气都挤压出来,喉咙里不断的发出咯咯的声响,如同响尾蛇爬过的响动。令人心悸,不寒而栗。 终于,一口气喘不过来,孝帝的眼珠子猛地往外一凸,手猛地的往上伸了出去,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的垂了下来。 “诸君不可负朕!否则朕做鬼也不会放过尔等!” 一声凄厉的哀号,孝帝嗓子一甜,一口血上来堵住了呼吸,就此去世,年近三十八岁。 诸君不可负朕…… 这话就好像一句下了血咒的咒语,在几个人心里震荡盘旋。终于,最先反应过来的卢森往前爬了几步,颤抖着手在孝帝的鼻子前探了探,如同被蛇咬了一口,猛地缩了回来。卢森一头磕了下去,砰然有声。 “陛下……驾崩了!” 凤仪宫中哭做一团,才接到消息赶过来的皇后苏笺黎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一声哀呼,她心里猛地一堵,嗓子里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守在外面的太医赶紧将她扶了起来,手忙脚乱的诊治。 不多时,凤仪宫中就只剩下了一片悲鸣,九月二十七,才刚刚撑着身子主持了重阳节大典的汉孝帝刘卓与世长辞。这个北汉的第二位皇帝是一位勤勉到令人尊敬的皇帝,即便是在以往各朝历代帝王中也能排进前几位。他也是大汉建国来最英明的一位帝王,当然,如果没有最后几个月这近乎于白痴般的自掘坟墓的话,他将是一位圣明的毫无瑕疵的君主。可惜,最终在他不多的日子里,他犯下了一个又一个错误。或许是为了惩罚他的过错,上天早早的就将他收了回去。 这一天,大汉九月飞雪,也不知是在哭孝帝的离世,还是再替另一个人哭诉委屈。孝帝死了,留下了一个年仅七岁的太子刘立,成为了大汉天下的唯一继承者。也留下了卢森,候申,裴浩这三个辅政大臣,位极人臣。 不能以好和坏来评定孝帝最后时刻做的决定,只能说,这是一个悲剧式人物,一个挣扎在强国夹缝中求生存求强大,最终郁郁而终的帝王内心的恐惧吧。他怕了,真的怕了,怕自己的儿子不能撑起大汉这片天空。他能做的,仅仅是给自己的孩子将道路铺的更平一些,减少一些坎坷,虽然一厢情愿,却难以用对和错来衡量。站在一位君王的角度来看,或许他错的一塌糊涂,可是站在一位父亲的角度来看,他真的错了吗? 大汉嘉丰四年九月二十七,在位仅仅三年零九个月的汉孝帝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短暂,也不辉煌。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他的死,或许连一朵浪花都不能激起。但是在大汉,却如山崩海啸。 没有留下浓重的一笔,没有留下一个传奇,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卢森,候申,裴浩三个人退到外面,看着人来人往的凤仪宫,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黯然无语。 苏醒过来的皇后苏笺黎正在寝宫里面亲手为孝帝洗面,她的泪水能将人的心滴碎,虽然她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任由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浩叹了口气道:“宫里的事就交给宰相大人和侯大人了,下官这就去皇陵宣旨,忠王……不,庶民刘凌没有资格进宫,下官先去阻止了。” 裴浩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候申一把拉住他道:“恒之,你打算如此做?” 裴浩愣了一下说道:“陛下遗旨如此,身为顾命大臣,裴某怎么能不按旨意做事?难不成,侯大人想违抗圣旨?!” 候申叹道:“恒之,你想想,若真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宣读的话,那军中岂不大乱?太原三卫兵马都是忠王一手练出来的兵,那些将军们也都以忠王马首是瞻。若真的将忠王贬为庶民守陵的话,军中一旦起了变故,如何处之?” 裴浩挣脱开候申的胳膊道:“陛下不是已有安排了吗?如今李浩将军,钱正兰将军分别掌管着神战,神锋二营。裴某得陛下赏识为神机营监军,三营兵马皆有朝廷重臣震慑,谁敢反来?!” 卢森道:“恒之此言差矣,忠王素的军心,以他在军中的威望其实李浩,钱正兰之流可以比拟的?况且那二人才刚刚入住神战神锋二营,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军心?一旦军队哗变,他二人靠什么震慑?靠陛下刚刚嘉丰的大将军官职吗?” 裴浩指着卢森吼道:“卢森你大胆!陛下才刚刚归天,你难道就想谋反不成!” 他疯狂的喊道:“左右侍卫何在,于我将这两个乱臣贼子拿下!”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十几个一身黑衣的麒麟卫,将三个人团团围住。麒麟卫统领郎青脸色阴沉,缓步走了过来。 “你是何人?!” 裴浩指着郎青问道。 郎青道:“陛下亲卫,麒麟卫统领郎青。” 裴浩哈哈大笑道:“你来的正好,快!快将卢森和候申这两个贼臣拿下,他二人要谋反!” 郎青点了点头道:“既然有人谋反,麒麟卫理当为国擒贼。” 他挥了挥手,两个麒麟卫的黑衣侍卫冲上来,三下五除二的,竟然将裴浩绑了个结结实实。裴浩虽然年轻力壮,但如何能是武艺高强的麒麟卫的对手?他一边挣扎,一边大骂郎青狼子野心。奈何宫中哭声震天,他的怒骂声是那么的绵软无力。 一个麒麟卫抬手在裴浩的后颈上切了一记,裴浩身子一软立刻就昏迷了过去。郎青摆手示意将他带走,十几个麒麟卫顷刻间走的一个不剩。卢森和候申两个人也是诧异当场,怔怔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的卢森躬身道“谢郎统领高义!大汉的未来,尽在统领今日的义举!” 郎青也不答话而是转身离开,走出去十来步远的时候他的脚步一停,也不回头,只是缓缓的说道:“但愿今日,朗某和两位大人都没有做错!” 卢森和候申相视一眼,对着郎青的背影,一揖到地。 第二百四十六章 哭过 遗忘 宣旨:“加忠王刘凌为摄政王,总理内外军国事,首辅大臣,军机处首领大臣,天策大将军……”一连串的职位加在了刘凌的头上,如果已经入土了的孝帝知道卢森和候申周延公三个人如此篡改自己的旨意,会不会气的翘了胡子?有或者,在地下另一个世界,他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释然而笑? 孝帝已经出殡后的当日,新皇登基,年仅七岁的太子刘立登基为帝,为汉明帝,改国号为大统。 皇帝登基大礼,作为真正主掌朝廷内外事,集大权于一身的摄政王刘凌却没有参加。在汉明帝刘立接受群臣跪拜大礼的时候,他却在皇陵中,孝帝的棺椁前饮酒。酒苦涩,泪苦涩,心亦然。 “二哥,好好睡吧,生前你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现在终于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好好睡了。我听说,那个世界是寒冷的,你身上的被子可够厚实?” 刘凌喝了一口酒,抚摸着冰冷的棺椁。 “二哥,我没怪你,真的没怪你。我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太子,为了你唯一的儿子。即便你想对我下手我也不曾怪过你,这样的结果早在我的预料之内。你瞒着我做了很多事,我也瞒着你做了很多事。你想将我贬为庶人,而我也早想着离开大汉远走高飞。咱俩其实并不是彼此一直幻想的那样互相信任同心同德,只是这层纸看谁先去捅破了而已。” “二哥,咱俩扯平了。” “其实从嘉丰二年开始,你对我的监视我都知道。而我对你的监视,或许你也知道吧?咱俩都在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对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看起来很美好的和谐。我知道,若是你的身体好一些,你是绝对不会出此下策的。你走之前作出的那些决定,现在没有一条执行下来的。这不是我意思,是卢森大人和候申大人的意思,还有……是你的妻子,曾经的皇后现在的太后苏笺黎的意思。” “你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站在你的角度看我知道真的说不上犯了什么错。当局者迷,我还不是时时刻刻小心的应对着你不停变换的态度?你的妻子,我的嫂子其实比谁都看得透彻,若没有她的支持,卢森和候申也没有这个胆子作出违抗遗旨的事情来。或许他们会内疚,但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旨意。” “二哥,你知道吗?在你召见卢森,候申和裴浩的前一天,皇后也召见了卢森,还给了候申一份密旨。这些我也是才知道的,我也不曾想到你们夫妻之间竟然有如此大的分歧。你下旨贬我为庶人,而之前一天皇后却要求卢森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我兄弟自相残杀。皇后给候申的密旨,是让候申告诉我,即便陛下有朝一日龙御归天了,我也还是大汉的忠王,是太子的叔叔!” “二哥,你不用怪皇后,也不能。不要以为皇后这样做是在为我着想,为我考虑,这些年我对皇后虽然恨尊重,但前前后后也没遇见过几面。皇后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啊,我的二哥!” “她怕咱们兄弟手足相残,即便我最后死在了二哥的手上,二哥也会痛不欲生吧?我本以为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最了解你的人是那个和你朝夕相处的女人。她的智慧,她的坚定,是我比不上的。” “皇后做的没错,二哥,你也没有做错什么。或许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会心如刀绞吧?我其实并不了解你,而你也从不曾了解过我,或许这才是咱们兄弟之间最悲哀的事。其实,我早已经不是你那个懦弱多病的九弟了,从十六岁开始就不是!但我敬重你,佩服你,爱戴你,是因为你真的好想我的哥哥一样照顾我,爱护我。”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所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冷冰冰的。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里还是有温暖的。咱们的父皇其实一直想杀我,却又不敢杀我,我猜,或许是他看出了什么吧?太子想杀我,老四想杀我,这个所谓的家里父亲想杀我兄弟想杀我,这还是家?只有你,二哥,只有你给了我温暖。”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初我病重的时候,老四用湿布捂住我的口鼻想闷死我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当老四说这事父皇的旨意的时候,是你坚定不移的挡在我前面。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这样的残忍,而你是这残忍中唯一的一点温暖。就好像冬天里的一支烛火,照在我的心里。从那天开始,我就发誓要守护你,守护咱们之间的兄弟之情。” “他是咱们的弟弟啊!你怎么下得去手!二哥,我还记得当初你红着眼睛喊出来的这句话,我也记得当初你们的争论。你们都看到有一阵红光照落在我身上,然后的病就渐渐的好了。父皇听信谗言说我被邪魔附体了,会祸害了大汉的江山,所以那个心狠的父皇就决定让我‘病死’!为了得到皇位老四立刻就跑来下手,多滑稽多冷酷?父皇的眼里,我不过是个妖精,老四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死人,只有在你眼里,我还是你的弟弟。” “我发誓要守护咱们兄弟之间的情分,无论如何,不管做出什么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守护住这份感情。你知道吗二哥,从嘉丰二年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逃走了,带着兵逃走,所以才会建立神锋三营,建立修罗营,都是为了逃走做准备。但我不会祸害大汉,真的不会,我只是想等我带兵在别的地方打出一片天下来,远远的,远远的继续守护咱们之间的兄弟情分,守护大汉,你的大汉!” “二哥,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也没有告诉你。现在我说给你听,我瞒了你这么久,你不会怪我吧?” “我知道你不会的,我瞒着你的事情太多了,你从不曾怪我对不?即便到了最后你想赶我走,心里其实也没有怪我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是吧?” “二哥,你才三十八岁,才三十八岁啊!若是你身体好一些,我保证,给我十年时间,我帮你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我也知道,你心里一定想再向天借十年时间吧?如果给你十年时间,你也不会这样仓促的下决定。我记得咱们曾经说好的,我来打,你来守,咱们兄弟一起开创出一个盛世来!比盛唐还要强大的盛世!” “二哥,刘立七岁了,你总觉得他很小,其实……他已经懂事了。那天我进宫的时候,他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冷冰冰的站在你窗前,冷冰冰的看着我,就是不许我靠近一步。他很聪明,而二哥你,却只教给了他阴暗的东西。如果是我有怪你的地方,这唯一就是你让小刘立从小就看到了太多的阴暗,希望,我能让他改变。” “放心吧二哥,你的大汉还是你的大汉,我会尽心尽力的辅佐小刘立的。等到他有能力自己做主,自己掌控这个国家的时候,我相信我已经完成了我对你的誓言,二哥,不能为你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我就为小刘立打下这片江山。如果……如果他到时候还是想对我下手的话,我还是不会束手待毙,但你放心,二哥,我永远不会抢夺你的江山。到时候,我或许会真的离开大汉,寻找一块乐土过下半辈子。” “只要我有在一天,我保大汉无忧!” “只要有我在一天,你的子孙世代为帝!” “只要有我在一天,大汉,威武强大!” 将酒壶里的老酒一口干掉,刘凌把眼泪和嘴角的酒一起抹掉,站起身子,凝视着那看上去很庞大但实则冰冷的棺椁,他笑了笑,一脸的哀伤。 “二哥,我该回去了。今儿是小刘立登基的日子,我该回去道贺的。” 他转身过身子,走出了墓室,在昏黄火光照耀下他的影子被拖出去老长,看上去,如此落寞。 才出了皇陵,刘凌就看见门外站着几个大内侍卫和一个内侍,正是小六子。见刘凌出来之后,小六子跪倒在地叩首道:“叩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 刘凌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以后别喊什么千岁千岁的,还是叫我王爷就好,摄政王这三个字不是什么吉利词。” 他说的莫名其妙,也没人理解他说的是什么。 “摄政王……王爷,太后召见,奴婢已经在这等了有短时间了。” 小六子跪伏在地上说道。 “走,进宫。” 刘凌摆摆手,脸色带着自信,似乎从不曾哭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再没有了 孝帝安葬后苏笺黎就搬到了凤仪宫,这里是孝帝辞世的地方,她选择在这里住下来的用意不言而喻。这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在孝帝近乎于疯狂的那段日子,难得的,她还保持着一颗冷静的心。 孝帝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大汉的皇后比自己还要早一天召见了卢森,并且给候申下了一封密旨。如果他知道的话,以他当时的状态难保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幸好,卢森也好,候申也好,都是识大体的人。 除了孝帝对刘凌的处罚决定之外,孝帝的其他遗旨基本上都被太后苏笺黎否决了。在现在的大汉,有权利有胆子这样做的,或许只有她这个砍死柔弱的女人了。刘凌有这个实力,以他现在摄政王的权利他也能这样做,但最终下了这个决定的还是这个女人。苏笺黎唯一按照孝帝遗旨办下来的事情,就是认命卢森他们三个人为顾命大臣,只不过是将裴浩的名字换成了周延公。 一身孝服,苏笺黎看上去有些憔悴,但她依然美丽,高贵典雅。 刘凌到了门外站住,撩袍跪倒:“臣刘凌,觐见太后。” 他原本不用这样大礼参拜的,这个时代的规矩还没有繁复到明清时期那样。平日里臣子觐见皇帝也不需要大礼参拜,何况以刘凌现在的身份其实无需对苏笺黎行跪拜之礼的。但刘凌还是这样做了,一丝不苟。 一个素装的宫女迎出来,低声说道:“摄政王还请免礼,太后请摄政王到屋里说话。” 刘凌再次叩首:“臣遵旨。” 他这样做,其实只是想告诉人们,不管太后给了他什么样的爵位,什么样的权利,他还是大汉的臣子。或许,在刘凌看来,这大汉其实不过是他二哥的一份产业而已。看在他二哥当初对自己的情分上,他只不过是在帮着苏笺黎孤儿寡母在看护着自家的产业。刘凌固执,很固执,固执到让人心疼。 举步走了进去,这凤仪宫,刘凌还是第一次来。孝帝自从搬到这里居住之后,就再也没有召见过自己这个曾经最信任的九弟了。而刘凌,也把自己放逐在权利核心圈子以外,每日只是练兵,再也不过问朝廷里的大小事宜。可是他这样做这样表明心迹,孝帝似乎并不领情。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因为刘凌去皇陵这件事,刺激到了孝帝原本就内疚至极的心,从而让他爆发出了最后的疯狂。 同样可惜的是,孝帝最终还是没有过了自己那一关。他不是一个真正能狠下心来的人,在他准备伤害刘凌的时候,其实他也狠狠的伤害了自己。他无法入睡,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对刘凌的内疚。可越是这样,他对刘凌的忌惮就越深,内心的狰狞就越恐怖。当一个人害怕另一个人到了极点的时候,或许他想到的不再是逃避,而是将自己所惧怕的那个人毁灭。同样,若是一个人感激一个人到了极点却无法回报他,反而顾忌他,或许他下起手来杀人比对付仇人还要果决。 “臣刘凌,见过太后。” 刘凌弓着身子说道。他的身上穿着的是绣着八条金龙的摄政王袍服,比皇帝的朝服上只少绣了一条。 “你还是叫我嫂子吧,从陛下登基之后这几年你就再也没有唤过我一声嫂子,总觉得咱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从皇后改成太后这么叫,似乎距离就更远了。” 她所说的陛下,自然是孝帝而不是她才刚刚登上帝位的儿子。或许,她同样没有适应新的身份,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儿子的。曾经的陛下是他的丈夫,那个在她心中伟岸如天的男子。而现在的陛下是她的儿子,那个还稚嫩的好像一株才破土而出的小草般的孩子,肩膀稚嫩的令人心疼的孩子。 “臣不敢!” 刘凌依然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却带着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 “叔叔……你还在怪陛下?” 苏笺黎苦笑着问道。 刘凌摇了摇头:“臣从来就没有怪过陛下,时至今日,依然不曾怪过。” 苏笺黎笑了笑,很苦:“我知道,其实是陛下错了,委屈了你。所以我才想尽力去补偿你,让你不要记恨着陛下。他……其实很苦。” 刘凌道:“我明白。” 苏笺黎不习惯刘凌严肃的态度,也不习惯刘凌这副外人一样的表情。虽然她知道,从陛下打算对付刘凌的时候,刘凌这个最值得信任的人已经离自己渐行渐远。所以她想尽办法补救孝帝所犯下的错误,甚至暗中说服了麒麟卫的统领郎青,央求他,如果孝帝真的对忠王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请郎青保住忠王一条性命。 她不知道自己背着丈夫这么做是对是错,但是她能肯定的是,她这样做和丈夫做的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在孝帝看来,必须让刘凌远离朝廷他的儿子才能安稳的坐在皇位上。而在苏笺黎看来,若是失去了陛下,自己的孩子再没有刘凌的扶持的话,将会举步维艰。大汉的天下虽然不大,但也不是她们孤儿寡母能扛得起来的。 “叔叔,立儿还小……” 苏笺黎试探着着说了一句,却被刘凌打断:“太后放心,臣自当尽心尽力!” 苏笺黎感觉心里一疼,疼的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真的……回不去了吗?” 她苦笑着问。 刘凌抬起头,看着苏笺黎哀怨的脸庞:“太后,以前的事臣不记得了。无论好坏,臣都不记得了。臣只知道,臣现在的职责是辅佐陛下管理好大汉的天下,臣只知道,尽为臣者应尽的本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苏笺黎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她侧过身,不着痕迹的抹去。 “摄政王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这大汉的天下还需要摄政王来维持。陛下年纪还小,远没到能治理国家的时候。但天佑我大汉,有摄政王在,大汉的江山就跨不了,陛下的大汉依然屹立如山。朝廷里的事,还请摄政王多费心。我不过是一介女流,自今日起就在这凤仪宫里居住下来,不会再过问朝廷里的事,内外大小皆由摄政王决断。” 她对刘凌换了称呼,语气有些生硬,有些无奈。 刘凌道:“朝廷里有宰相大人,候申大人和周延公大人三位辅政大臣在,不会出什么岔子。臣所长不在朝政而在于军事,臣来之前正在想向太后辞行。现在周国内混乱不堪叛乱不断,正是我大汉开疆拓土的机会。臣打算带神战营南下,汇合抚远军屯兵于玉州,伺机南下,请太后恩准。” 苏笺黎神色猛地一变,脸上更加的没有了血色,白的就好像一朵盛开在冰天雪地里的梅花,却是一朵白梅,没有一点颜色。 她抬起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了下来。 “我说过了,朝廷里的事全凭摄政王决断。自今日起我不会出后宫一步,更不会踏足朝堂,不管摄政王做什么决定都无需跟我提及。因为我相信,如果现在这大汉还有一个人是忠心为国的,那必是摄政王无疑。” “谢太后信任。” 刘凌再次躬身。 苏笺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摄政王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先回去吧。” 她无力的转身,强撑住才没有软到下去。 “臣告退,十日后臣就会领兵南下,太后还请保重身体,陛下……需要你。” 刘凌最终还是没有冷酷到底,最后这句话,已经宣告了他的失败。苏笺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然后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呆呆的看着外面的太空。刘凌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没人看到她的嘴唇轻轻的动了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她说,你也小心。 朝廷里的事交给卢森,候申,周延公这三个人来主持,刘凌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本想重新启用裴浩这个人,并不是觉得裴浩有什么过人的才能,而是觉得自己应该给孝帝一个交代。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做,这个时候,重新启用裴浩的话只能让朝局更加的混乱不堪。刘凌不是一个硬不下心肠的人,有些时候,他的心比石头还硬还冷。 将朝中的事安排了一下,当众宣布一切大事以军机处三位辅政大臣的合议后决断为准。朝中百官各司其职,不可懈怠。他规定若三位辅政大臣不能达成一致时,不可任免三品以上官员。如有缺失难以决断之事,快马将消息送到玉州由他本人决定。 十日后,刘凌率领神战营一万人马,修罗营三千骑兵,辎重营六千辅兵离开太原。年仅七岁的汉明帝刘立率领文武百官送出太原三十里方回,大军浩浩荡荡,直奔玉州。 而此时,在皇宫大内的深处,一身素衣的苏笺黎凭栏远望,有泪水滑落,无声无息。 “他终于还是变了,再也不是那个老九,再也不是……” 自言自语,伤神伤心。 她知道,纵然刘凌依然对大汉忠心不二,坚定的支持自己的儿子,但他的心里,恐怕仅仅只剩下了一份他固执的责任,再无亲情。 第二百四十八章 自信 大军开拔,速度并不快,很多人都觉得王爷这次出兵似乎有些反常。而且孝帝才下葬不到一个月刘凌就带兵出征,这显然也有些失礼。不过现在这个朝廷里,看刘凌不顺眼的有之,敢站出来指手画脚的则一个都没有。且不说刘凌头顶上那一连串的光环,就说现在主掌朝政的三位军机处大臣哪一个和刘凌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大家也都明白摄政王刘凌为什么会这样急匆匆的离开太原,这里,其实已经没有刘凌值得留恋的东西了。随着孝帝突兀的离世,刘凌曾经发誓要守护的那份亲情也已经荡然无存。不要说孝帝留下了血脉,不要说他是大汉的摄政王,刘凌其实并不在乎这些看似尊荣的东西。他要的,或许很简单很简单。 但现在不一样了,孝帝的离去带走了刘凌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信念,他还有什么值得守护的?如果有,或许也仅仅是一份自己的承诺罢了。 也有人说,刘凌如此急切的带兵离开其实是对朝廷的失望透顶。摄政王这次离开,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当初有孝帝压制着他,摄政王还有所顾忌。但现在明帝陛下还年幼,朝政由刘凌的人把持着,还有谁能对他掣肘?现在的刘凌手里有权有兵,带兵南下汇合抚远军去和大周开战,以大周现在糜烂的局势,以刘凌领兵作战的能力打出一片土地是毫无疑问的。 到时候手里有雄兵数万,有大块的土地,天高皇帝远,他还回来干嘛?刘凌是不想反了汉室,但打下大周的一片地域然后自立这也不算直接谋反吧?虽然这仅仅是一部分人的猜测,但他们心里其实并没有怪刘凌的意思。甚至很多人心里都在想,若是摄政王真的在大周的土地上登基为帝了,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毕竟……孝帝的所作所为已经把刘凌逼到了死地,若是换做其他人的话,或许已经反了十次八次了。 一万神战营士兵,三千修罗营骑兵,六千辎重营的辅兵,带着大量的装备辎重缓缓而行,第一天只走了五十里便安营扎寨。第二天走了六十里,第三天走了五十里,第四天大军到了当初刘凌以神战营一万人马击败欧阳专二十万叛军的竹马县,刘凌似乎心有所感,下令大军在竹马县休整一天,隔日再走。 花翎,赵二,王半斤,赵霸四个刘凌的老部下,跟在摄政王的身后,在刚来临的淡淡夜色中到了竹马县县城不远处的那座高坡上,这里就是当初神战营大发神威一举击溃欧阳专主力部队的地方。 时间相隔并不久,但每个人竟然都生出几分沧海桑田的错觉来。仔细想想,虽然年号改成了大统元年,但离着击败欧阳专的时候才不过两年多的时间罢了。之所以众人生出这种有些荒凉的错觉来,可能是因为大汉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吧。 “都安排好了吗?” 刘凌站在高坡上看着当初大战的那片荒地,如今已经变成了成片的良田,心中有所感,但说话的语气却依然平淡。 负责今夜轮值的将军赵霸躬身道:“回王爷,已经安排好了。斥候,游骑已经派出去了,营帐,车辆,拒马都已经安排妥当。” 刘凌点了点头指着面前数以万亩计的良田说道:“看看,变化多大。这才两年多些的光景,曾经满目疮痍的荒地已经变成了良田。数万叛军埋骨此地,不曾想却变成了庄稼的好肥料,估计着他们造反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吧?” “是啊,秋粮刚刚入了库没多久,王爷你看麦苗都冒出头来了。看这一大片良田,明年夏天肯定又是一个好收成。” 似乎是感受出了刘凌话里有些感慨的意思,王半斤故意将话题偏了偏,没在造反的事情上继续纠缠。 “是啊,老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这只两年,大汉的百姓们已经颇为富足了。手里有余粮余钱,日子过的平淡而充实。有这样的日子过着,谁还会想造反呢?” 刘凌接了一句,话题又回来了。 王半斤叹了口气,知道王爷心里还有一个结没有解开。但这事大家都不好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作为刘凌的老部下,大家都知道王爷什么错都没有,如果真的要说错了,那就是王爷为朝廷立的功劳太大了,太多了。而且王爷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反,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若是和王爷换个位置的话,大家心里都没有底气自己也能忍下来。而同样的,现在站在刘凌身边的人,或许心里对刘凌的尊重远高于对朝廷的忠心。即便现在刘凌突然宣布造反的话,也没有一个人会说一个不字,甚至,隐隐间大家心里都有过考虑,若是王爷真的登基做了皇帝,这大汉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这个问题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都盘旋过,且一直不曾消散。但他们知道,王爷不会反。哪怕孝帝已经将事情做绝,王爷依然没有反。对于孝帝对付王爷的手段,大家都很无奈且有些发自肺腑的看不起。若是王爷真的想自立为帝的话,岂是孝帝那几个看似狠毒的方法能阻止的?以王爷在军中的威望,只要登高一呼,会愁没有支持者? 光凭着效忠皇帝的那三千黑麒麟军,真就能挡得住太原城内三卫兵马的攻击?昭先也好,陈远山也好,王半斤也好,这三个对朝廷失望透顶的人,只怕比谁都盼着刘凌真的就反了吧。 “告诉士兵们,后天开拔不许践踏农田,违令者斩。” 就在众人无言以对的时候,刘凌却自己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喏!” 众人抱拳俯身。 刘凌说道:“后天开拔,最迟再走七八日就能到庆州,连续两年大丰收,庆州仓的存粮已经数百万石,路过庆州的时候大军补给一下粮草,无需多带,只带足十日的粮食,然后让庆州郡守谢焕然将粮草发往玉州就成了。并州仓的粮草已经早几日就往南运了,咱们走的慢,估计着咱们到了玉州的时候并州的粮草也差不多到了。” “王爷……” 花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 刘凌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沉不住气了些?这伐周的大战,太仓促了些?” 花翎躬身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咱们大汉屯田的法令才颁布了两年多些,若是再等一年两年的话,咱们大汉的粮仓就会更满。且精兵裁员之后,咱们大汉现在可用之兵只能抽调五万左右,属下是怕兵力不足。” 他是刘凌的亲信,说话倒也少了那么多顾忌。 刘凌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确实应该再拖得晚两年南伐。我两年前制定的策略是五年内强兵,五年后时机成熟方可南伐的。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席地而坐,也不管地上很凉。 “大周现在已经乱了,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强大不可一世的大周,而是一片散沙。大周十二卫的将军们各自为政,暴乱频繁,民不聊生。军队无法协调统一,虽仍有数十万之众但各个击破并不难。若是在等两年的话,若是有一强大的势力渐渐平定了大周国内的纷乱,或拥立柴荣后人,或自立为帝,到时候再出兵虽然咱们大汉府库充盈,但难度更大一些。” “现在咱们可用的兵力在五万上下不假,但这五万人却是真正的百战老兵,战斗力原本就与大周十二卫的军队战力相当,现在十二卫的将军们大肆征召新兵,疯狂扩充军力,但新老混杂战斗力早已经不是咱们军队的对手。晋州蒙虎虽然号称有五万雄狮,其善战者半数不足,且其分兵两地,晋州城中本王还有安排内应,取晋州不难。以晋州为据点,往西可取丹州,延州,往南可取绛州,解州,若往东南,则可怀州,郑州,直逼开封!” “咱们五万兵虽然不多,但运用得当的话完全可以在大周广袤的疆域上打出一片地盘来。以咱们大汉府库之钱粮供给五万人马,所耗并不十分巨大。且蒙虎经营晋州多年,取晋州后粮草不足为虑。若兵多,反而会供给不足。” “晋州往南三百里如云山就有萧破军的数万叛军,咱们从北往南占据晋州,与萧破军正好成夹击蒙虎之势。蒙虎手下只带了两万骑兵,野战尚可,攻坚不成,晋州只需守一个月他的骑兵就会坚持不住,萧破军只需在他背后轻轻一刀,蒙虎只能变死虎。” 刘凌笑了笑道:“咱们现在要发愁的,不是打不打的赢。而是占据晋州后的下一步走向,赢蒙虎易如反掌。” 他伸出手,轻轻缓缓的转了一下。 自信,洋溢其间。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互相体谅 “你们现在要发愁的,不是打不打得赢,而是占据晋州后的下一步走向,蒙虎虽猛,现在却是一只瘦虎,赢他灭他易如反掌。你们现在该发愁的是,大周那万里的锦绣河山,咱们先去抢哪一块?” 刘凌笑着问。 众人被他的话也勾起了自信和兴趣,赵二让亲兵将几个人周围插了些火把,将这一片照的白昼一般明亮。而且借着火光,还能取暖。北方十月底的天气已然有些寒冷了,昼夜温差很大。又让亲兵取了舆图来铺在地上,几个人也不嫌脏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赵霸用力的在舆图上点了一下说道:“以我看,要打就打怀州,郑州这条线,然后直取开封!柴荣虽然是头老虎,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他在开封皇命出不去五百里就无人肯听,开封守军虽多却大都是没有战斗过的禁军,不足为虑。以咱们五万雄兵打一头病虎,一举灭了南周,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霸的看法很简单,他认为只要击杀了柴荣,周就等同于灭亡了。 王半斤年纪大且有足够的威望,神战营也是他一直在带,赵霸这个人他是了解的,对这个属下他比谁都清楚。 “勇则勇矣,说到底你还是个憨货!” 王半斤白了赵霸一眼说道。 赵霸挠了挠头发嘿嘿笑了笑问:“我又说错什么了?” 刘凌知道赵霸性子直少机谋,但作战勇敢,身先士卒,是个猛张飞式的角色。但猛张飞还有智擒严颜那一出呢,这赵霸确实在智慧上很少有亮点。 他笑着解释道:“咱们不能这么早打开封的主意,柴荣还没有死,还是大周的皇帝。虽然他已经病的起不了床,朝中大事也把持在黄门侍郎裴炎,中书令徐中和手里。但不管怎么说到了现在十二卫的那些将军,还有地方上的豪强每一个人敢自立,还不是怕引起全周国的公愤?换做咱们也一样,若是直接发兵开封,就算一路顺利打下怀州,郑州,兵锋直指开封的话,那只怕会把周国各路诸侯都招来跟咱们发狠呢。” “柴荣只要还活着一天,大周的天子就仍然是一面大旗。这大旗不倒,下面人不管怎么都不敢真的谋反。一旦咱们杀了或者俘虏了柴荣,哪怕只是兵围开封的话,大周那些等着机会入主开封的将军们立刻就会蜂拥而至!” 赵霸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那还是算了吧,咱们虽然不怕他们,但被一群恶狗围着咬也确实不好受。不如先去打狗好了,见一只杀一只,然后吃狗肉!” 他这话很粗,但却道尽了个中玄机。 王半斤点了点头笑道:“总算是开窍了。” 赵霸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开窍了。 刘凌笑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是一个很伟大的人说过的话,你们都要记住。” 赵二想了想说道:“以属下来看,咱们不如兵出晋州,往西打慈州,延州,丹州这一线。这一线无名将镇守,亦无善战之兵。守城的多是战斗经验不足的郡兵,自从西夏占了周国西北四洲之后周军的战兵就都退居在晋州以东,周西部数千里内竟然没有一支万人以上编制的朝廷军队,且这一带暴乱频频,反贼割据,咱们若是取此处应该最容易,数千里疆土拿下来咱们大汉的疆域将猛涨几倍!” 刘凌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花翎想了想说道:“属下认为,大周西北之地虽然取了容易些,且疆土数千里确实诱人,但这里饱经战乱,不管是西北被西夏占据之地,还是西南从南蜀抢来的四州,皆是连年征战,百姓们十去七八,大部分都是荒地。贼乱横行,少则数千人,多则十数万,这些势力不管外来人是朝廷的人马还是咱们大汉的人马,只要进了他们的地盘他们就会变成护食的野狗一样,即便打不赢也会东咬一口西咬一口的恶心人。即便占了,剿匪就是大麻烦事。以属下看来,倒不如取绛州一线。” 他伸手在舆图上指点了一下说道:“若咱们取了绛州,南下攻解州,就可形成对大周西京洛阳的攻势。洛阳是大周的西京,十几年经营且没有经历过战乱十分的富庶,而且这里地势一马平川,很适合咱们的骑兵作战。唯一有些难度的就是洛阳城墙高大,据情报来看洛阳有守军两万,咱们只有五万兵,攻坚战不好打啊。” 刘凌嗯了一声,问王半斤道:“忠义侯有何看法?” 王半斤想了想说道:“我倒是觉得赵将军和花将军所说有可行。若往西,虽然贼乱众多,但却不失为一个就地增兵的好机会。这些叛贼战斗力不怎么样,但人数众多。只需捡着嚣张的打残了几支,估计着咱们就能扩充出十几万人马来。虽然这些人战斗力不强,充门面还是可以的。只要打狠了,他们也就没了叛乱的勇气,让他们替咱们镇守各州府,到也省去了分兵守城的麻烦。” “而这里的百姓们常年遭受战乱,心里对大周朝廷只怕没有什么敬意。只要在这大片的土地上将屯田的办法执行下去,用不了一年百姓们见了好日子,谁还会管当官的是汉人还是周人?至于那些造反的,给他们一官半职,让他们从匪变成官,再有安生日子过,他们的心也就安定下来了。” “若是按照花将军的意思打西京洛阳,这个策略也很好。洛阳对于大周的影响仅次于开封,而且这个地方虽然重要,但守备力量相对于东京开封来说要薄弱的多。虽说有两万战兵,且城池高大,但一旦攻破的话其意义很重要啊。大周东西二京,被咱们一举拿下一座都城,这可以说是咱们大汉有史以来最大的胜利了。” “且,西京洛阳仓存粮无数,咱们若是取了这里的话,粮草供应就再也不足为虑。到了那时候,从国内再筹集新兵数万,就能在大周打出一个好的局面来。只需坚持一年,到时候就能养出二十万雄狮!” 刘凌笑了笑道:“好处都被你说了,你这只老狐狸!” 王半斤笑了笑道:“除了赵霸这憨货说的开封之外,赵将军和花将军说的,都有理。” “王爷?” 赵霸试探着,想问刘凌的意思是先打什么地方。刘凌摆了摆手示意赵霸不要急,而是问道:“现在说说,打这些地方,有什么弊端?” 刚才是好处,现在是弊端。 赵二想了想道:“西北之地虽然广袤,但贫瘠,且混乱。一旦成功占领的话,想要稳定下来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以咱们的兵力,占据西北后将无力再图其他地方。” 花翎道:“占据洛阳也差不多,就算攻占,消耗必然很大,再想筹集新兵,没有一年两年也打不出多远去。且洛阳地位特殊,弄不好就会因为无数饿狼,连番大战后以咱们的兵力是否还能收住,也未可知。” 王半斤道:“若是攻打西北,战线过长,粮草供给是个问题。且反贼多如牛毛,剿匪将耗去极大的精力。若是取洛阳,伤亡不消说也必然极大,与大汉疆域相隔甚远,一旦被围便成了古城,难。” “有句话说的是,两害相比取其轻,咱们现在是两个美食摆在面前,就看哪个更好吞一些,且不会噎着了。” 赵霸总结,难得的说了句文绉绉的话。 刘凌哈哈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了,咱们坐下来商议一下,这片刻的功夫利弊就都出来了。打哪儿好,打哪儿不好,显而易见。不管怎么说,晋州是必须要取的。今天就先到这吧,只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一切等到了晋州再做定论。” 他伸了个懒腰,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牤牛山道:“那里我记得叫牤牛山?” 众人点头,不知道刘凌又想起了什么。 刘凌笑道:“我记得上次打欧阳专的时候,在那里打过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野兽。烤着吃了,味道鲜美,现在想起来还回味无穷。明天在竹马县休整一天也没什么事,咱们再去看看?” 众人皆笑,王半斤道:“上次和王爷分兵,王爷领骑兵属下领步兵,这美味属下倒是不曾领略过什么风味。既然王爷说了,那明日我是必然要去的。” 赵二道:“可惜,上次只抢了一只后腿啃,还尽事骨头没几块肉,都让花翎吃了去,明日属下也去!” 花翎道:“你说的什么胡话,明明是都让王……吃了的……” 他生生的憋住了几个字。 刘凌哈哈大笑道:“明日打了,尽快还你们就是。” 众人大笑起身,刘凌带着人回到大营之中,一路上有说有笑,众人看王爷眼中的落寞也淡了几分,心中也都欢喜。大家都盼着大战早日到来,那时候王爷忙起来心中的伤感或许就会淡了吧。现在听王爷主动提起要去狩猎,这在以往可是不常见的,几个人自然是不愿意扫了王爷的性质。说好了明日一早就去牤牛山猎野味,众人便分头回去休息了。 刘凌看着散去的几个人的背影,随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他眸子里的轻松也随着渐渐淡去,再看时,依然苍凉。 第二百五十章 黑豹 第二日一早,众人都起来在刘凌的大帐中齐聚。刘凌也早早的起来梳洗完毕,就在大帐中与众将吃了些东西,带了弓箭弯刀,牵了红狮子出了营门。众将见他兴致颇高,心中也都开心。只是谁都不曾想到,他们为了让刘凌能开怀一些都尽量做些愉快的事情,而刘凌这样也只是为了让众人安心而已。大战在即,不能让众将因为自己而心中不安,这在战场上可不是一件好事。 交代清楚了事情,刘凌只带了昨晚在高坡上聚集的四个亲信大将,再加上聂氏兄弟和五十几个侍卫便脱离了大营,直奔十几里外的牤牛山而去。留守大营的将军怕出什么意外,等刘凌他们走后还是派了五百骑兵在后面悄悄尾随保护。其实这虽然是稳妥之举却有些过于小心了,这两年百姓富足安乐再没有肯造反,白莲教的人又造就偃旗息鼓没有了再闹腾的实力,以刘凌他们的身手再加上五十几个侍卫在,还真不会有人打他们的主意。再说,遇上一般的小毛贼,一个聂人敌就能灭掉一片。 因为人少,这十几里路对于他们来说用不了多久就能到。牤牛山并不壮阔,方圆也就几十里的样子。但这两年百姓们们手里有了余粮,再到山上打猎的人也少了许多,那些兵荒中逃走的动物们知道山里才是真正的家,这两年竟然也都返了回来,山上的野兽相比于两年前实在是多了不少。 众人才到山脚下,就看到几只肥的几乎跑不动的野兔惊慌失措的逃远了,圆滚滚的样子倒是逗得大家一阵笑。这两年屯田,风调雨顺,粮食丰产,兔子秋收后也都吃了个饱蓄了膘,肥的不像话。不过众人对这等小动物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了,只有两个看着新奇的侍卫搭箭射了起来,箭法倒也精准,也不知还是那兔子两年不用逃命都笨了。 射箭的侍卫跑过去将射中的兔子捡起来绑在马鞍后面,倒也是兴趣盎然。一行人上了一段后就无法再骑马,留下十几个护卫看护马匹,刘凌众人徒步往更高的地方走去。这牤牛山上树木丰茂,两年不曾来过,这次再上牤牛山竟然能看到不少猴子在树上上蹿下跳,也不惧怕人。 大家倒是都懒得去理会那猴子,只顾着继续往林子深处走。这倒不是众人有爱护野生动物的好品德,而是大家都知道猴子肉其实并不好吃。又走了一段路程,渐渐的能看见一些大野兽留下的足迹,众人速度放慢,几个人互相掩护着,也怕出来什么猛虎山豹之类的东西伤人。 到了林子深处之后,刘凌笑着说道:“咱们这次出来就彻底放松一下,倒是比比,看谁打的猎物多些。我便拿出一套好盔甲做彩头,谁打的多便把盔甲赢了去。” 赵二笑道:“王爷赏的甲胄,我怎敢不抢?” 花翎道:“你抢就抢得过我?” 赵霸道:“你们都靠边站站,这盔甲我是要定了的。不过话说头前,王爷赏的盔甲可是加大的?” 他身子魁梧足有两米还多些,一般的制式盔甲还真穿不到身上。这次出来狩猎算是游玩,所以谁也不曾穿戴铠甲。大家都知道王爷慷慨,既然拿出来做彩头的东西肯定不会差,在战场有一套好的护具,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所以大家都有些心动。 刘凌想了想说道:“还是周延公去西夏回来的时候,西夏国主嵬名曩霄送来的一套甲胄。我没有仔细看过,但想来赵霸你是穿不得的。这样,若是那甲胄不合身,我就送你一匹修罗营调教出来的战马,可否?” 一听这话赵霸顿时眼前一亮,他对修罗营那些高大凶猛的战马可是早就有了贪念,恨不得抢一匹过来自己骑。如今王爷说了,他如何能不乐?要知道修罗营的那些战马,除了王爷的红狮子能在其面前坦然自若之外,一般的战马竟然都不敢靠前!战场上要是有这么一匹战马,那对战的敌将坐骑一怕之下,杀敌将也会容易一些。 “好!王爷说话算话!” 赵霸憨憨的说道。 刘凌笑骂道:“你这憨货!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赵霸比划了一下道:“同甲胄一般,战马我也要加大的!” 众人都笑。 刘凌清点了一下人数道:“这样,算上侍卫咱们现在一共有四十五个人,咱们每人带八个侍卫,以两个时辰为限,两个时辰后到此处汇合清点猎物,谁多谁胜。修罗营的战马也好,精心打造的甲胄也好,就在这里定出来归谁。” 众人也知道这山里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所以王爷提议分开倒也没有人反对。就算是遇到猛虎山豹之类的大畜生,以九个武装到牙齿的人对付的话,也毫无悬念。所以众人也没有异议,各自带了八个侍卫选好了方向离开。 刘凌带了为了显得公平,特意将聂氏兄弟拨给王半斤做帮手,自己只带了八名亲兵往林子深处探去。 “王爷快来看!” 亲兵校尉王小牛蹲下身子,在前面对刘凌叫道。 刘凌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王小牛道:“属下曾经做过一阵子猎户,对这脚印熟悉的很。看这尺寸形状,绝对是一支大虫,个头还不小!” 刘凌眼前一亮,笑道:“若是抓了只活大虫回去,只怕那彩头谁也抢不走。” 王小牛笑道:“抓活的难些,打死的凭咱们这队人的本事,倒也是易如反掌。” 刘凌道:“不论死活,若是真打了一只大虫,我便也赏你一匹好马!” 王小牛嘿嘿笑道:“王爷你就看好了吧,这只倒霉的大虫跑不出我这双眼睛!” 说完,王小牛当先走了出去,一路顺着那大虫的足迹追寻。刘凌知道这牤牛山四周都是平原,真要是有什么大虫之类的猛兽顺手打了,倒也算是为民除害。下了山走不了几里路就是屯田的地方,这东西要是兴趣一来下山逛逛难保不会伤了人畜。只是这野生的大虫极厉害,众人虽然都身手矫健也还是加了小心,手都握在横刀上戒备,还有亲兵已经取出了弓箭搭好,只等看到那大虫就射过去。 众人正走着,王小牛忽然停下来蹲下仔细观察起来。刘凌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低头看时,确实一坨粪便。 王小牛神色严肃起来,站起来对刘凌说道:“要小心了,那畜生就在不远处,才离开没多久。” 刘凌点了点头,将那柄加长的弯刀抽了出来。众亲兵知道虎豹这类的大猛兽都很难对付,也都小心起来。 才走出去没几步,刘凌忽然转身,一道黑影从身侧几米远的地方迅速的闪过,那速度竟然快极,刘凌反应不慢却也只看到了一道残影,具体那野兽是什么却没有看清楚。但能分辨出来的是,那野兽个头不小。 侍卫们自发的聚拢在一起,将刘凌护在中间。八个亲兵抽刀在手,围成圈子缓缓移动。刘凌也没有固执的站在外面,索性收起弯刀摘下背后的硬弓,搭了一支破甲锥只等那畜生再次出现。 嗖的一声响,众人转身去看,那黑影又是一闪即逝。 王小牛啐了一口狠狠骂道:“倒是一头成了精的畜生,怎么动作这么快?王爷小心些,不像是大虫!” 刘凌点了点头,这次他看的稍微清晰了些,那东西一身乌黑,应该不是老虎。但看那个头大小,又远比山豹豺狼什么的要大不少。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见面树林中忽然空了一片,露出一片不大的空地来,在空地的另一面是一侧山崖,能看到一个一米宽窄的黑幽幽的山洞。附近的腥臭味也越来越浓,显然是到了那畜生的地盘了。 这时,从侧面忽然传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众人心中一紧。 刘凌转身去看,只见一道黑影闪过,纵身在众人眼前越过,跑到那片空地上挡在那山洞前面。那畜生显然是被闯入自己领土的人激怒了,伏低身子弓着腰,低低嘶吼着,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刘凌定睛去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好大一头豹子! 这豹子浑身漆黑如墨,在阳光下那一身黑毛竟然闪闪发光!看这黑豹的大小,足有成年公牛那般!一双血红色的大眼瞪着刘凌他们,低低嘶吼中,从嘴里发出一阵阵的腥臭味道。锋利的獠牙露了出来,看样子能轻而易举的将人四成碎片! 这黑豹太大了,无论前世今生,刘凌都不曾见到过如此巨大的豹子。按照常识,豹子最大也不会大过猛虎,可这只黑豹的个头,如一头壮牛一般,实在是骇人! 王小牛不敢大意,伸手抽出一支响箭搭上往空中射去,一声尖锐的鸣响,这是在向其他几组人示警的信号。收到信号的人,都会立刻赶来! 只是,不曾想到的是,那庞大无比的黑豹显然不喜欢这尖锐的声音,它或许还以为这是这几个渺小的人类在故意挑衅,嘶吼了一声,身子一低后,猛地蹿了过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险之又险 这黑豹的身形太大了,刘凌在前世可是一个伪野生动物迷。虽然只在父母的的陪同下很奢侈的去了一次东胡林野生动物园,门票花去了他半个月的药费,但里面那些被圈养的所谓野生动物确实没有什么看头。前世今生,没有任何一点关于眼前这种动物的信息。这个东西之强悍,只怕就连猛虎,狮王,巨熊都要退避三舍吧? 随着王小牛射出了那支示警的响箭,那畜生似乎是被刺激到了,竟然发了狂低声嘶吼着,猛地一纵身扑了过来。 刘凌的亲兵们反应都不慢,有几个持连弩的顷刻间就将弩箭倾泻了出去。可惜得是那庞大的黑豹动作太快,几串弩箭在那黑豹身后飞了过去,突突突的声音不断,却是那许多弩箭都插在地上,毫无用处。 相对于亲兵们的动作,刘凌的动作倒是慢了半拍。他不是吓坏了也不是没有瞄准,而是在等。这黑豹似乎通了灵气,竟然从众亲兵围护着刘凌这样的阵势中猜到刘凌是这些人的头领。也不知道野生动物里有没有擒贼先擒王这条道理,但这黑豹显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那黑豹四肢力度极大,肌肉一伸一缩间就凭空而起,半空中带着一阵腥风,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刘凌就扑了过来。眼看着王爷遇险,亲兵们虽然都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但依然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嗖! 那黑豹在半空中离着刘凌还不足两米远的时候,刘凌手里的箭也射了出去。这样的距离,以刘凌的臂力,箭几乎用不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能穿透那黑豹厚厚的皮毛。这黑豹虽然强悍野蛮,但却一直不曾与人类有过接触。它自信自己这一扑之力,就算是一头虎王也不是对手。但它却不知道,那些看似绵软无力的人类面对野生动物的时候,从来都不是以力取胜的。它自恃强悍,却不知道,就算它块头再大难道还大得过大象? 或许是这黑豹真的开了些许的灵智,知道那破甲锥的厉害,在半空中硬生生的扭了一下,将正对着它头颅射过去的破甲锥让了过去。这一下实在太快,以电光火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它虽然反应一流终于还是慢了一些,毕竟它和刘凌之间的距离太短了,那一支破甲锥全力而发,速度多快? 黑豹虽然避开了脑袋,却避不开屁股。噗的一声,那支破甲锥狠狠的插进了它的后退中。箭穿腿而过,卡在腿里。黑豹轻飘飘的落地,后腿稍微的曲了一下,显然这伤势也是极痛的。 黑豹吃了亏非但没有退缩,眼睛里的凶光越发的盛了。它身子伏低,眼睛向上盯着刘凌手里的弓箭,缓缓的走动,似乎对刘凌的弓箭有了忌惮。 被那双血红色的兽瞳盯着,刘凌的感觉也不好受,就好像被人持弓搭箭瞄准了一样,而且近在咫尺。自己手里虽然也有弓有箭,但怎么都有一种两败俱伤的感觉在心里徘徊。刘凌能确信的是,自己一箭不见得就能要了那黑豹的命,但那黑豹如果真的扑到自己身上的话,只怕自己真的就九死一生了。 亲兵们都很紧张,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着,冷汗从每一个人的额头上滑落,顺着脸颊不断的往下流。 “不要怕,这豹子没有和人打过交道。在野兽中这豹子算得上王者,但没有领教过咱们的手段。猛兽的牙齿再锋利,爪子再尖利也比不上咱们手里的刀锋,冷静点,等它近身刀子只管往它脑袋上招呼!” 刘凌见手下亲兵都有惧色,于是笑了笑给他们打气道。 听王爷这么说,亲兵们心里稍微松快了一些,绷紧了的神经也稍微的放松了一点,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个人都还紧张的要命。 “王小牛,这畜生盯上本王了,一会儿你们闪开一点,让它过来!” 刘凌低声命令道。 王小牛吓了一跳:“这怎么行!王爷何等金贵,怎么能直面这茹毛饮血的畜生?!王爷放心,且看我如何宰了它烤了给王爷下酒!” 他就算再害怕,也不能将王爷的安危置之不顾。亲兵们听王爷这样说,还以为王爷是对自己失望。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握紧了手里的横刀,脸上都生出了几分必死的决绝来。刘凌见亲兵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了笑说道:“无妨,你们靠的太近了反而束手束脚,分开一点,那畜生不管扑谁,咱们都能去救!” 王小牛想了想也对,现在众人围着王爷,九个人几乎挤成了一个疙瘩。这黑豹虽然凶狠,若是分开的话只能扑一个人。现在大家聚集的这么紧,扑过来倒是有两三个人成了目标。人多的优势一点都发挥不出来,确实束手束脚的。不过他也明白王爷的意思,王爷是想以自己做诱饵,而让自己这些人从一侧攻击。显然,王爷是想把危险的事情自己做了。 王小牛咬了咬牙,心说怎么能让王爷以身犯险?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跺脚,竟然离开阵势迎着那黑豹冲了过去! “不要!” 刘凌大喝一声,伸手一拉却还是慢了些,只撕掉了王小牛的一片衣袖。 “梅花阵,迎上去!” 刘凌喊了一声,弯弓搭箭朝着那黑豹又射了一支破甲锥。那黑豹被射了一箭聪明了起来,只是压低着身子盯着众人倒也不再率先发难。见王小牛擎着横刀冲了过来,那黑豹的尊严再次被挑衅顿时大怒,顾不上后退上的疼,呲了呲牙,眼神中凶光大作,迎着王小牛就扑了过去。 这时刘凌的箭也到了,那黑豹吃了一次亏长了记性。听见崩的一声弓弦响,下意识的往一侧闪去。虽然后腿上挨了一箭,但黑豹的速度依然快的离谱,黑色闪电一样躲开到一边,那破甲锥擦着黑豹的身子射了过去,咄的一声钉在地上。 这一箭吓得黑豹躲闪,也救了王小牛一名。以那黑豹的凶悍,王小牛单人单刀断然不是其对手的。但这黑豹平日里在太行山上也不知杀了多少猛兽,战斗的技巧丰富无比。它往一侧闪去,那条粗大的尾巴却鞭子一样猛地抽向王小牛! 王小牛下意识的推刀去挡,那豹尾钢鞭一般抽打在他的横刀上。豹尾上的力度大的惊人,一下子就将王小牛的横刀抽飞了出去。豹尾势头稍微的顿了一下抽在王小牛的胸口上,饶是王小牛身强体健也被抽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胸口上的护甲也挡不住那狠狠的一鞭。 这时刘凌带人也冲了过来,梅花阵往前一卷,分出两个人将王小牛拖到了后面。两柄钢刀呼呼带风朝着那黑豹砍了下去,黑豹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身子一侧,豹尾再一次抽来。 这豹尾的来势极快,角度竟然也刁钻,直奔着两个亲兵的手腕抽了过去,两个亲兵的刀已经劈了下去收手不及,手腕上被狠狠的抽中,钢刀把持不住飞上了半空。那畜生得手,大吼一声,猛地朝那两个失去了横刀的亲兵扑了过来。但梅花阵运转,虽然横刀没了,但这两个亲兵的脚步没停,顺时针旋转的梅花阵已经换了另外另个亲兵过来,两柄横刀再次朝着那黑豹当头劈落! 嗖嗖嗖,处在阵眼中的刘凌弃了弓箭而是将手腕上的暗弩扣动,筷子长短的弩箭瞬间就喷射了过去。 几声闷响之后,刘凌惊讶的发现暗弩的威力竟然不能破开那畜生的皮毛! 黑豹被激起了戾气,虽然身上吃痛却也不管,一下子将两名亲兵扑到在地。刘凌不等那黑豹张嘴咬下,一刀朝着那黑豹的肩膀上砍了下去。 湛蓝色的弯刀乃是草原陨铁打造,锋利无匹。这一刀势大力沉,深深的砍入了那黑豹的肩膀上。血花炸现,那黑豹嗷的叫了一声,反口一嘴咬在那弯刀上,崩的一声响,那弯刀竟然不堪重负的发出一声呻吟。 刘凌往回抽刀却被黑豹咬住,他双手握刀用力一翻,刀锋在那黑豹嘴巴里转动了一下,那黑豹嘴巴里顿时血肉模糊起来。黑豹吃痛松开了嘴,却左右一扑,将两个亲兵撞开,张开嘴朝着刘凌的脖子咬了过去。 刘凌弯刀太长,此时已经转不过来了。他果断的弃刀,大喊一声,双手探出精准的抓在那黑豹的嘴巴上。扑通一声,刘凌被那巨大的黑豹扑倒在地。这黑豹三次受伤三次都是来自刘凌,所以它认定了这人是大仇,不管其他亲兵竟然只针对刘凌一人。饶是刘凌两臂有数百斤的力气,此时也被压制的难以动弹了。 他的两只手分别抓着黑豹的两片嘴,拼劲全力不让那黑豹咬下来。那黑豹的两只巨大的前爪按在刘凌的肩膀上,不断的甩头想挣脱开刘凌的双手。 此时已经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还没有被伤到的两个亲兵用刀在那黑豹身上乱砍,那黑豹痛极,迈开四腿往前飞奔,带着刘凌在地上搓出一道痕迹。 这紧要的时候花翎带着人也到了,看见眼前的景象险些被吓死。花翎迅速抽出弓箭,奈何那黑豹虽然目标很大,此时也挂着刘凌上蹿下跳,花翎不敢胡乱射箭。 眼看着那黑豹带着刘凌就要往一棵大树上冲去,好不容易调整过身子的刘凌腰部用力,两条腿弯曲然后爆炸般蹬了出去,一对脚狠狠的揣在那黑豹的小腹上。此处算是那黑豹最敏感的地方,被刘凌这一脚踹翻了过去,疼痛间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翻身! 它不能翻身,刘凌却翻身了。 翻身骑在黑豹身上,刘凌双手紧扣在一起,狠狠的朝着那黑豹的头颅砸了下去,如攻城之锤。开山裂石。 第二百五十二章 小东西 刘凌此时不敢留下余地,双手紧扣成锤,一下一下的砸在那黑豹的头颅上。几个吓坏了的亲兵也反应了过来,连滚带爬的冲过来,用手里的横刀朝着那黑豹的肚子上就是一阵乱捅。 渐渐的,那黑豹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花翎等人冲过来将刘凌搀扶下来的时候,刘凌的两条胳膊已经好像脱臼一般软绵绵的垂着,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来。花翎知道这是累的脱了力,将刘凌扶着坐在一边,不断给他按摩双臂,舒筋活血。 十几个亲兵一阵乱砍,如同黄牛一般大小的黑豹很快就被放尽了血。只是这黑豹皮毛出奇的坚韧,除了肚子上的能被横刀破开之外,身上其他部分竟然很难砍的开。到最后那黑豹的肚子被破开,带着恶臭的内脏流了一地。 休息了一阵刘凌也恢复了过来,看着那黑豹的死尸哈哈笑了起来。他伸手指着那黑豹的尸体说道:“这畜生皮糙肉厚,若是将那皮子剥了做成双层皮甲,只怕破甲锥都很难穿破!正好应了赵霸一身盔甲,这黑豹体型庞大,做一身皮甲还是绰绰有余的,哈哈!” 赵霸面带愧色,心中感动的一塌糊涂:“王爷这样以身犯险,属下何以能受得如此重礼!” 刘凌摆了摆手笑道:“这才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呃……倒是费了些功夫。伤了的弟兄们如何?” 他扶着赵霸站起来,因为刚刚脱了力,身子很虚弱步伐有些蹒跚。赵霸和花翎一左一右搀扶着他,看了看那些受伤的亲兵。有三个亲兵是被那黑豹锋利的爪子扫倒的,虽然穿了皮甲,胸口上还是被抓的血肉模糊。其中一个亲兵伤势最重,胸口破开,隐隐间已经能看见白森森的肋骨。 幸好众人带了不少外伤药,大家又都是战场上厮杀贯了的,对包扎外伤不算外行,看那伤势虽重却没有伤着内脏,回去调养几个月也还能痊愈。 刘凌看了看王小牛,虽然还靠在树上休息着大口喘气,但王小牛的伤却并不严重。只是被那钢鞭一样的豹尾抽了一下,胸口上肿起来老大一片。幸好了皮甲够厚实,幸好了他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 “怎么样?” 刘凌蹲下来问道。 王小牛勉强笑了笑道:“王爷放心吧,属下最大的本事就是运气好。” 刘凌点了点头,吩咐赵二先派人回去找几辆马车来,伤员们不能再骑马,若是砍伐树枝做成担架的话,只怕天黑了也回不到大营里。赵二应了一声,选了两个亲兵跑回战马所在的地方,骑了战马飞奔回营。 刘凌挨个看了看亲兵的伤势,发现死不了人,心里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这次出来是为了散心的,却遇到这样一只变态的猛兽大家都是始料未及。其实以刘凌加上八个亲兵的战斗力,即便是面对猛虎也不会如此狼狈。只是这黑豹太过骇人了,大家都从来不曾见过如此巨大的豹子。 话说回来,若不是这黑豹是第一次和人类接触,不知道那些看似弱小的人类其实十分的危险,否则也不会这么憋屈的被砍死。要知道这头豹王,当初在太行山上的时候可没少咬死熊,山狼,甚至猛虎。 这黑豹若是熟悉一些人类的手段,以它的凶悍就算不能将刘凌他们这批人都吞了做口食,全身而退应该也是不难的。只是可惜了它才从太行山搬到了小小的牤牛山做霸主,就遇到刘凌他们这批煞星。 正说着话,忽然从那个山洞里传出几声吱吱呀呀的声音,众人脸色一变,暗道莫非那山洞里还有一只黑豹不成? 此时人已经聚齐,三十几个亲兵弯弓搭箭对准了那洞口,只等有东西钻出来就乱箭射过去结果了它。等了好一会儿却又不见了动静,众人都已经将弓拉满,渐渐的臂力开始有所不支。刘凌见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让侍卫们分作两队,轮流戒备。亲兵们才一动作,忽然从那洞口里冒出来黑乎乎的一个影子来。 大家吓了一跳,不少人下意识就要开弓放箭。刘凌视力好,看得仔细,大声命令不准放箭。他也不担心什么,举步朝着那洞口走了过去。花翎赵二等人担心王爷的安危,各擎了横刀紧紧的跟在刘凌身后。等到了洞口近前众人才看清,冒出来的竟然是一只才不过一两个月大的小黑豹! 这小豹子只有两尺多长,还不到刘凌的膝盖高,胖乎乎的十分可爱,眨动着一双命令的眼睛四处看着,见众人围上来,吓得叫了一声就要往洞里钻。刘凌手疾眼快,一把将那小黑豹抓了抱住,那黑豹虽小,预感到危机却也变得凶悍起来。 只是它实在太小了,牙齿还不够锋利,爪子还不够有力,被刘凌抓了起来四肢乱蹬,却没奈何就是撼动不了刘凌的双手。这小东西有几分它母亲的样子,虽然小,但野性十足,呲牙咧嘴的低沉吼着对刘凌示威,只是那毛茸茸的小爪子,还没有冒出来獠牙的小嘴巴,哪里有什么杀伤力。 刘凌不是那种对毛茸茸的东西一见倾心的小女生,他见这小东西出来怕它跑了才一把抓了,此时见这小东西竟然带着几分凶悍的习气,心中没来由的一动。 “乖乖,竟然还有一只小的!” 王小牛怕刘凌有危险也拿着刀一直跟着,毕竟他是刘凌的亲兵旅率,刘凌的安危就是他的职责,他不敢有一点懈怠。 看见那下东西张牙舞爪的样子,王小牛往前凑了凑仔细看了看,随即叹道:“可惜了。”刘凌问道:“可惜什么?” 王小牛道:“这东西都是冬末春初的时候才生的,现在正是十月份,逆了时节而生,即便有那只母豹子在也活不过冬天,更何况现在那母豹子已经被王爷拳毙,没了奶水,这小东西只有死路一条。” 刘凌嗯了一声,心中颇觉可惜。他低头仔细看了看,这小东西全身漆黑如墨,但身上的还能隐隐看到金钱一样的花纹。刘凌这才想起来原来这是墨豹,在豹子的二十四中分类中属于金钱豹一类。这墨豹也算是金钱豹的一种变种,通体漆黑,但身上还是有金钱一样的花斑,只不过不仔细看难以分辨罢了。但刘凌却知道,成年的金钱豹身长也就一米多些,体重五十公斤上下,但刚被他打死的那只墨豹太大了,比正常体型的金钱豹要大上一倍还有余! 听了王小牛的话,刘凌若有所思。 他将手指伸进那小东西的嘴里,开始那小东西还狠狠的咬,但牙齿才刚刚冒出来一点点,虽然咬的刘凌还是有些疼,但刘凌却没有将手指抽出来。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这小东西饿坏了,竟然开始吮吸起刘凌的手指来。 刘凌笑了笑,看着逐渐在自己怀里安静下来的小东西,眼神明亮。 逆天而生吗? 刘凌笑的很灿烂,如春雪后冉冉升起的朝阳。 我也是逆天而生的人,小东西你也是,那就看看你这东西是不是也如我般生命力惊人?我便养着你,看你如何逆天,随我脚步。 “养着吧,我留下了。” 刘凌淡淡的笑了笑,抱着那还在不停吮吸自己手指的小东西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笑,似乎捡到了一个大宝贝似的。那小东西吮吸着刘凌的手指,越来越安静,虽然吃不到什么东西却渐渐的迷糊起来,不大一会儿竟然睡着了,毛茸茸胖乎乎的样子属实可爱,睡着了的表情还带着几分惊惧,惹人怜爱。 既然我杀死了你的母亲,那以后就由我来将你养大好了。 刘凌在心里说给那小东西听,或许,也是说给自己。 出了这件事之后,众人也就没了再打猎的性质,回到留下战马的地方等着大营中的马车过来,时间过的很慢显得有些无聊。刘凌让亲兵们就近打了一些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架在火上烤了做午饭。这个地方可没有孜然啊,花椒什么的配料,虽然带了些盐巴,但拷出来的野兔总是有一股子草腥味,其实味道并不怎么好吃。 好在大家都是军人,对饮食没有什么挑剔,热乎乎的吃饱了肚子,众人就找地方休息。赵霸帮着王小牛将那黑豹的皮剥了下来收好,刘凌特意离开了一段时间,为的是不让那小东西看到这血腥的一幕。为了报答刘凌,赵霸非得进山去找找有什么好药材没有,结果被他寻了一个多时辰,竟然踩到了狗屎走了大运,在山崖边上居然找到了一大块灵芝。 这是一片紫芝,有益精气,坚筋骨,利关节,疗虚劳的作用。 他才捧着这好东西跑回来,却发现王爷怀里抱着那毛茸茸黑乎乎的小东西靠着大树睡着了,那小豹子的嘴里还含着王爷的一根手指,也是睡的香甜。 大家不敢打扰了王爷休息,一直到大营中的车马到了才将王爷叫醒。破天荒的,刘凌没有骑马,而是抱着那小东西钻进马车里,一路晃荡着回到了大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取名破敌 回到大营之后,刘凌特意派人去竹马县里寻了些羊奶回来。那小东西或许是饿的狠了,也不分辨奶水的气味,一口气将一小碗羊奶舔了个干净,等吃饱了,它也不认生,循着刘凌的气味追过去,挨着刘凌的脚边趴在地上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看着这个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小家伙,刘凌笑了笑。 “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刘凌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就对这样一只按照常理活不过冬天的小家伙生出恻隐之心来。按照他之前自认为的冷酷性子,只怕这小东西不是摔死了,也是被丢在山上自生自灭。是软弱了?或许只不过是可怜这小东西的同时,也在可怜着自己吧? “马上就要南下与大周开战了,取个吉利点的名字,就叫破敌好了。” 刘凌笑了笑,将破敌抱在膝盖上。小东西睁开眼睛看了刘凌一眼,抗议的哼了一声后再次眯上眼睛,很快就再次进入了梦想。十月底的晚上天气已经很凉了,刘凌做在椅子上盯着舆图看,那小东西趴在他的膝盖上熟睡,刘凌感觉腿上暖烘烘的,感觉不错。 刘凌之所以这么急着南下攻打大周,之前对花翎他们解释的时候刘凌列举了很多理由,但有一个理由刘凌却不会告诉他们。刘凌所熟知的历史,到现在已经完全混乱了,早该死了的耶律阿保机现在正当年,被还没有出生的李元昊现在雄心勃勃,本该逐步统一中原的赵匡胤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这才是刘凌担心的事,现在本该不乱的大周乱了,赵匡胤会不会趁势而起?若是历史还没有因为自己这只小蝴蝶的到来而变的面目全非的话,那这个大宋的开国皇帝不可能不出现!若是赵匡胤出现了,大周如今混乱不堪的局面还能持续多久? 若是这个人横空出世的话,自己的路将如何走? 所以,必须趁乱在大周打下一片疆土来,这样的话,即便不再回北汉也不至于无家可归。孝帝虽然死了,但北汉也跟着面目全非了。除非自己能狠下心将小侄子刘立干掉,否则孝帝针对自己的局面,若干年后还会再现。 盯着舆图,刘凌的眉头逐渐皱紧。 “出来吧,我吩咐过了,今晚谁也不许到我大帐中来。” 刘凌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似乎有点承受不住夜晚的寒意。 赵大鬼魂一样闪了出来,躬身施礼:“属下见过王爷!” 刘凌嗯了一声问道:“坐下,说说吧,现在大周的局势怎么样?” 赵大也不推辞,在刘凌对面坐下来之后说道:“属下是从晋州赶回来的,已经和杨业将军见过面了。杨业将军让我禀报王爷,这两年在晋州他经营的还算扎实,现在留守晋州的两万兵马,直接归杨业将军指挥且绝对不会有麻烦的队伍大概一万五千人左右,剩下的五千晋州守备军根本不足为虑。现在晋州四门都控制在杨业将军手里,王爷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城都绝无问题。” 刘凌点了点头道:“辛苦了杨将军,也辛苦了你。” 赵大笑了笑说道:“属下不过是跑跑腿,没什么辛苦的。倒是杨将军果真不凡,短短两年就控制了一万多人的队伍,王爷慧眼如炬,若不是两年前让杨将军到周国内部去,现在想取晋州也不会如此容易。” 刘凌摆了摆手道:“无心插柳而已,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成效。蒙虎的情况呢?” “蒙虎还在南面和萧破军对峙,双方大大小小打了几十仗,晋州兵倒是胜多负少。萧破军虽然有大将之才,奈何他麾下的人马多是仓促聚集起来的民夫,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徒有六七万人,却也不过是打肿了脸的胖子而已。但毕竟他们人多,晋州兵一时之间想要取胜也不是容易事。” “属下已经派人混入萧破军的队伍里了,有机会就会接近萧破军。” 刘凌问道:“上次的情报上说,萧破军的黑旗军不是战斗力不错吗?” 赵大道:“实事求是的说,黑旗军的战斗力确实不低。但……黑旗军只有五千人。萧破军的造反队伍以黑色大旗为军旗,所以百姓们将他的人马都称之为黑旗军。但据属下得来的消息,萧破军手下能打的其实只有这五千内营人马,也就是真正的黑旗军。至于外营的六七万大军,实在没有什么战斗力,甚至可以说不堪一击。这些日子若不是有五千训练有素的内营兵顶着,黑旗军早就被蒙虎的右威卫打残了。” 刘凌嗯了一声,赵大接着说道:“遵照王爷的指示,咱们的人这几天就会和萧破军接触,说服他前后夹击蒙虎应该不难。属下认为,萧破军在意的是击败蒙虎之后王爷的态度。” 刘凌嗯了一声道:“你派人告诉萧破军,从大商河往南,本王绝不踏足一步。” 赵大道:“这样的话,晋州四周的疆土,咱们就只能占一半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晋州只是个跳板而已,没必要在这里和萧破军撕破了脸皮。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块安稳的地盘而已,我给他。” 赵大应了一声接着说道:“王爷让我查洛阳的消息,影卫的人已经打进去了。但大周现在太乱,洛阳留守任劳闭门自守,想要查出底细还需要一些时间。从现在得来的消息看,洛阳也在大肆的招兵买马,原来的两万戍卫军已经扩充到五万人,正在每日不断的操练。且洛阳仓粮草丰足,支撑十万大军五年也不是问题。洛阳城墙高大,想要攻破……难!” “慈州呢?” 刘凌伸手在舆图上指了一下问道。 赵大低声道:“这也正是属下要想王爷推荐的地方了,经过影卫各处得来的情报综合分析,慈州现在……是一座空城!” 刘凌眼神一亮,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说详细些!” 赵大说道:“一个月前巨贼徐胜治率军十万攻打解州,解州郡守马安向慈州求救。慈州郡丞马穗是马安的弟弟,率郡兵一万赶赴解州。半路上却中了徐胜治的埋伏,马穗战没,一万郡兵被杀了个七七八八,逃回慈州的郡兵不足一千人,还没来得及关门,弃了解州而来的徐胜治率军攻入慈州,杀光了反抗者,抢光了慈州城中的粮草财物后怕蒲州的左祤卫大将军郑超报复,已经率军往丹州方向撤离了。” “现在的慈州城内,郡丞已经跑了,郡丞战没,一万五千郡兵被打的干干净净。城中的百姓被劫掠一空,城中百姓十去五六,城防已经瘫痪了。” 刘凌笑了笑道:“大周这头雄狮,谁想到竟然从内脏里开始烂了起来。若非如此,别说咱们大汉,就是夏与大辽也别想占了他的便宜。” 赵大道:“雄狮倒下了,而北方和西面的两头恶狼又互相咬的不可开交,暂时都抽不出精力和兵力占大周的便宜,正是王爷大显身手的机会。” 刘凌嗯了声道:“夏和辽也都要盯着,这确实是两头恶狼,说不好谁就在咱们背后咬一口。” “放心吧王爷,兴庆府,上京,影卫的人盯的紧。” “往慈州,丹州一线加派些人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最详尽的消息给我。” “属下遵命。” “另外……太原有什么事吗?” 刘凌顿了一下问道。 赵大神色不变,他知道太原府对于王爷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作为大后方,作为大军的后勤之地,太原的情况必须要重视。 “一切如常,太后不再上朝听政,但军机处依然把难以决断的大事都报到凤仪宫里。卢森大人,候申大人,周延公大人分工合作,朝政上还算井井有条。大军后勤是候申大人在管着,尽心尽力,不曾懈怠。” 刘凌道:“那就好,只要大军后勤补给不断,胜仗就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来。” “先去吧,这段日子有的你忙的。” 赵大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才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刘凌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却真诚温暖的好像午后的阳光。 “你自己小心些,天气凉了,你身上还是单衣,这不好。” 赵大愣了一下,神色如常,但心中感动。 点了点头,赵大没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来人,请忠义侯过来,本王有重要军务与他商议。” 等赵大走了一会儿后,刘凌派亲兵去请王半斤过来。除了王半斤之外刘凌却没有再叫别人,也没有人知道刘凌和王半斤商议了什么。但当夜,王半斤就带着刘凌的令箭和亲笔信,只带了二百名亲兵离开了大营,在夜色中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次日,刘凌升帐,命令大军开拔,绕过应州不再与刘茂汇合,而是全速赶往玉州,一改前几天慢吞吞的行军速度。 第二百五十四章 剑指晋州 小黑豹破敌被安置在一辆马车上,小家伙似乎很不适应这种移动中的生活,每日都会在车中咆哮一阵,只是它那胖乎乎的样子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威势可言。不过或许是因为天性,虽然破敌还很小,但拉车的驽马对它十分的恐惧,险些惊了,若不是马夫手疾眼快只怕马车会冲出队伍去。后来刘凌让人做了个方方正正的箱子把破敌放进去,里面垫上绵絮,小家伙似乎很享受这种待遇,马匹看不见它,虽然那股子野兽气味依然让马匹不安,但好歹没有再发生什么惊马的事。 在庆州休整了一日,补齐了粮草后大军继续前进,另外又从庆州调了一万战兵,两万多人的大军声势更大,行军激荡起来的烟尘遮天蔽日。 又十天,坛州已经遥遥在望。 其间刘凌派亲兵往应州,通知刘茂尽起应州之兵,往玉州集结。到了坛州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此时天气已经颇为寒冷,但好在这几年北汉太平府库充足,士兵们的棉衣已经发了下来,军队士气也很高。 “属下拜见王爷!” 在坛州城外,从玉州赶来迎接刘凌的抚远军指挥使杜义,将军冯伏波,将军王庆之对刘凌躬身施礼。虽然穿戴了甲胄,按规矩不必行大礼,但杜义依然一丝不苟的行了跪拜大礼,态度恭敬。 刘凌翻身下马,大笑着将杜义扶起来说道:“三年不见,将军风采依旧。” 杜义笑道:“王爷倒是越发的精神了,属下一直不解,都说岁月如梭,为什么王爷永远这么英气勃勃?” 刘凌笑道:“你这家伙,怎么三年不见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见涨?这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虎胆将军的作风啊。” 杜义道:“也不知道怎么的,平日笨嘴拙舌的,今天见了王爷心里高兴,嘴巴也好使了许多。” 刘凌心情十分舒畅,见到了当初的老部下,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的灿烂。 “茂元将军也是要来的,但若是都来,玉州的事就没了人主持。再说,我们也怕王爷治属下一个擅离职守之罪。所以商量了一下,茂元将军留守玉州,属下来给王爷请安。” 刘凌点了点头道:“这几年辛苦了你们几个,本王倒也没什么好东西赏了。” “哪里辛苦,倒是这三年养出了懒病,肚子都开始大了起来,肉也变得松了,王爷若再不属下些任务,只怕再过几年属下就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了。” “若真是如此,本王倒是要治你一个玩忽职守懈怠军务之罪了。” 刘凌笑了笑道:“先进城,我看看三年不见,坛州的变化大不大。” “我保证王爷会大吃一惊。” 其实还没有到坛州,这一路上的景象已经让刘凌颇感意外了。坛州,玉州,与大周晋州相隔不远,历来是双方交战的必争之地。这数百里曾经是荒芜一片,走上一日不见人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这一路看来,没想到坛州屯田搞的比庆州那边居然还要好一些,这实在出乎了刘凌的预料。现在才总算真正的知道,百姓的韧性和毅力有多大,只要给他们一个好的政策,就算是满目疮痍的荒地也能变成千里沃野。 到了城外,刘凌一眼就看出坛州城修缮过,城墙加高了三分之一,原本只有四米多高的城墙现在已经将近六米,箭楼,瞭望塔,甚至还在城墙上装备了重弩。经历过无数次战火的坛州城,虽然谈不上焕然一新,但却变得更加坚固厚重了。 进了城门,刘凌发现街道上十分的整洁,从夹道欢迎的人群中,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到真真正正的笑容,而不是虚情假意的敷衍。百姓们只有日子过的充实了,才会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三年前,坛州被大周近二十万大军围困数月依然屹立不倒,如今,这座城池变得更加雄伟壮阔! 刘凌带来的两万大军并没有入城而是在城外扎营,刘凌只带了数百名亲兵进入了城内。坛州郡守莫笑他,郡丞李立也在迎接的人群中,将刘凌迎进了州府衙门。 “果然令人大吃一惊啊。” 刘凌落座后,第一句话就是由衷的赞叹。 “如今坛州百姓富足,社会安定,城池牢固,莫大人,李大人两位劳苦功高,本王一定会上书为两位大人表功。” 刘凌笑着说道。 作为战乱后上任的郡守和郡丞,不管是莫笑他还是李立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汉如日中天的大人物。摄政王,总理内外军国事,虽然名义上还有他上面还有一个皇帝在,但谁都知道他才是这大汉真正的掌权人。如今这个大人物就笑吟吟的坐在自己面前,莫笑他和李立两个人都难免有些紧张,稍显手足无措。 “都是杜将军的功劳,下官等不敢贪功。” 两个人躬身说道。 见两个人有些紧张,刘凌笑着说道:“别如此拘束,本王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人的。谁的功劳就是谁的,杜将军练兵有方,威震南疆,这功劳自然跑不了。你们两个将坛州治理的井井有条,这功劳也是实实在在。不说别的,光这屯田一事,比庆州那边居然做的还要好些,就是大功一件!” “谢王爷夸奖,这都是下官份内的事,不敢懈怠。” 莫笑他,这个人的名字有些意思,只是人倒是迂腐了些,不如杜义这些军旅中人人物洒脱。这是刘凌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接着,坛州地方上的官员们依次给刘凌见礼,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到威名显赫的摄政王,紧张是难免的,有的人更是身子轻颤,汗流浃背。 刘凌都是好言勉励了一番,始终带着微笑说话。中午的时候吃过了接风宴,刘凌让文官们退去,只留下郡守莫笑他和郡丞李立,再加上坛州驻军的一应将领们留下。 “杜将军,现在坛州可用之兵有多少?” 刘凌并不喜欢拐弯抹角,而且杜义还是他的老部下,所以直接就问了出来。 “回王爷,抚远军精兵之后总计四万六千人,其中三万驻扎在玉州,一万六千驻扎在坛州。从年初接到王爷的命令开始征召新兵,到现在又组建了一个新兵营九千人马。总计五万五千人,虽然新兵战斗力还远不如老兵,但都可用。” 杜义谈及军务的时候,恢复了他一贯的严肃。 “坛州下属各县,还有郡兵民勇总计三千人,若王爷要用,也是可以打仗的。” 郡丞李立补充道。 刘凌笑着说道:“郡兵民勇维持治安守护县乡,还是不要动的好。就是坛州兵我也不打算都带着,取一万老兵,五千新兵,再从玉州那边提兵两万,算上本王从太原带过来的人马差不多五万人多些,够用了。” 杜义抱拳道:“王爷,大周虽然内乱,但兵力依然雄厚,十二卫的战兵如今已经扩充到近五十万之众,虽然分散各地,但不容小觑。且大周好战,各州府的郡兵数量也不少,再说如今大周内贼寇横行,不说远的,只晋州萧破军就拥八万于众。王爷只带五万兵南下,是不是少了些?” 刘凌道:“就因为现在大周内乱的一塌糊涂,带多了兵反而不好站稳脚跟。” 杜义愣了一些,随即深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豁然开朗道:“王爷是怕带的人马太多,引起大周内各路势力的忌惮?” 刘凌笑道:“正是如此,我若是倾大汉之兵攻入周国,先不说北面的契丹人,西边的党项人会不会趁虚而入攻我大汉,就说大周各路势力若是因为咱们大举进攻而再次团结起来,只怕南伐的脚步会步履维艰啊。若是周国内的各路势力都将咱们视为最大的敌人,以大汉如今的国力还没有能抗衡百万大军的地步。” “咱们兵少,先只打晋州的主意,拔掉蒙虎这颗钉子之后稍微缓和一下,再与萧破军的黑旗军保持距离,周国内的各路势力或许不会将矛头都指过来。” 杜义点头道:“还是王爷想的周全,就光是蒲州的左祤卫,潞州的右骁卫,延州的右祤卫,三路大军十五万人马,也够咱们忙活一阵子的。不过好在十二卫的战兵都急着扩充势力,新老混杂,良莠不齐,战斗力倒是大不如前了。” 刘凌嗯了一声道:“在坛州,本王就不多耽搁了,明日一早校场点兵后,大军就开拔往玉州,汇合了茂元的人马,只等南边的密探将详细的消息送过来,本王就要率军攻打晋州去了。坛州就交给莫大人和李大人两位,玉州那边,还是留下茂元镇守,杜将军你就跟着本王吧。” “正盼着王爷带我走呢,来时我和茂元还在说,不管谁跟着王爷南下,都要请留下的人好好一顿酒喝。” 刘凌哈哈笑道:“这酒暂且记下吧,等夺了晋州,本王请你们大家喝庆功酒!” “杜将军,有个小官的位置我本来是许给了独孤锐志的,奈何黑麒麟军是陛下的亲军,独孤是抽不开身,你有没有兴趣?” 杜义眼神一亮,急切的问道:“王爷说的,可是大军先锋一职?” “正是。” “属下做定了,看谁来和我抢?!” 杜义咬着后槽牙说道,一脸的凶狠。 刘凌哈哈大笑道:“既如此,这坛州的一万五千兵马本王尽数拨给你带着,明日一早就开拔,先到晋州城外等着本王!” “属下遵命!” 第二百五十五章 只许败不许胜 过玉州,起玉州兵马两万,再加上刘凌之前带来的神战营和庆州兵,四万战兵,近一万人的辅兵,再加上骡马辎重,大军尽起,浩浩荡荡。 玉州往南二百多里就是晋州了,两地相隔并不远,刘凌在玉州停留了两日,估摸着先行出发的杜义所部已经到了晋州城下,只是不知道蒙虎赶回来需要几天? 此时刘凌麾下的四万多战兵,可以说是大汉南部最精锐之师了。北方的建雄军需要应对契丹人和党项人,谁也不敢肯定这两只饿狼会不会饥不择食,趁着刘凌南下的机会在他背后狠狠的咬上两口,如今刘凌还没有从大周抢来一块地皮,若是大汉再丢了些疆土的话何处立足? 虽然打定了主意领兵在外,但毕竟太原目前还是根基之地。只要太原不丢,就算南伐大周战而无功的话,退一万步只要太原还在,根基就动摇不了。总不能为了抢大周那片花花世界,就不顾自家后院一亩三分地了吧? 红狮子就跟在马车的一侧,主人弃它而坐马车这让这匹高傲的特勒膘十分的不满,不停的打着响鼻撒娇,想乞求主人从那辆宽大的马车上下来。可是不管它怎么折腾,主人似乎沉迷与马车的舒适就是对它置之不理。 其实倒不是刘凌懒了金贵了,而是他需要制定一个不但能取得晋州还能将蒙虎一举打残了的方法。 “来人,持我的令箭,快马去告诉杜义将军,不必等本王到来,让他攻城!声势造的大一点,越大越好!” 刘凌下令道。 王半斤在马车里欠了欠身子,不解的问道:“杨业将军不是已经控制了晋州四门吗?王爷为何还要打?” “打,肯定要打!” 刘凌笑了笑,一脸的自信。或许只有回到了战场上,他脸上那种让人痴迷的自信神采才会真真正正的绽放出来。其实刘凌有时候自己也会感到奇怪,作为一个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个时代的旅行者,一个现代人,为什么对战场上那种血腥的生死杀伐如此适应,并且他似乎还很喜欢这种战斗的生活。 “晋州城里的兵虽然大部分控制在杨业手里,但总归还有五六千人是蒙虎的死忠。若是咱们那么容易就进城的话,杨业麾下的人虽然忠于他,但不战而降对于尚武的周人来说总之很屈辱。本王要打,就是要给杨业一个契机。杨业若是看到本王挥军攻城的话必然会明白的本王的意思,顶在前面守城的定然都是忠于蒙虎的人,咱们打的狠一些,将这些人打残打怕,杨业在下令投降的时候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感。” 刘凌笑了笑:“而且,蒙虎可不知道杨业是咱们的人!” 王半斤眼神一亮,顿时来了兴趣:“王爷的意思是,把蒙虎引回来干掉他?” 刘凌笑道:“围城打援,这是战场上用烂了的战术,蒙虎不会看不出来。但他还是会赶回来,而且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花翎笑道:“这是自然,蒙虎安身立命的根基就是晋州,就算他明知道王爷张开了口袋等着他往里钻,他也只能乖乖的钻回来!丢了晋州,光靠他手里那两万人的队伍在现在大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他根本就难以立足。不是被大股的反贼联手吃了,就是被其他大周朝廷的人马吃了,他不能不不回来!” “三郎,给你三千骑兵,现在就脱离大军加速前进,在大商河以北埋伏,只等蒙虎率军渡河过来就挥军掩杀,不必死战,只逼着右威卫的人马加速往回跑就行。” “半渡而击?王爷只需再多给我两千人马,属下有把握阵斩了蒙虎!” 刘凌笑着摆了摆手道:“半渡而击,这事另有人做,你只管蒙虎渡河后率军掩杀,其他的不必管,却有一点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也要放了蒙虎回来,本王要他还有大用!” 花翎虽然不解,但出于对刘凌的崇拜和信任,他立刻抱拳道:“属下遵命!” 说完,花翎也不叫停车,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带了神战营的三千骑兵,风一般卷了出去,直接往大商河北岸设伏去了。 “赵二,给你三千军,却只是庆州府的新兵,你能带吗?” 赵二抱拳道:“能!” 对于属下这样果断的回答,刘凌很欣慰。 “虽然是新兵,但本王也给你凑三千匹马出来,一路赶往大商河,不过却不是让你去拦截蒙虎,而是拦截大河!” 刘凌笑着说道:“三千新兵,就算半渡而击也不可能打赢蒙虎那两万右威卫的骑兵,而且就算半渡而击,以精兵对精兵,伤亡难免也大。本王命你带庆州兵三千往大商河上游,截断水流,只等蒙虎率军归来就放水,然后多举旌旗,虚张声势从其后追杀,只管逼着他往前跑就是了。” 赵二抱拳道:“属下必然不负使命!” 刘凌点了点头道:“去吧,我只给你两天时间,若是两日内不能在大商河上游蓄水,你后面的三郎就要与蒙虎硬拼了,切记切记!” 赵二抱了抱拳,也是跳下马车。 王半斤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王爷这样一路把蒙虎驱赶回晋州,而不是半路击杀,属下实在想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好处。” 他年纪辈分都有,又是刘凌的老部下,所以对刘凌说话倒也不用太恭敬,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于是开口问道。 刘凌道:“之所以赶着蒙虎回来,是为了让城里的守军看到希望。然后……” 刘凌攥了攥拳头,微笑不语。 王半斤一愣,心中震动,王爷回到了战场上,还是那般的冷酷无情啊。 “传令下去,命令大军加速,天黑前赶到流水镇,明日午时务必赶到晋州城下!” 刘凌冷声下令道,传令兵应了一声,策马奔了出去。 这三年抚远军练兵不辍,士兵们的素质都很好,虽然从庆州带来的一部分新兵还不能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行军,但在那些老兵的鼓励和帮助下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大家都是普通百姓出身,功名但在马上去是他们从军的信念。三年无战事,他们也憋了一口气。如今跟着百战百胜的摄政王刘凌出征,这是一次出头的好机会。谁都知道王爷赏罚分明,只要有战功,不管你出身是大富之家还是平头百姓,一视同仁。 到了晚上大军赶到了流水镇休整,次日天还没有亮就继续开拔。早饭和午饭都是一边走一边吃的,半路一分钟都没有停。就这么又赶了半日,才过了午时晋州城已经遥遥在望了。先头部队已经能看到浓浓的战火飞烟,也能隐隐听见嘶哑凄厉的喊杀声。大家知道杜义将军的先锋队伍已经开始攻城了,每个人心里都变得紧张起来。老兵还好些,虽然三年多没有打过仗了,但素质还在。那些新兵第一次嗅到战场上的味道,很多人脸色都变得惨白如纸,身子也轻微的颤抖起来。 “在杜义将军大营左侧五里处扎营!让士兵们尽量休息,今日不会派他们上去攻城!” 刘凌知道那些新兵有所恐惧,所以想让他们先感受一下大战的气氛再说。这道命令传下来,很多人都悄悄的松了口气,庆幸不必赶了这么久的路一来就去攻城。也有不少人有些淡淡的失望,舔了舔嘴唇,压制住心里嗜血的欲望。 “报!” 斥候从前面策马逆着队伍飞奔而来,身后的旗子呼啦啦的迎着风抖动着。 “说!” 刘凌拉开马车的门,看着那气喘吁吁的斥候说道。 “杜义将军在昨日开始攻城,只打北门一面,从昨日到现在已经攻了五次,守军反抗很激烈,难以破城。今日,从东门西门各有三千周军出城攻杜将军侧翼,被杜将军击退,杜将军趁势掩杀,却没能从这两门攻入。” 刘凌点了点头,知道这所谓的攻击杜义的侧翼,不过是杨业的障眼法而已,真要是想打击杜义侧翼的话,六千兵突袭一万五千汉军,就算打不赢,难道还不能将汉军逼退?如今北门依然激战,显然这守北门的,都是杨业不能掌控的那些周军。 “去告诉杜将军,让他到本王大帐议事!” “喏!” 斥候应了一声,拨马又飞驰而去。 “忠义侯,还请你去督促大军安营,然后带新兵列阵与城外观战,教教他们怎么使用这战场上的血腥味!” 王半斤抱了抱拳,钻出马车去了。 “赵霸!” 刘凌叫道。 本来赵霸看见花翎和赵二都有任务,就连忠义侯都带着新兵去观战了,王爷却一直不给自己分派任务,他早就憋的急了,听见王爷叫他立刻躬身道:“请王爷吩咐!” 刘凌道:“给你两千军去晋州东门叫阵,不管是谁领兵出城战你,你都不可取胜!记住,只许败退回营,不可取胜!” “啊?” 赵霸愣了一下,一脸的苦笑。 第二百五十六章 败不了 赵霸领着两千人马垂头丧气的去晋州东门叫阵,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任务都是只可取胜不许失败,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只许失败不许取胜了?但王爷下的是死命令,告诉他若是他打赢了的话就只管回来领刀子砍头。赵霸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装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去被人虐了。 他猜不到王爷为什么非要让他打败仗,现在正是围攻晋州的时候,需要的是胜利来鼓舞士气,自己打败仗有什么好处? 其实,刘凌是让他来接人的。 如今晋州被围,杨业必然会派人出城与自己联络。而且,刘凌也要把人送进城里去。至于送的是谁,赵霸也并不认识。他自然不会知道,在自己麾下这两千注定了要去打败仗的队伍里,刘凌已经派了一个心腹进来,此人是一名银衣影卫,名叫儒衫。儒衫的任务是去带着刘凌的命令去接触杨业,然后留在城里,帮助杨业解决一些他或许不能解决的事情。 如今赵大已经不在晋州城里了,城里的影卫被自己人困在城里,这才是笑话呢。所以刘凌必须派人联络城里的影卫,为杨业提供帮助。刘凌知道,虽然城里的守军大部分都归杨业节制,但那些周军的将军们未见得就都听杨业的话。 而刘凌也相信杨业的智慧,赵霸领着这么两千人去攻城,杨业若是再看不出刘凌的用意的话,那他这几年在大周混的顺风顺水只能说是运气太好了。 果然,赵霸才带着两千人马到了晋州东门,没给他时间叫阵骂人,城里几声号炮响过,城门大开,数千人马蜂拥而出。 周军着土黄色的战服,打着黄色战旗,如沙尘暴一般从城门里旋了出来。身穿黑色战服,打着红色火龙战旗的汉军则摆好了阵势。赵霸看着涌出来的周军总算心里好受了些,最起码不用骂阵敌人就自己冲出来了,这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如何败走。但这对于赵霸来说,依然很有难度。 列阵! 赵霸吼了一嗓子,随后带着十几个亲兵提马往前走了过去。 “来将何人?你家赵爷爷手下不斩无名之辈!” 赵霸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大概三千周军在城门前列好阵势,一员大将排众而出,以马槊指着赵霸喊道:“某乃大周右威卫大将军蒙虎麾下郎将周兴,你是何人?” “某乃大汉忠王一马前卒赵霸,既然见到我大汉雄师到来,尔等还是赶快降了吧,以免血光之灾!” “降?” 周兴冷笑了一声道:“若我领兵围困太原,你可会不战而降?” 赵霸哈哈笑道:“等你围了太原城再说,我数到三,若是你不降,就休怪我手中的铁枪无情!” 数到三,赵霸的极限,其实他想数到一来着,因为他真怕周兵降了那就乐呵了。王爷让他只许败不许胜,要是吆喝两嗓子周军果断投降,赵霸还真怕王爷军法处置了他。 “将军,什么时候跑?” 知道王爷给自家将军下了只许败这个将令的不过是赵霸的几个亲兵,当然,王爷也没有说这个命令需要隐瞒。一个亲兵凑到赵霸身边,笑嘻嘻的问道。 看到自己的亲兵队正还在笑,赵霸就忍不住的怒了。 “跑个屁!还没开打就跑,本将军丢不起这个人!” “呃……王爷不是说只许败不许胜的吗?早跑晚跑,还不都是个跑?” 亲兵嘟囔了一句,被赵霸那能杀人的眼神瞪了一眼,吓得他一缩脖子,讪讪的退了回去。 “左翼,五百骑,攻击!” 也懒得在和那周军将领废话,赵霸以铁枪一指周军阵营喊道。 五百骑兵得到了只需败的命令,但依然还要做足样子。呼啸一声,五百骑兵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抽出来的横刀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的光彩。这几年大汉和大周的局势颠倒,周乱而汉宁,此消彼长,汉军在装备上已经不逊于周军,且练兵更系统。毕竟刘凌是现代人,且饱读各类书籍,对于练兵还是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的。而周这三年内乱,各个势力互相攻击,老兵的数量迅速的降低,新兵的战斗力却还没有提升起来。若是真刀真枪的打,赵霸麾下这两千汉军击败晋州出来的这三千周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周军将领周兴见汉军杀来,冷哼了一声,挥手让右翼的一千人马迎了上去。 汉军的士兵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本打算稍微一接触就退回来的,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双方一接触,汉军雪亮的横刀才举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周军领兵过来的郎将忽然马失前蹄,控制不住从马上掉了下来。后面奔过来的周军士兵怕伤了那郎将纷纷勒马躲避,一时间周军竟然不战而乱! 按照常理,汉军此时抓住时机一个冲锋就能将自乱阵脚的周军击溃,但有军令在身的汉军士兵们却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往前冲了。 “怎么吧?” 领头的汉军旅率愣了一下,回头问身边的队正。那队正苦笑一声道:“你现在是主将……” “冲过去再说吧,总不能不打就败吧?” 旅率想了想说道。 汉军停顿了一下,拍马继续往前冲去。 后面的周军见冲阵的主将落马,大惊失色之下纷纷往前冲,前面的战马摔倒了不少,人仰马翻之际后面的人也上不来。而汉军,则来了。 赵霸懊恼的拍了拍脑门,喃喃的骂道:“日他奶奶的,这仗,怎么输?” 赵霸这个级别的将领,也知道现在杨业将军已经基本上控制了晋州城。之所以摆出架势在打晋州,一是为了把蒙虎引回来干掉,二是给杨业将军一个理由,用来安抚他麾下那一万多人的队伍。现在汉军在北门打的看起来很激烈,但其实伤亡并不大。而可以确定的是收北门的必然不是杨业的亲信队伍,现在东门出来的才是。 赵霸虽然直率却并不真的笨,他知道东门杀出来营地的周军十之八九是杨将军的人。双方或许不过都是来摆样子的,真要打起来,杀的血流成河那可就坏了大事了。可既然是做样子,也总得有三分真才行吧?若是周军冲阵的主将都摔倒了,还不抓住机会杀过去的话这戏也就太假了,所以赵霸才会为难。 “快!救了王郎将回去!” 这时,周兴大喝一声,看似急迫到更像是给赵霸找了个台阶下。赵霸让人放缓速度追击,几乎是纵容着周军将那摔落下马的郎将救了回去。还没开打,周军冲过来这一千骑兵就败退了回去。五百汉军从后面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正犹豫间,却见对方主将周兴大喊大叫,仔细听了,原来是那败回去的一千骑兵竟然慌不择路,将自家的阵脚撞的一塌糊涂。被败兵赶着,列阵的周军也乱了起来,放羊一样失去了秩序。 想败没败,这仗赢的稀里糊涂。 忽然,一个校尉挥舞着横刀冲了过去,身后跟着他的四五个亲兵。赵霸一看就傻了,自己没下令追击呢,怎么就杀过去了?再看那校尉只带着几个亲兵,悍不畏死的杀了过去。不多时就冲入了周军的阵地里,一眨眼就没了踪迹,也不知道是被人乱刀砍死了,还是被人活捉了。赵霸刚要骂自己麾下怎么出了这么白痴的人物,忽然见周军中有一个校尉,领着几个人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 幸好赵霸不笨,撇了撇嘴,终于明白了王爷的意图。 “抓活的吧!” 赵霸叹了口气下令,随即拨马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郁闷,自己该怎么回去跟王爷交差? 闹剧一样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带着绑起来的几个俘虏,汉军又在城外叫骂了一阵,或许是被汉军“打”怕了,晋州东门紧闭,竟然再没有一个人出来交战。赵霸其实也知道王爷交代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索性做足了杨子才收兵回去。 刘凌倒是没有怪他怎么就打赢了,想来杨业对自己手下那些人也是如此安排的。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反正人是带回来了,胜了,怎么面子上也好看一点。 将周军那个校尉带进了大帐,刘凌让人给他松了绑。 “卑职上官槊拜见王爷!” 那校尉见了刘凌后屈膝行了大礼,他自称卑职,刘凌脑子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是当初跟杨业到晋州的二十八个人之一吧?” 刘凌站起来,走到上官槊身前问道。 “正是!卑职没想到还能再见到王爷,祝王爷康健!” 上官槊叩首道。 刘凌将他扶了起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青年,脸上也是变了颜色。当初打入大周那二十九个人,如今还活着的,只怕连十个人都没有了。当初杨业为了保证安全,有一部分跟他进入大周的人是被他亲自杀掉的。这件事刘凌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杨业这么做有些过了,但他也知道在敌国中做卧底,若是不狠辣冷酷一些确实难以生存。 “辛苦了你。” 刘凌动容道。 上官槊惶恐的说道:“卑职为国效力,不辛苦。” 刘凌道:“来,先坐下,跟我好好说说晋州城里的事,回头你就不用在回去了,跟在我身边做事。” 上官槊脸上一喜,再次叩首道:“谢王爷!” 刘凌将晋州的情况详细了解了一遍,随即让他去找王小牛,暂时先做自己一名亲兵的队正,虽然职位下降了不少,但上官槊知道这是王爷要重用自己,欢喜不禁。 第二百五十七章 信任? 蒙虎很郁闷,本来晋州这一亩三分地自己守的铁桶似的,在这里自己就是土皇帝,别说兵部的那些家伙,就算是陛下现在想要对他指手画脚都很难。更何况,现在大周的那位天子病重,已经很久不能起床了。 自己也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更不想做什么自立为帝的荒唐事。他知道右威卫的实力,保全晋州一隅还不难,要想逐鹿中原,那就难如登天了。自己只想做个土财主,守着晋州过日子,谁也不惹,但谁也不能来惹我。 可是那个不开眼的黑旗军萧破军,和徐胜治打了一仗后战败,被徐胜治往北赶着跑进入了晋州的界面上。黑旗军足有八万人,虽然多是不会杀人的农夫,但这么巨大的一股实力进入自己的地盘,蒙虎是说什么也不会允许的。于是凑了两万骑兵,留下亲信杨业守晋州城,自己南下阻拦萧破军。本来他设想的很好,自己在南,杨业在北,两个人将晋州守住谁也别想踏足一步。 但可惜的是变化太快,萧破军还没有赶走,刘凌又来了。接到杨业的告急文书,蒙虎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刘凌不是萧破军! 以那个家伙阴狠的作风,趁着自己不在晋州想将晋州城夺了,以刘凌的手段杨业虽然还有两万兵守城,还真不见得能守得住。万一晋州失了,自己何以安身立命? 一想到这里,蒙虎就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晋州去。奈何身后的那个野狗一样的萧破军咬的死死的,自己一旦带兵撤退的话,那只野狗肯定会疯了一样的从后面破上来,露出獠牙,不咬处一嘴的血,也就不是外号疯狗的萧破军了。 回去是必然要回去的,只是要看怎么才能安然无恙的退回去。疯狗萧破军肯定会追,派谁殿后,怎么打,这都是难题。还有就是,以蒙虎对刘凌的了解,那个家伙既然摆出一副强攻的姿态,不可能忘了自己这边。说不定,刘凌强攻晋州就是要把自己引回去,围城打援这种手段,其实算不得什么妙计。 可是偏偏这样的明谋,自己却无法应对! 晋州自己必须去救,只要晋州还在,就算自己麾下这两万人马打没了,将来还能东山再起。哪怕自己单人独骑进了晋州,以晋州城内的潜力在组建出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来也不算太难。再说,以自己这几年的经营,晋州内的粮草足够十万大军吃一年的,他就不信刘凌有能力围晋州一年! 所以,明知道刘凌必然会派兵拦截,蒙虎还是要回去的。 “狄卫,大军回援晋州,我想让你领兵断后。” 蒙虎对自己麾下大将狄卫说道。 狄卫抱拳躬身:“末将领命!”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大将军真的要回去?” 蒙虎点了点头道:“晋州乃右威卫大军的根基之地,陛下当年让我镇守晋州,就是为了震慑北边汉国。现在汉国的摄政王刘凌亲自领兵来攻晋州,城中只有杨业一个人在,我不放心。晋州若是丢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再见陛下?” “且……晋州是你我安身立命的之地,若是晋州没了,这大周虽然广袤却很难再找到一块地方立足了。再者,咱们右威卫对阵汉国的军队历来胜多负少,若是此次真的守不住晋州,咱们大周军方的脸面也就丢尽了。到时候咱们右威卫即便全身而退,只怕也没有谁愿意划出一块地方让给咱们。如今大周的局面……唉!” 蒙虎叹了口气,脸色落寞。 狄卫道:“将军,末将却认为,正因为如今大周已经乱的没了章法,咱们右威卫大军才正有大展拳脚的机会,而以大将军的威名,何必非要偏处这晋州一隅?如今汉国大军来势汹汹,咱们即便守住了晋州也会拼掉半数实力,若是再想有所图谋就难了。以末将之见,大将军何不让杨业将军退出晋州,然后大将军率军西进,如今大周西北的半壁河山皆被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草寇把持,以大将军的赫赫威名,以右威卫百战之师,先取慈州,丹州,然后兵发延州,西北之地唾手可得!” 蒙虎摆手道:“此话你以后切不可再提,我受陛下赏识掌管右威卫镇守北方,官拜大将军,爵晋镇北侯,断然不会有什么不臣之心!” 狄卫见蒙虎今日没有想往常那样,自己只要一提让其自立就勃然大怒,觉得大将军的心思已经动摇了,于是进一步说道:“大将军此言差矣,末将不是劝大将军行不臣之事,而是劝大将军为国出贼,为陛下效命,为大周的天下安定出力。” 蒙虎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明白狄卫的意思,打着为国清剿反贼的大旗一举将西北之地收入囊中,这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这样的事情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天下人不是傻子白痴,朝廷里的那些把持着朝着的大人们更不是白痴,只怕自己真的要领兵西进的话,朝廷里立刻就会炸了窝,毕竟,如今大周虽然糜烂,但还没有谁敢先走出这一步。一旦自己率先迈出吞并西北的脚步,只怕立刻就会引来无数人的对立。 南边左祤卫的大将军郑超难道不知道如今西北唾手可得?右祤卫大将军谭倍就率军驻扎在延州,五万大军就在那里呆着,自己兵出西北能有几成胜算?郑超和谭倍如今实力都比右威卫要强一些,两个人都还保持着克制,若是自己贸然率军西进的话,只怕到时候西北之地抢不到还要丢了晋州,再被汉国的大军,左祤卫,右祤卫的人马三面合围,只怕用不了多久右威卫的番号就要被除名了。 “不可!如今大周的局面虽然看似糜烂,但各方势力都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一个平衡。若是我右威卫率先发动的话,平衡一旦被打破,右威卫这只出头鸟只怕立刻就会被乱箭穿身,死无葬身之地!” “将军!” 狄卫还要再说,蒙虎只是摆手:“念在你是跟我多年的部下,我今日就不追究你的胡言乱语,这话不要再说,我心里自有打算!” 狄卫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在他眼中那浓浓的失望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如灌满了的水罐,不住的往外溢了出来。 “你还是想想如何保证大军的后路吧,刘凌率军南下围困晋州,不会不提防我,说不定早就挖好了坑等着我率军去跳,若是后路再不稳的话,咱们能不能回到晋州都是未知之数。” 狄卫见蒙虎转移了话题,只好应对道:“大将军放心,只需给末将三千铁骑,定然能保大军后路无忧!疯狗萧破军虽然有八万之众,但皆是不堪一击的草寇而已,末将有信心!” 蒙虎摇了摇头道:“我给不了你三千人,最多……给你一千五百骑兵。” 狄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知道蒙虎在担心什么,也知道蒙虎打算的是什么。自己这个跟了十来年的大将军,如今只怕是想让自己去做那枚弃子了。他只给自己一千五百人,其实就没打算自己能率军回去。以一千五百人阻拦萧破军八万之众,自己纵然是吴起再生也没有这个本事。 想到跟了大将军十年,竟然换来了一个弃子的结局,狄卫禁不住倍感失望,心中荒凉。他也明白,如今汉军围困晋州之兵不下六万,说不好在某个地方设下了圈套等着蒙虎去钻。蒙虎不敢分兵太多断后,他还需要率领最大的力量冲破晋州外围的汉军包围,怎么会给自己太多的兵?如今与萧破军对抗年余,虽然屡屡大胜,但贼兵却如雨后的春草一般越杀越多,而右威卫的两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一万六千人不足了。 似乎是看出了手下的失望和悲哀,蒙虎心里一阵内疚。 “狄卫,不是我不想多分兵于你,只是……实在分不出这么多人马来。萧破军虽然人多势众,但远远比不了汉国的刘凌。这一点你知道,而我也不强求你,只需你掩护大军退过大商河就好,然后你便率军撤离,火速与我会合。” 他顿了一下,拍了拍狄卫的肩膀说道:“若是失态不能掌控,你……便弃了人马回来。我可以没有一千五百骑兵,甚至没有半个右威卫,却不能没了你。之所以让你领兵断后不是我想放弃你,而是我只有你可以信任。我将北归大军的后背都交给你了,是我信得过你!” 狄卫心中凄凉,却不得不抱拳道:“多谢大将军信任!” 他却悲哀的想到,你这话说的好听,就算我真的如你所说弃了手下人马独自逃命,日后还能领兵吗?将自己手下人马都弃之不顾而自己逃命的将军,只怕再也没有资格率军征战了。 听得出狄卫话语里的冰冷,蒙虎皱了皱眉头道:“你现在已经是五品的宁远将军,只要这次能守住大军后路,回到晋州后我便升你为正四品的壮武将军独领一万人马,这是本将军对你的承诺,你尽可放心。” 狄卫心中冷笑,第一次觉得蒙虎不过是个卑鄙小人罢了。 “末将谢大将军提携!” 狄卫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脸上带出几分开心的样子。蒙虎见他终于还是被高官所诱惑,心中安定了下来。只是他没有看到,狄卫弯腰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丝冷酷绝情一闪即逝。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合作 “这个刘凌可信吗?据属下所知,这个人阴险毒辣且反复无常,当初汉国的四皇子是他的亲哥哥,皇子夺嫡的时候,这四皇子派人持皇帝的宝剑将刘凌从天牢里放出来,可是刘凌转头就杀了老四,反而辅佐老二登基。三年前前脚与咱们大周签订了停战的协约,后脚就趁着咱们大周与夏开战的机会抄了朝廷兵马的后路。前阵子又与汉国的皇帝反目,生生的逼死了他二哥,自己却坐上了掌控朝政的摄政王,咱们要是与这样一个人谋求合作的话,属下以为,无异于与虎谋皮。再者,大帅麾下战将数十员,善战之兵八万余,放眼整个大周有实力与大帅相提并论者也为数不多,何必看他刘凌一个外人的脸色?” 萧破军手下的第一谋士糜远皱着眉头说道。 这糜远虽然寄身于草寇之中,但却是大周的名门之后。此人乃是大周镇守一方的右领军卫大将军糜荒的亲弟弟,胸中颇有才学。 萧破军是一个身材雄武的大汉,身高八尺,虎背猿腰,虽然额头上有一道好似蚯蚓般狰狞的伤疤,但却对他威武的形象没有太大的影响,反而增添了几分煞气。他曾经只是一个苦役,因为身体健壮能干而被委了一个管理三十个苦役的职位。这职位不过是苦役营用来管理苦役们的一个手段,并不是什么朝廷正式的编制。在他的脖子上,至今还刺着象征囚犯身份的字迹。 当初他不堪忍受苦役营的压迫,被逼无奈砸死了那个苦役营的小头目后本想亡命天涯,但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有那么多苦役站在他身边,纷纷举起斧头愿意跟他一起打出去。当时没有别的路可走,他带着五百个苦役猝然发难,杀尽了那些狱卒,然后以五百苦役为兵,三年后竟然打出了如今这么一个可以硬撼朝廷一卫军马的局面。 得了黎远朝,程杰这样的虎将,糜远,宋怀仁这样的谋士。更有八万雄师,即便放眼整个大周也是能独霸一隅的大势力。若不是当初轻敌与另一个大贼寇头子徐胜治打了一仗后败北,他现在应该还在陕州做土皇帝呢。 萧破军虽然出身卑贱,但这个人极有主见,且眼光看得很远。做事果决,冲锋陷阵敢于一马当先,在手下士兵中的威望极高。可以说,整个黑旗军是靠着他一个人的威望支撑的。若是真有一日萧破军死了话,只怕黑旗军也会随之烟消云散。看似庞大雄壮的八万大军,实则全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扛着。 “关键不是刘凌这个人靠不靠得住,而是我们现在有别的选择吗?” 萧破军的另一位心腹谋士宋怀仁出身低微,一直对豪门出身的糜远心存芥蒂。他看着糜远总是装出那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就有气,仗着自己是和萧破军最早最早起事的几个元老,他对糜远没有什么尊重可言。而糜远自然也看不起宋怀仁这个肚子里没有什么学问,只靠着点阴谋诡计爬起来的谋士。 “你什么意思?” 糜远瞪了他一眼问道。 宋怀仁对萧破军拱了拱手说道:“大帅,咱们现在拥众八万余,硬抗右威卫如此之久,看似风光,实则已经是穷途末路!” “宋怀仁!你在胡说什么!身为大帅谋臣,不为大帅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却在这里动摇军心,你其心可诛!” 糜远用羽扇指着宋怀仁骂道。 宋怀仁回骂道:“也不知是我齐心当诛,还是只会歌功颂德溜须拍马,不顾大帅安危只想着自身利益的奸佞小人齐心当诛!” 糜远站起来吼道:“宋怀仁,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忠心耿耿辅佐大帅,虽不敢说殚精竭虑,却也是兢兢业业,还轮不到你挑拨,指手画脚!” “够了!” 萧破军皱着眉头低吼了一声,指着椅子对糜远说道:“糜先生且先坐下,听怀仁把话说完!” 萧破军在黑旗军中有着绝对的权利,糜远虽然是名门之后,平时对这个大帅也并不是十分看得起,但却不敢违逆。当初他到黑旗军中做谋士,无非是家族的安排而已。作为一个屹立了数十年的大家族,才不会做孤注一掷的笨蛋事情。他哥哥在朝廷中做到了右领军卫的大将军,朝廷中还有几个族中人身份显赫,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糜家对大周朝廷就是忠心耿耿。之所以排他来到黑旗军,无非是在这以大周天下为赌注的大局中多安排一条后路而已。若是朝廷最终剿灭了萧破军的黑旗军,以他们糜家的实力帮他洗底重新变得干干净净并不是什么难事。而若是萧破军最终成就了大业,他糜远就是大功之臣,到时候大周即便倒了他们糜家依然屹立如山。如他这般身份的人,糜家派出来何止一人。远的不说,就说击败了黑旗军的徐胜治身边,也有他们糜家的人。 糜远狠狠的瞪了宋怀仁一眼,闷闷的坐了下来。其实宋怀仁说他的那些话不假,他真的不曾设身处地的为黑旗军的将来谋划过,之所以委身于贼,不过是为了家族的利益罢了。萧破军这样出身低微卑贱的人,即便拥众近十万,他还是不放在眼里。而宋怀仁则不同,他是跟着萧破军一同造反的,自然是将心思都用在如何帮萧破军谋划大事上,不但为了萧破军,也为了他自己。 “谢大帅!” 宋怀仁躬身施了一礼,白了一眼糜远,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大帅!咱们现在确实拥兵八万实力雄厚,和蒙虎对抗了这么久而不落小风,硬抗朝廷最精锐的十二卫人马之一,放在整个大周各路义军中也是当中翘楚。但是大帅,八万大军,如今义军与蒙虎对抗数月,每日里消耗的粮草银钱所需甚大,如今周边四五个县已经被咱们抢了个干净,再也搜刮不出一粒粮食来。现在看来与右威卫的战斗是不胜不败的对峙局面,再不出一个月,我军必败无疑!” “蒙虎的人越打越少,如今绝不过一万五千之数,而我军减员不多,各县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来投,别说一个月,我看十日之内,必然能击败蒙虎!宋怀仁,你之言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糜远摇了摇羽扇,冷冰冰的说道。 “放屁!” 宋怀仁只用了两个字反击。 “你这粗鄙的蛮人!” 糜远大怒。 “我说了,听怀仁把话说完!” 萧破军终于怒了,忍不住拍了一下桌案。 糜远虽然嚣张,但还真怕眼前这个被人称作疯狗的贼酋大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如今寄人篱下,也不敢太以出身为重,毕竟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本身就是苦役出身。对自己这个名门之后虽然尊重,却不过是摆个姿态而已。其实他心里,还是对跟他一路出身打天下的苦役们感情深些。 “属下无礼,请大帅责罚。” 糜远躬身,不敢再说什么。 萧破军瞪了他一眼,心中暗叹,这些个豪门大户出身的家伙,若不是自己需要树立一个好的形象,何必忍他? 宋怀仁也没心情跟糜远打嘴皮战,现在黑旗军危急关头事关生死存亡,他不是糜远,没有豪门大户做靠山后盾,他身家性命都压在了萧破军身上,如何敢不尽心尽力。 “大帅,咱们现在的存粮,最多还够支撑一个月的用度,且还不能敞开供应。即便一个月内能击败蒙虎,可这周边县城都被咱们抢过,除非去攻打晋州,否则咱们只能离开此处再寻别处安身立命。既然打赢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咱们何必跟蒙虎死战?” “怀仁,你的意思是咱们走?” 萧破军问了一句。 “走不得。” 宋怀仁躬身道:“走不得,咱们如果走的话,只怕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是咱们走,不管是刘凌还是蒙虎,谁赢了谁都会在咱们背后咬一口。大帅之所以拥兵如此之多却依然不能开创出更大的局面来,就是因为咱们没有一块根基!当初在陕州,咱们若是经营好了的话,有陕州作为根基,又怎么会到了现在无处安身的地步?所以,必须牢牢占据一块地域,咱们才能有更大的发展。” 萧破军面带愧色的说道:“当初贸然与徐胜治开战,是我错了。” “以前的事大帅不必耿耿于怀。” 宋怀仁接着说道:“如今晋州的局面已经被打破,蒙虎北有刘凌,咱们在南面,已经形成夹击之势。若是与刘凌联手将蒙虎击败的话,咱们就能稳稳站住晋州南面这六七个县城的地盘。只要对百姓们好一些,鼓励耕种,用不了两年大帅的实力就会大增。汉国实行屯田之策不过三年,如今已经是兵强马壮,此举深得民心,大帅可以效仿之。” “那刘凌就是个好相于的?他能坐视你在晋州安稳不动?” 糜远又没忍住,撇了撇嘴说道。 宋怀仁道:“刘凌志气自然不仅仅是晋州一隅,他要的是整个大周的天下。但是就目前来说,他还没有这个实力!” “他的主要敌人是大周朝廷的军队,就必然要与各路义军结好。若是两面都得罪的话,他麾下那几万人马就算再精锐善战也走不了多远。所以,以属下看来,刘凌不会看不到这一点而与大帅交恶。属下断定,刘凌派来的使者,必然会以晋州南面这一块地盘做礼物来结交,即便要与大帅为敌,他也要等到站稳了脚跟之后。可是大帅,咱们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论发展的话,他一个外人还能比得过咱们?” 萧破军眼神一亮,笑道:“那就见见那个刘凌的使者,看看他怎么说!”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无可阻挡 “已经攻了十余日,虽然守军损失惨重,但咱们也损失了数百人马了,再这么打下去的话,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杜义皱着眉头说道。 刘凌笑了笑说道:“差不多了,斥候的消息来报,蒙虎前两日主动发动攻击,和萧破军的黑旗军狠狠的打了一仗,将黑旗军杀退数十里,杀人数千。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这蒙虎只怕昨日就该故弄玄虚然后往回跑了。大商河那里有花翎和赵二等着他,萧破军在后面咬两口,蒙虎回到晋州手下不会超过三千人马,以三千残兵回援晋州,我正需要他那颗大好的人头来震慑军心,不急不急,明日就不必再攻城了,只等着蒙虎这头病虎回来送死就好。” 杜义笑着问道:“王爷发明的那件利器,为什么不用?” 刘凌笑着说道:“那东西还是等到打洛阳,或者开封的时候再用的好,过早的用出来不好,也不是个神秘的东西,一旦周军也掌握了的话,就没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杜义点了点头:“这萧破军倒也算是个人物,居然这么快就能下定决心与王爷联手对付蒙虎。只是他手里有八万人马,倒也不能不防。” 刘凌道:“萧破军若是识时务的话,就在我许他那几个县里好生的修养,若是不识时务,我便将他这黑旗军灭了又有何妨?” 杜义笑道:“萧破军自然不如王爷的法眼,只是,若将黑旗军灭了的话,恐怕会引起周国内无数绿林豪杰的反对。王爷图的大周全境而非晋州一隅,这事还是要多斟酌。” 私下里,杜义和刘凌交谈十分的随意,并没有什么拘束和太重的礼数。他是刘凌当初在玉州时候的老部下,对刘凌的为人十分了解。知道王爷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更喜欢说话直率一些。 刘凌点了点头:“我知道,但一味的求和,只会让那些绿林草莽越发的自大起来,不敲打敲打他们,光是许以厚利,他们就会越来越贪婪。” 他忽然俯下身子,对杜义轻声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见王爷心情这么好,杜义不禁大为好奇。 “什么事王爷还如此神秘?” 刘凌低声道:“忠义侯已经取了慈州!” 杜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畅快无比。原来王半斤被王爷半路支走,却是到了应州,从应州刘茂麾下借了五千新老混杂的士兵,绕过晋州,昼伏夜行,昨日突然出现在慈州城外,已经兵不血刃的将慈州这座空城给占了。 “如此一来,慈州晋州连成一片的话,互为依托,稳如磐石矣。” 杜义笑的合不拢嘴,越发的对刘凌钦佩起来。 而此时,蒙虎带着一万两千余右威卫的人马,正好赶到大商河南面。他之所以前几日主动对黑旗军发动进攻,一举将黑旗军逼着退后数十里取得一场大胜,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他以为,谁也不会想到自己大胜之下竟然迅速撤离,马不停蹄的赶回晋州去。只是这样的战术又不是他首创,且局面一目了然,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萧破军即便没有得到刘凌的指点,又如何看不出他这点小伎俩? “大将军,前面五里就是大商河了,还没有结冰,不过斥候报回来的消息说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以来大商河水位下降了不少,如今过河竟然不许撑船,淌着水直接就能过去,睡眠才到腰下面。” 蒙虎的另一员心腹大将孙理说道。 这孙理乃是原来大周兵马元帅孙玄道的孙辈,自幼受门风影响,饱读兵书,且练的一身的好武艺,马上步下都是一员虎将,深的蒙虎的赏识。只是孙玄道死后孙家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若是孙玄道还活着的话,他这样出色的后辈早就安排到身边历练了,用不了几年就会出人头地。现在却不得不屈居在蒙虎麾下任郎将,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官职而已。 “前阵子雨水少,入冬后又没下过一场雪,大商河水位下降倒也正常。看来这老天爷都站在我蒙虎这边,只要过了大商河一马平川,咱们都是骑兵,加紧赶路一日可行一百五十里,用不了两天就能杀回晋州城下!” 蒙虎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笑那刘凌,空背着一个常胜的名号,竟然用兵如此轻率。将阻拦我回兵晋州这如此重要的事都交给萧破军那只疯狗,他怎么就不想想,萧破军那里一共才有几匹马,怎么跑得过我这一万两千骑兵!” 前几日跟黑旗军大战了一场,虽然杀敌六七千人,但右威卫的人马也也损失一千多人,又留给狄卫一千五百人断后,如今蒙虎麾下就只有一万两千余人了。只是他对自己麾下的骑兵颇为自信,一万多铁骑,踏破汉军围困晋州的连营他不认为有太大的难度。而刘凌竟然不设埋伏,一路平平安安的赶到大商河,这让蒙虎对刘凌这个人用兵有了几分轻视。 “大将军还是小心些好,那刘凌向来狡诈,说不得会有什么诡计。” 孙理对大将军这样的态度却并不怎么认可,他总觉得刘凌不是一个如此简单的人物。既然能与萧破军取得联系,那就应该派兵南下阻止右威卫骑兵回晋州才对,南北夹击,一举将右威卫击败,那样的话晋州就成了一座孤城,早晚会被攻破的。 “无妨!我知道刘凌安的什么心思,无非是打算趁我大军过河半渡而击罢了。但现在河水这么浅,骑兵过河用不了多久,他就没了半渡而击的优势,我有何惧?” “传令下去,大军加速前进,争取在两个时辰内全部渡过大商河,别吝惜马力,等过了河再好好休整!” 蒙虎下令道。 随着传令兵不断的传达下去,右威卫的骑兵轰然加速。一万多人的骑兵队伍如同另一条大河,轰隆隆的朝着大商河撞了过去。前面探路的哨骑已经过河,斥候回报的消息说果然在大商河北岸的矮山上隐约看到了汉军的旗帜,看来正是打算着趁着右威卫大军渡河的时候发动攻击。对于这样明目张胆的埋伏,蒙虎并没有太在意。 大商河虽然宽足有百多丈,但现在河水这么浅,河底又不是能陷着马蹄的泥沙而多是石头子,骑兵冲过去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只要过了河两千人马,蒙虎就不惧汉军那看上去很可笑,背诵兵书一样安排下来的半渡而击。 一百哨骑先行过了河,往前探了五里之后就派人回报说发现了汉军的踪迹。蒙虎对此十分的不屑,只是催促骑兵加快速度。很快,前军一千骑兵已经到了大商河南岸,催促战马下水后,发现水真的很浅,出了河床上地势比较低的几个地方,大部分地方都能直接淌水过去。 蒙虎一声令下,命令前军迅速过河,到北岸列阵等待汉军,掩护后续大军渡河。蒙虎有信心,只要先过了河的一千骑兵能站稳脚跟的话,只需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有更多的骑兵冲过大商河去。 接到命令的前军迅速过河,没用多久一千骑兵就安然渡过了大商河。这一千人马过了河后让出数百米的距离供后续大军渡河登岸,然后摆出了阵型,只等汉军来袭。 等蒙虎带领中军人马到了大商河南岸的时候,前军那一千骑兵已经稳住阵脚了。蒙虎大喜过望,命令大军尽快过河。本来他还有些怀疑的心,在看到对岸出现了汉军的旗帜之后也消散的干干净净。 果然打的是半渡而击的主意,蒙虎不禁觉得刘凌确实不过是个名不副实的无能将军罢了,若是以大军在北岸列阵的话,虽然暴露了目标,但右威卫大军若想过河的话,反而更难。厮杀难免,刀剑无眼,谁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大商河畔?偏偏要把士兵埋伏到那座矮山上,不但提前暴露了出来,等他们从矮山冲到大商河的话,只怕大部分的右威卫人马已经过了河吧。 见汉军旗帜出现,蒙虎虽然自信却不敢怠慢,下令中军火速过河,支援前军。 他被人牵着战马过河,还在盘算着多久能将这支来阻截的汉军击败。用多少人可破敌,战胜之后如何追击,他都考虑到了。正在河里走着,忽然听到上游方向传来一震低沉的如闷雷般的响声,更像是千军万马一起奔腾时候的声音。蒙虎皱了下眉头,往上游看了过去。远远的,能看到有一道黑线正迅速的朝着这边过来,速度快的惊人,那闷雷般的声响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蒙虎盯着那黑线愣住,看了一会儿,忽然脸色大变! “快!加紧渡河!上游来了洪峰,快!” 他大声的喊叫着,那嘶哑中还透着尖锐的呼喊,和那闷雷一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洪水滔滔,无可阻挡。 第二百六十章 不足三尺的人命 远远的看还是一道黑线,没多久那如万马奔腾一样的洪峰就杀了过来。正在渡河的右威卫骑兵疯了一般的往前跑,可是他们又怎么跑得过滔滔洪水?一道山峦倒下来一般,洪峰直接将河道里的骑兵拍的乱飞了出去。 汹涌的河水一下子将河道拓宽了十几丈,两岸的骑兵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过了河或者是没过河,就被洪水卷走打着旋沉沉浮浮最终消失不见。说时迟那时快,只一个眨眼的功夫,河道里的千余名骑兵就被洪水卷走,人的哀嚎和战马的嘶鸣在奔雷般的洪水声中,是那么的微弱无助。 紧接着,两岸没来得及逃出安全区域的骑兵就接二连三的被洪水卷走,人仰马翻。此时过了河的右威卫骑兵有一半人多些,河道中有千余人,没过河的还有四千多人。洪水到来后,河两岸的右威卫骑兵疯狂的溃逃,背道而驰。 蒙虎运气好,发现洪峰到来的时候他已经快要登岸了,所以逃过一劫。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汉军的伏兵要故作聪明的藏身在矮山上了,因为那里地势高,洪水冲不上去!而且,想来那些汉军其实是故意暴露出来的,为的就是促使周军加速渡河。再者,矮山再矮,也是高处,骑兵从高处冲下的话,战斗力无疑将提升一个层次! 想通了这一点,蒙虎的心顿时一片凄凉。 好个狠毒的刘凌! 竟然想出用这种办法来,这天地之怒一般的洪水,岂是人力可以阻挡的?半渡而击,半渡而击,好算计啊。半渡而击,何必用人? 回头再去看没来得及过河的部下时,却见远处烟尘冲天,喊杀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到,甚至隐隐间已经压住了河流奔腾的怒吼声。不多时,就看到无数的黑色大旗出现在视线中,还有无数柄在阳光下闪耀着冷酷光芒的横刀。 黑旗军来了! 蒙虎眼前一黑,知道河对岸的部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黑旗军来的这么快?狄卫有一千五百善战的骑兵,就算人数再少,阻挡黑旗军到大部队过河也是毫无问题的,若是运用得当的话,这一千五百人足以挡住黑旗军一天一夜!可是现在,连半日的光景都没有过去,黑旗军怎么就到了? 当看到黑旗军中,竖起了一面写着狄字大旗的时候,蒙虎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心里一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身子把持不住竟然从战马上直直的摔了下去。亲兵们赶紧冲过去将他抱住,但蒙虎却已经昏迷了过去,任由那些亲兵如何呼唤,就是醒不过来。 孙理正在收拢士兵,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回头去看时正好看到大将军蒙虎从马背上掉了下去。他吃了一惊,立刻往蒙虎的方向冲了过去。 驱散开手足无措的士兵,孙理将蒙虎抱在怀里,用力掐了掐蒙虎的人中。过了一会儿,蒙虎终于转醒了过来。只是他脸色白的吓人,眼睛都失去了神采。 “孙理……带兵速撤,退回晋州!” 见抱着自己大声呼唤的正是手下亲信郎将孙理,蒙虎这才想起此时的境地实在太过险恶,他本想站起来,但却连说话的力气都不足。虚弱的对孙理说了两句话,蒙虎再次昏迷了过去。 蒙虎晕倒,众人失去了主心骨,纷纷将视线投向孙理。孙理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又回头看了看河对岸惨无人道的屠杀,他咬了咬牙道:“带上将军,往左侧突围!” 有人下令,亲兵们轰然应了一声,将蒙虎抱着扶上马背固定好,数百名亲兵护在他的左右,跟着孙理往左侧冲了过去。过了河的骑兵见帅旗移动,纷纷往这边靠拢了过来。好在右威卫的人马训练有素,过了河还剩下的五千多人竟然大部分都聚集到了帅旗的方向。只是,很快就从上游传来了阵阵的喊杀之声,举着红色战旗的汉军从上游杀了过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 惊慌失措之下,哪里还有人想得起阻止人马断后,所有人都疯了一般的只想着逃命,跟着帅旗的方向飞奔。此时的右威卫骑兵惶惶如丧家之犬,谁还顾得上河对岸还有数千袍泽正在被黑旗军屠戮? 已经投了萧破军的狄卫,坐在马背上冷冷的看着自己昔日的袍泽被黑旗军的人马围住,一个一个的杀掉。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同情和内疚,有的只是对没有能活抓或者杀死蒙虎的失望。自从蒙虎安排他断后却只给他一千五百人的那天,他就对这支叫做右威卫的军队彻底死了心。 被洪水撞的惊慌失色的右威卫骑兵,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后路?一万多精挑细选出来的黑旗军士兵,骑着五花八门的坐骑终于追上了右威卫大军。虽然他们的坐骑实在惨不忍睹,四条腿能驮着人跑起来的动物几乎都包括在内,但无疑,他们就是用这些不专业的东西追上了人人都有战马的右威卫骑兵。 弓箭雨点一样朝着右威卫人群中落下,右威卫的骑兵一层一层的被剥落了下来。因为慌乱,指挥系统完全瘫痪了右威卫四千残兵,怎么会是憋着一口气追来的黑旗军的对手?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强于黑旗军,但此时谁都没有了战斗的勇气。逃,只有逃,每个人都选择了这个字,而不是军人骨血里流淌着的那个战字。 “左翼右翼合围,弓箭手不要心疼箭!有多少射多少,命令士兵们下马,结方阵把右威卫的骑兵逼到河里去!” 萧破军不断的下达着命令,他的脸色因为兴奋而有些潮红。 对峙了这么久,终于能将大周最精锐的十二卫人马之一的右威卫踩在脚下了。从来没有一支绿林义军战胜过朝廷正规部队的魔咒,终于被自己所打破,而且!被自己击败的还是赫赫有名的右威卫!而右威卫的大将军,还是那个击败过西夏国主嵬名曩霄的蒙虎!这是一份天大的荣耀,从此以后,绿林中萧破军的地位将扶摇直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比肩!就连那个一年前击败了萧破军的徐胜治,也会黯然失色! “长兵器在最前面!多排几列队伍!弓箭手压上去!” 萧破军越来越兴奋,嗓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越来越多的右威卫骑兵被杀死,被洪水这滔天之怒吓坏了的战马根本就不听指挥,或者原地打转,或者腿软的根本就跑不起来。没有人指挥他们迎敌,自身的混乱不堪将伤亡无限的扩大了。中了箭的士兵们从战马上掉了下去,或是被洪水卷走,或是被自己的袍泽踩成了肉泥。 血在混黄色的河水中很快消失不见,只是让咆哮的河水颜色看起来更加的阴暗起来。四千多骑兵,只半个时辰就被黑旗军杀死了半数以上。其他的人也是毫无斗志,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突围,但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他们,不能结成突围阵型,如何能冲得出结成铁桶一样阵势的黑旗军? 这一战,萧破军注定将踩着右威卫骑兵的血骨威震天下。 有人开始跪地投降,这就好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越来越多的人抛弃了自己的战马,跪在泥泞的灰黑色的地上磕头求饶。不可一世的右威卫骑兵,此时就好像一只一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毫无尊严。 萧破军费力的阻止住已经杀红了眼的部下,拦住那些依然还往跪地求饶的官军脖子上砍刀的士兵,终于将留在河岸这一侧的右威卫骑兵保留了一千人左右。他知道这些人都是真正的战士,若不是自己有刘凌帮助,有狄卫的反水,他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击败这些战士。这些骑兵都是宝贝,那些战马更是宝贝,他舍不得多杀掉。 而河岸的另一侧,则在进行着另一场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却更加彻底的杀戮。 后面被赵二的三千人马追赶着,右威卫的骑兵如同一群叫花子一样逃命。而从矮山上顺势冲下来的花翎的骑兵,则是他们梦寐的终结者。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汉军骑兵,原本战斗力就不输于右威卫的骑兵。此时一个毫无斗志,另一个斗志昂扬,结果不言而喻。 从山坡上冲下,很快双方的距离就拉近到一百步。 “放箭!” 花翎一声大喝。 训练了三年的骑射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应有的威力,羽箭划破了空气,也划破了一个有一个右威卫骑兵的身体。将后背交给敌人,就注定了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落地的右威卫骑兵即便没死,挣扎着站了起来,也会被后面高速冲来的汉军骑兵撞飞踩死。破裂的肚子包裹不住内脏,而马蹄,则将内脏变成烂泥。 五千多右威卫骑兵,竟然被花翎的三千骑兵追的落荒而逃,在双方还没有接触的百步距离内,就有数百名右威卫的骑兵被汉骑射下来然后踩死。距离拉近到了三十步的时候,周军竟然没有一个人还击! “投枪!” 花翎再次大喝,率先将挂在马鞍上的投枪摘了下来,高高举起。 呼! 数百支投枪飞了出去,立刻就在几十步外的阵营中绽放出无数朵凄美的血花。右威卫的骑兵被投枪贯穿了身体,还有人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冒出来的枪尖失神。 “换槊!” 花翎第三次大喊,训练有素的汉军骑兵几乎在同一时间举起了锋利的马槊,槊锋微微扬起,成片槊锋组成了另一道洪峰,幽蓝色的光彩,比大商河水更加的恐怖。两支队伍毫无花哨的撞在一起,一支如破甲锥势不可挡,一支如布帛一撕而裂。 三尺多长的槊锋,带走了还不足三尺长的人命。 第二百六十一章 跟我抓人去 用六个字来形容蒙虎现在的状况,那就是凄凄惨惨戚戚。 孙理带兵断后苦战花翎,五千多右威卫骑兵被花翎杀了一阵之后,活着逃离大商河畔血腥地狱的连两千人都不足,远比刘凌所估计的要少。刘凌预计在大商河杀周军一阵,蒙虎能带着三千人马回到晋州城外,可结果是蒙虎如今麾下只剩下一千五六百被吓破了胆的残兵。 孙理身上还插着一支破甲锥,正中肩窝处,若不是他反应快只怕这一箭就能直接捅破了他的心脏。花翎神箭,名不虚传。 孙理勉强集结起来的千余名骑兵断后,被花翎一个冲击就打的落花流水。本来右威卫的骑兵战斗力不属于汉骑,虽然断后的人数上少一些,但拦截住花翎的攻势并不是没有可能。当然,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右威卫的骑兵士气高昂的情况下。可现在别说士气,他们身上只有浓浓的屎气,哪里还能挡得住三千如狼似虎的汉军骑兵? 断后的周军一触即溃,败军倒退回来将自家的阵型冲的更加混乱不堪。花翎看准机会带着五百骑兵刀子已经插进周军溃兵内,硬生生的把周军撕成了两片。后续的汉军追上来纠缠住,等赵二领着三千新兵赶到的时候,战斗随即宣告结束。 其实这一战杀人并不是太多,回程的一万四千右威卫骑兵,除了被狄卫带着投降了萧破军的一千五百人,大商河水带走了一千多人,黑旗军杀了两千人上下,再俘虏两千人。而汉军这边对付的五千多周军,清点人数的时候只才发现只杀了一千人不到,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投降。这是因为右威卫败的太快,快到敌我双方都没有预料到。 “这些人怎么办?要不要都杀了?” 赵二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汗水,催马挨着花翎的身边问道。 花翎想了想道:“近三千战俘,这数目有些大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周军入侵咱们大汉的时候,还有平定叛乱的时候,战俘确实都杀了。但那个时候一是因为粮草不足,人力不足,无法收留大批的战俘。现在咱们是跟着王爷来抢地盘的,杀人太多的话难免会激起周军的斗志。将来战场上敌人若是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只怕抵抗起来会越发的凶狠。” “是这样,我也在想这件事。” 赵二点了点头道:“这些俘虏咱们必须给他们留条后路,不然对以后没有什么好处。” 花翎商量道:“这样吧,我分一半人马给你,你带着大队押着俘虏慢慢回营。我带着一千五百骑兵接着追蒙虎。” 赵二扑哧一声笑了道:“这话本来我还要跟你说呢,既然你先说了那便这么办吧。追蒙虎的事你要拿捏好,真把他逼死了王爷那边也不好交代。我估计着王爷是想留着他的命到了晋州城下再杀,你好歹给他留几个兵跑回晋州去。” 花翎笑道:“你也要小心,三千战俘不是一个小数目。右威卫的人马都是战兵,万一骚动起来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且这些人中真心投降的估计不多,虽然不能都杀了,杀几个震慑一下还是无伤大雅的。” 赵二道:“我省得,你多加小心。” 花翎点头道:“放心,我这便去了,咱们晋州城下再见。” 说完,花翎点起一千五百骑兵,朝蒙虎溃逃的方向追了出去。这一路蒙虎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上被花翎从后面一口一口的往下撕肉,等晋州遥遥在望的时候,他麾下已经不足三百人了。 花翎射在孙理肩窝上的那支破甲锥,孙理一直没有取下来。一是没有时间,二,身边没有一个军医了。 “大将军,咱们……如何进城?” 孙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骑兵,这三百来人一个个灰头土脸,身上的衣甲也大都破损不堪,几乎个个带伤。再看看汉军围在晋州城外的连营,孙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依靠这三百人冲过去。以汉军大营的厚度,只怕才冲到一半的时候这三百人就被磨没了。别说进城,只要冲进去只怕每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蒙虎的样子也十分的难看,虽然他的铠甲没有破损,但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血污,尘土,让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右威卫大将军和那些骑兵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他虽然没有受伤,但坐下的黄骠马后臀上插着两只羽箭,心爱的战马此时已经十分的萎靡,能坚持着跑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了。 幸好,后面的追兵已经被甩开了,若是那些阴魂不散的汉骑再撵上来的话,别说闯汉军大营,光是后面那些越战越勇的追兵都难以应付了。 “追兵撤了!” 蒙虎咬着牙说了四个字。 孙理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大将军为什么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被人轻视后的愤怒。追兵追到这里,原本上再冲杀一阵必然就能将右威卫的人马全歼,前面是汉军大营,追兵只需要把右威卫的人马往前赶一点,大营兵出,前后夹击,三百多人的右威卫骑兵,死得将会毫无悬念。包括自己,也包括面前这位历来自负的右威卫大将军蒙虎。 而汉军的追兵撤了,在马上就能击毙蒙虎的时候撤了,这是什么意思? 孙理知道,右威卫的大将军,镇北侯蒙虎,现在已经是汉军看不起的一个小人物了。汉军追兵的意思很明显,给你留下三百人,看你怎么回晋州?若是不敢回的话,那就跑吧,从此隐姓埋名,再也别上战场了。因为,你已经没有了一个大将的勇气。 要么你就抱着必死之心去闯营,要么你就夹着尾巴跑吧。 这是羞辱,最阴损的羞辱。 蒙虎紧紧的攥着拳头,额头上青筋毕露。 “就算是死无全尸!我也要杀回晋州城内去!” 他猛地大喝了一声。 “士兵们!现在我给你们选择的权利,是跟我去踏破汉军的连营,还是就此转身离开。不管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你们。我只想说一句,勇敢的像个军人那样去战死,或者卑微的懦弱的苟活下去,只在你们一念之间!愿意跟我走的,就擦亮你们的横刀,跟我去饱饮敌人的鲜血。愿意走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蒙虎拨马,转身,看着麾下这三百残兵。 孙理咬了咬牙,猛地将肩窝上的破甲锥拔了出来,一股血箭喷出,染红了空气。三棱破甲锥造成的伤口很大,血很难止住,没有军医没有草药不能包扎,任由血流出来的话他坚持不了多久。但他没有理会这些,他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作为一个大周军人的勇气。 “誓死追随大将军!” 孙理弃箭于地,抽刀高呼。 三百骑兵互相打量了一下,随即同时拔出横刀,高举擎天。 “誓死追随大将军!” 这一刻,三百骑兵爆发出了滔天的战意! “前面!就是汉军的大营!那里,有至少六万等着咱们去送死的汉军。他们都是嗜血的豺狼,是侵略者,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们怕不怕!” “不怕!” “冲击大营,十死无生!你们怕不怕!” “不怕!” “那好!今天,你们就跟在我身后,咱们一起去死!你们放心,我不会死在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后面,只会死在你们之前!兄弟们!” 蒙虎抱了抱拳,对这些平日里自己根本不会正眼看一下的普通士兵郑重的叫了一声兄弟。 “兄弟们!咱们来世再见!” “来世还做大将军麾下的兵!” 孙理大喊一声,用横刀猛地往坐骑的后臀上刺了一下,率先冲了出去!他还残存的四五个亲兵呼啸一声,紧随其后。蒙虎见孙理率先冲了出去,心里一暖,然后爆发出一股能震天动地的死志:“跟我去杀敌!” “杀!” 三百右威卫骑兵,士气滔滔! 刘凌坐在辕门内不远处,用他自己“发明”出来的一种很气管的圆筒看着对面冲过来的几百骑人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的,没错,拿在他手上的正是一只简易的望远镜,虽然制作很简单,但在这个时代刘凌想做出来,也着实的费了一番功夫。 放下被属下们称之为千里眼的圆筒,刘凌问刚刚回到大营的花翎道:“这个人武艺如何?” 花翎想了想说道:“蒙虎的武艺其实并不十分出众,这几日交手,他的马上功夫尚且还不如那个孙理。但这个人在周军中有个外号叫做拼命猛虎,当初就是因为上战场悍不畏死才受到了郭威的赏识,渐渐升为掌管一卫兵马的大将军。虽然这些年他很少再亲自上战场了,但底子还有。” “比我如何?” 刘凌接着问道。 花翎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时候王爷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远不如王爷,若正面对敌,三个回合内王爷就能斩其于马下。再加上此人远来奔逃一路上心力交瘁,体力也大幅下降,只怕如今不是王爷一合之将。” 花翎根据自己的判断如实回答道。 刘凌嘴角的笑意更浓,坏的就好像一只瞄准了下蛋肥母鸡的狐狸。 “你说,汉军大元帅摄政王刘凌,若是只带着二十修罗骑兵将大周右威卫大将军蒙虎走马生擒,晋州城里的守军们会怎么想?” 花翎一惊,抱拳道:“王爷千金之躯,切不可以身犯险!” 刘凌哈哈大笑道:“是你怂恿本王上阵的,若是真有什么意外的话,你就等着倒霉吧!” 他大笑而起,伸手将放在一边的长刀抓了起来:“点十九修罗,你也跟我抓人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二十一修罗 “用刀!” 刘凌只说了两个字,然后率先上了战马。很久没有上战场的红狮子欢快的叫了几声,鼻子里喷出来的白气都带着杀意。刘凌的红狮子,是汉军中唯一一匹与修罗营骑兵的战马在一起而不畏惧的战马,似乎是适应了战场上的血腥味,红狮子竟然每次见到修罗营的战马都会跃跃欲试,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和对方比一比。或许只有刘凌猜到了自己这匹高傲战马的心思吧,这家伙……是看到出色的马就想收为小弟! 十九个修罗营骑兵,再加上花翎,二十个骑兵纷纷上马,抽刀。花翎的脸色很精彩,他实在想不到王爷竟然想亲自去擒了那蒙虎。而十九个修罗营的骑兵则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样子就好像十九个冰雕。 “走吧!” 刘凌笑了笑,率先冲出了辕门。 二十个骑兵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分作两队。刘凌的红狮子冲出来之后撒着欢的蹦跳了两下,对这种回到战场上的感觉,似乎它十分的喜欢。 眼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只有一百五十步左右,刘凌下令道:“不许射箭,生擒!” 已经将破甲锥搭在硬弓上的花翎苦笑一声,将弓箭又收了起来。随着刘凌的刀锋动作,刷的一下子,二十名骑兵在他身后分开,形成了一支以刘凌为箭头的破空之箭!八十步,刘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放下面甲。后面的修罗营骑兵做着同样的动作,放下面甲后,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一名修罗营骑兵的队正和花翎一左一右护住刘凌的两侧,两柄出了鞘的长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之所以刘凌下令不要放箭,是因为他知道,蒙虎麾下那三百个右威卫的骑兵,此时早就已经没有了羽箭!在这一路亡命飞奔中,他们的弓箭早就耗尽了。敌人没有了弓箭,那我也不用。敌人狼狈而来体力不足,我只用二十人对敌。公平,刘凌要的就是这两个字。他要让城里还在顽抗的周军看看,让那些虽然被杨业控制但并不是真心归顺的周军看看,他们的大将军蒙虎,是怎么被击败的。 蒙虎扬起长槊,瞄准了正对面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敌将。 “杀!大周必胜!” 三年不曾喊出来的口号,再一次脱口而出! 忽然,蒙虎紧握着槊杆的双手猛地颤抖了一下。脸色大变,心神巨震!扬起的长槊微微颤抖着,他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正对面冲过来的敌将,他口干舌燥。 黑甲,红马,长刀。 是刘凌! 蒙虎的眼睛立刻瞪圆了,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的大脑里在这一个瞬间一片空白,说什么他也想不到,自己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汉军主帅摄政王刘凌居然会亲自来战?而且,他还只带了二十骑!蒙虎苦笑一声,刘凌,你这是在干什么?是想进一步羞辱我吗?难道你不知道,其实在你派来追兵退走的那一刻,我的尊严已经被你羞辱的体无完肤了吗? 随即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 好,好,好!既然你自大到认为如今的右威卫大将军只配你带二十个人交手,那我还怕什么?总之就是一死罢了,临死之前拉上你这个如今在汉国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死又有何妨? 一命换一命,老子赚到了! 蒙虎大吼一声:“对面来的是汉大元帅刘凌!兄弟们,活撕了他!” 孙理是第一次与刘凌对面,他不认识刘凌,刘凌自然也不会认识他。但孙理对刘凌,却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他的爷爷,曾经的大周军马大元帅孙玄道,就是死在刘凌的手里的。正因为孙玄道的死,曾经的军中第一世家孙家,如今也已经破败了下来。如果说孙理的父辈还能披着一点孙玄道的影子苟延残喘,那到了他这一代,已经很难再受到爷爷光环的笼罩了。在大周军中,孙家已经倒了。 大周乱世来临之后,孙家在军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如他这样孙家的第三代子孙,到了军中之后已经不会还得到什么尊重。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汉国的摄政王刘凌! 杀! 孙理怒吼,挥舞着流血的手臂,咬牙切齿。 四五个亲兵感受到了主将的怒火和杀意,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们默契的分开左右,以主将为箭头,他们护住孙理的左右,形成了一个微型的锥形攻击阵型,迎着刘凌的马队杀了过去。反正都是一死,能拉着那位鼎鼎大名的人物一起去死,这也算是一种辉煌的死亡吧。 刘凌看到有几个人加速朝自己冲了过来,对于周军这种临死前爆发出来的勇气他很欣赏,却并不会真正的重视。他现在有这个资格,因为他是一个胜利者。 刀锋往前一指,身后的骑兵随着刘凌朝着那几个人组成的攻击阵型迎了过去。 孙理眼看着刘凌已经到了自己身前不远处,他爆发出全身的力气一刀朝着刘凌的咽喉砍了下去。带着杀气的横刀,虽然已经砍出了缺口,但依然锋利。他要报仇,哪怕自己被刘凌身后的亲兵乱刀砍死,他也要报仇! 当的一声,两刀相交在一起,剧烈的撞击擦出一连串的火星。刘凌的长刀磕开孙理砍过来的横刀,左手探出,在两个人交错而过的一刹那,一把掐住了孙理的咽喉!他以左手,掐住孙理的脖子,直接将孙理从马背上举了起来! 花翎和修罗营的骑兵在后面将想就主的周军击退,朝刘凌身上刺过来的兵器都被他们挡开。而从修罗营骑兵身上爆发出来的血腥味道,让周军的战马极不适应。战马嘶鸣中,孙理的几个亲兵砍瓜切菜一样被修罗营的骑兵杀死。就好像一颗拦在破甲锥前面的鸡蛋,孙理这支小队砰然而碎! 刘凌纵马飞驰,单手举着孙理,如战神临尘! 孙理咽喉被刘凌大手抓住的那一刻,剧烈的撞击让他的喉咙一痛,随即窒息,喉咙里似乎被堵上了,没有一丝气流通过。他眼前一黑,强撑着没有昏过去。还没有等他缓过来,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再次被人举高了几分。 刘凌将孙理举过头顶,似乎隐约间听到自己手上抓的人喃喃的说了我恨你三个字。只是他却没有去多想,狠狠的将孙理往地上贯了下去! 嘭的一声,孙理的身体重重的摔再地上,眼前一黑,随即被刘凌身后的修罗营骑兵狠狠的践踏而过。胸口塌陷,骨断,肉烂。 蒙虎啊的大吼了一声,双眼瞬间变得赤红! “刘凌!我誓杀你!” 蒙虎催马,挺槊冲了过去。迎头一槊直奔刘凌的头颅刺了过去,这一槊含怒而发,速度快的惊人。再加上两个人相对而来,看起来就好像刘凌直接把头颅朝蒙虎的槊锋撞过去一样。就在花翎大惊失色的一刹那,刘凌微微一侧头,闪过槊锋,将那柄散发着湛蓝色妖异光芒的长刀往槊杆上一压,刀锋朝前,顺着惯性,长刀狠狠的沿着槊杆切了下去。 血光飞溅,蒙虎的四根手指被长刀齐齐的切了下来。 蒙虎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疼,那柄如毒蛇一般的长刀一转,刀背狠狠的敲在他的胸口上! 刘凌勒住战马,刀交左手,右手探出一把将胸口被重击肋骨顷刻间就断了几根的蒙虎从马背上提了起来,往腋下一夹,左手刀挡住蒙虎亲兵刺过来的马槊,反手一刀将那亲兵的半片头颅削飞了出去。血和脑浆喷了出来,白的,红的,血腥无比。 他停住,但他身后的修罗营骑兵却如二十只真正的猛虎朝着右威卫的骑兵扑了过去,等刘凌催马再次冲起来,被四个修罗营骑兵护住左右之后,接替他肩头位置的花翎已经将右威卫三百骑兵的阵型狠狠的撕开了。 刘凌将蒙虎往马鞍上一甩,挥刀喊道:“杀穿过去!” 二十一骑,二十一柄长刀。 如地狱二十一修罗,杀人如麻。 三百骑周军,硬生生的被二十一骑汉军撕成了两半。刘凌这支骑兵就好像一把剪刀,将周军这一块布呲啦一下子剪开。沿途而过,周军士兵纷纷落马,竟然没有一个人是修罗营骑兵一合之敌手。长刀翻飞,人命一条接着一条的被收割。 被砍开了的皮甲,血瀑布一样喷出来。刀伤长而深,血根本就止不住。被切开了肚皮的右威卫骑兵才用手堵住伤口,肠子却从手的缝隙里挤了出来。他从马背上掉了下去,躺在地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广阔无穷的天空,晴空如洗,血洗。 修罗营的骑兵杀穿了敌阵,冲过去之后每个人的面甲上都溅满了血。闻到了血腥味的战马打着响鼻,越来越兴奋。 随着刘凌的刀锋一指,二十一骑兜出一个漂亮的大弧线完成了转身,再一次朝着右威卫的骑兵杀了过去。失去了主将,同时,他们刚刚爆发出来的勇气也被打的支离破碎。那柄闪烁着湛蓝色光芒的长刀,如同噩梦,缠绕住了身子,也缠绕住了他们本就颤抖的灵魂,挥之不去。毫无悬念,周军的队列再一次被切开,丢下了几十具尸体。 刘凌哈哈大笑,带着二十骑汉军,昂然回归大营! 两百名周军聚集在一起,茫然的看着回营的汉军,不知所措。 仅仅是一个交锋,二十一骑汉军,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击败了自己? 那柄刀,那身黑甲,那匹红马。 刘凌纵马驰入大营,将蒙虎往地上随手一掷,翻身下马:“告诉外面的右威卫骑兵,投降不杀!他们都是真正的战士,若是不肯降,就成全了他们军人的勇气吧。” 正说着,营外二百余骑右威卫骑兵,骤然高呼一声:“大周必胜!” 杀敌的横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他们看着自己的血流下,依然鲜艳耀眼。 轰然落地,如倒下了一座山峦。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把酒言欢? 第二日一早,刘凌升帐聚将。 “杜义,安排人马围城,不要进攻,弄一桌子好酒好菜来,我要与蒙虎将军在城外把酒言欢。” 刘凌笑了笑,邪恶的好像一个恶魔。 谁都知道昨天晚上杜义劝了半夜,重伤的蒙虎誓死不降。怎么今日王爷就说要与蒙虎把酒言欢了?难不成王爷亲自出面劝降了蒙虎? 只有杜义明白了刘凌的心思,他笑着说道:“只怕咱们那位蒙虎大将军不会配合。不过反正是做出戏而已,我来想办法。” 刘凌笑道:“这事不用你做,我手下的人做起来比你弄得好。” 杜义这才想起,王爷麾下有一支神秘的队伍,但却一直没有人见到过。传说中王爷麾下的这支神秘队伍,什么样的人才都有。杜义自己推测,这应该是一支执行特别任务的特殊队伍。应该负责的是收集情报之类的工作,但王爷不说,他自然不敢直接去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王爷这样的人,若是没有一点私人力量才怪呢。 就拿王半斤攻陷慈州来说,若是没有最详细的情报知道慈州如今已经是一座空城,那王半斤敢带着区区五千新兵攻打一座州府?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杜义断定王爷麾下还有一直秘密队伍的传言是真实的。但他也知道,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支队伍负责情报消息的话,那南征大周的战争就会轻松很多了。 “属下这就去安排。” 杜义行礼,然后退出了大帐。 不多时,号角声响起,大军开始集结。 一万大军,分作是个方阵,在晋州北门外整整齐齐的站好。距离城墙五百步,不必担心城墙上的冷箭。大军分开两边,中间比较宽的地方摆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酒菜,还冒着热气。桌子两边各坐着一个人,皆没穿甲,正在谈笑饮酒。 晋州城墙上装备有重弩,但这个距离,没人能保证一弩命中。再说,酒桌两边不远处矗立着的数百巨盾手也不是摆着看的,重弩虽然威力巨大,但这个距离基本上也击穿不了巨盾坚实的防御。 一个风姿绰约的温婉女子,穿了一袭彩裙,跪坐在蒙虎的身边,温柔的喂给蒙虎一口美酒,吃吃的笑了笑。第一次在青楼之外接客的女子,虽然害怕于战场上肃杀的气氛,但心里还真有一点莫名的刺激感觉。 “呸!” 蒙虎将嘴里的酒啐掉,狠狠的瞪着刘凌道:“卑鄙!你以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骗得了城上的守军?右威卫都是我练出来的兵,他们会相信你这下作的鬼把戏?想让他们以为我降了?做梦!” 对蒙虎投过来的恶毒的视线,刘凌并不在意。他笑了笑,将酒杯举起来放在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轻笑道:“大将军说错了,我并没有指望着看到你我在一起饮酒,就让城墙上的士兵们跟着你一起投降。我这样做,仅仅是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降,连蒙大将军你这样的仇敌我都能美酒好菜的招待着,他们如果投降的话肯定也不会受到什么虐待。” 他笑了笑:“我想让他们知道的,仅仅是我善待俘虏而已。当然,如果城墙上右威卫的士兵们认为自己的大将军投降了,我也阻止不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即便我真的降了,晋州城里还有杨业在!杨业深受我大周天子隆恩,对大周忠心耿耿,他是不会投降的。别说你把我绑在这里饮酒,就算我跑到城门前去劝杨业投降,只怕他也会用弩箭来对付我。以我对杨业的了解,为了报答陛下对他的隆恩,他是断然不会将晋州送给你这只汉狗!” 他狠狠的骂,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怒气。 刘凌却不生气,而是微微俯下身子,微笑着问道:“有件事本王一直很好奇,那个杨业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得到你们那个皇帝的重视?而且,似乎蒙大将军对这个人也很推崇啊?” 蒙虎哼了一声,却不理会刘凌。 刘凌将酒杯放下,抬手伸出一根手指道:“大汉嘉丰元年,杨业是大将军楚离火麾下的一个小小队正,楚离火战死,此人带着二十几个亲兵死死护住楚离火的尸体,死战不退。孙玄道率军来援,将杨业救了回去。大汉嘉丰二年,你们那个战败了的皇帝在大殿里接见了杨业,并且破格升其为郎将。” 刘凌伸出第二根手指:“大汉嘉丰二年三月,他随左武卫大将军韩庚南下平乱,屡立战功,深得韩庚的赏识。当初杨一山有叛军十万,韩庚只带着左武卫两万人马出战。杨业献计,大破杨一山主力。你们大周的皇帝柴荣又亲自下旨升杨业为正五品的鹰扬郎将。”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大汉嘉丰二年六月,杨业跟着左武卫大将军韩庚,还有你,右威卫大将军蒙虎伐夏。二十万大军被你这草包将军断送,同时还断送了左武卫大将军韩庚的一条老命。回来的时候,二十万大军不足四万,又被我大汉抚远军截杀一阵,狼狈而逃。唯一没有损兵折将并且颇有战功的,就是杨业麾下那几千人马。八月,柴荣再次下旨,升杨业为从四品宁远将军。” 刘凌伸出第四根手指:“大汉嘉丰二年九月,你被重新启用。第一件事就是求柴荣将杨业划到了你的帐下,重新组建右威卫镇守晋州。在一次剿匪的小规模战斗中,你这白痴再一次轻敌冒进被山贼围困,是杨业带着五十死士将你救出来的。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你奏请柴荣今生杨业为正四品的镇远将军,为你右威卫副帅。” 第五根手指缓缓举起来的时候,蒙虎的脸色已经白的好像纸一样。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虽然盯着刘凌的眼睛依然带着怒火,但其中,已经有了一种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慌乱。 “大汉嘉丰二年十二月,杨业已经是你的心腹,是你最信任的人。你再次奏请柴荣,晋升杨业为从三品威远将军,右威卫副指挥使,柴荣加封杨业为子爵。自救你之后,你对杨业深信不疑,和他无话不说,萧破军来犯,你更是放心的将晋州交给杨业镇守,而自己领兵迎战萧破军。” 刘凌笑了笑道:“我说的没错吧?” “你为什么盯着他!” 蒙虎想站起来掐住刘凌的脖子,奈何他的手脚都被绑住,身边那个娇滴滴的青楼女子被吓的惊叫了一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刘凌摆手示意身后的聂氏兄弟不用动,而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蒙虎说道:“我什么盯着他?” 刘凌笑了,笑的很畅快。 他反问道:“你猜?” 蒙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是汉人!是你的人!” 刘凌鼓掌而笑:“答对了,给你奖励,今天不杀你。” 蒙虎怒极反而镇定下来,他坐下,对那青楼女子恶狠狠的说道:“起来!喂我饮酒!” 那女子颤抖着手倒了一杯酒,送到蒙虎的嘴边。蒙虎咬着酒杯一扬脖,一饮而尽。将酒杯吐掉,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刘凌的脸问道:“既然杨业是你的人,你取晋州易如反掌,为什么还要做这出戏?将我引回来设伏,这一点我能想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假惺惺的在这里喝酒!” 刘凌叹道:“你总归还不是太笨。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让你在这里陪我喝酒,无非是做个样子而已。你若不降,杨业纵然能带兵投降,只怕他麾下的那些周军士兵心里也不会服气,不会真心归顺与我。你都在这里与本王饮酒谈天了,他们还凭什么再卖命守城?” “卑鄙!” 这是今天蒙虎第二次用这个词。 “卑鄙?” 刘凌笑笑:“是你蠢罢了。战争,并不一定只是双方在沙场上厮杀。光明正大的决战,然后以胜负论英雄。” 他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舒服:“你不觉得你们大周乱的太快了吗?柴荣虽然病重,但威望犹在,你们大周朝廷里的那些大人们怎么就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你们这些地方上镇守一方的武将,怎么就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划地为王?朝廷里的文官们只顾着争权夺势,地方上的武将们只顾着招兵买马拓展地盘,为什么这样?” “是你对陛下下的毒手!” 蒙虎再一次控制不住,几乎跳起来问道。 刘凌摆了摆手道:“原来你还是一个白痴,柴荣是大周的皇帝,当今天下最有权力的几个人之一,禁宫防卫何其森严,我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再说,我可不希望柴荣死,他死了,谁替我扛着大辽和大夏的压力?” 蒙虎愣住,隐隐间猜到了什么,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朝廷大员,地方武将,身边都有你安排的奸细!?” 刘凌引了一口酒道:“你总算开窍了。” “柴荣能理事的时候,以他的才干和威望,我派在大周的人只能潜伏不动。但柴荣病重,将朝政交给三个他自认为对自己忠心不二的大臣主掌的时候,我就知道机会来了。大周是必然要乱的,我的人只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让这乱来的稍微提前了一些,让你们这些人互相敌视了些,从目前来看,我手下那些小家伙们做的还不错。” “卑鄙!” 蒙虎第三次用了这个词。 刘凌微笑着说道:“要想在正面战场上取胜,暗地里做的事一点也不比明面上少。这些年我一直背着个百战百胜的名号,现在你知道是为什么了吧?” 正在这时,花翎跃马到了城墙外一百五十步的地方,拉满弓,嗖的一声将一支响箭射进了城里。 刘凌亲自给蒙虎满了一杯酒,放在他面前。 “花翎射进城里的箭上绑着一封信,劝降信,你……右威卫大将军蒙虎的亲笔信。” 刘凌坐下,云淡风轻。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文人掌权 晋州丢了!右威卫四万多人马,战死两万余。右威卫大将军蒙虎投敌,写劝降信射进晋州城,守城大将杨业无奈,随即开门献城! 这消息传到开封之后,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怎么会这样?蒙虎不是我大周最善战的将军吗?怎么会被北汉那区区几万人马打的大败,还丢了晋州?” 黄门侍郎裴炎皱着眉头,将茶杯重重的顿在茶几上,热水飞溅。 “我大周的颜面,都被这个蒙虎给丢尽了!” 吏部尚书胡温恨恨的说道:“当初这个蒙虎在陛下面前牛皮吹的震天响,说什么只要有他在晋州一日,汉人就休想南下一步。说什么给他三年的时间,就能将右威卫训练成一支百战百胜的铁军来,攻破太原,覆灭北汉,以报陛下赏识重用之恩。如今三年是过去了,没见他北伐走出一步,倒是把晋州丢了!” 门下省侍中杨昭也怒道:“早前我就说过,蒙虎此人刚愎自用,傲慢无礼,打算对陛下进言以威远将军杨业取代他,领右威卫之兵镇守晋州。如今可倒好,这奏折我刚写好,晋州就丢了!不堪大用!不堪大用!” 裴炎道:“还说那个杨业!这个人深受陛下皇恩,三年多不足四年的光景,从一个小小的队正接连升到从三品的威远将军,圣眷之隆绝无仅有啊!他竟然也降了,如何对得起陛下对他的赏识?” 杨昭道:“其实这事杨业的责任倒还小些,我听说在晋州城下,蒙虎与汉忠王刘凌把酒言欢,还写了亲笔信给杨业劝降。右威卫都是蒙虎的人,杨业才去了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兵都降了,他一个光杆将军还怎么守城?要我说,还是那蒙虎该死!身为正三品的右威卫大将军,已经堪堪快做到武将极品的官爵了,竟然投敌,还在阵前与敌将饮酒作乐,这样没有气节的败类当初怎么就混进了军中!” 裴炎这才想起,当初见杨业圣眷很隆,门下省侍中杨昭可是上赶着认了那个杨业做侄子,还说是族出同源。现在自己说杨业不好,杨昭自然要辩驳一下,不然当初他认了杨业为世侄这件事,就能被人抓住当小辫子。 “杨业将军,唉,困守古城,手下无兵,确实难了些!” 裴炎假惺惺的和了一句,心里却在冷笑。 “够了!” 中书令徐中和放下茶杯冷冷的说道。 这个人乃是柴荣最信任的大人物,如今病重的柴荣,只是偶尔让他进宫里将朝政汇报一下。如今大周糜烂不堪,可柴荣却并不知道,他还停留在两年前的时候,大周国富民安,军容强盛的时期。而让皇帝陛下一直活在美好的过去,徐中和功不可没。不光是他,现在朝中的大臣们怕柴荣发现自己那些龌龊事,一个一个的联合起来,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大周蓝图,将柴荣骗的好不辛苦。 “不管是冤枉委屈还是无能失职,败了就是败了,蒙虎降了,杨业也降了,你们说来说去,他们两个有什么区别?晋州城如今已经在刘凌小儿的手里,你们还是想想如何对陛下说吧!” 徐中和冷哼一声,眉宇间都是气恼。 见徐中和生气,几个大人物赶紧作揖道:“求大人指点。” 大周不设宰相,这徐中和却是宰相一般的人物。病重后的柴荣最信他,朝廷里的一切事宜几乎都交给他来处理。也就是柴荣还有着一点清醒,知道此人没有什么军事上的才能,不然真没准把大周上百万大军都交给这个人来指挥了。当然,在柴荣的心里,还是觉得军权抓在自己手里要踏实些。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信任的那十二卫的大将军们,早就已经堪比那些自立为王的山贼,划地而治了。曾经的雄兵百万,如今宫里能调动的,或许不过是天子六军这三万不足的人马而已。 徐中和见几个人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心里有些得意。如今这大周,与其说是柴家的大周,还不如说是他徐家的。柴荣久病困居深宫,什么旨意都是他代为传出来的。他说什么都是圣旨,在这朝廷里,谁能站在他前面?前阵子黄门侍郎裴炎得宠,去了几次皇宫,还不是被他整的几乎丢了官位。然后他再假惺惺的施恩,求陛下保住了裴炎的官位。如今这朝廷里,或许暗中有人敢对柴荣不敬,但不管明里暗里绝无人敢对徐中和不敬。 徐中和饮了口茶,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心里这才顺畅了些。 “诸位大人,陛下的病……可是禁不得气的。” 徐中和幽幽的叹了口气。 裴炎受过徐中和的打击,知道这个人在皇帝陛下那里的影响力。当初自己以为已经走到了那一步,最起码已经是能和徐中和并驾齐驱的级别了,想不到在陛下那里,自己的前程还是徐中和一个小手段就能毁掉的事。从此之后,他不但不怨恨徐中和,反而对这个人越发的尊敬起来。 “徐大人的意思是?这件事……咱们不能告诉陛下?” 裴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徐中和眯着眼睛,没有回答裴炎的话,而是指着墙壁上那副巨大的大周舆图说道:“晋州虽然号称我大周北方门户,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州府罢了。再者说,那个刘凌不过带了六万人马,还不如萧破军徐胜治这些草寇势力大。我看他也不过是来浑水摸鱼的,凭他那区区六万人,还想做出什么大事来?” 杨昭眼前一亮,看着徐中和的手指在舆图上滑过的诡计,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大人的意思是,这件事咱们先压下来,然后遣一员大将率军将刘凌打回去,然后……” 吏部尚书胡温拍手道:“然后,又是一场大捷!” 徐中和瞪了胡温一眼,对这个人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感到很气愤。 “胡大人,有些话不能乱说!” 徐中和手指敲着桌子,不愠不火的说着,但那话里的寒意还是让胡温打了个冷颤。他可是笑的徐中和的手段,这朝廷里跟徐中和作对的人,还有那些不开眼的人,被徐中和整的家破人亡的可不是少数。 “大人,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裴炎小心翼翼的说道:“左威卫,左祤卫,右祤卫的人马都在剿匪,萧破军,徐胜治,刘杀狼这几个打贼,手下都有十余万的反贼,这三卫兵马目前都被牵制住了。若是想调兵的话,只能从其他地方选了。” 徐中和嘿嘿笑了笑:“左武卫的大将军韩布衣是韩庚的长子,陛下对其十分的信赖。我听说小韩将军比起他父亲来,在用兵韬略,临阵冲锋上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小韩将军肯领兵前往晋州抗敌的话,相信不日就可平定北方。” 裴炎的嘴角不露痕迹的扯了扯,心里止不住的冷笑,但脸上却依然恭敬:“小韩将军如今在申州与巨匪杨一山交战,好像也抽不开身……” “我记得半月前小韩将军刚发来过捷报,杨一山不是已经被击溃了吗?一个被朝廷大军打的抱头鼠窜的小毛贼而已,我看之前你们商议掉小韩将军去剿灭他就是小题大做了。一个内贼而已,难道还比刘凌这个外贼可恶?!” “大人教训的是!是下官等鲁莽了。” 裴炎等人躬身道。 徐中和笑了笑说道:“诸位大人也都是为了陛下着想,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并没有错,只不过事情要分轻重缓急。杨一山这个小角色,如今已经被小韩将军打得大败,不是只带着三五千人逃跑了吗?这样,让申州郡丞继续缉捕。申州还有郡兵五千,抓一个小毛贼绰绰有余了。掉小韩将军北上吧,给他一个时限将刘凌赶出国门,这样你我在陛下面前也好说话。” 兵部尚书陆机水一直没有说话,见军国大事被徐中和这几个不懂军事的文人就这么儿戏的定了下来心中气苦,但是奈何徐中和权柄滔天,他也不敢逆着这位大人说话。只好从侧面提醒道:“左武卫经历连番大战后,现在人马不过三万,是不是单薄了些?” 徐中和皱着眉头看了陆机水一眼,虽然心中不满,但他毕竟也知道军国大事不可轻率,扫了一眼舆图说道:“那就再调丰州的左威卫,宋州的右武卫一同开拔。就让小韩将军任平北大将军,统帅三卫兵马吧!” “大人!” 陆机水追着徐中和的脚步说道:“小韩将军似乎有些威望不足吧?不管是左威卫大将军余齐,还是右武卫大将军刘基,在军中的威望都要比小韩将军高不少。且论兵力来说,左威卫和右武卫扩充兵力后都有四万人马,而小韩将军如今只有两万二千人马,主将弱而副将强,恐怕对战事不利啊。” 徐中和停住脚步,冷笑一声问道:“陆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本官不懂军事,胡乱指挥?” 陆机水的心猛地一颤,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下官不敢,但凭大人决断。” “陆大人,你在兵部也有十几年了吧?” 徐中和语气忽然变得亲切起来,却让陆机水心里一冷,随即彻骨的严寒从心里溢了出来,逐渐将整个身子冻住,僵硬而冰冷。 “听说你新得了一个大胖孙子,陆大人啊,有时间还得多抱抱孩子,免得将来孩子见不到爷爷,多可悲?” 徐中和笑着说话,一脸的和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机水却仿佛看到,在徐中和的嘴里,怎么会有两个毒蛇的锋利毒牙?为什么他的背后,还扭动着一条蝎尾? 第二百六十五章 驱狼 “大周朝廷调了在申州与杨一山大战的左武卫大将军韩布衣,在宋州的右武卫大将军刘基,在丰州的左威卫大将军余齐分别从驻地开拔往西北而来。以韩布衣为主将,集结大军十一万,试图夺回晋州。” 刘凌在舆图上指了指,把影卫刚刚送来的消息对手下诸将说了一遍。 “这真是柴荣下的命令?” 杜义明知道不是,但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大周朝廷居然会做出这样白痴的决定。且不说韩布衣的威望能不能服众,能不能指挥得动刘基和余齐,就说这三卫人马,离着晋州最近的是宋州的右武卫,也有两千里的路程,这大周朝廷是怎么想的?放着在晋州南面二百里的左祤卫不用,西面五百多里的右祤卫不用,非得千里迢迢从宋州,丰州调兵? 刘凌笑道:“柴荣要是知道了,估计病就气好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大周朝廷的那些大人们给咱们时间稳固根基,那咱们就不能逆了人家的好心好意。忠义侯现在已经占据了慈州,但他手里只有五千新兵力量还是单薄了些,当初只带五千人马攻慈州,是为了赶时间。现在慈州已经拿下,五千人马守城还要震慑四周的绿林兵马就不够用了。我打算划一万五千人马过去慈州,这样慈州,晋州两地互为犄角,站稳脚跟就不成问题了。” “韩布衣他们即便加速赶来,大军集结,统一调度,准备粮草,没有两个月是到不了晋州的。” 杜义想了想说道:“王爷,趁热打铁,晋州有杨业将军镇守,属下请求领一军攻打绛州!” 刘凌摇了摇头道:“萧破军拦在绛州和晋州之间,这个人野心很大,晋州归了咱们,绛州他是势在必得的。黑旗军拥兵八万余,还没到和他们起冲突的时候。既然萧破军在我划给他那几个县老老实实的呆着,咱们若是贸然出兵的话,他也就有理由胡乱咬人了。” “王爷,萧破军拦着南下的必经之路,咱们总不能老这么避着他吧?” 赵二嘟嘟囔囔的说道。 刘凌侧头看了一眼杨业,笑着问道:“你怎么看?” 杨业躬身:“属下倒是以为,绛州可以打,但不能明着去打。” 对杨业这个年轻人,在座众人都十分的尊重,这个青年在大周潜伏了三年多的时间,不但深的蒙虎的信任,更是连柴荣都对他刮目相看,光这份本事这份隐忍,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说仔细些。” 刘凌微笑着说道。 杨业欠了欠身子,又对众人抱了抱拳说道:“王爷率军南下,这大周的万里河山就必须是王爷的。绛州是南下的重要州府,占据此地之后,东可遥指开封,南可震慑洛阳,就好像在大周东西而京之间楔进了一颗钉子,其重要性毋庸置疑。” 他在舆图上指了指:“原来有蒙虎守着晋州,绛州在其后到还显不出它的重要性,所以绛州历来也没有重兵把守。但现在不同了,王爷占了晋州,慈州,绛州的重要性就凸现出来了。大周朝廷里现在虽然是一群不懂军事的文人胡乱指挥,但他们虽然胡乱指使却也不是白痴到看不出绛州的重要性。左祤卫的人马就在绛州南面跟徐胜治的绿林义军对抗,派出去的细作传回来消息说,左祤卫大将军郑超已经率军往北移动了,他之所以还没有进驻绛州,是怕被萧破军和徐胜治联手困死。” “现在绛州附近的局面很微妙,最南面是徐胜治的灰衣军,中间是左祤卫,北面是萧破军的黑旗军,而萧破军又与徐胜治不合,暗中与左祤卫大将军郑超没少勾结。但这都是为了自保的手段而已,萧破军真要是敢进绛州城,左祤卫立刻就会扑过来把他咬死。而徐胜治绝对会袖手旁观,甚至还会暗中帮左祤卫一把。” “而左祤卫的人马一旦进入绛州,就算徐胜治和萧破军有仇,两个人也不会放过这次把左祤卫全军困死的机会。三个人互相牵制,谁都不敢先动,所以萧破军才会对王爷如此恭敬。真要是与咱们翻了脸,他的处境就危险了。” “所以,绛州现在虽然是一座空城,谁都想占,但又谁都不敢先占。” 花翎皱眉道:“杨将军之前说咱们可以攻占绛州,那这样一来岂不是把三只饿狼都招来了?” 杨业微笑道:“不然!现在左祤卫,萧破军,徐胜治,这三方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若是王爷起一支兵南下的话,这平衡就被打破了!” 花翎想了想,眼神一亮道:“杨将军的意思是,虚张声势?” 杨业笑着点头:“王爷!属下看来,若是咱们挥军南下的话,只怕那三个人就会立刻慌了手脚。不用担心他们三个人联手抵抗王爷的雄兵,因为他们三个……谁都不信任谁!” 刘凌笑道:“柴荣若是身体还好着,只怕你已经独领右威卫了,那样的话我南下也更省力一些,可惜可惜……” 杨业虽然知道刘凌这是说笑,但还是赶紧抱拳道:“属下只为王爷计,大周……不是我的家。” 刘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呀,总是这么谨小慎微。” 他盯着舆图看了看问道:“想个办法,最好逼着一方先进入绛州。” 杨业自信的笑了笑道:“萧破军!” 刘凌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这么笃定?” 杨业道:“因为他惧怕王爷!” 杨业走到舆图边上指着绛州一带说道:“晋州,绛州一带四方势力,无疑王爷最强。萧破军,徐胜治虽然兵力多余咱们,但战斗力却差的太远。虽有十万之众,却没有多少善战之兵。左祤卫郑超手下有四万多人马,还有一半的新兵,这样的配置都能将萧破军和徐胜治屡次击败,王爷麾下如今八万雄兵,萧破军如何不惧?” “而其他三方势力,又以萧破军最弱,他虽然明知道谁先进入绛州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但为了自保,他必须率先作出选择。绛州虽然不是雄城,但有城池可以依托,总比野战被两面包夹要好过的多。黑旗军真正善战之兵不过五千,就算新得了右威卫两千多骑兵,但这些人他还不敢太信任。绿林兵马对阵朝廷正规军队,十次有十次被击溃,百次也不见得能胜一次。” “萧破军前些天在王爷的帮助下刚刚打了胜仗,一举击溃了蒙虎的五千骑兵,虽然靠的是大商河那一场水,但这也是绝无仅有的大胜利了。有了这场胜利的底气,萧破军在绿林中的地位也提升了不少。就连前阵子击败了他的徐胜治在威望上已经不如他隆盛,各地的小股绿林草莽纷纷去投靠,麾下人马越老越多,占据一座大城以为根基,这是萧破军迫切要做的事情。” 刘凌点了点头道:“这大周的局面,还是你了解的比较多些。很多事都需要你来拿主意,我若是将你带在身边,换别人守晋州,你有什么想法吗?” 杨业巴不得离开晋州省得被人猜忌,就算刘凌不疑他,他也不敢肯定刘凌麾下这些将军们不心存芥蒂。毕竟自己不是一直跟着王爷的人,将晋州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自己,而自己在晋州的又有着别人无法相比的人脉和地位,这已经让人妒忌了。他最想的就是跟在刘凌身边,不守晋州,省得以后有什么麻烦。其实也不怪他这样小心谨慎,大周的局面之混乱阴暗,比起北汉的水来要深的多。 如不是杨业小心翼翼上下打点,他如何能在三年内从一个小小陪戎校尉,升到了从三品的威远将军?朝着那些大佬们,即便他现在降了北汉也为他多有回护,由此就可见杨业这个人是个多么谨慎的家伙。 “王爷……可以催催萧破军。” 杨业想了想说道。 刘凌哈哈笑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以后连都不用费神去想事情了。” 杨业怕自己说话太多引起其他人的反感,如今才刚刚回到王爷麾下,他可不想把王爷这些老部下都得罪了。想取得信任和重视,有些谋略计策必须要提,光靠着自己潜伏三年送上晋州的功劳,他不认为可以持久。但若是锋芒太露的话,他又怕热闹了一众一直跟着王爷的老人。这分寸必须拿捏,而且还要拿捏好。 其实他这是多此一举的事情,刘凌最厌烦的就是那些人前背后尔虞我诈的事情,虽然阴谋阳谋他都没少用,但心底里还是不希望自己这些手下人都存了自己的小心思。他不是孝帝,更不是柴荣,他只是想打下一片江山立足而已。 刘凌对于杨业这样的表现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相信杨业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不需要你特意去提醒他什么。 有花三郎,赵二,杜义,王半斤这些人,杨业早晚会知道跟在王爷身边,与跟在蒙虎,甚至柴荣身边有多大的区别。 “我便去写一封信,然后派人去交给萧破军。只和他商议一下,联手取绛州的事。” 刘凌说道。 杜义笑道:“王爷这一封信,只怕会逼疯了他萧某人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萧破军的无奈 “刘凌欺人太甚!” 萧破军猛地一拍桌子吼道。 “大帅何故动怒?” 糜远摇了摇羽扇,故作深沉的问道。 萧破军把刘凌的亲笔信往桌案上一甩:“你自己看!” 糜远拿起来看了看,随即大怒道:“我早便说过,这个人奸诈无耻不是可以合作之人,只是大帅不肯听,现在他居然又打起绛州的主意来了,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宋怀仁皱了下眉头,将那信拿过来看了看。 “萧将军亲启: 素闻将军大名却不曾得见,深为遗憾。旬前与将军会猎于大商河畔,射杀猛虎,对将军之果决勇武更添仰慕。” 开头这两句是客套话,宋怀仁自动忽略了过去,接着往下看。越看越是心惊,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看到末尾时,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后反而舒展开了眉头,笑着将信放在桌案上道:“大帅就为了这个动怒?” 看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萧破军的怒气更大:“当初听你的话与刘凌联手对付蒙虎,现在倒好,驱走了一头瘦虎,却招来了一只雄狮,你还有心思笑!” 糜远时刻不放弃趁机打击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对手:“若不是你一力劝大帅跟刘凌合作,刘凌也不会惦记上大帅!我看你这人不是为大帅计划,倒更像是替那刘凌谋划!” 宋怀仁笑道:“大帅,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什么生气!?刘凌夺了晋州,胃口越来越大,现在又要打绛州的主意了,还说什么合兵一处,共打一家,等打下了绛州两家共主之这种骗小孩子的话,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晋州让他便让他了,绛州我如何还能再让!” 宋怀仁笑道:“原来大帅气的是这个,那我问大帅,上次与刘凌联手屠虎,可曾吃了亏?刘凌可曾说话不算话?” 萧破军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他虽然不曾食言,但却占了老大的便宜去。我虽然没吃亏,但比起他来,只得了两千骑兵,比起他得了晋州城还得了两万多右威卫战兵来,我难道还算占了便宜?” 宋怀仁再问:“若是当初不与刘凌联手,大帅可有把握如此轻易的击败蒙虎?” 萧破军一窒,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糜远嗤之以鼻道:“听你说话,原来真是那刘凌的人,只是不知道他许了你什么好处,竟然处处为他谋划!” 宋怀仁也不理他而是对萧破军抱了抱拳道:“大帅,属下倒是认为,两军联手攻打绛州,可行!” 萧破军冷哼道:“联手?汉军势大,联手攻城,冲在前面去送死的还不是我黑旗军的兄弟?绛州打下来了,他说占据一半就真的占据一半?这样的鬼话你也信?再说,左祤卫郑超就在绛州城南,我若攻城,他必来攻我!将身侧交给刘凌,这种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不然,王爷可以刘凌约定双方各打两座城门,谁先攻破绛州城就是谁的。至于左祤卫,若是咱们独自攻城的话他必然来攻,可若是汉军与大帅联手攻城,加起来近二十万大军,左祤卫有那个胆子?” 糜远冷哼:“难道你认为徐胜治会乖乖的坐在那里看戏?大帅当初阵斩了徐胜治的侄子,这事难道你忘记了?咱们若真是和刘凌那厮联手起来,只怕徐胜治立刻就会倒向左祤卫那边!而徐胜治若是与左祤卫联手的话,刘凌现在拥兵十万,且都是善战之兵,你说左祤卫和徐胜治是打刘凌,还是攻咱们黑旗军!” 宋怀仁道:“难道咱们独力去攻打绛州,左祤卫和灰衣军就来攻咱们了?笑话!刘凌图谋的是大周的万里江山,现在他还不敢失信于人,而且他也料到了大帅肯定对再次合作有所顾忌,所以才会以联手攻打绛州来逼大帅让路。咱们偏偏不按他想的那样做,就按照信上说的双方合作,一同攻打绛州,他刘凌在一侧难道还敢冒着背信弃义的风险攻打咱们?凭白多了一个在身侧的护卫,为什么不用?” 糜远怒道:“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与虎谋皮!” 萧破军的眉头皱的成了两道山梁,他使劲拍了拍脑门道:“这事得好好计议一下,绛州是不能让的,刘凌也不能得罪,还得防着左祤卫和灰衣军,难啊!” 糜远道:“大帅!切不可在与其合谋了,刘凌步步相逼,兵精粮足,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咱们让开绛州而已。既然他想去触左祤卫和灰衣军的霉头,咱们就让他去触,何必跟他绑在一起难受?” 萧破军叹道:“子安!你也知道,咱们现在士气正盛,各地的义军纷纷来投如今兵力已经破十万,这样大的家业,若是没有一座大城做根基的话是不成的。慈州已经被刘凌占了,这方圆千里之内也就只有绛州好打,不打绛州,咱们去什么地方?刘凌现在还能与我和平相处,日后难免会有一战,无城可依,咱们就没有退路!” 糜远愣了一下,知道萧破军说的没错,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好的办法。 宋怀仁想了想说道:“大帅,属下还是觉得,联手攻绛州比咱们独力去打要有利。” 萧破军道:“善长,你想过没有,刘凌和郑超,徐胜治有什么区别?” “区别?” 宋怀仁仔细了想道:“他是外敌。” 萧破军点头道:“这只是其一,却不是重点!他和我,和郑超,徐胜治的区别,是在于图谋不同!刘凌南下,是为了覆灭大周抢这万里河山来的,他要的不是一城一州之地,而是要整个大周的天下!而不管是左祤卫的郑超,还是灰衣军的徐胜治,又或是我萧破军,都不过只是想占一座城,最多是占一州之地以安身罢了。左祤卫还好些,毕竟是朝廷的人马,开拔到什么地方都能安身。灰衣军,黑旗军呢?我们没有争霸天下野心,也没有那个实力,我和徐胜治都不过是想找个地方扎根而已。” 宋怀仁叹道:“周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大帅,早晚还是要打算的。” 萧破军摆手道:“最起码三年之内,咱们黑旗军没有这个实力!” “所以,绛州是不能让的。刘凌若是得了绛州,往东就可直逼开封,往南则可挥军攻打洛阳。这样重要的州府,朝廷不会容忍他占据!你看着吧,晋州丢了,朝廷虽然腐败不堪但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朝廷的大军很快就会开到,咱们若是与刘凌联手攻打了绛州,那在朝廷大军眼里,咱们就是刘凌的同盟!到时候,打咱们主意的可就不是左祤卫和灰衣军这两方势力了,这一点难道你看不到?” “但咱们不同,咱们虽然在朝廷眼里是反贼,但却是大周的贼,不是外敌。咱们即便占据了绛州,朝廷主要打击的还是刘凌的汉军。” 宋怀仁还想再劝,却被萧破军阻止。 “就这样吧,善长,你替我给刘凌回一封信,告诉他绛州我势在必得,若是他也想打绛州的主意,就比一比看谁先拿下绛州好了。我不拦他,他也休要拦我,凭本事抢绛州,合作之事休要再提!” 宋怀仁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次日,萧破军升帐。 “黎远朝!本帅给你三万人马,守住清风山,半个月之内,不管是左祤卫的人马还是灰衣军,一个人都不能放过来,你可能做到!?” 萧破军问道。 大将黎远朝皱了下眉头,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躬身道:“末将遵命!” 萧破军知道黎远朝没有底气,但绛州必须要打,而清风山是左祤卫北上的必经之路,若是守住清风山,左祤卫和灰衣军对绛州就构不成威胁。但无论谁守清风山,都有可能面对左祤卫与灰衣军的近二十万大军,必将艰难无比。萧破军麾下能征善战之将以黎远朝为首,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人可选。另一员大将程杰虽然骁勇,却少智谋,冲锋陷阵非他莫属,可独领一军却难以担当大任。 “只要攻下绛州,你立首功!” 萧破军拍了拍黎远朝的肩膀说道:“兵,任你选,将,随你挑,粮草器械,你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本帅只有一个要求。” 他盯着黎远朝的眼睛说道:“绛州一日不下,你与麾下人马就一步都不能退!” “今日午时,各营兵马开拔,随本帅攻打绛州!” 此时萧破军麾下的人马,已经超过十万,虽然多是老弱但也声势骇人。十余万大军开拔,远远望去,气焰滔天。 绛州守军只有郡兵一万不足,萧破军以八万余人攻城,势在必得! 第二百六十七章 意外的发现 晋州是大周的北方门户,自从后汉被后周灭亡之后这里的军事地位就格外的重要。从郭威称帝至今,后周朝廷总是会派驻重兵在这里以震慑北边的汉国。而这样一来,渐渐的这座雄城就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军事要塞。历来都是驻守在这里的大将军主掌大事,州府衙门就跟摆设一样毫无作为。晋州城内的百姓也早已经适应了战争的气氛,不管哪支军队来接管晋州,他们的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 因为这个时代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常年征战不断。不说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就是各国内部的战争几步没有一天是停止的。这个时期,老百姓对于归属感这个词一点都不在意。在这个混乱的历史时期内,百姓们不会因为身在某一个国家就对这个国家十分的忠诚,对别国入侵的军队也没有太大的仇视。这是一个悲哀的时代,也是一个凄凉的时代。 今天还是后汉,明天就改成了后周。今天还是后蜀的土地,明天就插上了大周的国旗。这样的事情太平常了,平常到百姓已经能无动于衷。所以,在晋州城墙上的周旗被撤掉换上大汉的飞龙旗的时候。在蒙字大旗被焚烧竖起刘字大旗的时候,前几日的紧张和恐惧渐渐消散之后,百姓们就再次恢复到了正常生活当中。 就是这样,难道你还能指望他们拿起菜刀锄头和汉军殊死拼杀?有人说这是奴性也好,是无知也好,但老百姓总得活下去,不管谁做皇帝,他们能做的就是逼着自己不断是适应。只要还有一口饭吃,一张床睡,一家温饱,谁愿意造反?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谁愿意再次颠沛流离? 好吧,你可以说他们奴性,羊性,没有一点反抗精神。但你不能否定他们生存下去的权利。自古以来,但凡还能活下去,百姓们谁愿意提着脑袋去玩命?别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都能做皇帝这样的话,那不过是骗人的。喊这话的人早早的就被人割了脑袋,离做皇帝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没有一点背景,纯粹农民出身起义最后做了皇帝的,只有一个半。半个,半个,是开创了强强大汉的高祖刘邦。一个,是建立雄雄大明的太祖朱元璋。当然,这只是说建立了朝代的人,那些造反自立为帝然后迅速被剿杀的人,多如牛毛。 有人说汉人缺少狼性,从骨子里都有一种奴隶性。这不怪百姓,只能怪那几千年的压迫。 所以,当刘凌换了一身便服,带着聂氏兄弟和王小牛等几个亲兵出门走上大街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晋州街头上的平静。恐慌还没有蔓延就自己消散不见,百姓们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一点也不虚伪。他们都是发自肺腑的高兴,汉军这样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晋州,而不是经历很久的大战,更没有破城后的屠杀,这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了,不是吗?活着,大家都还活着,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舒心的了。 晋州的大街很宽,这是为了便于大军快速调动。这几年有右威卫守在这里,南北没有战事,这里的百姓们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年踏实日子,所以都想尽办法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好一些。在这座军事化城市里,商业竟然变态的繁荣。 街道两边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卖什么的都有,商品琳琅满目,刘凌都有些诧异,这兵荒马乱的,这些商品是怎么运来的? “王爷?那是什么东西?” 王小牛看到一样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禁不住好奇着问道。 刘凌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随即笑了笑道:“那个叫做摩尼轮,也叫转经筒,是西域的和尚用的东西。一般上面都刻着六字真经,或者是其他的简单经文。” 王小牛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跑到那个摊位前面拿起一个转经筒仔细的看了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六个自己不认识的字。不过他不认识,并不是因为这六个字很难认,而是他这辈子到现在就认识了三个字,王,小,牛。 把这东西拿起来随手转动了一下,王小牛感觉不错,这要是自己有孩子就好了,这玩意绝对能把大胖小子逗得哈哈笑。 “这东西多少钱?” 王小牛问卖家。 “一贯大钱!” 那卖主似乎并不怕当兵的,张嘴报出了一个让王小牛吓的几乎把那摩尼轮丢出去的价格。一贯大钱,那就是一千文,买馒头能转满一辆推车。 “这么贵!” 王小牛咋舌,随即将那摩尼轮放下,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卖主道:“你还是留着生小个的吧,我买不起。” 刘凌看着好笑,信步走过去拿起那个摩尼轮看了看,是木制的,根本就不值那么多钱。不过他也明白,这样的乱世中,行商走动需要多大的风险,尤其是这样的小玩意,千里迢迢的弄来,其实是一件挺不靠谱的事。乱世中百姓们谁手里都没有什么余钱,有一贯钱还不如留着买米,谁会买这个没有一点用处的东西?而且这个时期,佛教在中原也不如唐代兴盛了,只有那些大户富人才会买这样的新鲜东西摆着玩。 他把摩尼轮放下,低头在摊位上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摊位上卖的几乎都是和佛教有关的东西。 “这个平时卖的多吗?” 刘凌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卖主会选择贩卖这些东西。 那卖主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自然不少。” 刘凌见他似乎有些惧怕自己似的,一直低着头说话,知道是自己身上这身锦衣的缘故。商人即便再有钱也不可穿锦衣,而晋州城里那些世家也早就在汉军到来之前搬走了,也就是说如今这晋州城里还能穿着锦衣在大街上闲逛的,很有可能是军中的人物。这小贩常年做生意,看人的眼光自然还是有的。 刘凌扫了一眼那些商品上的灰尘,笑了笑,不再问。 “这个东西,我看最多也就值二百文钱,若是卖,我便拿一个送人去。” 刘凌把那摩尼轮又拿起来,在手里转了转。 “公子喜欢,二百文就二百文吧,不敢高攀公子,只求以后多照顾我生意。” 刘凌笑了笑,掏了一块碎银子能折七八百文的样子,随手丢在摊位上,拿了那摩尼轮递给王小牛道:“送你了。” 王小牛一愣,赶紧拒绝道:“怎么敢让王爷破费。” 刘凌笑问:“你怎么看上这东西?” 王小牛讪讪的回答道:“我就觉得这玩意不错,用来哄孩子肯定好使。我也就是看着新鲜,属下……属下又没有孩子可哄着玩。” 刘凌哈哈大笑,把那摩尼轮往王小牛怀里一塞,大步走了出去。 王小牛心里感动,拿着那摩尼轮左看右看,真有些爱不释手。他可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处,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含义,只觉得自己将来有了小孩的话肯定会喜欢。 “派人盯着那小贩!” 刘凌轻声对聂人敌说道。 聂人敌点了点头,转身去找影卫的人。众人才消失在街角,那卖东西的小贩迅速的收拾了一下摊位上的东西,往小推车上胡乱的一塞,推着车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角落里,聂人敌让暗中保护刘凌的影卫跟上去,然后回到了刘凌的身边。 “王爷,已经派人跟过去了,王爷是怀疑那小贩是周军的奸细?” 聂人敌回来后低声说道。 刘凌摇了摇头道:“不管是不是周军的奸细,但绝对不是一个小贩!” 食指和拇指之间那么厚的茧子,那是经常拿刀的人才会磨出来的。而且那小贩眼神恍惚,脸色虽然平静,但嘴角一支绷得很紧,若是心里没有鬼他不会如此紧张。再说,再说,那人明显对金钱的概念不大,不然看到那块足以抵上七八本文钱的银子应该表现出些惊喜才对,毕竟那块银子的价值远超刘凌还价后的二百文大钱。这样一个人,疑点太多了。 那小贩推着独轮车,回身看了看见没人跟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车上的东西装在一个口袋里背上,转身钻进了一个小院子里。影卫的人见他进去之后,刚要跟过去看看,忽然发现这院子周围竟然设置了不下三个暗哨,他身子往暗处缩了缩,并没有惊动那些人。 小贩进了院子,将口袋随手丢在院子里。推门进了偏房,端起桌子上的冷茶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气,抹了把嘴,转身往正房走了过去。 “属下晋州香堂堂主邱硕,拜见圣母,圣女!” “进来吧!” 屋子里传出冷冷淡淡的一个声音,不带一点感情。 “有事?” 坐在屋子里的是两个女人,年纪大一些一身宫装的温婉女子,正是白莲教圣母叶秀宁。年纪在十六七岁,穿着一身白色衣裙的,则是东方伦日的关门弟子,在武道上自己摸索已经隐然有一代宗师风范的栾影。 栾影放下茶杯,皱着眉头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往后院来,圣母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邱硕躬身道:“属下无礼请圣母,圣女赎罪。只是,属下有重要的情报要禀告。” “说” “属下刚才在大街上,看到刘凌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来客 “王爷,影卫的人跟到了一座小院子里,那个院子防卫比较严密,有三个暗哨,大街上还有人来回走动。影卫的人怕暴露了没敢靠太近,现在已经有一组人盯上去了。” 聂人敌对刘凌说道。 刘凌嗯了一声:“别打草惊蛇,盯着就好。既然防备那么严密,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晋州才刚刚交到咱们手里,大意不得。” 聂人敌道:“今晚上我去探探,如果是大周方面的人,我就动手拔了。” 刘凌点了点头,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又好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这种感觉很奇怪,似乎预感到那小院子里的人肯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 “看仔细些,如果不是打晋州的主意的人,就不要碰了。” 聂人敌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刘凌现在住的地方,并不是蒙虎原来的右威卫大将军府邸,而是住在晋州州府衙门里。这个地方其实从大战开始的时候就空了,那个郡守大人仗还没打就偷偷逃走了,杨业知道这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就没有拦着。他正需要郡守出逃这个消息来打击守城士兵的士气,自然不会理会。 州府衙门很冷清,而刘凌喜欢的就是这里的清净。院子里种着几棵柿子树,天气寒冷树叶子早就掉光了,石凳上,地上还有几片落叶,看起来有些萧条。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院子里,又透过窗子缝隙钻进书房里。 刘凌靠在椅子上看书,似乎很享受午后阳光的暖意。屋子里的火盆烧的很旺,和外面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冬日午后,阳光温柔,这样的天气靠在椅子上看一会儿书,确实是件很享受的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刘凌对阅读都十分的喜爱,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他已经适应了阅读这些晦涩的书籍。 军营里有杜义花翎他们在不用他操心,现在正是隆冬时节并不适合大战,刘凌只是写了封信给萧破军,并不打算真的去攻打绛州。这样寒冷的天气,连手都伸不出来,还怎么握刀拿枪?他只是用一封信刺激了一下萧破军,让萧破军按耐不住去打绛州的主意而已。一旦黑旗军南下攻打晋州,左祤卫和灰衣军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做大做强。 让敌人在寒冬腊月里打去吧,刘凌刚好趁这段时间让士兵们休整一下,然后也消化消化晋州和慈州这两地。前两天他亲自写了安民的告示,宣布不管是商业还是农业,赋税降低一半,大周的铸钱依然通用。同时抓了一批借机哄抬物价的黑心商人,也不审,直接在城门口按着跪成一排,一刀一个砍了。强悍的手段和宽松的政策,让晋州的百姓们心里最后的那点担忧也随之消散,人们已经开始喜欢这个外来的王爷。 上午他微服在大街上转了转,看到百姓们已经安定下来,他心里也很高兴。战争,其实伤害最大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只要有一分可能,刘凌都不会做伤及无辜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妇人之仁的人,砍掉那几十个黑心商人的刀子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要想迅速的安定一个地方,就必须安定百姓的心。只有让他们安心,占领者才能真正的站稳脚跟。要用的不仅仅是冷硬的刀锋,一颗温暖的心同样重要。 蒙虎占据晋州这么久却不得人心,为了养活他麾下四万大军,尤其是那两万骑兵他需要太多的钱粮,所以各种赋税十分的沉重,百姓们的收入九成九都交给了右威卫,对这样的统治者百姓们自然没有一点忠诚可言。所以刘凌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晋州站稳,只要他比蒙虎做的好一点,就会轻而易举的得到晋州百姓的支持。很显然,刘凌做的,比蒙虎做的绝对不是好一点。 六七万大军驻扎在晋州却秋毫无犯,所消耗的粮草一半来自晋州的库存,另一半还是靠着汉国的供应。现在是冬季,等到了明年开春后在晋州慈州两地开展屯田,再将汉国的百姓迁过来一批,很快大军的粮草供应就不必在从汉国内运过来。等明年转暖之后大军还要往南打,战线越来越长,粮道也就越来越长,这也是刘凌必须考虑的事情。 刘凌现在所看的书籍,是周延公几年前送给他的吏治通鉴,这几年一直没有仔细读过,仔细读来刘凌发现很多内容都很吸引人。这部吏治通鉴,其实类似于资治通鉴的列传篇,但却更要详尽。 刘凌现在正在看的是介绍东晋大家谢家的详细描述,刘凌从中能体会到很多东西。 “王爷,萧破军的信使到了。” 门外响起花翎的声音,想来那个信使是直接到了大营,并不知道刘凌住在州府衙门。 “让他进来吧。” 刘凌放下手里的书。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花翎率先走了进来。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一个穿着文士长袍的人举步走了进来。这人看样子三十岁上下,身材中等,十分斯文的样子。 “草民宋怀仁,拜见王爷。” 来人正是萧破军的心腹谋士宋怀仁,他说服了萧破军亲自走这一趟,为的就是探听一下刘凌的虚实。 “原来是宋教授,久闻大名。” 刘凌之所以这么称呼宋怀仁,是因为宋怀仁在跟随萧破军造反之前,乃是县学的一名教授,在当地颇有名气。只是这几年征战下来,连自己人都忘记了他的出身。今日听刘凌提起,宋怀仁也是愣了一下。 “想不到草民的这名字,也能入了王爷的耳,万分荣幸啊。” 宋怀仁不卑不亢的说了一句。 刘凌笑了笑,请宋怀仁坐下后说道:“我还是应该称呼你为宋长史的好,想必教授这个身份,宋长史自己都遗忘了很久。” 宋怀仁心里惊诧,他实在想不到刘凌对自己竟然如此了解。自己曾经在县学教书这些往事,就连黑旗军中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刘凌却好像了解的清清楚楚,这让他对刘凌的顾忌又增添了几分。他连自己都调查的清清楚楚,那黑旗军中的底细他还有多少不知道的?原本以为刘凌从北而来对大周并不熟悉,现在看来自己错了,也小看了对方。 “王爷有心了,草民惶恐。” 他说了句客套话,心里计算了一下该如何试探刘凌是不是真的要对绛州出兵。还没有等他想出什么措辞来,却听刘凌直接问道:“宋长史,这次亲自来晋州见本王,可是来打探本王是否要对绛州出兵的?” 宋怀仁一愣,幸亏他为人机警有急智,于是回答道:“倒是让王爷一眼看破了草民的来意,草民正是为此而来。王爷前些日给萧大帅的信中提到要联合出兵攻打绛州,信中却并未提及细节,萧大帅提议派草民来请示王爷,这一仗该如何打。王爷只要下令,黑旗军十五万人马尽皆听从王爷调遣。” 刘凌笑了笑,知道宋怀仁说了大话。黑旗军最近确实实力暴涨了不少,十一万人还是有的,十五万就言过其实了。 “难得萧大帅信任,本王这几天也正合下面将领们商议此事,昨天才拟出了一个详细的作战方案来,宋长史倒是来得巧。” 他对门外亲兵道:“取舆图来!” 不多时,亲兵捧了舆图在桌案上铺开,刘凌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和宋怀仁两个人站在舆图边上说道:“想必宋长史也知道,慈州如今已经被本王攻下了。忠义侯王半斤如今镇守慈州,麾下兵马五万,我昨日已经派人前往慈州,命令忠义侯亲自率军四万出慈州,攻打绛州西门。我自带兵五万南下与萧大帅合兵一处,攻打北门。萧大帅如今兵精粮足拥十五万之众,东门,南门就交给黑旗军的弟兄们了。” “另外,清风岭乃是大周朝廷左祤卫大军,还有徐胜治的灰衣军北上必经之路。本王打算分兵一万,让这位花翎将军领兵据守清风山,在绛州没有攻破之前决不可让左祤卫一兵一马过来。” 宋怀仁心中震撼,脸上却依然平静:“王爷是说,绛州西门,北门,由王爷麾下大军攻打。东门,南门则由我黑旗军攻打。这样兵围绛州,不放一门,绛州守军知道必死无疑难免死战到底,对攻城不利,只怕伤亡会很大。” 刘凌摆了摆手道:“绛州守军不过六七千人,且皆是郡兵,装备,士气都不如我军。以二十几万大军攻打绛州城,正是要以兵威震慑之,以强大的武力一举攻克,这样才能真正打击敌人。围三缺一,若是放了绛州守军逃走的话,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王爷,绛州城墙高大,且粮草充足,城中尚有数万百姓,若是守城之将坚决死守的话,我军难免伤亡太大,还请王爷三思。” 两个人都在说假话,却都说的无比真实。 “既然宋长史坚持,那就有黑旗军放开一座城门好了。本王负责的北门和西门,是断然不会让开的。” “王爷,二十几万大军攻城,难免施展不开,清风山地势险要,不如多派兵据守。花将军骁勇善战草民早有耳闻,但一万人马守清风山确实单薄了些。不如……王爷亲自率军据守清风山,攻城,就交给我黑旗军就好。忠义侯才刚刚占了慈州,也不好轻易领兵离开。王爷若是领五万大军镇守清风山,我黑旗军十五万大军攻打绛州,破城之后依然按照王爷之前说好的,绛州城我黑旗军与王爷各占一半。” 刘凌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宋怀仁,那眼神让宋怀仁心中一寒。 他说这话原本就是信口开河,知道刘凌肯定不会答应的。左祤卫,灰衣军北上必走清风山,不管谁守着清风山都将面对十几万大军的疯狂进攻,伤亡必然惨重。刘凌除非是傻子,否则绝对不会相信他刚才说的什么黑旗军攻打绛州,破城后各占一半的鬼话。吃进嘴里的,傻子都不会吐出来。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刘凌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既然宋长史如此说,那本王怎么好拒绝?” “好了,先不说军事,宋长史远道而来,本王自然要好好招待一下。宋长史也不必急着回去,在晋州住三两日,等大军备好了粮草,宋长史随军一起南下就好。多在本王军中待些日子,看看本王麾下汉军可善战否?” 宋怀仁心里一震,莫非……他刘凌还真要出兵不成? 第二百六十九章 卖狂 宋怀仁开始坐不住了,他来晋州,就是来试探刘凌虚实的。他虽然赞成与刘凌合兵攻打绛州,而且刘凌之前所说的,几乎完全和自己心里所幻想的最佳方案相同,但他现在却有些迟疑了。他虽然赞成联合出兵,其实心里并不认为刘凌真的会发兵南下。正如他和萧破军一起分析的那样,刘凌给萧破军的那封信或许只是刘凌的驱狼之计罢了。 但是现在看来,刘凌是真的想打绛州的主意了。可是,为什么他会答应带兵去守清风山?他到底想干嘛? 忽然,一个念头从宋怀仁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难道他……是想勾结左祤卫和灰衣军,一举将我黑旗军歼灭?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难道事情真的是这样?不然,刘凌为什么会真就答应自己去守清风山,硬撼左祤卫与灰衣军的十几万大军?不然,刘凌为什么会如此痛快的同意,由黑旗军单独一方攻打绛州?难道他的真的信黑旗军破城之后,会留下半城之地给他?不!傻子都不会信!还有,为什么他分兵两路南下,慈州兵是真的去攻打绛州西门的?还是等刘凌放了左祤卫大军过来之后,正好抄了黑旗军的后路? 宋怀仁越想越心惊,晚上刘凌安排的酒宴都吃的索然无味。他虽然一边应付着汉军将领们,但是脑子里却都在考虑这件事。 若是刘凌据守清风山,关键时刻放左祤卫和灰衣军过来,然后他带兵断了黑旗军的后路,那被三方势力围攻的黑旗军,能坚持多久? 这一顿酒,宋怀仁其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完的。他确实有些喝醉了,汉军将领们轮番给他敬酒,饶是他酒量惊人也有些抵挡不住。幸好最后时刻他装作大醉人事不知,这才逃过了一劫。被人抬着回到客房休息的时候,他脑子其实还算清醒。 等刘凌安排的侍女都退了出去,宋怀仁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掐了掐眉头,他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 再等一日,明日借口去看汉军练兵,看看刘凌是否真的已经做好了南下的准备,若是他真的打算攻打绛州的话,自己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赶回去。在刘凌军中做客?笑话,刘凌扣住自己,谁晓得他打的什么算盘! 他站起来走到门边,偷偷看了看见门外并没有刘凌的人,他立刻将自己的随从叫了过来。这次来晋州,他只带了十几个随从,但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想办法出城应该不难。 “你带着我的亲笔信立刻潜出城去,尽快赶回大营将信交给大帅!” 他写好了一封书信交给自己的亲随:“绝对不可暴露,哪怕是死,你也不能让这封信落在汉军手里。” 那亲随也是极有勇气之人,仗着自己身手不俗,点头说道:“长史大人放心,属下定然将信交到大帅手里!” 宋怀仁点了点头,让他先走想办法出城。然后叫过另外一个亲随道:“你明日带着几个人也想办法出城去,在城外送客亭备好马匹藏身,若是我明日天黑前没到,你就带人立刻赶回大营去告诉大帅,小心刘凌偷袭!” 那亲随道:“大人,既然你怀疑刘凌勾结左祤卫和灰衣军,为什么咱们还要留在这里?不如属下护着大人,趁天黑出城!” 宋怀仁摇了摇头道:“不可,刘凌明日邀我去汉军大营阅兵,这是个刺探汉军虚实的好机会不可错过。你放心,明日我自会想办法脱身。你只需带着马匹在送客亭附近藏好,不可有误!” 那亲随抱拳道:“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安排好了一切,宋怀仁再次和衣躺在床上。等心里平静下来一些后,喝酒太多的后遗症也就爆发了出来。头疼,口干舌燥,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虽然今天见到了刘凌,但他还不能确定刘凌是否真的要出兵。一切全要看明日的观察了,若是刘凌真打算出兵的话,按照大帅的想法,只怕黑旗军攻打绛州就要立刻进行了。 想着心事,头又疼,虽然困乏但宋怀仁久久不能入眠。这一夜睡的十分的难受,到了早晨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才睡着没多久,刘凌派来的侍女就进门来服侍他洗漱,告诉他王爷已经在等他了。 宋怀仁强打精神洗了脸,好歹吃了些东西就赶到了州府衙门。他到了的时候,刘凌已经换了戎装在等他了。 “宋长史休息的可好?” 刘凌笑呵呵的问道。 宋怀仁苦笑道:“草民这人虽然卑贱,但却是个认床的。换了一个环境睡觉虽然舒适,但却也是差不多一夜无眠。” 刘凌道:“哦?既然没有休息好,那今日去大营之事就暂且推迟吧,反正宋长史还要住些日子,倒也不急。” 宋怀仁连忙道:“不可不可,王爷已经换了戎装,想必大营中的士兵们也已经早早的集结了,怎可因为草民一个人,而让王爷丢了威信,也寒了数万将士的心?虽然睡得不好,但草民精神还是有的。当初随萧大帅刚刚起兵的时候,多少日都不曾好好睡过一觉,白天还不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刘凌道:“既然宋长史执意,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带了十几个侍卫,又点了三百亲兵,刘凌带着宋怀仁直奔晋州大营而去。 远远地,就能听见大营中士兵们操练的声音。在大营外经过了十几道检查之后,众人才进入大营。刘凌带着宋怀仁直奔校场,告诉宋怀仁自己昨日就下了命令,大军在校场集结。等众人到了校场的时候,宋怀仁看到校场上已经黑压压的站了很多士兵。 一万人马,分成十个千人队,豆腐块一样在校场上站立着,任凭寒风呼啸,这些士兵们摇杆依然挺的笔直。虽然穿着棉衣,但这样寒冷的天气下,依然保持着军容严整,宋怀仁对汉军立刻就增加了几分忌惮。同样天气下,黑旗军的人可绝对不到这一点。内营如今虽然扩充到了八千人马,这其中包括了来自右威卫的投降骑兵。这八千人马算得上黑旗军最精锐的队伍了,但是和眼前这一万钉子一眼笔直战力在校场上的汉军相比,还是要相差不少。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比北风还要寒冷如刀的杀气。宋怀仁知道,只有真真正正的百战之兵,才有这样冷冽的让人胆寒的杀气。这一万人马,说不得每个人手上都带着几条人命。 “这是本王麾下的神战营,当初本王就是带着这一万人马,剿灭了欧阳专十几万反贼。” 刘凌似乎很满意自己麾下的士兵,于马上以马鞭一指道。 宋怀仁暗道了一声怪不得,神战营的名气他可是早有耳闻的。 “果然雄壮,有如此雄兵,王爷何愁不能逐鹿中原!” 这是宋怀仁真心的赞叹,他心中想道,若是黑旗军有这样的士兵,无须多,只要有两万人,还怕什么左祤卫,更别提徐胜治麾下那十几万农夫。 听到宋怀仁这样说,刘凌在马上笑着问道:“周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宋长史,你家萧大帅麾下精兵十五万,难道就没有想过争霸中原?” 宋怀仁在马上微微欠了下身子说道:“回王爷,我家大帅眼光浅,也容易满足,只想找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让手下的兄弟们都过上好日子。” 刘凌又问:“那宋长史以为,什么才是好日子?” “安居乐业。” 宋怀仁想了想,用四个字来总结。 刘凌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安居乐业,只是这天下动荡不安,民不聊生,若是不将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家伙打倒,不推翻腐朽的政权,即便打下来一块地盘,难道就真的能安居乐业了?” 宋怀仁发现今天刘凌与昨日很不相同,若是昨日在舆图上指点江山的刘凌,在他心里是一个有些谋略的人物罢了。可今日,看到刘凌于马上以马鞭指点军队,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霸气,他对于刘凌的评价立刻上升到了两个字,枭雄! 刘凌接着说道:“我观这大周的江山虽然已经破败,但却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逐鹿中原的。大周十二卫战兵虽然精锐,但各卫的大将军们却不过是占据一方的土财主罢了。如蒙虎,看似凶猛如虎,其实不堪一击。倒是民间绿林中多豪杰,如萧大帅,如徐胜治刘杀狼,都是英雄人物。” 正说着,刘凌带着宋怀仁已经到了校场的一侧,刘凌指着堆积如山的粮草说道:“宋长史,你看,五万大军所需粮草本王已经准备妥当,再过两日,辎重营筹齐了骡马大车就可运往绛州。除了这神战营之外,本王还要带上四万抚远军。我大汉抚远军乃是精锐之兵,就算比起这神战营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顿了一下,眯着眼睛问宋怀仁道:“不知,本王麾下人马,比起萧大帅的黑旗军来如何?” 宋怀仁不露声色的说道:“汉军皆是善战之兵,无论神战营还是抚远军,都强过黑旗军太甚。所以,草民终生都不愿与王爷为敌。” 刘凌哈哈大笑道:“你我怎么会为敌?我观这大周之内,唯有萧大帅才能与本王比肩,其他人,纵然如徐胜治刘杀狼之辈,不过是土鸡瓦狗耳。将来这大周的天下,说不得正如绛州,是本王与萧大帅平分了罢了!” 刘凌语气狂妄,但宋怀仁却知道,刘凌或许真的有这个能力。如今大周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强大的大周了,从骨髓里都烂了的大周,还拿什么抵抗刘凌麾下十几万雄兵?大周虽然依旧号称拥兵百万,可这百万之兵,还有几个人愿意为大周而战? “承蒙王爷抬爱!” 宋怀仁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敷衍了一句。 刘凌忽然靠近宋怀仁道:“有件事说与你知道,你万不可告诉他人。其实,本王南下,并不是只带了十万大军。玉州大营内,应州,庆州,并州,汾州,石州,这五州之兵十万已然齐聚,只等本王拿下绛州之后,就挥师开封!” 第二百七十章 又一对可人儿 “走走走!快走!” 宋怀仁从校场回来之后换了一件普通百姓的衣服,带着几个随从装作晋州的百姓悄悄出了驿馆,混入街上的人流中,往城门的方向急急忙忙的赶去。他不得不走,现在他终于对刘凌有一个直观的了解了,这个刘凌,就他娘的是一个疯子! 倾北汉全国之力来攻打大周,完全不考虑后路,不理会北面西面两个如狼似虎的强邻,只想着大周这块看似可口的肥肉。他是个疯子,一个赌徒,而这两种人,宋怀仁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因为这两种人,都无法以常理推测。 几个随从跟在宋怀仁后面,行礼也不带了,只带了几天的干粮。人流中,这样几个人确实不会引起注意,他必须走,一分钟都不想在耽搁下去了。他怕,怕刘凌的五万大军南下说是去守清风山,却打着借路灭箎国的把戏。慈州三万大军南下,晋州五万大军也南下,八万装备精良作战经验丰富的汉军,绝对不是黑旗军能应付得了的。他最怕的,则是刘凌和左祤卫灰衣军勾结,打着攻打绛州的大旗其实是三方联手做掉黑旗军。 这次来晋州,他看到了汉军的强大。武装到牙齿的汉军,除了大周的十二卫战兵可以抗衡之外,没有一支绿林兵是其对手。 他不止看到了神战营,还在前一天偷偷派人去窥视了汉军的骑兵大营。不说别的,就光那两万精甲骑兵就足以将黑旗军打得万劫不复。 所以他必须赶回去禀告萧破军,黑旗军必须早做打算。 若是要取绛州,就必须要快,不然等到汉军南下的话那一切就都晚了。 他要逃走,必须逃走。 刘凌坐在马车里,马车则就停在离着驿馆不远处的街角。撩着马车窗户上的帘子,刘凌看着扭动着屁股急急忙忙往前小跑着的宋怀仁就想笑。宋怀仁这个人并不胖,但身材比例有些失调。屁股显得很大,脸却十分的清瘦。从前面看起来还不显得有多难看,但是看背影的话真的有些滑稽。 “此君也是个人物。” 刘凌笑了笑,放下窗帘。 杜义和程义厚哈哈大笑,程义厚最近才忙完,辎重营的事情太多,进入晋州之后要清点晋州库存的粮草辎重,一直忙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才闲下来就被刘凌拉着来看戏。 “王爷,你这一吓,只怕宋怀仁回去之后黑旗军就要大举进攻绛州了,这寒冬腊月的,黑旗军的士兵算是倒了霉,撒尿都能冻成冰柱的天气去攻城,城里的守军只需往下泼水,攻城的人马就靠不了近前去。” 杜义也道:“是啊,萧破军这次即便打下了绛州城,只怕付出的伤亡也会让他心疼的吐血。黑旗军本来就缺少冬衣粮草,士兵们的士气全靠之前对右威卫那次胜仗顶着,一旦在绛州城下再遇到挫折的话,士兵们立刻就会乱起来。正如三江侯所说,守军哪怕往下泼水都能伤了没有冬衣的黑旗军,这一仗,萧破军有的打了。” 杜义问道:“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绛州守军太少,破城只怕是早晚的事。只要黑旗军占了绛州也算是有了根基之地,萧破军只要能守住绛州城,一两年之后只怕再想打下绛州就难了。” 刘凌微笑着说道:“他怎么可能顺利打下绛州?只怕宋怀仁赶回黑旗军大营的时候,左祤卫的人马已经到了清风山了。过了清风山一马平川再无遮拦,左祤卫的人马两天之内就能赶到绛州城下。左祤卫动,灰衣军不可能原地不动,徐胜治无子,只有一个侄子被他视作传人,年初的时候却被萧破军一刀斩了,这个大仇徐胜治怎么能不报?好不容易抓住一次将黑旗军打到万劫不复的机会,徐胜治自然不会放过。” 程义厚白了刘凌一眼道:“王爷想必已经派人给左祤卫和灰衣军送了信吧?老奸巨猾啊,老奸巨猾” 刘凌哈哈大笑:“本王才刚过弱冠之年,怎么当得起老奸巨猾这四个的赞美?” 程义厚辈分大,平时和刘凌走的也亲近,所以对这个如今在大汉一言九鼎的摄政王倒也没有什么顾忌:“王爷你啊,虽然年纪不大,但真要说起来,我这老头子再加上杜义将军,也比不上王爷的一半的智慧。” 刘凌心道,你要是活两辈子也一样。只是话却不能这么说罢了。 “王小牛!” 刘凌朝车外叫了一声。 马车的帘子被撩开,王小牛躬身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刘凌指着城门方向说道:“派几个人,去撵撵宋教授。别追的太紧了,总得让人喘口气。也不能追丢了,礼送一百里,再远了也就把宋教授累死了。” 程义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杜义也笑。他们都发现,王爷自从离开太原之后,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很久不曾如此轻松的和众人开开玩笑了,现在看来,王爷的心结已经解开。他们也就放了心,不说别的,就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和刘凌绑在一起的,刘凌好他们都好,刘凌若是有什么不妥,他们也跟着难受。 王小牛应了一声,派了五十个骑兵去追宋怀仁,告诉他们,不可追丢也不可追上,五十里之后再返回来。他知道王爷说百里那是开玩笑的,真要是追着撵一百里,只怕宋怀仁没准真能自杀了。 “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三天之后,杜将军亲自带兵出城逛逛,我让忠义侯在慈州也率军出城去转一圈,就当带着兵练一趟野外行军了。催着萧破军再快一点,不然怎么对得起本王这么费力的算计。” 马车掉头,隐藏在暗处的亲兵们也冒了出来,护送着马车往州府衙门走了过去。走到半路的时候,刘凌特意让人绕了一下,到昨天影卫发现的那个小院门前走了一趟。他让亲兵们离远点,只换了聂氏兄弟赶车。 这小院子就在晋州成民巷左起第一家,这里环境很清静,巷子里只有十几户人家,而且大部分都空着。成民巷原来的居民大部分都在汉军围城之前就搬走了,这里住着的都是和官家的人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能得到一些内幕消息,他们知道晋州守不住,又怕汉军屠城,所以早早的就迁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马车在成民巷巷口经过,刘凌将窗帘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凭他的经验,至少在院子附近发现了几处暗哨,想来昨天和那小贩谈话也引起了他们的警觉,院子四周的防卫力量又加强了不少。 院门闭着,看不到有人进出。 刘凌想起聂人敌说过昨夜要探探这里,今天一早自己就去校场演戏拌狂徒,然后又坐车到驿馆看戏,倒是还没来得及问问他。 此时程义厚和杜义都在车里,影卫的事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刘凌也不好再问。等到了州府衙门,程义厚又向刘凌汇报了一下辎重营的事情,等刘凌闲下来的已经到了下午。送走了程义厚和杜义,刘凌转身回了书房。 “昨夜进去了吗?” 刘凌将聂人敌叫到书房里问道。 聂人敌躬身道:“正要报给王爷知道,昨夜属下进去了。” 他抬头看了刘凌一眼,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院子里,原来是熟人。” “哦?” 刘凌听到熟人这两个字,抬起头,视线离开手里的书。 “熟人?” 聂人敌道:“是白莲教的圣母和圣女在这里隐居,属下昨日进了那院子,没想到白莲教那圣女修为竟然比属下也差不了多少。也怪属下太过自大了,竟然被她发现。我们交过手,属下没让她纠缠,饶了几个圈子后回来的。” 刘凌心里一动,心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两个女人也是苦命人,当日离开太原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想不到竟然在晋州又一次遇到。想到叶秀宁那张淡然到有些圣洁的脸,栾影那张倔强的还假装冷酷的脸,他对这两个女人就有些发自真心的同情。错的是东方伦日,不是她们两个,现在她们两个流落异国他乡,自己还是不要再去打扰她们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才好。 “不要再盯着了,把影卫撤回来吧。” 刘凌淡淡的说道,心里却隐隐间有些失落。 这一天,是大汉大统元年腊月十八,腊月小进,腊月二十九就是年三十了。天气冷的伸不出手,没想到晋州比太原还要冷一些。刘凌让聂人敌回去之后坐在书房里看书的时候,此时,在大汉应州南面六十里左右的官道上,两个骑毛驴的人看似优哉游哉,实则冻的几乎受不了的人缓缓的往前走着。 其中一个穿了一身青色的文士长袍,外面套着一件厚厚的棉袄。带着一定貂皮帽子,两只手缩在袖筒里不敢伸出来。他面貌清秀,尤其是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十分漂亮。只是因为寒冷,鼻子冻得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 另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坐在毛驴背上把自己裹的好像棉花堆一样。看他的样子是书童打扮,看面相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厮。只是,他那双眉毛太弯也太细了,怎么看都不像是男人的眉毛。 吸溜。 漂亮的小厮吸了吸鼻子,苦着脸说道:“小姐,这是受的什么罪啊,好不容易脱离了仙缘人间正好能回兴庆府去,你却非得往南走。那人如今在哪儿你都不知道,到哪儿去寻他?” 这漂亮小厮,竟然是那善用飞刀的小丫鬟嘉儿。 而那清秀书生自然就是陈子鱼了,她的鼻子冻的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哪个跟你说我要去寻他?我只是回兴庆府顺道去大周转转而已。” 嘉儿嘟嘟囔囔的说道:“兴庆府在西南,你却往东南走,也不知道怎么顺的路……怎么没顺到幽州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好自为之 “咱们毕竟受了青鲤姑姑的人情,事情不帮她办好了就走,难免心里过意不去。仙缘人间是他封的,如今他不在太原,谁敢揭了仙缘人间大门上的封条?嘉儿,我记得跟你说过啊,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不能失信于人。” 陈子鱼一本正经的说道。 嘉儿嚼了嚼嘴道:“还不都是小姐你说了算?老爷来了两封信催你回去,你都不急,我便更不急了。” 陈子鱼笑道:“爹爹来信让我不要急着会兴庆府,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催着我回去?爹爹如今在祁连山和契丹人对峙着,你还不知道祁连山的天气?这里再冷,比起祁连山来也要好过太多。那里才真的是滴水成冰呢,你若是相去我便依着你,咱们现在就掉头往西北走。” 嘉儿道:“我才不想去祁连山呢,十几万大老爷们在哪儿咱们去干吗?老爷治军严肃,女人是万万不能进军营的,咱们即便是去了,只怕也会被老爷赶走。老爷如今不在兴庆府,怕咱们回去有什么事不能解决,这我知道,可是这大冷天儿的在太原猫东比什么不好,非得喝着西北风往大周跑,千里迢迢的,我就怕小姐身子娇贵吃不消。” 陈子鱼在心里说道:“我便是要去,卢玉珠能千里迢迢去玉州找他,我便不能去大周了?为什么她去得我就去不得?论身份,我是大夏大将军的女儿,卢玉珠还是大汉宰相的独女呢。娇贵,都一样,我偏不信自己做不到。” 她抹了一把流出来的鼻涕说道:“咱们这次去大周,其实我是想看看如今大周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若真的有什么可趁之机的话,咱们也好写信给爹爹,让他建议国主迅速出兵大周,总不能便宜都让他占了去……” 嘉儿撅嘴:“冠冕堂皇!” 陈子鱼讪讪的笑了笑道:“好嘉儿,就当陪我到南面走走了还不成?” 嘉儿道:“我这不是陪着你走呢吗,也就是发发牢骚,也不顶得什么用。只是我的小姐啊,已经过了午了,咱们要是再找不到吃饭的地方,我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驴还能不能扛得住。” 陈子鱼笑道:“还不知道你!咱们再走走,估计着用不了多远就有镇子了。现在大汉屯田,最多五十里就会有村镇,咱们已经走了半日多了,估计再走不了多久就会有地方吃饭的。” 嘉儿道:“但愿吧,天阴沉沉的,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只希望咱们运气千万不要那么差的好。” 正说着,一片雪花飘飘然落下,正好掉在嘉儿小巧的冻的红红的鼻子尖上。 嘉儿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可不是我说下雪就能下雪的……” 雪花越落越多,越下越快,两个人拼了命的敲打坐下那驴,奈何这种畜生向来不怎么听话,越是敲打它,反而走的更加慢了。不多时,两个人就变成了雪人,坐在驴背上,一脸怨气的走啊走。 千里之外的晋州,刘凌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起身将窗子关好。 年前是没有战事的,晋州这边平时练兵有杜义他们忙着,刘凌倒是闲的有些无聊。随便在晋州转了转,却也没有看到什么值得留恋的景色。冬季本就萧条,这座城市又是一座近乎于要塞的地方,上铺虽多,却无名胜。 索性躲在暖烘烘的书房里读书,倒也自在。 刘凌前世最大的愿望其实很简单,他前世虽然短暂,但一生都在病着。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多下床走走,是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而不是坐在轮椅上被父母推着走。这辈子南征北战东奔西走,前世的愿望倒是实现了,只是,他却越来越怀念躺在床上一叶一叶的翻书看那种无聊日子了。 看了一会儿书,或许是挨着火炉子太近,身上暖了之后困意也就来了。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刘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前世,身体康复了,健壮的就好像一头小牛犊子一样,再也不要父母操心受累。他梦见自己在绿茵场上疯狂的奔跑,梦见自己在篮球馆挥汗如雨,梦见自己去了天安门,去了泰山,去了三亚,去了大草原,去了好多好多地方。睡梦中,他看到父母看着蹦跳的儿子开心的笑着,不知不觉,他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漂亮的弧线。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手里的书掉在地上,刘凌醒了过来。 才睡醒,眼睛有些模糊,隐约看到有个人就站在不远处。那人走过来将书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垂首站在一边。刘凌眉头皱了皱,他知道是谁,除了赵大之外,在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他的书房里。州府衙门里至少有三百名亲兵护卫,还有聂人敌和聂人王这两个变态高手在。至于暗中的布置的影卫,几乎无死角保护着刘凌的安全。能躲过亲兵的巡逻,还能躲过影卫暗哨的,只有赵大这个影卫的大档头才能做到。 坐直了些,刘凌接过赵大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坐下吧,我说过,在我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 赵大应了一声,拿铁筷子拨弄了一下火盆里的炭火,让火烧的更旺了一些。 “王爷,太原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 “嗯,说说吧。” 刘凌喝了口茶,嗓子里好受了一些。或许是靠着火盆太近,醒过来之后发现嗓子干的有些疼。 “朝廷里有卢森大人,候申大人,周延公大人照看着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前阵子庆州欧阳专的余孽趁着王爷不在国内又想造反,影卫的人发现的早,提醒了庆州郡守谢焕然大人,接替王小牛做庆州郡丞的叫杜元,是杜义将军的族里兄弟,也是抚远军的老人了。谢焕然大人和杜元大人带了一千多郡兵平乱,只用了三个时辰不到就将叛乱剿灭了。欧阳专的余孽基本上全都伏法,百姓们日子过的好,没人愿意铤而走险,跟着他造反的还不到三百人。” “从庆州仓和并州仓发往晋州的第三批粮草已经上路了,这次是昭先将军亲自带兵护送的。最近党项人比较嚣张,不断有小股骑兵进入境内闹事。周延公大人写了一封信正在半路上,内容应该是询问王爷,对党项人是该强硬些还是妥协一点。” 刘凌捏着眉头说道:“昭先亲自来了?那太原城里岂不是就只剩下一个神锋营?这样不好,卢森他们做决定也太轻率了些。至于党项人,你想办法用最快的方式告诉周延公,来一个杀一个,不能有一点示弱!另外,我明日派人去应州,刘茂的兵给了忠义侯五千攻打慈州,现在他手下应该还有万余人马,本来打算让他留在应州策应南下大军的,现在昭先来了只好让他带兵回太原去。” 赵大点了点头道:“倒不是卢森大人他们做决定草率,昭先将军亲自率领神机营护送粮草来晋州……是皇帝陛下下的旨意。” “陛下?” 刘凌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不由得再次皱紧了起来。皇帝陛下才七岁,根本就还无法处理政务。平日里他除了上朝拜拜样子之外,基本上每天都在宫里读书学习。怎么会忽然亲自处理朝政了?而且军事上的事,就连孝帝当初都很少插手,这个小刘立想做什么?证明自己可以处理政务了? “最近陛下经常见谁?或者,经常去什么地方?” 刘凌问道。 赵大的眼睛里,对刘凌崇拜的神采一闪即逝。 “回王爷,最近……陛下经常去天牢。” “天牢?呵呵,怪不得!” 刘凌冷笑,这个裴浩,还真是忠心耿耿。当初自己倒是看走了眼,带着他到玉州和大周开战的时候,裴浩还是一个有些唯唯诺诺的人,想不到几年过去了,骨头倒是硬了起来。 “既然陛下经常去天牢,恐怕不止下旨让昭先护送粮草来晋州这一件事吧。” “是,陛下密旨,调建雄军节度使骆缚带兵三万进京。带着密旨的信使被我下令扣住了,这件事……王爷不可再心怀仁慈了。” “太后呢?她知道吗?” 刘凌问道。 赵大想了想说的:“应该不知道,太后这段时间足不出户,每日诵经礼佛,朝廷里的事一点儿也不过问。陛下去天牢,也是瞒着太后去的。” 刘凌嗯了一声道:“既然太后不知道,那就让她知道。至于裴浩……杀了吧。” 经历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太多的阴谋诡计,刘凌的心已经变得冰冷。裴浩既然在天牢里还想着将自己整垮,那刘凌也没有什么情面可以留了。 赵大点了点头道:“属下遵命。” “另外,派人去给骆缚传话,带着孝帝给他的密旨,让他看,告诉他自己拿主意。还有,告诉他,建雄军镇守北方,守土有责,对党项人过境的人,杀无赦。” “属下遵命!” “至于太后那里,你给我送一封信过去。” “属下给王爷研磨。” “不必了,口信吧,就四个字。” 刘凌顿了顿:“好自为之!” 第二百七十二章 江湖事太远 “还有件事……” 赵大将刘凌的指示都记在脑子里后,有些犹豫的说道。刘凌看他表情有些别扭,以为朝廷里还有什么龌龊事,皱着眉头说道:“周延公是做什么的!每日就在军机处里抱着火盆混日子吗?” 赵大脸色有些尴尬,顿了顿说道:“不是朝廷里的事,算是……算是王爷的私事。” 刘凌好奇道:“私事?是王妃有消息给我?” 赵大道:“王妃的书信走的是驿站,最迟明日午后也就到了。属下要说的,不是王爷家里的事,而是家外面的事。” “到底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陈姑娘离开太原,骑了毛驴南下,看样子是要来寻王爷的。” “哪个陈姑娘?本王认识?” “呃……仙缘人间,陈子鱼。还有她的小丫鬟叫做嘉儿的,两个人已经到应州了。属下斗胆让影卫的人在暗中保护着,私自做主,请王爷责罚。” 刘凌顿时感觉一阵头大,还有一阵温暖。他发现自己认识的这几个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倔强,倔强到谁都敢玩千里走单骑这样的戏码。殊不知,这个世道,岂是女孩子能随便走动的? “护着就护着吧,不要让她们受了什么委屈。你安排一下,让她们在玉州停下。我这几天正打算把王妃她们都接到玉州去,等这边真正安稳了再接到晋州来。既然要来,那就让她先见见王妃!” 刘凌咬牙切齿的说道,心里有一点恶作剧后带来的快感。 “王爷要把王妃接过来?” 赵大愣了一下,瞬间就从这句话中抓住了很多有用且重要的信息。王爷要把家人都接到晋州来,那……岂不是要与大汉真的划清界限了? “嗯,等过完年了暖和一些就接过来,大周这场大仗,没有几年是打不完的。九十六州之地,州州都有豪杰,一个一个的打也要很久。既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不妨把家人都接过来。” 刘凌解释道。 他不想让赵大误解什么,虽然他将亲人们都接到晋州来,但是对于大汉他还不想彻底决裂。毕竟太原那里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而且现在太原掌权的基本上都是他的人。不管是卢森,候申,还是周延公都清清楚楚,没了他刘凌的大汉,还能屹立不倒吗?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大汉的未来掌握在谁的手里。而周延公更不必说了,他现在就是刘凌在太原的代言人,自然所有事都为刘凌考虑。 赵大想了想道:“属下来安排吧,一定将王爷的家人安安稳稳的送到晋州。” 刘凌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急,现在你有的是要紧的事做。”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推开窗户,冷风嗖的一下子就钻了进来,随着风钻进来的,还有零零散散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阴得很沉,雪花飞舞。冷冽的空气让刘凌精神一振,才睡醒时候的昏沉也随之而去。 “想办法,让黑旗军,左祤卫,灰衣军打起来,必须打起来!” 他看着窗外说道:“大周乱,以北方为最。几个最大的绿林势力都集中在北方,徐胜治的灰衣军,萧破军的黑旗军,再加上刘杀狼仿效西汉末年的赤眉军都在北方。大周南面只有一个杨一山折腾的厉害,前阵子还败在大周左武卫大将军韩布衣手里了,没个一年两年的恢复不了元气。要想打下大周,北方就必须彻底平复下来。不说左右祤卫,还有即将到来的左武卫,左威卫,右武卫,这些大周朝廷实力不俗的正规战兵,就说北方这三个绿林大贼要想打下来就很难。” “现在左祤卫的郑超,灰衣军的徐胜治,黑旗军的萧破军这三股势力互相牵制,本王好不容易置身事外,总不能白看戏。若是不让他们三个打的热闹一些,等春暖后大军南下也会有不小的阻力。虽然灰衣军和黑旗军战斗力有限,但毕竟加在一起有超过二十万人马。既然左祤卫已经牵连进来蹚浑水,就让他把水彻底蹚浑!” 赵大想了想说的:“属下尽力去办,春暖前一定让这三股势力最少灭掉一股,伤了两股!灰衣军和黑旗军中有影卫的人混进去,但时间太短,还没有接触到高层次的东西。左祤卫,属下已经派人接触了,混进去应该不难,难的是朝廷的兵马不同于绿林兵,想取得信任更难。” 刘凌点头道:“左祤卫那边不用太费神,把主要精力都用在灰衣军和黑旗军那里。大家看到的表像是灰衣军与左祤卫关系密切,两股势力很有可能联手做掉黑旗军。但表面上的东西往往不是真实的,徐胜治与萧破军,不一定真就如传说那般不共戴天!查,将这两股势力的底细查清楚!” 赵大道:“属下遵命。” 刘凌想了想说道:“另外,大周朝廷里咱们的人也动一动,尽量拖住左武卫,左威卫,右武卫的人马北上。争取的时间越长,咱们平定大周北方的机会就越大。大周的十二卫战兵实力不俗,现在还没到与他们决战的时候。” 赵大道:“右武卫大将军刘基,左威卫大将军余齐本来就对朝廷的命令不屑一顾,而且也不服让韩布衣一个后生晚辈指手画脚。到了现在,大周朝廷的命令已经下达了十几天了,但从影卫那边飞鸽传书得来的消息看,这两个人都没有打算北上,最起码春暖前是不会动身的。而左武卫的人马只走了十几里就又退回大营了,想来也是有人劝了韩布衣,让他别做出头鸟,别得罪了刘基和余齐。” 刘凌笑道:“这就好,你再让影卫的人在开封多活动活动,最好把韩布衣的大将军给撤了!” 赵大不解道:“韩布衣并不是名将,而且资历浅薄,他掌控左武卫对咱们不是有利吗?” 刘凌解释道:“因为他年轻,年轻人,总是会把国家荣誉看的重一些。至于刘基和余齐这样的老兵油子,估计着恨不得柴荣早点死,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独霸一方。韩布衣不同,年轻人做事总会比较从动,对国家敌人的仇恨也就更深刻些。所以这是一个变数,一个不安分的因素,必须除掉。” 赵大心里不是特别明白刘凌说的,为什么年轻人对国家荣誉看得就比较重?为什么年轻人就比较爱国? 他虽然不是很理解,但还是会坚定不移的完成刘凌交给他的任务。 “你整日在暗中走动,外人都道你已经死了。我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你不要怪我。赵二那里经常提到你,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知道,他不是外人,找个机会去见他一面,我相信赵二不会泄露出去的。” 刘凌坐下,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嘴里有些苦涩。 赵大苦笑着道:“还是算了吧,二郎性子直,就算不说但还是会表现出来。属下在暗中给王爷做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相信,王爷用不了多久就能一统中原,到时候在告诉二郎也不迟。” 刘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是苦了你们兄弟二人。” 赵大自豪的说道:“为王爷做事心甘情愿,不苦!” 刘凌笑了笑,忽然低声问道:“让你查聂氏兄弟的底细,可曾有什么消息了?” 赵大正色道:“这正是今日要跟王爷汇报的第四件事。属下按照王爷说的,让下面的人查这几年江湖中失踪的用剑高手,尤其是一对孪生兄弟的用剑高手,经过半年多查访终于有点眉目了。”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听了听,然后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对刘凌说道:“如果消息没有差错的话,他们兄弟二人应该是从后蜀国避难逃亡北方的。后蜀国有一个江湖中人心目中的圣地,在峨眉山,叫做剑门。” 聂氏兄弟其实擅长用剑,这个秘密刘凌很久之前就发现了。而刘凌之所以没有点破,是因为这两个人隐藏真实身份并不是对自己不利,而且他们一开始也对季承云说过,是为了避难才加入影卫的。从跟在刘凌身边至今,两个人一直表现的很规矩,没有一点异心。所以刘凌并不想对他们兄弟怎么样,只是出于好奇,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仇家,才能将拥有如此修为的两兄弟逼的远走他乡。 “江湖上流传着一个消息,大概是说五六年前剑门少门主聂摄的两个小剑童偷了剑门的不传之秘逃走,剑门还发出过必杀令,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江湖上传闻已经渐渐淡去,很少还有人提及。但消息应该是准确的,属下已经派人去后蜀了。” 刘凌喃喃的重复了一个名字:“聂摄” 随即,他就将这江湖上的纷乱事抛在了脑后,毕竟那些江湖豪杰之间的故事太过于虚幻,看多了武侠小说的刘凌对于他们来说虽然有些好奇,但也不会太在意。 “另外,属下已经也顺道查出来,两年前大辽幽州南面宫大王派过来刺杀王爷的刺客,也是剑门的外门弟子。” 刘凌想起那晚聂氏兄弟杀人不留情的手段,暗道了一声怪不得。 “还有件事你去关照一下。” 刘凌想了想说道:“白莲教的圣母叶秀宁和圣女栾影就在晋州城里,如果她们有什么困难,你让影卫暗中帮帮。” 第二百七十三章 清风山 大周显德五年,大汉嘉丰元年腊月二十四。 黑旗军倾巢而出。 十一万黑旗军分作三路,一路由黑旗军大将黎远朝率领,领两万人马绕过绛州,急行军两日两夜进入清风山据守,准备迎接左祤卫的攻击。第二路由大将程杰率领,领兵马两万,陈兵大商河南岸,以防汉军趁虚而入。第三路,由黑旗军领袖萧破军亲自率领,领兵马七万,围攻绛州。 黎远朝这次带着两万人马,其中还包括萧破军特意分给他的三千内营兵马。这三千内营兵,算是黎远朝最大的依仗了。要知道黑旗军最精锐的内营兵,在大胜右威卫之前只有五千人不到。后来招降了两千多右威卫骑兵划入内营,有选了精壮士兵,内营兵马这才增加到了八千人。萧破军一下子就分给黎远朝三千,由此可见对清风山一线的重视。 清风山并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险地,尤其是南面的山坡,有一块超过千米宽的缓坡,骑兵都能冲上来,要守住这么大一个缺口,黎远朝其实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左祤卫的重甲步兵和大周虎贲骑兵齐名,虽然只有四千人,但若是集团作战的话足以将他麾下这两万农夫碾死。幸好,毕竟他们还是占据了一点地形上的优势,那缓坡虽然阻止不了左祤卫的进攻,但对防守一方也不是毫无益处。 赶到清风山之后,黎远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士兵们砍伐大树。去掉枝杈,截断成两米长左右的滚木。南侧的山坡又长又缓,重甲步兵可以列阵往前挤压,羽箭根本就破不开重甲的防御,而对付重甲步兵,滚木的作用要远比弓箭手大的多。而这次赶赴清风山,黎远朝还特意带了几十桶菜油,若是真到了无法守住的地步,他真敢一咬牙放火烧山。射不死,打不死,他就不信烧不死那些左祤卫的重甲步兵。 黑旗军不是没有和左祤卫交过手,上一次交战的时候,左祤卫的重甲步兵对于黑旗军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三百人一团的重甲步兵,迈着稳定的步伐大步前进,就好像一只一只钢铁猛兽一样,黑旗军那些绿林兵根本就抵挡不住。才一接触,就被左祤卫的重甲步兵砍瓜切菜一样的杀死。 黑旗军的装备远不如官军精良,他们甚至还不能人手一把大周的制式横刀。没有皮甲,没有趁手的兵器,没有重弩这样的大杀器,他们靠着镰刀,锄头,削尖了的白拉杆,木棒,简易长枪,如何能抵挡武装到牙齿的大周官军? 所以,黎远朝从接到萧破军的指令之后,整整两夜没怎么睡觉,想的头疼欲裂,搜肠刮肚的想办法怎么对付左祤卫的重甲步兵。清风山黑旗军北上的时候走过一次,所以他知道南面山坡防守的难度太大,唯有用滚木,燃油这样歹毒的办法才能有作用。萧破军给他下了死命令,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也要坚守清风山直到绛州城破的那一刻,否则即便他逃回去也是军法处置的下场。 黎远朝知道萧破军的手段,他知道自己若是还想活下去,就必须打好清风山这一仗。 斥候返回,告诉黎远朝在清风山一线并没有发现大周官军的影子。确定自己率先赶到,黎远朝总算能舒缓一口气。紧接着他就下令士兵们砍伐树木,然后架起铁锅烧油,同时调集五千人马在南面山坡上开始挖陷马坑。 所谓的陷马坑,并不是像电影电视剧中演绎的那样,需要挖出几米宽几米深的大坑,马掉进去跳都跳不出来。且不说这样的大工程需要多久才能完工,光是做伪装就要让人头疼死吧?挖满地都是几米甚至十几米的大坑,怎么隐蔽?电视剧电影中,自然是有办法弄得好像平地一样的,因为导演最多让人挖一两个而已,然后用帆布覆盖,上面洒上土。真正到了战场上,只挖一两个大坑骑兵还一个劲的往里掉,这样的概率有多大? 再说,寒冬腊月,土地都上了冻,黑旗军又没有推土机想要挖出几米甚至十几米宽窄的大坑不的难为死他们? 陷马坑,其实就是一个一个也就一两尺深的小坑。汉尺,一尺差不多二十三厘米的样子,在冻土上挖出这样的坑已经很费劲了。不要以为这样的小坑毫无作用,若是在山坡上挖上数以千计的陷马坑,战马飞奔,崴脚的概率是很大很大的,只要战马扑倒骑兵们从马背上摔下来,搞不好还能崴了嘴…… 从早晨忙活到了日落,山坡上的陷马坑足足挖出来几千个,虽然还说不上密密麻麻,但绝对能让战马跑不起来。黎远朝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反击,所以也没打算自己的骑兵从山坡上冲下,借助地形打击敌人这样的战术他敢想却不敢实施。他麾下骑兵不多,内营兵三千都是步卒,勉强凑出来千把骑兵即便杀下去也不够左祤卫填牙缝的。 战马,可是金贵的宝贝啊。就算以骑兵著称的大辽,所谓近两百万大军,其实骑兵只有四十万不到,也就是大辽号称天下无敌的宫帐军。而这四十万骑兵,几乎用光了大辽所有的战马。而这四十万宫帐军,也就是在大草原上还能作威作福,真要是进入中原作战的话,这四十万骑兵最多浓缩到十万人左右。离开了天然的操场,四十万骑兵拿什么来供给? 以大周之强盛,十二卫战兵之精锐,每一卫战兵最多也就装备两千到三千骑兵。变态如右威卫装备两万骑兵,这完全是拼凑出来的。这样的骑兵即便是五万人,也打不过大周那一万虎贲精骑。而且蒙虎之所以装备这么多的骑兵,主要还是为了应对北方三大绿林义军。对于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绿林兵而言,骑兵的杀伤力要大得多。而且,要知道的是右威卫的两万骑兵,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拥有真正的战马,其他骑兵的坐骑大部分是驽马,骡子。 派出去斥候探听官军的消息,黎远朝带着手下几个得力的将领战在山坡上俯视。 “这么宽一个大缓坡,即便挖了陷马坑,想要阻止左祤卫的骑兵也有点困难。还是将军又先见之明,只要咱们砍伐足够的树木,多多准备滚木,不管是骑兵还是那些让人头疼的重甲步兵,很难攻上来!” 一个手下对黎远朝拍了一个漂亮的马屁,无疑,黎远朝很喜欢先见之明这四个字。 “为将者,就要把战场上的所有用得着的东西都考虑进去,就算做不到上知天文。但借助地理还是要做到的。咱们跟着大帅举事,现在已经有十万大军,再也不能像以往只有三五百人占山为王那样混日子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现在每个人手下都有几千兵,总得拿出将军的样子来吧!” 他手下的将领们又是一顿五香马屁,香喷喷的让人飘飘欲仙。 他指着山坡下面说道:“这里,就在这里,咱们必须打出黑旗军的威风来。上次在大商河,咱们一举灭了蒙虎的右威卫。这次,清风山,老子就不信干不掉左祤卫!只要再打赢这一仗,大帅那边打下绛州城,绿林豪杰之中谁还能与咱们黑旗军比肩?别说徐胜治的灰衣军,刘杀狼的赤眉军,把那个南面已经称帝的杨一山都算上,见了咱们黑旗军还不乖乖的好像鹌鹑一样?” 一个将领笑道:“将军,若是这仗大好了,将军铁定是大帅麾下第一大将了。那个程杰就算再能蹦跶,还比得了将军?” 程杰和黎远朝不合,两个人谁也不服谁,这在黑旗军中是人尽皆知的事。两个人都憋着一股劲想把对方踩在脚下,只是有萧破军压着,他们俩才没打起来。 “程杰?!” 黎远朝冷哼了一声。 “告诉弟兄们,今晚好好休息,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左祤卫就到了。明日一早,派人到山坡下面组织第一道防线,多设拒马,争取在山坡下面就干倒一片左祤卫的兵!” “喏!” 几个将领似模似样的应了一声。 黎远朝刚要转身,忽然听见山坡下面有人高喊着什么。他皱了下眉头,侧耳听了听。 “报!报!左祤卫到了!左祤卫的人杀来了!” 是刚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 黎远朝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都给老子轰起来!吹角!吹角!” 他一边下令,一边迎着那斥候大步走了过去。 那斥候离着十几步远的时候跳下马来,蹬蹬蹬跑了几步单膝跪倒:“报将军!左祤卫的大军已经在三里之外了!” 三里! 黎远朝倒吸了一口冷气,在火把的照耀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一身血迹的斥候,从他身上破损的皮甲,还没有凝固的血迹都能看得出来,这个斥候是经过怎么样的一番血战才逃出来的。 “将军不用看了……二十个兄弟,就回来我一个!” 那斥候咬着嘴唇,一脸的悲戚。 第二百七十四章 左祤卫 “所有人撤到山坡以上,将滚木都集中在山坡上,弓箭手准备,用火箭!” 黎远朝咬牙切齿的下令,他走到那斥候的身边,拍了拍那斥候的肩膀说道:“别伤心,别急,兄弟们流的血,我会让左祤卫那群狗杂种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那斥候大声道:“将军!现在左祤卫远来劳顿,一路急行军已经是疲惫之师。将军若是此时以骑兵趁夜偷袭,肯定能大败官军!” “这……” 黎远朝愣住,随即将那斥候扶起来说道:“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现在你先回营治疗一下,今晚好好休息就不用上阵了。” 那斥候急急的说道:“将军!战机稍纵即逝。左祤卫的人马离着清风山只有三里的路程了,他们肯定想不到咱们这个时候会迎头打过去。无需太多人马,只要将军把咱们的骑兵派过去从侧翼打一下,左祤卫必乱!” “你先下去休息吧,咱们只有不足一千骑兵,就算趁夜突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等我和将军们商议一下对敌之策,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黎远朝耐着性子解释,他本来是无需对这个小小的斥候说这些的。 “将军!求将军给属下五百骑兵!不!三百,二百骑兵!我保证杀敌两千!求将军成全!” 那斥候再次单膝跪倒,泪流满面的乞求道。 黎远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兄弟们为了掩护你回来都战死了,你报仇心切我明白。但你想想,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他们十九个人战死,我心里一样难受,我也想为他们报仇雪恨,杀光那些应该天诛地灭的左祤卫的人!但是,我必须为全局考虑,不能冲动做事,你不在我这个位置,考虑的自然简单了些。” 他阻止那斥候说话,摆了摆手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那斥候站起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话。他狠狠的跺了跺叫,转身就走。 “是条有血性的汉子,小五,你明天把他调到我的亲兵卫队里,让他做个队正。” 黎远朝叹了口气说道。 叫侯五的十个精悍的汉子,是黎远朝的亲兵校尉。他掌管着黎远朝的三百亲兵,算是黎远朝最信任的人了。 “是,属下明日一早就去安排。” “别太急,让他好好休息一夜。” 黎远朝戴上头盔,指着山下说道:“弟兄们!左祤卫就要到山下了,告诉我,你们用什么来欢迎他们!” “杀!” 他的亲兵和手下将领们齐声大吼了一声,倒也士气如虹。只是,黎远朝却浪费一次一举击败左祤卫的机会。如果他听了刚才那斥候的建议,大胆将骑兵派出去迎头打一仗的话,即便不能击败左祤卫,只怕也能打的对方落荒而逃。要知道左祤卫已经不眠不休的赶了两天的路,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一千以逸待劳的骑兵,足以给左祤卫造成致命的打击。奈何,黎远朝没有这个魄力。他想保住自己的骑兵做后路,一旦不能打败左祤卫,他还指望着这一千骑兵在自己逃跑的道路上保驾护航。 其实上天对每个人都差不多,每个人都会得到几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有的人抓住了,大富大贵。大部分人没有抓住,平淡一生。而黎远朝没有抓住轻而易举击败左祤卫的机会,谁知道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二里之外,看着清风山已经就在眼前,大周左祤卫大将军郑超叹了口气。 “紧赶慢赶,看来咱们还是晚了一步。” 他麾下郎将李易也有些失望的说道:“幸好清风山并不是什么险要的地方,黑旗军主力都去攻打绛州了,在这里据守的人马不会太多。以黑旗军的战斗力,挡不住左祤卫的脚步!” 郑超今年四十二岁,从军二十四年,是大周军中为数不多的寒门出身做到大将军职位的人。在大周,功名但在马上去的代表人物,一个是大周虎贲精骑的首领,大都护罗旭。另一个就是他左祤卫大将军郑超了。这两个人,一直是寒门子弟心目中的目标和偶像。而郑超如今能做到十二卫大将军之一,其中付出的艰辛和努力又岂是那些整日幻想的人可以明白的?功名但在马上去,最起码你要敢打敢拼! “不要小看了黑旗军!” 郑超冷冷的说道:“刚才那些斥候的表现你也看见了,二十个人,竟然不急着逃走,居然一次一次的骚扰大军。用这种送死的做法尽量拖延我大军的前进速度,只派回去一个人报信。这样有勇气有谋略的作为,即便是我左祤卫的斥候也不能做的更好!若黑旗军真的那么不堪一击的话,又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优秀的斥候?” 他有些感慨的说道:“斥候,可不仅仅是打探消息那么简单!” 另一员郎将李普说道:“大将军说的是,战胜了右威卫蒙虎之后,黑旗军的胆量和素质确实提高了不少,比一年前要强很多了。” 郑超道:“所以,战场上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敌人!北边汉国的那个忠王刘凌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深表赞同。他说,战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这句话,深的兵法之要义,你们都要记住!” 众人躬身称是。 刘凌若是听到这句话只怕会稍微脸红一下了,毛主席的这句名言被他剽窃过来之后,想不到竟然不止在大汉军中流传,就连大周的将军们都经常引用。 “说到刘凌,这个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李易皱眉道:“派人通知大将军黑旗军要攻打绛州,他安的什么心?想渔人得利?” “渔人得利?” 郑超笑了笑说道:“可以这么说吧,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刘凌率军拿下,打着报仇的旗号攻占了晋州。但我大周虽然如今疲敝,又岂是他麾下那区区不足十万人马能觊觎的?不说我大周的十二卫战兵,就说现在北方这三个绿林大贼,他都没有把握一口气吞下去。想要在大周立足,光靠他麾下的人马还远远不够!” 郑超冷笑:“驱虎吞狼,打的是好算计,就看他是不是能遂了心愿!” 李易道:“他凭什么就认定了大将军会打黑旗军?以末将的浅见,大将军不如转而联手黑旗军反攻刘凌!只要将刘凌击败一举夺回晋州,大将军在军中,朝中的威望将无人可及!” 郑超摆手道:“不可” “如今汉军已经占据晋州慈州两地,有战兵十万,就算我左祤卫和黑旗军联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再者,刘凌是狼,那萧破军就是好相与的?只怕谁都打着拿咱们左祤卫开刀扬名立万的算盘!不杀杀他们的锐气,他们真的就以为我左祤卫是软柿子般好捏了。” 李普道:“大将军,如今黑旗军已经占据了清风山,咱们是不是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攻?” 郑超笑道:“一群跳梁小丑而已,告诉孩子们,今夜就攻打清风山,咱们的大营要安在山头上,明日一早我与诸位同赏日出!” 众人都笑,作为大周最精锐的十二卫战兵之一,他们心里都有着难以磨灭的骄傲。说重视敌人,其实,黑旗军还真没有放在他们的眼里。 “让骑兵让开道路,调重弩到山脚下,三轮之后攻山,那些绿林兵别的不会,陷马坑绊马索之类的小伎俩倒是用的熟练,骑兵就留在山脚下吧,巨盾手结阵慢慢的压上去,弓箭手其次,朴刀手再次,陌刀手和长枪兵最后!” “喏!” 大周左祤卫的人马缓缓而有序的在山脚下开始集结,黑旗军没有趁夜突袭,这让左祤卫的人都对敌人更多了一分轻视。其实从遇到黑旗军斥候之后,郑超就下令大军减速,结阵而行,怕的就是黑旗军偷袭。但他也知道,连续赶路两日的左祤卫,即便做出防御也不一定能挡住敌人的偷袭。令人欣慰的是,黑旗军领兵的那个家伙并没有这样的见识。 左祤卫是大周十二卫战兵扩兵速度最快最多的一支,原本十二卫战兵的人数是每一卫两万人马,配置两千骑兵,一万八千步兵。但自从大周政局糜烂,各地起义不断之后,十二卫战兵在朝廷的授意下开始扩兵。最少,如蒙虎的右威卫,也扩充了一倍的人马。而左祤卫,如今已经是拥兵六万,是原来人数足足三倍。虽然扩兵速度太快,战斗力难免下降,但郑超手里只要还有他那四千重甲步兵,就依然可以傲视群雄。 大部分人马原地休整,两个千人队结阵,然后缓缓的往山坡上压了过去。 数百名巨盾手,三个人顶着一面巨盾压在最前面。一人多高的巨盾,就连破甲锥都对其毫无办法,除了重弩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武器能破开巨盾的防御。当然,滚木除外。 巨盾手后面,是三百弓箭手,他们必须依靠巨盾的防御才能去前压,身上薄薄的皮甲让弓箭手的防御力低的离谱。后面是数百名朴刀手长枪手,最后面,才是二百人的重甲陌刀手。 “攻!” 郑超一声令下,八面战鼓擂响,在原本安详的夜晚如同炸响了一声声的惊雷。 第二百七十五章 攻山 上百面巨盾排成一排,就好像一道高墙一样往前移动着,虽然缓慢,但却厚重无比。今夜月光如水般洒落,虽无繁星,却并不十分的黑暗。清空如洗,万里无云。可是,在山坡上面据守的黑旗军士兵,看到那一道厚重的墙壁压过来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覆盖上一层乌云。 缓慢移动的队列,并没有被挖出来的坑坑洼洼造成太大的影响,即便有人绊倒很快就会被同伴扶起来,丝毫也不影响队伍前进的速度。 “弓箭手,两百步,抛射!” 黎远朝站在一块巨石上,看着压过来的左祤卫人马大声下令! 弓箭手抛射,在平地上也能射出两百步的距离,现在借助山坡地形,弓箭更够飞的更远一些。对付那些巨盾,黑旗军却是没有什么办法。他们没有装备重弩这样的奢侈品,无法击破巨盾的防御。但抛射却不同,可以有效的打击藏身在巨盾后面的士兵。因为上坡,再加上巨盾在前移动缓慢,抛射,是左祤卫目前要迎接的第一波打击。也是不可避免的打击。 指挥第一波攻势的正是郑超麾下郎将李普,这个人是大周豪门出身,据说身上多多少少还带着点大唐皇族的血脉。但这个人却并不是那些仗着家世混日子的二世祖,着实一个骁勇善战的悍将。 “拉开距离!不要凑的太近!长枪兵,上前与弓箭手混在一起!” 李普迅速的下令。 近千名长枪兵快速上前,将三百名弓箭手包夹在队列中。同时,长枪兵举起兵器,竖起,左右摇摆。近千名长枪兵同时高高举起长枪有规律的左右晃动,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被风吹动的野草。 这是一种长枪兵应付弓箭行之有效的手段,瑞典的长枪阵就是这样来防御弓箭手抛射的。据说,这样的防御效果能最高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随着天色一暗,上千支羽箭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噗噗的声音中,夹杂着中箭者的闷哼。抛射,射程远,但是对于拉开距离的敌人杀伤力实在有限。而且即便是击中了目标,也很难一箭杀敌。左祤卫攻山的队伍中,防御力最低的弓箭手被长枪兵保护着,伤亡很少。倒是后面的朴刀手被一阵箭雨放倒了几十个。至于最后面的重甲陌刀手,抛射的羽箭根本就破不开他们厚厚的铁甲。落在重甲步兵阵地里的羽箭,叮叮当当的敲出一串一串的火星,却连一个人都没有杀死。 五十步的距离很快就过去了,两轮抛射过后,左祤卫的人马在山坡上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根本就阻止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随着距离的拉近,黑旗军的抛射也失去了意义。 一百三十步,最前面的巨盾手忽然横向移动,彼此间留出一人左右的缝隙,终于等到用武之时的左祤卫弓箭手迅速前插,开始用远比黑旗军士兵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弓箭要精良的多的制式步弓还击。大周十二卫配备的步弓,可以轻而易举的射出二百步以上,一百五十步就能射穿皮甲。一百步内,能洞穿两层皮甲。 一百三十步,虽然是仰射,但已经到了有效杀伤距离。 相对于黑旗军手里那些简陋的弓弩,左祤卫弓箭手的步弓威力要大的多。黑旗军的弓箭手所用的,大部分是竹片子完成的弓,所用的也是自己制作的羽箭,其威力完全不能同左祤卫弓箭手射出去的狼牙箭相比。 才一交手,虽然是主攻,且受到了地势的限制,但装备精良的左祤卫隐隐占了上风。两轮羽箭之后,在山坡上面防守的黑旗军弓箭手就被放倒了二三百人。 一百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大将军!我带人下去往下赶赶他们!” 黎远朝麾下的得力干将张横向黎远朝请示道。 黎远朝摇了摇头:“巨盾后面肯定有左祤卫的重甲步兵,你带人冲下去虽然占了地势上的优势,但凭咱们兄弟手里的镰刀菜刀,砍不死重甲步兵!” “准备好滚木,五十步以内再放!” 黎远朝大声下令道。 滚木,不一定就真的能一直滚到山脚下,谁也不能保证这些木头听话的滚出去几百米远。距离太远的话,滚木的威力发挥不出来。而且黎远朝最初没打算今夜就用滚木打击敌人,他怕过早的让敌人知道自己的手段后,这一招就会失灵。但现在看来,滚木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有效果。首先,距离远不好使,距离太近的话敌人很快就能冲过来。万一滚木卡住的话,后面的滚木就失去了作用。 九十步,黎远朝猛地大喝道:“弓箭手,火箭!烧了那些盾牌!” 黑旗军的弓箭手纷纷点燃绑在羽箭上的布条,沾了菜油的布条很快就燃烧了起来。随着黎远朝一声令下,一片火雨与地面平行着飞了出去,场面蔚为壮观。之所以等到这个距离才用火箭,是因为黑旗军的弓太弱了,百步以外,羽箭已经没有了什么力度,轻飘飘的根本就不能插在巨盾上。若是火箭不能插在巨盾上燃烧的话,白白浪费了那许多的菜油。 噼里啪啦的一片响动,激射而来的火箭竟然在八十步的距离依然无法插在巨盾上!被弹开的火箭爆出一团一团的火花,然后落在地上被陆续上来的周军士兵踩灭。 “奶奶的!左祤卫的巨盾上包了铁皮!怪不得要三四个人抬一面盾牌,妈的!” 张横狠狠的骂了一句。 这也就是官军啊,才能如此奢侈。 一轮火箭之后,躲在巨盾后面的左祤卫弓箭手立刻闪出来开始还击。带着破空声的狼牙箭凶狠毒辣,轻而易举的撕破黑旗军士兵的棉服或者单衣,结束掉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天气严寒,血流出来很快就会冻上,在火光中冻血闪烁出一阵阵妖异的迷离的色彩。 数百名弓箭手被射杀,黎远朝的嘴角不住的抽搐着。他心疼,真的心疼。这两万人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不止是今天,明天,以后这两万人就是他的队伍。这是萧破军答应他的,算是提前对清风山战役做出的奖赏。这些兵都是他的,所以死一个他都心疼。训练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并不比训练出一个合格的骑兵差多少,一下子拼掉了数百个,而对方的弓箭手藏身在巨盾后面几乎毫发无损,这让黎远朝心疼也愤怒。 “弓箭手后撤!” 黎远朝咬着牙下令。 这一仗,虽然自己占据地利,而且体力上也比对方要强,可是打到现在竟然没有一点办法拦住对方!除了五十步以内才管用的滚木,他只能看着敌人一步一步的压过来而束手无策。 等不到五十步了! “放滚木!” 黎远朝一挥手,猛地一声大喝! 架起来的滚木在砍开了绳索之后如海啸一般滚下山坡,此时距离周军的距离差不多有六十步,这样的距离,虽然看上去滚木滚下去声势惊人,但谁也不敢保证滚木能不能滚出去六十步远。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滚木的威力没有让黎远朝彻底的失望,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攻山的官军明显慌乱了起来。运气好的滚木直接砸在前面巨盾手的腿上,运气不好,并且占据一半以上的滚木半路上自己停了下来。但即便如此,对官军的打击有着明显的效果。 盾阵被砸开了几个缺口,越来越多的官军被滚木撞到。 “重甲陌刀手前插开路!” 李普没想到黑旗军竟然这么难缠,现在盾阵已经乱了,他不可能下令撤退。面色狰狞,他决定赌一把! 两百重甲步兵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来,三五个人一组,并排行走,沉重的陌刀朝下,看到有滚木下来,几个人一同将陌刀往下面一插,嘭的一声,刀身不堪重负的呻吟起来。而那些身强体健的重甲步兵,也都感到双臂一振酸麻。 将滚木阻拦住,这个小组的重甲步兵再次向前走去。 “长枪兵!冲下去捅死他们!” 黎远朝见那些变态的重甲步兵居然靠着蛮力,将一根一根的滚木阻挡下来顿时眼就红了。两军之间有着太多停留下来的滚木,即便再往下放也无济于事。 一千多人的所谓长枪兵在一个郎将的带领下扑了下去,穿着乱七八糟衣服的黑旗军士兵嗷嗷的叫着给自己打气,虽然他们恐惧无比,但除了手里削尖了的白蜡杆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他们安慰。 “弓箭手,两轮连射,退到最后!” 李普下了两个简短的命令。 他并不在意夹在弓箭手和敌人之间的重甲步兵,即便是狼牙箭,也敲不破那身厚厚的铠甲。而一旦开始肉搏,没有什么防御力的弓箭手立刻就会成为敌人的首选目标。 左祤卫的弓箭手立刻连发了两箭,随即快速的往后面撤了下去。 这两轮连射对黑旗军冲下来的长枪兵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打击,只放倒了百十人。李普大喊着让朴刀手冲上去和重甲步兵汇合,然后命令长枪兵结成方阵,刺猬一样往前挤压。 最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嗷嗷大叫着的黑旗军士兵借助惯性奋力的跃起然后将手里的兵器往那些重甲步兵身上捅。巨大的力度即使不能刺穿敌人的身体,也足以将敌人击倒在地。 但是,重金打造的左祤卫重甲步兵,又岂是那么容易击败的? 虽然只有不到两百人了,但这些重甲陌刀手展现出来的杀伤力还是让人惊愕不已。 他们迅速的集结在一起,组成了一支锥形阵。突前的重甲步兵被连番打击,但身后有袍泽的支撑他硬是没有倒下去,只是他也在没有力气举起沉重的陌刀,在他身上,至少被捅出四五个血洞。就算他们的铠甲防御力惊人,他也挡不住无数只奋力刺过来的长矛。 第一个人倒下,后面的重甲陌刀手迅速顶上来,随即一刀将一个黑旗军的长枪兵劈成了两片。血洒出来好像瓢泼一样,内脏噗的一声掉在地上。硬挨了一枪,这陌刀手再次挥刀,将攻击他的人连着脑袋的半边肩膀砍掉。 血淋淋的厮杀,如火如荼。 第二百七十六章 破山 “泼油!放火!” 黎远朝大声的吼着。 眼看着自己麾下的人马挡不住那二百重甲,后面那千余长枪兵组成了大阵,一只大刺猬一样也冲了上来。还有那数百朴刀手,几个人一组互相配合,风车一样转动起来,黑旗军的兵根本就靠不了前。 现在黎远朝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精兵强将了。和左祤卫的士兵们比起来,自己麾下这些兵简直就是农夫!他却忘记了,自己麾下的士兵们,其实大部分就是放下锄头拿起刀的农夫。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没有经过几次战斗,这样的兵仗着人多势众打起顺风仗来或许骁勇的天下无敌,一旦遇到一点挫折立刻就会撒丫子逃跑,拦都拦不住。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让人把烧沸腾的菜油泼出去,然后命令弓箭手用火箭将菜油点燃。 被左祤卫的士兵卷进去的黑旗军,黎远朝也不得不放弃了。若是再让左祤卫的人马往上冲二十步,自己必败无疑。一旦左祤卫的人冲上山坡,失去地利优势,战斗力又远不如左祤卫,他还拿什么打? 没办法,被左祤卫的人马卷进去的五六百黑旗军士兵他只能放弃不要了。 菜油顺着山坡流下去,弓箭手将点燃的羽箭射过去,足足上百支火箭之后地上的菜油终于被点燃了,山坡上的干草呼啦一下子蹿起了火苗,山坡上激战的数千人马逐渐被火焰吞噬。 “退!退!” 李普一槊戳死一名黑旗军的士兵,一脚将挂在槊锋上的尸体踹开,眼见火起,他只得大声呼喊让扑在前面的朴刀手和重甲步兵往回退。重甲步兵移动速度慢,一旦被火焰卷进去神仙都救不了。 训练有素的左祤卫士兵开始往回撤,但并不慌乱。轻甲朴刀手掩护着重甲步兵往回撤退,等脱离了战团之后开始加速往山下跑。 火烧起来的速度比人跑得快,很快,不少人被熊熊大火包围。 之前在山坡上已经挖出了一条十米左右宽的隔离带,火苗虽然烧不过来,但那炙热的气焰扑在人的脸上同样让人有些承受不住。山坡上的黑旗军士兵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袍泽来不及跑回来,被吞吐的火舌吞噬。在山坡上同左祤卫激战的数百名黑旗军士兵几乎一个都没跑回来,烈焰中还能看到他们挣扎扭曲的身影。 一个黑旗军的士兵浑身冒着火哀嚎着往回跑,越是跑,身上的火烧的就越旺,但是他却不敢停下来,山坡上的袍泽们已经很近了,他相信只要自己跑回去袍泽们立刻就会救下自己,火焰就在他的眼前烧,他能听到自己身上呼呼的火声,却坚信只要自己跑回去就一定能活下去。他已经跑到了隔离带边上,却踩在一个陷马坑里一下子扑倒在地,倒下去,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身上的火依然在烧着,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疼的厉害,喊不出求救的声音,他拼命的想站起来,却只能抬起一只手臂,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火焰,还闻到了一股恶臭。 袍泽就在几米远外被活活烧死,然后慢慢的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黑旗军的士兵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却没有一个人去救他。因为大家都知道,谁也救不了他了。若是他不跑,就地打滚的话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命。 跑得最慢的重甲步兵又几十人被火苗吞噬了进去,仗着身上厚厚的铁甲他们还能坚持一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火焰将他们的铁甲烤热,烧红之后,他们承受的痛苦要加倍的难熬。烧红了的铁甲粘在皮肤上,皮肤被烫的吱吱响,油从铁甲的缝隙里冒出来,然后烧着。 二百重甲,死在黑旗军士兵手里的只有十几个,被大火烧死的却有五十多人。他们临死凄厉的哀嚎声,震碎了宁静的夜空,连原本皎洁明亮的月亮似乎都不忍心再看这残忍的场面,伸手扯过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乌云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烤糊了肉的焦臭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 两千左祤卫的士兵冲上山坡,撤回来的只有一千一百多人,八百多壮士葬身火海。 靠着一把大火,黎远朝终于将左祤卫的第一波攻势打了下去。但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皱着眉头看着山坡下面的惨烈景象,心里苦涩的好像吞了一口黄连。左祤卫急行军赶到清风山下,一会儿都没有休息立刻就组织了进攻,一支疲劳之师,第一波攻击自己麾下的人马竟然抵挡不住! 这次攻击靠着一把大火能挡回去,而且有余火烧着,左祤卫的人马今晚也不可能再次进攻了。但是明天呢?火焰熄灭了之后,草烧光了,还靠什么击退敌人的第二次进攻? 叹了口气,黎远朝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哪怕一点保留了。山下的左祤卫士兵,虽然疲劳不堪,但依然如狼似虎。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拼了命,绝对挡不住对方的进攻。 郑超没有想到,这群黑旗军的草寇竟然如此凶悍!放火烧山,连同他们的人一起活活烧死。这股狠劲连郑超都自愧不如,他爱惜自己麾下的士兵,做不出这样狠辣的决定。而八百壮士的死,则激起他的怒火。 “把弩车调上来仰射!李易,你带人准备攻上去!” 郑超声音低沉的下令,脸色阴沉的可怕。 “将军!” 李易单膝跪倒说道:“将军,不是属下胆怯畏缩不前,而是现在这局面真的不能再攻了。火还没有熄灭,士兵们连续奔行了上百里也已经疲惫不堪,不宜再攻了!求大将军收回将令,让士兵们休息一晚,属下明日就带着亲兵冲上去,不攻下山头决不后退!愿立下军令状!” 郑超何尝不知道现在不宜在继续进攻了,他这样说,只是做出一个大将军该做出的样子而已。八百士兵被敌人杀死,他总得表现出愤怒。 “士兵们真的累了,若是他们体力充足些,也不会撤不下来。大将军,明日一早属下同李易将军一同攻山!今日失利之罪责请大将军先记下,明日一早若是不能攻上去,属下自裁以谢罪!” 李普抹了一把脸上还没有被烤干的血水,单膝跪倒后说道。 台阶有了,郑超必须下来。 “传令下去,今夜就在山脚下安营扎寨,明日日出后攻山,杀进那些草寇!” 听到将令终于不用再硬顶着疲劳攻山了,左祤卫的士兵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开始忙活起来,开始砍伐树木搭箭帐篷,火头兵在山脚下的平地上支起大锅开始做饭,不多时就冒出来阵阵的热气。 吃饱了肚子的左祤卫士兵,除去值夜的人手之外都钻进帐篷里休息,很快,帐篷中就传出一阵一阵的鼾声。他们确实都累了,一趟下来立刻就好像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当太阳才刚刚升起的时候,郑超已经披挂了铠甲站在大营前面了。他抬头看着山坡上同样已经严阵以待的黑旗军,眼睛里都是冰冷的杀意。 “令!弩车齐射,压制敌军的弓箭手!” “令!巨盾手在前,弓箭手改用火箭,朝敌军油锅攒射!” “令!两千朴刀手在后,每人配发一支投枪,临阵三十步以投枪杀敌!” “令!郎将李普,郎将李易领兵攻山,今日拿不下山头军法从事!” 郑超连续下达了几条战令,然后猛地一挥手道:“抬鼓来!本将亲自擂鼓!” 李普将脸上包裹的白布猛地撤下来,让亲兵将自己的铠甲解开脱了,将里面的棉服也脱掉,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他将自己的马槊随手丢在地上,换了一把横刀,用布条绑在右手上。 “跟我杀上去!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他一声大喊,跟在巨盾手的后面,领着自己百十名亲兵压了上去。 两百五十步,黑旗军的弓箭手就开始抛射了。这次顶上来的都是朴刀手,每个人都带着一面单兵盾牌,但是到了两百五十步左右,手里还有盾牌的人已经很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边走一边将盾牌都丢弃在了山坡上。不过黑旗军的弓箭手实在不够专业,抛射下来的羽箭杀伤力有限,只有一百多人被钉死在地上,虽然很多人被简陋的羽箭射伤,却并不影响行动。而且,被左祤卫的弩车一阵压制之后,黑旗军的弓箭手也同样损失惨重。 重复着昨日的战斗场面,左祤卫的弓箭手在一百二十步左右开始还击。 五十步,滚木再次放了下来,但效果却微乎其微。 眼看着左祤卫的士兵即将突进到阵地前面,随着黎远朝一声大喊,三千衣甲齐全的内营兵挥舞着横刀如狼群一般从山坡上扑了下来。两方的士兵毫无花哨的撞在一起,顿时就激起了一阵血浪。 内营兵远比外营兵马善战,人数上他们和攻山的左祤卫几乎相当,但他们占据了地势上的优势,洪水一般涌下来的内营兵很快就将左祤卫的人马压制住,并且缓缓的逼退了下去。李普和李易各自带领着自己的亲兵,组成了两个箭头,在黑旗军内营兵中往来冲杀。 但从上往下冲占据了太大的优势,左祤卫的人渐渐抵挡不住,眼看着第二次攻击就要被悍勇的黑旗军内营兵压下去的时候,忽然见左祤卫的士兵忽然往两边让开,一千左祤卫骑兵竟然在他们身后冲了上来! 原来,那些朴刀手携带的盾牌,都在山坡上覆盖上了那些陷马坑!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你是谁 山坡本来就比较缓,而且这一千骑兵离着山脚下几百米就开始加速,冲到山坡上的时候战马的速度并没有减少太多! 原本占据上风的黑旗军内营兵,被突然而来的左祤卫骑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内营兵虽然骁勇,但论装备来说还是远不如左祤卫的。而大周十二卫战兵,除了变态的右威卫之外,每一卫差不多只有两千骑兵,由此可见这些骑兵的装备何其精良!虽然还元远比不上虎贲精甲,但比起黑旗军那些杂七杂八拼凑出来的骑兵要强大何止一倍。 虽然速度减缓了下来,但是长兵器在手的骑兵们还是给了内营兵致命的打击。随即,左祤卫的朴刀手再次卷回来,依然是几个人一组,风车一样旋转着杀人。 五十几步的距离,骑兵就是再慢,冲过去也用不了多久。很快,就有几匹战马率先爬上了山坡,虽然很快就被吓坏了的黑旗军涌过来围住杀死,但是缺口一旦被打开,就好像洪水冲破的河堤,越来越大。 骑兵在损失了一百多人之后,终于将山坡上的堤坝彻底冲开,随即,杀红了眼的左祤卫朴刀手立刻就扑了上来。 “许朗,你带三千人马压上去,支援李普李易二位将军!” 郑超从鼓架子上跳下来,大声的命令道。 郎将许朗应了一声,带着两千人马往山坡上冲了过去。随着左祤卫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山坡上的黑旗军终于站不住脚了。原本可以一战成名的黎远朝预感到了大势已去,带着自己的亲兵率先往北侧山坡撤退。在北侧山坡下,黎远朝指望着保护自己的骑兵就在那里。他当时将骑兵留在山脚下,就是为了防备战败之后被敌人追杀。 其实双方的战斗才打到最激烈的时候,黑旗军有两万人守山,山坡上跟左祤卫的人马作战的只有四千人上下,后面的人眼睁睁的看着,即便着急也挤不上去。若是黎远朝能调一支军从侧面扑下去打击左祤卫的话,无须多,一千人马足以改变战局,即便不能击败左祤卫,但将对方压下去还是可以的。 但是黎远朝跑了,跑的干净利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他还有一万多士兵没有用到,随军携带来的二十万支羽箭才射出去十分之一,昨夜连夜打造的投石车在坚持半日就能做好,可是他却跑了。 高喊着击败左祤卫一举扬名的口号,然后转身就跑,黎远朝这个人无耻的彻彻底底令人叹为观止。若是他能勇敢一点,带着自己的亲兵往前顶一顶,黑旗军的士兵们只怕还会爆发出一股勇气来。若是他能再镇定一点,看破左祤卫那花哨的步兵掩护骑兵攻山其实意义并不大,或许就能抓住战机一举将那千余骑兵包住碾死。 可他只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必须在大队人马溃逃下山之前,找到自己的骑兵队伍,然后在骑兵的保护下尽量不太狼狈的逃跑。 随着黎远朝的逃走,随着那杆写着一个斗大的黎字大旗的倾倒,黑旗军一败涂地。攻山的左祤卫人马总计在五千人不足,而且集中在几个点上冲击,随着黑旗军的溃败,这五千左祤卫人马开始以点盖面,展开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追杀。 将后背交给敌人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黑旗军的士兵本来就是素质不高的农夫,只会打顺风仗,一旦恐慌开始蔓延神仙都阻止不了他们失败的命运。在战场上,失败有三种含义,一,失败但是逃走了,二,失败被俘虏了,三,失败,被杀。 当看到太多的袍泽被杀红了眼的左祤卫士兵们砍死,碾碎,黑旗军的士兵们开始跪倒在地上乞求饶恕。而回答他们的,往往是劈头一刀。大周官军剿匪,向来很少留俘虏。第一,他们认为凡是造反的人全都罪无可恕。第二,他们不会把自己的粮食分给那些草寇吃。第三,他们嗜杀。 投降的人看不到活路,再次抓起兵器反抗,但兵败如山倒,零零星星的反抗很快就被剿灭扑杀。潮水一样退下去的黑旗军,将那面曾经让他们引以为傲的黑色大旗踩在脚下,逐渐踩的破碎不堪。 北面山坡上的血流的太多了,寒冷的天气下血液很快凝结,将山坡上染成了红色,就好像盛开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凄凉冬季中,开的凄美绝艳。 黎远朝在一千多骑兵的保护下开始逃亡之旅,他不敢往绛州城方向跑,他是立下了军令状的,不能守住清风山直到攻破绛州为止,他即便回去也难逃一死。于是,他选择了第二个方向,也是他唯一一个可以选择的方向。 大商河,那里有他的对头,也是同伴,程杰的两万大军。他知道左祤卫的目标是绛州城外的大帅萧破军,自己只要往别的方向跑活下去是没有问题的。但他此时麾下只有一千骑兵,他必须选择一个人投奔。程杰,独领两万人马镇守大商河,虽然两个人之前一直不和,但他相信念在这些年的情分上程杰一定会收留自己。有程杰给自己说上两句好话,说不定大帅还能留下他一条命。 他之所以笃定的相信程杰不会落井下石,凭借的就是这次自己败的体无完肤。从此,在黑旗军中,他再也抬不起头,再也威胁不到程杰的地位,所以,他坚信程杰愿意施舍给自己一条活路。而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是很确定,在左祤卫的人马杀到绛州城外后,大帅萧破军能战胜。 万一萧破军败了,万一萧破军死了,他还怕什么? 左祤卫的战斗力他是亲眼看到的,他不认为萧破军有什么胜算。 一路往北跑,二百里路程,他只用了一天一夜。 眼看着大商河畔那连绵不尽的军营已经遥遥在望,跑到屁股已经麻木的黎远朝终于悄悄的松了口气。 此时正是日出后不久,看军营中还有一阵一阵的炊烟升起,黎远朝的肚子就很不争气的叫了几声,随即,一阵钻心的疼让他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不能饿着,只要饿了,肚子就会扭曲一般的疼痛。他的胃并不金贵,而且很好对付,当初造反前三两天吃不到东西太平常不过,所以落下了这么一个让人烦躁的毛病。还好,自从跟了大帅萧破军造反之后,最起码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将反上来的酸水咽下去,黎远朝叹了口气。 就这么落魄了?以后在绿林中,自己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他狠狠的摇了摇头,去他妈的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最初跟着大帅一起举事的时候,他确实不怕死。但现在,或许是过上了一段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他反而怕死的厉害。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当初不怕死是因为那个时候整日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死亡随时都有可能来临,反而看得淡了。现在,他却舍不得死了。 为了不引起程杰的误会,黎远朝带着骑兵在军营一里外停了下来,派了几个亲兵先去程杰的大营通报一声,他自己则下马走到河边,用横刀敲开河面上的冰,舀了把冰冷刺骨的河水洗了洗脸。冰碴子粘在脸上,顿时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等了一会儿,见大营门口出来几个人远远的对着自己这边招手。黎远朝骂了一声装孙子的程杰,操你八辈祖宗!老子落难了,你不迎出来也就罢了,竟然两个人都不派出来接!妈了巴子的,老子忍了! 下马之后,屁股疼的更厉害了,黎远朝索性不再骑马,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也没必要着急了。牵着马一路走到大营边上,见几个小兵正搓着手跺着脚在等他。 “黎将军,我家将军已经准备好了酒席,正在大帐中等候。” 一个冻的流着清鼻涕的士兵搓着手说道,看向黎远朝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黎远朝心里怒火腾腾,但此时他寄人篱下,也不好教训一下这个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的小兵卒子。 在心里使劲的骂了几句,黎远朝脸上带着笑走进了大营。 黎远朝让麾下的骑兵找地方歇着,自己只带了几个亲兵跟在那个小兵的身后往程杰的中军大帐走。一边走他一边看,心里开始冷笑。 程杰,不过如此!哼! 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发现大营中竟然没有巡逻的士兵,甚至整个大营里都看不见几个人。大营外面也没有游骑,瞭望塔上倒是有人,却缩在一边取暖。已经日上三竿了,大营的营帐中还能听到打呼噜的声音,这是怎么带的兵! 黎远朝有些妒忌,这程杰就是好运气,在大商河边上缩在大帐里睡觉,而自己却要跑到清风山上跟左祤卫那群疯子打架!这样带兵的态度,若是换了程杰守清风山的话,只怕比自己还要败的惨十倍! 正想着,却看到前面领路的小兵脚步一停。 “请黎将军入帐,我家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那小兵说完,竟然再也不理会黎远朝,打了个哈欠,一步三摇的走了。 黎远朝把自己的火气使劲往下压了压,努力换上一副笑脸,撩开大帐厚重的棉布帘子走了进去。 “程杰老弟,哥哥我来投靠你了……你是谁!”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是善人吗? 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男人,没有披挂铠甲,只穿了一身常服,肩膀上披着一件大氅,有些懒散的靠在宽大的座椅上,笑眯眯的看着黎远朝。 “你是谁!” 黎远朝往后退了两步,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腰畔的横刀刀柄。 作为一个在刀头上卖过命的人,他本身对于危险的感觉就比常人要敏锐。那个懒洋洋斜靠在椅子上,对着他微笑的年轻男人让他感到害怕。虽然那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在笑,但是他分明感受到一种难以抵抗的寒意。这寒意从后背上升起,一下子就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头皮发麻。 他想转身就跑,可是在听到帘子外面几声闷哼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带来的几个亲兵已经被人家轻而易举的干掉了。而自己拿一千骑兵离这大帐很远,即便自己扯破了嗓子喊救命恐怕他们也听不到。再说,人家既然敢把那千把人放进来,就说明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黎将军?” 那年轻男人微笑着问道。 “是我,你是谁!” 黎远朝第三次问道。他的神经绷的紧紧的,握着刀柄的手上青筋毕露。 “我?大周一远客,也是一近邻。” 那年轻男人笑了笑道:“黎将军好像很紧张?” 黎远朝左右看了看,这大帐里除了那坐在宽大座椅里的年轻男人之外,还有三个人,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胖子,还有两个同样年轻的男人,都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表情,就好像他们在看的是一个小丑。黎远朝不喜欢这种氛围,在这几个人的眼神下,他感觉自己好像光着屁股一样难堪。 那年轻男人站起来绕过桌案,走下来笑着对黎远朝说道:“此间原本的主人被我送到西天极乐世界做客去了,我代他招待黎将军。黎将军原来劳顿,酒正温着,要不要喝一杯?” 黎远朝在心里迅速的计算了一下,他估摸着以自己的身手打倒这四个人应该问题不大。那个胖的有些离谱的老头子可以忽略掉,而面前这个笑容灿烂带着许书卷气的年轻男人,虽然看起来身板很强壮,但从他那双干净的手掌分析应该不是一个身手了得的人。倒是左右坐着的那两个年轻人,好像很扎手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程杰呢?他在哪儿?” 他第四次问道。 左手边那个缩在椅子里烤火的胖老头扑哧一声笑了:“这家伙是被吓傻了,还是被左祤卫打傻了?还是一直就这么傻?” 他身边坐着的年轻男人笑道:“我的侯爷,前两条你可以不说的。” 右边的那个年轻人则调笑道:“傻不傻的其实没关系,关键是此人傻得可爱了,我喜欢。” 黎远朝怒了,他猛地将横刀抽了出来,遥指着那披着黑色大氅的年轻男人喊道:“少跟老子神神叨叨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程杰呢?让他出来见我!虽然你们人多,但是老子手里这口刀也不是吃素的!” 回答他的是大帐中几个人的哈哈大笑。 胖老头子身边的年轻人笑道:“程杰出来见你的很难,你倒是比较容易就能去找他叙旧,不过我想你应该没有那个勇气。不然,你现在应该还在清风山跟左祤卫打的不可开交呢。” 那胖老头子笑的前仰后合道:“王爷,老程我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是真傻,不是装的,也不是吓的,更不是被人打的。” 这胖老头子正是程义厚,他身边的年轻人正是赵二,右边的那个则是花翎。至于那个笑起来很漂亮,很好看,女人看了很容易动心的男人,当然便是刘凌了。 “王爷?” 黎远朝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忽然,他脸色大变。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已经靠在帐篷帘子上了。指着刘凌的横刀开始阻止不住的颤抖,虽然很冷,但是他额头上的汗水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一种远比被左祤卫大军在后面追杀要深刻的恐惧。 “你是刘凌!” 他颤抖着喊道。 刘凌哈哈大笑道:“猜对了,不过没奖励,因为你真的很笨。” 他回到椅子前坐下,笑着说道:“黎将军,还是放下你的刀子吧。如果你认为能一个人闯出这座大营,本王绝对不会阻止你离去。” “我还有一千骑兵!” 黎远朝大喊,只是这句话喊出来之后,连他自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可以撩开帘子看一眼,大帐正对着辕门,虽然距离远一些但应该能看到。你进门到现在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了,这么久,我麾下那些小兔崽子若是解决不了区区一千快跑死了的杂牌骑兵,那我现在就能去跳大商河了。” 花翎撇了撇嘴,笑容很轻蔑。 黎远朝不死心的拉开了帘子往外看去,视线可及的地方,果然看到一群穿着黑色战服的士兵,正在将自己麾下那些骑兵押着往一侧走去。黎远朝的心此时才真正的凉透了,凉到前后通透。 一千人马啊,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兵不血刃的就被人拿下了?连喊杀声都没有听到一声,也就是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自己麾下那些骑兵就被人缴了械。同时,他还看到了,就在大帐门口,自己的四个亲兵被人捆的好像粽子一样丢在地上,嘴里还塞着脏兮兮的破布,一个个眼神凄凉的看着自己。 大帐外面站着四个穿黑色战服的士兵,在他撩开帘子的时候将视线投在他的脸上。在这一刻,黎远朝似乎感觉到有四柄雪亮锋利的横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四对四,自己手下那四个亲兵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就被人擒住了。他对那四个亲兵很了解,在黑旗军这四个人都是一个打五个的厉害角色,可是进了这座大营之后,他们仿佛都变成了三岁娃娃一样软弱可欺。 咣铛一声,黎远朝手里的刀掉在地上。 他颓丧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单膝跪了下来:“黑旗军黎远朝,见过大汉忠王殿下。” 他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黎将军,起来吧,现在你是客,本王会好好招待你的。” 刘凌邪恶的笑了笑道:“可以给你一座点着火盆的温暖帐篷让你好好睡一觉,甚至可以给你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暖床,那可是程杰最喜欢的女人,程杰死了,她也想找个依靠。本王还可以给你一个前程,若是你不想封侯拜将,本王保证让你做一辈子富家翁安享太平。再甚者,若是你有那个胆子,本王可以让你取代萧破军!” 他看着黎远朝那张吓的惨白的脸笑道:“当然,前提条件是,你有这个价值。” 黎远朝身子摇晃了一下,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这念头太可怕了,可怕到他承受不住。 “王……王爷,我只想求一条活路!” 黎远朝硬着头皮说道。 刘凌捏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牛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可以,这是我能给你的承诺中最好完成的一条。不过,前提条件不变,无论你想要什么,金钱,美女,富贵,权势,地位,又或仅仅是活着,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条件都一样,那就是你有这个价值。”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本王不急,一点儿都不急,你可以慢慢想。” “萧大帅对我恩重如山!” 黎远朝猛地抬起头,鼓起勇气直视着刘凌的眸子。他看到,那眸子里有一种杀意一闪即逝。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就凭这句话,我已经可以不杀你。不过,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即便本王现在就放你离开,回到黑旗军对你恩重如山的萧破军,能不能容你!” 他说的很快,快到让黎远朝如同被雷击了一样。 “你走吧,今日之内若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回来找本王。” 刘凌摆了摆手,端起酒盏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美酒,再也不看黎远朝一眼。黎远朝张了张嘴,最终化作无奈的一声长叹。他撩开帘子,举步走了出去。门口那四个冷冰冰的侍卫同样视他如无物,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王爷?真的放他走?” 程义厚举起酒杯,对刘凌示意了一下后问道。 刘凌笑了笑反问:“我是一个善人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刮目相看 黎远朝脸色铁青的骑着马缓缓而行,天气依然寒冷的能冻住人的鼻涕,但他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就连他坐下的战马都低着头,百无聊赖的从鼻子里喷着热气。 他身后,是一千看上去同样无精打采的骑兵,落魄,颓丧,毫无斗志。 这支队伍速度缓慢的行进在原野上,北风中,他们显得那么无助而凄凉。这是一支失去了灵魂的军队?是的,因为不需要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这是一支没有军旗的队伍。一千多人的马队行进中总会发出嘈杂的声音,可是偏偏看上去队伍行进的寂静的可怕。一支连战旗都丢掉了队伍,和一个人失去了灵魂毫无区别。 任何人看到这支队伍,生出来的第一印象应该都差不多,归结于四个字的话那就是死气沉沉。 但是! 如果你观察的够仔细的话,你会发现这一千多人的骑兵队伍虽然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没有一个人丢弃了兵器。有的人低着头坐在马背上一遍一遍的擦拭着手里的横刀,那刀亮的如同静夜中耀眼夺目的闪电。甚至每一个人身上都背着硬弓,箭壶中的箭插得满满的,在得胜勾触手可及的地方,还有一根锋利能轻易刺穿两层皮甲的马槊。 没有军旗,但他们的武器装备竟然整齐到令人震惊! 是的,他们的低迷,他们的落魄都是装出来的。当然,这一千多人的队伍中只有一个人是真的很凄凉,很落魄,那就是黎远朝。因为这一千多人的骑兵,根本就不是他从清风山上带回来的兵! 花三郎骑着马走在黎远朝的一侧,他将擦的雪亮的横刀插回刀鞘里,侧目看了看低着头不住叹气的黎远朝,被对方那种认命般的无奈逗的笑了笑。但笑容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就消失不见,他的脸上就再次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凄然。 看起来,他们真的就像是一支战败了的逃命回来连战旗都丢弃的了败兵。 刘凌给了黎远朝选择的机会,但这只是一道单选题,所有的选项其实都代表着一个意思,那就是服从。如果黎远朝选择了抗拒的话,那结局注定了只有一个。正如刘凌反问程义厚的那句话,我是一个善人吗?他不是一个恶人,但同样不是一个善人。黎远朝总之还不算太笨,他知道如果自己想活下去的话其实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他在黑旗军的对手程杰选了另一个答案,所以程杰死了。两万人马被汉军近乎全歼,黎远朝到了大商河畔的时候,程杰麾下的兵还活着的,都被捆成粽子一样丢在帐篷里堆成一堆。黎远朝踏步走出中军大帐的时候,他看到了一队一队汉军押着黑旗军的俘虏往大商河边走去。 “服从,或者死!” 一群俘虏被推搡着站在河边,然后一个汉军将军走过来站在他们身后大声问话,服从,或者死。倔强的人,高傲的人依然站立着,且高昂着头。认命的人,懦弱的人则跪了下去,用行动表现自己的臣服。然后,昂着的头被砍下,干净利落,不曾带着一点怜悯同情。 六千多战俘,除了第一批有人选择死亡,剩下的人颤抖着跪了下来,匍匐着身子,额头顶着冰冷的大地。 “其实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是要你们服从。” 那个下令杀人的汉军将军悠然的说道。 似乎,岸边那数百具无头尸体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你们都会得到自由,全部!” 他看着那些露出诧异表情的黑旗军战俘,微笑着说道:“你们记住,你们之所以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活下去,是因为你们选择了服从我的命令,所以我给你们活命的机会。当然,你们还可以回到黑旗军,回到萧破军手下拿起武器再次抵抗拼争,但我保证,你们的结局一定是死,很凄凉的死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但平淡中透着一股强烈的自信。 没有人怀疑他话语的正确性,因为匍匐在地上的所有人,在不久之前都亲身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战败。汉军只用了两千骑兵,两千,就将两万黑旗军打的支离破碎。列阵在前的三万汉军,从始至终就只有两千人马参战! 那些快如闪电的战马,那些锋利之极的马槊,那些面甲后面冰冷的眼神,还有那些机械般精确的杀人手段。 那两千北风一样冷冽的骑兵啊,简直就是来自地狱吞吐着地狱火焰的恶魔! 两万黑旗军,在两千汉骑面前,脆弱的就好像冰雕的玩偶,只需轻轻一碰,立刻就变成一地的破碎残渣。程杰的指挥中规中矩,没有任何致命的失误,但即便是这样,在汉骑那让人绝望的穿插,迂回,分割,剿杀之后,黑旗军的士兵们再也没有了战斗下去的勇气。 所以,他们知道,即便自己再次拿起武器反抗,下场仍然只有一个。 那个汉军将军挥了挥手,汉军士兵们开始给那些黑旗军的俘虏们松开绑绳。 “我放了你们,不管你们是会黑旗军还是远走高飞,有一件事你们要做,散布消息,就说程杰已经投降了汉军!” 说完,这将军也不理会那些黑旗军俘虏们惊诧的目光,转身走了。然后,给他们松绑后,大批的汉军也转身离开,整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回到了大营,那座曾经属于他们的大营。 看到这一幕的黎远朝心如死灰。 他知道,汉军放了那些俘虏,让他们宣扬程杰投降汉军的消息,其实并不是真的让萧破军相信程杰降了,而是用这样的方式打击黑旗军的士气。谣言,最可怕的就是谣言。当全军覆没和程杰投降的消息真假参半的流传开来的时候,黑旗军那脆弱的士气就还能坚持多久? 此时的左祤卫应该已经赶到了绛州城下,论人数,左祤卫比萧破军此时麾下的人马少不了多少,论战斗力,左祤卫的士兵对阵黑旗军的兵,一个能打两个,两个能打四个,五个就能打二十个!这并不是黎远朝算错了,他在清风山上见识过左祤卫朴刀手五个人一组的杀人方式,那风车一般旋转的杀人阵法,二十个黑旗军的士兵扑上去一个也活不了。 在这个时候,如果传来汉军击败程杰,大商河失守,汉军在两天之内就能扑到绛州城下这个消息,黑旗军还有几个人想急着打下去?汉军让黑旗军的俘虏们宣扬程杰投降的假消息,并不是为了隐藏实力,恰恰相反,他们就是要借着这些俘虏的口宣扬汉军的强大! 黎远朝看着渐渐散去,带着狂烈的劫后余生的黑旗军俘虏们。他的心难以平静,此时,他已经确定,黑旗军必败无疑,萧破军必败无疑。他还能回去吗?回去陪着萧破军一起送死?没错,萧破军对他有恩,但他还没有到以命报恩的地步,那些小恩小惠也不值得他枉送了性命! 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黎远朝知道为什么刘凌的脸上带着那么强烈笃定的自信了,因为他已经算准了自己无路可走! 所以,他转身,回到了那座令他心惊胆战的大帐里。迎接他的,依然是刘凌的笑脸,只是,他却分明看到了那笑意背后隐藏着的一刻冷酷无情的心。从这一天开始,他便坚信一件事。大周,现在的大周,挡不住没有了所有羁绊如日中天的汉忠王! 他麾下的一千骑兵被软禁在大营里,现在跟在他身后的,是伪装成黑旗军败兵的精甲汉骑。他们这次跟着黎远朝返回黑旗军大本营,只有一件事要做。 刘凌说,这次行动叫做,斩首行动。 斩是杀的意思,首,是首领的意思,黎远朝明白。 所以,尽量走的慢一些,这是黎远朝唯一能为萧破军做的事情了。他知道萧破军麾下还有至少四千多精锐的内营兵,但是这精锐也是相对于黑旗军普通士兵来说的。比起左祤卫,比起汉军,所谓的精锐不值一提。 黎远朝唯一有些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刘凌会将目标定在黑旗军身上,而不是大周朝廷的正规军左祤卫?要知道刘凌是来侵占大周领土的,他的首要敌人就是大周的官军而不是黑旗军这样的绿林义军。就算击败了黑旗军,左祤卫只会拍手大笑,感谢汉军的善举吧?刘凌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他不敢问,永远也不敢。 远远的能看到绛州城了,隐隐的,能听见喊杀之声了。 在一座高坡上黎远朝勒住战马,凝神往前看去的时候,顿时被眼前惨烈的场面震撼的无以复加。大战,真真正正的大战! 数万大军纠缠在一起,土黄色的一边是大周朝廷十二卫战兵之一,骁勇善战的左祤卫大军。另一侧,是颜色杂乱,数目同样庞大的黑旗军。 黎远朝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才回来,竟然就赶上一次如此激烈的大战。他立马在高坡上,怔怔的看着下面大战的场面,脸色不停的变幻着。 花三郎催马走到他身边,戏谑的笑道:“怎么,在替你家大帅担心?” “不。” 黎远朝摇了摇头:“我在想,若是咱们现在杀下去击溃正在猛攻黑旗军左翼的左祤卫人马,萧破军一定会非常高兴,对我失守清风山的罪责也不会那么计较了。在他高兴的时候,咱们若是骤然发难,王爷的斩首计划会不会更容易一些?” 他用了咱们两个字,让花翎刮目相看。 第二百八十章 奇兵天降? 花翎侧目看着黎远朝,表情似笑非笑。 黎远朝看了花翎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花将军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黎远朝这个人果然是根墙头草,风怎么吹他怎么倒。但花将军错了,其实我不是一个奸臣!” 他咬着牙,说的很不容置疑:“我不是一个奸臣,跟随萧大帅的时候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在萧大帅麾下当一天兵,黎某都会尽心尽力的为大帅效力。同样,现在我选择了归顺王爷,那从今天起黎某就会尽心尽力的为王爷效力,只要还是王爷的臣下,我都不会做出对不起王爷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所以,我现在是真心真意的在为王爷谋划。请花将军不要怀疑我的忠诚,嗯……忠诚。” 花翎使劲的整理了一下思绪,他忽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个黎远朝。 “既然黎将军如此想,那花某自然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话虽这么说,但是心里却在不停的合计着刚才黎远朝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按照黎远朝的话来分析,他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嗯,意思是,他不是一个奸臣,是一个忠臣,虽然他会叛变,但在叛变之前他对自己的主公还是忠心耿耿的。但是,只要下定了叛变的决心,他的忠诚立刻就会转移目标,并且忠诚到骨子里。 这是什么理论? 花翎在心里苦笑,只能赞叹一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样米养百样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天下的乌鸦还真不一定都是黑的…… “花将军千万不要称呼卑职将军,王爷封了我一个六品果敢校尉的官职,花将军称呼卑职为将军,卑职愧不敢当。” 黎远朝进入角色很快,很快,快到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怕谁都接受不了。 “呃……黎校尉,你打算怎么做,说的仔细些。” 黎远朝抱拳道:“禀将军,你看,现在左祤卫对黑旗军的左翼施加的压力很大,花将军看到了吗,唯一的一支穿着统一战服的黑旗军士兵已经支援到左翼去了,那支队伍是萧破军麾下最精锐的内营兵,是黑旗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但是将军你看,即便内营兵已经压上去了,但左祤卫的攻势依然凶猛如虎。黑旗军的左翼坚持不了多久,萧破军必然还会从中军分兵过来支援。” 他指着山坡下说道:“咱们虽然只有一千二百骑,但咱们汉军的战斗力远比黑旗军要高,比之于大周左祤卫的人马也只强不弱。虽然人少,但咱们若是从侧翼直接插过去攻击左祤卫,黑旗军趁势反扑的话,就算打不赢也是个两平的局面。” 花翎眯着眼睛看着黎远朝,似乎想看破黎远朝内心中真实的想法。 “花将军不要这么看我,我这样建议并不是为了救萧破军,而是为了取得萧破军的信任。咱们的士兵虽然骁勇善战,但人数太少,即便突破了黑旗军的左翼也很难再突破中军,萧破军身处在数万大军之中,要是想完成王爷交代下来的斩首行动很难。” 他连续两次用了咱们这个词,花翎还是不能适应。 “而若是咱们拯救了黑旗军的左翼,再挥军直扑中军的话,黑旗军都会认为咱们是去中军助战的。这样,咱们就能轻而易举的扑到黑旗军的中军。然后……嘿嘿!” 黎远朝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很干脆。 “好!” 花翎痛快的一点头。 “我留二百人在这里给你瞭阵,你带一千人马去救黑旗军的左翼,然后找机会杀死萧破军!” “呃……” 黎远朝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花将军是说,我自己带兵杀下去?” 花翎点了点头道:“我信得过你!怎么,你不敢?那你在这里给我瞭阵,本将军亲自率军去杀了那萧破军!” 黎远朝苦笑了一声道:“谢将军信任,卑职……定然不辱使命!” “去吧,本将军在这里为黎校尉摇旗呐喊!” 黎远朝苦,很苦。 他抱了抱拳,率先往山坡下冲了出去。花翎交代自己的一名亲兵道:“盯着他,一旦有什么异动就杀了他。咱们的任务仅仅是搅乱双方的战局而已,萧破军死不死不是没有关系!但黎远朝若是有什么异心的话,杀无赦!万一真的接近黑旗军中军的话,按计划行事!” 那亲兵首领应了一声,催马冲了出去。 此时山坡下的平原上,黑旗军和左祤卫的人马加在一起足有十几万大军正在激战。场面恢弘壮阔,杀气弥漫,烟尘冲天。黑旗军比左祤卫要多一万多人,但论战斗力却远不如左祤卫。各种阵法战术左祤卫的指挥官们信手拈来,训练有素的左祤卫士兵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指挥官的布置。而黑旗军,各营之间几乎都是在各自为战。将领们都是泥腿子出身,根本就没有学习过兵法阵法,打仗完全靠的是一种血性,这种血性一旦被敌人的强大攻势压制住的话,那他们立刻就变得无计可施。 黑旗军左翼有一万五千人马,而正在奋力进攻的左祤卫只投入了八千不足的兵力。但即便是这样,占据了人手优势而且还是防守的一方,黑旗军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却。督战队在后面不断的杀人,奈何大军左翼整体都在后退,督战队就是杀的人再多也挡不住后退的步伐。 左祤卫的步兵以团为单位,每一团三百人,在团校尉的指挥下车轮般转动起来。各团协同作战,大阵一旦启动,就好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样轰然运转,杂乱无章的黑旗军士兵们无论如何防守,也挡不住左祤卫大军前进的脚步。 三百人为一座阵型,而每五个人则组成一座微型小阵,十个团组成一座锐利的攻击大阵,如同一台开足了马力的杀人机器。 左祤卫远来,郑超之所以没有休整之后再寻找机会与黑旗军决战,凭借的就是他强大的自信和左祤卫强大的战斗力。他要的就是这种雷霆般的手段,犁庭扫穴般的场面。官军对付绿林兵,向来不曾输过。以少胜多对付绿林兵,在官军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 大周尚武,倾全国之力组建的十二卫战兵,即便放眼整个天下也是赫赫有名,难逢敌手。即便号称天下致锐的大辽宫帐军,在前些年与大周十二卫战兵的交战中也没有取得过一丝优势。在大辽如彗星般迅速崛起的军中新锐离妖那颜,当初在霸州附近与大周的左领军卫交战,也是以失败告终。 眼看着左翼被人打的节节败退,若是再被敌人压着走的话很快就会反过来冲击黑旗军的中军,一旦形成倒卷珠帘之势,神仙都救不了。 萧破军虽然没有读过什么兵法,但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凶险异常。他没有想到左祤卫竟然来的这么快,黎远朝竟然败得这么快。绛州城眼看就要攻破了,左祤卫的大军也终于赶到了。 突兀的,双方毫无花哨的仓促间进行了决战。不管是任何一方打输了的话,其结果都是万劫不复。左祤卫冒着疲惫难以持久大战的风险,而黑旗军则顶着兵败身死的压力。 “再分五千人过去救援左翼!” 萧破军红着眼睛下令。 “大帅,今日之战已经再难取胜,请大帅早做决断!” 糜远和宋怀仁难得达成了一致,共同劝萧破军道。 萧破军倔强的摇了摇头道:“左祤卫大军连续赶路,在清风山又与黎远朝激战了一场,此时虽然看上去骁勇难敌,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在坚持半个时辰,左祤卫的人马疲惫不堪的时候就是咱们黑旗军一举击败他们的时候!” 一想到清风山,一提起黎远朝这个名字,萧破军就气得牙疼。他要是忍得住,他就蛋疼。 “大帅!左祤卫现在只动用了三成人马在进攻,咱们的兵论士气,装备,战力都远不如对方。求大帅下令暂时退避,结阵安营防御,待军心稳定再行决战!” 宋怀仁固执的谏言道。 糜远也道:“大帅,诚如善长所说,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啊。天时地利,左祤卫与我皆不占优势,但人和这一条,咱们不如对方啊。” 萧破军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怒火更盛!前几天从大商河逃回来的败兵就开始纷纷散播谣言说程杰投降了汉军,还有的人说程杰其实早就战死了,大商河一战两千汉军就将十倍的黑旗军杀的丢盔弃甲。汉军的战斗力,在谣传中越来越强的离谱。这下子,原本清风山失守的事已经让黑旗军的士兵们垂头丧气了,现在他们更是坐立不安,没人还有心思接着打下去。他们都怕被左祤卫和汉军一前一后包了饺子,那样的话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也信程寿山(程杰字寿山)投降了汉人?!” 他瞪着眼睛问糜远。 糜远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俯身道:“属下不信!只是……士兵们信!” “那又如何!本帅今日就在绛州城外击败左祤卫!只有这样,失去的军心,丧失的士气才能回来,黑旗军才能真正的站稳脚跟!只需再坚持半个时辰,本帅抽出一支兵马,从侧翼杀向左祤卫中军,当有一大胜!” 似乎是验证着萧破军的话,忽然远处左祤卫的人马一阵大乱。萧破军急忙看去,只见一支骑兵从天而降,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第二百八十一章 要紧事 “快去看看,是谁的队伍在帮咱们!” 眼见着左祤卫的兵马被那支人数不多的骑兵猛的冲击了一下顿时乱了起来,萧破军趁机指挥人马冲上去将左祤卫使劲压了回去。一边调兵遣将,萧破军不忘询问是哪路豪杰突然杀来帮了自己大忙。 不多时,亲兵回来禀报道“报大帅,对方没有举旗,看不出是哪里来的人马。但那支骑兵一边冲杀一边高喊黑旗军黎远朝的名字,应该是黎远朝将军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萧破军的脸色随即猛地一沉! 黎远朝,你还有脸有胆回来!萧破军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若不是这个懦夫,现在黑旗军也不会提前进入和朝廷官军大决战的境地。哪怕他守住清风山五天,不,哪怕三天,绛州都有可能攻破。退一万步说,即便你守不住清风山,你倒是第一时间回来尽快告诉我消息啊,可是你他娘的竟然跑去了大商河投奔程杰,你当老子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一想到这些,萧破军才好起来的心情顿时阴沉了下去。 “来人,带了本帅的刀去,割了黎远朝那厮的头来见我!” 他从腰畔将钢刀解了下来,甩手丢给自己的亲兵。那亲兵倒也干脆,提着刀转身就走。才走了没两步就被人一把拉住,回头去看时却见正是长史大人。 宋怀仁死死的拉住那亲兵,回头对萧破军大声说道:“大帅不可!” 他让那亲兵不要去杀黎远朝,快步走回来对萧破军说道:“大帅,此时万万不可杀了黎将军!” 萧破军怒道:“我为什么不能杀了这个临阵脱逃的懦夫!若不是他,我黑旗军现在已经在绛州城里了,何至于现在跟左祤卫决战!此人不杀,道理何在!” 宋怀仁小声道:“大帅,黎远朝虽然犯下了必死之罪,但此时在紧要关头赶回来,有勇气率领那区区一千骑兵冲击左祤卫大军,由此可见其心还是装着黑旗军的。而且,他如此悍不畏死的冲杀,正是在为了清风山一战失败而赎罪。再者,此时我军士气低迷,正是黎远朝率军冲击左祤卫才挽回了局面,好不容易提升起来士气,若是此时临阵斩了大将,对军心有害无益啊!” 糜远也道:“大帅,那黎远朝历来怕死,为何现在不畏死的冲回来攻击左祤卫。属下想来,他应该是心里明白,离开了黑旗军他什么都不是。而且,脱离了黑旗军的庇护,他只会死的更快!既然横竖都是死,他宁愿为黑旗军战死!这样的人,大帅如果杀了他,只怕会寒了我黑旗军将士们的心啊。” 他与宋怀仁同时躬身道:“为大帅计,黎将军不可杀!” 其实当萧破军听到糜远说,黎远朝宁愿为黑旗军战死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软了下来。毕竟黎远朝是从最早就跟着他举旗造反的老人了,在一起四年,其间的感情还是有的。若不是被黎远朝真的气疯了,他也下不了这个狠心对老人下杀手。 “唉!你们啊,气死我了!” 萧破军狠狠的一跺脚,转身不再理会他俩。糜远对宋怀仁使了个眼色,宋怀仁立刻说道:“来人,派一支军过去接应黎将军!” 那亲兵首领是认识黎远朝的,本来心里就不忍心下了他,只是碍于萧破军的军令无法违抗,这才提着刀去杀人。此时见大帅已经被长史和参军大人说动,他立刻吆喝一声,带着千余人马朝着黎远朝的位置杀了过去。此时黑旗军大举反攻,左祤卫被黎远朝打的稍微乱了一下,脚跟不稳,被黑旗军顶着逐步往后退去。 此时的黎远朝,是真的杀出了一身的胆气了。身边有大汉的精锐骑兵做保镖,身侧身后都被护住,他杀起来似乎忌惮。很久都不曾如此酣畅淋漓过,很久不曾如此忘记了死亡只顾着往前冲了。几年前才举事的时候那种舍生忘死的斗志再一次短暂的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爆发出一倍战力的他第一次真正的感觉自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不能再往前冲了!” 护在他身边的亲兵低声提醒道。 黎远朝下意识的刚要训斥他,当看到对方那冷冰冰的眼神后忽然醒悟过来!他眼睛不经意的一瞥,正好看见那亲兵手握着横刀,刀尖正对着自己的。黎远朝心里打了个突突,立刻装模作样的大声下令道:“迂回,救援中军,保护大帅!” 见黎远朝配合,那亲兵紧握着刀的手稍微的松了松。 感受到了对方渐渐淡去的杀气,黎远朝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好险,自己一时得意竟然忘记了如今的身份。若是刚才自己没有醒悟过来的话,只怕那亲兵会毫不犹豫的一刀宰了自己吧。凭借着自己战死这样的壮举,这个亲兵接近萧破军应该不难吧?黎远朝猛然间发现,事情到了现在,自己的作用已经渐渐的失去了。不管自己是死是活,汉军这些骑兵总有人能接近萧破军。 暗道了一声好险,黎远朝拨马往黑旗军中军的方向返了回去。 在他的身侧身后,汉骑精兵依然忠于职守的紧紧护着他。看起来,就好像他的亲兵是那么的忠心耿耿,只有黎远朝自己知道,那些精甲汉骑的刀子,对准他和对准左祤卫士兵完全没有区别。 眼见着一对人马迎着自己接了过来,那迎风招展的黑色大旗让黎远朝的心神再次恍惚了一下。他这个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凭借着今日之功,清风山之过应该足以抵消了吧?那自己要不要真的回到大帅身边呢?只要自己高喊一声,这些汉军暴露出来立刻就会成为黑旗军和左祤卫双方的共同目标,就算这一千骑兵再善战,也会立刻就被剿灭的干干净净。 但这个念头迅速被黎远朝否决了,因为他知道,若是汉军暴露的话,他同意活不了。他只是为了活着,不管是从清风山临阵脱逃,还是大商河投降汉军,他的目的都很单纯,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迎面接过来的人他认识,正是萧破军的亲兵首领马武,这个人曾经是个屠夫,但小时候跟一位云游的道人学过几天功夫,身手在黑旗军中是数的着的好。而且这个人对萧破军忠心耿耿,算是萧破军麾下最忠诚的一个人了。面对马武那张冰冷面孔上难得一见的温暖笑容,黎远朝真的心虚了。还好,刚才的厮杀让他脸上沾满了血,再加上疲劳,马武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慌乱,和眼神中一闪即逝的歉意。 “大帅在在等你” 马武第一句话如是说,第二句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少不了一顿板子,我来下手,你放心。” 黎远朝心中一暖,歉意更浓。 “我给黑旗军丢了脸,死不足惜。只是不放心大帅,所以宁死也要回来再见大帅一面。即便你杖毙了我,我也不怪你。” 黎远朝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真情实感,所以马武对他倒是更加有了好感。在马武认为,一个人难免犯错,但犯了错在关键时刻能改正,那就是一个可以相交的朋友。在他的思想概念里,对与错的界定非常简单。听大帅话的就是对的,不听则是错的。 “长史和参军保你,你死不了!” 马武破天荒的大声笑了笑,很敦厚。 黎远朝见到萧破军的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真情流露,从马背上跃下后紧走几步扑到在地匍匐而泣:“罪人黎远朝,拜见大帅!” 萧破军一手按刀,怒视着他问道:“你还知道自己是罪人?那就自己了断,省得我看了心烦!” 他将腰刀摘下来咣铛一声丢在黎远朝面前,怒气满面。 黎远朝身子一颤,缓缓的抬起头看了萧破军一眼道:“我知道罪孽深重,将大军陷于不利的境地,虽万死不能赎罪。我这次回来,就是来赎罪的。本打算战死沙场以报大帅的恩德,但不能再见大帅一面心里实在不甘心,所以我回来了。” 他慢慢的抓起萧破军的刀,苦笑了一声道:“如今已经见着大帅,我心满意足,就此别过大帅,待来生黎远朝还愿做大帅手下一小卒,肝脑涂地!” 他猛地抽出刀,就要往脖子上抹去。与此同时,跪在他身后的那个汉军亲兵也悄悄握紧了腰畔的横刀,他低着头,没人看到在他的眼睛里,有一丝狠辣一闪即逝。 “住手!” 萧破军大喝一声:“你这蠢货,现在倒想死了,在清风山上你若有次勇气,我黑旗军如今又怎么会如此艰难!” 他上去一脚将黎远朝踹得横着滚出去老远,那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那汉军亲兵似乎很恐惧的匍匐在地,身子不停的颤抖着,握着刀的手也悄悄的不着痕迹的松开。 黎远朝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苦笑着说道:“被大帅踢死,我也心甘情愿。” “滚过来!老子来亲自杀你!” 萧破军装模作样的大吼道。 黎远朝爬着回到萧破军脚边,慢慢的将地上那刀捡起来双手捧着缓缓举起:“能死在大帅刀下,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忽然一抬头,似乎是猛然间想起什么事情似的:“不好!有件要紧事竟然忘记告诉大帅了,该死该死!” 萧破军猛地俯身将他拉起来问道:“什么事,快说!” 黎远朝被萧破军揪着前襟,忽然笑了笑,一脸的无辜无害:“要紧事,就是,我是来……杀你的!” 噗! 萧破军的刀,刺入了萧破军的胸口。 黎远朝脸孔逐渐变得狰狞,他握着刀的手猛地一拧,血瀑布一样喷出来溅在他的脸上,他狰狞的笑着,侧耳听了听,似乎听到了萧破军心脏碎裂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远送了 萧破军的表情定格,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的手还紧紧的抓着黎远朝的衣服前襟,却逐渐失去力气。 黎远朝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也不想再看萧破军一眼,他怕。他也不给萧破军问为什么的机会,将刀从萧破军的胸口抽出来之后顺势一抹,将萧破军抓在自己胸前衣服上的手削掉,黎远朝转身就跑。 他的身手本来就不错,虽然比不上萧破军,但在黑旗军中最起码能排进前十,偷袭得手,他立刻就跑。他的马就在不远处,十几步的距离他能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冲过去。他不必去确认萧破军是否死亡,对于那一刀,他有自信。被搅烂了心脏,萧破军只要是个人,就必死无疑。 一刀得手,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全身而退。他知道自己这一刀刺的太突兀,所有人都不会反应过来。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是他逃命的最佳时机。只要上了马,仗着那骁勇无敌的一千汉军骑兵,杀出黑旗军应该不难! 五六步,离着他的坐骑只有五六步远了。他听到身后宋怀仁和糜远的惊呼,听到了马武的怒吼,听到了感觉到了所有人的怒火在燃烧然后火焰滔天。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停留,必须在所有人拔出刀子之前离开。 两步,离着战马只有两步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算计算计,这世间谁都在算计,算死的人不算本事,算生的人才是人杰!他没有太大的内疚,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在这个乱世,要想好好的活着就必须出人头地,有足够的权利和地位。而在自己还没有这些之前,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是难能可贵的。所以,他在感觉到萧破军离着自己渐行渐远的时候,刘凌就排在了第一位。 两步而已,一眨眼就到了。 忽然,一个黑影突然拦在他身前。一柄雪亮的横刀,如同黑夜中最耀眼的那一道闪电,划破了空气,也迅疾绝伦的划破了他的咽喉。快,快到了不可思议。 这一刀,比黎远朝刺死萧破军的那一刀还要突兀。 黎远朝猛地的顿住脚步,不可思议的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竟然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杀他的,是汉军的那个亲兵首领。他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只是知道这个人是刘凌身边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之一。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两个人腰畔的鬼眼刀的时候,脖子上就感到嗖嗖的凉风。现在,这凉风终于吹了自己的脖子上,如此真切。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捂着脖子,艰难的发出一个声音:“为……为什么?” 杀人者,聂人敌也。 聂人敌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先是高呼了一声:“你这败类!大帅待你恩重如山,你竟然刺杀大帅!你这样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喊完,聂人敌在黎远朝耳边低声说道:“杀你,是因为王爷知道,有一天你刺在萧破军胸口上的那一刀,也会对王爷举起。”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说道:“虽然在王爷眼里你不过是个小丑而已,但是,你够无耻,够卑鄙,所以王爷拿你当一个人物看。所以,王爷让我亲手送你上路。” 血顺着黎远朝的手指缝不住的留下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死去。 马武的怒吼声越来越近,十几步的距离确实不需要多久就能跑过来,而愤怒的马武则根本不会管现在已经挨了一刀的黎远朝还活不活的了,他脑子里充斥着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大帅报仇。 所以,在聂人敌的刀子割破黎远朝的咽喉不久,马武的横刀也捅穿了黎远朝的后腰。带着血的刀尖从黎远朝的肚子前面钻了出来,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然后,黎远朝模糊的视线里,他能看到那刀尖又从肚子上慢慢退了回去,然后,那刀尖在自己肚子的另一个地方再次冒了出来,带出了一小截肠子。 世界开始变得无声,眼前全都是一片赤红。 马武的刀子在黎远朝的肚子里进进出出,一段一段,一截一截碎了的内脏和肠子从刀口里不断的往外掉,啪嗒啪嗒的掉了一地。聂人敌冷冷的看着那刀子在黎远朝身上发威,却无动于衷。这样粗鲁野蛮的杀人方法并不适合他,且,他很不屑。之前他那一刀其实足以杀掉黎远朝,恰到好处的力度,不浪费一丝力气。 最后看一眼已经失去意识的样子,聂人敌叹了口气。 聂人敌知道,其实,在黎远朝表示对王爷效忠的那一刻,黎远朝的死已经成为定局。 聂人敌转身,跳上战马高呼:“大帅死了!黑旗军完了!兄弟们,咱们各自逃命去吧!”不远处,汉军骑兵纷纷上马,在聂人敌的带领下朝着花翎停留的山坡冲了过去,一边纵马,汉军骑兵们一边高呼:“大帅死了,兄弟们各自逃命啊!” “左祤卫的大军杀过来了,大帅死了!” “快跑啊!” 就像是一场淬不及防的瘟疫,萧破军的死讯被不可抑制的传播了出去。黑旗军数万大军开始无法阻止的崩溃,带队的将军们将自己的刀砍的崩出了缺口也拦不住麾下人马的溃逃。恐惧,一旦蔓延,将无可阻止。萧破军的死,对于黑旗军来说就是最致命的打击。两军决战,主帅身亡,士兵们还有什么勇气和斗志继续战斗下去? 黑旗军的阵营就好像雪崩一样坍塌下来,萧破军的死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播到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穿着各色服装的黑旗军士兵由茫然,渐渐的变得恐慌。溃兵开始毫无方向的乱跑,甚至有很多分不清方向的黑旗军士兵一头撞进了左祤卫的大阵里。 突兀起来的机会让郑超有些难以接受,他看着崩溃了黑旗军大阵,脑子里一阵疑惑。终于,一丝清明在脑海里逐渐扩大。 内乱!黑旗军内乱了!在战场上,在两军决战之际,黑旗军竟然内乱了! 萧破军已死! “将军?会不会是陷阱?” 李普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郑超哈哈大笑道:“陷阱?如果这真是陷阱的话,那也太真实了。你看看,已经乱到难以控制了。那些黑旗军的士兵好像眉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跑,根本毫无章法可言,而且,你看仔细,那些人脸上的恐惧可不是装出来的。士兵们乱成这样,说明黑旗军的指挥已经断层,萧破军看来是真的死了。只是,他们明明已经扭转了败局,为什么这会儿会发生内乱?” 李易冷笑道:“不过贼而已,窝里反,内斗,还不是家常便饭?不管有多少人马,不管占据多大的地盘,贼就是贼,成不了气候!” 郑超呵呵一笑道:“无论如何,萧破军送来的大礼咱们不能不接着,令!全军出击,彻底歼灭黑旗军!” “喏!” 左祤卫倾巢而出,近六万大军,也不分几路,铺天盖地而来。黑旗军完全丧失了斗志,士兵们只顾着逃命,谁还管萧破军死在了什么地方?大家只是都不想,死在这个地方而已。谁死都可以,自己不能死。这是所有人最真实的想法,什么兄弟情,战友情,在这一刻最不值钱,最没有意义。 聂人敌率领那一千汉军杀出乱阵,趁乱砍了十几个黑旗军的将领。反正怎么能让黑旗军更乱,他们就怎么做。一路上,这一支杀人最多的队伍率先脱离出大阵,并没有引起黑旗军的同仇敌忾。花翎带着二百骑兵迎了一阵,双方汇合后迅速撤离战场。一路跑出去二三十里里才停下来休整,清点了一下人数,一千二百骑,还剩下一千零四十七个人。 花翎和聂人敌都知道,只死这些人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先是冲击左祤卫侧翼,再从黑旗军中杀出来,全靠着汉军的训练有素。 “走,咱们去寻王爷的大军。” 花翎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后站起来大声说道。 聂人敌破天荒的笑了笑道:“现在终于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的意思了。” 花翎哈哈大笑道:“跟在王爷身边,你开眼界的机会多得是!” 左祤卫的人杀疯了,杀人杀到眼红,杀到失去理智。近六万大军追在七万多黑旗军身后,杀的酣畅淋漓。将领们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麾下的人马,建制已经被打破,只有有黑旗军的地方,就有左祤卫的兵在后面红着眼杀人。左祤卫的人马,此时就好像一群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只是在机械的杀戮着,不肯停手。 郑超连续下了四次停止追击的命令,但是士兵们太过于分散,将令传达下去很难形成效果。一直到追出去足有五十里,左祤卫的人马才在低级将领们的努力下渐渐收拢。郑超下令李普整理大军,自己带着五千人马返回绛州城。 到了绛州城外,亲兵出阵叫门道:“快开城门,左祤卫已经击溃黑旗军,我家大将军要进城!” 回答他的是一阵梆子响,然后一轮箭雨劈头盖脸的射了下来。那亲兵顿时被射出了刺猬,就连郑超肩膀上都被射了一箭,幸好他的铠甲够坚固,箭卡在铁甲里并没有太过深入。 一杆红色的大旗在绛州城头竖起,上面书写着一个斗大的刘字。 赵二在城头大笑道:“郑大将军,我家王爷令我感谢你送上的大礼,绛州城就却之不恭了。大将军还要追杀黑旗军,我就不远送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挖坑 左祤卫大军追杀黑旗军,杀的昏天暗地的时候。一队五千人上下,穿着大周军服的士兵到了绛州城外。绛州城的守军知道外面左祤卫正在与黑旗军激战,并且亲眼看到黑旗军大败,左祤卫的人马疯了一样的追杀了出去。对于这支穿着大周军服的军队,守城的绛州郡丞费言并没有看清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却丝毫不怀疑这支队伍的真实性。 所以,绛州城丢了。 赵二带着五千人马骗开了绛州城门,进城之后立刻竖起汉军的大旗。抢占了城门,半个时辰之后,另一支超过万人的汉军杀进绛州城。郡守张叔宝带着家眷从南门逃出,郡丞费言战没,绛州被汉军轻而易举的拿下。 郑超被赵二气的在马背上一阵摇晃,胸口里一窒,嗓子里甜了一下,一口血压制不住喷了出来。 “刘凌小贼,欺人太甚!” 摇摇欲坠的郑超被身边的亲兵扶住,他颤抖着手指向绛州城头嘶吼道:“攻城,给我攻城!” “将军不可!” 李易上前说道:“将军,如今汉军已经站稳了绛州城,此时大将军麾下只有五千人马,攻打绛州难如登天,请大将军回营治伤,待人马聚齐后再作打算!” 郑超又吐了一口血,狠狠的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汉军才进入绛州城,立足维稳,绛州城中皆是我大周的子民,绝不会支持汉军守城。来人,去告诉李普,让他率领大军立刻往绛州赶,本将军现在就要攻城!” 李易再拦,郑超只是不停,亲自指挥人马攻城。 奈何汉军虽然才进城不久,但论装备来说汉军比之于左祤卫丝毫也不差一点,并且,装备了刘凌剽窃自后世的相对于这个时代颇为先进的武器,汉军的战斗力比左祤卫还要强大一些。 尤其是城头布置的连发火箭开始发威的时候,左祤卫的人马开始大面积的阵亡。五架连发火箭,每一次怒吼都能喷射出六七百只弩箭,如同雨点一样砸进左祤卫进攻士兵的人群中,比弓箭手的攒射威力还要惊人。 因为兵马有限,左祤卫的攻击击中在北门。但是这样一来,汉军的防守反而容易一些。要知道进入江州城里的汉军足有一万五千,没有出城趁机将左祤卫这五千人马吞掉,已经算是保守的战术了,这并不是因为赵二没有魄力,而是因为大批的汉军还在城里维持秩序,安抚百姓,清剿周军残余势力。 左祤卫的人马大量的死亡,缺少攻城器械,全凭着士兵们抬木撞击城门,这战术单调而没有效果。郑超也知道再这么打下去,这五千人马只能被守城的汉军磨死。但郑超盐不下这口气,依然死死的咬着牙,就是不肯下达撤兵的命令。 “报!” 一骑斥候飞奔而来。 “报大将军,北方二十里外出现大队汉军,看人数至少有两万人。” 这斥候还没有退下去,远远的又有一骑飞奔至郑超面前。 “报!大将军,西方忽然出现大队汉军,人马数万,自侧翼袭击我大军,李普将军正在正在组织人马反攻,但汉军有备而来,我军危机。李普将军请大将军迅速回营主持大局!” 连续两条消息报来,郑超的心一下子冰冷了下去。 “罢罢罢!” 郑超长叹一声:“刘凌,这次算你胜了!” 他一挥手道:“命令撤军,与李普汇合!” 攻城一个多时辰,左祤卫的人马就损失了千余人,这样的代价却是太大了。其实郑超已经开始后悔之前近乎于不负责任的命令,但他同时也是个高傲的人,明知道错了,但还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收回命令。可是现在不同了,两路汉军来势汹汹,没有自己指挥,光靠李普自己的主力部队能不能打得赢汉军实在不好说,他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断送掉整个左祤卫。这是他在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的根基,绝对不容动摇。在他看来,现在的左祤卫已经不是大周朝廷的官军了,而是他郑超的私兵。 三千多人马护着郑超往回退去,赵二下令打开城门,他亲自带着三千人马追击,一直追出去十几里,有杀敌数百,眼见着左祤卫的大军已经缓缓的退了过来,赵二不敢托大,又怕才到手的绛州有失,所以率军返回绛州。 这个时候,左祤卫在李普的率领下且战且退,四万多大军追击黑旗军的时候已经跑乱了建制,斥候根本就跟不上队伍,所以即便他们发现有一支装备精良的汉军迅速接近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根本就找不到主将! 杜义,率领两万人马斜刺里杀进左祤卫的乱军之中,若不是李普已经在奋力的收拢队伍,只怕就不止损失五千多人马那么简单了。李普身上中了一箭,血流不止,看起来比郑超还要狼狈。若不是他带着一千骑兵硬生生的汉军和左祤卫的人马撕开,一旦被汉军的骑兵切入大阵,左祤卫的损失更大。 迎着左祤卫的溃兵,或许可以说两支左祤卫的溃兵汇合在一起,郑超亲自指挥,左祤卫的人马渐渐的稳定下来。杜义率军连续攻了几次,都被死死的挡住,见再也捞不到便宜杜义也就不再攻击。这倒不是他不思进取,而是因为他知道,王爷在前面挖了一个更大的坑在等着左祤卫往里跳。 “郑超是将才,若是发现我汉军全军南下攻打绛州,你猜他会怎么做?” 这是当初从大商河畔拔营之前,刘凌问杜义的一句话。 当时,杜义思虑了良久,试探着回答了两个字:“晋州?” 刘凌哈哈大笑道:“十之六七,当是如此。” 他笑着说道:“绛州已经丢了,左祤卫竹篮子打水什么都没有捞到。又损兵折将,又丢人现眼,为了挽回颜面,为了报复,郑超都会想办法将这个场面找回来。那么,兵力空虚的晋州就是左祤卫的首选之地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推测,一个很可能成为真实的推测。可是,即便推测错了,又能怎么样呢? 左祤卫不北上攻打晋州,汉军最大的损失也就是白白在埋伏的地方冻上几日而已。可若是左祤卫真的北上,那,刘凌将在大商河畔再来一次大开杀戒。 所以,汉军并没有发狠追击左祤卫,因为汉军的一半主力仍然在大商河附近,北面来包夹左祤卫的汉军不过是一支疑兵而已。若是逼急了左祤卫,郑超一气之下决战的话,那双方真的拼起来汉军其实出于劣势。 郑超带着左祤卫往东北方向退去,汉军却没有进入绛州城,而是在城外五里安营。之所以如此小心谨慎,是因为刘凌和杜义都知道,还有一支十几万人的灰衣军,就在南面虎视眈眈。 大周显德六年,大汉大统二年正月初一。 汉军坐收渔人之利,先是参与其中,直接促使了黑旗军的覆亡,然后打了一张黄雀在后的好牌,杀左祤卫万余人,迫使左祤卫仓皇撤退。而左祤卫有不敢再南下,十几万灰衣军就在那里等着,徐胜治要是不趁机痛打落水狗才怪,所以左祤卫只好往东北,然后绕路返回清风山据守。 清风山虽然地势并不险要,但绛州四周皆是平原,也只有这里才是最好的落脚之地。郑超和李普都受了伤,尤其是李普,破甲锥卡在他的肋骨上,在往前一分则会刺破心脏。左祤卫先是连续赶路,又是连番大战,军医还活着的凤毛麟角,再加上天气严寒,李普的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附近村镇里的医生都被左祤卫的兵抓到了清风山,但这些蹩脚的村医治疗外伤红伤实在不怎么高明。不过幸好这些医生手里不缺药材,伤兵们倒也得到了比较稳妥的救治。郑超一面让人在清风山结寨安营,一面四面派出斥候,打探汉军的消息。 咚当! 两声脆脆的响声过后,汉军大营中传出一阵笑声。 他们在点爆竹,放一种他们第一次见到的爆竹。这种爆竹是王爷发明的,王爷说叫二踢脚,两声连响,确实名副其实。以前过年的时候,士兵们也会找来一些竹子点燃听响,但比起这二踢脚来说立刻就变得索然无趣了。不但汉军军营中制造了一大批的爆竹供士兵们娱乐,就连晋州和绛州,慈州,三州的百姓都享受到了这种乐趣。 烟花,爆竹,刘凌用这两样不怎么花钱的小玩意,迅速的将三个州的百姓拉拢了过来。然后刘凌下令,三州的州府官员,分头行动,带上米面肉食走访城内的孤寡老人。发红包,送礼物,三州新成立的衙门官员没有放假,都跑到基层去慰问低保户了……这一招拉拢人心的手段,刘凌是从后世照搬而来的,其效果好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当然,刘凌除外。 大汉大统二年正月十五,外出打探消息的斥候终于得到了汉军的确切消息。据斥候来报,汉军大举南下,如今在绛州聚集了不下五万大军,晋州空虚! 缺衣少食,忍饥挨饿左祤卫终于找到了机会,看到了复仇的希望。在清风山这半个月,他们的生活已经苦到了如同难民的地步。本来发兵的时候打算进入绛州,所以粮草带的本来就不多,如今的左祤卫,已经濒临断粮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漏洞百出 大商河畔,郑超停留下来,特意检查了一下前些日子汉军一夜之间干掉黑旗军程杰麾下那两万人马的地方。残破的军帐还在,灰烬已经被北风吹的一干二净,河畔,还能看到变成了黑色的积雪,那黑色,是血污。 当初就是在这河边,一千多人被斩首。 同样,就是在这条河边,两万黑旗军挡不住汉军两千精骑。郑超是有信心的,他的信心是,如果大周的虎贲铁骑来临的话,两千骑兵击败黑旗军两万人马,同样不是什么很艰难的事情,可以说毫无悬念。一支连过冬的棉衣都凑不齐的绿林兵,能挡住天下致锐的虎贲铁骑才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但是,他想不到汉军有这样的战斗力,十倍之敌,一战即溃。想到这里,郑超忽然心里一震,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样重要的事情,自己为什么偏偏忽略了? 两千汉骑,虎贲精甲,难道说,汉军现在拥有一支可以媲美虎贲精甲的骑兵? 郑超的额头上渐渐冒出汗水,在寒冷的北风中,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潮湿,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不是他胆小害怕,作为左祤卫的大将军,十余年征战什么样的阵势他没有见过?他之所以如此心惊,是因为他猛然想起汉军还有这样的一支骑兵,若是在决战的时候这支骑兵从侧翼冲来,左祤卫几万大军用什么抵抗? 麾下的四千重甲步兵,如今还剩下三千人,这是他用以取胜的关键。但现在,敌人也有一支雄兵,而且战斗力堪比虎贲精甲。幸好自己想起来了,不然真要到了决战的时候,左祤卫只怕真的就要葬送在自己手里了。 下令大军在大商河南岸休整,郑超召集麾下将领到大帐议事。他最看重的得力助手李普重伤未愈,留在清风山修养。 “大将军,为什么停下来?如今晋州空虚,汉军就在百里外的绛州,咱们还是赶紧渡河才对啊。” 郎将郑可是郑超的堂兄,所以说话也没有太多的顾忌。他对自己这个弟弟向来很敬佩,他能有如今的官位,也是拜他堂弟所赐。 “大将军,兵贵神速,若是被汉军察觉咱们北上的话,这一仗并不好打。” 郑超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饮了一口热茶,稳定了一下心绪。 “有件事,我忽略了,你们也忽略了。” 郑超身子动了动,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疤,痒痒的实在不好受。想想看,他记不得自己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了。也不记得左祤卫上次大败是什么时候了,他的记忆中,几乎全都是左祤卫的辉煌。萧破军的黑旗军,徐胜治的灰衣军,刘杀狼的赤眉军,那一支不是拥兵过十万?但是三方联手也不敢和他左祤卫轻易开战!若不是自己挥军猛进将黑旗军逼进了死胡同,萧破军依然没有勇气与左祤卫决战。这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左祤卫这么多年来的赫赫威名! 但这次,他败了,败的毫无悬念。 郑超知道这次战败的原因,起根本在于,自己对汉军一无所知,而汉军则早就对左祤卫了如指掌。对方是有备而来,而自己虽然想到了汉军参战的可能性,却根本就没有在意。而汉军介入战争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刚好在左祤卫追击黑旗军的时候,骗开了绛州城门。由此可见,左祤卫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里看着。 所以,要想复仇,要想击败汉军扬眉吐气,就必须准备好。但恰恰相反的是,这次出兵北上攻击晋州,同样仓促! 得到了消息,知道晋州空虚,然后自己立刻率军北上,谁又能肯定左祤卫的举动不在汉军的视线之内? 所以,郑超立刻下令大军停止渡河,在大商河畔休整。 “诸位,你们仔细想想,这段时间以来我左祤卫大军屡次战败,其原因是什么?” 他站起来,看着自己麾下的将军们一字一句的说道:“正是我刚才说的,有件事咱们忽略了。咱们大家都忽略了!” 他不等有人提问而是接着说道:“咱们忽略的是敌情!是,咱们这段时日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探听敌情,但是现在仔细想想,似乎咱们得到的消息都是模糊的。你们想想,到现在为止,汉军的总兵力是多少人?汉忠王刘凌现在在哪儿?是在绛州,还是晋州,又或是慈州?据说,据说汉军南下的总兵力是六万,但是你们想想,如果汉军真的只有六万人的话,刘凌凭什么敢三线开战?攻慈州,攻晋州,攻绛州,然后分兵据守,这需要多少兵力?据斥候得来的消息,绛州此时集结了汉军最少五万人,剩下的一万人分兵据守两座州城,每城五千人,这可能?” 他顿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咱们一样忽略了。汉军,是用什么击败黑旗军程杰麾下那两万人马的?” 他猛地一拍桌案道:“是骑兵!是一支战力不属于虎贲精甲的骑兵!” “但是,到现在为止,诸位谁看到汉军的骑兵了?绛州之战,汉军据守绛州的是步兵,有骑兵,但绝对不超过一千人。斥候报告说从西方和北方两支汉军来袭,西面来的汉军与我军大战,兵马不少于两万人。北面如果真的还有一支同样数量的军队,为什么汉军不两面包夹?以西,北,绛州,三个方向的总兵力超过五万人,汉军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我左祤卫安然撤离?换做这次指挥大战汉军将领,是诸位其中的一个,有这样的机会重创我左祤卫,你们谁会放弃?” 他冷笑了一声道:“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汉军兵力绝不是五万!绛州城里城外,绝对不会超过三万人马,而且还要分兵提防徐胜治!” “那么,汉军究竟总兵力是多少?绛州城外有三万人,就算总兵力只有六万,慈州,晋州,最少各有一万五千兵!” “还有一支神秘的骑兵!” “一支咱们根本就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随时准备给咱致命一击的强大骑兵!” 郑超总结了自己的讲话:“归根结底,咱们这次北上攻打晋州,还是太仓促太急迫了,而一切有那么顺其自然,诸位,有没有想过,这又是刘凌设下的一个圈套?” 李易此时已经汗流浃背,终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大将军的意思是,汉军……是在诱惑我大军北上?” 郑超叹了口气道:“十有八九,是这样了。汉军要分兵据守三座新占据的州城,根本不可能分兵太多前往绛州。如果汉军兵力足够的话,在绛州城外我左祤卫损失的就不是万余人马了。当然,也有一个可能,汉军的兵力不是六万,而是最少十万。他之所以没有在绛州城外投入全部兵力,是为了提防徐胜治。”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苦笑:“看来,咱们对刘凌还是太不了解了,以前我只知道,这个人是汉国的依仗,没有他汉国根本就抵抗不住我大周雄狮。现在看来,恐怕这个人比传说中还要可怕一些。咱们左祤卫一直在南方,新近才到北方,对敌人不了解,这是一个致命的地方。” 郑可皱着眉头问道:“那咱们还打不打晋州了?” 李易道:“如今看来,这晋州是打不得了。” 郑超却摆手道:“打!自然还是要打的。第一,刚才所说的,都只是我的推测,从斥候得来的消息来看,汉军的兵力确实不多。第二,若是不战而退,对士气影响太大,咱们左祤卫如今已经输不起了。” 他顿了一下道:“只是,要换个方式打。” “换个方式?” 郑可不解,李易也不解。在场的将军们都不理解大将军的意思。 “原本咱们打算偷袭,兵贵神速,用最短的时间杀到晋州城外,在汉军回援之前拿下晋州。但现在看来这样做应该很难了,咱们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在汉军的监视下。所以我说换个方式去打,不是偷袭,而是光明正大的去打!” 他猛地提高声音道:“令!大军不用在昼伏夜行,而是白日行军,每日不可超过五十里,修养士兵体力。大张旗鼓的往晋州行进,不再隐藏行踪了!如果……如果汉军真的兵力不足,只是虚张声势的话,晋州有难,绛州的汉军必然回援!到时候,咱们就不打晋州了,就打绛州回援的汉军!” 很简单的战术,围城打援的一种延伸而已。 他笑了笑道:“如今看似咱们在暗处,汉军在明处,其实正相反,是我左祤卫大军在明处!既然如此,咱们就打一场光明正大的仗,将汉军也逼到明处来,我倒要看看刘凌如何接招!” 仅仅三个时辰之后,他的问题就得到了回答。 一个浑身浴血的斥候飞驰而来向郑超报信:“绛州汉军几乎倾巢而出,出兵两万余人攻打清风山左祤卫大寨,寨破,留守清风寨的左祤卫五千人马几乎全部战死。将军李普,战殁!” 五千伤残老弱,如何挡得住汉军两万虎狼之师? 郑超脸色惨白,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指挥,漏洞百出!汉军可以随心所欲的打,往左祤卫的弱点使劲的打! 第二百八十五章 谈判 清风山大寨丢了,丢的如此干脆。左祤卫在北方的唯一落脚的地方,就这样被汉军彻底摧毁。现在,郑超终于又想明白了一件事,刘凌根本就不想耗费兵力与左祤卫决战,他是要一点一点的将左祤卫的兵磨光。只要左祤卫分兵,那刘凌就按住弱的那一支往死里打,打的酣畅淋漓。 可是,郑超明知道汉军此时就在清风山返回绛州的途中,或者还在清风山,他却不能立刻赶回去与汉军大战一场。因为他怕了,他现在知道,刘凌用计肯定不是单一的计策,必然是几条计策连环施展。若是自己立刻挥军杀回清风山的话,只怕又会着了刘凌的道。指不定刘凌是不是在某个地方还藏着一支军队,就等着左祤卫的兵往回跑呢。 他下令大军缓缓而退,晋州是不能去了,刘凌既然想到抄左祤卫后路这一计,晋州若是没有防备,鬼才信呢。现在最切合实际的是多会清风山大寨,最起码那里还是一个立足的地方,否则,左祤卫就只能灰头土脸的绕过徐胜治的地盘,再绕过刘杀狼的赤眉军,回到南方去一辈子被人嘲笑。 郑超肯这样做吗?他肯!他不怕丢脸,只是如今还没有到那一步而已。真要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脸面这种东西向来比擦脚布还不值钱。只要还活着,左祤卫还在,丢脸又怕什么?大不了从头来过而已。 但现在北方的局势还不明朗,大周这只即将病死的雄狮也抬不起抓牙对付外敌。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朝廷派来驱逐汉军的三卫兵马还在原地打转。三卫兵马的大将军,竟然神奇的先后病了。病的最离谱的就是左武卫的大将军韩布衣了,据说在与杨一山大战后得了卸甲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好。这个韩布衣确实过分了,说他过分是因为他连欺瞒朝廷这样严肃的事都能随意敷衍,编了一个根本没人信的谎话。卸甲疯,哪有战后二十天还得了卸甲疯的? 北方的兵不来,左祤卫这支南兵倒是先和汉军打了个昏天暗地,或者说,被人家算计了个昏天暗地。延州的右祤卫大将军谭倍信誓旦旦的说誓死守护大周西北,就算肝脑涂地也不会让党项骑兵南下一步。这不是赤裸裸的扯淡吗?党项兵在祁连山与契丹人决战,双方投入兵力已经超过了百万,还能有精力南下?大周的兵没有去党项人的地盘上闹事,嵬名曩霄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到现在被西夏占了的四个州还在人家手里攥的牢牢的,由此可见谭倍这话说得有多无耻了。 郑超有些后悔了,他忽然发现,从黑旗军攻打绛州开始,不管是黑旗军还是左祤卫,都在人家刘凌的算计里,顺着人家指出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坑里跳,然后刘凌再干净利落的把坑填上。 左祤卫回撤的速度并不快,每日行军保持在五十里,清风山上的粮草基本上都被大军带出来了,即便留下的不用想也知道早就被汉军搜刮的一干二净。除了一座残破不全的寨子,实在没有什么可惦记的。 走的慢的原因也正是因为粮草问题,北上的时候郑超为了将来站稳脚跟还严厉士兵不可抢夺沿途百姓的粮食钱财,秋毫无犯。回去的时候,左祤卫的兵简直比黑旗军这样的绿林兵还野蛮,刮地三尺,路过的几个县城村镇被抢了个干干净净,老百姓见了官军比见了强盗还要恐惧。 郑超也没办法,四万大军总要吃饭,饿着肚子,怎么跟汉军开战?身为军人守土有责,与敌交战死不足惧,这是军人的天职。而大周的老百姓作为被保护者,提供粮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这样一来,反而更显得汉军的纪律严明了。刘凌对老百姓施以的那些小恩小惠,那些约束士兵的法令,是汉军在老百姓的眼里早就不是了侵略者,而是正义之师的化身。所以,倒有不下十万百姓举家迁入晋州,绛州,有不少青壮开始变得更加仇恨大周的官军,汉军征兵的衙门前,总是聚集着很多妻离子散的要求入伍的汉子。这些人中,有的只是想混顿饱饭吃,有的,是真的与左祤卫有着深仇大恨。 对于这些参军者,汉军选择青壮之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参军的,来者不拒。周军的细作感觉有机可趁,遂加入汉军,但让人意外的是,几乎用不了多久,这些周军的细作就会被查出来,然后斩首示众。因为这件事,汉忠王刘凌麾下有一支神通广大的密谍的事,就更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而与此同时,在开封的影卫也在紧锣密鼓的活动着,他们不断的接触大周上层的高官,贿赂以金钱美女,让朝廷对增派兵马抗击汉军这件要紧事一拖再拖,甚至左武卫等三卫兵马原地不动,朝廷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严厉申斥他们的。不管大周各地是贼乱还是外地入侵,开封,依然歌舞升平,依然繁华鼎盛,只是这假象还能维持多久,没有人知道。 或许,有一天世宗柴荣的病忽然好了,那大周这头雄狮是不是就要苏醒了呢?谁知道,未来,没有假设。 左祤卫的人马连续抢光了三个县城十几个村镇的粮食,更是屠了几个世家大户的庄园,为了不被饿死,他们也不在乎这些世家大户在朝廷里有多大的影响力了。就算朝廷以后追究,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死,尤其是不能憋屈的饿死。汉军作为侵略者,在大周的国土上竟然赢得了百姓们的爱戴,而且不缺衣不少食,反而事左祤卫这支官军举步维艰,这本身就让左祤卫的士兵们很气愤。 终于,左祤卫抢够了支持四万大军三个月的用度,他们押着搜刮来的粮草,缓缓的朝着清风山前行。三个月后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还抢什么?管他呢,先活三个月再说。战场上拼死拼活,没人认为抢点粮食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他们看来,为朝廷为百姓在战场上厮杀拼死,饭都吃不饱才是最冤枉的。 眼看着已经要出了正月,左祤卫的大军才到了离清风山三十里外的石河铺子村。这个村子早就已经没有了人烟,男人们带着女人孩子或是当初投靠了黑旗军,或是举家搬到绛州去了。这座三年前还号称是五十里内最富足的村子,已经破败不堪,除了有野狗猛兽停留之外,哪里还有一丝生气。 正等着斥候打探清风山消息的郑超,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汉军的信,是汉忠王刘凌的亲笔信。 这让郑超有些诧异,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刘凌安的什么心。信上先是表述了一番对郑超的久仰之心,然后委婉的表示,希望郑超能看清现状,识时务,投降大汉。看完了之后郑超随即陷入了沉默,很久都没有走出大帐。 见面的地点就就定在石河铺子南十里外的黄土岗,所谓的黄土岗不过是一片比平地略微高一些的土坡子,黄土岗上面有一座离华亭,已经很古旧了,据说诗仙李太白曾经在离华亭醉卧,还留下来一首千古绝句,至于写的是什么,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总之,传说很美丽,离华亭真的很破旧。 刘凌选在这个地方与郑超见面,表示出了足够的诚意。郑超知道,黄土岗四周都是平原,没有树林,一眼就能看出有没有埋伏,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适合伏兵的地方。而且刘凌允许左祤卫的人马布置会场,时间也由郑超选定。 “你们说,刘凌这是安的什么心?” 郑超将刘凌的亲笔信给手下将领们传阅了一遍后问道。 “或许……” 李易皱了皱眉头:“或许,刘凌真的是想收服咱们左祤卫,从信上的内容来看,刘凌好像并不缺少诚意,可问题的关键是,咱们左祤卫是大周的官军,是大周建国最早建立的十二卫战兵之一,战功赫赫,对朝廷也没有异心,他凭什么认为咱们回投降?” 郑可道:“要我说大将军你就不要去见那个刘凌,要战便战,哪里有什么好谈的。两万兄弟的性命送在汉军手里,说劝降就劝降,怎么便宜事都让他占了去?” 郑超想了想道:“我看,还是见见吧,若是不去,岂不让人笑话?” “那便多带甲士,若是谈不拢,直接将那刘凌一刀剁了还省事。” 郑可大大咧咧的说道。 李易叹道:“真如此容易倒也好了,只是郑将军,你觉得这个希望大吗?” 郑可张了张嘴,无奈的叹了口气。 李易道:“既然大将军要去,那便要仔细些,我先带人过去查查地形,能安排的人地方尽量安排人,不求杀了刘凌,但保大将军没有危险。” 郑超想了想道:“你去吧,埋伏就不必了,只怕到时候,保不齐双方的大军就在离华亭两边列阵,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了。” 郑可是左祤卫大军中,李普之下最勇猛的将军,他不放心的说道:“既然要谈,那就由我率领三千甲士跟着大将军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且试试? 郑超想了想,觉得双方主将谈判,带三千甲士并不是很多,倒也不再拒绝。到了定下的日子,他早早的起来洗漱,吃了些东西后便带着郑可领三千精兵往离华亭而来。在这几天,李易带着人在离华亭一带已经犁地一样搜查了好几遍,确定别说是带着兵器的人,就连硬毛的虫子都没有一条。 十里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二月初正是最冷的时候,太阳也不比前些日子早出来多久。到了离华亭的时候,日头还没有升起来多高。郑超对这次谈判很重视,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里面穿了皮甲,还在袖口里藏了一柄匕首。 其实他来的路上心里很忐忑,虽然身后跟着三千左祤卫几乎最精锐的甲士,但他心里还是没有什么底气。有点后悔,带来的不是自己最拿得出手的那三千重甲步兵。可是,他骨子里的那点高傲又让他矛盾起来,他在后悔没带来重甲步兵之后,有开始后悔听了郑可和李易的话,如果自己只带三五十个护卫而来,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风采? 又想刘凌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招降自己?封侯?他已经是大周的嘉定侯,食邑一千户,还挂着一个银青光禄大夫的虚职,纵然说不上位极人臣,在武将中已经属于最顶端的十几个人之一了。十二卫大将军再上面,毕竟是那个大周唯一的大都护罗旭,虎贲精甲的领袖,这没有什么好妒忌的。因为郑超知道,自己六万左祤卫全军而出,也未见得能打得赢罗旭那一万虎贲。 十里的距离很快就走完了,离华亭依然破败不堪,柱子上的漆早就已经脱落,露出密密麻麻的裂纹,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沧桑老人的脸,让人没来由的心里一疼。寒风萧瑟中,三千左祤卫精兵在离华亭北侧一百米左右的距离站定,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亲兵将带来的桌椅摆好,郑超让人暖了一壶酒,他坐下来静等。说是静,那只是表面上做出来的样子而已,他好歹也是左祤卫的大将军,在自己麾下那些精兵面前总要摆出一副八面来风我自巍然不动的样子。 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郑超的心开始变得急躁,几次想站起来远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就这么等着,眼看着太阳已经悄悄的转移到了南边,几乎快正午的时候,远处地平线先才冒出一串黑点。 郑超下意识的站起来,手搭凉棚往远处望去。他想看看,刘凌这次带了多少人马来。 是一对骑兵,人数似乎不多? 郑超心里震了一下,因为他终于看清了,对面飞驰而来的骑兵绝对不超过三十骑。他心里有些发苦,回身看看自己身后那三千精兵,忽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披着狼皮的绵羊,如此懦弱。等那队骑兵到了跟前的时候郑可凑在郑超身边低声道:“二十一骑,怎么才来了这么点人?” 郑超摇了摇头,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些许微笑,走出离华亭迎了过去。 二十全副铁甲的修罗,只露出一双冷冰冰让人不寒而栗的眸子。高大威武的战马喷着热气,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血腥味道。最前面那个面容俊朗清秀,眉宇间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的年轻男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如同吹化冰雪的春风一般。 他就是刘凌? 郑超在心里不由自主的赞叹了一声,好一个标志的美男子! 刘凌穿了一身黑色常服,外面披着一件黑貂皮领子的大氅,顺直的黑发随意的束在脑后,随着风轻轻的飘动着。干净漂亮的眸子,微微翘起的嘴角,脸上的温和笑意,让郑超想起了四个字,如沐春风。 “失礼失礼,郑大将军早到,寒风中等候,本王心里好生内疚。” 刘凌跳下马背,一边走一边说道:“只是这离华亭既然交给郑大将军布置,本王若是来得太早了却也显得失了礼数,倒像是不信任大将军似的。” 他貌似不经意的看了看亭子北面百米远外的那三千肃立的甲士,嘴角的弧度稍微拉大了一些,连眼角都带出了笑意。他的表情让郑超脸上一红,不知不觉中就好像挨了刘凌一头似的。 三千精兵面前,只带了二十修罗的汉忠王刘凌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将那杀气腾腾的三千精兵放在眼里一般。自始至终,他只看了那三千人马一眼,变再也不去看第二眼,似乎,那些精兵在他眼里还不如这破败的亭子有意思。 “大周左祤卫大将军郑超,见过汉忠王殿下。” 虽然不属于同一个国度,但出于对皇族的尊重,郑超还是行了一个军礼。 “郑大将军不必见外,本王虽然是第一次得见大将军,但一直对大将军心存敬仰,总想着找机会与大将军会面把酒言欢,奈何俗事太多,人生并不随心所欲啊。” 郑超趁着刘凌落座的机会,偷眼再次看了看亭子南面几十米外那端坐于马背,如石像一般纹丝不动的骑兵。皆是全身覆盖的黑甲,面甲并没有推上去,每个人的手都放在得胜勾上挂着的马槊上,腰板挺得笔直,任寒风呼啸,他们一动不动。 再看那战马,一匹一匹几乎就好像雄狮一样强健。比寻常战马要高出一头,而且全身覆盖着重甲。在马前面还装有具甲,具甲上锋利的刀锋能轻而易举的割破人的喉咙。这样的重甲骑兵若是有一万人,那天下还有何处去不得?郑超不可避免的将刘凌麾下这二十骑士兵和罗旭的虎贲精骑做了做比较,他发现无论身形,骑术,还是那浓重的杀气,这二十个骑兵比之于大周虎贲,只怕还要强上几分。 幸好,这样霸道的骑兵他只带来二十骑,若是带来五百骑,不,三百骑,自己这边的三千精甲步兵估摸着肯定是挡不住的。 郑超强迫自己稳定下心神,笑着对刘凌说道:“王爷自北方原来,对这离华亭想来还不是很了解。离华亭,传闻大唐诗仙李太白曾到此一游,醉卧与这亭子里。后来李白醒来,就将此亭取名叫做离华亭,具体什么寓意倒是没有传下来。” 刘凌笑道:“早就闻郑大将军文武双绝,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大周有大将军这样的将才,怪不得强大如虎。” “王爷说笑了,就算我是一只虎,在王爷精兵面前也没讨得一点便宜来。倒是王爷的精骑,竟然如此强悍。” “王爷这次与我想见,到底所为何事?虽然郑某对王爷十分敬佩,但毕竟两国交兵。却也不敢落下个里通外敌的罪名。” 刘凌笑道:“书信上写的清楚,只是不知大将军考虑的如何了?” 郑超朝着开封的方向拱了拱手道:“郑超深受皇恩,官拜正三品左祤卫大将军,爵封嘉定侯,麾下人马六万,虽不敢说位极人臣,但陛下之恩宠也算隆重。十二卫战兵,乃是我大周最为精锐之师,各卫的大将军在军中皆有极高的地位。我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由投敌叛国,受世人唾骂,遗臭万年。” 刘凌轻笑:“本王只问大将军一句,这大周,还是柴荣的大周吗?” 郑超脸色一变道:“王爷,大周自然是我陛下的大周。九十八州国土尚在,百万甲士威武,四海臣服,以我陛下之英明,早晚一统天下。王爷何来如此一问?” 刘凌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郑超心里有些急躁道:“王爷前来,看来是要失望而归了。” 刘凌哈哈大笑起来:“郑大将军,你心浮气躁,气息粗重,已经乱了心境,本王只一问便已经占足了上风。” 郑超心里更乱,脸上变色道:“本将军不是来听王爷调侃的!” 他身后的郑可猛地上前一步,手握刀柄大声喝问道:“王爷看不见面前三千甲士吗!” 刘凌淡淡了看了郑可一眼后笑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倒有几分樊哙的风采。” “某姓郑名可,字称羡,左祤卫大将军座下一马前卒耳。王爷摆得不是鸿门宴,我便也不是那假樊哙。” 刘凌端起酒杯看了看,笑问:“这鸿门宴,倒确实不是本王摆的。” 郑超脸色一红,回身斥道:“王爷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位置,还不快快退下!” 刘凌道:“无妨,本王最敬重勇武之士。这酒乃是郑大将军所备,本王就借花献佛,敬郑可将军一杯!” 郑可也不推辞,结果酒杯一口干了:“王爷的淡了郑某也极钦佩,只带二十骑兵而来,难道王爷以为我麾下三千精锐是泥捏的不成?” 刘凌道:“你口中这三千精锐,尚且不放在本王的眼里。” 他忽然问郑超道:“若是大将军有一日不再是大周的左武卫大将军,麾下兵马也尽数划归他人所有。大周朝廷撤了你的官,废了你的爵,大将军,是听命还是抗命?” “王爷!郑某深受……” 刘凌摆了摆手阻止郑超的话:“这话留着回开封对柴荣说吧,本王听了也不会感动。当然,前提是你能见得着你那位皇帝陛下才行。” 他捏着酒杯轻轻缓缓的旋转着:“本王虽然是汉人,但对于你大周朝廷的事了解的并不比大将军少,而且,有些消息本王比大将军还要得到的早许多。不诓骗你,废你一切职务押回开封受审的圣旨已经在半路上了,不出五日就会送到大将军手下。” 郑超一惊! 刘凌站起来:“今日话尽于此,本王之所以约见大将军,只是提前给大将军打个招呼而已。本王不忍心见大将军如此英雄人物,却被大周朝廷里那些魑魅魍魉所左右生死,所以才会动了恻隐之心。本王给大将军的不是什么锦绣前程,而是一条后路。你的后路,你麾下数万将士的后路。” “大将军好自为之。” 刘凌起身,微笑道:“大将军也不必急着回答,我也不急。” 说完,刘凌转身欲走。郑可猛然拔刀道:“若是让王爷在我麾下三千精锐面前说走就走,郑某只怕会被天下人耻笑!” 刘凌扫了他一眼,举步往亭子外面走去。 “你且拦本王试试?” 第二百八十七章 左祤卫降 二十一骑,飘然而去。 郑超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对郑可说道:“兄长,终究咱们还是落了下乘。” 郑可愣了一下,脸色微变,怔怔的看着郑超,眼睛竟然渐渐红了起来。他笑了笑,想掩饰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 “你……许多年没叫过我兄长了。” 郑超也怔住,随即笑了起来。 “兄长,你一直劝我不要再听朝廷的号令,自己打出一片天下来。你说,凭借左祤卫的百战精兵,这大周的天下总有属于咱们的一块地盘。我知道,你说的不错。但是我一直没有答应你,兄长,你知道为什么?” 郑超笑了笑:“因为咱们归根结底是官军,身上的衣服是,盔甲是,兵器是,骨子里也是!真要是举旗造反,凭左祤卫的战力最不济也比徐胜治,刘杀狼之辈要做的好许多吧?但这样一来,我麾下的几万兄弟都要把头顶上那个官字去掉,换成匪!换成贼!我十六岁从军,至今大小数百仗,不能说战无不胜但总归赢的时候多,为什么?因为头顶这个官字,让我行事光明磊落,有底气!” 郑可苦笑:“我知道,你之所以还对这个苟延残喘的朝廷抱有希望,其实是为了下面数万兄弟的前程着想。” 郑超摇摇头:“我没你说的那么无私,其实从根本上说,我还是为了自己想的多一些。我不想做贼,而以左祤卫的实力还不足以改朝换代,也不足以让咱们郑家化家为国。这两年我对徐胜治和刘杀狼怀柔,对黑旗军打压,是因为萧破军这个人难以掌控,他的志向不是一方诸侯而是放眼天下。而徐胜治和刘杀狼是可以拉拢的人,我总想着将这两个人收为己用。为什么他们俩一直对我左祤卫恭恭敬敬?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官宦出身!无奈之下才不得已背上一个贼字,归根结底,他们还是不想做贼的。所以,咱们左祤卫惨败之极,徐胜治也没有落井下石。” 郑可有些不解:“大将军……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超犹豫了一下道:“我只是在想左祤卫的前程,若是这样下去早晚都是个贼。除非……” 郑可一惊:“大将军真的想降汉?” 郑超摇头道:“回去和诸将商议一下再说,他们若是想跟着我这个即将被朝廷削职为民的人做贼,我也听大家的,做贼就做贼,大不了占山为王去。若是大家还想保留了一个官身,也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等着左祤卫新来的大将军,至于那人是谁,又或是朝廷真的取缔了我左祤卫的旗号,这就不可知了。二,则是降了汉军,不管是大周的官军还是大汉的官军,总之就是换一面旗子的事。” 郑可道:“若大将军真有降汉的打算,便不能说朝廷要派人来接任左祤卫大将军的职位,只说连番战败,朝廷要削掉咱们左祤卫的旗号!” 郑超眼前一亮,看着郑可道:“多些兄长教我。” 郑可无奈道:“说到底咱们两个是一家人,我的前程依附在你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必须多为你考虑。” 他这话说的有些无情,但郑超却从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在。 回到左祤卫大营,郑超召集手下十几个将领们议事。将朝廷打算除去左祤卫旗号之事一说,果然激起了群愤。 “奸佞当道,国将不国,大将军!咱们……反了吧!” “是啊,大将军,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不如博他一搏,成了,咱们拥护大将军为天下之主,以咱们左祤卫的战力打出一片天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即便不成,咱们毕竟轰轰烈烈的拼过一场,死而无憾了!” “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就和徐胜治刘杀狼之辈毫无差别了,唉……!”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朝廷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朝廷了,有那几个奸佞把持朝政,早晚灭国!十二卫人马虽然明面上还奉朝廷号令,可事实上谁还理会那狗屁命令?即便没有举旗,十二卫也是各自为政把持一方。咱们不过是开一个头而已,看着吧,只要咱们举旗,指不定有几个大将军在后面跟着呢!” “话虽如此说,但出头的椽子先烂,这句话你没听说过?陛下如今还在位,咱们起兵名不正言不顺,士兵们谁肯效命?” “陛下?陛下说不定早就死了,徐中和,裴炎为了把持朝政秘而不宣,难道没有这个可能!?” “呃……此事不可乱讲!” “怎么是乱讲,江山已经乱了,社稷危急存亡,你可见陛下出来过?” “可是,不管怎么说,沦为和徐胜治刘杀狼为伍的地步,心里也不好过些。毕竟咱们是官,他们是贼。” “贼?成王败寇,咱们若是拥戴大将军夺了天下,谁还敢说咱们是贼!” 见麾下这些将领争论不休,其实郑超心里倒是十分开心。没有一个人默不作声,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去,这就说明自己麾下这些将领们,心里还是对自己很拥护的。大家都不想离自己而去,这几年大将军也就没有白做。 “诸位,静一静。” 郑可知道有些话大将军不好明说,这个角色还是自己来演最为合适。众人都知道郑可在左祤卫的地位,见他发话,于是都静下来等着他的下文。 “诸位,其实……咱们还有一条路可走,既能保证左祤卫的旗号,还能保证大家都是官身,只是这官换了一个要听命的朝廷而已。” “郑将军此话怎讲?” 有机灵人立刻就想到了:“莫非……是北面?” 郑可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大将军与汉忠王刘凌在南十里的离华亭见了一面。汉忠王刘凌殿下想请咱们大将军转投汉室,开出的条件还是很实在的。第一,左祤卫的旗号保持不变,第二,各位官职皆晋升一级,麾下人马也不会被打散。第三,只要咱们投过去,不必参战,忠王会让出慈州给左祤卫安身。” “这……” “投汉室?” “汉国远不如大周多矣,这岂不是弃强投弱?” “真的不必参战?还把慈州让给咱们?刘凌,他就不怕咱们在背后给他致命一击?” “会不会是圈套?” 郑超轻轻敲了敲桌案,让大家的谈论停了下来。整理了一下措辞后,郑超开口说道:“本将军没有答应刘凌,也没有拒绝,为的就是回来与诸位商议一下。毕竟这不是本将军一人之事,事关左祤卫数万大军前程,也事关各位的前程,本将军不想独断专行,左祤卫的前途还要咱们大家一起谋划才是。” “谢大将军!” 众人拜服。 郑超道:“刚才有人说汉弱而周强,咱们投过去没有前程。这话不假,但那是几年前。若我大周还如五年前强盛,别说小小的汉国,纵然大辽大夏,又谁能比得了?但现在大周已经不是那个天下第一的强国了,甚至还比不了汉国!汉忠王区区六万人马,轻而易举连下三城,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诸位,本将军只想听诸位的肺腑之言。若是大家不想反,那郑某今日便自己脱了这甲胄,挂了印信而去,省得受朝廷里那几个鸟人的气。诸位皆是有战功的人,料来朝廷也不会统统抛弃了,不管是将左祤卫解散归入其他卫人马,还是化作某一州府的郡兵,诸位都不是非得跟着郑某走独木桥。” 他这话其实已经点明了,他是有打算投降汉军的。最后那句,诸位都不是非得跟着郑某走独木桥,其实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至于前面说的,什么自己脱了甲胄挂印而去的话,完全不是重点,可以忽略不计。 众人都怔住,没想到大将军这么直接就把问题甩了出来。这是他给众人出的难题,说白了,就是问谁愿意跟着他? 愣了半响,大家终于在看到郑可紧紧握刀的手之后反应了过来。 “愿誓死追随大将军!” “大将军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大将军指到哪儿,我们就打到哪儿!” “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郑超笑了笑,对郑可看了一眼。郑可心领神会,悄悄摆了摆手,埋伏在大帐外面的亲兵缓缓的退了回去。 “降汉乃是大事,本将军也不会轻易点头的。即便将来真的要投入汉忠王麾下,那本将军能为诸位多争取一些好处,就多争取一些。不是本将军吃里扒外对不起朝廷,是朝廷逼着本将军做不想做的事。当初调咱们左祤卫北上,朝廷却连一斤粮食都没有送来过,全凭着咱们自己携带的粮草才支撑到现在,蒲州是回不去了,慈州虽小,却无战事,这才是本将军在意的地方,本将军,只是想给诸位谋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啊!” 他一声长叹,倒是说不出的凄凉。 众将借黯然无语。 又十日后,大周左祤卫宣布改旗易帜,投入汉忠王刘凌麾下。刘凌将慈州驻防之职交给左祤卫,干脆利落的将慈州汉军撤出,其果断令人惊诧。有人说他是用人不疑,也有人说他是白痴一个。具体刘凌是傻还是精明,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但是有一件事却是不争的事实,那就是郑超从投入刘凌门下那一天,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生出反心。几年后,当有人问及已经位及国公的郑超,当初为什么王爷那么相信他?郑超苦笑着说道,“慈州被黑旗军洗劫之后早就是一座废城了,没有百姓,没有粮草,大军日常用度全靠晋州仓供给,这生死命门捏在王爷手里,我能如何?再者,王爷要征伐大周,占据慈州只是在舆论上打击了大周,却并没有实在意义。慈州汉军用度也全靠晋州供应,养着一支闲兵而不用实在是浪费,将慈州丢给我,王爷却撤出了数万可战之精兵,精明啊。” 刘凌闻之后哈哈大笑。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养人 大汉大统二年五月初,契丹人和党项人的争斗还是如火如荼,这一场打了两年的大战依然持续着,双方犹如拼红了眼的饿狼,谁都不肯缩回已经血肉模糊的爪子。都想将对方彻底击溃,却偏偏实力相当,骑虎难下。 刘凌占据绛州之后一直在养兵,大军在绛州休整了几个月,每日练兵不辍,但却一直没有进一步南下的打算。同时,他还在养人,最难养的两种人之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嗯,没错,肯定不是小人…… 陈子鱼历经波折,终于到了玉州。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刘凌的人拦住了,扣在玉州不让走。好不容易等到春暖花开,催了几次一直都说还要等人,也不知道等的是谁。日子到了四月底的时候,陈子鱼终于头疼的知道了自己在玉州苦苦要等着一起走的人是谁了,居然是刘凌的两位夫人! 陈子鱼恨得牙根痒痒,这算什么? 尴尴尬尬的陪着两位正品夫人一起上路,自己这个名不副实的小三还要整天承受那些下人们的敌视眼神,郁闷。虽然那两个夫人自己都认识,尤其是那个柳眉儿还与自己有过一次小小的摩擦,但总归感觉上还是很别扭的。倒是嘉儿,有宽敞舒适的马车做,不用再骑驴,每天快乐的都好像一只小鸟。 陈子鱼几次想一走了之,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就因为小丫头嘉儿的一句话,她脸红的好像玫瑰花一样羞涩后选择了沉默。 嘉儿说:“小姐你就别装了,早晚要三女共侍一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多走动走动拉近点关系,省得以后那两位夫人合起伙来给你小鞋穿,到时候要是那个刘凌三五个月摸不到你的床上,还不得急死你!” 嘉儿很虎,很萌。 陈子鱼一个二十一岁熟透了桃子一样的可人儿,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大龄未婚女青年了,她确实急,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幸好,不在大夏,那个缠人的李虎奴不在身边。幸好,不在大夏,即便是国主指婚,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但是到了绛州之后陈子鱼更郁闷了,很郁闷。 第一天,久别重逢后如狼似虎的卢玉珠和柳眉儿两个人,八爪鱼一样死死的缠住刘凌,刘凌根本就没有时间到她的房里叙叙旧说说话,只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小心翼翼的眉目传情一番,陈子鱼很哀怨。 第二天,久别重逢后如狼似虎的卢玉珠和柳眉儿两个人,八爪鱼一样死死的缠住刘凌,刘凌根本就没有时间到她的房里叙叙旧说说话,只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小心翼翼的眉目传情一番,陈子鱼很哀怨。 第三天,久别重逢后如狼似虎的卢玉珠和柳眉儿两个人,八爪鱼一样死死的缠住刘凌,刘凌根本就没有时间到她的房里叙叙旧说说话,只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小心翼翼的眉目传情一番,陈子鱼很哀怨。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怎么不累死他!” 陈子鱼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就好像吃的是刘凌一样,一口咽了下去。 看到小姐眼神里的哀怨,已经十五岁也到了谈婚论嫁年龄的嘉儿依然很虎的说道:“这个,毕竟人家是夫妻,小别胜新婚,这么多天没见了肯定有好多话要说啊。而且,那家伙这么久没碰过女人了,指不定弄出多少花样来呢。” 陈子鱼呸了她一口道:“你一个小姑娘,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孟浪的话!” 嘉儿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个,耳濡目染呗。” 陈子鱼呃了一声:“看来当初就不该带着你,回去以后若是二叔听到你说这番话,说不得连你带我一顿好教训。” “别怕我爹,他就会吓唬人而已,才舍不得打我,更何况是小姐你?” “嘉儿。” “嗯?” “你说……他心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我?为什么已经十天了,他却一直不来找我?” “唉……某人春心大动啊。” “别闹,我说真的呢。” “小姐你也知道,那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缠着他夜夜缠绵,他哪里来的空闲找你?白日,他要到军营中去,难得在府里。就算他在府里,不陪着自己家人,若是来找你的话还不得被人传闲话?” “他怕的是闲话?” “总归他是王爷,是万众瞩目的人物,总要主意一些。” “他若是连句闲话都怕,我又何苦千里迢迢来寻他?” “怎么,小姐后悔了?” “是生气!” “既然他不好意思来见小姐你,那小姐干嘛不去找他?” “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先去找他,叫我……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呢。” “看看,我就说某人春心大动了,让你去找他感谢一下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照顾,感谢人家派人一路护送,感谢人家收留我们这两个弱女子。小姐,你想什么呢?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死丫头,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啊!某花痴女要杀人啦!” 屋子里传出两个女孩子的嬉笑声,打打闹闹好不热闹。某狼走在门口本打算敲门的,可是刚才嘉儿和陈子鱼的对话一句不落的传进他耳朵里,弄得他好不尴尬。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选择打了退堂鼓。 刘凌悄悄退了回来,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没错,他这些日子确实是故意躲着陈子鱼的。这个女人对自己表露出来的好感他都看在眼里,而且在他心中对这个温婉又狡猾的小女人也有一番别样的情愫。在太原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已经生出了几分暧昧的东西来,只是这层窗户纸一直没能捅破。 刘凌不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柳下惠,美人在前,他做不到不动心。但动心和动手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总之,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其实,说来说去,他就是不确定卢玉珠和柳眉儿两个人对陈子鱼是个什么态度。 娇妻美妾,是个男人就有这样的理想,但真要是有了,怎么处理好这些女人之间的关系那就很是让人头疼了。 刘凌忍了这些天,再不去问候一下陈子鱼倒也显得失了礼数,本打算今天去陈子鱼房里坐坐,却正好听到陈子鱼和嘉儿两个人的对话。此时刘凌若是进去的话,说不好三个人都会尴尬,与其这样还不如先不要见的好。 从陈子鱼居住的小院子出来,刘凌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大营。如今春暖花开,休整了一个冬天,汉军一个个都憋出了一脸的青春痘。若是不给他找点仗打打的话,这些火气十足的小伙子还不都得把军饷花到楼子里去?再者,汉军如今南下的人马已经超过十万,庆州,应州,并州这几个地方的新军训练了一段时间后开始大规模南下,如今正在晋州由杜义带着集训。晋州四万新军,绛州六万,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的钱粮不计其数,再说,还有慈州那四万左祤卫的兵要养活,家大业大也是心烦。 想要维持这近十五万大军的消耗,就是一笔很大的数字,幸好绛州和晋州的粮仓都存了不少粮草,再坚持一年半载也不是难事。不过,刘凌可不是带着十五万大军来度假的。 这几日一直在大营中商议下一步军事行动,刘凌早就将目标瞄准了大周的西南最大的粮仓,华州仓。 华州仓,有数百万石的存粮,以一州之富有就可以养活数十万大军。但是绛州和华州之间,还隔着同州,蒲州,解州三州,虽然原本驻扎在蒲州的左祤卫已经降了,但要想穿过这三州之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徐胜治的十几万灰衣军,就在蒲州! 再者,华州西南不出二百里,就是古九州之一的雍州。虽然此雍州非彼雍州,但却实打实的是一座大城。而且,大周十二卫战兵之外,最强大的一支军队永兴军就驻扎在雍州。永兴军,有实打实的二十万人马。紧邻着华州仓,雍州兵二十万可以自给自足,永兴军节度使谢俊俨然一个土皇帝。有他在雍州镇守,谁也别想染指华州仓那数百万石粮食。 以十二卫之强,都不敢打华州仓的主意,由此可见谢俊这个人有多强势。 谢俊这节度使虽然也是正三品的武将职,但比之于十二卫大将军来说权利更大!柴荣病重之后,雍州附近七八个州都被谢俊画作了永兴军的地盘,赋税,钱粮并不上交国库,而有永兴军收取。朝廷虽然震怒,却也拿这个拥兵二十万的大诸侯毫无办法。 十二卫的大将军更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兵去硬拼二十万之众的永兴军,所以,雍州一带实际上已经算是大周的国中之国。 要想拿下华州仓,必须先拿下永兴军。这一次,对手更强,刘凌必须仔细谋划一番。 出了府门,刘凌只带了四五个侍卫,聂氏兄弟被他留在了王府里,毕竟现在身边多了几个女人,刘凌不得不小心一些。尤其是,现在可是在大周的国土上。正面战场不能击败自己,难保大周朝廷里那几个家伙不会想些什么一劳永逸还简单的法子。 杀了刘凌,一了百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从暗到明 现在绛州有汉军六万余人,王半斤率领的慈州兵马早就到了绛州,再加上从晋州将当初南下的第一批汉军尽数调来,绛州俨然就是一座军事化的城市。大街上时常有维持治安的汉军巡逻,再说暗中还有影卫的人保护着,刘凌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只带了四五个侍卫,刘凌直奔大营。 绛州大营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五里的华家镇。城内只有万人不足,负责守城和日常治安。绛州的州府衙门刘凌已经让了出来,新提拔了一个绛州本地人当了郡守,但很多事还没有完全理顺。等绛州衙门稳定之后,日常的治安也就交给三班衙役来做了。 到了城门口,一辆颜色乌黑的马车停在路边,拉车的是四匹同样一身黑色皮毛的骏马。马车封闭的很严密,帘子垂着,看不见马车里是什么人。马车的旁边,矗立着二十个一身黑衣的大汉,十分雄武。在马车前后,还各有两个一身银色衣袍的汉子,腰畔挂着乌黑刀鞘的横刀。这是在军事化的绛州,路过的百姓都诧异于是什么样的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带着大批护卫上街。看那些人的衣着应该不是军方的人,但从那些护卫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却又是那么的浓烈。 眼睛好使的人,能看清不管是那些黑衣大汉,还是那四个银衣武士,他们的衣服在胸口的位置上都绣着同样的图案,那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熊熊如烈日临尘。 感受到那些大汉身上的冷冽杀气,行人们都自觉的远远避开,胆子大些的还敢偷偷张望,胆子小干脆低着头赶紧走过。马车车厢上画着同样的一团烈焰,升腾的火苗下,还能看出有一柄剑,一块盾。 刘凌带着侍卫们刚好走到门口,见到这马车他勒住红狮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从马上一跃而下,刘凌大步朝着那马车走了过去。身后的侍卫都是军中的好手,并不知道那马车上的图案代表着什么含义。见马车四周的黑衣人都是彪悍之士,侍卫们不敢大意,紧紧的跟在刘凌身后。 这时,那马车后面厚重的帘子被撩开,两个银衣武士搀扶着一个看上去很虚弱,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依然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的人。这人看年纪并不大,脸色白的有些吓人。虽然看起来颇为俊美,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阴冷黑暗的。他的身上似乎带着一种魔鬼的冷酷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属下拜见王爷,愿王爷康安。” 这人正是赵大,刘凌麾下最隐秘的影卫的首领,掌握着天下秘密最多的人,也是天下最可怕的人之一。 “信里只说受了伤,怎么伤的这么重!” 刘凌皱了下眉头,示意那些跪着的影卫起来,亲手把赵大扶了起来。他摆手示意自己那几个侍卫不必在意,让他们先回王府去。他扶着赵大的手,隔着厚厚的衣服依然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上的寒意。 “雍州龙潭虎穴,属下大意了,幸好还能活着回来见到王爷。” 刘凌让赵大上车,随后自己也登了上去。 “这次回来之后,我就不打算让你在缩在暗处了。原本需要你在暗中帮我监察一切,现在,需要你站在明处,告诉那些有小打算的人,有你在,谁也别想瞒住我什么。” “属下还是觉得在黑暗里舒服一些,冷不丁的出现在太阳下面,还确实有些不适应。” “怎么样?身子可坚持的住?” “没事,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位贵人,幸好是遇到了他,不然属下还真回不来了。” “哦?是谁” “神医,吴夲。” 刘凌愣了一下笑道:“你运气倒是好,有他给你治伤,你想死都死不了。” “也不是,吴夲神医说,属下伤了内府经脉,最多活不过五十岁。” 刘凌神色一变,拍了拍赵大的肩膀。 赵大倒是并不介意:“五十而知天命,活到五十岁已经不错了。这个世道,人能活到五十岁的不多。属下今年已经三十一岁,还有十九年好活。不短了,不短了。” 刘凌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随便死的。我活着,你活着。” 赵大心中一暖,想了想说道:“王爷,雍州,永兴军,很强。” 刘凌道:“你先歇着,这件事等到了大营后议事的时候再说。以后你就要在我身边了,总得显出些手段来让他们看看。我打算把影卫分成两部分,明着的就叫监察院,你来做指挥使,正二品,压他们一头,让他们妒忌去吧。暗处的,影卫,也是你管着。但有那几个档头在,你身上的担子也轻松些。有些事就放开手脚让他们去做,总不能你什么事都自己去做。若是多训练几个得力的人,这次雍州也用不着你亲自去。” 赵大笑了笑道:“王爷安排下来的事,属下不放心交给那些小崽子们去做。再说,属下做这些事已经上瘾了,闲不住。” 刘凌笑笑,不在说话。 赵大就坐在刘凌身边,靠在软软的垫子上竟然睡着了。自从他主管影卫一来,一直做着提心吊胆的事,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或许,只有在王爷身边的时候,他才会放下一切的戒备,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马车走的并不快,摇摇晃晃的,刘凌都有了些睡意。他看了看,马车里堆着厚厚的几摞文件,看样子不下上千份。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一份,厚厚的足有几十页。他翻看来看了看,见上面记录的都是雍州,华州附近的山川大河,村镇,县城,标注的十分详细。其中还有各城的守军数量,村镇人口,什么地方适合正面作战,什么地方适合隐兵埋伏,一笔一划,尽显书写画图之人的苦心。 刘凌心里感动,回头看了看睡熟了的赵大,此时的赵大,睡的如此香甜,就好像一个婴儿一样,丝毫没有防备。 刘凌在心里默默的说道,苦了你,以后,我会送你一份大大的前程,算是对你的补偿吧。 刘凌又看了几眼其他的文件,都是各地影卫送来的消息。赵大已经将其分类,分作轻重缓急四个类型。这些情报几乎囊括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这样庞大的资料,却只是赵大一天要处理的东西,想想看,这些年经过他手处理的文件只怕能装下几辆马车了。这些枯燥的事,刘凌自认为是做不来的,有赵大帮他,是老天给他的厚礼。 车子到了绛州大营门外被拦了下来,守卫很不客气的让马车离开,军机重地,擅自闯入者杀无赦。马车外的影卫,应该说从今天开始,他们这些不用在暗处做事的人应该叫做监察卫了。监察卫的人都是刀头上玩命的人,所经历的惊险凶恶的事比这些守门的士兵还要多。自然不会被那几个看上去凶神恶煞一般的守卫吓住,一个个冷眼看着那些守卫,倒是那些守卫被监察卫的人那冷冰冰的眼神吓得心里有些发凉。 刘凌撩开帘子对那些守卫说道:“放行吧,以后这辆马车所到之处,不可阻拦,如本王亲来。” 那些守卫见马车里坐着的竟然是王爷,连忙行礼,将马车放了进去。在帘子放下的那一刻,他们都看到在马车里还坐着一个黑袍男子,竟然坐在王爷身边酣睡!这些护卫顿时面面相觑,都在猜测着是什么人居然能和王爷同乘一车,而且就那么大模大样的在睡觉!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马车里那个脸色白的吓人的年轻男人是谁,同时也记住了这辆乌黑的,画着烈焰图案的马车。也记住了马车里那个人的名字,监察院指挥使,赵大。 自此之后,这辆马车所到的地方,没有人敢阻拦。自今日起一直到后来九州一统,这辆马车一直是赵大的专用,一直,代表着一个身份,一个地位。乌黑的马车里,坐着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这句话,开始在整个中原乃至于塞北西疆流传。 一直到九州一统之后,监察院才渐渐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在此之前,这四个字与地狱同义。不管是汉军的正面战场上的敌人,还是内部作奸犯科的恶人,又或是吃里扒外的小人,只要见到身穿黑色制服胸口上绣着烈焰图案的监察卫,都会发自肺腑的战栗。 马车一直到大帐门口才停了下来,两个监察卫将赵大搀扶着走下马车。刘凌随后走了下来,亲自为赵大将大氅的绳带系好。 “明儿让人给你做一辆能推着走的椅子,你身上的伤太重,不能多走动。” 赵大微微欠了欠身子:“谢王爷,属下就不拒绝了。” 刘凌一笑,率先朝大帐走了过去。赵大落后一步,示意监察卫不用扶着自己,他走的很慢,却始终只落后刘凌一步。在众人看来,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人,竟然那么和谐。 将军们都在大帐外面候着,见到刘凌乘车而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诧异了,再看到刘凌竟然对那个黑袍的病恹恹的人如此重视,更是心中惊诧不已。唯有赵二,再看到那个黑袍男人的时候,热泪盈眶。 “记住他,他叫赵大,监察院指挥使,正二品,有督察六军之权,正四品以下官员裁撤抓捕定罪,他说了算。” 在大帐门口,刘凌指了指赵大,对众位将军们说道。 赵大恰到好处的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如王爷所说,请诸位将军记住我,我叫赵大。不光是抓人定罪,很多事,我都说了算。” 这个三十一岁的男人,病态,孱弱,看起来步履虚浮,但却如同一棵山巅冷风中傲立的青松,坚定而冷酷。 第二百九十章 当官要杀人 “或许你们都有些不解,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怎么一出现就骑在众位将军的头顶上,权利大的没了边?” 刘凌笑了笑,特意命人搬来把椅子让赵大坐下。赵大也不推辞,不客气,很理所当然的坐下,一脸的温和笑意中却怎么都甩不开那一丝阴冷。很多人对赵大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是一条眼镜蛇。其实他们错了,赵大的毒和狠又岂是区区长虫可以比的? 在座的人中,唯有三个人是认识赵大的。一个是花翎,一个是杨业,另一个就是赵二。两个人曾经和赵大的关系都不错,现在看到赵大,心里都很激动。尤其是赵二,当初王爷暗中让他哥哥在后院养伤,伤好之后就被王爷派去执行某些秘密的任务了,自此之后兄弟二人一直们有见过面,又一次赵二忍不住问王爷,哥哥是不是已经在某个地方战死了?刘凌默然不语,自此之后赵二就一直以为他的哥哥死去了。 如今见到哥哥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突兀的幸福感觉,瞬间让赵二有些手足无措。若不是赵大对他悄悄的摆了摆手,只怕他早就冲过去了。 刘凌从手下这些将领们的脸上,看到了很多意思不同的表情。如王半斤,程义厚这样的老人,已经记不得十年前刘凌在玉州时候那个亲兵队正了,但是显然,他们并没有真的老糊涂了。看到赵二那一脸的激动,他们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瞬间就猜到了什么。再者,这两个人在军中有着超然的身份,还是侯爵,即便赵大是正二品的检察院指挥使,也很难威胁到他们两个。所以,他们两个倒是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显得那么激动。 而杨业,在看到赵大出现的那一刻,脸上则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赵大这个人,他认识,虽然接触的次数不多,但他每一次都十分不适应赵大身上那浓重的阴冷气息。 “其实很简单,本王之所以给他比你们都要高的官位,都要厚的俸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比你们做的都要多。” 刘凌走到赵大身边道:“给他们看看,我也想看看,雍州的谢俊到底对我手下人下了什么样的毒手。” 听到雍州谢俊这四个字的时候,人人脸上变色。 赵大点了点头,缓缓的将身上厚厚的大氅解开,然后缓缓的将里面的衣衫解开,慢慢的,露出了胸口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是一道从胸口一直到小腹的伤痕,凡是看到这一道伤势的人无不脸上变色。在这个时代,受了这样的伤那下场只有一个死字。实在想不到这样巨大的伤势,他竟然还活着!那伤口足有四十厘米长短,密密麻麻的缝着细线。 “这是?” 程义厚看到那细密的锋线后眼睛顿时就瞪圆了。 “巧遇神医吴夲以绣花针缝上我的伤口,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能动身。若不是跟了王爷后我的运气一向很好,只怕这次真的回不来了。” 赵大一边将衣服穿好,一边淡淡的说道。 “神乎其技!” 程义厚由衷的赞叹道。 刘凌也是吃了一惊,他实在想不到赵大的伤居然重到这个地步。怪不得赵大现在如此的虚弱,也就是他毅力坚定,换做别人的话说不定早就死掉了。已经天暖,他穿着那么厚的衣服还是身体冰凉,由此可见这次重伤让他的身体虚弱到了什么地步。当初,赵大可是比赵二还要雄武一些的。 他同样惊讶于吴夲神医的神乎其技,这样重的伤势,即便在医学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命,大量的失血,内脏肯定也有损伤,而且缝合伤口在这个时代也根本就是不成熟的技术,吴夲是怎么做到的?难道真的如传说中那样,他已经得道成仙了不成?若是凡人,怎么能有如此神奇的医术? 刘凌冷静了一下说道:“伤不代表什么,在座的诸位,包括本王在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不少。关键在于,赵大做的事。” 他拍了拍手,外面的监察卫将赵大带来的那份厚厚的雍州的详细资料送了上来。刘凌接过来递给王半斤道:“你们简单看看,就知道赵大付出了多少。本王仅仅是动了华州仓的念头,他就要付出几乎丧命的代价将雍州一带的详细敌情摸清楚。自嘉丰二年起,赵大就一直在暗中默默的做着这些事,大小上百战,表面看起来是本王了不起总能料敌先机,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赵大的胜利。战无不胜,这其中赵大付出的辛苦,你们或许想象都想象不到。” 接着,刘凌将这几次南下后大战中,赵大从幕后做的事一一道来,听到最后的时候,在做的将军们其实已经心悦诚服了。刘凌待人,向来赏罚分明,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来刘凌麾下就没有什么心思阴暗嫉贤妒能的小人,现在明白了赵大的功劳,大家心里之前的那些许不满早就淡化了。 而且,众人明知道刘凌即将重用赵大,且给了赵大一个监察院指挥使这样新鲜的职位,从名字中就能分析出赵大的职权是什么。大家没必要因此而得罪了赵大,谁知道以后是不是有仰人鼻息的时候。 “既然你们没什么异议了,现在就听赵大把雍州的情况仔细说说。华州仓本王是势在必得的,所以,永兴军也是必然要打的。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天赐赵大于我,即便永兴军有二十万战兵,又能如何?” 赵大道:“雍州永兴军,分作二十个营,节度使谢俊乃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大将,此人不但兵法战阵纯熟,武力也是万夫不当。我身上这一刀,就是他留下的。我在他大营里潜伏了五日,将兵力部署差不多查清楚的时候,被他的虎卫发现了。谢俊的虎卫,很了不得!” 他由衷的赞叹道:“虽只有百二十人,但足以保护谢俊在十万军撤下来。虽然我之前早有准备,但还是逃不过三十名虎卫和谢俊的围捕。幸好,我手下能打的也不少,死了不少人,总算让我把能带的都带回来了。” 他歉意的看了刘凌一眼道:“王爷,虽然我留下的痕迹是引诱谢俊往左明卫指挥使段山峦那边猜测,但以谢俊这个人的精明,只怕瞒不住他。不过谢俊也很难想到咱们,毕竟隔着太远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下次这种事你不可在亲力亲为,若你有事,十个谢俊也抵不上!” 赵大点头道:“属下知道了,王爷不说,属下也会珍惜这条命,还要多给王爷做几件事。” “永兴军,有三万驻扎在华州,华州仓存粮数百万石,谢俊最重视的就是这座粮仓。还有五万大军驻扎在金州与商州之间的玉峰山一线,震慑在金州的左明卫人马。两万驻扎在乾州,两万驻扎在耀州,剩下的八万人马都在雍州。” “雍州军以长枪兵为主,并且拥有一支超过三万人的骑兵。雍州之地历来盛产骑兵,且皆弓马娴熟。不可小觑。” “再者,谢俊手下有一谋士郭凯,多智谋计策,是谢俊最为倚重的人。不过这个人诸位不必担心了,他死了。若不是杀他时稍微露出了些马脚,谢俊的鼻子虽然好使,却也很难找得到我。” 他顿了一下道:“我没有想到,一个文人,剑法竟然精妙如斯!” 刘凌诧异道:“那郭凯身手不错?” 赵大道:“不逊于我,我偷袭,他还能重伤之下反击刺伤我的手臂,正面对战,我与他在伯仲之间。” “郭凯虽死,但谢俊这个人本身就熟读兵书,很有主张,为人之果决狠辣,为我所观察大周将领中之翘楚。大周能与其相提并论者,为虎贲大都护罗旭一人。” “总的来说,这一仗,不好打。”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赵大的显得有些虚弱,身子微微的颤抖着,显得十分寒冷的样子。刘凌命人取来一条锦被盖在他身上,赵大感激的看了刘凌一眼。 “在绛州休整了三个月,也该动动了。只要拿下永兴军,大周半壁江山几乎就落在我大汉手里,难打,也要打!” 刘凌说道。 “左祤卫原来驻扎在蒲州,对地形了如指掌。如今徐胜治把持蒲州,要想打永兴军就要先会会徐胜治,郑超和他没少打交道,这个人的意见还是要听的。来人,快马到慈州传本王的将令,让郑超来绛州见我。本王虽然答应他左祤卫的人马不必参战,但郑超他本人本王可没有答应他让他闲着养老。” 众人大笑。 “令!各营兵马准备粮草器械,十日后发兵。” “令!杜义领两万晋州兵来绛州汇合!” 连续下了两道将令,刘凌拍了拍手道:“你们都会去准备吧,这一仗,就都依仗各位将军了。” “大汉威武!” “摄政王威武!” 等众人散去,赵二和花翎先与赵大见了礼,赵二更是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让人看了无不心中触动。赵大看见自己弟弟,也是百感交集。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赵二两个人便离开大帐,各自去军中准备了。 “你那辆马车,是不是张扬了些?” 大帐里只剩下了刘凌和赵二两个人后,刘凌看着缩在锦被里,似乎依然有些寒冷的赵大问道。 赵大紧了紧被子,一脸无奈的说道:“为王爷震慑军心,属下不得不张扬,不敢不张扬。” 刘凌叹了口气道:“那件事就先放放吧,临阵杀将,不妥。” “属下却以为,若是不明正法典,更不妥。” 刘凌一愣,随即道:“毕竟冯伏波也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就这么杀了,本王确实于心不忍。” 赵大道:“正因为是王爷的老部下,盗卖军粮,勾结贼匪,更该杀!杜义身为晋州主将,不能明察麾下将领的过错,也该罚!” 刘凌点了点头:“好,既然监察院交给你了,这是你的职权,我不阻拦。” 第二百九十一章 监察卫 五月的风儿吹在人的脸上,总带着点拂面的暧昧。绿了小草,红了花儿,垂柳枝随着风轻轻摆动,就好像二八女子的三千青丝,温柔多姿。换上了单衣的女子们,总是在不经意间展现出妩媚的体型,纤腰润臀,走在大街上别样的风摆杨柳。 才过了五月初五,节日后的人们依然还带着喜气洋洋的表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端午节早就没了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人们开始将祭奠屈原的日子变成一年一度的欢乐的盛会。或许屈原泉下有知的话,也对对人们这样的变化感到欣慰。人,不需要将悲伤挂在心里念念不忘,日子总是要过的快乐些才好。 穿着各彩衣服的女子们在大街上购买东西,今年最流行的是一种三件套的长裙,下面是一件一直垂到足踝处的大摆长裙,走路的时候露出女子们唯美纤细的小脚和绣着花朵的鞋子,看起来如仙子临尘般脱尘。上面,是一件斜着有一排扣子的上衣,领子设计的很取巧,小小的立领不但没有遮挡住女子白皙修长的脖子,反而将柔美如花般的脸色衬托的更加明艳动人。上衣外面是一件比肩,也就是所谓的马甲,很有新意的是,马甲上还留着两个小口袋,可以装一些零碎银子,比拎着一个荷包要方便的多了。 商人们的眼光总是那么毒辣,很快,大街上的裁缝店里都开始制作这种款式新颖而且美观大方的女裙。 只短短的半个月,这种款式的裙子就开始流行起来。凡是手里有些余钱的家庭,都不吝啬将自己的妻子或者女儿打扮的更加明艳。 据说,这种款式的裙子,最早是从绛州的摄政王府里流传出来的。 而刘凌也没有想到,自己灵机一动的给妻子卢玉珠和柳眉儿按照后世的服装款式设计了一套裙子,会带出一场女子服装的革命。其实这要怪就怪陈子鱼,她是第三个得到刘凌礼物的女人,结果,也是她不小心将这衣服穿了出去,然后不小心引起了大街上女子们妒忌羡慕眼红的目光。 尤其是某一日,陈子鱼拉着卢玉珠和柳眉儿两个人一起到一家玉器店,打算买两件挂坠当做感谢两位夫人赠衣的回礼,结果三个出水芙蓉般娇滴滴的美人在大街上一露面,半个绛州城都为之沸腾了。也就是她们三个乘坐的马车上绘着摄政王府的标记,再加上几十个鲜衣怒马的护卫震慑着,不然指不定有多少等徒浪子心痒痒皮痒痒的往前凑呢。即便如此,也不知有多少人看到这三个女子后心痛的垂心顿足,喊着为什么这世间绝美的女子都被摄政王一个人霸占了,天道不公啊! 一朵花,两朵花,三朵花,都插在一坨很有养分水汪汪的牛粪上。 而刘凌也有些心疼,他心疼的是这样一个赚钱的好机会自己怎么就给漏过去了,白白便宜了那家自己订做裙子的裁缝店。那家店的老板很有先见之明的将刘凌手绘的图纸留了下来,然后开始以最正宗的名号大张旗鼓的卖衣服,这段日子,这裁缝店的老板可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好吧,开分店,加大生产力度,这老板忙的不亦乐乎。 就在绛州的流行风吹倒几百里外的晋州的时候,有另外一股森冷阴寒的风也吹倒了晋州。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为了买到一件被称之为莲心裙的衣服而笑得灿烂明艳的时候,晋州大营里的士兵们却都在忍受着刮骨一般令人难以承受的冰冷。 关于王爷新近建立了一个叫做监察院的部门,并且高调的任命了一个正二品的监察院指挥使这件事早就传到了大营里,从绛州发过来的公文也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确切。很多人虽然不解监察院是个类型的部门,但是从公文上关于监察院指挥使的权利的描述,已经让他们心中震撼不已了。 正四品以下官员,包括正四品在内,无论文职武职,监察院指挥使有权立案,抓捕,裁撤,甚至处死的权利。且,正六品以下官员的处死,无需向摄政王府报备,从五品以上,正四品以下的官员抓捕和判决,只需向摄政王府报备即可。至于从三品以上的官员,监察院有权传讯,立案,搜查府院,有权扣留嫌犯七日,至于定罪则是由监察院搜集足够的罪证后交由摄政王亲自决断。 军中,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理寺,刑部这样的部门,执法队要管的仅仅是维持军纪罢了。所以监察院这个部门一建立,军中的人们都预感到或者某个大人物要倒霉了。 这样的预感其实有根据,大家都在猜测,若不是有人触怒了王爷,一向对部下宽宏的王爷怎么会设立这样一个恐怖的部门? 那个监察院的指挥使,会是怎么样一个冷冰冰无情的人物啊,不然怎么能做得了这得罪人的事?同时,人们有都很好奇,那个赵大怎么能得到王爷如此的信任?正二品,算是王爷以下官位最高的武职了,幸好公文上没写着给那个人封爵,不然还不得引起轩然大波来。 杜义今天早上点卯的时候,发现自己麾下最得力的将军冯伏波没有来,也没有告假,但杜义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之前他给过冯伏波特权,不必每日早晨都到大帐应卯。冯伏波曾经是茂元的副将,是个很有头脑有能力的人。大军南下后一直是杜义最得力的助手,掌管均需供给要务,过几天大军就要开拔了,辎重营有太多的事需要冯伏波去做,所以杜义给他特权让他将精力都用在辎重补给上面。 晋州汇集了大量的粮草辎重,大汉从各地发来的补给都送到晋州,再由晋州转发慈州和绛州两地。掌管着如此大流量的货物,若不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做不来这样繁琐的事情。而冯伏波虽然武力值低的一塌糊涂,幸好他还有一颗精明的头脑。这段日子他把辎重营的事管理的也算井井有条,所以杜义对他十分的倚重。现在,冯伏波已经隐隐有晋州第二号人物的风头了。 五月初七,当来自绛州祥福记绸缎庄的第一批莲心裙货物,装满了整整辆大车,由二十几个彪形大汉护送着到达晋州门口的时候,太阳刚好升到正南。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候,虽然路上随便吃了点干粮,但因为连续赶路再加上提心吊胆,这些大汉看起来都有些憔悴。 幸好,有一队人马几乎一路上都跟他们同行,这让他们对盗贼抢劫货物的担心变得淡了许多。虽然那队人马看起来并不像军队里的人,但那二百名统一穿着黑色制服的大汉还是给人以安全感。有这样一支队伍同行,沿路的那些小毛贼只怕谁都不敢乱打祥福记货物的主意。 开始的时候,祥福记的伙计还以为是遇到马匪了,不过随即他们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没有如此正规的一队马匪,那些黑旗军被打散了残兵败将一个个穿的好像叫花子似的,绝对凑不出如此崭新的二百件统一的制服,也凑不出那二百匹高头大马。还有马队里那辆豪华的简直不属于人间的马车,更是宣告着这队人马的来历不凡。 锦衣怒马,豪华马车,肃然而冰冷。 祥福记的大车在城门口接受检查后交了税银,然后往祥福记在晋州水弄大街上新开的分店赶去。进了城,大家的心也就都踏实了下来。人们下意识的对跟在后面进城的黑衣马队投去感激的眼神,而那些黑衣大汉依然面无表情,根本就不领情。 二百名黑衣大汉保护着一辆乌黑色车厢上绘着烈焰图案的豪华马车,做到晋州城门的时候被守城的官兵拦留下来。 “什么人?把路引拿出来检查!还有,车里装的是人还是货物?也要检查!” 领队的一个黑衣大汉,装扮和其他人略微有些不同。虽然衣服都是黑色的,但他的衣领和袖口是银色的。而后面大部分的黑衣人,整套服装都是黑色。 领队的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份官凭递给那守门的什长,什长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随即皱眉。 “监察卫一等校尉?这是什么东西?” “啪!” 那黑衣人给了那什长一个响亮的耳光:“侮辱监察卫,找死!” 那什长被打的一愣,随即大怒:“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军兵!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扣下!” 几十个门兵想往上冲,但是看到那二百余黑衣大汉投过来的冷冰冰的视线,还有他们已经握在刀柄上的手,这些门兵竟然不敢上前。 “算了,和一个小卒子置什么气?把摄政王府的腰牌给他看看,先进城。” 一个懒散且森然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虽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威严。 黑衣人恭敬的应了一声,从腰畔解下来一块银质的腰牌,随手抛给那什长。那什长下意识的接住,然后看了看,腰牌上印着一行字:大汉摄政王刘。北面印着的两行小字,写的是这个腰牌主人的名字,身份,职务。 “属下拜见大人!” 牌子后面印的职务是大汉勇武校尉,正六品的官衔。 这腰牌假不了,这什长心知肚明,所以肚子里的火气立刻就被他压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将车队让了进去。 “头儿,这些人什么来头?” 一个小兵凑过来问道。 那什长揉了揉脸说道:“监察卫?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滚回去守门,小心老子检你一个玩忽职守!” 第二百九十二章 立威 马车行驶在晋州的主街上,前后各一百名黑衣侍卫将马车拱卫的风雨不透。大街上的行人习惯性的躲避着马队,在他们的思想认知里,能拥有这么多护卫的,自然是某个身份大的吓人的大人物。他们猜对了,这马车里的人确实是大人物,一个在南征大军中有着恐怖权利的大人物。 “大人,人已经在昨晚就控制住了,晋州兵营里还不知道他被咱们拿住的消息,但辎重营那边已经来催过几次,门关着,他们也没敢硬闯。” “反抗了吗?” “反抗了!他宅子里的护卫不少,身手也还可以,杀了三十几个,院子里的人手损失了两个。” “都厚葬了吧。” 他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黑貂皮毛绒领子的大氅,低头的时候刚好看见黑色大氅上绣着的那一朵燃烧的火焰。对于为什么用这样一个图案做监察卫的徽章,赵大一直不是很了解。王爷既然选择了这个图案,那就肯定有什么深意。他却不知道刘凌当时正好想到一句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现在身子乏力的很,甚至连自己走路都十分的艰难。用吴夲神医的话来说,他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元气大伤,五年内很难恢复。元气这个东西玄之又玄,但神医既然这么说他便这么听。当视线转移到车厢一角上放着的那辆王爷特意命人制作的带轮子的椅子,他自嘲的笑了笑,现在自己简直就是半个废人了,幸好,是很强大的半个废人。 他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王爷会那么聪明?不光在军事上有着令人敬仰的天分,在很多方面都有着超乎想象的智慧。比如,这段日子开始流行起来的女人裙子的款式,就是王爷闲来无事画出图纸找绸缎庄做出来送给王妃的。再比如,这辆装着咕噜能推着走的叫做轮椅的东西,可不仅仅只是代步工具那么简单。这轮椅上装了最少十三种机关,能发射最少一百多枚暗器,弩箭。 他当然不知道,刘凌在设计这个轮椅的时候毫无例外的想起了无情公子。说实话,上一世的时候,刘凌也是个只能以轮椅代步的人,他对于轮椅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对于能杀人于无形的无情的轮椅,他可是向往已久的。这一世他是个健康的人,没有机会再去坐轮椅,刚好,赵大需要。 所以,赵大很幸运的试驾了刘凌亲手设计的家庭用豪华型椅子。 “直接去晋州大营,让人把冯伏波也带到大营里去,死尸也都拉着。” 赵大摆了摆手示意汇报的监察卫校尉下车:“派人先去晋州大营通报,让杜义到辕门外候着!” 等那校尉下车之后赵大自顾自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一分得意,二分苦涩,七分的释然。 “王爷,既然你想让属下做事张扬一些,那属下就张扬。王爷是想让属下做一位孤臣吧?是呢,让所有人都敬而远之的孤臣。所以,属下要做的就是得罪人,尽量多的得罪人,不能与任何人拉近关系,是这样吧?” 他笑了笑,表情变得愉悦:“王爷或许不知道,你所想,正是属下所愿做的。” 十几匹高头大马直接冲到了晋州大营的院门外,趁着一样黑色长袍的大汉从马背上跃下,领头的监察卫校尉快步走到门口对守兵说道:“通报一声,监察院指挥使赵大人已经进了晋州城,让杜义将军在门口等候!” “监察院指挥使?” 那守卫愣住。 监察卫校尉叹了口气道:“照我说的话去通报吧,杜将军知道是谁要来。” 监察卫校尉将官碟递给那守兵,然后就站在辕门外等着。那守兵本来看到有人接近大营是想训斥一番的,可是被监察卫这校尉弄的有些傻眼,见那几个人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倒也不敢耽搁,快步往大营里面走去。 杜义是知道监察院是怎么回事的,而监察院指挥使那个正二品的头衔不得不让他放下身段到大营外迎接。 领着十几个将领,杜义就站在门口等着赵大的到来。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怨气,对于这个骤然冒出来的大人物,刘凌在给他的亲笔信中已经详细的介绍了一下。而且,刘凌在信中告诉他,赵大去晋州就是为了拿人的。杜义在心里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也不知道王爷让监察卫拿的是谁,心里倒是有几分忐忑。 他是刘凌的老部下,隐隐还能想起赵大这个人来。他记得当初在玉州的时候,王爷身边那个悍不畏死的亲兵队正。 想想王爷信中提到赵大这些年所作的事,杜义心中还是有几分敬佩的。换个位置考虑一下,他觉得自己肯定没有这份隐忍和耐力做好这件事,而且是在短短的几年内将谍报人员遍布大周,这需要很强的大局观,很细的心,还有随时都准备被敌人抓住严刑拷打后杀死的觉悟。 在外面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在黑衣监察卫保护下的马车才缓缓的驶了过来。杜义率领众将迎了过去,只见那马车停下之后,两个监察卫上前先是从车上搬下来一把奇形怪状的椅子,然后又搀扶着一位看起来虚弱不堪的男人下了马车。 两个人架着赵大坐在轮椅上,一个袖子和衣领上绣着金线的监察卫推着轮椅缓缓的走向众人。 “抱歉,身子实在疲弱不堪,让杜将军久等了。” 杜义脸上虽然没有什么不耐的表情,但是他身后那十几个将军却有人露出了厌烦的表情。是呢,既然这么晚才来,何必让人早早的在外面等着?监察院,还不是王爷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了不起的! 杜义行了一个军礼道:“晋州通守杜义,见过指挥使大人!” 赵大微微笑了笑,看着杜义身后那十几个无动于衷的将军们说道:“将军们一定都不认识我,我叫赵大,监察院的指挥使。如将军们心里所想,我这个人,其实就是王爷身边的一条狗,忠实的狗,有獠牙,有爪子,能叫能咬人,还能杀人。” 杜义脸色变了变,回身斥道:“还有规矩吗!为什么不见礼!” 那十几个将军听到赵大那番话的时候,心里依然起了变化。聪明人从赵大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而笨人则以为这个赵大也不过如此,是个得了势的小人而已。但是杜义,却将那话里冷冰冰的意味听的清清楚楚。 将军们不得不行了礼,赵大依然一脸云淡风情的笑意,似乎并不介意这些人给自己的下马威,因为,他有一个更大的下马威给这些人看。 “指挥使大人请先到大帐休息一会儿。” 杜义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大摇了摇头道:“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有个人要带来给将军看看。” 杜义心里一震,不动声色的问道:“谁?” 赵大白皙到有些吓人的脸上挂出一抹如毒蛇般的笑容:“是将军麾下的一个老部下了,熟人,振威将军冯伏波。” 杜义眼皮挑了挑,压着心里猛然生起来的怒火,尽力让自己的声调平和的问道:“王爷信中说指挥使大人是来拿人的,便是拿的冯伏波?只是不知,冯伏波将军犯了什么罪?!” 他在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很配合的,他身后的十几个将军同时往前跨了一步。手都放在刀柄上,蠢蠢欲动。 赵大的目光在那些将军的脸上若有若无的扫过,似笑非笑。 “杜将军若是不问,王爷让我带了的几句口谕我也就遗忘在自己肚子里了,或许烂一辈子也说不定。但杜将军问了,那我就先把王爷的口谕传达给你吧。” “杜义!” 赵大冷冷的叫了一声:“王爷口谕!” 杜义脸上变色,躬身施礼:“末将恭听。” “杜义,你麾下振威将军冯伏波,监守自盗,利用职务之便大肆偷盗军粮出售给贼匪,所盗军粮数目之巨,足以养匪万人!你身为晋州通守,竟然毫无察觉,可知罪!” 杜义的心理防线瞬间就崩溃了下来,他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抬起头看着赵大,似乎想从赵大的脸上找到什么疑点。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一本厚厚的账册丢在杜义的脚下,赵大笑吟吟的说道:“这是我监察卫冒死偷出来的账册,自大汉大统二年二月起,冯伏波盗卖军粮的账目,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杜将军若是不信,可以自己仔细看看。” 杜义想抓起那账册,手却最终无力的垂了下来。 “王爷口谕,杜义御下不严,深负孤之信任,革去晋州通守职位,即日起整备大军,五月十五之前,务必到达绛州集结!” “末将尊令!” 这时,远处一阵响动,大家举目去看才发现,是一队黑衣监察卫押着浑身是血的冯伏波到了。 杜义看着冯伏波那张绝望的脸,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赵大知道杜义是真的不知道冯伏波背地里做的那些龌龊事,不然他还真不会只带着二百监察卫就到晋州来。所以对杜义的表现他也是有所预料的,他更像看看,其他将领是个什么态度。 忽然,一个郎将猛地抽出腰刀,兜头一刀朝着赵大就砍了下来! “我替王爷诛杀了你这小人!” 这郎将一声大喝,刀光森寒。 刷!一道黑影从赵大身后飘了出去,瞬间就到了那郎将身前,这黑衣人一把捏住那郎将的手腕随意一捏,咔嚓几声,这郎将的腕骨就碎裂成了无数块。黑衣人手一抖,那郎将的胳膊就面条一样软了下来。黑衣人一脚踹在那郎将的小腹上,那郎将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赵大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总是想鱼死网破,何必?” 他对已经没了人形的冯伏波摊了摊手道:“你没供出他,他却自己跳出来,你仁至义尽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期盼 冯伏波,枭首示众。 一个正四品的将军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砍了脑袋,很多不知情的人听闻这消息后都有些惊诧。但是当冯伏波三个月盗卖军粮获利数万钱的证据被搬出来之后,军中的士卒们对这个平日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冯将军顿时恨之入骨。喝兵血的人,无疑是让人痛恨的。 监察院用一个正四品将军的脑袋立威,其效果无疑好的出奇。一颗人头,换来监察院冷酷执法的威名。 自此以后,当人提起监察院的时候,总是带着那么一股难以描述的敬畏。而那些黑衣的监察卫,则被称呼为鬼差,意思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官差,冷酷无情。 大汉大统二年五月十四,晴。 刘凌在绛州的王府,其实是一个当初逃离了绛州的大户的宅子。前后三重院子,有花园池塘,难得园子建得很幽静。 此时,在花园的凉亭子里,刘凌正在欺负卢玉珠和柳眉儿两个人。欺负的办法很简单,刘凌对纵横十九道的围棋实在不擅长,所以每次对弈都会被卢玉珠赢的毫无面子。诚如赵大所说,王爷只有两样不擅长,一,是太过于忠义做不出心狠手辣的事情来,原本王爷前面摄政两个字就应该是个帝字,可惜了。二,王爷下围棋,嗯,总是输的挺喜庆。 敢这么说话的人,也就是他赵大一个人而已。 而现在刘凌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在棋盘上能大杀四方,不管是柳眉儿,卢玉珠,还是号称堪比国手的陈子鱼,皆不是其对手。嗯,好吧,五子棋这个东西,还是刘凌比较擅长。上一世的时候,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他有对付无聊的三种手段,一,看电影,二,看书,三,拉着爸妈下五子棋。 都说胜利是属于有准备的人,而刘凌准备了半辈子,终于可以在三个女人面前大展神威了一把。 其实就是这么奇怪,博弈这样令人头疼的事刘凌懒得去琢磨,而三个女人,即便是柳眉儿都颇为喜欢。尤其是陈子鱼,王府里没有一个对手。可是偏偏简单到五岁小孩都能玩儿的五子棋,她们居然大感难学。 刘凌又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柳眉儿,志得意满的笑道:“来来来,那个不服气的再撒上来与我大战几个回合,谁能赢了我,王爷有赏!” 卢玉珠皱着眉头苦思了一会儿道:“貌似看不出王爷布棋落子有什么玄机,为什么偏偏我们姐妹两个处处受制?” 刘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别想了,你这小脑袋瓜子是想不明白这么深奥的事情的。” “不对,王爷肯定有什么秘密不肯教我们!” 柳眉儿挥着小拳头抗议道。 刘凌哈哈大笑道:“想让我教你们也行,来来来,给王爷香一个?” “王爷……下人们都看着呢。” 柳眉儿钻到卢玉珠身后,做了个鬼脸。 就在这时,陈子鱼头发有些凌乱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道:“我就说有迹可循,这五子棋虽然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某种玄机,终于被我想透了一些!” 刘凌一看她那发型就知道,这个爱钻牛角尖的丫头又没少薅头发…… “王爷可否再下两局?” “奉陪到底。” 三下五除二,刘凌再次胜利。他得意洋洋的看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的陈子鱼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玄机,唯手熟而已。多下几次,也就变得厉害了。” 卢玉珠道:“也不见王爷平日里玩过这个,怎么王爷就这么熟练?” 刘凌叹道:“我玩这个的时候,你们怎么会知道。现在整日都有事情要忙,倒是难得闲下来。军中的事,每日都有一箩筐等着我解决。回家后还不能冷落了你们,哪里还有时间玩这个。” 柳眉儿忽然插嘴道:“王爷若是喜欢玩,那我和姐姐天天陪你玩就是了。” 刘凌使劲点了点头道:“嗯,天天玩!天天玩!你俩陪着我玩,我陪着你俩玩。” 说完,还一本正经的眨了眨眼睛,骚气的惊天动地。 卢玉珠一下子就羞红了脸,看了一眼柳眉儿心说你这傻丫头,怎么张嘴就说这话,这不是让某人调戏吗。柳眉儿开始没明白过来,后来想明白了顿时也羞的无地自容,偷眼再去看陈子鱼,却见某个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女子,也是娇艳如花。 正在此时,小丫头嘉儿和熏儿,敏慧三个人手拉着手走了过来,嘉儿这段日子和熏儿,敏慧处的关系十分融洽,恨不得义结金兰。远远的听见小姐她们在说什么好玩的事,她立刻扯着嗓子喊道:“玩什么?算我一个好不好?” 熏儿狠狠的白了她一眼道:“没义气!要玩,就一起玩!是吧敏慧?” 敏慧嗯了一声,偷眼看了一眼王爷又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熏儿说的是,好东西好玩的东西就要大家分享,一起玩。” 刘凌尴尬的笑了笑,揉了揉鼻子道:“我还是到军营里去吧,如今这园子里倒像是女儿国了,多我一个男人你们也不自在。” 卢玉珠站起来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王爷,晚上可回来吃饭?” 刘凌点了点头道:“嗯,回来吃,大营里的饭菜总不如你做的那些小菜香甜。” 卢玉珠咬着嘴唇道:“王爷是在说眉儿吧?” 刘凌嘿嘿笑了笑道:“你们好好玩吧,我先走了。” 待刘凌走后,卢玉珠悄悄拉了一把柳眉儿,朝着陈子鱼努了努嘴。柳眉儿也看到了陈子鱼脸上淡淡的失落,还有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哀愁心里没来由的一紧。这种痛苦的感觉,自己当初也曾经承受过。 她对卢玉珠点了点头,朝陈子鱼走了过去。 “子鱼姐,陪我走走?” 陈子鱼抬起头,连忙收回自己飘到天外的思绪。笑着点点头道:“好啊,正好也要跟妹妹道个别,有很多话要说呢。” “道别?姐姐要走了吗?” “嗯,我在这里……已经住的够久了。” “才不到二十天,姐姐为什么要走?难道是妹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招待不周?冷落了姐姐吗?若是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妹妹给你赔不是好不好,姐姐就不要走了!” 陈子鱼缓步往前走着,看着已经开的姹紫嫣红的花儿,叹息一声道:“妹妹,其实,姐姐心里想的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她盯着园子里那座小池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徒增伤悲而已,还是……走了吧。” 柳眉儿连忙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姐姐千万不要这么说,玉珠姐姐前些天才和我商量呢,玉珠姐姐说,子鱼姐姐你对王爷的情义比我们两个都不浅一分,有姐姐这般能交心的人做伴,我们两个其实心里都是欢喜的。再说……再说,已经跟了王爷这么久了,我和玉珠姐都没能……没能给王爷添丁,咱们……总得为王爷考虑不是?” 她虽然已经早为人妇,但当着陈子鱼说出这翻话来还是羞红了脸。 陈子鱼也是羞得不敢抬头:“你和玉珠妹妹真心待我,我是知道的。我也想常伴你们两个身边,奈何,奈何王爷对我没有心思,我即便再待下去也只不过让他心烦罢了。” 柳眉儿急道:“姐姐不曾问过王爷怎么知道王爷的心思?王爷平日里看姐姐的眼神,难道还不能表示什么吗?我和玉珠姐其实都看的出来,王爷对你是有心意的,只是不知道你的心思,王爷不好直接说出吧?这样,我和玉珠姐去王爷哪里问问,也好给姐姐一个交代?” 陈子鱼羞道:“那样王爷肯定知道是我让你们两个去问的,多难为情,不来不来。” 柳眉儿道:“难为情重要,还是一生幸福重要?姐姐,既然千里迢迢的从太原追过来,难道真的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那……那便辛苦妹妹了。” 柳眉儿笑道:“这才像那个敢作敢为的子鱼姐呢,以后咱们三个做姐妹,也能时常在一起作伴,刚好王爷教的那牌子需要三个人才能玩呢,王爷时常不在府里,我和玉珠姐两个人想玩也玩不了。” “啊!你这小丫头,怪不得跑来羞我,原来是那斗地主的牌子比我还重要呢!” “呃……怎么会呢,当然是姐姐重要,妹妹我是真的舍不得姐姐走呢。” “只是……” 陈子鱼想了想说道:“按理说,熏儿这小妮子也已经十五岁了,王爷早就该把她收进房里的,你和玉珠妹妹辛苦我的事,却冷落了熏儿那小丫头,她心里……也不好过吧?” “呀!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呢,姐姐身边还有一个嘉儿妹妹,姐姐若是跟了王爷,那嘉儿也是要……” 陈子鱼顿时愣住,讪讪的笑了笑道:“嘉儿吗?她……只怕不容易啊。” “好像敏慧也对王爷仰慕已久了呢,这小丫头一手好医术,又温婉乖巧,其实王爷早该收了她才是呢,今年敏慧好像已经十六岁了吧,不小了,不小了。” 柳眉儿就好像一个邪恶的小媒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个又一个。 陈子鱼叹了一声,心道,这小丫头怎么心底就这么单纯,一点也不考虑王爷身边的女人越多,分走的宠爱也就越多呢?不过这样也好,心底单纯一些,日子也过的快活吧?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两只小白痴 “熏儿,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卢玉珠在自己的房间里,将正打算和嘉儿去拼狗狗的熏儿叫住。熏儿哦了一声,将怀里抱着的胖嘟嘟毛茸茸才几个月大的小狗放下,拍拍小狗的脑袋说道:“自己去玩儿,一会儿再带你去欺负嘉儿的小黑。小黑每次都跑得不如你快,乖哦。” 熏儿将翠绿色的裙子拉起来,翘着小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大咧咧的问:“小姐,什么事啊?我还急着去跟嘉儿那个小妮子比赛狗狗跑呢,赢了的可是要做三天姐姐的。我和嘉儿一般大小,连生日都一样,她却总是欺负我让我做妹妹。小姐,你说有事快些说,我怕嘉儿等急了走掉。”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称呼卢玉珠为王妃,还是觉得叫小姐顺口一些。 “都这么大了,还如此贪玩,如何能放心让你伺候王爷!” 卢玉珠假装生气的说道。 熏儿愣了一下反问:“我伺候王爷怎么了?王爷还不是最喜欢我煮的茶?连子鱼小姐都说这府里煮茶的手艺,熏儿我是顶呱呱的。再说……嘉儿才十五。” “十五还小吗?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啦!” 卢玉珠小声咆哮道。 “啊!嫁人!” 熏儿脸色顿时大变:“我才不要嫁人,不要不要!我就跟在小姐身边,小姐在哪儿我在哪儿。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好,小姐千万不要把我赶出去,一看到那些臭男人我就得捂着鼻子走路,小姐啊,他们身上真的好臭好臭的。我不要嫁人。” 卢玉珠无奈道:“熏儿!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今年你已经十五岁了,按照规矩,你跟着我进了王府,你……也是要做王爷的女人的。” 熏儿再次惊呼了一声:“啊!” 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卢玉珠问:“怎么?你是不是不愿意?熏儿,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了,从小就是你一直陪着我,刚到王府的时候我每次想家哭鼻子都是你陪着我,我不会难为你的。你若是真的不想嫁给王爷,那……我去找王爷说。” 熏儿猛地抬起头,又迅速的低了下去:“王爷……倒是不臭的……” “啊?” “啊!” “什么?” “我去拼狗啦!” 熏儿跳下椅子,寻到自己的小黄狗抱起来,风儿一样跑了。看见已经变得摇曳生姿的嘉儿背影,卢玉珠不由自主的笑了笑。这个小妮子,原来,其实,已经长大了呢。 同一时间,在另一间房子里。 “嘉儿,你先把小狗放下,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嘉儿抱着小黑寻了把椅子坐下来道:“小姐有什么事就快说吧,熏儿那个小妮子还在等着我拼狗呢。拼拳脚她不是我对手,让她叫我姐姐她又不依,说好了拼狗定输赢,谁赢了谁就是姐姐的。若是让她等急了不见我去,还不以为我怕了她那只笨笨的小黄狗?” “那个……嘉儿啊,我和刘凌的事,有眉目了。” “啊?恭喜小姐贺喜小姐终于得偿所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缘分天定,小姐千里迢迢来寻他,总算修成了正果,嘉儿替小姐高兴!” “呃……可是,嘉儿,有件事你考虑过没有?” “什么?” “我若是……若是嫁给了刘凌,以后就要在这王府里长期住下来了。他去哪儿,我总要跟着的。你?怎么办?” “我?啊!小姐莫非不打算要嘉儿了吗?小姐打算要把嘉儿送回兴庆府去吗?我不干不干!小姐你若是不会去了,送我一个人会去的话,那老爷和我爹爹还不得打死我啊。再说,那个李虎奴还不得天天来烦我,我可受不了他!总之,小姐你别想甩了我自己去幸福一辈子,我得跟着你烦着你,反正你得管我饭吃!” “傻丫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小姐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若是嫁给了他,你……是不是也要找个男人嫁了?” “啊?我才不嫁人呢!那些臭男人,一个比一个抽!我看见他们就得捂着鼻子跑路,若是嫁人,我还不得给臭死!” “嘉儿啊,你是不是和熏儿很要好?” “是啊,那个小妮子,除了拳脚笨一些,还是很好的。平时可以欺负欺负,还能做姐姐,多好。” “熏儿,也是要嫁人的。” “啊?那就不好玩了,以后就没人陪我拼狗了。” “熏儿……按照规矩,熏儿也是要做刘凌的女人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总算还在一个院子里,还能找她玩。” “笨蛋!” 陈子鱼有些生气的说道:“嘉儿,惯例……我若是嫁给他的话,你……也是会被他收入房里的。换句话说,咱们两个都要做他的女人。” “啊!” “怎么,你是不是不愿意?若是你真的不愿意,我就找机会把你送回兴庆府去,总不能委屈了你。这些年咱们两个情同姐妹,我总不会难为你。今晚柳眉儿和卢玉珠就会跟刘凌提起我的事,若是……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对我也是有情义的,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嫁给他了。所以,你也要考虑一下才好,是回兴庆府,还是?” “呃……总之我是不会回兴庆府的!” “那你的意思是?” “我去拼狗啦!” 嘉儿从凳子上跳下来,提着裙摆,那小黑狗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朝着她叫了两声。但嘉儿哪里还记得拼狗是要带着狗才行的,只顾着提着裙摆一路跑了出去,连头都不敢回。她心里如同有一头两头三头四头无数头小鹿在撞啊撞的,撞得她的脸红的好像烧红了云彩一样。她不敢停下来再听到小姐说那羞人的话,只好拼命的跑啊跑。 “啊!” 没注意,两个娇小美好的小身子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是你啊,死丫头,跑的这么急干嘛?” “还说我,你不也是低着头跑,着急干什么去?” 熏儿揉了揉额头,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小黄狗往她身边使劲的蹭着,似乎是在安慰着撞疼了的主人。 嘉儿同样揉着额头说道:“还不是要找你去拼狗的,怕你跑了不敢来应战!” “你的狗儿呢?” “呃……来得太急,忘记带了,我这就回去抱……算了,今天还是别比了。” 嘉儿叹了口气,她怕自己一会去小姐又提起那个羞人的话题来。虽然……虽然她对刘凌并没有什么反感,但冷不丁的谈及这件事,以她一个十五岁小女孩的薄薄的脸皮儿,怎么能不羞?虽说这个时代,女子十四岁就要嫁人了,但她和熏儿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几乎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 “不比就不比了吧,我也没什么心情了。” 熏儿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随手捡了个小木棍在地上画圈,也不知道是在诅咒谁…… “小丫头有烦心事?这个不像你啊,你可是那种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误不了吃,误不了玩,误不了嘻嘻哈哈的熏儿啊。” “这件事太烦人,我嘻嘻哈哈不起来。” “什么事?说来听听,姐姐帮你!” 嘉儿拍了拍已经鼓囊囊的小胸脯说道。 “唉……我家小姐要给我找人家了,她想让我嫁人。可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嫁人的啊,以前一直以为小姐到什么地方,我就跟着到什么地方。有小姐的地方,就必须有我熏儿。有小姐的地方,才是……熏儿的家。” 嘉儿心里猛然一动,捂着嘴问道:“天啊,你家小姐不会是让你嫁给王爷吧!?” “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其实我家小姐刚才也问我来着,我就是慌着跑出来的,不然怎么会连小黑都忘记抱上了。也不会和你撞在一起,我头现在还疼呢。” “啊?嘉儿,子鱼小姐也跟你说这个了?那岂不是,岂不是你也要嫁给王爷的?这下可惨了,我听说嫁人以后最重要的是就是生孩子,咱们俩要都忙着生孩子,哪里还有时间一块儿玩啊,小黑和小黄也没人照顾了,好可怜。” “生小孩儿?你知道怎么生吗?好玩不?” “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小姐总是烦,说嫁给王爷这么久还没能给王爷生一个小孩儿,她好像很内疚的样子。看小姐的样子就知道了,肯定是不好玩的。要是好玩,小姐还能总是皱着眉头?” “也不一定,你家小姐发愁是生不了小孩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生小孩儿还是好玩的,你家小姐是因为生不了才不开心,要是能生,岂不是就开心了?” “你说的也对哦,是我想错了。” “熏儿,你愿意嫁给王爷吗?” “你呢?” “王爷……总归比其他的男人要好吧,不然我家小姐为什么那么想嫁给他呢。” “我家小姐也是,再说了,我长这么大,一共也没见过多少男人,算来算去也就王爷长的还顺眼些,嫁就嫁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和小姐不分开,和你不分开,挺好的。” “要不这样?” 嘉儿忽闪着大眼睛,依然很虎很萌的说道:“咱俩嫁给王爷以后就不拼狗狗了,拼生小孩儿怎么样?谁生的快,谁生的多,谁就是姐姐!” “好啊好啊,这个好玩!” …… 某凌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赌注的必要的辅助工具,缺了他,不行……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双飞 八万大军云集绛州,刘凌下令大军休整三日后开拔,直取解州。解州和蒲州只相距一百五十里,如今这两座城池都被灰衣军控制在手里。话说回来,这个徐胜治还真是个人物,他居然能忍住对左祤卫痛打落水狗的诱惑,而是反身去抢了左祤卫当初的老巢蒲州。如今蒲州,解州落在绿林兵手里,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朝廷里却似乎根本不知道似的,完全没有理会。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大周朝廷连刘凌这个外敌都能坐视不理,任其抢了晋州,抢了慈州,再抢绛州。就更别说理论上还是大周子民的绿林反贼了。人人都知道大周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而每个人都没有那种力挽狂澜的觉悟,而是抓紧时间享受,只要开封还安全,朝廷里的那些大人们是不会着急的。 徐中和,裴炎几个人商议后调集的左武卫等三卫兵马,还在各自的驻地以各种借口拖延行程,至于再远一些的军队,朝廷就更没有控制的能力了。说句一点也不过分的话,朝廷的政令现在连开封之外三百里都传达不下去。大周之乱,已经到了无法治愈的地步。十二卫的大将军们根本就不拿朝廷里那些个文官们当个鸟看,至于实力最强大的永兴军,就更是控制了数州之地,俨然就是一个国中之国。 而现在刘凌要去做的,就是去拔虎毛,拔永兴军这头猛虎的毛,而且,还是往死里拔。 二十万永兴军如果拿下的话,整个大周西部万里国土,纵然不能说一举拿下也能随意拿捏了。光靠着延州的一个左威卫,根本就无力阻止汉军。 八万大军集结,说起来容易,实则是一件很庞大繁琐的事情。有句俗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意思是一万人集结那就是看不到头的宏大场面。八万大军,连营数十里,何其壮观! 王府内,刘凌让卢玉珠和柳眉儿坐在自己面前,笑了笑说道:“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卢玉珠笑了笑气道:“我知道的,王爷,军国大事为重,我和眉儿就在绛州能王爷得胜归来,王爷放心,有两万雄兵守城,绛州固若金汤。王爷安心领兵在外就是了,不用担心我和眉儿。” 柳眉儿也道:“王爷安心,姐姐和我都会踏踏实实的待在绛州的。王爷战无不胜,这次出征也用不了多久” 刘凌心中一暖,笑着说道:“其实,晋州比绛州要安全些,离着大汉也近,如果真有什么事返回大汉也快。玉州的抚远军还有三万人的大军,虽然是新军,但茂元这个人练兵很有一套,战力是不成问题的。这次接你们来绛州其实只是为了团聚,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人马把你们送到晋州去。” 卢玉珠摇了摇头道:“晋州虽然离着大汉近了些,但……离着王爷却远了些。” 刘凌拉过她的手说道:“傻丫头,晋州城墙高大,蒙虎的右威卫在那里经营多年,易守难攻。这次我去打永兴军和华州仓的主意,一旦大胜,大周必然震动。这样大的事估计那些大周的官员们也不敢再瞒着柴荣了,只要柴荣还活着,不管病的多重,他只需站出来号召周军反扑,那些大周的大将军们还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的。到时候难免又是一场恶战,我绛州城墙低矮,粮草有限,我不放心。” 柳眉儿道:“姐姐,咱们就听王爷的安排吧。咱们安安稳稳的,王爷也安心。” 卢玉珠眼睛有些红,鼻子一酸道:“只是不想离着王爷越来越远。这一战,也不知道还要打多久。王爷南下,一别数月,我和眉儿哪天不是眼巴巴的盼着王爷来接?这一次,又要分开,我只是心里舍不得。王爷莫怪玉珠不懂事,一切凭王爷安排就是了。” 刘凌一手拉着卢玉珠,一手拉着柳眉儿道:“你们两个哎,还是小孩子脾性,再说婚后咱们三个确实聚少离多,我心里也是舍不得你们的,怎么会怪你们?” 他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夜色中垂柳轻拂,月光如洗。 “或许你们心里对我还是有些怨气的,为什么只顾着在外征战,就不能在你们身边多陪陪你们?” 他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生气,用温厚善意的笑容安慰了一下因为这句话而有些脸上变色的两个女人。他知道,这句话一定会引起她们两个的惶恐的。 “我不是责备你们,你们不要负疚,我只是想解释给你们知道。” 他指着外面的说道:“我没有争雄天下的野心,也不想建立什么不世的基业。我征战南北,兵锋所过,也并不是想着那个坐北朝南的位子。你们再给我几年时间,等我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化作你我缠绵的家园。” 他笑着说道:“这世道太乱,即便我想和你们寻一处世外桃源隐居都不能,那样的安稳生活求之不得,那我就打出来!我来了结这乱世,不光为你我建立一个安稳的家园,也为天下千千万万的夫妻建立一座安稳的家园。让天下老人,老有所依,让天下夫妻,相亲相爱,让天下孩童,快乐健康,让乱世结束,让百姓不再忍饥挨饿,不再纷争骚乱,不再痛苦绝望。” “你们给我几年的时间,等我打出一片太平天下,那个时候,到处都是乐土,不必再去追寻飘渺无踪的世外桃源。随便一个小山村,都没有战火蔓延,只是安稳祥和。到那个时候……” 刘凌充满了向往的笑着说道:“我就带着你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赏山水,游江湖,然后生他十个八个的小刘凌。” 他前几句说的浪漫而有诗意,这后一句,顿时羞红了卢玉珠她们两个人的脸。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卢玉珠面色有些难过的说道:“对不起,王爷。” “为什么说对不起?” 刘凌问道。 卢玉珠有些负疚的说道:“嫁给王爷这么久了,玉珠无能,没能给王爷……给王爷怀上一个孩子。” 刘凌呃了一声道:“你才十七,还没到生育的黄金年龄,不急,那个……不急。” 他在看柳眉儿,也是一脸的愧疚,连忙说道:“眉儿才十九岁刚过,也不急。” 柳眉儿嗯了一声问道:“什么叫黄金年龄?” “呃……这个是专业术语,你们不懂。” “什么叫专业术语?” “呃……天色不早了,娘子,咱们还是赶快安歇吧。” 说到这里,柳眉儿忽然脸色一红道:“眉儿先告退了,明日一早再来给王爷和姐姐请安。” 卢玉珠见她要走,看了刘凌一眼,站起来就要送出去。刘凌却哈哈一笑道:“眉儿今日不要回房去了,就在这里睡下好了。” “啊?那……我留在姐姐的房里睡,王爷莫非……莫非要到大营里去吗?” “我自然也是在这屋子里睡的,有娇妻美妾作伴,我又何必到那冷冰冰的大帐里去睡觉?” “可是……” 柳眉儿羞红了脸,张了张嘴,尴尬的说不出下面的话来。倒是卢玉珠,也是脸红似火,却只是咬着嘴唇,贝齿微露。 “可是什么!” 刘凌大手一挥道:“今晚双飞,就这么定了!” “王爷,什么叫双飞?” “呃……专业术语,你们不懂!” 卢玉珠坐在床边给刘凌揉肩,柳眉儿则亲自动手,帮刘凌除了脚上的靴子,打了一盆温水来轻轻柔柔的给刘凌洗脚。她手上的动作和卢玉珠一般轻柔,渐渐的将某凌的心揉的越来越冲动起来。小腹里一股火渐渐的燃烧,灯下的两个美人,让刘凌越来越把持不住。他看着专心致志侍候自己的两个女人,心里不由得叹道,人生得此娇妻,夫复何求啊。 三个人此时都已经脱去了长衫,只留下了贴身的小衣。柳眉儿蹲在那里给刘凌洗脚,身子往前微微的弯着,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腰肢,再往下,就是那一双曲线圆润的臀部。她的腰肢实在很细,以至于这个姿势下,看起来她的臀部是那么的丰满圆润,那么的动人心魄。 两个女人都是第一次在彼此面前这般“坦诚”,难免都有些羞涩,放不开手脚。倒是刘凌越来越邪恶起来,一手摸摸卢玉珠饱满的胸部,一手去勾柳眉儿的下颌。左拥右抱,说的就是这般的良辰美景吧。 不多时,屋子里的灯火一暗,确实刘凌欲火难耐等不及了,翻身吹熄灭了蜡烛,将柳眉儿和卢玉珠按到在床上。卢玉珠虽然自幼习武,但身子上太多的地方实在敏感,刘凌只用了数百下就让她求饶不已,实在挨不住,她只好哀求眉儿妹妹帮忙。刘凌哈哈大笑,翻身换了人,再次驰骋起来。 好一夜风流,三个人都是心满意足。刘凌之威,其实她们两个联手都是招架不住的。幸好,两个人的口舌之能都被刘凌调教了出来。 平静了一会儿之后,卢玉珠伏在刘凌的胸膛上,有一根葱段般白净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圈。 “王爷。” “嗯?” “有件事,我想求你答应。” “一件?” “一件!” “莫说一件,一百件,一千件我也答应。什么事,说吧。” “子鱼姐姐,也是想侍奉王爷一生的……” “此事……这个……那个……” “王爷不喜欢子鱼姐姐?” “……” “子鱼姐姐本来是要走的,她说既然王爷对她无意,她再留下来也是徒增伤感罢了,还不是我和眉儿两个人好说歹说的才将她留下。我知道王爷其实对子鱼姐姐也是有心思的,所以……” 刘凌叹了口气,心说你们这两个小傻瓜,帮人家勾搭自己老公,还不是被人当了枪使?不过嘛,此事甚好,甚好…… 第二百九十六章 子鱼之乐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操操操……你为什么起的这么早…… 折腾了半夜,刘凌依然凌晨四点左右起床,在王府花园里打了一趟拳,然后足足做了两百个俯卧撑之后身上已经汗水淋漓了。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当他准备回去洗个澡去大营的时候,路过陈子鱼的房间发现门开着,刘凌心里一惊,快步朝那里走了过去。他过来的时候没有注意,此时发现陈子鱼的房门敞开,怕是有什么歹人潜入了院子里。 这也是关心则乱,其实王府内外护卫何其森严,就算把明面上的侍卫都撤掉,也不会有一个人能溜的进来。暗中的监察卫密布,别说人,有歹心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他快步走到门口,敲了两下房门,没人回应,他心里更急。 “陈姑娘,在吗?” 刘凌迈步进了屋子,大声问道。 天色微明,能依稀看清房间里的样子。外间没有人,刘凌举步进了里面陈子鱼的睡房。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刘凌适应了一下屋子里还很暗的环境,定睛看去,这才将心放了下来。 “还以为你不在,怎么不应我一声?” 陈子鱼就坐在床头,只穿了贴身的小衣,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我若是答应一声,王爷还肯进来吗?” 陈子鱼反问。 刘凌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的笑了笑,却发现陈子鱼只穿了里面的亵衣,坐在那里,鼓囊囊的胸脯还在上上下下的起伏着。他猛地吃了一惊,在心里默念了两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然后使劲看了几眼。 “既然姑娘没事,我这就回去了。” 刘凌收回视线,虽然恨舍不得。 “难道……陪我说说话,就这么难吗?” 陈子鱼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有些伤感的说道。那话语里的幽怨,苏苏麻麻的醉了刘凌的心。 “也不是……只是……咦?嘉儿怎么不在,她不是就和你住在一起的吗?” 刘凌不好回答陈子鱼的问题,只好转移话题。 “那个小丫头跑去熏儿房间了,白日在一起玩了一日也没玩够,她们两个小丫头亲的好像姐妹一样,拉都拉不开。” 陈子鱼对刘凌有些失望,为什么他对自己总是这么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 “哦,天色还早,我就不打扰姑娘继续休息了。” 刘凌退了一步,又说了一句:“虽然天气转暖,但早晨还是很凉,你盖好被子,别受了风。” 陈子鱼幽幽道:“你……这是关心我吗?” 刘凌点了点头道:“是关心。” 陈子鱼追问:“是哪种关心?” “对朋友的关心。” “呵呵……只是朋友吗?” 陈子鱼凄然一笑,如盛开的带着幽怨的白莲花。 “既然如此,王爷请回吧,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陈子鱼往床里面侧身躺下,背对着刘凌,不再说话。刘凌看不到她的脸,也没有看到,有两行清泪,随着她的脸颊滑落,沾湿了绒巾。但刘凌看得到,她的肩膀微微的颤抖着,似乎是清晨的早寒难耐,又像是无助凄凉。刘凌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将一边的锦被扯过来给她盖在身上。将被角帮她掩好,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她的脸颊,一片湿润清凉。 “哭了?” “不关你事!” “哦……明日,我就要领兵南下了。” “你走便走,告诉我做什么!” “我是想说,这世道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不要再漂泊的好。就留在王府吧,今日我就安排你和玉珠她们一起回晋州。那里安全些,我也放心。” “我留在王府?算什么?客人吗?客人总有告辞的时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不需要王爷的施舍!” 她身子抽动了一下,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却仍然没有忘记反击。只是这反击,却更像是发泄。 “那你能去什么地方?兴庆府太远了,我不放心。” 接下来,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陈子鱼叹了口气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派人抓了我砍头?以王爷的手段,杀我一个弱女子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算我有一个做大将军的爹爹,也管不到王爷你的头上来。留我在王府里,是在炫耀王爷的宽厚仁慈,还是可怜我的无家可归?” 她的泪,如潺潺流水。 咬着嘴唇,倔强而孤独。 刘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听见他的脚步声,陈子鱼身子猛地的一颤,随即,原本的默然流泪变成了啜泣。她无助的肩膀颤抖着,不接受他的设施,所以她踢开了被子,清晨的寒气让她感觉很冷,柔弱的身子,需要一个怀抱。只是这怀抱,却离她渐行渐远。门吱呀一声关上,她的心变得绝望。 脚步声再次响起,将房门关上后刘凌走了回来,挨着她在床上坐下来,伸出手,轻轻的,轻轻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我留你在王府,不是施舍,不是怜悯,也不是故作姿态,故作仁慈,而是……我舍不得你走。” 她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软了下来。泪水汹涌而出,弄湿了被子,也弄湿了刘凌的手。她伸出两只手,紧紧的握着刘凌的大手啜泣:“我以为,你永远永远不会对我说的。我以为,我自己该死了心的。我以为,这一生一世都等不到你了。” 刘凌心里一酸,握着陈子鱼冰冷的小手说道:“我只是……怕委屈了你。” 陈子鱼转身,泪光闪闪的眼眸看着刘凌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若是觉得委屈,就不会千里迢迢的来寻你?我若是觉得委屈,何必强作欢笑看你在不远处却如路人走过?” 刘凌搬过她瘦削柔软的肩膀抱在怀里,轻声说道:“苦了你,是我不好。” 陈子鱼失声痛哭,却幸福甘甜。 刘凌俯下身子,用唇一点一点吻干她脸上的泪水,最终,停留在陈子鱼微凉的唇瓣上。陈子鱼身子紧了一下,随即热烈而生涩的回应着他的吻。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一吻倾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条灵蛇般纠缠在一起的舌头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刘凌品尝着陈子鱼嘴里处子的味道,一点苦,一点甜,一点回味无穷。 她的身子还在颤抖,脸上虽然带着红晕,却依然有些无助。 “冷?” 刘凌问。 “嗯,抱紧我。” 她说。 刘凌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很久没有说话。陈子鱼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凌干净爽朗的面容,似乎怕自己一闭眼,这美好的梦就会惊醒一样。她的双手紧紧的抱着刘凌的胳膊,怕一松手,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目相对,尽在不言中。 刘凌低头,再吻,品尝着,感动着,索取着,付出着。 很自然的,他脱掉了鞋子,与她纠缠在一起。很自然的,她搂着他的脖子,热烈的回应着。陈子鱼柔软高耸的胸脯紧紧的依靠在刘凌的胸膛上,让刘凌一阵心神荡漾。他有些把持不住,一只手从陈子鱼的背后收回来,悄悄的攀登上其中一座入云的高峰。触手如此美妙,丰满,柔软,弹性十足。 陈子鱼已经二十一岁成熟的好像一只粉红色的桃子,她的身体远比卢玉珠要敏感。随着刘凌的手掀开了她的亵衣,一把握住整个柔软,她轻声呻吟了一声,身子再也没有了一分寒意,烫的好像温热了的香醇的美酒。那一点挺立,被刘凌肆意玩弄后,渐渐的更加坚实了起来。 刘凌缓缓的褪去陈子鱼的衣衫,微明的光下下,羊脂白玉一般的完美躯体在刘凌眼前展露无遗,她的美好在于成熟却不失羞涩,不同于卢玉珠和柳眉儿的含苞待放,她就是一朵盛开了的玫瑰花,而且,自愿的舍弃了那防卫的尖刺。 如此娇美丰润的躯体,白皙水嫩,诱人犯罪。 刘凌不是柳下惠,他是刘凌,是一个真性情的人。 水到渠成的,他融入进了她的身体。陈子鱼咬着被子忍住疼没有呼喊出来,刘凌的巨大又岂是第一次经历此事的她能承受的?她的眉头紧紧的纠结在一起,却倔强的坚强的不肯叫出来。她紧紧的抱着刘凌的后背,身子绷得紧紧的,不能动,也不敢动。 刘凌俯身亲吻着她的身体,一遍一遍,将陈子鱼僵硬的身子再次抚慰着柔软了下来。刘凌试着一点一点的进入,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着话。在陈子鱼渐渐的遗忘了痛苦,心神有些迷离的那一刻,刘凌猛地往下一沉,全军覆没。 “嗯!” 陈子鱼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声痛呼。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羞见到这一幕春光无限,才悄悄露出头的太阳扯过一片云彩挡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告诉风,让风也回避而去,不去打扰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缠绵悱恻的爱人。有只小鸟调皮的落在窗外的枝头,用清脆悦耳的嗓音唱出一曲歌谣,婉转,美妙。那声音,正如某个承受着摧残的女子鼻音的呢喃,让人心神荡漾。 陈子鱼运气不好,真的不好,第一次行人事的他,偏偏赶上刘凌最雄武的时候。要知道昨晚刘凌已经在卢玉珠和柳眉儿两个人身上驰骋了半夜,这一次剥夺,刘凌的持久简直让陈子鱼痛苦不堪…… 幸好,暴风雨过后总是会有彩虹的。春天来了花儿开了,离果实的成熟还会远吗? 第二百九十七章 很明显的离间 因为陈子鱼身体的“不适”,刘凌家眷离开绛州的行程往后拖了好几天。而刘凌在第二日则领兵八万,浩浩荡荡的往解州方向杀了过去。其实刘凌本来是想等着陈子鱼身子恢复些看着她们回晋州的,但是近十万大军集结,刘凌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情耽误了大军的既定行程。毕竟十万大军,在绛州多停留一日,光是粮草的消耗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不过令人放心的是,在两千精兵和大批监察卫的保护下,刘凌的家眷在五天后启程,只用了四天就到了晋州。茂元已经接到刘凌的命令,亲自领步骑兵共两万人开赴晋州。这样一来,晋州就有兵马近四万,一座雄城,再加上如此雄厚的兵力,即便是大周派来十万大军围攻,没有内应也绝难攻破。当然,大周朝廷现在也调不动一支十万人的军队。 解州,被灰衣军占据之后没有丝毫的变化。绿林兵马毕竟不是很正规,镇守解州的灰衣军大将周平又不是一个有大局观和长远打算的人,所以连破损的城墙都没有及时修缮。两万灰衣军守在解州城内,倒好像是度假一样过得优哉游哉。虽然有刘凌这个强邻在北方,但灰衣军显然没有做出最严肃的应对。 守城的灰衣军竟然等到浩浩荡荡的汉军大队人马出现在视线里,才惊讶的发现强敌已经打到家门口了。行军作战的时候这些杂牌拼凑出来的绿林兵都很少有设置斥候的习惯,就更别说守城了。或许,他们还没有足够的觉悟去明白情报对于战争的重要性。 所以,当汉军阵容严整的开到解州城下的时候,睡在一个十四岁女孩儿床上的周平才得到军情,提上裤子狼狈不堪的赶到城墙上。不管三七二十,他先将城里的士兵们大量的调上城墙增加防卫力量,然后开始调集羽箭,滚木雷石,架起大锅,在城墙上点火烧油。 可以说,周平的反应虽然是狼狈的,但指挥城防还是有板有眼中规中矩。毕竟他也是打了几年仗的人,没吃过猪肉自然也见过猪走路,见多了汉军守城的手段,照着葫芦画瓢这事其实没有多难。 但是汉军来势汹汹却并没有立刻攻城,大军依次在城外安营扎寨。分出五千人马虎视眈眈的盯着解州城以防灰衣军突袭,其他人马各司其职,很快,一片连绵十几里的的大营就建设完毕。周平从城头上看的真真切切,那密密麻麻蚂蚁搬家一样的汉军,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这么多正规的军队,周平还是第一次独立指挥人马面对。他是久闻汉军战斗力的,不可一世的右威卫和左祤卫,在汉军的虎威下一灭一降,再对比一下自己手里这两万老弱残兵,周平心里直打鼓。 幸好,汉军没有立刻攻城的打算,这让周平多多少少的松了一口气。他一边派人加紧准备城防,一边叫过来一个亲信让他赶紧骑马到蒲州求援。解州这两万兵实在太弱,他只有信心守住三天,而三天,也是蒲州军马飞速赶来的极限。 只是他的亲信还没有出城,汉军一将飞骑而来,将一封绑着书信的狼牙箭射上了城头。捡到的这箭的士兵是个倒霉而又幸运的人,倒霉的是那箭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直直的朝着他飞了过来,幸运的是他躲过去了……头,却没有躲过去屁股。这名转身就跑的士兵很单纯的没有想到左右闪躲其实效果更好,结果三步之后那箭就瞄准好了似的插在他的屁股上,将他的后门小菊花足足扩大了一圈。 带着血的信很快就交到了周平的手里,周平捏着鼻子看了看,还好大部分字他都认识。其实这封信也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告诉守城的将领,汉军此来无意攻打解州,只是路过,请城里的灰衣军弟兄们放心,并且希望灰衣军的弟兄们能筹集一部分粮草接济汉军,说什么他日必定奉还的鬼话。 这封信后半截最让周平感到郁闷,大意是有一件要事与周平将军商议,后面的字迹却有用墨笔涂掉了,也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再后面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希望周平将军好好考虑,不可误人误己。 这封信让周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想不明白汉军写信的那个将领为什么把草稿给自己射来了,难道就不能写的干净工整些吗,还是汉军现在却是缺少辎重,连一块破白布都要省着用? 他对于东汉末年三国鼎立的故事很喜欢,那些如雷贯耳大名鼎鼎的勇将他能如数家珍一般说出来,但是他却忘记了,这样的一封信三国时候曹操也写过,是写给西凉韩遂的。 他虽然不明白汉军是和自己要商量什么,但是为了拖延汉军攻城,他还是亲笔写了一封回信派了一个胆子大的亲兵,用吊篮送到城下,然后将信送到了汉军大营里。然后他又派人快马去蒲州求援,两手准备都不误。 第二日,那送信的亲兵才回来。周平问那亲兵汉军中如何对待,那亲兵感慨的说道简直太神奇了。一听说他是替周将军来送信的,汉军一点也没难为他,而且好酒好菜的招待了一顿,再然后等到晚上汉军主帅,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汉忠王竟然亲自接见了他。先是设宴款待,然后郑重的让他给周将军带一句话回来。 周平皱着眉头问道:“什么话?” 那亲兵仔细想了想说道:“汉忠王刘凌说,你回去转告你家将军,切不可忘了今日之约定,他日相见,定不忘将军高义。” 这话就让周平更糊涂了,他在心里明明委婉的拒绝了汉军所要粮草的屋里要求,怎么那个汉忠王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捎回来这样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口信?还是他一个幕僚看出了汉军的意图,大惊失色道:“将军,汉军这是要离间大王对将军的信任!” 周平很诧异,他没明白这怎么就是离间计了。 徐胜治占据蒲州后已经称王,自号恩德王。只是这徐胜治向来疑心病很重,对部下也是严酷苛刻,哪里有一点恩德普惠的影子,分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罢了。 蒲州,解州,同州三地相隔很近,单人独骑一日就能从解州赶到蒲州。周平的亲兵不敢耽搁,连饭都没吃,一日不休,带着两匹马跑废了一匹,终于在掌灯的时候到了蒲州城外。因为他带来的军情实在重大,很快,这个亲兵就被直接带到了恩德王的王宫里。所谓的王宫,其实就是原来的左祤卫大将军府邸。 这亲兵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恩德王徐胜治,知道自家大王的凶名,所以虽然恨疲惫,但他依然强打起精神来,尽量不让自己表现的很差。 徐胜治今年五十岁了,这也是他着急称王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他比萧破军大二十岁,比刘杀狼大三十岁,萧破军已经死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在有生之年他一定要称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徐胜治的父亲还曾经是做到了一方节度使的实权派人物,只是后来郭威起兵造反,灭了后汉,改名大周。他父亲曾经与郭威死战过,所以郭威胜利后将他们徐家几乎杀了个干干净净。 年届三十岁的徐胜治逃出虎口,一直隐姓埋名的苟延残喘。他是享受过荣华富贵的,也一直以武将之子自居。所以即便是后来做了贼,他也一直坚持让手下人称呼他为大将军,而不是大当家的。眼见着自己已经逐步老去,徐胜治等不及朝廷给他家平反的那一天了。所以,他称王,用这样的方式还原甚至超越他们徐家曾经的辉煌。 “你说什么?汉军围困解州!” 徐胜治从他那张宽大舒适的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紧走几步抓着那亲兵的衣领子问道:“来了多少人马,何人为将?” “步骑兵总共不下十万,看旗号,是汉忠王刘凌亲自领兵!” 那亲兵回答道。 徐胜治迅速的问道:“可曾攻城?” “倒是不曾攻城,只是射进城里一封书信。” “信上写的什么?” “不知,但周将军写了封信派人送去汉军大营了。” 那亲兵如实回答道。 徐胜治皱了皱眉头,负着手来回走动,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是派人去了汉军大营,而不是绑在箭上射回去的?” “汉军大营距离城池太远,箭射不到,所以周将军派人送到汉军大营里去的。” “刘凌可曾杀了周将军的信使?” “没有,据其回来说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番,汉忠王刘凌还亲自接见了他。然后又亲自送出大营,直到看着信使回到城头上才返回去。” 徐胜治眉头跳了挑,眼神中一丝阴冷一闪即逝! “好,你先下去休息吧!” 徐胜治摆了摆手,待那亲兵下去之后,他猛地一拍桌案吼道:“好你个周平!既然你不仁,就休怪孤不义!吴浩!你带三百执法队先赶去解州,看看那周平是否真的暗通汉军,若是抓住真凭实据的话,给我砍了他的脑袋!” 大将吴浩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第二百九十八章 意外所得 吴浩带着三百灰衣军的执法队先离开了蒲州,一路快马加鞭往解州赶去。吴浩是灰衣军执法大将,手下三千执法军,负责平时的军纪,治安等任务,战时,则是杀人不眨眼的督战队。他们是站在冲锋队伍后面的侩子手,只要有人回头,他们就会冷血无情的射杀。所以,吴浩这个人在灰衣军中历来令人畏惧。 可以说执法军是灰衣军中战斗力排在第二位的比较强悍的存在,论战力来说仅次于徐胜治的六千亲兵,被称为恩德军的徐胜治亲兵队伍,装备,训练,人员素质几乎不输于大周朝廷的十二卫战兵。在灰衣军中,装备齐全的队伍不超过一万人,全都集中在了徐胜治和吴浩两个人手里,由此可见吴浩这个人在灰衣军中的地位有多高。也能看出,徐胜治对于吴浩的信任。 之所以吴浩敢带着三百执法军去解州,凭借的就是这些年他在灰衣军中树立起来的绝对的冷血威望。他有信心,即便自己单人独骑到解州去,哪怕是当着解州两万灰衣军的面砍了周平的脑袋,那两万解州兵也不敢反对反抗。 执法军,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在灰衣军中属于一种超然的存在。灰衣军那些带兵两万的大将,见了他这个只有三千人的执法将军也只能点头哈腰,溜须拍马。而这更促使了吴浩那种高高在上的自傲感,也让他更痴迷于杀人这种令他兴奋的事。 他杀人,追求的是一种极致的刺激。凡是落在他手里的人,不管敌我,若是能干净利落的死去的话,那简直就是上辈子积攒了足够的阴德。有一个灰衣军的将军,当初和黑旗军联系有些密切,结果被执法军查出来之后抓进了灰衣军大牢里,吴浩闲来无事就去杀他,结果足足杀了十四天才将那个将军杀死。死尸抬出大牢的时候,凡是看见尸体的人没有一个能忍住而不呕吐的。 如果说那还是一个人的话,也仅仅是从他的尸体的样子上推断,看起来很像是一个人而已。砍断了四肢,将短了一大半的人塞进了一个瓦罐里,每天好吃好喝的喂着,瓦罐里全都是最好的治伤药,尽力保证他不会疼死不会流血流死。等三天后他身上的伤已经慢慢的止血后,吴浩就来割他脸上的肉,割了四天,四天之后一个活着的骷髅头男人,那双眼睛依然惊恐绝望的转动着。 这其间,每一块割下来的肉,吴浩都会亲手烹制然后亲手喂给那个将军吃下去。 十四天,这个将军足足活了十四天。 有人说如果是敌人落在吴浩手里,那还能体面的死去。若是自己人落在吴浩手里,那就只能祈求上天的保佑了。 蒲州和解州之间的距离很近,三百执法军用了一天多一些就到了。东,西,北,解州三面城门都被汉军堵住。惟独放开南门,似乎就是为了让灰衣军撤退似的。吴浩带着三百执法军到了解州后没有观察汉军的部署而是进了城直奔周平的在解州的宅子,观察敌情这事,不归他管,他也懒得去管。执法军从来不需要上阵杀敌,他们只杀自己人。 周平听说吴浩到了的时候,吴浩已经到了他的家门口。周平对吴浩这个人十分的了解,当得知吴浩带了三百执法军到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杀。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把这个恶鬼从蒲州引来了,但是他知道一旦自己落在吴浩手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死,已经是奢望。 但是他没有死成,他的亲兵们立刻阻止了主将自杀的行为。就在周平拼命的往回夺自己钢刀的时候,吴浩闯进了府门。 “想死?” 吴浩阴森森的笑了笑,离着周平二十几步外问了一句。 周平的亲兵在看到吴浩和他身后那三百红衣执法军的时候,立刻明白了周将军为什么突然间要寻死了。趁着自己亲兵们一愣的功夫,周平伸手抢过来自己的横刀,一刀就朝着脖子上割了下去。 噗! 一支弩箭准确无误的射在周平的手臂上,周平的手一抖,刀掉了下去。周平咬着牙没理会右臂上的弩箭,弯腰,左手捡起了横刀往自己的胸口上刺去。 第二支弩箭依然迅疾准确的钉在他的左臂上,钢刀再一次掉落在地。 “啊!” 周平大吼一声,朝着吴浩大叫道:“你凭什么不让我死!吴浩!我告诉你,老子问心无愧,只是不想在你手里活活的被折磨死!老子对得起恩德王,对得起灰衣军!” 吴浩嘿嘿笑了笑道:“既然你这么自信,干嘛非得寻死?你也知道的,我手下从来没有一个冤魂,凡是死在我手里的,都是该死的!” “放你妈的屁!这些年冤死在你手里的兄弟还少吗?!” 周平大声咆哮着,他猛地转身看向自己那些有些发呆的亲兵吼道:“杀了我!老子命令你们杀了我!” 有一个亲兵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抽出了自己的横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顺着眼角不停的溢出来。 “将军!走好!” 这亲兵猛地大吼一声,挥刀朝着周平的脖子上砍了下去。只是他的手才举起来,一句阴测测的话传进了他的耳朵:“你若是杀了他,我就把你抓起来代替你家将军受审!” 看那亲兵愣住,吴浩阴测测的笑道:“我执法军的手段你们也都了解,对付吃里扒外的败类我手下的小崽子们向来下得去手。有胆子你们就杀了他,要不,现在就动手将他绑起来,你们的罪责我既往不咎。如果你们不听话也没关系,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连同你们的家人,我会一个一个的杀。” 那亲兵身子猛地一颤,举着刀的手缓缓的垂了下来。 周平大喝道:“别听这个恶鬼的话!就算你们绑了我送到他手里,你们也一样没有好下场!杀了我!快杀了我!” 几十个亲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吴浩叹了口气道:“都是每种的孬货,杀又不敢杀,绑又不敢绑,你们也叫男人?” 他挥了挥手道:“都拿下吧。” 他身后一身红衣的执法军轰然应了一声,涌出四五十人就奔周平和他手下的那些亲兵们走了过去。执法军每个人都配了三件兵器,一件是钩子,一件是弩箭,一件是锁链。他们的拿手好戏,是用钩子刺穿人的锁骨拖着走,用弩箭射杀后退的人,用锁链穿进人的琵琶骨里。这三件事,他们做的驾轻就熟。 左手钩子,右手锁链。 执法军的人狞笑着走了过来,哗啦啦的抖动着铁链,已经开始准备用钩子钩穿面前这些自己人的肩膀,然后穿入铁链。 周平眼见着那些小鬼一样的执法军越来越近,脸色白得好像纸一样。 “你们还在等死吗!” 那个之前想要动手杀他的人正是他的亲兵队正,叫做小七,平时也一条上了战场就不计生死的汉子。这些年打仗刀来剑往的日子也练就出了一身的铁胆,只是被执法军的淫威震慑住了心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听到周平这一声断喝,他猛然间脑子清醒过来。 “兄弟们,横竖都是死,拼了!” “杀了这些恶鬼!” “执法军的王八蛋,老子跟你拼了!” 周平的几十个亲兵也反应了过来,跟着小七迎着那些执法军的人杀了过去。结果很出乎人的预料,拎着钩子和铁链的四五十个执法军,没有抵挡片刻就被那些亲兵们砍瓜切菜般的干掉了。这结果让那些亲兵们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滔天的气焰。去你妈的执法军,原来都是纸糊的老虎! 这也难怪,这些亲兵都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战士,而那些执法军的人则是杀自己人不眨眼的恶棍。长期以来,这些执法军习惯了别人的软弱,再突然爆发出来的杀意面前根本就没有想起如何抵抗。他们都是些杀毫无反抗的人杀出了戾气的家伙,以至于在面对反抗的时候竟然措手不及! 钩子和铁链的杀伤力,比起锋利的横刀来,也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剩下的执法军护着吴浩且战且退,但是他们悲哀的发现,整个解州城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响应他们的号召擒拿反贼。 徐胜治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出蒲州迎战汉军,才走到半路上就得到一个让他怒火滔天的消息。解州周平,果然反了! 刘凌只用了一封信,借造成了灰衣军的内讧。可以说这事一封有心栽花的信,也能说,这是一封无心插柳的信。他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挑拨离间,但是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竟然能造成这样大的成果。刘凌一开始以为这封信不过是让徐胜治恶心一阵子罢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显然高估了徐胜治的智商。 周平,献出了解州! 第二百九十九章 火器的威力 汉军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解州,这个结果出乎了刘凌的预料。当受伤的周平只带着几个亲兵,带着解州郡丞当初丢下的印信,还有解州灰衣军两万兵马各级将领的花名册到了汉军大营的时候,包括刘凌在内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刘凌没有打算进入解州然后借助城墙,防守十万灰衣军的反扑。野战,正面对敌,从来还没有人能战胜他! 十万灰衣军在解州城南三十里停了下来,汉军并没有趁着对方立足未稳而大举攻击。但是刘凌也没给徐胜治安营扎寨的时间,因为,在刘凌看来,徐胜治根本就没有安营的必要了。弃城而与汉军野战,这也许是徐胜治这一辈子到目前为止做出的最疯狂的一个决定,也是最白痴的一个决定。 刘凌带着两万人马,在灰衣军对面整整齐齐的排除了二十个方阵。面对军容严整士气如虹的汉军,人数是汉军出战人马五倍的灰衣军却没有一点底气。灰衣军从集结到基本完成阵型的时候,汉军已经等待他们很久了。二十个刀子切出来一样的方阵,在视觉上和心里上都给了灰衣军巨大的压力。 可以说对待灰衣军这样的敌人,还没有到让刘凌足够重视的地步。 他之所以等着灰衣军列阵完毕,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他轻敌,看不起灰衣军。但刘凌想要的,则是真正彻底的将灰衣军打的一蹶不振!给你时间列阵,给你时间准备,然后以雷霆之威击败你,你还有什么勇气再次面对汉军的威武? 修罗营从进入大周后一次战役都没有参加,上次在大商河畔以两千骑兵击败黑旗军两万人马,也不是修罗营的骑兵参战,而仅仅是神战营的两千轻甲骑兵而已。灰衣军和黑旗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战斗力,不堪一击。 两个亲兵抬着一张宽大舒适的座椅放在中军,刘凌就斜靠在这座椅里舒舒服服的坐着。 “花翎,给你神战营三千骑兵,击破灰衣军中军。” 刘凌淡淡的说道,但语气毋庸置疑,带着强者才有的绝对的自信。被刘凌带来观战的左祤卫大将军郑超知道汉军的战力,虽然惊讶于刘凌的自信但好歹还算镇定。而才投降过来的周平则彻底有些傻眼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三千骑兵能打败十万大军? “属下遵命!” 在周平震惊的视线中,花翎领命,然后点起三千精骑,缓缓的朝着二里外的灰衣军压了过去。这是三千装备精良的轻骑兵,虽然他们身上没有修罗营骑兵的重甲,只穿着皮甲,但这三千人,如果厚重的黑云一样带着巨大的压力朝着灰衣军压了过去。 三千骑兵,保持着一个稳定增长的速度,甚至骑兵们控制着战马的步伐都几乎一致。一千米的距离逐步被拉进,每一个灰衣军士兵都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简陋的兵器。虽然敌人只有三千人杀来,但是那种来自于心灵的震颤并不是他们能控制的。这些年灰衣军在绿林中可以说无往而不利,但是每一次面对朝廷的正规军队无一胜绩。就算他们人再多,也抵挡不住官军势如破竹的攻势。对于朝廷的正规军队,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有着不能磨灭的恐惧。不管这官军是大周的,还是大汉的。 踏着战鼓节拍的骑兵,如滔滔大河,如乌云卷日。 “别慌!都别慌!他们也是人,也是娘生爹养的,跟你们没有区别!看清楚,都是轻甲骑兵,一轮齐射就能干翻他们一半人!弓箭手!弓箭手往前压别他妈的往后缩!” 负责指挥的首领们扯着脖子大喊,用平日的威严来压制士兵们心中的恐惧。他们不断的用粗鲁的话来贬低汉军的战斗力,从而激发自己麾下士兵们的士气。三排弓箭手足有上千人被指挥着走到大阵的最前面,他们虽然脸色同样不好看,但心里的压力却要小一些。他们是弓箭手,当完成任务后就会后撤接受自己袍泽们的保护,他们不需要跟敌人肉搏,这是他们最大的幸福。 “孙芳忠,等汉军的骑兵冲过来之后,你带你部下的骑兵绕到汉军后面去,把汉军包夹起来,争取一口气灭了这几千汉军骑兵,让刘凌那厮看看咱们灰衣军的威风!若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以为老子和萧破军一样的怂孬!” “恩王,汉骑精锐,非我骑兵可以力敌啊。” “老子……孤是让你绕到汉骑后面去围堵,又不是让你正面和他对战!” “可是,恩王,若是汉军再派人马救援骑兵,我麾下的骑兵就会被汉军包夹了!” “孙芳忠!你是想找死嘛!” 徐胜治心里正怒着呢,见孙芳忠推诿不肯出战更是生气。拥兵两万的周平反了,自己最信任的吴浩被人割了脑袋,现在还挂在解州城头上示众。若不是因为吴浩的死,他也不会如此震怒,竟然号令全军与汉军野战。别人不知道他为何那般的信任吴浩,这其中的悲伤愤怒只有他自己默默承受了。吴浩,是他的私生子。 本来就不能给吴浩一个正经的名分,自己称王之后,大儿子徐福朗被自己封了代王,二儿子徐福增封了秦王,偏偏这个当初自己还是大少爷时候抢占了一个丫鬟生出来的老三,自己没有办法给他什么地位。而长子徐福朗是个懦弱不堪重用的人,这次出战被他留在了蒲州守城。次子徐福增则是一个游手好闲只知道欺男霸女的混混,同样不堪重用,偏偏是私生子吴浩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无法给吴浩封王,只能给他信任。 吴浩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所以太久的压抑和愤怒促成了他变态冷血的性子。徐胜治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杀孽太重,但是因为愧疚,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随意折腾。 现在,这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小儿子被周平杀了,他如何能不心伤悲愤?三年前,吴浩千里迢迢满怀希望的来寻找自己生父的时候,眼睛里那份期待和欣喜,徐胜治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今日攻不下解州,抢不回吴浩将军的头颅,我先阵斩了你!” 徐胜治以马鞭指着孙芳忠怒吼道。 孙芳忠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领命。带着自己辛辛苦苦拼凑出来的四千多骑兵严阵以待,只等汉军冲阵之后,他便带兵迂回到汉军背后。 四百步,汉骑开始提速,轰隆隆的马蹄踏地声直接传进了灰衣军每一个士兵的脑海里,与他们的心跳形成了共振。 三百步,二百步,汉骑已经将速度提到最快! 一百五十步,灰衣军的弓箭手指挥将军大声下令放箭。 箭雨点一样射了出去,密密麻麻的羽箭甚至遮挡住了一小片天空。花翎将马槊一指,汉骑刷的一下子左右分开,如同一朵绽放的巨大莲花,洪流一样往两边分开。如同打开了一扇门,将门后面的风景呈现在灰衣军士兵们的眼睛里。 门后面不是景色怡人的妙境,而是充满了血腥气的修罗地狱。 灰衣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数千骑兵上,谁也不曾注意到,汉军大阵中什么时候多出来无数架抛石车,当三千骑兵加速的时候,五千步兵借助骑兵带起来的巨大烟尘,驱赶着驽马拉着投石车已经接近到灰衣军不足四百米的地方!而投石车上已经装填的,却不是整块整块的巨石,而是一个个石磨大小的捆绑的结结实实的火药包。 这是刘凌第一次将火药大规模的运用在战场上,之所以选择以灰衣军当做试剑石,一来是为了立威,震慑那些自以为是的绿林义军。二,是为了对付精锐的大周永兴军而练兵。 火药并不难造出来,刘凌脑海里有这个知识。他在绛州休战这三个多月看似无所事事,其实暗中生产了大量的火药。这些火药,都被他制成了制作简单的炸药包。 三千汉军骑兵兜了一个圆弧后往左右闪开,骑兵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分流一样,在灰衣军阵前开门,然后骑兵迅速的折返了回去。 在之后,那数十架投石车开始咆哮。 第一波数十个磨盘大小的炸药包被投石车猛地弹射了出来,那些形状怪异的炸药包在灰衣军士兵们的视线里缓缓的落了下来。经过计算,炸药包的引线长度刚好在飞行四百米的距离后燃烧完,于是,天空中降下了数十颗巨雷! 轰! 轰! 轰! 虽然抛石车没有足够的精确度,不能将炸药包准确的送到既定目标,但是,灰衣军足够多,足够密集,负责操作抛石车的汉军士兵根本不需要去瞄准。虽然有几个炸药包没有飞行出去四百米的距离就落地了,但这并不影响这种威力巨大的火器带给灰衣军的震撼和伤害。每一个炸药包中掺杂了大量的铁钉,这样残忍无情的武器给了灰衣军难以抵抗的杀戮! 数十声巨响过后,黑已经最前面那几排防御力最低的弓箭手,几乎被放到了一半!大部分都没有死去,而是被四处乱飞的铁钉击伤。额头上,腮帮,眼睛里,脖子上,胸口,到处都是深深的炸进去的铁钉。上千名弓箭手哀嚎着满地打滚,凄厉的嚎叫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还没等灰衣军做出什么反应,校正好距离的汉军抛石车,第二次抛射开始了。 第三百章 灭灰衣军 调整后的抛石车,将数十个炸药包准确的送进了周军阵地里。野外列阵的灰衣军,根本找不到掩体来藏身!连成一片的巨响过后,灰衣军大阵顿时崩溃! 其实炸药包的威力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的惊人,灰衣军的崩溃,完全是心理上的恐惧造成的。制作简单的炸药包没有电影电视剧中那样能摧毁坚固碉堡的力量,但是夹杂了大量铁钉的炸药包,却能将人炸的魂飞魄散。 整个灰衣军都乱了,后面的,侧翼的人马被那震天的巨响吓破了肝胆,而灰衣军的中军则遭受到了看起来惨烈无比的打击。虽然两轮抛射之后炸死的灰衣军士兵并不是很多,但在场面上,足够震撼。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威力巨大的火器,灰衣军士兵们以为这是汉军向天借来的神罚! 那一声声闷雷在军阵中炸响,就如同神灵的天威,如同猛虎的怒咆! 灰衣军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没有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在他们看来,这一声声的巨响是无法阻挡的天罚,是神灵降下来的雷电! 刘凌摆了摆手,没必要再浪费炸药包了。这东西虽然在绛州这三个月做了出少,但毕竟是消耗品,大军出征带的数量有限,用一个少一个。 他注意到了身边两个张大嘴巴,惊讶道能吞下一整个鸵鸟蛋的人。一个是周平,另一个是郑超。在这两个身份截然不同的人脸上,是一摸一样的震惊。周平此时心里想到的是,若是自己没有投降,那这些东西在解州城头上炸响的话,自己还能活着吗?在震惊之余,他心里多了一分庆幸。而郑超心里想的是,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答应刘凌的招降,而是挥军决战的话,自己经营多年的左祤卫能扛得住几轮抛射? 在他们看来,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东西。他们不敢去想这样恐怖的武器是刘凌创造出来的,只能拼了命的告诉自己,这是上天赐予汉军的大杀器。可越是这样想,心中对于刘凌的恐惧就越强烈。两个人看向刘凌的眼神,都带着不能掩饰的惊惧和尊敬。 “郑将军,我这火器威力如何?” 刘凌微微侧过头,坐在椅子上问站在自己身边的郑超。 郑超擦了一把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躬身道:“王爷天纵奇才,神鬼莫测,末将敬服。” 刘凌笑道:“本王问你的是这火器的威力,你怎么倒拍起马屁来了。” 郑超庄重的说道:“若无王爷,又怎么会有这样威力巨大的火器?属下庆幸,当日没有犯了糊涂阻挡王爷的天威。” 刘凌笑了笑又问周平:“周将军,你觉得如何?” “毁天灭地之威,属下心惊胆战!” 刘凌摆了摆手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可惜了,工艺上还有待改进,野战尚可,攻城则略有不足。有时间本王还得想想怎么加大一些威力,争取用在攻城上也能有这样摧毁敌军士气的威力。” 就在刘凌云淡风轻的和郑超周平说话的时候,五千汉军已经护着那数十架抛石车开始缓缓后退了。 花翎重新将骑兵集结起来,形成了一个锐利的攻击阵型。 “大汉威武!我王威武!” 他一声大喝,率先放下面甲,纵马而出。 “我王威武!” 三千神战营轻骑同声高呼,声震九天。三千精骑,组成了一支锋利沉重的破甲锥,势如破竹的朝着灰衣军杀了过去。此时的灰衣军早已经乱作了一团,巨大的爆炸声将战马吓的四处乱跑,人仰马翻,哪里还能阻止起有效的防御! 很快,距离再次拉近到一百五十步,但是这次,失去了大量弓箭手的灰衣军,只是射出来零零星星的羽箭,根本阻挡不住汉军骑兵的快速接近。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投枪!” 花翎一声断喝! 数百支投枪呼的一下子朝着灰衣军糟乱不堪的军阵砸了过去,来回乱跑着的灰衣军纷纷被钉死在地上。别说灰衣军的普通士兵,连那些将军们都被炸药包巨大的威力吓破了胆子,根本就没有人组织防御!数百支投枪之后,灰衣军的阵地被生生的砸出来一个缺口! 花翎扬起手狠狠往下一落,他身后的骑兵们整齐划一的放低了手里的马槊!如同一层斜着刺下来的钢铁丛林,以花翎为锋头,猛地切入了灰衣军的大阵! 噗! 一名灰衣军士兵被花翎的马槊刺穿,弹性十足的槊杆弯曲后猛地往上一弹,那被洞穿了胸口的灰衣军士兵就被弹飞了出去。花翎再次放下槊锋,立刻就又有一个灰衣军的士兵被穿死在马槊上。十万人大军组成的战阵何其厚重,正常情况下足以将花翎麾下的人马全部磨灭在大阵之内。但是现在,汉骑却如同刀切豆腐一样,轻而易举的就深入到了大阵一半的深度! 每一个汉军骑兵的槊锋下,最少都挂着三条灰衣军士兵的亡魂。三尺长的槊锋能轻而易举的将没有甲胄护体的灰衣军士兵刺死,劈开,削断!零星阻止起来的反抗根本阻挡不住汉骑前进的步伐,一直到将十万人大军战阵杀透了一半的时候,汉军骑兵的速度才渐渐的降低了下来。 “换刀!” 花翎大喝,他身后的亲兵们齐声大喊,将将军的命令传达了下去。汉军骑兵们或是将马槊重新挂在得胜勾上,或是将那造价不菲的马槊当做投枪来用,掷出去将灰衣军活活的钉死在地上。很快,突入敌阵的汉军骑兵都换上了锋利的横刀。 观战的刘凌伸手指着前方敌阵道:“吹角,全军进攻!” 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一万多汉军步卒开始迈着整齐的步子,大举压上。 花翎一刀将一名灰衣军将领的头颅直接砍了下来,那头颅在半空中打着转落在地上,随即就被一匹冲过来的战马正好踏中,噗的一声,那头颅就好像一个被踩碎了的西瓜一样,红的白的,溅了一地。眼珠子从眼窝中挤压了出来,沾满了尘土后看起来就好像一块土块一样。 那将领的无头尸体还没有倒地的时候,花翎已经一刀将另外一名灰衣军士兵斜着劈成了两半。连着脑袋的那一半尸体缓缓的落在地上,胸腔一下被切开,内脏迫不及待的从腔子里往外钻了出来。血糊糊的烂泥一样的内脏落在地上,很快就被战马和人踩的稀泥一般。战马的四蹄上,人的鞋子上,甚至衣服上都沾着碎裂的一块一块的内脏。 这是一场杀戮,一场绝对的杀戮。失去了战意的灰衣军纵然是汉军骑兵的几十倍,但依然无法挡住对方的攻势。溃败的灰衣军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跑,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凄厉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失去了手脚或者没了半遍脑壳还坚强活着的伤兵们一边爬一边叫。 即使是来自阿鼻地狱的鬼差,也会被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坏了吧? 花翎身上的衣甲早就湿透,血从他的身上流到战马的身上,然后小河一样汇集起来流到了地上。他的手被血弄的很滑,他撕下来一块衣袍将横刀紧紧的绑在右手上。此时,他身边的亲兵已经战死了不少,但是还活着的,一个个都充满了斗志! 噗! 一根削尖了的白蜡杆斜着刺过来,刺穿了一名汉军士兵的肚子。那士兵大吼一声,挥刀将白蜡杆砍断后,一刀将那灰衣军士兵的脖子砍开。血从切开的大动脉里瀑布一样往外喷射,这士兵用手去堵,却根本就堵不住那血水的激荡。 又一支简陋的长矛刺过来,将那汉军骑兵从马背上挑落。几个灰衣军士兵围上去用手里的简陋的兵器疯了一般的刺下去,一下,两下,三下,几十下,很快,被他们围着的汉军士兵就变成了一滩烂泥。又一个小队的汉军骑兵奔驰而来,带着血的横刀划过,这几个灰衣军士兵很快被倒在了血泊之中。 花翎在数十名亲兵的左右策应下,依然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箭头不断,后面的骑兵就方向分明的跟着一路猛杀。终于,眼前厚重的黑暗猛地散去,花翎感觉眼前一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杀穿了敌阵!十万大军组成的大阵,厚度何其之深,竟然被他甩了三千骑兵硬生生的凿穿了一个窟窿! 花翎率先冲出敌阵,战马的衙役感觉也一扫而空,撒着欢的跳动了几下,然后猛地人立而起! 杀穿敌阵后聚集过来的汉军,竟然只损失了几百骑! 花翎将脸上的血随意的抹了一把,用横刀一指那被撕裂了的敌阵大声喊道:“敢不敢跟我再杀穿过去!” “杀!” 被血泼过一样的汉骑,在花翎的带领下翻身又杀了回去! 这时,汉军的步兵已经保持着阵型,如同一记一记的重拳一样,狠狠的砸在灰衣军臃肿不堪混乱无比的身体上。十几个方阵,以千人为一队,如同十几下重击,彻底将灰衣军的阵地砸的支离破碎! 灰衣军完了,十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 花翎带着骑兵再次杀回来的时候显得轻松无比,因为没有一个灰衣军还敢挺起武器反抗。跪地求饶的灰衣军到处都是,而几百人上千人自发组织起来反抗的人,则迅速被剿杀。求饶的灰衣军士兵们疯了一样的磕头,地上的血洼被他们额头砸的血花四溅。 规模庞大的灰衣军从此一蹶不振,就连徐胜治都被乱军杀死,也不知道杀他的是汉军还是他自己手下的人。这一战,杀敌五万余,俘虏三万六千,灰衣军除了一万人的预备队见事不好掉头就跑,还算保留下来一支整建制的军队之外,各营几乎都被打残了。本来徐胜治有他的六千恩德军保护可以冲出去逃走的,但他却想带着这最精锐的一股力量绕过去从侧翼击败汉军步兵,却被汉军步兵和花翎的骑兵前后包夹住,杀了个干干净净。 清点战场的时候,经过俘虏的辨认找到了徐胜治的尸体,这个在大周有着赫赫威名的大贼,就这样匆匆忙忙凄凉的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逃回蒲州的一万灰衣军,汇合蒲州城里的守军,勉强拼凑出一支三万人的队伍守城,但却被影卫的人刺杀了徐胜治的长子徐福朗,次子徐福增之后彻底乱了套。随败兵一同混入蒲州的影卫借机放火烧了恩德王的府邸,然后造谣说两位大王为了继承权大大出手双双毙命。影卫趁着拥护两个人的势力打的不可开交,一把火将城门点燃。接连刺杀了十几个灰衣军的将领,灰衣军失去了指挥官,更加的乱了。 在郑超的指点下一路驰来的汉军三千骑兵,竟然直接冲进了蒲州城里。三千骑兵,竟然攻破了三万多人镇守的蒲州,由此可见灰衣军乱成了什么样子。 前后只七天,十几万灰衣军,如风吹散的沙子,一去不返。 【第四卷 定鼎中原】 第三百零一章 一线峡 大军以日行五十里的速度连续行进了三天,到了第四日的时候刘凌忽然下令让队伍停下来原地安营。然后召集各营将领到他的三十六匹西域良马拉着的移动大帐中议事。 让亲兵展开舆图,刘凌指着上面一处地段说道:“前面就是牛角山了。” 众人这才明白为什么队伍会突然停下来,原来已经到了蒲州和雍州之间最要紧的一段山路。牛角山,顾名思义,山势好像一对弯弯的牛角。最高处海拔足有两千多米,且山势险要,易守难攻。其最令人担忧的地方就是一线峡了,这道峡谷细长险要,二十里的路程,虽然宽度并不小,最窄的地方也能让五十个士兵并排经过,但两侧陡峭如刀削斧砍,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这二十里路,敌人只需设置壁垒大军就绝难通过。 “斥候已经去查看地形了,不过估摸着永兴军肯定已经守住了山谷,想要过去的话强攻伤亡太大,永兴军只需遣三五千人马,足以将我大军阻挡在山谷北侧,无需太久,只坚守一个月,我大军就会以为粮草断绝而不得不北返。而永兴军占着华州仓,不必担心粮草的问题,所以他们耗的起,而咱们耗不起。” 一直跟在刘凌身边的郑超解释道,他现在算是刘凌的第一参谋,论对地形的熟悉来说,大军中还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 王半斤看着那舆图上那山谷的标注皱眉道:“南下之前王爷就曾提到过这个地方,但因为没有到过这里,对地形不熟悉无法确定战术,现在只能等着斥候回来在确定如何进攻了。” 刘凌道:“我打算亲自去看看地形,一会儿郑超,花翎,赵二,忠义侯,杜义,你们几个跟我到牛角山查看一下。” 安排好了人马安营,留下程义厚安顿辎重营,刘凌带着麾下几个主要将领,只带了百十名骑兵往大营外二十里的牛角山而去。此时已经进了六月,道路两侧的风景格外的秀美壮丽。离着很远,那一坐绿葱葱巍峨的大山已经在眼前了。 路两边都是这两年才废弃了的良田,一路上走过来看不到一个人影。放眼望去这数千里的良田都成了无主的荒地,田地里的野草已经涨起来足有膝盖高,虽然看起来不显得如何荒凉,却透着一股别样的苍茫。这里不是塞外,即便野草丛生也没有风吹造地现牛羊的豪迈丰足,中原大地,竟然凄凉如斯。 大周之富足,前几年还可当得起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如今看来,这短短的三年时间,竟然比北汉还尚且不足。大汉三年大灾,只用了一年就恢复了生机,可大周呢?人祸,远比太宰要可怕的多。只要大周这战乱的局面不结束,这看起来山清水秀实则荒芜的土地就永远没有万里粮田的那一天。大大小小的贼乱,已经让这片大地上千疮百孔。 偶尔有肥的几乎走不动的野兔缓缓的挪动着身子过去,看见马队经过也不怎么惊慌,只是往草丛里一扎,并不跑远。倒是成群的野鸟被惊飞,呼啦呼啦的飞上了高空。一个小牛犊子大小的黑影猛地的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朝着刘凌就跑了过去。这黑影虽然很大,但动作迅如闪电,一晃而过。 若不是整日都看到这兽中的异类在军营中晃荡,那些战马已经适应这个煞气十足凶兽。已经七个月大的黑豹破敌嘴里叼着一只肥得流油的野兔,快速的追杀红狮子的脚步。朝夕相伴,红狮子对这个散发着危险气味的猛兽已经没有什么防备之心了,倒是看它这么快就追杀自己显得有些不服气,从鼻子里喷出两股气流就要加速甩开它。 刘凌笑了笑拍了拍红狮子的头示意爱马不要这样,控制着速度等破敌追了上来。破敌追上刘凌后一边跑一边晃着硕大的头颅,将那只肥肥的野兔甩的上下翻飞。刘凌见这黑豹向自己炫耀战果,哈哈笑了起来。那黑豹见主人对自己的表现兵不怎么赞美,气鼓鼓的把那野兔甩在一边,居然理都不理了。 那野兔还没死透,挣扎着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力气再也动不了地方,也不知将会落入那只野狗豺狼的嘴巴里。 如今的破敌已经有它妈妈一半大小,但仅仅是这一半大小也如同一匹驴子一样了。若是完全长大之后,说不定比红狮子的个头还要大上几分。马队并未全力飞驰,所以破敌玩的不亦乐乎,一会儿钻进草丛里驱赶着一群惊鸟四处乱飞,一会儿又叼着什么野物追杀刘凌摇头摆尾的炫耀。又跑了一阵,草丛中一阵乱动,竟然有十几只野狼被它追着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 破敌第一次看到同为食肉动物的野狼,虽然被对方身上的气味刺激了一下,但是身为金字塔最顶端的食肉动物,他对于这种体型比自己小了不止一号的家伙还是有些不屑一顾。随便吼了两嗓子,那群原本就吓得有些乱了分寸的野狼在头狼的带领下顿时落荒而逃。 虽然那些战马已经基本适应了黑豹破敌的存在,但是对于突然冲出来的十几只野狼还是有些害怕,战马嘶鸣中,队伍顿时有些凌乱起来。刘凌笑了笑挥手道:“这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有单独路过的行人十之八九落在成了这些畜生的口食。既然看到了,顺便除去了便是。” 他一下令,那些亲兵们顿时嗷嗷叫了几声,弯弓搭箭开始射杀群狼。就连王半斤郑超他们这几个将军都动了心思,也纷纷从马背上将弓箭摘了下来,瞄准那些野狼射了过去。也该着这些野狼倒霉,遇到这百多名身经百战的战士。若是遇到普通百姓,只怕跑的就是人了。可是遇到他们这些人,那些野狼跑都没地方跑。 几十支羽箭射过去,竟然没有一支箭落空,由此可见这些人的身手都是相当靠谱的。那头狼的眼睛位置上,竟然同时被两支羽箭射穿,当真不幸。花翎收了弓抱拳道:“王爷的箭法越来越厉害了,属下发箭竟然比王爷慢了半拍。” 刘凌哈哈笑道:“是你让我,这马匹拍的可不怎么高明。” 花翎笑道:“王爷太过自谦了,论箭法,属下或许还能在王爷面前丢丑,若是论武艺,王爷已经远远的把属下甩开了,如今,只怕三个花翎也不是王爷的对手。” 刘凌道:“这马匹拍的比刚才那句好。” 经过这个小插曲,众人心头的沉重敢倒是减轻了几分。 二十里的路程,纵马没多时就到了牛角山下。黑豹破敌是大山里的生物,此时见了山更加的兴奋起来,若不是刘凌约束,只怕早就一头扎进大山里肆意快活去了。在一座小山包上停下来,众人下马,手搭凉棚往一线峡的方向看去。但见有炊烟袅袅升起,倒是将这牛角山衬托出几分诗情画意来。 “果然啊,周军已经占了一线峡。” 王半斤叹了口气道。 刘凌取出千里眼仔细看看了,心里顿时一震。 远处能看到身穿大批身穿土黄色战服的周军正在忙忙碌碌的构建工事,看来领兵的周军将领十分聪明。竟然将一线峡这二十里长的山谷,每隔几百米就就修建一道人高的壁垒。中间直流三四个人宽的通道,视线可及的地方,竟然修建了不下十几道壁垒。山谷中还有一条小溪流淌,能看到有周军正在水流边埋锅造饭。 刘凌的眉头皱了皱,将千里眼交给王半斤道:“你来看看,周军的防御十分的稳固。若是一道壁垒一道壁垒的去抢,这二十里山谷冲下来,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马。” 王半斤看了一会儿之后,将千里眼又交给别人观看。 “可惜了,那小溪太浅无法放排子,不然到时可以利用一下。” 郑超也道:“若是没有这条小溪就好了,山谷中多草木,一把火烧过去到是能省不少力气。有这一条小溪在,周军灭火并不难。” 刘凌道:“就算是没有这条小溪,火攻也不是一个稳妥的办法。如今进了六月,刮的都是南风,咱们从北往南攻,不占优势。” 郑超一愣,心说自己倒是把这个重要的因素给忘记了。 赵二指着那峭壁道:“要不我选一些身手矫健的士兵,爬上那峭壁去,从上面以弓箭压制,大军再趁机突击。” 花翎白了他一眼道:“今日二郎怎么说话这么草率,那峭壁光滑如刀切斧砍,别说上不去人,纵然上去了,行动不便,也是被人家当靶子来射罢了。” 赵二脸一红道:“是我欠考虑。” “看谷口地势还算开阔,明日先把抛石车调上来炸他几下,抢了最外面的几道壁垒后再图谋更深处吧。” 刘凌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到了山谷深处,越往里走越是狭窄且多转弯迂回,抛石车就用不上了。” 郑超道:“王爷,我倒是有个不算太好的办法。” 第三百零二章 错失的机会 忽然,对面山谷里一阵号角声响起,正在构建工事的周军顿时停下手里的事情,纷纷去抢了兵器抓在手里,很快就集合完毕。一队骑兵从山谷深处冲了出来,大约五百余骑,在山谷口排开,远远的与刘凌他们这边对峙。 不多时,周军骑兵往两边一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将骑了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走了出来。这将军在马背上对刘凌他们指指点点了的说了几句什么,忽然从军阵中分出二百余骑朝着刘凌这边冲了过来。 “处变不惊” 刘凌点了点头道:“能做到这四个字,足以看出这永兴军训练有素。这样的队伍,远非灰衣军那些草寇能比的。” 赵二指着那逼过来的二百余骑兵笑道:“只是有些自大,以为那二百骑人马就能把咱们战败?若是王爷不在就好了,我只带五十骑就能将那水一样的骑兵杀个人仰马翻。” 刘凌道:“本王在这里又怎么了?” 赵二道:“还是王爷的安危重要,没必要与周军意气之争。” 刘凌问道:“那本王问你,若我不在,本王这百十名亲兵都给你指挥,你可有信心将那二百余周军全斩?” “王爷若是不在,属下自然能将那些周兵砍瓜切菜一般的干掉。何须百骑,五十人足以。” 刘凌微笑道:“那你又何必在意本王在与不在?有二百骑兵自己送上门来,若是不一口吃了岂不让对面的黑脸大汉笑话?花翎赵二!领本王的亲兵迎过去,揍他个七零八落。杀完了就跑,管那么多干嘛!” 花翎和赵二两个人忽视了一眼道:“五十人足以,王爷身边不能没有人守护。” 说完,两个人点了五十名骑兵,从山坡上骤然冲下,迎着那二百余骑周军杀了过去。这山坡并不陡峭,其实也没有多高,五十二骑汉军纵马而下,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标准的骑兵攻击阵型。 双方的速度都很快,没多久距离就拉近到一百五十步以内。双方在第一时间都选择了弓箭,但是显然,骑术远不如汉军的周骑吃了个亏。花翎一马当先,拉开弓箭,一下子搭上了九只狼牙箭,两臂一较力,三石的硬弓猛地被他拉开如满月一般。嗡的一声,九只狼牙箭同时激射了出去,对面立刻就有五六个骑兵被狼牙箭射落马下。 一轮箭雨过后,汉军骑兵立刻侧身挂在马身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被对方的羽箭射落的。而周军骑兵则至少有三十几个人被射杀。这并不是周骑战力低,而是这五十名汉军骑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能成为刘凌的亲兵自然武艺都不俗。 躲过了敌军的第一轮箭雨,汉骑从马下面翻身上来,拉开弓箭就射出了第二轮羽箭。双方接近速度太快,即便是他们这样的百战精兵也值来得及射出两箭。花翎再次将三四个周兵射落,立刻将弓箭收起来,抓起一支投枪丝毫不耽搁的朝着对面掷了出去。两箭一枪,汉军的打击远比周军骑兵犀利的多。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只剩下三十步,也就是呼吸之间就能撞在一起了。花翎落下面甲,将马槊平平的伸了出去。 轰! 两支骑兵毫无花哨的撞在一起,顿时就有不少人落马。虽然周军的战力不俗,但是相比于战斗经验丰富的刘凌亲兵来说,他们的杀人技巧和自保技巧远远不及。撞击之下,立刻就有几十名周兵被锋利的马槊刺死,而汉军则只有三个人落马。双方人数都不是很多,一次撞击之后很快就杀了过去。 花翎比划了一个手势,赵二心领神会,两个人带着骑兵冲破敌军之后立刻往左右一分,分成了两队,一左一右朝着周军再次杀了过去。双方拨马转回的速度倒是几乎一致,但是装备上的差距此时就表现无疑了。刘凌的亲兵,不但每人都配备了硬弓,而且还配备了轻便的连弩。 这连弩平时就挂在腰畔,连弩中时刻装填有五只弩箭。抬手,扣动机括,五只短弩嗖嗖嗖的射了出去。射速快,是连弩最大的优势。但是机括的发射力度远不及弓箭,所以只有在五十步之内才是连弩发威的最佳距离。 周军没有想到汉军骑兵竟然装备了这么多杀人的利器,才调转过来,汉军的弩箭已经劈头盖脸的射了过来。四十几张连弩发威,立刻就有数十名周军骑兵被射落马下。从弓箭开始,到弩箭结束,其间是以马槊对马槊的真实较量。汉军骑兵竟然只损失了三个人,而周军骑兵则有一百多人落马。这样巨大的对比,简直让那个在远处观战的永兴军黑脸将军怒火爆发。 从来没有在正面对敌中,吃过这么大的亏,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永兴军的名气虽然不如十二卫战兵大,但是即便是那十二卫的战兵大将军都不敢打永兴军的主意。虽然主要原因是因为永兴军足有二十万大军,但永兴军本身的战斗力也是不容忽视的。当年从后蜀国手里抢占了秦州,凤州,成州等四州土地,对阵后蜀大军那一系列干净利落的胜仗都是永兴军打的。号称步军天下第一的后蜀兵,在永兴军面前也只有节节败退的份。今天,二百余骑周军骑兵,对五十二骑汉军,竟然败的这么惨,曾经亲身参与入侵后蜀之战的黑脸将军沈万年,当然心中气恼。 可是身为一个军人的骄傲,让他无法下达增兵的命令。以二百对五十,这已经让周军丢了人,若是再派出骑兵去助战的话,即便将对面那些汉人都杀了,他这脸面上也一点光彩都没有。 一双豹目,狠狠的瞪着那花样百出,放佛身上有使不尽的武器的汉军,沈万年恨不得自己冲过去将那些狡猾的汉骑大卸八块。 眼看着双方骑兵就要进行第二次直面厮杀,还有五十步距离的时候汉军一阵弩箭将周骑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他们下意识的勒住战马的时候,汉军骑兵却骤然加速。 两队汉军骑兵,如同两柄尖刀一般,擦着周军骑兵队伍的两边冲了过去。双方的队伍看似没有交集,但周军两翼的骑兵齐刷刷的被汉骑撕下来一层。汉军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横刀,擦着周军两翼而过,横刀远比长长的马槊要灵活的多。正面对敌,当然是马槊的威力更大一些,但若是这样的交叉冲杀或者纠缠在一起的话,横刀的杀伤力远比马槊要大的多。 又是四十几名周军骑兵被无情的宰割,无头的尸体一具一具的从马背上翻到下来。第二次冲击之后,周军的人数已经和汉军不相上下了。两次打击,让之前斗志昂扬的周军顿时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士气一下子就跌落到了谷底。汉军的手段不能不说是光明正大的,因为他们将能运用的兵器合理的运用到了极致。 剩下的五十名左右的周军骑兵,第二次拨转马头对准汉军之后,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了一股寒意,那是一种无法阻止的对死亡的恐惧。三年前对阵后蜀兵的战斗中,他们是战无不胜的天兵天将,但这一次,他们被狠狠的打落了凡尘,并且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死了,还拿什么翻身? “够了” 花翎对赵二摆了摆手道。 赵二把面甲推上去,笑着回了一句道:“再来一次,保证一个都剩不下。” 但是当他看到那黑脸将军终于忍无可忍的带着几百骑兵冲了过来的时候,考虑到王爷的安全他也只能放弃将剩下的五十来个周军杀戮殆尽的念头。见对面的周军没有再次冲过来的打算,赵二摘下弓箭又是连珠三箭射了过去,射落了三名骑兵,他心满意足的挥挥手,带着剩下的四十多名骑兵返了回去。 他们返回的时候,刘凌已经带着人从那小山坡上缓缓的走了下来。 “干得不错。” 刘凌笑着说道。 “咱们回去吧,若是那黑脸的将军敢追过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摆了摆手,带着众将往回驰去。 沈万年很生气,在他看来,汉军的行径无耻到了极点。得了便宜立刻就跑,哪里有一点军人的血性!他这人性子粗鲁直率,坚持认为战死才是一个军人最终的归宿,也是最高的荣誉。若是换做是他的话,绝对不会带着人撤离,而是带着人继续杀下去直到全部战死为止。这是一个缺点,致命的缺点。 “给我追!不把那群王八蛋碎尸万段,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他气急败坏的怒吼道。 一个郎将拉住沈万年的马缰绳说道:“将军不要再追了,大帅让将军死守一线峡,将军不可轻出!” 提到永兴军节度使谢俊,气鼓鼓的沈万年立刻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大帅军法如山,若是知道自己率军轻出的话,即便将那百十人的汉军都杀了,只怕自己也会被严厉的惩办。他不怕死,但是怕死在军法下而不是战场上。不过,若是知道对面那百十人的队伍里,竟然会有汉军的主帅汉忠王刘凌的话,只怕他会拼着被军法处死也会带着人扑过去吧。 人生没有如果,所以,沈万年错失了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威胁到刘凌安全的机会。 第三百零三章 盾阵 大汉大统二年六月十四,刘凌亲自率领一万人马,在一线峡北列好了阵势。这一万人皆是步卒,是从神战营和抚远军老兵中挑选出来的。而昭先率领的神机营一万人马也追上了刘凌的大军,神机营被那个有所图谋才八岁的小皇帝派出来给征南大军押送粮草,刘凌警告了自己那个人小鬼大的侄子之后,却并没有让神机营返回太原。 原因无他,因为刘凌这次攻打永兴军,需要神机营的火器。神机营从组建之初,刘凌就特意让昭先的人马训练火器作战。神机营如今已经训练了几年,虽然中途因为孝帝的胡乱干涉中断了一段时间,但是对于火器的运用已经很熟悉了。所谓的火器,并不是后世的火枪火炮,以这个时代的工艺刘凌即便是想发展这些东西也很难。上一世他只不过是个看书多些的病人,并不是专业人士,所以很多时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刘凌交给神机营的火器,其中之一就是那威力巨大的连发火箭,还有就是单兵使用的火器,掷弹筒。其实所谓的掷弹筒,就是一个结实的厚重的铁皮包裹的木制桶子,用来发射大号的二踢脚…… 别小看二踢脚的威力,以现在神机营的能力,将被他们称之为霹雳弹的大号二踢脚发射出去六七十米远还是没有问题的,虽然还不如弓箭的射程远,但就视觉上的威力来说绝对比弓箭要大上许多倍。同样的,如同抛石车抛射的大号炸药包里面夹杂了大量的铁钉,霹雳弹中掺杂了大量的铁砂,在敌军重爆炸开来的话,虽然说直接杀人的概率很低,但是却能大规模的让敌军失去战斗力。弓箭手,霹雳弹,再加上步兵相配合,这绝对是开创了一种威力巨大的新战术。 因为是现代人的缘故,对于远距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刘凌一直是充满了期待。虽然他造不出洲际导弹,甚至连最普通的火炮也很难铸造出来,但是研究一些没有什么技术要求的东西,以他的头脑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万步卒,整整齐齐的排列好了阵势。 一线峡中的周军人数并不多,同样只有一万人马。沈万年虽然粗鲁直率,但绝对不是一个白痴。他是绝对不会排除大批的人马与汉军野战的,他的任务仅仅是死守一线峡而已,借助那修建好的一道道壁垒,他有信心坚守最少两个月。两个月,汉军十余万大军早就没有了粮草,只能灰溜溜的退回去。 列好阵势后,郑超出列道:“王爷,属下自投效王爷以来一直毫无建树,属下愿意领本部一千兵马,先打头阵!” 刘凌想了想道:“郑将军,攻击的办法是你提出来的,由你指挥第一次进攻也是最佳的选择。但本王当初答应过你,左祤卫投诚之后,本王绝对不会让左祤卫的人马与大周士兵开战,本王不想食言。” 郑超脸上一红道:“当初包藏着一份私心跟王爷提出了这个条件,王爷仁慈答应了,左祤卫四万将士都念着王爷的好处。但今时不同往日,属下既然已经是大汉的臣民,理应为大汉效力。这一千左祤卫精兵乃是我当初离开慈州的时候精挑细选出来的,虽不如王爷麾下百战之兵善战,却也都是战场上刀头舔血的老兵。请王爷给属下一个机会,让属下带兵攻破一线峡,以表属下之决心。” 刘凌想了想:“既然这样,那你就选五百人出来,我调五百神战营的士兵配合。一线峡太窄了,一次攻击投入一千兵力已经是极限,多则无益。” “谢王爷!” “主意配合,别冒进。” 刘凌追加了一句。 郑超点了点头,转身从自己这次带来的一千亲兵中点了五百人出来,刘凌又从神战营调了五百长槊兵交给郑超指挥。 郑超想出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但实用。周军将这山谷每隔百米左右就修建了一道壁垒,每一道壁垒后面都有两百名士兵防守,若是吃紧的话,后面一道壁垒的士兵就会支援过来。这些壁垒都有一人多高,壁垒后面有半人高的矮墙,周军的防守士兵可以站在矮墙上射箭。这二百名士兵,每个人都配备了硬弓,虽然不是专业的弓箭手,但将箭送出去一百步以外还是没有问题的。 为了应对周军这种近乎于铁桶似的的防御战术,郑超想出的办法就是以防御对防御。汉军没有急着进攻,这些天做的就是打造了上百面两米高的巨盾。这些巨盾是两米的正方形,在巨盾的偏上方,留出了一排一尺左右的空洞。 因为山谷并不是特别宽阔,一百名巨盾根本就不能完全排开,所以第一波攻击顶在最前面的是六十面巨盾,一块挨着一块,两个人抬着一面巨盾,士兵们保持着一致的步伐,将巨盾举着前进,如同一面移动的墙壁一样。 长槊手则跟在巨盾手的后面,第一波攻击能展开的队形也就是五百人左右,六十面巨盾后面是三百多名长槊手。 郑超提着一杆足有三米长的步槊,跟在巨盾的后面往前缓慢的移动着。毫无疑问,他想出的办法绝对有效。进入周军的射程之后,周军的弓箭手虽然一脸的的震惊,但还是下意识的将羽箭一支接着一支的射出去。密集的羽箭乒乒乓乓的扎在巨盾上,却根本就伤害不到后面的汉军。这一下防守的周军开始慌乱起来,眼睁睁的看着汉军的阵型一步一步缓慢的往前移动。 负责指挥的旅率也是无计可施,他明白即便射出去再多的羽箭也阻止不了对方的步伐,羽箭的力度根本就破不开巨盾的防御,射出去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沈万年站在第三道壁垒后面的矮墙上看着汉军逐步的接近第一道壁垒,他被汉军这样无耻的战术气的瞪圆了眼睛。本来他想出的步步为营的防御战术,按照常理是无懈可击的。每隔百米一道壁垒,壁垒有一人多高,汉军绝对无法使用骑兵攻击,因为百米的距离骑兵根本就发挥不出速度上的优势,而一人多高的壁垒,战马绝对跳不过去。而若是步兵进攻的话,只能被周军的弓箭压制的抬不起头。而步兵想要逾越过那一人多高的壁垒,则更难。本来他以为凭借自己想出来的真个办法,足以将汉军挡在一线峡以外寸步难行。 但是他没想到汉军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想出了应对的办法,这在沈万年看来,汉军是无耻的。因为汉军没有按照他的预料那样很被动,这让他很愤怒。但愤怒归愤怒,他却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应对。幸好,他不认为汉军扛着那沉重的巨盾能翻越那么高的壁垒。 缓慢且稳定前进的汉军,逐步接近到了第一道壁垒前面。壁垒后面的周军还在徒劳的发射着羽箭,巨盾的另一面已经被射的好像刺猬一样。也有羽箭从巨盾上面的一尺见方的空洞中射过来,但偶尔漏过来的羽箭也很难对后面的汉军造成伤害。 很快,汉军的第一波攻击阵型就到了第一道壁垒的前面。到了这个距离,周军再射箭已经毫无意义了。他们纷纷放下弓箭,而是抓起了横刀,朴刀等肉搏兵器,等待着汉军从巨盾后杀出来。 但,他们失望了。 眼看着那一排巨盾就要撞击在壁垒上的时候,从巨盾后面透过空洞观察的士兵大喝一声,墙壁一样移动的巨盾整齐的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在那些周军士兵对着乌龟壳一样的盾阵无计可施的视乎,从巨盾那些空洞里无数的长槊狠狠的刺了出来。瞬间,这个乌龟壳就变成了一只刺猬。 一阵血花炸现,站在矮墙上露出上半身的周军被长槊狠狠的刺穿,他们根本就无法防御那长长的步槊,而因为站得高,他们无法伤害到汉军,而汉军的步槊则无需瞄准,只需从巨盾的空洞中刺出去,然后抽回来,再刺出去。 站在矮墙上的周军,好像被击倒的保龄球一样被一个接着一个的刺下去,一朵一朵的血花在在壁垒上面绽放。血顺着壁垒往下流,很快,就将灰黑色的石头垒成的壁垒染成了妖艳的红色。 眼看着矮墙上的周军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捅下去,而他们却根本就无法伤害到汉军!有几个红了眼的周军将自己的横刀从矮墙上狠狠的掷了出去,横刀飞过巨盾刺伤了后面的汉军,但这样的效果显然是微乎其微的。而失去了兵器的周军,很快就被刺过来的步槊狠狠的钉死。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矮墙上的周军有七成被刺死,还活着的纷纷的跳下矮墙,再也不敢往上爬。而就在这个时候,沈万年眼睁睁的看着,汉军是如何越过那一人多高的壁垒的。这一刻,他没有察觉,他的手心中已经湿腻腻的全是汗水。 第三百零四章 攻击遇挫 沈万年一直在等着,看汉军那些扛着巨盾的家伙如何翻越第一道壁垒,在汉军好像乌龟一样把头颅四肢都缩进硬壳里缓缓移动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想笑。可是,当那无数支锋利的步槊刺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第一道壁垒绝对守不住了。但是他心里还抱有一些希望,就是汉军无法扛着沉重的巨盾翻越那一人多高的壁垒! 但是他错了,他眼睁睁的看着汉军轻而易举的翻越了第一道壁垒而无计可施。 汉军的巨盾手在壁垒内的防御降低到几乎没有什么威胁的时候,将巨盾放下,斜靠在壁垒上,这样,就如同搭建了一座斜坡!后面的汉军步槊手开始从斜坡上冲上去,然后剿杀剩余不多的周军。再然后,大队的汉军弓箭手和步槊手蜂拥着冲过第一道壁垒。然后在弓箭手对第二道壁垒内冲过来的周军压制下,巨盾手也登上壁垒,然后几个人合力将巨盾拉上来。很快,巨盾手就又开始在第一道壁垒内集结了。 郑超是第一个翻过壁垒的,他手里的步槊,最少捅死了三个周军。站在矮墙上露出上半身的周军简直就是靶子,甚至比靶子还要好打。虽然他是大周人,对于大周来说他是一个叛徒,但他是一个有些远见也有狠劲的人,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确定刘凌是一个能成大事,谋大局的人,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大周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虽然刘凌不是周人,但却是一个最有希望结束大周乱世的人。 郑超的果断,从他分析利弊后立刻下决心投降汉军那时候其实就已经被众人所了解了。这一次,人们对他的果断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郑超既然认定了刘凌有资格有能力也是最有希望问鼎中原的人,那他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刘凌打天下!想要获得刘凌的认可,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放弃国界的偏见,用自己的实力来打动刘凌! 大周的天下早晚是要安定下来的,但是大周国内这些乱七八糟的势力却没有一个有能力一统中原的,即便刘凌不出兵,等辽和夏腾出手来之后,大周也难免一个灭国的结局。辽,夏,汉,如果让郑超来选择的话,那无疑,汉人是最佳选择。 历史上的北汉,是刘崇建立的。而刘崇是沙陀部人,并不是真正的汉人。但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北汉却并不是刘崇建立的。甚至刘崇这个人都已经早早的死去,根本就没有达到历史上原本应该达到的那个高度。五胡乱华之后,迁徙进入中原的胡人不下百万,而中原的汉族人口则急剧的下降,刘凌,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他的身体里没有胡人的血脉,心里,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汉族人! 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句话,刘凌为之热血沸腾。但是北汉的实力太弱小了,根本无力抵抗大辽和大夏的包夹,他能做的只是挑拨夏和辽之间的关系,然后让两个超级大国打的不可开交。这样,刘凌就有机会一统中原。等他将中原统一之后,就再也不必忌惮辽和夏这两个实力强大的国家了。在刘凌的计划里,统一大周,问鼎中原只是第一步,至于第二步,是评定江南,还是挥军北上,还需要看以后的态势来做决定。 想要将辽和夏抵御在国门之外,就必须拥有强大的武力。而北海只不过一个人口二百多万的弱小国家,全民为兵,不管男女老少都加起来甚至还不如夏和辽两国的军队总数多!所以,刘凌深知,想要让汉人崛起,就必须结束中原长久混战的局面,形成一个统一的武力强大的国家。 而大周,是中原最大的国家,拥有数以千万计的人民,这是一个庞大的人口基数。若是刘凌不是为了守护那份如今已经消失了的亲情,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该帮柴荣一把,让辽和夏的铁骑永远也不能踏足中原一步。若是他穿越在大周的话,以大周的国力之雄厚,说不定现在整个中原已经一统了。从刘凌给大汉新帝定下的年号就可以看出,刘凌的目标。大汉现在的年号是,大统。 正如他对卢玉珠所说的那样,他南征北战,不是为了成就什么不世的霸业,不是为了登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他只是想打出一片安稳祥和的江山来,让天下百姓都不在承受战乱之苦。刘凌总是在想,既然上天安排自己穿越到了这个乱世,那自己若是碌碌无为的得过且过,是不是会有遗憾?随着他的到来,历史的轨迹已经被改变,既然原本的历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他就不介意将这里搅得再乱一些,然后彻底结束这乱世!他不是想创造什么,而仅仅是想守护! 曾经,他想守护的仅仅是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但是他最终没有成功。原因很多,也很令人伤感,但刘凌绝对不会为此而颓废,因为他要守护的目标,已经改变了。他现在要守护的,是百姓们的幸福。其中,包括他自己的幸福。他有爱他的女人,将来还会有可爱的孩子。百姓们也又都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孩子父母,但这乱世是个吃人的时代,最底层的百姓永远是受到的伤害也是最大的。 既然来了,那就抡圆了活一辈子!既然想要抡圆了活,那就不能仅仅为了自己而活,不能适应这个时代,好吧,那就改变这个时代! 郑超,是很多个确定刘凌有着辉煌前途的人,所以,为了自己的将来,他将赌注全都压在刘凌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在他出手杀死那些周军的时候,他心里没有一点愧疚。 刘凌笑了笑,手往前一指,大军缓缓的往前移动起来,逐渐的进入了山谷。郑超的表现很精彩,他在刘凌面前第一次的表现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可以说,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将刘凌心里对他的顾虑,一点一点的减弱着,总有一天会全部消除。刘凌带着大军进入第一道壁垒的时候,郑超已经带着不足一千的队伍连克了九道壁垒! 眼看着周军的士气越来越低,刘凌命令道:“赵霸,你带预备队上去替换郑将军,他累了!士兵们也累了!” 好不容易捞到一次冲锋机会,赵霸兴奋的嗷嗷直叫。带着剩下的巨盾手,点起了三百长槊兵,三百弓箭手往前冲了过去。 郑超确实累了,攻下第九道壁垒后,他下令弓箭手压制敌军的反扑。然后命令巨盾手和步槊手休息片刻。虽然他知道一鼓作气继续攻下去绝对能狠狠的打击周军的士气,但他和他手下的兵确实累坏了。他带来的五百亲兵是冲在最前面的,如今已经死伤了一半左右。虽然杀敌六七倍以上,但体力终究还是有限的。 幸好,刘凌不是一个刻薄苛责的领袖。就在郑超感觉自己有些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汉将赵霸领着千余人马杀过来了。他虽然不熟悉赵霸,但也知道这是刘凌麾下极骁勇的一员战将。看见赵霸跑过来,郑超擦了把汗喊道:“我疲,将军可否替我!” “正是奉了王爷将令,换将军下去休息!” 赵霸大声应了一句,然后对郑超投过去一个敬佩的眼神,随即大吼一声,带着预备队气势汹汹的扑了上去。 沈万年身上已经受了四处伤,都是被汉军的锋利的步槊刺伤的。身先士卒,是他作战的习惯。但是这次,他的勇气并没有带给麾下士兵们必胜的信念,反而随着他一次一次的放弃防线,士气越发的低落了下来。沈万年不是一个靠智谋取胜的人,他有万军中取往来冲杀的武力和勇气,却没有应付不利战局的急智。 眼看着汉军更换了进攻的队伍,生力军扑上来之后士气更盛。第十一道壁垒很快就被攻破了,两百周军倒是逃回来大半,他们甚至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在汉军的巨盾接近到壁垒的那一刻,周军纷纷跳下矮墙逃命。在他们看来,那如刺猬一样的盾阵无法抵挡。沈万年大怒,本想下来督战队杀人,但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身为主将,他都没有办法阻止汉军的攻势,又怎么能怪士兵们。 咬了咬牙,沈万年挺身就要再次冲过去迎战,但是却被他的亲兵们死死的拉住。 一个才参军半年的小兵看着怒吼咆哮的沈万年,弱弱的说了一句:“将军,我……我有办法。” 沈万年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抓住那小兵的肩膀喊道:“有什么办法,快说!” 那小兵被他吓了一跳,声音颤抖着说道:“可以……可以用火箭。” “哈哈!” 沈万年猛地一巴掌拍在那小兵的肩膀上,将那小兵拍了一个踉跄:“我操你祖母的,怎么不早说!来人来人!快,用火箭射那些巨盾,烧死他们那些狗日的汉兵!” 其实他也是心急则乱,以火箭对敌这办法并不难想到。只是沈万年一直以为自己设计的防御是无懈可击的,被汉军接二连三的攻破了十一道壁垒后已经心乱如麻。此时听到那小兵提醒,顿时心花怒放。 周军的弓箭手纷纷私下衣衫一条条的绑在羽箭上,然后找来菜油浇在羽箭上,点燃,沾了菜油的布条呼的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数百名弓箭手立刻将点燃的羽箭射了出去,砰砰砰的扎在巨盾上。沾染了人血的巨盾很难引燃,但周军有的是羽箭,那些箭如同瓢泼的大雨一样射向汉军的攻击盾阵。 终于,在丢了第十二道壁垒之后,汉军的巨盾也被点燃了绝大部分。数千只火箭将巨盾引燃,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见火箭有威力,沈万年有果断的放弃了一道壁垒,在这道放弃的壁垒内洒满了菜油,然后带兵退到下一道壁垒后面。等汉军冲过来之后,一阵火箭射过去,顿时,汉军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恰在此时,周军的大运气来了。 第三百零五章 闷雷滚滚 汉军被火烧的顿时溃乱起来,先冲过去的长槊兵几乎都被火海吞了,数百名汉军就这样活活的被大火烧死。后续的汉军冲不过去,隔着壁垒,巨盾损失太多,他们无法翻越过壁垒去救援自己的袍泽,即便他们能翻越过去,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将那数百名汉军救回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袍泽被大火吞噬,哀嚎着满地打滚。 而恰在此时,周军的大运气来了。 起风了,大风,南风! 呼的一下子,火借风势,一下子卷过了壁垒,连后面的汉军都有不少人被烈火烧伤。赵霸无奈,只得带着人往后退去。得了便宜看到了希望,终于能扬眉吐气的周军把握住机会,大批的火箭好不吝惜的射向汉军。箭同样借着风势,射程比原来竟然远了四分之一!虽然被大风吹着,那箭歪歪斜斜的失去了原来的目标,但依然逼着汉军不断的后撤。最后的十几面巨盾也被火箭点燃,汉军不得不缩身在壁垒后面躲避火箭。 汉军的弓箭手还击了一阵,但是风太大了,射出去的羽箭大部分被风吹偏,即便有小部分落在了周军士兵人群里,因为被风抵消去了大部分力度也很难对周军造成伤害。周军在沈万年的带领下开始反扑,竟然一口气夺回了六道壁垒! 而这时,后面的壁垒已经被汉军拆除了。为了方便大军通行,这些壁垒是必须要拆掉的。但是这样一来,失去了掩体的汉军则彻底暴露在周军的弓箭打击下。眼看着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得来的战果,即将被一场大风吹的烟消云散。汉军无论士兵们还是将军们都很急迫,却也一时想不到办法阻止周军的反扑。投入进攻的汉军只有一万人,守一线峡的周军也是一万人。虽然之前最少有近两千名周军被斩杀,但周军并没有伤筋动骨! 刘凌立刻下令,抛石车在谷口支架了起来,虽然大风和地形影响了射程,但是对三三百米以外还是能形成威力巨大的打击。在投石车抛射出的炸药包的震慑下,反扑势如破竹的周军终于被压制了回去。但是抛石车再往前就没办法移动了,必须拆开后才能前行,三四百米以外就是周军的安全地带了,汉军也没有办法借助抛石车继续前进。 双方陷入了僵局,谁也拿不下对方。 刘凌下令士兵们休息,然后召集将领们商议如何破敌。提到破敌,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黑豹,最怕的就是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抛石车发威的时候,这个凶悍的家伙乖乖的退到谷口外面,不敢往里走。此时见主人从谷口里走了出来,它冲过去蹭着刘凌的腿委屈的看着主人。 刘凌拍了拍破敌的额头说道:“破敌,破敌,你可有办法破敌?” 破敌肯定是没有办法破敌的,它只能无奈的看着主人。这场大风给了周军巨大的优势,刘凌也暂时想不出办法继续进攻,只能下令士兵们严阵以待,等大风停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该死的!” 赵霸骂骂咧咧一身灰黑有些狼狈的退了回来,一边走一边骂:“该死的,好好的天气怎么就起风了!若没有这场大风,我肯定能杀穿过去!” 刘凌笑着安慰他道:“即便没有这场大风,周军以火箭反攻,巨盾被烧没了,也没有办法继续攻击了。” 郑超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来,依然还有些气喘吁吁:“只是可惜了,只要在给咱们半日,就能一口气杀过去了。我看过了,永兴军只修建了三十道壁垒,咱们已经攻破了一小半,可惜了。那黑脸的将军应该是谢俊麾下的虎将沈万年,这个人历来有勇无谋,想不到竟然是谣传,这人的计谋绝对不容小觑。” 刘凌道:“那是自然,能想出用壁垒隔断山谷这样的计策,又怎么会是一个笨蛋?” “他只是开始的时候被郑将军打蒙了,所以一时没有想到用火箭这个办法。” 赵二咬着牙道:“王爷,我挑选三百身手好的兵士,翻越壁垒杀过去,只要能斩了那指挥大将,周军必乱!” “谈何容易!” 王半斤皱眉道:“且不说你能不能冲过周军的箭阵,就算能,三百人身手再好,被周军团团围住也只能被一点点剿杀干净!” 花翎道:“要不把重弩调上来试试?以重弩的威力,应该能压制住周军的弓箭手。周军肯定是没有装备重弩的,不然早就拉上来对付咱们的盾阵了。” 杜义道:“弩车行动不变,地形,风势都会影响弩车的威力。即便将弓箭手压制住,但只要弩车一停止射击,咱们的人马一冲上去,周军的弓箭手立刻就会反击。有那些壁垒在,重弩的威力大大的削弱了。” 昭先叹道:“可惜了,霹雳弹的射程还不如弓箭远,再加上风势,根本就伤不到周军的弓箭手!” 刘凌摆手道:“霹雳弹暂时还不能使用,必须留到出奇制胜的时候。以后和永兴军早晚要决战,等到了决战的时候,霹雳弹和连发火箭,都是能扭转战局的大杀器。” 他叹了口气道:“实在不行,只能调重甲步兵往前压了。” 杜义道:“损失太大,重甲步兵在平原上甚至攻城战都是宝贝,而且咱们只有三千重甲步兵,拼在这里太可惜了。” 提到重甲步兵,刘凌的眼神猛地一亮。 他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记得前世的时候读过一本架空历史的网文小说,里面提到了对付火箭的办法,只是自己刚才一时心急,竟然忘记了! “给巨盾穿甲!” 刘凌笑着说道。 “穿甲?可是要在巨盾外面包一层铁皮吗?这样确实能阻挡火箭,但是现在大军中,找不到那么多铁皮啊,也没有工匠。” 王半斤皱眉道。 刘凌笑道:“不是铁甲,是泥甲!” “下令,让士兵们砍伐树枝编造巨盾,在巨盾外面糊上一层泥,这样火箭即便插在巨盾上爷难以引燃巨盾。大风早晚会停,只要等风停了,有了不怕烧的巨盾,弓箭手藏身在巨盾后面就能压制周军的火箭,然后再用老办法,长槊手突击!” 众人都是眼前一亮,禁不住赞叹道:“这个办法好啊,还是王爷心思灵敏,属下等自愧不如。” 刘凌谦虚道:“看书多了就是有好处啊。” 众人一愣,皆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只是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大风竟然足足吹了两日。借助风势,周军又发动了几次反扑,都被投石车压制住无功而返。到了第三日的正午时分,风终于渐渐的笑了。刘凌下令士兵们埋锅造饭,饱餐战饭之后,汉军开始了对一线峡的第二次进攻! 用水分很大的树枝编造的巨盾本来就不易燃烧,再糊上一层厚厚的烂泥,周军的火箭终于失去了威胁。重复着第一次攻击的套路,汉军很快就又攻破了四五道壁垒。沈万年对于汉军这样“无耻”的不配合自己的进攻方式时分的震怒,但是却再也想不到办法对付汉军的巨盾。而那个灵光一现想出了火箭破敌的小兵,想破了头皮也没等来灵光再次一现。 到了第四日的下午,周军还据守的壁垒已经只剩下了六七道而已。无力抵抗汉军进攻的周军,竟然想出了放火烧山的计策来。但是一线峡两侧都是峭壁悬崖,缺少树木杂草,很难烧起来。即便点燃了几处,但汉军等着火势熄灭之后再次杀了上来。 沈万年甚至派兵想要攀登上悬崖,从上面用石头砸进攻的汉军。但是山势实在太陡峭,几乎难以攀爬。即便是有几个身手好的士兵爬了上去,但上面的山石都结实的要命,根本就撬不动。 想尽了办法的沈万年,只能虎目欲裂的看着汉军一道壁垒接着一道壁垒的攻破。到了第四日傍晚的时候,周军的防御壁垒终于被汉军全部攻占了。沈万年无奈下令后撤,集结剩余的六千步兵退后一里安营结阵,做好了肉搏抵抗的准备。而刘凌攻破了所有的壁垒之后也没有急着与沈万年做最后的决战,而是下令士兵们休整了一夜。 第二日太阳才刚刚升起的时候,正在吃饭的周军忽然听到了对面汉军阵营中传来的号角声。沈万年连忙下令士兵们集结,组成密集的方阵,据守一段最狭窄只有三十多米宽的山谷,准备迎接汉军的冲击。 抱着必死之心的沈万年在看到出战的汉军队伍之后,心里最后的一点生机也破灭了。他在前天见事不好的时候,就派人迅速回永兴军求援兵了,只要他在坚守三天,永兴军的援兵就会赶到。可惜的是,汉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出战的汉军,竟然是一千被铁甲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的重甲骑兵! 刘凌率军南征以来,如今已经大小十几战,从未动用过的修罗营骑兵终于登场!这一次,周军即将迎接的攻击,将如山崩海啸般猛烈!在周军士兵们惊恐的视线关注下,那一千列成冲击阵型的重甲骑兵,踩着闷雷一般的节拍,轰轰而来! 第三百零六章 黑豹破敌 沈万年没有想到,汉军居然在一夜之间将山谷中的壁垒清理干净,给他们的重甲骑兵腾出了一条通道! 那列阵而行的重甲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气势恢宏!一千重甲骑兵控制着战马保持着一样的节奏,整齐划一的前进着。那节奏分明的马蹄踏地的声音,一声一声,闷雷一样好像直接踏在周军的心里一般。山谷很幽暗,初升的太阳一丝一缕的投射下来,在那浮动的钢铁洪流中点缀出一点一点的光芒闪烁。 黑甲,骑兵,天神下凡。 整齐的马队渐渐的提高了速度,他们并没有改变阵型,依然是多列方阵而不是穿透力更强的锥形阵。原因很简单,重甲骑兵对阵步兵,且周军中并没有重甲步兵也没有太多的长枪手,这样一来,汉军的重甲骑兵几乎不会遇到太强的阻碍。周军因为是据守山谷,并没有太多的骑兵,一共只有五百余骑,在第一次交锋的时候还被赵二带着刘凌的五十个亲兵给灭掉了将近二百骑。 还剩下的三百骑骑兵也都是轻甲,让他们现在转身就跑的话汉军的重甲肯定追不上他们,但是如果说正面对敌的话,周军这些轻骑兵冲上去无异于送死。这里的地形决定了轻骑兵毫无用武之地,太狭窄,根本不能用迂回袭扰的战术。这一段山谷只有百多米宽,一千汉军重甲骑兵列阵而行,已经将深谷占满了。周军的轻骑根本就无法进行侧翼骚扰,而他们配备的骑弓也无力撕开汉军重甲骑兵那厚厚的铠甲! 沈万年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原本以为可以坚守最少一个月的,可是现在,仅仅是几天的时间,一线峡建造的壁垒已经全面失守,现在据守的这一段山谷完全是因为这里是最狭窄的地方,可以将兵力填在这里铸造血肉城墙以阻止汉军继续前进,但是现在沈万年感觉末日到了。以他现在麾下的几千人马,还都是轻甲步兵,其中弓箭手又占去了大半!这如何能抵挡的住那一千重甲? 汉军的重甲骑兵离着周军的阵列还有二百步的时候,周军中就有不少弓箭手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纷纷开弓射箭。以他们手里大周精工坊制作的精良步弓,将狼牙箭送出去两百步并不是很难,但是,却无力杀敌。那些飘乎乎飞过来的狼牙箭碰在汉骑重甲上面,连个火星都溅不出来就掉落了下去。武装到牙齿的汉军重骑根本就无视了这些狼牙箭,任凭那箭敲打在自己身上。 当然,更多的箭则落在了地上,根本就没有射出那么远。 “先不要放箭!一百步之内再把箭放出去!” 沈万年大吼着,可是那些士兵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汉军重甲骑兵越来越近了,那战马踏地的声音已经每一个周军士兵的心里无限的放大,震得他们的心脏都几乎承受不住。开始有人后退,但是身后密集的袍泽已经封死了他的退路,他无法移动。 一百五十步,周军的弓箭手没有等待将领的命令,开始将羽箭疯狂的倾泻了出去。密集的羽箭如同下了一阵暴雨,剩余的数千周军中有一半多的弓箭手,他们手里没有杀人的横刀,没有锋利的步槊,就连皮甲都比其他兵种要薄一些,所以他们明知道无法对汉军重甲骑兵造成伤害,还是不顾一切的拉弓射箭,再拉弓,再将箭送出去。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马蹄声中显得很细微却刺耳,那一串一串的火星同样细微却刺眼。造价昂贵重甲表现出了超强的防御力。铁甲外面覆盖着的链甲将羽箭全部阻拦在外,即便是力道浑厚的破甲锥也穿不破柔韧坚固的链甲。两层铠甲,加起来足有六十斤重,非身强力壮者无法承受。而刘凌麾下的修罗营士兵,无一不是魁梧彪悍的大汉! 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所有长枪手上前!结阵防御!” 沈万年嘶哑着嗓子大吼着,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用最正确的指挥减少麾下士兵的伤亡。他能用的手段不多了,除了……逃。 知道已经没有退路的周军士兵们一边压制着心里的恐惧,一边执行着将军的命令。他们是身经百战的永兴军,是大周最强大的一支军队,没有之一,而是唯一。大周永兴军,拥兵二十万,镇守西南一线,拥有半壁江山。当然,如果以同样数量的人马对战的话,他们不一定是大周十二卫战兵的对手,但他们的骄傲却一点也不比十二卫的战兵少! 当初对阵蜀国的时候,蜀国的精兵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连续夺得数州之地,这份天大的荣耀让永兴军从上到下都充满了骄傲。十二卫战兵算什么?别说对阵蜀国的时候十二卫战兵根本就没有上战场,就说对阵南唐的时候,看起来是十二卫战兵战功彪炳,若没有永兴军大举南下,连续击败南唐三路援军,那些卫兵能有机会攻城拔寨?就连皇帝陛下都说过,伐南唐,永兴军当属首功! 所以,即便他们恐惧,他们也想逃走,但是这几年养出来的惰性和畏死很快就被他们骨子里的骄傲压制了下去。数量不多的长枪兵开始有秩序的将前排弓箭手替换下去,然后在阵列前面结防御阵型。他们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长枪,第一排士兵下蹲,将枪杆顶在地上,枪尖斜斜的指着苍穹。第二排半蹲,同样将枪杆顶地。第三排弯腰站立,第四排直立,将枪杆搭在第三排士兵的肩膀上。 三十步,那轰隆隆的马蹄声让人心悸,周军士兵甚至已经能看到汉军重甲骑兵面甲后面那带着冰冷杀意的眸子。 三十步,没有人下令,前排的重甲骑兵开始将投枪掷出去。上百支投枪呼啸而来,顿时将数十名周军士兵钉死在地上。随后,越来越多的投枪掷了过来,一瞬间,就有二三百名周军被活活的穿死。 轰! 汉军的重甲骑兵毫无花哨的撞在周军的防御阵地上,本来数量就不多的长枪兵虽然将几十名重甲挑落在地,但是却无力阻止那洪流的奔腾。很快,黑色的铁流不可阻挡的杀进了周军的阵地内。长长的马槊将一个又一个周军士兵刺死然后弹飞,那些重甲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放下马槊,再刺死下一个对手。土黄色的阵营中,血光暴现。黑色的汉军重甲,势不可挡的踩进那一片穿着土黄色战服的周军中。 践踏! 这是重甲骑兵的另一种杀人方式。算上骑士在内,马匹和铁甲的重量加在一起将近千斤!被撞倒的周军士兵一旦被战马踏中,立刻就被踩的泥一样瘫软了下去。一条马腿踩在一名周军的胸口上,他的胸口顿时就塌陷了下去,血从他的嘴里喷泉一样冒出来。 “将军!挡不住了,让骑兵护着你先走吧!” 沈万年的亲兵用力的拉扯着他的衣甲,但他却如同石化了一般,只是僵硬的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又一个周军士兵被汉军的重甲杀死。他的眼睛里的一片血红,天是红的,地是红的,人,都是红的。 更令人心悸的是,汉军重甲骑兵的那些战马,竟然如同猛兽一样在咬人!从马鼻子里喷出来的气流,都带着一股血腥味!那些如同猛兽一样的战马,闻到了血的味道之后逐渐变得亢奋起来,赤红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暴戾的情绪。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万年的亲兵不顾一切的扯着沈万年后退,沈万年机械的被亲兵们扯着后退。他的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那些魔鬼修罗一样的骑兵,似乎失去了一切的意识一样,如同死人。 “带上将军先走!我来断后!” 沈万年的亲兵旅率大吼着,命令四五个亲兵将沈万年架起来往后跑去。而他自己,则组织起人手抵抗汉骑的步伐。只是,全军皆溃,他们这百十人的队伍又能如何呢?他们这支小小的不起眼的队伍逆流而上,带着一股死志冲向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重甲骑兵。 沈万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里能看到那血腥的杀戮场面,但是耳朵里却听不到一点声音。他的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武器,却无力提起来。他被四五个亲兵架着往后撤去,一队周军的轻甲骑兵寻找到了主将,开始拼了命的往这边汇合。 忽然,一道迅如闪电的黑影从一侧扑了过来,沈万年的一个亲兵连反应都没有就被那黑影扑到在地。一股腥味冲进了这个亲兵的鼻子里,之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狰狞的头颅,还有一张已经张开了的血盆大口。 黑豹破敌一口将那亲兵的咽喉咬断,然后理都不理,迅速的扑向下一个人。它的速度太快了,沈万年的亲兵根本就不能锁定它的位置。 一个亲兵眼前黑色一闪,再回头时,不由得僵立在那里,瞪大了眼睛,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黑豹破敌,此时正咬在沈万年的咽喉上,拖着还在不停抽动着的尸体,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不断的警惕的扫视着那些呆若木鸡的周兵。它的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嘶吼,拖着沈万年的尸体往汉军的方向一点一点的退着。 黑豹,破敌。 第三百零七章 小六子县太爷 一线峡的周军全线溃退,那些如洪荒猛兽一样的汉军重甲骑兵开始分成无数个小队,镰刀一样在周军溃逃的队伍中来回横扫。他们就好像呼啸的黑色狂风一样,将一片一片的枯黄色的叶子吹起然后绞碎。 当周军的阵地彻底崩溃之后,越过了那一段最狭窄的山谷之后,黑色的重甲骑兵开始收拢队伍,将追杀敌人的任务交给从后面扑上来的轻甲骑兵。鲜红色的刘字大旗飘扬在骑兵的最前面,跟着那一杆大旗,无数的轻甲骑兵旋风一样卷了出去。 疲于奔命的周军,他们的后背毫无遮拦的暴露在汉军骑兵锋利的横刀下面。一刀挥下去,轻而易举的就能切开他们后背上的皮甲还有他们的皮肉。顺着那刀口,可以看到白色的碎裂了的脊椎。尸体扑到在地上,很快就被战马踏成一滩烂泥。 写着周字的军旗掉在地上,被无数人的脚踩过去之后变得面目全非。长长的峡谷里,尸体到处都是。那条浅浅的小溪,早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二十几里的长谷,变成了阿鼻地狱。 一万防守一线峡的周军,活着逃离的只有三十几个轻骑兵。 清理战场后,汉军的后续大队人马开始穿过一线峡,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蜿蜒前行。 刘凌留下五千人马镇守一线峡,然后率领大军继续南下。这里是必须要守着的,这是返回北方最快的一条路,若是一线峡被人堵住的话,大军的退路也就被堵住了。虽然并不是只有这一条可走,但如果绕过茫茫大山的话,就要最少多走两个月。这次南下,以不足十万人对阵二十万永兴军,必须保证退路的畅通。 第三日,汉军轻而易举的攻克了一座县城,大军在这里休整了一夜。 大周的百姓对于战乱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打下县城的是来自北方的汉军,而是以为来的又是一伙聚众造反的反贼。此时的大周疆域内,大大小小的贼寇多如牛毛。他们少则几十人一伙就敢抢劫村镇,有几千人就敢攻打县城,要是如黑旗军,灰衣军这样的大势力,围困州府,攻打粮仓重地也毫无顾忌。 但是当看到那飘扬的刘字大旗,看到汉军严整的军容,秋毫无犯的纪律,这些百姓们茫然了。这还是兵吗?怎么和以前见到那些兵一点都不一样?他们不抢粮食,不杀人,不奸淫女人,不焚烧房屋,甚至连士绅们凑出来买平安的钱都如数退了回去。这就让人很不解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 百姓们见到大街上席地而坐休息的士兵们吃着干粮喝着水,没有一个人闯进居民家里行凶,他们紧紧揪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则让这个叫做青县的小小县城沸腾了起来。 刘凌刚刚安顿好了大军之后,忽然有亲兵来报,说是太原的钦差来了。赵大虽然没有随军而来,但是影卫的消息已经早三天之前就到了。刘凌知道,这是苏笺黎重新主掌朝政将小皇帝刘立软禁后,下达的第一条旨意。那就是,晋刘凌为汉王,在小皇帝刘立十五岁亲政之前,汉国将奉刘凌为尊。 刘凌就在大帐里接见了钦差,正是太原皇宫里现在的总管太监小六子。 “奴婢拜见王爷” 小六子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一点也不觉得身为宣旨钦差给刘凌下跪是什么丢人的事,相反,他一直以和刘凌有那么一点点的交情而自豪。至少,靠着这点交情他已经做到了总管大太监的位置上。 “起来吧,是太后派你来的?” “回王爷的话,正是太后派遣奴婢来宣旨的。王爷大军推进的速度太快了,奴婢跑死了两匹马这才将将的追上王爷的大军。王爷威武,这才短短的半年光景,大周的万里河山已经大半被王爷征服了,奴婢一路上追过来,想到自己竟然能在原来大周的国土上纵马飞驰,这感觉简直让人心里翻着花的高兴啊。王爷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奴婢心里对王爷的崇敬之情,如同滔滔江水……” 刘凌怔了一下,心说这词怎么这么熟悉。摆手示意小六子别在把这惊天动地的马匹拍下去,笑了笑说道:“宣旨吧。” “奴婢遵王爷旨意。” 小六子用了这样一句话,让站在刘凌身后的将军们都是心里一震。虽然刘凌已经贵为摄政王,但他的话,他的命令,是不能成为旨意的。但是小六子现在用了这样的词语,这些将军们都隐隐猜到宫里面有什么意图了。果然,接下来小六子宣读的太后旨意,晋封刘凌为汉王,车驾同皇帝。同时,就算是小皇帝刘立见了刘凌也要行礼,称其为叔父。 这样的手段,其实目的无非是两个。一,是为了小皇帝之前前往天牢与裴浩密议调兵这事道歉,表明太后苏笺黎的态度。第二,则是继续加大对刘凌的拉拢,绝对不能让刘凌脱离了汉国而自立出去。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苏笺黎怕。她怕刘凌对自己儿子的胡作非为而生气,一怒报复。更怕刘凌占据了大周大片河山之后自立,这样一来的话她们孤儿寡母就是去了最大的依靠,在这样的乱世中,她们很快就会被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毫不留情的灭杀。 汉王吗? 刘凌笑了笑,这个称呼还不错。他喜欢汉这个字,大汉的汉,强汉的汉,汉人的汉。 跪着宣旨的钦差,估计着小六子是前无古人也是后无来者的唯一。刘凌将旨意收了,然后命人取了五十两金子封了给小六子。小六子坚决不受,还是刘凌发话让他当做回去的盘缠,他这才战战兢兢受宠若惊的收了起来。 刘凌正问小六子现在太原的情况,忽然大营外面一阵骚乱。亲兵们过去查看,回来禀报说有十几个百姓在大营外磕头喊冤。原来,经过将近一天的观察,青县的百姓们终于确定这支打着汉字和刘字大旗的队伍,是一支军纪严明的好队伍,所以,几个有着大冤屈的百姓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竟然跑到大营外面鸣冤来了。被占领地区的百姓,当天就跑到侵略者的大营外鸣冤的,只怕也是极为罕见的。 刘凌明白了原委之后,忽然笑着问小六子道:“想不想过过县令大人的瘾头?” 小六子没明白,愣住。 刘凌指着小六子哈哈笑道:“给他一百个人,让他到县衙大堂去做一回县令大老爷,告诉那些百姓,有什么冤屈,小六子大人会给他们做主的!” 小六子顿时吓坏了,内臣不得过问政务,不得插手民事军事,这是汉孝帝刘卓当初亲自定下来的,可是才刚刚晋位为汉王的刘凌,竟然指派他去审案,小六子还以为刘凌要找理由杀了他,顿时吓得跪下来不住的叩头。刘凌倒是忘了这一层,笑着安慰了两句,小六子这才确定原来汉王殿下不是要杀他,而确实是给他一个圣堂问案的机会! 这下小六子可就乐坏了,自古以来,他还没听说哪个太监有这样的权利呢。 狐假虎威的小六子穿着象征着钦差身份的明黄色比肩,带着刘凌派给他的一百个魁梧的士兵,领着那些喊冤的百姓大模大样的进了县衙。因为这些百姓告的就是青县的县令,所以小六子到了县衙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县令拔了官服绑了,押在大堂里一同问案。其实案情很清楚,这个县令大人平日里就是个为非作歹欺男霸女的人,人证物证都齐全,他想抵赖也没有办法,苦苦哀求不成,到底被小六子一声令下押出去砍了脑袋。 审县令这在青县可是件大事,只小半个时辰县衙外面就被围观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且,越来越多的百姓正在赶过来看这百年不遇的大事。 小六子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也不是一个一朝权在手,立刻得意忘形的人,他居然有几分审案的天分,懂得把主犯从犯一股脑的揪出来。友情客串衙役的亲兵们开始一队一队派出去拿人,很快县城里几十个罪大恶极的富户老爷都被抓来了。其中还有不少地痞无赖。之所以抓人的速度这么快,得益于群众的力量。一听说要抓那些平日里欺压百姓的恶人,百姓们积极的领路认人。 在群众们雪亮的眼睛下,一切牛鬼蛇神无所遁形。 看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人都被拿下,百姓们积压在心里的怨气和怒火终于爆发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申诉冤情,累累血债令人愤怒。小六子越听越气,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应该请示一下刘凌,抓起桌案上的令箭一下子都倒了下去。 “杀杀杀!统统杀掉!” 他用尖尖的嗓门吼着,装若疯癫。 三十几颗人头落地,欢声雷动。 站在街角处,刘凌看着杀伐果断到令人刮目相看的小六子笑了笑,回身对花翎等人说道:“这个小家伙有些意思,很有意思!” 他哈哈笑了笑,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同时,千里之外的晋州,有一个人也在审案。 第三百零八章 死是有很多种的 阴暗的牢房里,静得可怕。 晋州的军用牢房,此时已经被监察院征用。而晋州原来的右威卫将军府,如今也变成了监察院的驻地。这将军府占地极广,前前后后不下几百间房子,还有地牢水牢,可以说简直就是专门给监察院建造的一样。 监察卫明面上的人,至少有六百人已经进驻了这个院子。而这些监察卫们,提起监察院的时候,往往会自豪的说,我们是院子里的人。赵大将监察卫彻底改造了一下,原来的三档头,主要负责训练情报人员的罗迦身死之后位置一直空着,但是今天,新来的三档头已经就任,此时正在监察院宽敞的客厅里与其他几位档头见面。 改造后的监察院分成六个部门,称之为监察院六处。这是刘凌亲自给取的名字,就连赵大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叫做处。刘凌解释说,处,是处理的处。而赵大想到的则是,处,是处女的处。 各处的负责人还是以档头称呼,一处的负责人就是原来的大档头孙狄卫,负责监管如今整个汉军控制区域内的官员。二处的负责人是二档头韩奕之,负责整个汉军控制区域内军事方面的事。三处原来的三档头罗迦意外身死之后,本来位置空了大半年,但今天监察院的老大指挥使赵大人宣布有了新的人选,名字叫做陈子鱼。三处,主要负责收集地方情报。四处,则是主抓刑讯和处理叛徒,四处的刺客和执法队可以说是整个院子里战斗力最高的。四处的档头叫做周云冰,本身就是一位身手了得的高手。而五处,则是负责后勤支援,装备,毒药,火器的研究管理。五处档头,叫做柳非惊。六处,负责保卫,保卫所有重要人物的安全,比如刘凌身边现在的聂氏兄弟,就归六处节制。再比如赵大,他身边的护卫同样都是六处安排的。六处的档头,叫做邓平。 赵大将身子都靠进那张刘凌送给他的颇为宽大舒适的轮椅里,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貂毛大氅,脸色依然很苍白,但已经不是看起来毫无血色的那种死人脸色。只是,他身上的阴寒气息却仿佛更浓了一些。 赵大微笑着,语气很轻柔的对监察院如今的五位巨头介绍道:“这位陈姑娘,以后就是院子里三处的档头。你们熟悉一下,三处的事以后就由陈姑娘负责。” 其他五个人都打量了一下这个新来的女人,然后礼貌性的打了声招呼。没有人会质疑赵大的决定,因为他们都知道,既然指挥使大人选了这个女人做三处的档头,那这个女人肯定就由其过人之处。 陈子鱼穿了一身监察院的黑色制服,笔挺的衣服,黑色的款式有些奇怪的长袍将她衬托的十分的英姿飒爽,平添了一股别样的韵味。这种款式的长袍是刘凌亲自设计的,监察院的人都很喜欢,因为这身制服穿起来很舒服,而且看起来很威武。这是一款立领子的风衣,只在脖子下面有一颗扣子,穿起来很潇洒。 陈子鱼也很喜欢这套衣服,因为她觉得穿上这件衣服之后,不但能为刘凌做一些事情,更重要的是,她随时都感觉自己处于刘凌的怀抱中,温暖而幸福。 等互相熟悉了之后,赵大指了指一处的大档头孙狄卫道:“把院子里的情况跟三档头好好介绍一下,咱们时间紧迫,三档头必须尽快熟悉院子里的事是如何运作的。” 孙狄卫应了一声,随即将监察院的构成和职责详细的和陈子鱼介绍一遍。陈子鱼一边听一边点头,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必要的信息全部记在脑子里。等她讲监察院的基本事物都明白了之后,赵大微笑着说道:“就先了解这些吧,回到三处,下面的人会将具体事宜全都汇报给你的。” 陈子鱼点头:“属下遵命。” 赵大很满意她的态度,这是一个不骄不躁的人,还是一个女人,还是王爷的女人,很好,非常好。 “今天主要有三件重要的事,第一件就是陈档头的到来,现在说第二件。” 赵大咳嗽了几声,身子颤抖着,依然虚弱不堪。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侍女从怀里掏出几粒药丸,温柔的送到赵大嘴边,赵大用水送服了下去之后,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变得有些潮红的脸色也渐渐的平静下来。 “第二件,裴浩已经从太原压到晋州了,就交给四处吧,周云冰你亲自去审审,看看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皇帝还安排多少针对王爷的事。问清楚了之后就处理了吧,留着也没有用。” 周云冰躬身道:“属下明白。” 赵大叹了口气道:“咱们监察院就是给王爷做事的,一切都王爷不利的事咱们都要清理的干干净净。不管对方是谁,就算是大汉的皇帝也不成。监察院干的就是这个,不能让人威胁到王爷一丝一毫。所以,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要谨记,咱们忠于的是王爷,而不是其他任何人,也不是任何国家。” 赵大的手指轻轻敲着轮椅的扶手:“院子里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王爷,你们要记住这一点。” “属下明白!” 六个档头齐声答道。 赵大点了点头:“院子的前身是影卫,这件事你们都知道。影卫是王爷暗中的力量,现在既然摆在明面上来了,咱们就必须比以前做的更好才成。有些事,需要咱们明面上去做,而有些事,依然需要暗中敲定。” 他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这第三件事,就是需要暗中去做的。这件事很大,相当大,大到影响整个院子是否依然存在。但,咱们必须去做。王爷下不去手的事,就得咱们这些忠心耿耿的鹰犬们自作主张去做了。” 他看着陈子鱼道:“一会儿三档头和周云冰一起去审裴浩,然后安排下去人手查证。真要是发现了什么针对了王爷的阴谋,不管主谋是谁” 赵大指了指天空:“也一样要杀!” 周云冰和陈子鱼坚定的点了点头,毫不质疑。 地牢很坚固,坚固的即便放开犯人的手脚,他们也绝对冲不开那牢门。而即便他们能扭断是坚固的铁门,也绝对冲不出去。地牢门口的二十个手持连弩的监察卫高手,在一眨眼的时间能就能把犯人射成刺猬。而在地牢门外,有二十个监察卫四处的刀手在,就算是聂人敌来了也别想闯进去。 所以,裴浩的手脚上没有锁链,肩膀上也没有枷锁。 他很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本书,周延公的吏治通鉴。 这本书上被他圈圈点点了很多地方,而且书已经有些破损,显然,他看这本书已经很长时间了,且是十分用心的再看。当听到地牢的铁门吱呀一声响动的时候,裴浩皱了下眉毛,将书合上。他坐直了身子,静静的等待着自己最终命运的到来。 两个监察卫走过来将牢门打开,随后,两个穿着黑色笔挺长袍的人一前一后进了这间牢房里。有人搬来两把椅子,这一男一女并排坐在椅子上,很认真的大量着裴浩。尤其是那个漂亮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裴浩看见她忽然心里感到一阵寒冷。或许是那双眸子里的杀意太浓了吧,浓到已经能让空气结冰。 “来送我上路的?” 裴浩语气平淡的问道。 周云冰答道:“会的,但不是现在。” 裴浩摇了摇头道:“我自己做的事,何必去牵连一个孩子?他本来就是不幸的,就算他是皇帝,他的不幸也无法阻止。他……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他能有什么心机?一切都是我教唆的,和陛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周云冰道:“这些话,你不必说的。” 裴浩愣了一下,脸色逐渐变得寒冷:“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什么都不说,又或者我什么都说了,其实结果早就已经注定?” 周云冰道:“你错了,那个人的结果,注定在你身上。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如果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的话,指挥使大人会根据你的话做出最终的判断,或许是杀或许是不杀。而如果你不说,指挥使大人只能自己去判断事情,根据他的想法,或许是杀或许是不杀。所以,你有闭嘴的权利,也有说话的权利。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或许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连续用了很多个或许,因为最后的结局,他也无法确定。监察院指挥使大人……他的心思,又岂是那么容易猜到的?虽然指挥使大人嘴上说着杀无赦,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裴浩怔住,默然不语。 陈子鱼忽然轻声道:“你就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裴浩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左右是一个死字,还能如何考虑?” 陈子鱼幽幽的叹了口气:“死……是有很多种的。” 第三百零九章 动一些人 一辆黑色的马车平稳的行进在官道上,漆黑的马车车厢上,画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拉车的是四匹毛色黑亮的西域良马,而赶车的,则是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长袍中的男子。马车前后左右,有一百名身穿黑色长袍的监察院六处刀客,黑色的长袍随着马匹的脚步而上下翻动,看起来格外的有气势。 在监察院六处刀客的后面,则是一支五百人的骑兵,黑甲,黑旗,旗子上同样是一团熊熊的火焰。这五百骑兵是监察院的下属骑兵,都是从各营骑兵中挑选出来的精锐。监察院的骑兵人数并不多,一共只有两千人。而此时,却有五百人出现在官道上保护着一辆漆黑的马车,由此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推测出马车里的人是谁。 大汉如今的天下中,除了那个权力第二大的人物还有谁能有如此的阵仗? 监察院的指挥使大人,那个叫做赵大的男人,如今在大汉可是如日中天。这一队人马,是从晋州出发的,目的地,是太原府。 马车里不止赵大一个人,而有资格坐上这辆马车的在整个监察院里,好像只有一个女人。她叫陈子鱼,监察院的第四号人物。一个在监察院那些监察卫眼中突兀出现的女人,如同一朵盛开在钢铁荆棘中的花朵。当然,这花朵娇艳到令人心醉,当然,这花朵注定了只为了一个人盛开。 “大人,不要因为王爷而对我有所顾忌,王爷既然让我在大人手下做事,也不会希望大人放不开手脚。” 陈子鱼笑着说道。 赵大在车里的时候,还是对陈子鱼十分的尊重的,这让陈子鱼有些不适应,毕竟自己现在是监察院的人,自己央求王爷来监察院做事,自然不能仗势欺人。她想来监察院,主要是想帮刘凌做些什么事,进了监察院的门,自然一切都要按规矩办。赵大是监察院的指挥使,在监察院,他就是天。陈子鱼不想坏了规矩,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 赵大点了点头道:“那就赎我失礼了。” 顿了一下,赵大问道:“三处的事,你都熟悉了?” 陈子鱼想了想说道:“还没有,我不想一知半解,三处的小队长以上的每一个人我都要详细了解,在每一个地方的密谍我也要详细了解,日子可能要耗的久一些。” 赵大道:“这样好,只有熟悉自己的每一个属下,这样做起事来才能如臂使指。” “这次去太原府,事情就交给你来处理,我不会参与。” 他想了想说道:“监察院在太原府的人你可以随意调遣,我这次去太原,主要是去见见太后。其他事,我都不会插手。” 陈子鱼皱了下眉头,隐隐猜到了赵大这样做的用意。这是一件大事,最起码对于大汉来说是一件大事。为了王爷考虑,必须筹谋好。而赵大将这件事交给自己来做,是因为自己是王爷的女人。这件事如果做好了的话,王爷心里,自然会有自己一个位置。但如果做不好的话,或许…… 赵大笑了笑:“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之所以交给你做这件事,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是你,而不是四处的人。” 他给陈子鱼提了个醒,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陈子鱼恍然大悟,心里顿时畅快起来。感激的看了赵大一眼,却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假寐,随着车子的前行,他的身子还轻微的起伏着。陈子鱼笑了笑,撩开马车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的青山绿水,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从晋州到太原府足足走了二十天。沿途的州县官员街道欢迎,赵大一概不见。平日里住宿也只在驿站停留,吃穿用度车马补给一律由驿站提供,地方上送上来的孝敬他一律不收。这一路经过了二十三个县,倒是砍了十七颗县令大人的脑袋。黑衣的监察卫到了一个地方,简直就成了索命的夜叉过境一样。但凡被查出来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官员,一经查证,立斩不赦。 这一路下来,监察院的冷血和严厉更加的深入人心了。 七月初七,牛郎和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刘凌的大军已经陈兵在华州城外二十里处,而监察院的马队,也到了太原府城外。监察院留守在太原的官员早早的就在城门外等候,看到那象征着权威的黑色马车缓缓驶来之后,这些黑衣遮体的监察卫官员躬身站立在道边。就连太原府兵马指挥使陈远山,都在迎接的人群中。 如今太原府的所有兵马,都有陈远山指挥,在太原府,他已经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赵大却并没有下车,只是从马车里穿下话来,因为身体实在不适无法与众位大人们见面,请诸位大人海涵。然后就在太原府监察卫的引领下,直接去了朝廷在太原明长巷新建的监察院衙门。这个地方虽然比不了晋州监察院衙门宽阔宏大,但却显得更加的严肃森寒。 赵大由手下搀扶着坐上轮椅直接进了院子,同样没有理会守在监察院门前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他表现的这样狂傲,让这些太原府的官员们心里都很不舒服。若不是因为赵大这个人在王爷那里有着绝对的信任,只怕立刻就会有人破口大骂。 陈子鱼跟在赵大身后进了监察院的大门,一直到了书房。虽然这一路上走的并不着急,马车里也足够舒适,但赵大还是显得有些疲劳,看上去很乏力的样子。看来雍州的那次重伤,虽然没有让他丢了性命,但几年之内只怕都难以恢复了。 见陈子鱼欲言又止的样子,赵大喝了口热茶之后问:“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对那些官员们如此冷淡?就连陈远山和候申这两个王爷的人,我都没有理会,是不是显得过于狂傲了?” 陈子鱼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否认。 赵大笑了笑说道:“知道王爷为什么给我这么大的恩惠吗?战场上看不到我的影子,但我确实如今大汉武将中官位最高的一个。还有院子里的那辆马车,可以随意出入大汉任何一个地方,包括军营,皇宫大内。正四品以下的官员免职甚至诛杀,我都有权利做决定而不必请示王爷。就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们,我也是想抓便抓。即便是王公大臣,皇族子弟,只要犯了法我都有权利处置,这恩典是不是太大了些?” 陈子鱼想了想说道:“进城的时候我还没有想明白,但现在我明白了。” “哦?” 赵大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子鱼。 陈子鱼认真的说道:“大人是想做一个孤臣!” 赵大眼神一亮,随即丝毫不吝啬赞赏的看了陈子鱼一眼:“孤臣?没错,就是这两个字。是权臣,更是孤臣。我手里的权利太大了些,所以只能做孤臣。这满朝文武,皆是我的朋友,也皆是我的对头。之所以说皆是我的朋友,是因为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我是断然不会找他们麻烦的。之所以说我是他们的对头,是因为他们恐惧我。在恐惧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把那个人当做对头。” “就好像……”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就好像做母亲的用来吓唬小孩子的大灰狼一样,在孩子眼里,大灰狼就是他们的对头。” 陈子鱼笑了笑,如春花盛开:“我发现大人其实并不是传说中那么冷酷。” 赵大摇了摇头:“你这个发现很不好,最好还是别说出去。” 陈子鱼行了一个监察卫的军礼:“属下这就告退了,太原府三处的人我想接触一下。” 赵大挥挥手:“去吧,太原,已经没有了什么龙气,全靠着咱们这些监察卫的一身阴气压着。要想让太原更稳定,阴气就要再重一些。有时候表面上看起来乱一些,其实更稳定。” 陈子鱼神色一变,细细的品味了一下赵大话里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躬身退了出去。她此时仅仅是监察院的三档头,而不是汉王刘凌的女人。 太原府三处的负责人已经在三处的衙门里等她,一共三个人。虽然人不多,但是这三个人手里,却掌握着太原府所有官员们明里暗里的一切信息。看到身穿档头服饰的陈子鱼走进来的时候,三个人虽然早已经知道如今的档头是个漂亮女人,还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美,超乎寻常的美。他们实在想不到,自己的上司竟然是如此一个标志的美人。 “先告诉我你们的名字,职务,然后告诉我这一年以来太原府官员中有谁不安分。尽量简短点,一会儿我还要进宫。” 陈子鱼坐下,挥挥手说道。 三处太原负责人叫做李安,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和善温厚,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当然,在你发现他不值得信赖的时候,往往已经被戴上了监察院的锁链。李安有两个副手,一个叫万平,一个叫周颠。 李安从陈子鱼的一句话里就判断出自己这个新上司的脾性,所以毫不拖泥带水的将太原府官场中的情况说了一遍。着重提到了几个人,但是言辞并不啰嗦。用最短的时间,最简练的语言,将陈子鱼想要了解的信息说了一遍。 陈子鱼点了点头,对这个叫李安的胖乎乎的男人的表现比较满意。 “给你一个提示,我打算动一些人。一些动起来看起来场面很大,但对朝廷并不会伤筋动骨的人。整理好了之后将详细的情况写好,明天一早送到我手里。” 李安当然明白陈子鱼的意思,这个三档头想要动的人,自然和那个小皇帝脱不了关系。那个虽然小,但是已经颇具心机的小皇帝,这次只怕要生气更要害怕了。 第三百一十章 原来并不聪明 小皇帝刘立在读书,看起来很认真的在读书。这个聪明到让人有些害怕的小孩子,总是表现出一种令人担忧的成熟。或许,这恰恰是其幼稚的表现吧。 陈子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安安静静的翻看着一本他这个年纪还不能很理解透彻的春秋。 “你是谁?为何见朕不跪?” 已经有陈子鱼肩膀高的小皇帝皱起眉头,冷冷的问道。他有些气愤,一,是因为这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女人不知尊卑。二,是因为这个女人不懂规矩破坏了自己看书的心情。三,则是他不喜欢陌生人随便就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这样,他会有一种很不安全的感觉。 “侍卫们都哪儿去了?难道都死绝了吗?这皇宫什么时候成了闹市,谁想进来都能进来的吗?” 他绷着脸,想表现出一股威严的气势。但是他失望的发现,这个看起来能祸乱众生的美丽女人对他的威严并不感兴趣。而那些大内侍卫们,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小皇帝刘立想了想,随即明白了过来。在大汉,能够随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母后苏笺黎的人,另一种,是他那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叔父刘凌的人。很显然,他对后者极其的排斥。 “滚出去!” 他近乎于咆哮。 陈子鱼没有理会这个小疯子,而是很自然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那个脸色很不好的小皇帝,听他咆哮。 “竟然敢在朕面前坐着?谁让你坐下的!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朕叉出去!拉到宫门口砍了!” 小皇帝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声吼道。只是他才八岁,怒吼的腔调还带着难以掩饰的稚嫩。 陈子鱼叹了口气道:“我的陛下,看来你并不如传说中那么聪明!” 小皇帝愣了一下,冷冷的看着陈子鱼冷冷的问道:“你到底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就算朕被母后禁足在这里,但是你也应该明白,这大汉还是朕的大汉!” 陈子鱼悠然道:“这大汉的确是陛下的大汉,没有人否认这一点,陛下不必强调。若是有一天这大汉不是陛下的大汉了,那也只能说,是陛下自己把自己逼着离开那个座位的。” 她摊了摊手,模仿着刘凌的动作:“很遗憾,从陛下目前的表现来看,那一天似乎并不遥远了。”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小皇帝厉声问道。 陈子鱼扬起漂亮的眉毛,嘴角挑了挑,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弧线:“来给陛下讲一个故事。” 她笑了笑,看着有些诧异的小皇帝说道:“从前,有一个很强大的国家。皇帝是一位十分贤明的君主,文治武功皆是百年不遇的有道明君。这个皇帝在世的时候,对内发展农业商业,使国库一年比一年充盈,是百姓一年比一年富足。对外,则开疆拓土,击败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灭掉了所有反对他敌对他的国家。” “这个皇帝有十几个儿子,每一个都十分的优秀。所以这位皇帝逐渐年迈之后十分的矛盾,因为他不知道选哪个儿子做皇位的继任者。终于,一直到他临终的时候才确定了新皇帝的人选,那就是他的第四个儿子。但是,他的另一个儿子老八已经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控制了军队,控制了满朝文武,已经定下计谋,一旦登基为帝的不是老八自己,那么,不管是谁登基,军队都会闯进皇宫大开杀戒,然后推举老八做皇帝。” “老四知道自己无力抗衡自己的八弟,于是坚决不肯继承帝位而是将帝位让给了老八。并且全力辅佐老八登基,并且全心全意的为老八稳定江山。终于,他用了十年的时间,让老八彻底的信任了他。于是,在他控制了朝廷中的文武百官,控制了军队之后,他毅然发动政变,杀死了老八,然后自己登基为帝,终于成了一个不输于他父亲的伟大君主。” 不等小皇帝说话,陈子鱼接着说道:“还有一个故事。说的同样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同样一个圣明的皇帝,唯一不同的是,他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继任者。因为他当时只有一个儿子,才刚刚八岁。皇帝得了重病,临终前将几个很有能力的大臣定为顾命大臣,辅佐年仅八岁的幼子登基。但是皇帝想不到的是,他所认命的顾命大臣中有一个人野心勃勃,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将军权牢牢的抓在手里。” “这个大臣嚣张跋扈,根本就不把那个小皇帝放在眼里。他的车架出入如同帝王,他的女人比皇帝还要多。他掌握着所有文武百官的生死,一句话就能灭掉一个传世久远的大家族。这个大臣一直想废掉小皇帝而自己做皇帝,但又犹豫不决。那个才八岁的小皇帝也明白大臣的野心,但是他没有实力抗衡那个大臣,于是他故意表现的很懦弱,很贪玩。” “他用了四年的时间,悄悄的训练了一批死士,终于,在他十二岁那年,被他抓住了一次机会。在皇宫里派死士将那个顾命大臣一举击杀,从而亲政,将皇帝的权利一点一点的抓回到自己手里,最后,他也成为了一个有道的明君。” 听完这两个故事,小皇帝刘立的眼神已经变得格外的明亮。他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紧走几步到了陈子鱼面前说道:“你……你是来教朕的吗?你讲的故事很好,示弱于敌,然后厚积薄发,一举成功!谢谢你!不管你是谁我都要谢谢你!你教会了朕一个道理,一个大道理!” 陈子鱼可怜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皇帝,幽幽的说道:“我的陛下,你错了。” 她看着小皇帝刘立那张充满了希望的脸说道:“我不是来教你的,而是想告诉你,我的陛下,你再也没有故事里主人公那样的机会了。” 看着突然间呆若木鸡的小皇帝,陈子鱼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明天会杀人,杀几个对皇帝陛下来说很重要的人。是皇帝陛下这一年以来最倚重的人,他们都是在朝廷里有些地位的人。” 她顿了一下说道:“这些人,只要安分守己,原本都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即便不能封侯拜相,将来封妻荫子还是有机会的。但是他们明天就要死了,很遗憾,我的陛下,是你一步一步逼着他们送死的。陛下,我只想告诉你,因为你的莽撞,将会断送掉很多人的性命。” 陈子鱼站起来,发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很聪明的小皇帝已经泪流满面。 “不要杀他们,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不要在杀人了。” 小皇帝一边哭,一边乞求,一边往前走着,试图靠近陈子鱼去得到对方的怜悯。但是,陈子鱼冰冷的话语让他顿时僵立当场。 “收起你伪装出来的可怜吧,我的陛下,你袖口里藏着的那柄匕首杀不了我,而且,即便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你真的够聪明的话,我根本就没有必要讲那两个故事给你听。当然,你的母后也就没有必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挽救你。” 小皇帝的脸色变得惨白,当的一声,他袖口里喂了毒药的匕首掉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一声响动。 陈子鱼叹了口气道:“放心吧,你还是会继续做你的皇帝。因为他不想杀你,而我又不想让他生气,所以你只能活下去,虽然,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不过有一点请你记住,我的陛下,如果你还想有所图谋,千万记住我刚才给你讲的那两个故事。不然的话,虽然我不能杀了你,但是却能把所有准备帮你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杀的一干二净。说不定,还包括你的母后?” 扑通一下子,小皇帝刘立再也站立不住瘫软在地上。他就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小小的年纪,却变得如此颓丧。 “顺便告诉你,陛下,裴浩已经死了。” 说完,陈子鱼转身离开这间书房,这个太后苏笺黎软禁自己儿子的地方。小皇帝刘立看着陈子鱼婷婷袅袅的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站起来疯狂的往外冲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书房门口原本应该当值的大内侍卫们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身穿黑色制服的监察卫。 而此时,赵大正坐在轮椅上,与太后苏笺黎谈笑风生。 第二日一早,上早朝的大人们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忽然发现有十几个自己熟悉的人,同朝为官的人,被捆绑着双手跪在宫门口。两排杀气森寒的黑衣监察卫手提着雪亮的横刀站在他们身后,冰冷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那些人的脖子。随着一个监察卫首领的命令,那些冷血无情的监察卫挥刀看落。十几颗血糊糊的人头落地,十几道血流喷泉涌出,将宫门外装点的格外血腥恐怖。 然后,那些面无表情的监察卫将尸体搬上了一辆马车,那些无头的尸体就好像堆口袋一样被丢在马车上拉走。血顺着马车一路低落,在青色的石路上点缀出一路的凄艳梅花。再然后,无数个小太监从宫里提着水桶冲出来开始清扫街面,在那些大人们的注视下,很快,宫门前救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到一滴鲜血。就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杀人的事情一样。 宫门看起来依然恢弘严肃,只是从这一天开始,上朝的大人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会有恐惧不可抑制的蔓延出来。顺着他们的血液,一直流遍全身。 第三百一十一章 阵前交谈 华州城并不十分的高大,虽然监察卫的情报上已经将华州的地形描述的十分详尽,但是刘凌亲眼看到华州城的时候,还有感觉有些难以置信。这城墙竟然比绛州的还要低矮几分,哪里有大周第一粮仓所在州府的样子? 只有六七米高的城墙,如何能保护那座存粮数百万石的华州仓? 不过,永兴军节度使谢俊自然也是知道华州难以防御的。所以,在很久之前,谢俊就派人在华州城外面挖了一条宽足有十丈的护城河。河道深足有六七米,河道中还饲养了大量不少蛟龙。(注1) 而且,华州城墙虽然不够高大,但却足够宽。即便如晋州那样被蒙虎打造成军事要塞一般的城池,其城墙也只不过五步宽。而华州的城墙宽度,足有十二步!这样一来的话,城墙上就可以集结足够的防御兵力了。而谢俊想到的另一个办法就是,用巨盾来增加城墙的高度,这样,将大幅度增强城墙的防御力。 而让刘凌最重视的,则是华州城墙上那数不清的重弩。看来,为了保住华州仓,谢俊可是下足了本钱的。这些重弩,一般的州府城墙上最多装备十几二十架,而在华州城墙上,每一面最少都有百架之多。重弩的杀伤力惊人,二百米之外就能够轻易将重甲骑兵连人带战马一齐贯穿钉死。对于步兵来说,这就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了。 而在华州的四门外面,都有永兴军连绵而建的兵营。粗粗看来,光是华州城外,永兴军就屯兵不下三万人。到华州之前,刘凌已经率军同永兴军交战了数次。凭借着连发火箭和抛石车巨大的威力,汉军连战连捷,数次大战之后已经斩敌过两万,永兴军节节败退。 刘凌正带着人观看华州布防的时候,忽然见华州北门外的周军大营中辕门大开,一队骑兵呼啸而出。这队骑兵人数并不多,也就千人左右。但看其装备之精锐,骑士之壮武竟然能与修罗营轻骑兵相提并论了。这队骑兵打着谢字大旗,看样子竟然是永兴军节度使谢俊亲自出营来了。 刘凌笑了笑,立马原地,等着那支周军骑兵逐渐到了近前。只见那些周军骑兵左右一分,十几员战将拥着一员身穿金盔金甲的大将到了阵前。两军相隔着二百米左右停了下来,双方都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一名周军将领出了阵营,纵马飞驰而来。到了刘凌二十米外抱拳道:“前面可是汉王殿下?我家节度使大人想请王爷一叙。” 花翎轻声道:“王爷切勿前往,小心有诈。” 刘凌摆手道:“无妨,若是谢俊真敢动手,以你的神箭难道还留不下他?” 花翎无奈,只好护在刘凌身侧,催马跟着刘凌往前走去。赵二不放心,叫上赵霸,带着百余名亲兵跟在后面,紧紧的护着。对面周军阵营中,也分出百余名骑兵,护着那员金甲大将催马而出。 两拨人马相隔十几米站住,那金甲大将抱拳道:“久闻汉王威名,想不到第一次相见竟然是两军阵前。” 刘凌笑了笑道:“镇南侯威震南疆,孤今日得见,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谢俊是个红面长髯的汉子,善使一杆百多斤沉重的大刀。人都说其有美髯公的风采,刘凌今日见了,果然觉得此人有几分像那忠义无比的关公。若是那身金甲换做绿色锦袍的话,就更能乱真了。 “汉王远道而来,可是为了夺我这华州仓?” 谢俊高声问道。 刘凌笑道:“若镇南侯说是夺,那便是夺了。” 谢俊叹道:“我与王爷天南地北,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刀兵相向的一天,即便王爷挥军南下,我永兴军也不曾率军阻拦。如今王爷已经占据大周数州千里之地,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刘凌道:“非孤欲逼镇南侯,而是不得不取之。华州仓存粮数百万石,可安大周半壁江山。若换做镇南侯是孤,镇南侯又会如何处之?孤挥军十万而南下,可不仅仅是为了这华州仓而来。” 谢俊道:“汉王武功,天下第一,谢某本不敢阻挡汉王大军,但涉及谢某麾下二十万子弟之性命,六州百万百姓之安危。谢某不敢后退,若汉王执意要取华州,谢某也只能拼死相抗了。” 他遁了一下说道:“只是,兵乃至凶之器。动辄生灵涂炭,河山崩裂,为天下黎民百姓计,谢某还是恳请汉王收兵。谢某愿意华州仓两成存粮以做汉王劳军之资,与汉王共分大周东京以西五十四州半壁江山,汉王以为如何?” 刘凌笑问:“镇南侯可是大周的镇南侯?” 谢俊道:“自然!” 刘凌又问:“那为何镇南侯有此提议?镇南侯身为一方节度使,麾下兵马二十万,兵精粮足,为何要与孤坐而分地?” 谢俊道:“大周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汉王虽然非我大周之人,但也是汉人。大周与大汉一衣带水,唇齿相依,与那契丹党项的蛮人绝不能相提并论。汉王麾下精甲,天下致锐,所向披靡。既然谢某没有与汉王一战而胜的把握,倒还不如退而求其次,只求保住谢某如今这六州之地罢了。若是谢某能将汉王击败擒杀,也就不必再次苦苦相求了。” 刘凌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句,这谢俊倒也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镇南侯太自贬了,以永兴军的战力,这大周西部五十四州,若是镇南侯想夺的话,谁能阻止?” “关键则在于此,谢某只想守着这几亩薄田度日,不求逐鹿中原,但求安居乐业。谢某升斗小民,自然不会与汉王一样有鸿鹄之志。还请汉王三思,切勿再轻动刀兵。” 刘凌拍手而赞道:“好一个安居乐业,只凭这四个字,孤已有退兵之意。” 听刘凌这样说,花翎等人心中都是一紧。他们深知王爷的为人,说不定王爷为了免去生灵涂炭真的就会退兵而去。不过,刘凌说的话很快就让他们安下心来。 “只是,镇南侯治下这六州的百姓恐怕并不是如你所说,能过上安居乐业这般的日子吧?给养二十万大军,所需甚大,即便镇南侯坐拥华州仓,也不能做到秋毫无犯这四个字吧?镇南侯的安居乐业,只是镇南侯一人之安居乐业,而非六州百姓之安居乐业。孤有心于平生使天下太平,倒是不得不与镇南侯为敌了。” 谢俊脸色一寒道:“难道汉王真以为谢某麾下二十万大军是土鸡瓦狗不成?” 刘凌轻笑道:“十八万不足,前些日,倒是让孤占了些便宜,侥幸胜了镇南侯几场。” 谢俊哼了一声道:“既然汉王已经下定决心要与我永兴军为敌,那就只好在沙场上一决胜负了!谢某虽然胆小气弱,却也不会坐视被人欺负到头上来!” 刘凌再次拍手赞道:“镇南侯此言方显大丈夫本色,孤深以为然。” 谢俊被气的一窒,寒声道:“那谢某就就华州城内恭迎汉王大驾了!” 刘凌道:“如你所愿。”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谢俊麾下的将领轻声道:“大人,何不趁此机会杀过去一举击杀了刘凌?只要刘凌一死,汉军便不足为惧!” 谢俊扫了一眼十几米外已经擎弓在手的花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大丈夫,岂能如此下作?要战,便光明正大的在沙场上决胜负生死!” 听谢俊说的慷慨激昂,那出主意的郎将倒是脸色发红。他自然不知道,谢俊之所以没敢动手,是因为他猛然间想起,汉王刘凌身边可是有一个一百五十步外百发百中的神箭手的。料来就是那擎弓在手的汉子了,以现在这个距离,谢俊可不想被人一箭穿心。 回到大营之后,刘凌升帐聚将。 “花翎,令你率领两千弓箭手,埋伏于大营东侧,若见到周军在偷营,尽可放过,只待周军进了大营之后在率军射杀!” “赵二,领五千步兵藏于大营西侧,等周军进营之后,只管堵住营门,保护花翎麾下的弓箭手。若是周军反扑激烈,就放开一条道路让其离去!” “昭先,你带本部兵马,藏于辎重营内,但见周军进营之后,布置好连发火箭,霹雳弹,只管杀之!” “赵霸,领两千骑兵埋伏于大营外三里,见周军来偷营务必将其放过,待周军溃逃再从后掩杀。” “杨业,领两千骑兵,但见赵霸截杀周军人马,便从东侧直奔周军北门大营。只需将周营杀穿,多多放火,不必久留!” “三江侯,辎重营所有粮草辎重,入夜前务必搬离辎重驻地。在马车上装满碎石,充作军粮辎重!” 刘凌接连下了十余道命令后轻笑道:“周军惧怕者,唯抛石车,火弩车两样火器。今日既然谈破了脸皮,今夜谢俊必然派人来不计代价来烧我抛石车与火弩车。尔等只需依令行事,倒要叫那谢俊派来多少人,就留下多少人!” “属下尊令!” “孤自在中军登高而上,观诸位将军杀敌立功!” (注1:蛟龙,即是鳄鱼。) 第三百一十二章 谁夜袭谁? 刘凌预计的没有错,周军最忌惮的莫过于汉军的抛石车和火弩车,这两样大杀器在正面对敌的战场上,周军根本就无法抗衡。汉军就是依仗着两样逆天的武器,一口气连败周军数阵,将永兴军逼着死守华州。 所以,谢俊绝对不允许这两样东西出现在华州战场上。尤其是抛石车,那种东西抛射出来的威力巨大的火器,如果用在攻城上的话,以华州低矮的城墙根本就难以阻挡。想想看吧,那样威力巨大的东西在城墙上炸响的话,守城的周军将会遭受到何等的灭顶之灾。 谢俊必须在汉军攻城之前将汉军依仗的抛石车毁掉,而夜袭,是最好的办法。永兴军虽然还有十八万大军,但雍州附近只有十二万左右的人马,其他地方的人马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之前几阵皆败,损兵两万余,如今在华州的周军和汉军在人数上基本相当。正面对敌的话,一向自傲的谢俊也没有把握将汉军阵地中的抛石车毁掉。 汉军远来,立足未稳,就算能预计到今晚周兵劫营,黑夜中乱战,谁也控制不了战斗的方向。只要找到汉军辎重营的位置,一把火将那些火药包和抛石车都烧了,汉军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周军的胜算就更大了几分。 一万周军,分作三路,趁着夜色一头撞进了汉军的大营中。第一路周军两千人马在大营正面佯攻,第二路人马两千人在左翼佯攻。而六千周军则趁着夜色从右翼猛攻了进去。 第一路佯攻的人马没想到汉军的抵抗竟然那么脆弱,索性一鼓作气杀进了大营中。没多久就和第二路人马汇合在一起,直奔刘凌的中军杀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杀到刘凌那座移动大帐的前面,忽然一阵号角声响起,从四下里冒出无数的汉军弓箭手,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箭雨。 佯攻的周军见事不好,开始往后退却。他们开始时候还防备着汉军的埋伏,可是杀出了血性之后部队深入太快,此时再想撤出大营算是晚了。从辕门外忽然冲进来数千汉军将辕门封死,上万汉军将这两路佯攻的周军团团围住,箭雨瓢泼一样洒出去,被紧紧围在当中的周军一层一层的被撕下来。 汉军剿杀的战术很坚决,集中大量的弓箭手不停的打击深入大营的周军。四千周军,被万余汉军步兵围住,羽箭密集的能在半空中不断碰撞,这四千周军竟然被汉军全部射死,无一人逃脱! 而主攻右翼的周军,见汉军大营中军火起,知道佯攻的队伍已经得手,呼啸一声翻越拒马,洪水一样冲进汉军的辎重营中。谢俊借着白日和刘凌谈判的时机,已经将汉军大营观察得仔仔细细,他记得辎重营的位置,所以周军几乎没有走一步冤枉路直接就杀到了辎重营的驻地。 六千人马冲进去之后,便在那些马车和帐篷上四处放火,很快,辎重营的马车就被大火吞噬。只是周军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四周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大批的汉军步兵手持步弓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随即,在花翎的一声大喝之下,从侧翼出现了数千汉军,护着四十架连发火箭,也就是被周军称之为火弩车的大杀器出现。随着汉军点燃引线,四十架火弩车开始发出了死神的咆哮。 如同在夜空中骤然出现了万千道流星,火弩车将数千支弩箭倾泻了出去。又急又快的弩箭铺天盖地的射了过来,一瞬间就将千余名周军射翻在地。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这是弩箭刺穿皮甲后卡在人肉里的声音。密集的弩箭带着尾焰,真的如流星雨一样,蔚为壮观。 领队的周军将领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大营之后手下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马。他不敢耽搁,一边派人回大营请求支援,一边和身后追上来的汉军殊死搏杀。谢俊麾下大将马文领兵马五千在三里外接应,见周军溃逃,立刻带兵前来接应。 两下里周军合并一处,将尾追的汉军击退之后,这六千多周军不敢恋战,整顿人马后快速的往华州方向撤了回去。救下劫营的队伍之前,马文已经派人先赶回华州大营禀报节度使大人,请求骑兵火速来援。 六千周军在马文的指挥下且战且走,才出了大营不到二里路的时候,忽然从侧翼里杀出一支汉军,正是赵霸率领的两千骑兵。这两千骑兵以逸待劳,看着周军丢盔弃甲狼狈的逃回来,早就憋足了一口气的汉骑蜂拥而来,从侧翼将这六千已经没了一半胆气的周军懒腰斩断。 赵霸乃是一员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大将,此时占据上风,更是威风凛凛势如破竹。两千汉骑在周军溃兵中往来冲杀,风刃一样将周军切割的支离破碎。马文阻止有限的骑兵的反攻,但却根本挡不住大汉精甲轻骑。 这一场好杀,直等到周军大队骑兵来接应,赵霸才带着骑兵退回大营。被他半路这一阵截杀,周军足足损失了四千人马。 谢俊亲自率领五千骑兵来接马文,击退了赵霸的骑兵之后也不敢在战,只是护着步兵,结阵缓缓而退。正走着,忽然见华州北门大营方向火光冲天,返回的周军顿时就慌了手脚。原来,见赵霸成功截杀周军之后,杨业遵照刘凌的指示,领着两千精甲轻骑,直冲周军本门大营。 杨业将两千骑兵分作四队,也不求多杀伤敌军。冲进周军大营之后只管放火,火箭四处乱射,将一座一座帐篷点燃。他所带着的五百骑兵,杀透敌军大营之后更是发现了周军的粮草所在,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将周军的粮草烧了。烧了周军的辎重之后,杨业令人吹响号角,集合队伍又从周营中杀了出来。 谢俊见大营起火,心中急迫。留下马文带着步卒撤退,自己领着五千骑兵赶回北门大营救援。只是他才一走,赵霸领着骑兵又从后面追上来好一阵大杀。马文麾下大部分都是步卒,又没了士气,根本挡不住如狼似虎的大汉精甲轻骑。周军的阵型豆腐一样,被锋利的汉骑来回切割,两千多步卒很快就被杀死了一半以上。 一百多名亲兵护着马文杀出一条血路,百多骑在前面跑,千余骑精甲轻骑在后面追。马文好不狼狈。第一次被人杀的如此落魄,此刻也只能先逃回大营再说。就算大营火起,十几万大军在华州城内外连绵不绝,汉军断然也占不了太大的便宜。只要回到大营,料那支骁勇的汉骑也不敢追来。 而他却不知道,周军的每一步反应,都在刘凌的算计之中! 看到本门大营火起之后,华州东门和西门大营的主将,纷纷派兵来援。华州城内守军更是打开了北门,上万人马从北门内杀出救援本门大营。而此时,得手之后的杨业已然带着骑兵撤出了周军大营。结果杨业的骑兵正好迎头遇上谢俊回救北门大营的人马,双方仓促间打了一场,谁也不敢多做纠缠就各自散开。杨业兵少,且已经杀了一阵士兵皆疲,自然不敢恋战。而谢俊急于回救北门大营,对这支人数不多的汉军骑兵也不远多做纠缠。 如果谢俊知道他放过去的这支汉军骑兵,就是汉军冲击北门大营的全部人马的话,只怕会后悔的几天睡不着觉。 东门大营,西门大营的人马先后杀到,却见来袭的汉军已经撤离。两营的主将恐怕追击中了埋伏,于是先下令救火,整顿人马。等谢俊带兵返回来的时候,大火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就在西门大营的援兵才到北门不久,不下两万汉军忽然如神兵天降一般对西门的周军大营发起了疯狂的攻击。只半个时辰不到,东门大营就宣告失守。汉军蜂拥而入,见人就杀,四处放火。等西门大营的主将知道上当了之后,再当兵赶回去,汉军已经摧毁了整个西门大营,至少五千留守的周军被剿杀了个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华州东门大营也遭到了汉军猛烈的进攻。数不清的汉军趁着东门大营主将率军救援北门的空当,成建制的杀入了东门大营内。留守的周军奋力抵抗,奈何力量悬殊太大,被汉军杀的节节败退。败兵被汉军驱赶着,竟然一头朝着南门大营的就撞了过去。 幸好南门大营主将东方亮用兵谨慎,见西门,东门同时被汉军攻击,不敢轻易出兵救援,下令死守南门大营。所以,即便汉军驱赶着东门大营的周军败兵而来,在南门大营这里也没有讨到太大的便宜。 东方亮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先是下令弓箭手不管敌我,在一百五十步以外硬生生的射出一条隔离带来。大量的周军溃兵连同汉军一起被射死,手段虽然残忍了一些,但却确保了南门大营没有遭受到汉军和周军败兵的冲击。 这一战几乎打到了天亮,华州城外,几乎成了一片火海。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不好! 一夜大战之后,白日来临,轮换上来的汉军对华州外围的周军大营再次发动了进攻。节奏快的让人难以适应,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让周军疲于奔命。到了第二日午后,华州外围的北门大营,东门大营,西门大营基本上已经被摧毁。但是随即周军开始反扑,始终占据着城外大营。 午后,汉军清点了一下伤亡。这次连续的进攻杀敌过三万人,而汉军的损失也有七千人上下。从数字上来看,汉军取得了绝对的胜利。如果在加上其他战绩的话,汉军一夜半日的攻击可以说战果辉煌。 中午之后,汉军的进攻慢慢的平息了下来。士兵们远来,一夜没有睡好觉又轮番上阵,再打下去纵然能取得一定的战果,但如果士兵伤亡过大的话显然得不偿失。毕竟汉军如今在大周境内的全部兵力,也就在十五万人上下。若是在华州损失过重的话,以后再进攻大周其他州府的时候力量难免显得单薄一些。 刘凌命令将领们安排防御,然后回到自己那座移动大帐中休息了半日。连番大战,他的体力也需要补充。说实话,周军抵抗的顽强程度有些超出了刘凌的预计,在汉军连绵不绝的攻势下,周军竟然没有退回华州城内,而是依然坚守在城外。由此可见,永兴军还是具备一定的战斗力的。 到了掌灯时分,刘凌起来之后梳洗了一番。然后召集麾下将领们到大帐中议事。 不多时,各营的将领们到齐。刘凌就安排众人在大帐中吃饭,一边吃一边商讨如何攻破周军的防御。 王半斤道:“明日属下愿带五千人马进攻北门周军大营,北门大营被咱们破坏的最厉害,明日带上十架抛石车,定然能将北门大营砸个稀巴烂!” 赵霸道:“何须侯爷出马,末将愿带五千人马进攻,半日之内,定然将北门大营彻底攻陷!” 刘凌摇了摇头道:“斥候刚才来报,谢俊已经从城内调集了大量的重弩布置在城外防线上。论武器,咱们比周军要强大的多。只是论武器射程的话基本上与重弩相差不多。抛石车虽然射程比重弩要远一些,但移动起来远不如重弩轻便。若是周军以重弩推进的话,操作抛石车的士兵伤亡就会很大。” 杨业道:“属下愿意带一支人马今晚再去劫营,趁着周军重弩没有安排好将其摧毁。无需太多人马,属下请领三千精骑。” 赵二道:“属下愿意与杨将军同去!” 花翎道:“不可!午后,周军已经与华州城内的守军轮换,如今在城外大营中的周兵都是之前没有参战的生力军,经过昨夜之事,周军的防备定然森严。贸然进攻的话恐怕会中了周军的埋伏。” 刘凌点了点头道:“谢俊乃是百战名将,今日之战虽然败退,却也是自大所致。痛定思痛,想来谢俊也该清醒了。” 王半斤问道:“王爷的意思是,今夜不去劫营?” 刘凌笑了笑道:“去,怎么不去?只是这劫营也要看怎么个劫法。” 众人抱拳道:“但凭王爷吩咐!” 刘凌笑了笑,一边吃饭,一边将劫营的事情布置了下去。 二更时分,汉军没两千人为一队,分作十队,出了大营之后由刘凌亲自率领着直奔周军北门大营的方向而去。离着还有三四里的路程,刘凌命令大军原地休息。然后叫过花翎吩咐道:“三郎,你带一队人马前去,切记此行的目的!” 花翎应道:“王爷放心,属下明白!” 说完,花翎带了一队两千汉军轻骑,直奔周军北门大营而去。等花翎走了之后,刘凌又叫过赵二道:“你也带一队人马,待花翎退回来之后便接应回来,若是周军追击,你便带兵阻击。若是周兵不追,你再去周营骚扰一番!” 赵二领命去了。刘凌又叫过杨业道:“你带一队人马,每人点两支火把,战马上也要插上火把,尽量做出声势惊人的摸样来,在赵二身后摇旗呐喊,以壮声威。” 杨业领兵而去,刘凌叫过赵霸道:“你等赵二带兵退回,领一队人马攻击周军北门大营,若周军不出,你就在营外挑衅,若是周军杀出,你接战一阵便须退回。孤自会安排人马接应,切记,不可冒进!” 又叫过杜义道:“你自领两队人马,多带火把旗帜,待赵二等人进攻北门大营之后,便挥军往东门大营而去,记住,行军不可太快,只需让东门大营周军不敢贸然出兵即可。只需迷惑周军一个时辰,孤自有办法破敌!” 再叫过徐盛道:“你领两队人马,多带火把旗帜,待北门大营交战之后便直取西门大营,不可冒进,只需虚张声势即可。只要让西门大营的周军一个时辰内不敢出兵,你便立了大功一件!” 将这五个人派出去之后,刘凌身边只剩下了三队六千人马。他又叫过昭先道:“一个时辰之内务必安排妥当,待各队人马退回,便要原地坚守。剩下的六千人马皆由你调用,切不可耽误了战机!” 昭先行了一个军礼道:“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负使命。” 安排妥当之后,刘凌带了十几个亲兵登上一座高坡。找了块石头坐下,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周军大营,嘴角勾起一抹弧线。黑豹破敌静静的趴在刘凌的身边,不时抬起头看一眼自己的主人。或许是觉得有些无聊,不多时,破敌竟然睡着了。红狮子就立在刘凌的不远处,似乎是感受到了大战将来的气氛,兴奋的不住的打着响鼻。 半个时辰之后,远处渐渐传来喊杀之声,显然,花翎率领的第一批人马已经开始对周军大营发动进攻了。花翎麾下只有两千人马,以这点兵力想要攻破轮换防御的周军大营显然是不可能的,刘凌不是一个疯子,他之所以这样做显然是别有所图。 谢俊才刚刚睡下,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大乱猛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来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亲兵应了一声跑了出去,不多时这亲兵回来禀报道:“禀大将军,北门大营方向有汉军来袭!” 谢俊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想趁夜将我布置的重弩毁掉啊,来人,牵我的战马来,我要亲自去北门大营!” 北门大营的主将正是马文,此时,在他的指挥下周军已经在大营内严阵以待。外面的汉军趁着夜色而来,看不出有多少人马。但从汉军攻击的方向来判断,显然汉军打的是大营外围刚刚布置妥当的重弩的主意。幸好,大将军早就料到汉军要来偷营,已经命人做好了准备。汉军这次偷营,其目的和昨夜周军夜袭汉营是一样的。周军夜袭的目的是摧毁汉军的抛石车和火弩车,而汉军的目的,则是摧毁周军的重弩车。 外围的周军已经与汉军交战在一起,对于周军密集的防御,汉军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应对。冲击了一阵之后,汉军见无法攻破周军的防御便缓缓的退了回去。马文松了口气,忽然见节度使大人竟然亲自来了。将谢俊迎过来之后,马文将刚才汉军的攻击简短的汇报了一下。 谢俊笑道:“汉军不久后必然加大兵力来袭,告诉士兵们不要出营迎战,只需以弓箭射之。重弩也不要闲着,但凡汉军敢再来进攻,就用重弩先打击一阵!” 马文应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传令,忽然见远处密密麻麻的一片火星直朝大营的而来。看来节度使大人预料的丝毫不差,汉军第一次攻击无法冲入大营,很快就集合了更多的人马,呐喊着冲了上来。马文大概其的扫了几眼,从那火把的数量上来看,这第二次来袭的汉军人马,绝对不会少于一万人。 将谢俊的命令传下去之后,马文问道:“大将军,是不是该出营迎击汉军?” 谢俊摆手道:“不必,连日征战士兵们都疲乏了。多多调遣弓箭手,只要汉军靠近,不要吝啬羽箭,绝不能让汉军突入大营破坏重弩!” 马文答应了一声,亲自带着两千多名弓箭手补了上去。不多时,汉军第二次攻击就开始了。花翎去而复返,带着不足两千骑兵走在前面,而后面则是赵二率领的人马,每个人都举着两支火把,远远的看过去如同半空中烧出了一片火海般壮观。 第二次进攻,很快就被周军的弓箭手压制了下去。仓皇退下去的汉军丢下了数百具尸体,显然,面对这样密集的羽箭,即便汉军的战斗力再强也不敢贸然强攻。等汉军退下去之后,谢俊和马文忽然发现,远处又有一片火光快速的冲了过来。马文皱了下眉头说道:“大将军,看来汉军又增加人马了。现在看来,三批汉军加在一起,足有一万五千人马了。” 原来,正是杨业带着一队人马到了。按照刘凌的指示,杨业到了之后和花翎交换了一下位置,由他带着两千人马开始对北门大营发动进攻。汉军士兵本来只有六千不足,可是那火把连绵不绝,看起来竟然有两万人的威势。 就在杨业也被周军的羽箭逼回去之后,谢俊忽然发现两支汉军分开而行,一路直取东门大营,一路取西门大营,从汉军那密密麻麻的火把数量来看,每一路汉军人数都不少于一万人。 谢俊冷笑了一声道:“连番大战,刘凌如此不爱惜士兵的体力,强行分兵攻打三处大营,就算汉军全军压上我又有何惧?来人!命令东门和西门大营,坚守不出,北门这边固若金汤,无需他们派兵增援!” 汉军的攻势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依然没有退回去,谢俊猛然间想到了一件事,大呼一声不好! 第三百一十四章 咬牙反扑 汉军的攻势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依然没有退回去,谢俊猛然间想到了一件事,大呼一声不好! 马文被谢俊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大将军,有何不妥?” 谢俊怒道:“汉军连续进攻了一个多时辰,虽然看起来人马众多,但每一次进攻的人数都不超过两千人!这哪里是什么强攻,分明是迷惑我们!汉军的目的并不是攻入大营,而是迷惑我大营兵马,不想让我大军杀出!” 马文一时间没明白谢俊的意思,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听见谢俊下令道:“你速带一万人马出大营迎战汉军,若是汉军退却就一路追杀过去。若是汉军拼死抵抗,只怕咱们都上了刘凌的当了。你且先领兵出战,待我整点人马立刻便去援你!” 马文虽然不知道谢俊想到了什么,但还是立刻应了一声,吹响号角,将轮流休息的士兵们都集合了起来,点起一万人马出了大营,朝着那片火把的方向杀了过去。此时,距离汉军上一次进攻已经过去了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看不远处那一片火把照耀的地方,火光明亮,却看不到人影闪动,马文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几百米的距离很快就冲了过去,周军挥舞着兵器呐喊着冲过去之后才发现,那一片火把照耀的地方哪里还有一个汉军的影子,之前进攻受挫退下来的汉军早就走了个干干净净。无数的火把插在地面上,火苗随着夜风有规律的一下一下的起伏着,如同火海。 一万周军的人马还没有排开,几百米的距离就冲到了。见汉军早就退走,马文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却想不通汉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正在犹豫间,察觉到有些诡异的谢俊已经带着数百名亲兵赶了过来。到了这里之后,谢俊也是皱紧了眉头。正在冥思苦想汉军到底是在耍什么鬼把戏,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机括响动。 周军原地不动等着大将军的命令,虽然人数众多但却显得十分的安静,所以那咔嚓咔嚓的机括声,在夜晚中显得格外的清楚。马文抬起头往北面看了看,猛然间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里蹿了出来。他一把将谢俊推到在地,同时大声吼道:“趴下!全都趴下!” 只是,他的声音传的不够远,也不够及时,他的声音才落下,猛然间就在二三百米的不远处,一片火雨横着激射而来。那一道一道的火焰流星,迅疾如闪电一般铺天盖地而来!距离太近了,只一个眨眼的时间内,至少上千名周军士兵被呼啸而来的弩箭钉死在地上。站在最外围的周军士兵,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迎面而来的火雨是什么东西,他们就猛地感到身上一阵剧痛,低头看时,却见冒着火星的弩箭已经深深的插进他们自己的身体里。 外面的周军被狠狠的拔下来一层,就好像被风吹倒的野草一样,周军从北往南一层一层的倒了下去。狂风扫过麦田一样,随着风强势的吹过,麦子波浪一样往后卷了出去。这麦子,就是周军的士兵。一层一层的周军倒下去,而那火箭却连绵不绝的发射了过来。距离太近了,两三百米的距离,毫无防备的周军士兵数以千计的扑倒在地。 当周军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拼命的往回跑之后,二三百米外的火箭终于停了下来。但是仅仅过了片刻,咔嚓咔嚓的机括响动再次传来。这声音在夜晚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就好像猛兽在咀嚼着人类的骨头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瞬间,第二拨火雨再次倾泻而来! 汉军就在二百百米的地方用火弩车在攻击! 谢俊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但此时,涌出大营的数千周军已经被火雨割倒了一半。剩下的人疯狂的往回跑着,根本就没有一点斗志可言。最后面的周军来不及转身就被涌过来的袍泽推到在地,他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很快就被淹没在洪流之中。一只手无力的抬起来想要抓住身边经过的袍泽的衣服,却被另一个人的脚狠狠的踩了下去。很快,被无数人踩过之后,这个周军士兵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 之所以如此近的距离都没有发现汉军的踪迹,正是因为这遍地的火把!所谓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火把将周围百米照耀的亮如白昼,但是百米外却更显得漆黑无比了。汉军就隐藏在二三百米外深邃的黑暗中,已经拔出了死神的镰刀,只等着周军士兵们自己将脖子伸过去。 数千名周军士兵被火雨剿杀,哀嚎声开始响彻在夜空之中。猛然,几百米外的火把同时点燃起来。就好像隐藏在黑暗中的嗜血猛兽突然现身一样,之前进攻周军大营的汉军骤然出现。 四十架连发火弩车,一字排开对准着周军。分两次射击之后,现在汉军士兵需要装填弩箭,所以他们点燃了火把。不到两万汉军,整整齐齐的组成了两个巨大的方阵,他们冷冷的注视着数百米外那些鬼哭狼嚎拼命往回跑的周军士兵,没有人会怜悯敌人的狼狈。每一架连发火弩车可以装填一百二十支弩箭,两轮齐射之后四十架连发火弩车已经空了,大批汉军士兵正在忙忙碌碌的往火弩车中装填弩箭,塞上火药。 而在那两个整齐的汉军方阵中,被汉军密密麻麻严严实实拱卫着的,是十架高大的黑影。谢俊不用仔细去看也知道,那是汉军最恐怖的武器,火药抛石车! 现在,谢俊终于明白汉军夜袭周军大营的目的是什么了!那些进攻大营的汉军,其实只是在掩护自己的同伴,在距离周军大营五百米以外的地方安装那些抛石车!看着那十个高高矗立着的黑影,谢俊的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刻骨的寒意。 “快!将所有重弩车往前移动!对准汉军方阵发射!” 谢俊嘶哑着嗓子大喊着。 但是,他的命令还是下达的晚了。随着一阵阵吱吱呀呀的声响,汉军方阵中那十架抛石车渐渐的拉了下来,巨大的长长的投射大臂降了下来,磨盘大小的火药包被点燃引线后放了上去,随着一声大吼,抛石车的大臂猛地弹起! 那个磨盘大小的黑影高高的飞上了天空,逐渐消失在深邃的夜空中,在无数周军士兵的注视下,又从黑暗的夜空中猛地钻了出来,狠狠的砸进了周军大营里! 轰! 一阵耀眼的光芒炸起,随即一声巨响传出,这火药包在北门大营的辕门里面轰然炸响。随着那冲天的火光闪起,爆炸周围数十名周军士兵立刻被炸死当场,血肉模糊。再远处没有被炸死的周军士兵,却没有逃过厄运。无数的碎铁钉激射而出,立刻在他们的身体上击打出一个又一个细小的深深的血洞! 只有这一个火药包被投射了过来,谢俊知道这并不是汉军仁慈,也不是汉军在警告他,而是汉军在试射测量距离! “调整抛射距离,松一尺!”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操作抛石车的汉军士兵们一起用力,将沉重的巨大的抛石车大臂拉了下来,比之前的大臂高度提升了一尺,然后,火药包上面的引线被士兵们剪短了一点。十架抛石车很快放下了大臂,然后点燃了引线的火药包放了上去。随着那指挥官的一声大喝,十架抛石车同时怒吼起来。 是个巨大的火药包准确无误的在周军重弩阵地中炸响,耗费巨资建造的重弩车还没有发挥出它们的威力,就被那一下挨着一下的爆炸炸的支离破碎。负责操作重弩的周军士兵顿时被炸死了数百人,还活着的,则双手抱着脸在地上不断的打着滚。细小锋利的铁钉狠狠的射进了这个士兵的双眼里,顿时,这个士兵就是去了寻找光明和生机的眼睛。 只一轮抛射,北门大营周军布置的三十架重弩车,就被炸毁了七成! 谢俊被悍不畏死的亲兵们护着逃回了大营,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谢俊沉着脸下令道:“杀过去!不管死多少人,也要将那些抛石车毁掉!” 他明白,这些抛石车只需再往前移动二百米,就能瞄准了城门打!华州城外有一条宽宽的护城河,河里还有无数的蛟龙,汉军步卒想要渡过护城河攀登城墙何其艰难,但他们只需将城门炸碎就能攻破华州城! 而就在这个时候,被剧烈的爆炸吓破了胆子的周军士兵们慌不择路,很多人被袍泽们挤着掉进了护城河里。那些饿疯了的蛟龙瞬间就游过来,很快就将落入河水里的士兵撕扯成碎片。原本就浑浊不堪的河水,渐渐的被染成了红色。河水翻滚中,无数的蛟龙将尸体碎块吞进嘴里。 马文咬了咬牙,亲自带着北门大营所有能集结起来的士兵,不下万人,开始朝着汉军的方阵冲了过去。在他的身前身后两侧,都是忠心耿耿的亲兵,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马文知道,当他们冲过去之后,这些年轻的生命将全部葬送在汉军那恐怖的火弩车面前。但是战争就是如此残忍,身为军人,他知道包括自己在内,每一个穿着土黄色战服的大周永兴军士兵,已经没有了退路。 呐喊,冲杀,火光,血光。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步杀一人 谢俊在将北门大营的士兵们都派出去之后,命令自己的亲兵火速进城,调集城内的周军立刻出城迎敌。同时下令,南门大营的主将东方亮立刻率军来援。令东门大营,西门大营留下一万人马守营,其余人马全部赶到北门大营参战。 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之后,谢俊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只剩下了百多名亲兵。整个北门大营,所以的士兵都已经悍不畏死的朝着汉军那两个整整齐齐的方阵杀了过去。七月的太阳,总是升起的格外的早,凌晨四点钟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没用一炷香的功夫,红彤彤的太阳就稍微带着点羞涩的从地平线上钻了出来。可是,当太阳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和它一样艳红的杀戮场面。 五百米的距离太近了,汉军的连发火弩车只来得及齐射了一轮就不得不撤了下去,随即大批的弓箭手迈步走到了前面。他们将箭壶摘下来,整齐的放在自己身侧的土地上,以便自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抽出箭壶中的狼牙箭。 随着抛石车的打击,北门大营内的战马已经全都惊的四散飞奔了。有的不慎落入护城河里,成了那些蛟龙们的口粮。有的则被从天而落的火药包炸的粉身碎骨,血肉一块一块的漫天激荡。上万周军步卒开始疯狂的对汉军发动反击,他们身上的土黄色战服已经肮脏不堪,他们的眸子里都是不甘和绝望,但是他们都紧紧地咬着嘴唇,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呐喊着,嚎叫着,冲向敌人。 斗大的周字战旗在清晨的微风中飞扬,扛着大旗的士兵就好像被邪魔附体一样,虽然他手里没有武器,但却依然一往无前。 齐射一轮,连发火弩车为了战局的结果做出了今天最后一次贡献。数千只弩箭激射而出,闪耀的火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炫目的轨迹。如同无数只从山洞里疯狂冲出来的嗜血蝙蝠,那些火弩箭狠狠的撕咬着周军士兵们的身体。 噗,一支弩箭精准的刺入了一名周军士兵的眼睛里,巨大的力度将这个士兵的头颅撞的往后一仰,他只来得及啊的叫了一声就仰面到了下去。弩箭锋利的箭尖从他的脑后冒了出来,带出一股血流。在倒地的那一瞬间,这个周军士兵的灵魂就离开自己的躯体,或许飞上了天堂,或许飞下了地狱。 他才刚刚倒下,冲在他后面的士兵因为失去了屏障,立刻就被四五支弩箭钉死。他的身子被弩箭的力度撞击后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只是他却没有力气让自己站稳就一头栽倒了下去。胸口落地之后,插在胸口上的弩箭被身体重量压着,在他的后背上扎穿了出来。带着血的箭尖将皮甲割破,然后将鲜血从躯壳中释放了出来。 一名周军士兵的咽喉被弩箭刺穿,他想吼,但是嗓子里被堵上了东西,他只能沙哑着发出了几声短促的不清晰的啊啊的叫声。他拼命的抬起手想将堵住自己咽喉,使自己无法呼吸的东西拔出来。终于,当他触碰到咽喉上的弩箭的那一刻,虽然他的喉咙依然被卡着,但他还是感觉有一股清冽的空气进入了身体里。他的手颤抖了一下,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表情死去。 冲在最前面的周军士兵们,如同被机枪扫射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了下去,有的人被弩箭射穿了大腿,卡在大腿里的弩箭疼的他嗷嗷的叫,但他却不敢将那支箭拔出来。因为他知道,一旦那支插在血管位置上的弩箭脱离身体的话,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流干了血而死去。他躺在地上,尽量的挪动着身体躲避着后面袍泽们的脚步,在死亡的夹缝中艰难的寻求着活下去的机会。 在损失足有千余人之后,北门大营的周军终于冲过了两百步这个死神设置的门槛。但是迎接的他们的,确实拿上千名已经将狼牙箭搭在步弓上的汉军弓箭手。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嗡的一声,上千支狼牙箭咆哮而出。 万余名周军士兵,冲过五十米死亡线的时候,已经损失了一千五百多人。汉军的弓箭手开始有秩序的退入方阵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队队手持着足有三米长步槊的步兵。这些步槊,有着长达三尺的锋利的槊锋,可以轻而易举的切开人的肌肉,然后将人刺穿。步槊不同于马槊,虽然在长度上占据优势,但却不具备马槊那种良好的弹性。所以步兵们无法像骑兵那样,借助战马的力度将敌人刺穿后弹飞。他们手里的硬槊,不具备这样良好的性能。但是,却依然是一件杀人的利器。 端着盾牌的周军士兵,一手持盾,一手紧握着锋利的横刀,呐喊着冲了过来。就好像奔腾的洪流一样,毫无花哨的狠狠的撞在汉军组成的堤坝上! 血花如同浪花,撞击在堤坝上的洪流立刻就将浪花激荡起来,翻滚的浪花是红色的,触目惊心。 一个年仅十七岁的汉军士兵死死的握着自己的步槊,他将步槊的槊杆稳稳的顶在地上,槊锋微微扬起。他的呼吸是粗重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还没等他将自己的紧张情绪压制住,第一个周军士兵挥舞着横刀就冲了过来。这个汉军小伙子清楚的记得将军们平时训练时候教给他的杀人技巧,虽然紧张,但却毫不迟疑。他的动作并不大,仅仅是稍微调整了一下步槊的角度和位置,然后那名凶悍的周军士兵就好像自己撞上来一样,将胸口狠狠的顶在闪耀着金属光芒的槊锋上。 噗! 锋利的槊锋轻易的刺穿了这个周军士兵的皮甲,然后再轻易的刺穿了他的胸膛。槊锋从他的后背上冒了出来,但是惯性的缘故,他的身体依然往前移动着,又往前冲了三步,他的身体卡在槊杆一半的位置上再也无法前进。被洞穿了的心脏包裹着冰冷的槊杆,血顺着槊杆流下来,很快就浸湿了那名汉军少年的双手,一片腻滑。 汉军少年还没来得及将那具周军士兵的尸体用脚蹬出去,第二个周军已经冲了过来,他只能咬着牙,带着那具尸体再次扬起步槊。很快,第二具尸体也挂在槊杆上,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第一个周军士兵的尸体。汉军少年吃力的挪动着沉重了许多倍的槊杆,对准了第三个朝自己杀过来的周军士兵。那两句挂在槊杆上的尸体,摇摇摆摆。 终于,汉军少年再也端不住那越发沉重的步槊了,他果断的将步槊丢弃,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死去的周军士兵掉落在地上的横刀和盾牌捡了起来。脑子里关于如何杀人的技巧放映一样快速的闪过,他握着刀的手攥的死死的,或许是因为太过于用力,或许是因为他在害怕,又或者是他已经几乎耗尽了力气,他的手开始颤抖。 一个周军士兵飞身跃起,狠狠的一刀朝着他的头颅砍了下来。汉军少年嘴里不断的说着自己应该做出的动作,然后随着自己的话语,身体随之动作。“弯腰,举盾。”他说,然后他弯腰,举盾,硬生生的扛住了那从上而下劈落的一刀。“挥刀,直刺。”他说,然后他奋力的将横刀往前捅了出去,很快,他的手上传来的阻力告诉他,自己这一刀已经将敌人的小腹切开。 “旋转,抽刀”,他说,然后他握着刀的手猛地一扭,让横刀在对方的小腹里旋转了半圈后,快速的将刀抽了出来。“侧身,横盾”,他说,然后他侧身将盾牌横在自己胸前,刚好挡住一柄横扫过来的横刀。巨大的力度将他震得往后退了两步,但是很快,他的脚便稳稳的定住。“反手刀,从下斜上!”他说,然后他手里的横刀就切开了那个周军士兵的胸膛和肚子,周军士兵的前胸腹部就好像被撕开了的饭盒,里面红的,黑的菜和汤汁不断的冒出来。那当然不是菜汤,而是血糊糊的内脏。 当他杀死了第六个敌人的时候,他握刀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横刀上已经崩出了缺口而不再锋利,盾牌已经因为连续三次重击而碎裂。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最前面的三排汉军,如今还活着的好像只剩下他自己了。深深的呼吸,他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不然只能更快的死去。但是,他已经脱力,手,已经几乎握不住刀了。 第七个周军士兵朝着他冲了过来,这个人用的是一杆沉重的狼牙棒。他横刀在胸前,挡住了那呼呼带风敲响自己胸口的狼牙棒。但是巨大的力度将他的横刀击飞了出去,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想站起来,但是已经虎口破裂的双手却没有力气支撑他站起来。他抬起头,看着那柄沉重的狼牙棒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的朝着自己的头颅砸了下来。 他闭上眼,告诉自己说,老子杀的够本了。 噗!一股血喷出来溅在他的脸上,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但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还是清晰的。他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全身披挂着重甲的大汉,挥舞着一柄沉重而锋利的陌刀,将那个使狼牙棒的周军从上到下直接劈成了两片! 那重甲大汉猛地一招手喊道:“把周军顶回去,杀光他们!” 随后,汉军少年看到,数百名身穿重甲的步兵,手持相同的陌刀,如一群下山的猛虎一样,将拦在他们面前的任何人撕碎,剿杀! 将军赵霸,重甲三百,洪流逆行,一步杀一人。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东门破 以赵霸为箭头,三百重甲步兵如同一辆重型装甲一样,将所有拦在他们面前的敌人杀死,碾碎! 周军的攻势太猛了,刘凌说必须将他们顶回去!于是,赵霸弃了战马,披挂重甲,手持陌刀,率领郑超带来的三百重甲步兵,逆洪流而上,陌刀飞舞,血光染天,一步杀一人,势不可挡。 华州北门大营,汉军进攻的全部人马是两万人。而此时,从南门大营,东门大营,西门大营抽调过来的不下四万人马汇合了北门还残留的五千余人,开始对汉军发起了疯狂的持续的进攻。刘凌没有援军,因为剩余的汉军,已经兵分两路,同时攻打华州的东门西门。刘凌这次夜袭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将北门的重弩摧毁,而是将周军的大部分兵力引过来! 他要以如今不足一万六千的兵力,硬抗包括抽调了城内守军在内的六万多周军的猛烈攻击!他就是要将周军的兵力都吸引过来,然后集中兵力进攻华州东西两门!南门不能攻,那是给周军留下的退路。若是四面围攻的话,没有了退路的周军背水一战的话将会给汉军造成巨大的伤害。 —书—在他指挥一万多人马与六万周军交战的时候,王半斤率领四万汉军,二十架抛石车,开始对华州东门大营发动猛烈残酷的进攻。此时的东门大营内,在第二次抽调兵力后只剩下了六千余人,面对四万汉军的进攻,他们的防御虽然惨烈,但依然难以阻止汉军的前进步伐。 —屋—三江侯程义厚,则指挥四万汉军对华州西门展开了攻势。同样兵力不足的西门大营,被二十架抛石车狂轰滥炸了半个时辰之后,周军士兵们已经丧失了继续抵抗下去的勇气。他们开始疯狂的往后撤退,不管督战队杀多少人,也阻止不了他们后退的脚步。但是,他们却进不了城! 守城的周军见自家败军潮水一样退回来之后,指挥的将军果断的下令升起吊桥,然后一阵箭雨射下去,将自己的袍泽们阻拦在护城河外面。连续的轰炸,河里的那些嗜血蛟龙早就逃之夭夭了,它们的确凶残,但是却也害怕于那滔天的火光和剧烈的爆炸。 王半斤指挥大军如乌云盖日一样压上,逼着周军的溃兵拥堵在护城河外侧。两军士兵们血腥而惨烈的纠缠在一起,汉军不断的往前挤压,最后面的周军则不断的被挤落入护城河里。深深的河水,淹死了太多的周军士兵。 终于,在留守大营的士兵已经不足两千人的时候,最后一个活着的郎将选择了投降。王半斤没有犹豫,而是立刻分兵将这些俘虏押着离开了战场。随后,他命令辎重营的士兵们将抛石车开始往前移动。巨大而沉重的抛石车,需要上百人才能推动。从华州城墙上看下去,那些高大的抛石车被汉军士兵推着往前缓慢移动,就好像一头头被驱赶着撞向华州城墙的洪荒猛兽。 距离拉近到射程之内,王半斤命令抛石车开始瞄准城头抛射火药包。同时,他命令士兵们将缴获的还能使用的重弩,调转过来调整角度,开始对着城墙上的周军射击。长长的巨大的重弩,能够将人懒腰射成两半。即便是厚重的城门,重弩也能将其洞穿! 程义厚那边,华州城墙上的爆炸声只比王半斤这边慢了一炷香的时间。而此时,刘凌已经坚守了两个时辰! 双方都在赌博,赌自己能赢! 刘凌在赌,赌自己靠已经不足一万两千人马扛住不断补充人马的周军。只要他坚持到汉军攻破华州城门,那进攻的周军失去了华州后只能迅速的撤离,否则被东西两路汉军包夹的话,那他们即便有五万多人,但依然难逃厄运。谢俊在赌,他赌的是在汉军攻破城门之前,一举将刘凌击杀!只要杀了刘凌,就算华州丢了又能怎么样?刘凌是大汉的支柱,是汉军的精神支柱,只要刘凌死了,再多的汉军也不足为惧! 他们两个就好像红了眼的赌徒一样,都在拼命坚持着。 赵霸带着三百重甲步兵将周军的攻势硬生生的打的顿了一下之后,汉军借助这点时间迅速的整合了阵型。而赵霸血透重甲杀回来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重甲步兵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人。 看见华州城墙上开始起火,耀眼的火光一闪一闪的映入刘凌的眸子里。他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回身对昭先道:“该你的人上去了,神机营是虎还是鼠,就在今日一战。”[TXT小说下载:] 昭先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道:“神机营是虎!是王爷麾下最忠心也最疯狂的猛虎!” 刘凌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相信!” 昭先大声喊道:“吾王威武!大汉威武!” 他猛地抬手在胸前用力的砸了两下,似乎是想将胸腔里的郁气都阵散开。随即,他转身,走到了自己带过来的两千神机营士兵们的面前。 “你们手里拿着的武器是什么?” 他大声问道。 “霹雳弹!” 两千士兵齐声回答,声震云霄。 “霹雳弹!是干什么用的!” “杀人!杀敌人!” “好!现在,就用你们手里全天下最精良的火器,去狠狠的揍那些周军!王爷就在咱们身后,你们前进一步,王爷就安全一分。你们退后一步,王爷就危险一分!告诉我,你们该怎么做!?” “杀光周军!” 正在和汉军朴刀手激烈肉搏的周军,忽然发现自己面对的压力猛地一轻。他们抬头开始,却见汉军的朴刀手开始有秩序的后撤了。周军各营的将军们都嗅到了胜利的味道,于是拼命的催促士兵们向前,向前,再向前! 汉军的朴刀手逐渐退下去了,两千端着诡异武器的汉军整齐的组成两层防御,然后将他们手里那些奇形怪状的武器举起,对准了疯狂涌过来的周军士兵。随着各旅率接二连三的下令,那些汉军手里的诡异武器猛然间喷出一团团火焰!拳头大小的霹雳弹冰雹一样砸进了周军进攻的人群里,随即一声声密集的爆炸声响起! 两千颗霹雳弹在周军中炸响,顿时,冲在最前面的周军就好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倒下来一片。一声一声的脆响在周军中传出,一团一团的黑烟在周军中升起,爆炸的碎片激荡的漫天飞舞,至少上千名周军被炸死!周军的进攻队形,立刻就被硬生生的扯开了一条隔离带。无数的周军士兵哀嚎着倒了下去,刺进他们身体里的霹雳弹碎片,无情的将他们的生机一点一点的带走。 两千神机营火器兵,竟然将周军逼得节节后退!两层汉军火器兵,轮流上前,仅仅是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就有数千枚霹雳弹嚣张跋扈的在周军中遍地开花。 “弓箭手!压上去,把那些用火器的汉军逼回去!” 谢俊嘶哑着嗓子发出了命令。 数千弓箭手开始往前挤,然后在一百五十步以外对着神机营的火器兵还击。论射程,霹雳弹并不如弓箭远。之前一轮突如其来的打击将周军逼退了数十步之后,霹雳弹射程短的弊端就暴露了出来。弓箭手的压制开始起作用,数以百计的火器兵被羽箭射死当场。而且,霹雳弹另一个弊端,在与弓箭手的交锋中也是致命的,那就是他们装填霹雳弹的速度,远不如弯弓搭箭快! 这次让两千火器兵近乎全灭的交锋,让刘凌对火器的依赖逐渐的有所松动。这次战斗让刘凌认识到,这个时代,如果造不出步枪,火器兵依靠霹雳弹绝对无法和弓箭手正面交锋!刘凌知道自己不是万能的,上一世的时候他不过只是个读书比较多的病怏怏的人,没有实践经验,他根本就无法改进火器!或许,火药包已经是能带到这个时代来最大的杀伤性武器了。 大量的火器兵死亡,而且死亡的极其迅速。周军的弓箭手无论在射程还是射速上都远远超过火器兵,占据绝对上风之后周军的弓箭手更是步步紧逼,将火器兵压着不断后退。若不是刘凌迅速调集巨盾和弓箭手还击,只怕两千火器兵一个也活不下来。 两个时辰,刘凌麾下的人马已经不足七千人了,而疯狂而来的周军也已经损失超过两万!这完全是实打实的硬拼,占据绝对人数优势的周军竟然损失远比汉军要多,这已经证明汉军的战斗力之强悍。 当谢俊疯狂的催促士兵们压上的时候,刘凌知道,必须要动用修罗营骑兵了。之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动用,是因为这样的近乎于贴身的肉搏战,修罗营的重甲骑兵无法提速,不能冲起来的骑兵对阵步兵,就算是身穿着重甲,他们也占据不了什么优势!修罗营只有三千人,这是以后对阵罗旭虎贲精骑的武器,若是葬送在这里显然得不偿失。但是现在,刘凌手里已经没有兵可用! “调修罗营上来吧。” 刘凌挥了挥手,叹气。 传令兵挥动令旗,接到命令的修罗营骑兵开始往前移动。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提速的空间! 就在这时,忽然从左翼传来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 华州东城门!破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赵大的试探 王半斤下令分兵两路,一路一万多人进入华州城内,直奔另一边从里策应程义厚的攻势,另一路两万余人,由王半斤亲自率领反身杀回来,直取永兴军的背后。因为他知道,王爷身边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兵可以用了。 将近两万人马,坚持了三个多时辰之后,只剩下七千不足。而且,除了尚且还没有动用的三千修罗营骑兵之外,几乎个个带伤。 看着进攻东门大营的汉军疯了一般的卷过来,谢俊长叹一声。一边分兵抵抗,一边将大部分兵力回缩,从北门进入华州城内,试图将从东门杀入的汉军再杀出去。杀刘凌和夺回华州仓相比,孰轻孰重此时已经不难决断了。若是说之前谢俊坚持集中兵力攻击刘凌中军是在冒险的话,那毫无疑问,如果他真能杀了刘凌的话所有的困局就都迎刃而解了。奈何,他的速度比王半斤慢了一拍。当然,这是他认为的,若是他见识过修罗营的战力的话,他就会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坚守华州城。 以损伤一万三千人马,用最惨烈的肉搏拼掉了周军将近三万多人马,汉军这一仗,胜的惨烈。 谢俊的兵马才进入北门,西门也被汉军攻破,程义厚率领大军闯入华州城内,直取华州仓。很快,华州城内周军与汉军就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每一条街道上都有身穿黑色军服的汉军与身穿土黄色军服的周军殊死搏杀,整个华州城都染成了红色。随着汉军大举进入华州城内,周军逐渐的被逼着往后退去。 最终周军被逼出华州的时候,从南门闯出来的周军已经不足五万人。十二万大军,一战损失大半。但这并不是最大的损失,最大的损失是,周军丢了华州仓。谢俊阻止了五千人的人马想要夺回华州仓,即便不能夺回也要一把火烧了粮仓。但是可惜,汉军占领华州仓后立刻守的好像铁桶一样。任凭周军如何冲击都难以再接近粮仓一步,五千人马损失殆尽,谢俊无奈率军出城,顺着官道返回雍州。 王半斤率军从后追杀了一阵,又斩敌千余人,但却不敢逼的太急,若是将周军的溃兵追的急了,这近五万周军若是发了狠的话难免又是一场恶战。汉军的目的是华州仓,目前还没有办法将永兴军彻底击败。即便数次大败,永兴军剩余的兵力还超过十万。 进入华州之后,刘凌派人清点伤亡。这一战太过于惨烈,尤其是刘凌率领的中军,损失超过六成。剩余的不足七千人马,带伤的又占去绝大部分。 安抚百姓,抚恤伤亡,程义厚回到辎重营之后就一直忙着这些事。而刘凌,则看着统计出来的伤亡数字皱紧了眉头。这一次虽然取得了大胜,但是损兵超过两万,虽然远低于周军的损失,但汉军如今在大周境内的兵马只有十五万上下,一下子损失两万人马,刘凌还是难以接受。 叹了口气,刘凌下令厚葬死去的士兵,然后命令在晋州,绛州,还有应州,太原府的官员们筹措抚恤银两,同时每一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要分发一块十亩的良田作为勋田。勋田是不必缴纳赋税的,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私产。 第二日,清点华州仓的将领回报,根据大概的清点华州仓现在存粮还超过三百万石,足够二十万大军支撑数年!占据了华州仓之后,对于之后的战役将会有着巨大的帮助。不管是继续西进,还是南下与永兴军决战雍州,又或是直取西京洛阳,有了充足的粮草供应汉军将再无后顾之忧。 安排好防务之后,刘凌下令大军休整。 又过了几日,从晋州传来消息说,虎亭侯刘茂训练的三万新军已经开赴到了晋州,在汇合茂元率领的四万新军,如今在晋州的汉军已经达到了七万多人。这样,进入大周境内的汉军总兵力已经接近二十万。这已经是大汉能调用军队的极限了,而这将近二十万大军中,新兵占据了三分之二。 刘凌下令茂元在晋州继续练兵,同时招募大周的百姓参军,争取在晋州这个重要的枢纽城市中,保证有十万大军。只要晋州坚固不失,即便汉军遇挫的话也有立足之地。只要在晋州站稳脚跟,北可返回大汉,南可继续侵略大周。晋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失。晋州城墙高大坚固,再有十万大军,可以说固若金汤。 可以说,攻下华州之后,刘凌已经在大周彻底的站稳了脚!北方有晋州作为门户,南有华州仓,还占据有慈州,绛州,同州,解州,蒲州,硬生生的将大周朝廷与大周西部地区的联系切断。而如今大周整个西部地区,只有一只左威卫!等解决了永兴军之后,挥军西进,击败左威卫,整个大周西部三十余州三分之一的江山就全部落入刘凌之手! 要知道,整个北汉才不过十二州之地,刘凌现在控制的大周地域,已经与北汉的全境几乎相差无几了。也就是说,刘凌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又打出了一个相当于北汉的区域! 捷报传到大汉太原府的时候,监察院指挥使赵大正在与太后苏笺黎聊天。赵大坐在轮椅里,捧着一杯香茶,侧耳听着信使带着激动的语调读着捷报,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却真挚的开怀。而苏笺黎也一样,她费劲了心思挽回和刘凌的关系,更是不惜软禁了自己的儿子,在听到刘凌已经攻下了大周最大的一座粮仓华州仓的时候,心里也是格外的高兴,当然,这高兴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隐忧。是的,她在担忧,担忧有朝一日刘凌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周攻灭之后,会不会将她们母子抛弃。 “汉王天纵英才,用不了多久,大周的天下所有的城池都要悬挂我大汉的国旗了。” 她浅浅的笑了笑,姿势很优雅的饮了一口清茶。 她还很年轻,很美丽,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虽然在她的眼角上隐隐能看到几条细细的皱纹,却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她的美是优雅的,高贵的,雍容的,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牡丹花。 赵大笑了笑道:“王爷从领兵至今,还未曾一败。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别的的地方。” 苏笺黎捧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大汉有汉王在,何愁不能开疆拓土,定鼎中原?只要汉王手里有兵有将,这天下只怕没有人会是汉王的对手。即便强如大辽,西夏也不会在轻视我大汉,只能结好而不敢兴兵吧。” 她话里的意思,可不仅仅是字面上那么简单。 赵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容也变得越发的和善起来:“前阵子在晋州的时候,王爷还对微臣说过,若是攻灭了大周,应该奏请陛下迁都开封。毕竟太原的位置太不好了,离着大同太近,有契丹人这头狼做邻居难免会有些担心。王爷的意思是,既然还没有能力将狼打死,那就先躲着狼。等到手里有了屠狼的猎刀之后,再回过来杀狼就是了。” 苏笺黎心里一震,她知道自己刚才话里隐藏的意思已经打动了这个汉王最信任的属下。不然的话,赵大不会说出迁都这样的话来。若是自己没能打动他的话,自己和小皇帝的下场是什么犹未可知,又何须迁都?这说明,汉王对自己,对小皇帝还是念着一点的。若非如此的话,汉王只需自己占据开封,何须让小皇帝和自己也过去? 她用大辽和大夏打比喻,隐隐的表示自己不敢和刘凌作对。而听出了她话里意思的赵大,则也表达了善意。苏笺黎很明白,自己和儿子一旦失去了汉王的庇护,很快就会乱世中的饿狼撕的粉碎。毕竟汉王如果想要杀了自己和小皇帝的话,那是太简单的一件事了。即便汉王自己不动手,他只需将太原的防守撤开,不管是契丹人还是党项人,恐怕都会对太原垂涎三尺吧。 至于建雄军的骆缚,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忠于陛下忠于朝廷,实则是不敢和汉王作对的。建雄军不过五万人马,而且还分兵在几个地方防御北方。凭这点单薄的实力,他如何敢违背刘凌的意思?若是刘凌点头的话,只怕骆缚就敢派兵伪装成契丹人攻入太原,一口气将太原皇族杀个干干净净! 在如今这样的乱世,一切以实力为尊。她们孤儿寡母的,除了依附强者,还能有什么选择? 她并不怎么担心刘凌真的会对她们母子下手,这么多年,她是了解刘凌的。现在和刘凌之间有些尴尬的局面,完全是自己丈夫逼出来的。若是丈夫当初不是那么……苏笺黎苦笑,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才年仅八岁的小皇帝刘立,好像受到他父皇的影响太深了。他如今还小,对权力的渴望还不是那么强烈,随着年纪的增大,她实在不敢想象儿子若是沉溺于权力的渴望,将会落到一个怎样的结局? 她不敢去想,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尽力的去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三百一十八章 得耀州 大汉大统二年八月,回到雍州之后的谢俊不甘心失败,抽调乾州,耀州,商州三地兵马,汇合雍州大本营的人马,再征集新兵,各州府县衙的郡兵差役总共十八万大军,分兵三路,反攻华州。 八月初,左路军四万人马出耀州进逼同州以威胁汉军后路。右路军四万出商州,雍州兵十万北上,互相策应,于八月十四渡过鱼须河,距离华州六十里安营。 同州守将是汉军大将茂离,是晋州大将茂元的族弟。同州只有三千汉军,兵力明显不足,但还有一万多人的灰衣军降兵,这些人经过了两个月的训练,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战斗力。且守城不同于野战,虽然投降的灰衣军战斗力有限,不过用于在城墙上防御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永兴军左路军大将马文,率领四万大军攻城十余日,汉军坚守不出,同州虽然被围的铁桶似的却依然稳固。刘凌占据华州之后,调运了大量的粮草运到同州以备不时只需,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而刘凌未雨绸缪,同州守军并不缺少粮草,倒是周军自耀州而来所带粮草有限,同州附近百十里的百姓又都被汉军迁入了同州城内,搜刮不到粮草的周军在围城十余日后,粮草已经有所不济。 而最让马文担忧的是,有一支数千人的汉军骑兵,来去如风,只在耀州往同州的官道上劫掠周军的运粮队伍。烧了粮草便走,援军接到报信赶来的时候他们又早已远遁,找都找不到。无奈之下,马文只能分出重兵运粮,可是这样一来,攻打同州的兵马力量又显得单薄起来。 当初他被谢俊任命为左路军大将的时候,曾经夸下海口五日内攻克同州。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日,同州依然在汉军手里,倒是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粮草不济,军心不稳,百姓们不支持残暴的周军反倒帮着汉人,士兵们厌战的情绪越来越大,尤其是新招募来的士兵,素质根本就无法和永兴军那些老兵相比。而华州一战之后,二十万永兴军生生的被汉军杀死了一半,现在他所率领的这四万周军中,老兵的数量只有一成。 刚刚又接到了斥候的禀报,派出去运粮的队伍再次遭到了那支神秘汉军的袭击。五十车粮草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护粮的周军大部分都是新兵,虽然有三千人之众,却被汉军一个冲锋就打了个落花流水。汉军烧了粮草,抢夺了马匹之后扬长而去。马文气的将桌案都掀翻了,大怒之下派亲兵带了自己的将令再往耀州催粮。 八月二十三这天,因为昨日下了雨,今天天也阴着,所以显得格外的凉爽。前阵子的燥热一扫而空,让人感觉到一种难得的舒适。一对从耀州跑出来准备到蒲州去投奔侵袭的小夫妻,趁着天气凉爽加快了步伐赶路。两个人并没有带什么行李,只是一人背了一个包裹,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带了耀州那几间老房子的地契,带了几百个铜钱。两个人出了耀州已经走了三日,但凡远远的看到有官兵经过他们就赶紧躲进草丛里,三日来胆战心惊倒也有惊无险。 正走在官道上,忽然看见前面有烟尘扬起还有轰隆隆闷雷一样的声音传来,丈夫知道那是大队官军的骑兵来了,赶紧拉了自己的妻子连滚带爬的钻进路边的草丛里,伏倒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不多时,杀气腾腾的身穿土黄色军服的大周骑兵蜂拥而过,战马飞驰,将官道上的尘土扬起来老高。丈夫捂着妻子的嘴巴,两个人瑟瑟发抖的藏身在草丛里,一直等到这队看样子不下数千人的骑兵过去老远之后才敢钻出来。 妻子弯下腰用手将丈夫身上沾着的尘土拍掉,嘴里还不忘埋怨着丈夫草率的决定:“咱们在耀州住的好好的,你偏偏要去蒲州。这一路千里迢迢的到处都在打仗,也不知道还要受多大的罪才能到蒲州。再说,你跟你那个娘舅已经几年不来往了,他就肯定会收留咱们?” 丈夫啐了一口道:“你懂个屁!” 他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说道:“永兴军与汉军开战,耀州早晚是要丢的,那汉王刘凌是什么人?那是从十六岁领兵至今十年不曾一败的战神!华州有永兴军十几万大军,才守了几天?再说远的,同州,蒲州,绛州,这些地方在汉军面前那座城守住了?别看现在永兴军调集了二十万大军反攻华州,他们不是汉王刘凌的对手!” 他帮妻子将头发上的草叶拿下来,指着远处树林说道:“先进去歇歇喝口水,天马上就黑了,今晚找不到村子咱们只能在那树林子里过夜了。” 两个人在树林子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坐下来,丈夫接着说道:“你想想,若是永兴军败了,汉军能不趁机进攻雍州?咱们耀州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周军守城了,一旦汉军围城的话,城里的百姓都得被威逼着上城墙去拼命!咱们是老百姓,凭什么去送死?永兴军是必败的,与其咱们跟着永兴军送死,还不如早一步离开!” 妻子撇嘴道:“那我说到坊州我娘家去住,你为什么不去?非得跑去蒲州,那里现在可是汉人的地盘。我听说汉人可是见人就杀的,打下一座城就杀光城里的百姓,咱们这千里迢迢的赶去送死,还不是一个样!” 丈夫骂道:“你这道听途说的蠢婆娘,说汉军残暴的是谁?是永兴军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家伙!你听他们的?我可是打听过了,现在蒲州绛州那些地方的老百姓都分了田,汉军还给老百姓发种子,赋税收的极低,那里的百姓日子过的可是舒服。前阵子那块家传的老玉我不是跟你说丢了吗?我是骗你的,其实我是想到了蒲州送给我老娘舅的。看在那块老玉的面子上,他还能把咱们赶走?只要咱们从汉军那里领了种子领一块好田,半年日子就能缓过来!” 妻子想了想笑着说道:“就你想的远!” 丈夫得意的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男人嘛,总得将眼光放的长一点才行!”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刚才经过的那些周兵,是不是身上都有血?” 妻子想了想点头道:“是呢,你不说我都忘了,那股子血腥味,离着老远都冲了我的鼻子。” 丈夫忧心道:“看来前面打的正热闹,这队周兵肯定是回耀州搬救兵催粮草的。咱们现在睡下吧,天黑了再走!” 两个人就在小树林里和衣而睡,到了月上树梢的时候草草的吃了些干粮便回到了官道上赶路。走了半夜出去三十几里,妻子实在走不动了,眼看着东方已经泛白,于是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看官道左侧有好大的一片荒地,杂草能有一人多高,于是钻进去打算找个舒服点的地方睡一觉。才走进草地里没多远,忽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道。丈夫大着胆子往前探路,拨开齐人高的野草往前看去,身子一震,猛地僵立在那里再也动不了了。 只见在一片洼地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被扒光了衣服的死人!看那层层叠叠的样子只怕不下数千人,这些人显然才死了没多久,有的血迹还没有干透。还有几面实在残破不堪的周字大旗也丢在地上,无数的苍蝇老鼠在死尸堆上乱哄哄的忙碌着。 就在他们夫妻僵立在那里吓破了胆子的时候,昨天他们遇到的那支周军骑兵,已经连夜赶到了耀州城外! 领头的周军将领是一个看样子三十多岁的男人,瘦的好像皮包骨头似的,看他的身材,真让担心一阵大风吹来会不会把他给吹到天上去。只是这人虽然奇瘦无比,但却带着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彪悍气息。他身上的铠甲上都是血迹,脸上也是血迹斑斑,看样子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再看他身后这三千来人的骑兵,也个个带伤,衣服上,战马上都是血。 “快开城门!奉马将军将领回城催粮!” 那瘦削将军的亲兵对着城门楼子上的守军扯着脖子的喊。 城楼上放下一个吊篮,守城的旅率下来查看了一下见果然是自家的军队,于是命令士兵们将城门打开。三千多骑兵一拥而入,再去找那旅率,哪里还能看到他的影子?往地下看时,才会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多了一片烂泥一样的东西。 这三千多骑兵进了耀州城门之后,立刻打出了汉军的旗号,先是夺了城门,然后杀进城内,一夜间将耀州郡守,郡丞以及大周的文官武将杀了个干干净净。留守耀州的周军人马本来就只有几千人,被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然连有效的抵抗都没有形成就丢了耀州!这些穿了周军服饰的汉军,个个身手矫健冷酷果断,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凡是被他们抓到的周军军官或者州府的官员,一个不剩,立刻诛杀。还没有来得及抓起武器的周军,在大营里就被汉军围住,只得投降。 一夜之间,耀州失守! 第三百一十九章 简单胜负 只带了三千多骑兵就攻下了耀州的,正是季承云。自与大周开战以来,他麾下这三千多先锋营的人马就一直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上。但是每一次战役的胜利,其中都有他们的功劳!不管是对阵右威卫的时候,还是对阵黑旗军,灰衣军,又或是对阵左祤卫,季承云率领先锋营总是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给敌人一击。当初左祤卫在清风山的大寨,就是先锋营攻破的。 这次,马文率领的耀州兵马围攻同州,季承云带领先锋营骑兵只管在周军的补给线上使劲的捣乱。周军的运粮队,十次倒有九次被他们将粮草烧了个干干净净。当前日季承云看到一支三千人上下的周军步兵顺着官道往西南走,他就猜到这是马文派回耀州催粮的人马。 季承云灵机一动,在半路设伏,一举将那三千周军步卒杀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换上周军的衣服,连夜赶路直取耀州。也该着耀州守不住,这里距离华州虽然不远只有三百多里,但汉军正被周军围在华州不可能杀出来,所以虽然耀州的守城的人马并不多,但是每个人心里都不认为汉军能突破十八万周军的围困跑到耀州来。再加上耀州征集了大量的新兵,生面孔太多,而马文又催促粮草太紧,三两天就有一支队伍回耀州催粮,谁会认得清那么多人。季承云逮着了机会,这才仅凭着三千骑兵就攻下了永兴军的重镇之一耀州! 攻下耀州之后,季承云没敢声张,封闭了四门,以确保耀州被汉军占领的消息不会传出去。他怕的是自己这三千只善于野战袭扰的骑兵,根本就无力守住耀州城。同时他利用价监察院的密谍,将已经攻占了耀州的消息设法通知了同州守将茂离,也通知了在华州指挥大军与周永兴军决战的刘凌! 得到了消息之后刘凌格外的高兴,他分兵五千,派了赵二连夜赶往耀州。赵二知道季承云兵少,也担心万一消息走漏周军反扑的话季承云守不住耀州,于是带齐了装备之后昼伏夜行,只两日夜就赶到了耀州。同时,他还带着一份刘凌的密令。 接着赵二,季承云和赵二一起看了刘凌的密令,两个人看完了之后相视一笑,心说王爷这一招将计就计果然不凡啊。所谓的将计就计,不是根据敌人的计谋而做出的应对,而是刘凌根据季承云杀光了周军催粮兵而想出的破敌良策。 知道了王爷的打算之后,季承云依然是通过监察院的密谍将王爷的命令送到了同州。得到命令之后,同州守将茂离也是大喜过望。他知道,这计策一旦成功,不但可解同州之围,甚至还有可能将耀州四万兵马杀个落花流水! 在赵二到了耀州之后的第二天,一队数千人马穿着周军战服的队伍,护送着一百辆大车的粮草往同州方向走去。这一路上出奇的安静,经常冒出来截杀周军运粮队伍的汉军是肯定不会出来捣乱了。在很多人看来,或许是这支周军的人数足以震慑住那支神出鬼没的汉军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一直四千多人的队伍,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吃掉的。 走了足足五天,这支运粮的队伍才慢吞吞的到了同州外面的周军大营。听说粮草终于运上来了,已经断粮两天的周军大营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虽然这一百车粮草只够三万多人马吃四五天的,但大家都觉得,既然能运来一批,那下一批也就不会远了。 马文带着十几个亲兵亲自迎出了大营辕门,看到这数千风尘仆仆而且血染征袍的士兵,马文难以压制心里的激动。他怎么能不激动?二十天了,终于等到了粮草接济。若是粮草再运不上来的话,只怕三万多人的大军只能狼狈的撤回耀州去。那样的话,只怕节度使谢俊会派督战队来割了自己的脑袋吧? 若不是马文压制着,只怕大营里的周军会一拥而上将那百车粮草一抢而光。 马文看到一个骑着黑色战马的郎将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见那员郎将头盔上的面甲还拉着,而且并没有下马,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不过很快,当他看到有一袋粮食从马车上掉下来露出白玉一般无暇的大米的时候,他的不安就被喜悦所取代。他甚至不打算追究这个手下没有下马行礼的郎将,而且打算赏给他一些不怎么实用的东西,比如打下同州后抓几个美人赏给他,又或是赏给他一千两银子? 忽然,那个骑着黑马的郎将开始加速。并且从得胜勾上将一杆沉重的马槊摘了下来擎在手里,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站住!下马!” 马文的亲兵冲过去打算将那个郎将拦下来,但却被那郎将一槊挑飞了出去。就在这时,那些运粮的周军忽然将粮车点燃,驱赶着拉扯的驽马冲进了周军的大营里!燃烧起来的马车被惊慌失措的驽马拉着跑的四处都是,很快就有一座一座的帐篷被点燃。准备卸车的周军士兵手里根本就没有兵器,不多时就被那些运粮的士兵砍死在地上。 四千多运粮的士兵忽然打出了汉军的旗号,杀气腾腾的冲进了周军的大营中。他们见人就杀,四处放火! 赵二一槊挑飞了一名周军,随即再次放下马槊,直直的对准了马文的胸膛。马文的一个亲兵奋力将马文扑倒在地,但他自己却被赵二一槊刺穿。赵二抬起手臂,将那亲兵的尸体弹飞,随即拨马,朝着马文再次杀了过来。 这变化来的太过于突兀,突兀到周军毫无防备! 已经饿了两天的他们,实在想不到那些送来救命粮草的人,竟然会是汉军,会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四千多汉军很快就攻进了周军的大营里,很多还在帐篷里休息的周军士兵被他们杀死。连营五六里,后面的周军还搞不清楚什么状况,汉军已经杀了过去。看到汉字大旗在大营中招展,周军终于反应了过来。在各营将军们的指挥下,越来越多的周军抓起兵器往前面冲去。 看到周营中火起,同州守将茂离命令打开城门,亲自率领一万人马杀了出来。憋足了一口气的汉军显得杀气十足,而周军却已经饿的连武器都拿不住了。对于周军来说,这是一场注定了要战败的战争,被围困的汉军吃得饱饱的,围城的周军却饿着肚子,马文早就该退兵了,但他没有,所以失败来的那么突兀而猛烈。 没有了力气,周军如何能挡得住汉军的前后夹击?茂离麾下虽然多是新兵,但是这些人打起顺风仗来简直是如有神助。他们从第一座大营开始攻克,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已经能看到前面汉军的旗帜了。两支汉军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四千人马,却将超过三万五千人马的周军杀的丢盔弃甲落花流水。 马文被赵二一槊刺死,赵二的亲兵冲过去击溃了想要抢回主将尸体的周军亲兵,赵二下马,将马文的头颅剁下来拎在手里翻身上马,就这么提着马文的人头在周军大营中往来冲杀。 “马文已死!” “马文已死!” “放下兵器,不杀俘虏!” 跟着赵二一起,汉军的士兵们震天的大喊。战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当两面夹击的汉军将周军大营杀透汇合之后,丧失了斗志也失去了主将的周军开始投降,就好像一场传播速度极快的瘟疫,当第一个周军将兵器丢在地上之后,越来越多的周军士兵选择了放下武器跪倒在地上。 这一仗打的太顺利,顺利到连赵二都没有想到如此简单就解了同州之围,而且还阵斩了谢俊麾下大将马文。超过三万五千人的周军,被汉军杀死的不过两千多人,剩下的全部选择了投降。这也不怪他们,饿着肚子,他们拿什么跟敌人拼命?试想一下,两天吃不上饭,还有多少人能轮动兵器? 现在汉军要面对的困难是,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三万多拼死一战的敌人,而是三万多饿着肚子的俘虏。赵二与茂离商量了一下,将愿意投降的周军收留,不愿意继续打仗而选择回家的周军士兵,每个人发了三天的干粮就全部释放了。同州虽然有粮食,但却养不起突然多出来的三万多张嘴巴。而若是将这些投降的周军都杀了的话,只怕以后就再也没有周军愿意投降了。 领了粮食选择离开的人占据绝大部分,超过两万五千人。他们之中或许有一些人领了粮食之后,转头又会跑去华州寻找周军的主力部队。但赵二和茂离要的就是这样,左路军被击溃,这个消息一旦传回华州周军主力部队的话,周军的士气立刻就会变得低迷! 选择留下来的周军士兵,赵二和茂离也不敢立刻就用。将这些人送到校场安顿之后,茂元带着七千人马守城,而赵二则带着一万多投降的灰衣军返回了耀州。毕竟耀州兵力不足,且季承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耀州的防务需要赵二接手。 就这样,永兴军浩浩荡荡的三路大军,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被汉军剿灭了一支! 有时候,战争的胜负就是如此简单的分出。 第三百二十章 一触即发 一个人的心有多大,能包容的世界就有多大。如果说刘凌最初的心里只包容着在这个时代难得的那份亲情,只想守护这个世界能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东西。最初的时候,他所要守护的东西就是这么简单。或许是因为上一世的时候父母给他的亲情太浓厚,而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却难得能感受到亲情的温暖,所以刘凌对亲情格外的在意。 而随着那份他小心翼翼呵护的亲情烟消云散,刘凌的内心也逐渐的改变。可以说这是一个世界在无线的扩大,从一村一镇,已经拓宽到无边无垠。有时候刘凌就想,自己和二哥之间的破裂,是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当初,若是自己没有将二哥捧上那个位置,或许现在两个人还会如最初般手足情深吧?但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人生是没有假设的。既然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刘凌并不会后悔以前做出的决定。有时候有些事,只有经历过之后才会发现其中的真谛。 此时刘凌的内心世界之大,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真正的去触摸过。他其实没有想过,当他内心中守护亲情的那份执念悄然转化为打下一片太平江山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注定了要改变! 刘凌曾经说过一句话,这句话是他无意中说出来的,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当得起意义深远。只是听到这句话的是柳眉儿,是那个整个内心全部天地都只有刘凌一个人的小女孩。所以,她并没有体会出这句话中样衣而出的霸气。刘凌说,既然不能适应这个世界,那就让这个世界来适应我。 既然天下大乱,那就让我来终结这乱世。 这个混乱不堪的时代,百姓们其实内心中是没有太大的国界之分的。今天后蜀打过来占了一州一县,那此地百姓就换成了蜀国人。过几天周军杀来,此地的百姓又成了周国人。现在汉军打过来了,此地的百姓变成了汉国人,在百姓心中,无论是谁做皇帝还不都是得交赋? 百姓们已经适应了频繁更换的国籍,同样的,他们早已经麻木。曾经有人说汉人的羊性太重,说白了就是奴性太重。之所以中原大地频繁被外族侵略,就是因为缺少那种嗜血的狼性。这样的言论其实并不是很错,毕竟强如大秦,盛如大唐,在面对外族的时候总是表现的很被动。汉人的天下,似乎只有一个被人称之为穷兵黩武的汉武帝,在面对草原民族的时候表现出了霸气。或许大隋建国之初的时候,也是不缺乏狼性的。但是随着生活的安逸,狼性就逐渐消失不见。 刘凌现在正在做的事虽然才刚刚起步,但目的却十分的明确。很简单,他要做的,就是变羊为狼! 耀州被汉军占领还是一个秘密,这是一个能给人致命一击的秘密。刘凌在接到季承云密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在酝酿一个将谢俊的永兴军彻底击溃的计划。这个计划能否成功,其基础就是谢俊并不知道耀州已经丢了! 十四万周军浩浩荡荡而来,本以为刘凌会在周军渡河的时候拦截,但直到周军已经完全渡过了大河之后,依然没有发现一个汉军的影子。谢俊想了想,随即想通了其中的缘由。那就是汉军兵力不足! 华州大战之后,虽然汉军大获全胜,但汉军也损失了将近两万兵马。两万人的损失,对于永兴军来说算不上太大的打击。但汉军不同,汉军远来,其国力决定的兵马的数量。十几万汉军攻入大周,这已经是汉国能调动的最多的兵力了。刘凌率领十万大军南下攻打华州,损失两万人马之后他无法如永兴军这样快速的补充兵力。少了两万人就是少了,他不可能就地招兵补充人数。 而刘凌要对战的可不仅仅是永兴军而已,他既然想要攻灭整个大周,那将要面对大周各地大将军们手里加在一起仍然不下百万的大军。 想明白了这一点,谢俊夺回华州的信心更充足了一些。雍州,耀州,商州,乾州百姓加在一起有数百万,其中能征调从军的男丁不下三十万。他有的是人可以用,而刘凌麾下的人马则是死一个少一个。这就是自己最大的优势,即便这次十四万大军依然不能彻底击败刘凌,那自己只要回到雍州,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再次拉起一支过十万人的队伍。 所以,谢俊不再小心翼翼,虽然马文的左路军被阻挡在了同州无法和大军汇合而对华州形成合围,但他依然有信心。 渡过大河之后谢俊就改变了策略,他的中军十万大军,排开了阵势,浩浩荡荡,气势汹汹,摆出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离着华州还有三十里,谢俊下令大军安营扎寨。随后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打探华州汉军方面的动静,然后给右路军大将东方亮下令加快行军速度的命令。左路军既然不能如期而至那就算了,只要右路军按时与中军汇合,以十四万大军之威对阵刘凌的八万汉军,胜算还是周军比较大一些的。 到了晚上斥候回报说汉军已经在华州城外严阵以待,看样子事想坚守华州。汉军在华州城外同样设立了四个大营,每营大概一万五千人马,远远的看过去汉军大营灯火通明,连绵不绝。 谢俊听了斥候的报告之后心中冷笑,心说刘凌也不过如此。竟然连趁着周军远来劳顿而正面迎击的勇气都没有,如今攻守转换,汉军的胆量似乎也变小了不少。不过想想也难怪,自己这次携十八万大军,号称三十万,分兵三路那是何等的气势,汉军兵少,无论如何也是不敢主动出击的。 第二日一早,谢俊升帐点将,命令点起十万大军列成阵势而行,气势汹汹的往华州方向压了过去。十万大军在荒野中列阵而行,旌旗招展,人声鼎沸,场面何其壮观。 离着华州三里,周军停了下来,十万大军结成了方方正正的一百个方阵。为了对付刘凌汉军的抛石车,这次谢俊也是煞费苦心。他集结雍州的工匠,一个多月的时间打造了重弩。这些重弩所用的弩箭加长加重,射程足足提高了百米左右。他有信心,只要汉军的抛石车架起来就会被数百架重弩轰的支离破碎。 十万大军列阵完毕,谢俊派麾下大将夏侯乐领兵马三千前去叫阵。然后他就坐在阵前,看着汉军如何应对。可是夏侯乐带着三千人马在阵前叫喊了足足一个时辰,汉军竟然守在密密麻麻的拒马后面就是不出战。夏侯乐喊得嗓子都冒烟了,能想出来的骂人的话也骂了几个来回,依然不见汉军出营迎战。 夏侯乐将长枪挂在得胜勾上,伸手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水袋猛灌了一气。 “妈的,这些汉人是不是爷们,老子这么骂竟然没有一个有血性的敢出来一战。” 夏侯乐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去,接着骂,我就不信他们不出来!” 周军士兵们也已经骂的口干舌燥,可是将军有令他们又不敢不从,只好搜肠刮肚的想词骂阵,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汉军就好像集体聋了一样对他们的挑衅不闻不问。甚至,当着周军叫阵人马的面,拒马后面的汉军竟然大大咧咧的开始吃饭了。 周军已经叫骂了两个时辰,四个小时啊,虽然没有交战可是骂人也骂的饥肠辘辘了。眼见士兵们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谢俊只好让夏侯乐撤下来,换上另一员大军杨乍继续挑衅。杨乍带着三千人马换下了夏侯乐,将之前夏侯乐干的事又很无聊的重复了一遍。一直到日头偏斜,汉军依然不肯出战。 本想靠野战大量消耗汉军的兵力,奈何刘凌根本就不敢出来,谢俊也是意兴阑珊,看看麾下士兵们都已经饿的不行,只好率领人马退回大营。 第三日,谢俊再次点起大军列阵而行到了华州城外三里,依然想将汉军引出来交战,依然是骂的狗血淋头,奈何汉军就好像聋子一样根本就不理会他们的叫骂。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周军又是无功而返。 第四日,周军再次大举出动,谢俊见汉营防备森严,那些摆放密集的拒马足以挡住周军的骑兵。而排在拒马后面的连发火弩车就好像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猛兽,让周军不敢逼得太近。谢俊知道汉军的意思,汉军就是想坚守不出消耗周军的粮草。现在周军汉军位置对调,轮到汉军不愁粮食了。 第五日,右路军四万人马姗姗来迟,东方亮见了谢俊禀告说半路上有一支人数数千的的汉军频繁骚扰大军,以至于误了行程。见人马到齐,谢俊也懒得计较东方亮的失职。他也等的不耐烦了,于是下令,大军进攻! 十几万大军分作两路,一路攻华州汉军南门大营,一路动东门大营。改造过的重弩车被推着缓缓而行,试图靠重弩的超远射程压制汉军的连发火弩车和抛石车。 大战,一触即发。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各显神通 踏着号角的节奏,周军第一批攻击人马一万人,护着两百架重弩车缓缓而沉重的朝着汉军南门大营压了过去。 从五百米外,周军的重弩就开始怒吼起来。吱呀呀的声音是士兵们绞动轮盘,五六个人费劲了力气才能将轮盘转到最紧,而这时,长达四米的重弩也已经拉到了最里面。将别棍猛地拔下,重弩便如同出海的蛟龙一般猛地飞了出去。 一支重弩足有百斤上下,带着呼呼的风声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然后狠狠的砸进了汉军的大营里。即便是最厚重的巨盾,也挡不住巨盾的攻击。击碎一面巨盾,只需重弩一击而已。 汉军的连发火弩车被掩护起来,每一架连发火弩车前面都挡上了三四面巨盾。而且南门大营这面只有二十架连发火弩车,重弩虽利,却无法精确瞄准。力度,风速都能改变重弩的运行轨迹,想要在数百米外准确的集中连发火弩车,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好在周军的重弩车足够多,一轮两百支重弩砸过去之后,汉军果然龟缩在防御后面不敢冒头。而汉军依仗的抛石车并不在南门大营里,这让周军的顾忌减少了大半。 三轮重弩轰击之后,汉军大营前面的拒马被轰碎了不少,清理出一条一条的通道。指挥第一排攻击的正是周军大将夏侯乐。他见汉军缩在工事后面不敢露头,而那些连发火弩车也被击碎了四五架,时机成熟,令旗一挥,周军立刻如山崩海啸一般涌了过去。 眼看着周军很快就冲到一百五十步以内,汉军的连发火弩车依然没有动静,周军的胆气更足了起来。这时,藏身在矮墙后面的汉军弓箭手开始发威,密集的羽箭水一样泼出去,立刻就将冲在最前面的周军放倒下一层。 上千名弓箭手机械化的将羽箭一支一支的送出去,迈开腿飞奔的周军一个又一个被羽箭贯穿后扑到在地上。有句话说临阵不过三矢,意思是说两军交战中,一方冲击,防守的一方在敌人进入射程内最多也就是射出去三支箭,敌人就会冲到近前了。当然,这是相对于骑兵来说的。步兵就算跑得再快,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老练精干的弓箭手最多能射出去五箭。 三箭之后,周军的骑兵已经距离汉军大营不足三十步了。这个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一瞬即到,汉军的弓箭手绝对没有机会再射出下一箭。一百五十步,足有数百名骑兵被射落马下。而这时周军的骑兵已经开始减速,准备从被清理出的道路中杀入汉军大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起! 轰的一声,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匹战马突然陷了下去,一眨眼就失去了踪迹,尘土冲天而起,战马的嘶鸣声响彻云际。后面的骑兵守不住战马,又有不少人在惯性的作用下跌入到了一个足有三米深的大坑里。原来,汉军竟然在大营前面十五米远的地方挖了一条三四米宽,三米多深的大坑! 现在夏侯乐终于知道,汉军大营里弓箭手藏身的那一道道几乎围了大营半圈的矮墙是怎么来的了。汉军在大营前面挖坑取土,土又铸了矮墙。冲锋的两千骑兵,因为惯性的缘故倒有数百骑人马掉进了大坑里。再后面的骑兵死命的勒住战马,这才在大坑边上堪堪的停了下来。 这时,汉军大营中一声大喊之后。数百名汉军将一个个的木桶搬着放在之前刻意铺出来斜坡上,将木桶用力一推,百十只装满了菜油的木桶咕噜噜的顺着斜坡掉进了深坑里。随后,无数只点燃的火把从矮墙后面抛出来丢进深坑里,不多时,深坑中就烧起了熊熊的大火! 人的哀嚎声和战马刺耳的嘶鸣声此起彼伏,一股烧焦了的臭味开始在空气中蔓延,熊熊的烈火中,数百骑落入大坑中的周军骑兵就这么被大火活活的烧死了。火送大坑中烧起来,最高处的火苗足足冒出大坑之外三四米。原来,汉军在大坑中放了大量的干柴,火势一起就无法阻止! 大火隔断了双方的视线,耳朵里充斥着人和马的哀鸣,鼻子里都是人肉马肉烧焦了的臭味,场面残酷令人心悸。汉军的弓箭手开始再次发威,根本就不加瞄准,隔着熊熊的烈火开始放箭。不少被大火逼着一步步往后退的周军骑兵被汉军的冷箭射死,周军不能靠前,被汉军的弓箭手压制着仓皇逃回了射程之外。 眼睁睁的看着两千骑兵损失了七成以上,夏侯乐肝胆欲裂!但是火势太猛,士兵们根本就冲不过去。他只得下令士兵们暂退,等坑中的烈火熄灭了之后再继续进攻。就这样,周军的第一波攻势被汉军一把大火烧的无功而返。这一把火虽然烧死的人并不多,但是从视觉上给周军造成的震撼是极其强烈的。面对突然燃烧起来的大火,很多战马吓得载着马上的骑士落荒而逃。 足有一个时辰,深坑中的火才渐渐的弱了下去。夏侯乐怒火中烧,下令士兵们再次发动攻击。同样的,还是先用重弩将汉军压制住,然后士兵们开始发动冲击。失去了大量的骑兵,周军第二排的攻击主要由步兵组成。 眼看着进入了两百步的射程,汉军剩余的连发火弩车开始发威。对于骑兵,连发火弩车的威力是有限的。但是对于发动集团式冲锋的步兵来说,连发火弩车的威力顿时完全展现了出来。虽然有十余架连发火弩车被周军的重弩击毁,不过剩下的火弩车依然能对周军步兵造成大规模的杀伤。 一层一层的周军步兵被火弩钉死,中箭的士兵们在惯性的作用下依然还往前冲出去几步远才扑倒在地。火弩刺破周军皮甲的闷声成了主旋律,噗噗的声响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周军被射死。 好不容易挨近到那大坑边上,周军却只能集中在无数个大坑之间狭窄的过道上往汉军大营里面冲。这样一来,汉军的打击目标就变得直接而密集。汉军弓箭手只需对着那为数不多的过道放箭,就能将一个又一个周军射死。侥幸冲过大坑的周军也立刻被站在那一道一道的矮墙阻止住脚步,而汉军则在矮墙内一槊一槊的刺出来,将周军士兵捅死。 周军的第二次攻击远比第一次要惨烈,第一次虽然看起来场面很壮观,但是烧死的周军只是几百骑兵,而第二次攻击,周军的步兵大量的死亡。汉军已经打定了稳守的主意,想尽一切办法在大营外面设置了太多的障碍,可以说周军冲到大营外围之后就变得寸步难行起来。 死的人太多了,三米多深的大坑竟然都逐渐被死尸填满。可是汉军的防守技巧仿似层出不穷一般,数百支投枪砸出来,立刻就又有一片周军哀嚎着倒了下去。第二次攻击持续了半个时辰,周军死亡的人数已经让夏侯乐冷静了下来。这样打下去,自己这一万人马就算拼光,也不过是才够将那无数个大坑垫平! 损失了超过四千人马之后,夏侯乐值得下令士兵们退回来。汉军防御的无耻的龌龊的手段太多了,想要冲进汉军大营,周军就要付出几倍的代价! 谢俊远远的看着夏侯乐的攻势,见周军受挫,谢俊也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汉军这些防守上虽然简单但却实用的技巧是不是都是刘凌想出来的,他知道的是,这样攻下去,自己逐步消耗汉军的计划肯定不成功,倒是会被汉军这样无耻的龟缩防守消耗去大量的兵力!而这时,夏侯乐已经再次将攻击停下来了。 周军的第三波攻势依然无功而返,再次折损了千余人马。一万人马,三次攻击之后竟然损失了超过六千人,却连汉军大营的边都没有摸到。 “大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再这么打下去,即便死伤万人也冲不进汉军的防御大营。” 永兴军郎将秦烈抱拳道。 谢俊叹了口气问道:“你可有什么办法?” 秦烈道:“大将军,可还记得三年前咱们与蜀国大军的那次交战?咱们进攻蜀国凰州的时候,蜀军也是这样坚守城外大营不出的。当时马文将军想出了打造冲阵车,咱们的弓箭手站在一丈高的冲阵车上,既能防御蜀军的羽箭,又能举高临下压制敌军弓箭手。步兵跟在冲阵车后面,这样就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谢俊猛地一拍脑门道:“我怎么忘了这个,糊涂!糊涂!命令夏侯乐撤回来,今日罢兵,连夜打造冲阵车!” 所谓的冲阵车其实构造极其简单,只是安装了四个轮子的高高的木制平台。在平台的一侧,是类似于栅栏一样的构造。这样就能有效的阻止敌方羽箭的射击,而站在栅栏后面的弓箭手,则可以在栅栏拳头宽的缝隙里居高临下对敌人打击。在弓箭手所站立的平台下面,是可以容纳数十人推车的空当,既能保证冲阵车向前的动力,也是一种变相的运兵车。 当初在凰州对阵蜀军,永兴军就是这样取得最终胜利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自掘坟墓 接下来的十几天,周军一支没有动静,他们正在紧锣密鼓的打造大量的冲阵车,冲阵车结构简单,并不需要专业的工匠,永兴军的很多老兵都能回忆起当初是如何打造这些笨重的冲阵利器的。 而刘凌,对于周军准备这样的东西并不是一无所知。很简单,既然周军大规模的征集新兵,监察院的密谍若是不能趁机混迹去,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呢。或许在这个时代,刘凌是最重视情报的一个人。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的打造出一支恐怖的密谍队伍。可以说,现在的监察卫,已经无孔不入。 监察卫现在已经有了一整套密谍的训练系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些江湖高手拼凑起来的业余队伍。人员的组成,消息的传递,如何渗入,如何撤离,如何隐藏自己,如何接近秘密,如何实施破坏,这些事情,现在的监察卫密谍做起来已经如臂使指,一点也不会生涩。 而相对比的是,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势力,比如谢俊,还停留在临阵才会派出斥候打探敌军消息的地步。他们很少有人会下大力度培养大量的专业人才,早早的渗入到敌人的内部中去获得信息。谢俊当初明知道刘凌南下,也只不过是增派了斥候一路密切的关注着刘凌汉军的动向而已。他的思想里,还没有形成情报其实是最重要的这种观念。 所以,当谢俊对汉军的防御措施一无所知的同时,他的一举一动甚至都在监察院密谍的关注之中。而此时,一份重要的情报就放在刘凌的桌案上。情报上开头只有两个字,这两个字却意义重大。 虎卫。 虎卫,是谢俊身边一百二十名亲兵护卫的称谓。这一百二十名虎卫,个个身手了得。即便是赵大,在八名银衣影卫一名金衣影卫的保护下,依然挨了那几乎致命的一刀。虎卫没有特定的首领,因为虎卫的直接指挥者就是谢俊自己!从赵大和密谍得来的情报看,谢俊这个人本身就是一名绝顶的高手! 那名身手堪比聂人敌兄弟的金衣影卫,就是死在谢俊的刀下!一百二十名虎卫皆用双手重剑,这种重剑甚至如同陌刀一样沉重。但却比陌刀更加威力惊人,双锋,宽刃,能力劈虎豹! 虎卫的双手重剑足有五六十斤沉重,都是百炼精钢打造,厚重而锋利。一般的横刀,一次接触就能被重剑斩断。 有这一百二十名虎卫的保护,谢俊甚至有把握在万军中杀出一条血路逃生。 而刘凌之所以对虎卫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是因为就在昨夜,竟然有十名虎卫潜入了汉军大营,准确的找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准备刺杀自己。若不是现在刘凌身边高手如云的话,以他自己的身手,只怕也挡不住五名虎卫的联手攻击。虎卫,以五人为一小组,互相配合杀敌,威力惊人。论身手,虎卫单人的战力或许远不如刘凌,但是五个人加在一起,却能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威力。 这些虎卫黑夜潜行的能力十分的出众,竟然能躲过汉军密集的巡逻,悄悄的摸到了刘凌中军大帐五十米之外!幸好,若是论起来黑暗中潜伏和刺杀的本事,监察院四处的刺客,六处的护卫才是黑暗中的王者! 但是刘凌没有想到的是,二十几名监察院六处的护卫,竟然挡不住十名虎卫的联手攻击!虽然这些布置在外围的六处护卫并不是真正的高手,但要知道的是,能进入监察院六处,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通过观察,刘凌发现这些虎卫战力惊人的秘密在于他们毫无间隙的配合。从这十个人联手发动的攻击来看,这些人最少在一起共同生活修炼了五年以上。只有长期在一起执行任务和训练,才能将配合运用的如此娴熟而犀利。 即便如此,以刘凌现在身边的力量,剿杀这十名虎卫还是不难的。以聂人敌和聂人王兄弟二人联手,灭杀这十人也不是做不到。但是刘凌没有立刻下令将这十名虎卫剿杀,而是命令六处的护卫和亲兵们不断的试探着虎卫们的配合方式。他需要详细了解虎卫的作战方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既然人家已经派人杀上门来,若是不杀回去,岂不是很失礼? 要想杀回去,就必须了解虎卫! 当时在刘凌身边的聂人敌赞叹说:“好犀利的配合,这些刺客单论个人修为不过是二流,但十个人叠加在一起的战力,却远不是十个二流武士拼凑在一起能比的。” 聂人王道:“怪不得连指挥使大人都受了重伤,八名银衣,一名金衣,随便一个都能轻易杀死一名虎卫。但若是面对三十名虎卫的组成的阵型,只怕也讨不到一点好处去。” 刘凌问:“若是让你们二人潜入周军大营杀死谢俊,你们有几成把握?” 聂人敌道:“我兄弟二人联手,最多能在三十名虎卫的阵型中保证全身而退,若是想杀人的话,难。毕竟谢俊本身就是一个不弱于我兄弟二人的高手。再加上一百二十虎卫,若是想杀他,除非将监察院的十二名金衣全都调来。” 监察院原本有十三金衣,号称监察院十三飞鹰。但是在雍州的时候赵大准备刺杀谢俊的时候战死了一个,现在还有十二个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虽然说刘凌身边现在除了聂氏兄弟外,还有四名金衣潜伏在暗处,就连聂氏兄弟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是谁。但是还有两名金衣在赵大身边,两名在太原府,一名在开封,一名在大同,这些监察院中实力最强大的金衣都有着各自重要的使命,不可能因为刺杀谢俊而放弃所有的任务。 监察院十二金衣,若是凑齐的话,那将是一股何其巨大的战力? 但,这十二个人很难凑齐在一起执行一次任务。在开封,在大同的两名金衣有着远比刺杀一个谢俊要重要的事情。太原府的那两名金衣,不日将启程远赴兴庆府,他们要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最终,刺杀刘凌的十名虎卫被聂氏兄弟杀死。为了获取虎卫最直接的信息,聂氏兄弟联手和已经被众多监察院六处的护卫和刘凌的亲兵打的伤痕累累的虎卫交手,即便这样,杀死这十名虎卫也让聂氏兄弟大感头痛。 “几乎无懈可击的配合。” 聂人敌将剑上的血迹擦净的时候说道。 面对十名虎卫,他们没有再用刀,而是用剑。 “不可力敌?” 刘凌笑了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当夜,刘凌的一份密令就通过监察院密谍的隐秘渠道送到了潜伏在周军大营众多密谍手里。密令中详细制定了计划,指示却只有三个字,杀将军! 杀,将军! 象棋的术语。 将军,不一定杀,但却能让对方极其的头痛。 而杀将军的另一个意思肯定是杀人,但此将军,非彼将军。 从大汉大统二年八月二十八晚上开始,周军的中级军官开始接二连三的离奇死亡。这就是刘凌制定的策略,既然杀不了谢俊,那就转移目标,将刺杀的目标定在那些身边防卫力量薄弱的中级甚至高级将领身上。这些人,死一个,谢俊都会肉疼吧。 四天,周军的千夫长死了十三个,郎将死了六个,大将死了一个。死去的大将,就是号称永兴军中第二高手的夏侯乐! 谢俊怒了,真的愤怒了。他下令彻查周军大营,抓所有有嫌疑的人。但是十几万周军,有大半是在雍州,商州,乾州招募来的新兵,想要从这些人中找出有嫌疑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伍长肯定是认识自己手下的五个士兵的,什长也认识自己手下的两个伍长。而百夫长认识自己手下十个什长也不难。但是关键在于,谁能保证这些百夫长一下的低级军官中,就没有隐藏着汉军的奸细呢? 大张旗鼓的搜捕,带来的唯一的效果就是,周军那些新兵开始人人自危,军心大乱。 在这一系列的刺杀事件中,监察院四处的刺客发挥了最大的作用。他们是在雍州招兵的时候混入周军的,其中确实有人做到了什长,百夫长的位置。虽然千夫长以上都是永兴军的老人,但这些统领新兵的千夫长,郎将,谁能看出自己的部下中哪个是刺客? 大搜捕还在进行中,而这其间,又有三名千夫长莫名其妙的死了。谢俊一怒将这三个千夫长的亲兵全部斩首示众,可是这样一来,除了让周军士兵更加的惶惶不可终日,一点积极的作用都没有起到。 谢俊无奈,只好先将自己的虎卫以五个人为一组,派到自己手下几个重要的大将身边保护其安全。同时下令,新兵要互相检举,但凡有说不出来历又无人给作证的新兵,一律杀无赦! 当刘凌得知这个消息后淡淡的笑了笑,很有兴致的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四个字。 自掘坟墓。 第三百二十三章 染血五百 “报!” 一个亲兵急匆匆的冲进了谢俊的大帐,气喘吁吁的说道:“报告大将军,属下等人巡察的时候发现了两名刺客正在刺杀牛将军,属下等人赶去救援,但那两个刺客已经得手,见属下等到来立刻逃离!” 谢俊听到亲兵的话猛地站起来,大声喝问道:“牛将军怎么样?” 那亲兵低头道:“牛将军……战死了……” 谢俊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刺客呢!?别告诉我说追丢了!” 那个亲兵抬起头说道:“那刺客被我们追的急切,跑进了新兵甲子号营丙字营区,属下等人已经封锁了丙字营区,但却没有发现刺客所在。想来是混入了士兵们当中,丙字营区有五百名士兵,都是从商州招募来的新兵,属下等不熟悉这些人,刺客刺杀牛将军的时候又是以黑巾蒙面,如今混入新兵中,认不出来了。” 谢俊怒哼了一声:“去!调我的亲兵营先把丙字营区围住!再去把东方亮给我叫来!我倒是要让他认认,他从商州都招了些什么人来!” 亲兵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不多时,一头汗水的东方亮快步而来,一进门就单膝跪倒:“大将军,卑职……” 谢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跟我去你的兵营,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兵营里是个什么样子,藏龙卧虎啊!” 东方亮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了头。之前他已经从谢俊的那个亲兵那里得知了消息,他也没有想到找了这么多天的刺客竟然就躲在自己的营区里。这些天已经有二十几个千夫长以上的将领被刺杀,整个大营中的都笼罩在一种恐怖的气氛中。那些将军们,就算去一趟茅厕最少也要带着几十米亲兵护卫。即便是他们自己的军帐里,也要时刻有最少四名亲兵守护着。 但即便是这样,那些该死的刺客依然能找到破绽,然后一击必杀。这牛将军平日里最是怕死,平时出入军营,身边最少要带着二三十名亲兵。晚上睡觉的时候,军帐里都要有六七名亲兵守护着。但今日不知道他怎么就从军营外面劫掠来一个年轻女子,牛将军好色是出了名的,几天不碰女人都会难受的要死。好不容易抓来一个面貌姣好的年轻女子,憋了这么久他实在是忍受不住。可是行这事总不能当着六七个亲兵的面来吧,所以他就让自己的亲兵在帐外守护,谁想到,才制服了那女子爬上去没抽动几下,两个穿着周军普通士兵服饰的刺客割破了大帐钻了进来,一刀将牛将军和那女子同时砍了然后转身逃遁。 正巧谢俊的一个亲兵旅率带着几十名亲兵正在巡营,见牛将军的军帐破了一个大口子,刚要近前查看,就见两个穿着周军制服的人从大帐里钻了出来。那旅率见事情有异,立刻带人查看,果然牛将军已经被人刺杀了。他带着人追那两个刺客,那刺客本来就穿着周军的军服,往甲字号新兵营里跑,进去之后很轻车熟路的又进了丙字营区,等那亲兵旅率追进去的时候,再想找人已经找不到了。 那旅率无奈,只好命令手下人将丙字营区的大门严严实实的看着,他自己则急匆匆的赶到了谢俊的中军大帐报信。 这段日子以来,整个周军大营中的气氛太压抑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刺客神出鬼没,他们专挑千夫长以上的将领们下手。前后有二十几个将领被刺杀,周军的指挥系统一度断层。抓不到刺客,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们全都人心惶惶的,他们不知道刺客们下一个刺杀的目标会不会是自己,不知道晚上睡着了会不会就再也睁不开眼睛。战场上无所畏惧的他们,此时却都害怕了。在他们看来,死在沙场上是军人的宿命,无可厚非。可若是被人暗杀而死,不管怎么说都有点憋屈。 而且,大家都隐隐听说,之所以刺客如此猖獗,是因为前些日子大将军谢俊派了几名虎卫去刺杀汉王刘凌。那些虎卫自然是没有得手的,但却将汉王刘凌给气坏了。所以,刘凌派了大量的杀手潜入周军大营伺机刺杀谢俊,但谢俊身边有虎卫保护密不透风,所以刘凌才会一怒之下下令刺客大肆刺杀周军的将军们。这件事让周军将领们的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自己是在替人送死。 其实,传言近乎于事实。不过,那些刺客可不是刘凌临时派来潜入周军大营的。军营之中,防备森严,刺客想要混入很难。这些监察院四处的刺客,都是在雍州,商州征集新兵的时候混进来的。 不管怎么说,周军大营,笼罩在一层灰暗的阴霾中。现在,又一名郎将被刺杀了,而且还发现了久寻不到的刺客,谢俊心里如何能不急?为了这几个刺客,已经杀了不下五百名士兵,这次若是再让他们逃了,谢俊会极度的不甘心极度的愤怒。 冷着脸带着东方亮和六十名虎卫,谢俊气势汹汹的进了商州兵甲字营丙字营区,这个营区里都是从商州招募来的新兵,一个营区满额是五百人。因为丙字营区中是清一色的新兵,其中并没有夹杂着老兵,所以开战以来丙字营的人马一直没有参战,是满员五百人。谢俊到了丙字营的时候,他的亲兵营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那些不明所以的丙字营新兵都聚集在营地的空地上,看着杀气腾腾的亲兵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也曾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去问那些已经横刀出鞘的亲兵发生了什么事,但得到的答案只是让他们回去老老实实的站着,谁也不许乱动,否则杀无赦!也有人隐隐猜到了什么,看着那些亲兵们凶狠的目光,他们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谢俊走到空地前面,冷冷的对东方亮说道:“这是你的军营,我不插手,刺客就藏身在这五百新兵当中,如果拿不到人,我为你是问!” 东方亮打了个寒颤,他从谢俊那冷冰冰的话语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知道大将军谢俊已经快气疯了,短短十几天,二十几个将领被杀,他如何能不怒?可是,这又怪的谁?当初若不是你派虎卫去刺杀刘凌,会有今天这事? 只是这话,他是断然不敢说出来的。 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说出来的话,说不好暴怒的谢俊会下令让虎卫将自己乱剑分尸吧?他还知道,若是自己今天找不出来那两个刺客的话,下场也一定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东方亮躬身应了一声,随即举步走到那已经被聚集起来的丙字营新兵面前。他先是扫视了一遍自己麾下这些并不熟悉的士兵,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兵,这些自己的兵,其中真的就有那可恶的刺客吗? “我是东方亮,你们的将军。”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刚才有人亲眼看到,潜入我大营的刺客就混进了你们这些人当中。那些刺客都干了些什么,你们心里也很清楚。我知道现在刺客就在这里看着我,而你们很可能受到这些刺客的连累!举报有功,包庇连坐!若是被我查出来有谁包庇刺客的,伍长,什长,百夫长皆杀。所在的百人队,皆杀!现在,你们就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看自己身边的人,是否熟悉!一炷香之内若是没人认出刺客,那就休怪我军法无情了!” 此话说完,丙字营中顿时就炸了锅。士兵们顿时乱了起来,纷纷喊着冤枉。他们这些人都是一起从军的,一个伍中的五个人最起码还是熟识的,可是现在,将军竟然说从出兵至今一直朝夕相处的伙伴中,会有人是汉军的刺客,这让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但是,从将军那冷冰冰的话语中,他们听出了杀气。这五百名新兵,被恐慌所笼罩。 一炷香很快过去,没有人站出来指认自己的袍泽会是刺客。谢俊冷哼一声,看向东方亮的视线中带着一股寒意。东方亮心里一颤,随即生出几分怒火。他快步走到那些新兵们不远处大声喊道:“伍长,什长,百长出列,指认自己的手下,看看有没有不认识的面孔!” 伍长,什长,百长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迫于压力,他们仔细的辨认了一遍一个军营中的兄弟们,随即苦恼的发现,一个陌生人都没有。这些兵,都是从商州出发的时候一起来的,经过这么多天的熟悉,最起码一个伍之内的几个人都是认识的。 五个百长互相看了看,随即走上来报告说没有发现一个陌生面孔,还有个百长硬着头皮问是不是看错了,刺客根本就没有混入丙字营当中。 这结果让东方亮十分的震怒,回身看谢俊时,发现对方眼睛里的杀意更浓了。 “混账!再去给我看一遍!” 东方亮大声吼道。 “不必!” 谢俊冷冷的说道。 他转身问自己的亲兵旅率:“你确定那两个刺客进了丙字营?确定没有逃走?” 那亲兵旅率肯定的回答道:“禀大将军,属下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且刺客进入丙字营后属下就派人封锁了这里,刺客断然不会逃走!” 谢俊点了点头道:“那好,就都杀了吧。” 说完,他摆了摆手,随即转身。 他的亲兵营立刻围了上来,将背后的硬弓摘了下来,抽出狼牙箭搭上,面容冷酷的瞄准了那五百名茫然的商州新兵。东方亮一惊,对着谢俊的背影急切的喊道:“大将军,等一下,再给卑职一点时间!” 东方亮摇了摇头,手猛地往下一压:“放箭!” 两个穿着周军制服的商州新兵,站在五百人的最后面一层,他们两个互相看了看,伸出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他们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会从他们的眸子里看到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对生的留恋。但是,有另一种感情将这份留恋压制了下去,这种感情叫做决绝。 “四处,李怀然。” “四处,王东天” “呵呵,兄弟,来世再见。” “下辈子见!” 这时,谢俊的亲兵营已经开始放箭了,前排的丙字营新兵立刻就像被风吹倒的野草一样倒了下去。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大喊着,哀求着,痛哭着,却无济于事。冰冷的箭刺破他们火热的身躯,将生机带走。 “不要!” 东方亮嘶吼,而谢俊却无动于衷。他回身看了东方亮一眼,叹了口气道:“宁可错杀五百,不可漏网一人。东方亮,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取舍!” “大将军,这样做会激起哗变啊!” 东方亮哀求,似乎是在相应他的话,忽然从丙字营最后面传出一个声音:“既然谢俊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就反了吧!杀了谢俊,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另一个声音喊道:“反正是一死,与其被这样冤枉了射死,咱们还不如拼一把!大家杀啊!” 李怀然和王东天相视一笑,随即一咬牙,朝着前面冲了过去。 大汉大统二年九月初九,重阳节,染血五百。 第三百二十四章 危机降临 四处的刺客在被发现后,都会选择一条路,那就是自杀。因为他们知道,若是被敌人活捉的话,即便是招供也难免一个死字,还要连累家人朋友。与其遭受毒打折磨后再死,还不如自杀痛快一些也能为家人争来一笔厚厚的抚恤。大汉监察院的抚恤金是最优厚的,不但有五百两白银,院子里还会置下一处产业交给死者的家人经营。 监察院的俸禄,也是大汉个职门中最高的。他们拿着的是同品级官员俸禄的五倍,一个监察院四处刺客的俸禄,已经堪比一位四品大员。而监察院的纪律性是大汉各职门中最严厉的,所以每一个加入监察院的人在进入院子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做出了牺牲的准备。他们从事的是最危险的职业,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他们知道,即便自己死了,自己的家人在院子的照顾下也会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 不仅是四处的刺客,三处的密谍,六处的护卫,监察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在面对生死的时候该如何抉择。 李怀然和王东天,是四处无数刺客中普普通通的两个,他们死了,并不十分壮烈,却荡气回肠! 五百名商州丙字营的新兵在被射杀了百十人之后,被李怀然和王东天带领着开始反抗。但是被集中在空地上手无寸铁的他们,如何敌得过上千武装到牙齿的谢俊亲兵?他们抗争着自己的命运,他们无辜,他们惨烈,他们都是斗争的牺牲品。有句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万骨,又岂是只枯萎在沙场上? 几百人的哗变,很快就被扑灭了下去。但是有一种情绪一种反抗,却被这五百人种在了所有周军新兵的心里。他们不是被敌人杀死的,而是死于昔日袍泽之手。那冷冰冰的羽箭啊,刺穿的不仅仅是肉体,还有脆弱的灵魂。那锋利无比的横刀啊,砍倒的不仅仅是一具躯体,还砍倒了希望。 站在的角度不同,看待问题的方式也不同。谢俊对于这五百人的反抗并不十分的重视,他是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大将军,掌握人的生死,视人命如草芥,他不觉得杀死五百个新兵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即便有,也无碍大局。这些人参军的那一天就应该有了死的觉悟,无论为什么去死,如何去死。 如果说基于对永兴军的恐惧,基于对谢俊的恐惧,新兵们对于五百袍泽被屠杀的愤怒和悲伤只能埋藏在心底的话,那么,在五百人被屠杀之后第三天发生的事则让他们开始爆发了。第三天,又有一个周军的千夫长被刺杀。在被刺杀千夫长的军帐里,刺客用那个千夫长的血写下了一行字。 “可笑无耻将军,自觉算无遗策。某家依然健在,五百冤魂奈何?宁可错杀五百,不可漏网一人。人命贱如蒿草,我在,你继续找?继续屠杀相亲老少?” 几句歪词,道尽荒凉。 这一下,新兵们愤怒了,震撼了。他们现在才知道,同自己一道而来的五百袍泽,死的是多么的不值!就因为谢俊谢大将军的怀疑,他就能无视五百条鲜活的人命,就敢下令杀人!同来的袍泽仅仅是因为一个亲兵旅率的话就都死于非命,这个大营中还有公道可言吗? 士兵们越来越混乱,尤其是那些新兵更是义愤填膺!不只是与被屠杀的丙字营士兵们一道来自商州的新兵,就连来自雍州的新兵们也都十分的愤怒。新兵平日里被老兵们欺压着,本来就积累下了一肚子的怨气,这次事件就好像一个导火索,将新兵们积压已久的怒火都引发了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新兵们表达愤怒和悲伤的行动是有节制的。正值九月,一种金黄色的小野花开遍荒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丙字营被血染红了营房空地上,就开始陆续出现被人放在这里的黄色小花。仅仅三天,三天之后丙字营的空地上,已经被金色铺满!来放花的新兵们也不再遮遮掩掩,他们三五成群,捧着野花,默然哀思。 还有一些人,他们也混杂在送花的新兵们当中,来到这个战友去世的地方。同那些周军新兵们一样,他们放下手里寄托着哀思和祈祷的野花,然后握拳在胸,轻轻敲击,行着只有他们能看懂的军礼。如此庄重,如此肃穆! 到了后来,随着来丙字营的新兵们越来越多,就连很多雍州兵营里的新兵们都来这里哀悼死者,周军的上层开始坐不住了。谢俊震怒,一个在雍州,耀州,商州,华州这千里土地上做了几年土皇帝的人,他决不允许有人挑衅自己的威严!他已经习惯了掌控生死,习惯了无视那些低级的蝼蚁一般的生命,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服从。在大周他不是帝王,在雍州,他堪比帝王! 于是,谢俊的亲兵营再次出动,将商州新兵营丙字营大门封了。用棍棒驱逐前来吊唁死者的新兵们,于是,矛盾进一步激化。一直忍辱受气的新兵们彻底被激怒了,他们开始反抗。新兵们当中也有身手矫健的江湖豪客,他们或是因为仇家追杀,或是因为穷困潦倒,或是抱着功名但在马上去的壮志而来,他们曾经快意恩仇,什么时候受过这等鸟气。 最开始是两个看不惯那些亲兵嘴脸的江湖客率先动了手,可是即便他们身手再高强,也挡不住几十人上百人的围攻,很快就被打的奄奄一息。而其中一个情急之下下了狠手,一拳砸死了一个谢俊的亲兵,这下就好像捅翻了马蜂窝,立刻就让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的亲兵们暴怒了起来。这个江湖客,很快就被乱刀分了尸。亲兵血腥的手段,引起了更多新兵们的不满,冲突进一步升级。 一直到东方亮赶来来制止了这一次有几百人参与的斗殴,双方被制止,新兵们被东方亮训斥一顿后回了各自的营区。可是没过一个时辰,周军执法队就开始一个营区一个营区的抓人,凡是参与殴打谢俊亲兵的新兵们一个不落全都给绑了起来,有反抗的直接就一刀砍了。三百多个人被绑成粽子似的按跪在大营门口,随着谢俊的一声令下,又是三百多颗人头落地。 潜伏在周军中的监察院密谍嗅到了机会,开始在新兵们当中鼓动哗变。虽然大部分新兵因为对谢俊的恐惧而不敢出头,但也有不少人开始在监察院密谍的引诱下秘密谋划起来,他们准备逃走! 大汉大统二年九月十五,与汉军对峙了将近一个月的周军依然不能攻破华州的防御。而此时,从雍州,商州等地招募的新兵八万人又陆续开到了华州城外。到了九月十五这一天,汇集在华州外面的周军人数已经达到了二十万。而就在这一天,商州新兵营中有一个营区五百名新兵已经被监察院的密谍鼓动起来,准备在今夜逃出大营! 随着新兵越来越多,永兴军的老兵被拆散后融入到各个新兵营中任队正,旅率这样的低级军官。而这些骄纵惯了的老兵对新兵们动辄打骂,新兵们的怨气越来越浓重,浓重到已经化不开的地步。 而久战无攻让谢俊的脾气也越来越坏,他本来就是一个刚愎易怒的人,战场的连番的失利,让他的情绪越发的烦躁起来。周军精心打造的冲阵车,并没有发挥出想象出来的威力。第一次面对冲阵车的汉军,可不是像当初蜀军那样手足无措。因为情报的及时,从周军开始打造冲阵车的那天,汉军就已经在准备对付这种笨家伙的战术了。 汉军从后方运来了大量的被称之为墨油的东西,装在木桶里封好。等周军的冲阵车出现在阵地上之后,汉军因为火药包告急而隐藏起来的抛石车再次发威,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将那一桶一桶的墨油抛射出去,也无需瞄准,只在汉军防线前面四百米左右弄出来一条黑乎乎的地域。等周军的冲阵车被推着差不多到了这个距离的时候,汉军的将包了布条点燃了的重弩射过去,一把火将周军打造出来的三十几架冲阵车烧了个七零八落。这些墨油,是汉军围攻蒲州的时候发现的。当时汉军安营挖井取水,水没有挖出来,却挖出来一股一股的黑油。别人不认识,刘凌可是认识这个东西的。 所以,当刘凌知道周军在打造冲阵车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些意外得来的宝贝东西。 冲阵车虽然制作简单,但那只是相对于工艺来说的。因为需要承载数十名弓箭手,这冲阵车个头很大,打造一架耗时并不短。可是辛辛苦苦造出来的冲阵车,却被汉军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谢俊如何能不怒?想到这冲阵车的由来就想道了马文的战死,这更让他的心里烦躁不安。围攻仅有三千汉军还有一群乌合之众守护的同州,竟然赔上了自己一员大将四万大军的性命,谢俊心里很堵。 九月十五的晚上,他更堵了。 因为一个商州的新兵营造反了! 五百名预谋已久的新兵突然发难,击杀了巡逻的执法队,然后冲击马场,抢走了几百匹战马后冲出大营。虽然谢俊下令骑兵迅速追击,大部分新兵因为骑术不精而被骑兵们追杀诛杀,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逃了出去。这件事,在周军大营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场更大的危机,即将降临在周军大营!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东方亮 当一个军营中开始出现逃兵的时候,这意味着什么?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当面对危险的时候,一个人给一百个人鼓劲,就算喊哑了嗓子或许也很难让这一百人视死如归。老夫子们总是在看到邪恶发生的时候摇头晃脑的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真要让他们上去与歹徒殊死搏斗估摸着也有些难度。换过来说,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有一个人给一百个人鼓劲,不用喊哑了嗓子应该就能带着这一百人转身就跑。勇气这种东西大家都不缺乏,只是有时候下意识的藏起来。 战场上也是如此,在胜利在望的时候,人们心底里的那种嗜血和狂性会爆发的淋漓尽致。顺风仗打起来会更加的顺风顺水,一路追杀势如破竹。可是在遇到困境的时候,尤其是心理上的恐慌开始蔓延的时候,溃逃,已经成了新兵们心里的主旋律。 他们参军的目的并不单纯的为了驱逐外敌,从古至今有这么崇高理想的人跟黄牛一样多,但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的人比牛毛还要多。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时代,其实对外敌的理解与现代人是不同的。尤其是汉国人也是汉人,周人也是汉人,周军心里对汉军的抵触情绪本来就没有那么高涨。而他们之所以参军,有的是被威逼着加入的,有的是只想混一口饭吃,其中想着功名但在马上去的人也有,少之又少。 若是换做侵入大周的是契丹人或者党项人,或许出于民族的使命感周军的反抗会更加的强烈一些吧。然而现在,大周的局面之混乱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境地。各地的将军们谁也不想主动招惹汉军,因为现在他们手里的兵将已经不属于大周,而是属于他们私人,他们想的是凭借手里的实力以安身立命,而不是拼光了兵马换一个虚名。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历史时期,不管是官还是民,对于频繁更替的王朝适应能力很快,不管是来做皇帝,他们其实只关心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 当官的考虑的是投靠了新主子之后自己的地位,权利,钱途。如果能比以前有一个提升,或者是保留住自己的利益权利,他们不介意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谁。当然,如果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感觉到危机的时候,那么他们就会拼死抵抗。而民则亦然,已经习惯了皇帝轮流坐的百姓们,他们关心的是新的王朝来临之后,赋税,徭役这些会不会降低?如果新的政权对老百姓还算不错,那么他们就会认可这个政权。官逼民反,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官若是不逼,老百姓才不会拿起刀枪放下锄头去拼命。 现在,逼到他们喘不过来气的并不是汉军,恰恰是那个已经在雍州作威作福了好几年的谢俊! 谢俊在雍州这些年,将百姓们的赋税增加了两倍。雍州的百姓们本来就苦不堪言,如今还要替谢俊去卖命,他们心里本来就充满了不甘。其实谢俊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他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原来是朝廷养着的,一切钱粮用度都是国库拨出来。可是自从柴荣病重不理政事之后,朝廷里那些宵小们掌权断了给永兴军的补给。谢俊要想养活二十万大军,从朝廷里要不来钱,他只好搜刮百姓。 幸好还有一座华州仓,不然雍州百姓的日子过的更苦! 但要养活二十万大军,光有粮食是不够的,没有钱,士兵们的军饷怎么办?战马从何处来?兵器盔甲如何置办?修缮城池,铺路搭桥,谢俊还要建造将来登基要用到的大殿,皇宫,还要分封文武百官,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金钱!这些钱从何处来?自然是雍州,商州这一带的百姓们出! 那些坐拥巨万财富的世家大户,他们有的是钱,但不到万不得已谢俊是不敢动这些世家的。为了将来的大业着想,这些世家大户必须维持着关系。有世家支持和没有世家支持,对以后来说影响会很大。而随着大周的糜烂,这些世家,有的已经彻底转变为门阀!有钱有粮还有军队,谢俊可不想为了筹钱而四处开战。这些世家门阀,牵一发而动全身,比如雍州的裴家和开封的裴家根本就是一个家族,开封裴家有一个掌权的黄门侍郎裴炎,可以说在朝中说一不二。而雍州裴家,可是出了一个定安军节度使的! 大周只有三个节度使,哪个麾下不是兵马数十万?他谢俊是永兴军节度使,麾下人马二十万。虽然号称是大周实力最强大的一支军队,但另外两个节度使又岂是泛泛之辈?成德军节度使赵铁拐,拥兵十六万。定安军节度使裴战,拥兵十五万。都是傲立一方的大诸侯,谢俊也不敢真的得罪这两个人。 所以,他欺负不了大户世家,只能欺负老百姓了。 监察院的密谍在接受训练的时候,就会被告知一句话,那就是充分利用你的五官。眼睛,要能看到最细微的线索。鼻子,要能嗅到最淡薄的味道,嘴巴,要能问出最隐秘的消息,耳朵,要能听到最有用的话语,当然,这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意思是说,要让他们发掘发现发明一切有利因素,然后利用之。 周军大营里新兵们中随时都能爆发出来的怨气,这样大的机会,监察院的密谍若是不能利用的话,那他们实在对不起当初三处的档头罗迦的辛苦。虽说如今罗迦已经殉难,但三处密谍的底子还在。他们这些人就好像潜伏在暗中的害虫,一旦发现机会,就会扑上去狠狠的咬一口。 正面战场上,汉军防御的密不透风,而暗地里的战争,则是完全由监察院的密谍在主导。一个庞大的特务组织,在战场上必将发挥去巨大的作用。 监察院的密谍渗入在新兵营的各个角落中,撩拨着那些新兵们原本就脆弱的灵魂。他们就好像一群长着犄角的恶魔,在不断的引诱着人们犯错。当然,或许这并不是一个错误。 新兵们开始心浮气躁,与巡逻的执法队之间的冲突逐步升级。他们现在看那些耀武扬威的执法队就好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恨不得喝其血食其肉。终于,当几个新兵准备逃走的新兵被执法队抓住后,矛盾彻底激化。 无数的新兵从各自的营区涌出来将抓人的执法队团团围住,无论那些低级军官如何劝阻,他们就是不肯离开。执法队的一个旅率抽出刀威胁他们的时候,他们心底里的反抗欲望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数千新兵将五十几个执法队的士兵围住暴打,控制不住的新兵们竟然将那五十几个执法队士兵活活踩成了肉泥。头颅被他们割下来来回踢,内脏被他们踩的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闻讯赶来的东方亮制止不住新兵们的暴乱,只好派人请示谢俊。而谢俊这一次也没有再敢展现铁血手段,因为参加暴动的人员太多了。有上万人聚集在一起,他们这次带着自己的兵器,做好了血战的准备。谢俊虽然气愤之极却也不敢下令屠杀上万新兵,为了安抚军心只能故作大度的表示对新兵们的举动既往不咎。而那些被打死的执法队士兵,更是被谢俊冤屈的戴上了一顶扰乱军心的帽子,死都白死了。 好不容易将聚集起来的新兵们安抚下去,谢俊冷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中。 “东方亮!你可知罪!” 谢俊猛地一拍桌案吼道。 东方亮眉头一跳,安奈住心中的怒气单膝跪下来说道:“卑职御下不严,请大将军责罚。” 谢俊咆哮道:“御下不严?你倒是说的轻松。白白断送了我五十多名亲兵的性命,你一句御下不严就推脱了!?今日闹事的新兵,有七成出自你的商州兵!你倒是说说,你是御下不严,还是别有所图!” 东方亮猛地一抬头道:“大将军,卑职追随大将军十年,难道大将军心中还对卑职有所怀疑?五年前,与蜀军决战,是卑职背着受伤的大将军一路杀出来,最后更是卑职率领三千死士冲破了蜀军的中军,卑职若是有异心,还需等到今日吗?” 谢俊嘴角一挑,面容狰狞的说道:“东方亮,你好大的胆子!怪不得下面人都说你骄纵跋扈,原来只仗着当初对我有救命之恩是吧?永兴军中,这几年你安插了多少自己的心腹你以为我不知道?原来你救我,是为了依靠我,求我给你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现在你心怀叵测,是想取我而代之!东方亮,我没有说错吧!” 他打断了东方亮的解释,指着东方亮的脸骂道:“那些刺客藏身在你商州兵营中,我看就是你派的杀手!当日发现的时候我就心中怀疑,苦苦搜寻了那么多天都找不到那些刺客,原来根本就是你把那些刺客藏起来了。东方亮,你好算计啊!” “大将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大将军怀疑卑职,那卑职今日就辞了这右路军将军的官位,就此离去!” “事情败露你就想一走了之?想的容易!” 谢俊大声喝道:“虎卫何在,给将此人拿下!” 第三百二十六章 暴动 东方亮毕竟是最早跟随谢俊的人之一,谢俊虽然暴怒却也不敢随便将其斩了。现在周军大营中将领匮乏,而且身处要职的都是与东方亮几乎同期的人物。有这些人在,谢俊即便想杀东方亮也要斟酌几番。他并不是真的怀疑东方亮会谋刺自己,其实他心里对于东方亮的为人是很了解的。他只是震怒于那些新兵们的反抗,从而迁怒于东方亮罢了。 他刚刚让几个自己当初的老部下离开,这些人都是来给东方亮求情的,谢俊也正好需要一个台阶下,所以故作震怒之后就答应了这几个人关东方亮几日就将他放出来。这几个老部下才走没多久,谢俊和衣躺下刚舒展了一下酸疼的四肢,忽然外面亲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说道:“大将军不好了!商州新兵闹事了!” 谢俊猛地坐起来连忙问道:“什么事!” 那亲兵道:“商州兵以为大将军要斩东方亮,东方亮的下属集合了两万人马,正在往中军杀来!” “什么!” 谢俊一下子站了起来,身手将解在床边的宝刀抓了过来。在亲兵队的护卫下,谢俊大步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当值的十二名虎卫也现身出来,将谢俊前后左右护住。 中军大营外面一片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听那杀声来判断,商州兵已经杀到中军大营不远处了。这两万人马分作无数路,从各个方向往周军的中军大帐杀来。中军的雍州兵淬不及防,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商州兵冲进了大寨里。等巡逻的士兵吹角示警的时候已经晚了,还没有抓起武器的雍州兵被叛乱的新兵按住砍死,下手绝不留情。 一路乱哄哄的,商州兵们就好像一群压抑了太久的嗜血猛兽一般,见人就杀,谁还管自己杀的到底是谁。平日里见了面还会说笑几句的雍州兵,被疯狂的丧失了人性的新兵们残忍的剿杀。而叛乱就好像瘟疫一样散播开来,就连雍州的新兵营也乱了套,他们也拿起武器开始疯狂的杀人,不只是杀那些老兵,杀那些执法队的士兵,他们是在互相残杀。 军营哗变,这是每一个将领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哗变总是淬不及防的来,而被杀意蒙蔽了头脑的士兵们,眼睛里看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举起武器,不管对方是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对方杀死! 紧跟着,八万来自雍州各地的新兵们也开始乱了。士兵们叫喊着,厮杀着,只要看到自己眼前有人,立刻就兜头一刀砍下去!军营哗变,这是一种很恐怖很微妙的事,自古以来只要发生哗变,每一次都是血流成河。所有人都好像被恶魔附体一样,根本就不管自己杀死的是谁,哪怕是一同参军的亲兄弟,也会拿起刀枪来杀个血流满面。 知道这哗变之恐怖的军官们开始大声的叫喊,试图将这些陷入梦寐中的士兵们唤醒。但是,他们的喊叫,换来的是锋利的横刀。大量的低级军官被杀死,就连一些将军都被暴乱的士兵乱刀砍死。 谢俊冲出大帐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已经失控,暴动的规模已经越来越大,大到没有办法阻止的地步了。谢俊立刻下令亲兵营集合,然后下令中军大营最后方的骑兵营开进来杀人。谢俊把最看重的三万骑兵留在了大营最后方,他本来是怕被汉军夜袭而惊了马匹,给骑兵营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现在看来,当初将骑兵营放在最后面无疑是最正确的。因为距离大营最远,所以骑兵营并没有受到暴动的波及。 还没等传令的亲兵跑出去多远,一群嗷嗷喊叫着的新兵冲上来,上去围住那个传令的亲兵一顿乱刀,甚至还有一个新兵疯狂的抱住那个亲兵,一口咬在那亲兵的脖子上一下子就撕下来一大块血糊糊的肉块。杀红了眼的暴动士兵不分你我,将那咬人的新兵和传令的亲兵一起砍成了肉泥。 这哪里还是一群人,分明是一群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 谢俊即便心如冷血此时也吓坏了,他领兵多年,曾经经历过两次这样的军营暴动。那两次暴动虽然已经过去了多年,但是其惨烈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他知道事情一旦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就是神仙也难以控制了。所以他立刻下令亲兵们往骑兵营的方向撤退,而发现了他们的暴动士兵们则好像一群饿狼一样嗷嗷的冲了上来。 谢俊在亲兵们的保护下且战且退,终于到了骑兵大营。幸好骑兵营的将军朱正能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见中军大营火光冲天喊杀不断,立刻下令骑兵集结,然后封住营寨的大门,所有骑兵都严阵以待,同时在大营栅栏内布置了数量众多的弓箭手,只要有人冲击骑兵大营立刻射杀。 朱正能远远的看见有一队数百人的队伍往这边狼狈的逃了过来,而在他们的后面,则是数不清的士兵挥舞的兵器疯狂的吼叫着追杀上来。刚要下令将所有尽皆骑兵大营的人一律射杀,就听见前面逃跑的那队士兵一边跑一边大喊:“节度使大人在这里!节度使大人在这里!” 朱正能一惊,命令弓箭手先不要放箭,等那几百人的队伍冲到跟前才看清果然是衣冠不整的节度使大人。而节度使大人身边保护着他的,除了二百多名亲兵之外,还有四五十名虎卫。其实,正是看清了虎卫的银甲装扮朱正能才确定这队人马是节度使大人的队伍,若是没有这队虎卫,说不定他早就下令放箭了。 打开寨门将谢俊等人迎了进来,这时后面的追兵也已经在百步之外了。朱正能一声令下,骑兵大营的弓箭手开始将羽箭暴雨一样泼出去,瞬间就将那数千追兵最前面的人狠狠的撕下来一层。朱正能知道一旦让那些人接近了骑兵大营,火光和喊杀声立刻就会将更多的暴动士兵吸引过来。所以,他等那些暴动士兵被羽箭压制住之后,一挥手派出两千骑兵,将那些疯子一般的暴动士兵杀了个干干净净。 骑兵返回,谢俊叹道:“大营不保,命令骑兵立刻返回雍州再做他图,刘凌的汉军看到我大营大乱必然出兵,这次……咱们败在了自己手里,但只要雍州还在,今日之失利早晚还能赢回来!” 朱正能连忙应了一声,命令士兵们整顿装备,然后率领三万骑兵潮水一般冲出大营,先是一路杀进了辎重营内抢了一批粮草,每个人都带上几天的口粮,然后又冲出辎重营一路往南而走。战马的速度让他们迅速的脱离了战场,但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上千骑兵被四处涌来的乱军杀死。 谢俊的虎卫为了保护他战死了大半,即便再高强的武艺,在面对无数疯狂的士兵围攻之下也断然难以活命。若不是他们撤离的及时,说不定包括谢俊在内,虎卫亲兵就会全军覆没。 近三万骑兵一路往南溃逃,有士兵回身去看那火光冲天的大寨,还能看见火光中无数的人影正在挥舞着兵器自相残杀。 二十万大军,竟然败于暴动。 谢俊虽然不甘却也无力回天,前后累计三十余万大军竟然一败涂地,这种打击不可谓不大,不过幸好,谢俊虽然暴戾却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他手里还有三万骑兵,还有雍州,商州,耀州这大片的地盘,有数百万百姓,只要他回到雍州之后再招募二十万大军也不是什么难事。 带着三万骑兵连夜赶到鱼须河,直到安全渡过了大河之后谢俊才下令暂时休息。然后派出去斥候打探大营那边的消息,到了天亮的时候斥候回报说汉军果然趁乱攻了过来,大营已经被汉军攻破,十几万周军被击溃,大营也被一把火付之一炬,忠王刘凌留下四万人马清剿残兵,收容俘虏,而他亲自带领四万大军已经沿路追过来了。 谢俊大怒,本想设伏狙击刘凌,但朱正能苦劝说如今军心不稳,还是早回雍州为上策。谢俊见士兵们果然士气低迷,只好听了朱正能的劝阻,率军回归雍州。刘凌带着一万精甲轻骑风一样的追来,大队人马在后面紧紧的跟着。汉军到了鱼须河的时候周军撤离时候带起的尘烟还没有消散,但是桥梁也被周军毁了,刘凌见谢俊竟然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不由得失笑起来。周军若是借助鱼须河阻击汉军未尝不能一战胜之,而谢俊却选择了撤离,由此可见周军的士气必然低迷到了一定的地步,已经不可用之一战。 等后续的人马追上来,刘凌下令辎重营的士兵们搭箭浮桥,一日之后汉军渡河,此时周军已经跑出去一百多里了。花翎劝刘凌回兵收拢周军的败兵,刘凌却说一路追去,自然能将谢俊诛杀。花翎不解,刘凌也不解释,命令大队人马转道耀州方向,自己带了赵霸,花翎,徐胜,昭先四员大将,领精甲轻骑一万,修罗营三千,往雍州的方向又追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莫愁涧 刘凌率领一万三千骑兵往雍州方向追去,前面探路的斥候不断送回来关于周军的消息。刘凌下令大军不必追的太急,一直保持着与周军骑兵百里左右的距离。而此时,在华州的汉军安置了大量的周军俘虏之后,留兵马两万镇守华州,其他人马携带了周军三万降兵,共约九万人马浩浩荡荡直奔耀州。 谢俊一路溃逃,四日后,离着雍州已经不过百里之遥,再有一日就可进入雍州,谢俊的心也算踏实下来一些。雍州乃是古城,城墙高大,粮草丰足,只要进了城顷刻间就可拉起十万人的大军,他认为刘凌只带了四万人马追来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却不知,追来的汉军只有一万三千骑而已。 转过虎跳山之后便是一片平原,一马平川,站在虎跳山顶能遥遥可见雄伟的雍州城。只要过了虎跳山,基本上就算安全了。以骑兵的速度,过虎跳山之后再有半日即可进入雍州城内。 离着虎跳山还有十余里路程,谢俊见麾下人马实在疲惫便下令休整,同时派出亲兵率先赶回雍州,通知雍州守将姬秀速带人马来迎接。到了这里,谢俊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他更想的是调集如今雍州之兵,再加上自己麾下这近三万的骑兵,在虎跳山设伏一举击败尾追而来的汉军。 这虎跳山一带的地形,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他经营雍州多年,可以说对这一带了如指掌。以前在雍州的时候他经常来虎跳山狩猎,知道虎跳山有一段山路崎岖难行,正是阻击汉军的好地方。若是以此地埋伏一支人马,待汉军经过时骤然发难的话,纵然杀不了刘凌也定然能让汉军铩羽而归。 连续几次在刘凌手里吃瘪,谢俊已经到了恼羞成怒的地步。他响当当一个永兴军节度使,占据上千里疆域,说一不二。是汉军的到来让他的统治变得岌岌可危,若是再不能创造一次大胜重创汉军的话,他怕周军大营暴动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必须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了,否则即便守住了雍州,自己的威信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 雍州是他的地盘,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来染指。不管是大周的人还是汉国的人都一样,这里,是他的王国。 如今雍州还有兵马两万,再加上自己麾下这三万骑兵,只要计划得当,在虎跳山设伏定然能将汉军击败。在雍州,自己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而汉军一不熟悉地形,二远来劳顿,三刚逢大胜其心必骄,四,周军不可再败! 谢俊下令人马休整吃饭,自己带了朱正能和一队虎卫上了一座高坡,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休息:“此次多亏朱将军,待回到雍州之后,我必然重重的赏你!” 他摘下头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头。 朱正能连忙说道:“属下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敢领大将军赏赐啊。大将军,这次大军皆折,属下无功而活,万万不敢受赏。” 谢俊知道朱正能担心的是什么,他笑着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战一城之得失不算什么。只要雍州还在,我便能再聚二十万大军。那日大营皆乱,惟独你骑兵大营安如大山,替我保住了三万精骑更是一路追随我回到雍州,这便是大功一件。无需担心有人嫉恨,我说要赏你,便必然要赏。” 他顿了一下说道:“这两年来你们屡次劝我晋位为王,只是我念在陛下的恩德深厚一直坚辞不允,出兵之前雍州郡守安力曾带了万民书来,再次劝我称王,我说击败汉军生擒刘凌之后再议不迟,如今回到雍州之后只怕再也推辞不得了。我打算晋位为雍王,称王之日,我便封你为耀武侯,打算派你镇守耀州,你看如何?” 朱正能一惊:“大将军要称王了?” 谢俊脸色一变不快道:“如何?” 朱正能本想劝谢俊万万不可行此荒谬之事,但看谢俊那逐渐变得冰冷起来的脸色,后面的话他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只是心里,却如吃了一只死苍蝇般恶心。若是击败汉军一举将刘凌赶出大周境内,这样的大功劳一件即便称王朝廷里那些人也说不上什么来。且永兴军拥兵二十万,朝廷里那些狐假虎威的家伙也不敢说什么。可是如今,连番战败,前后损失了三十万兵马,若是再强行称王的话那岂不落人话柄? 就算是朝廷里不追究,可这传出去难道不是一个笑话吗?大将军睿智,怎么会犯这样的糊涂? 他不敢问,不敢说,只得点头道:“属下先恭祝我王千秋万代!” 谢俊哈哈大笑道:“不急不急,此事等回到雍州之后再说不迟。马文原本镇守耀州,但可惜在同州之外受了汉军的埋伏为国捐躯。耀州乃重镇不可无人镇守,我让你去守耀州,是因为你乃是我心腹之人,我信得过你。” 朱正能叩首道:“谢大将军看重。” 谢俊是急着要称王了,原本他不急,他麾下那些文官武将们之前确实也没少劝他称王,但那个时候他虽然不成王却乃是名副其实的雍州之王。那个时候他麾下有二十万善战之兵,大周之内无人可敌。所以他不急,称王与否他都是雍州之主。但是现在他急了,因为他手下已经没有多少兵马!他怕万一挡不住汉军的话,自己再想称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且,连番大败,他必须考虑做些事情来鼓舞士气。虎跳山设伏,击败汉军的话无疑可以军心大振,可除非这一战能杀了刘凌,否则汉军的威胁依然不能接触。就算击杀了刘凌,汉军也必然会疯狂报复,他虽然口中说可以顷刻间拉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但他自己也清楚,十万拼凑起来的人马,能有什么战力?而且,即便刘凌不来攻打雍州,左武卫,右武卫那些个小人,看到自己实力大不如前也一定会打雍州的主意! 为了振奋士气,为了巩固民心,他必须要称王了,必须! 只要晋位为雍王,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雍州之主。不管是左武卫的韩奕之,右武卫的刘基都无法再打雍州的算盘。称王,便能将雍州一带这五州之地真正的变成自己的领土,只有称王,才能彻底断了那些小人的念想。 他害怕,他担心,他心忧,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称王了。 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间看到,自己或许真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若是再不称王,这辈子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但是回雍州之前,我打算在前面……” 谢俊站起来指着虎跳山说道:“在虎跳山设伏拦击汉军,若是此战计算得当,战士用命,一举击杀刘凌也未可知!” 朱正能眼前一亮道:“虎跳山莫愁涧道路崎岖,正是埋伏的好地方!” 他心里本来因为谢俊称王的事而有些不痛快,此时听谢俊说打算在虎跳山设伏心里顿时敞亮了起来。这一次败的太憋屈,他也知道士兵们的士气已经低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必须要用一场大胜来挽回颓势,而虎跳山莫愁涧则是最理性的地方! 谢俊笑道:“原来你也想到了那个地方,莫愁涧正合伏兵。汉军不熟悉地势,只要进了莫愁涧,再想好好的出去那是难如登天!” 朱正能道:“属下愿带兵打这一战!” 谢俊摆手道:“不急,我已经下令让姬秀带兵来迎接,等姬秀的兵马到了之后,咱们的胜算也大一些。先休息一下吃些东西,半个时辰后继续前进到莫愁涧查看地形!” 休整了半个时辰之后,谢俊上了战马意气风发道:“但求一役而毕全功!就算是给我称王送上一份贺礼!” 朱正能默然,低头不语。 大军刚要继续前行,忽然前面斥候飞骑而来。那斥候跳下战马之后一路狂奔到谢俊马前单膝跪倒:“大将军,大事不好!雍州或许已经丢了!” 谢俊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阵摇晃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自稳住心神,以马鞭指着那斥候怒道:“敢乱我军心,信不信我现在就活刮了你!” 那斥候气喘吁吁的说道:“大将军,属下岂敢胡言乱语!属下奉大将军之命先行返回雍州调姬秀将军人马出城,属下等人才到了虎跳山莫愁涧就遇到了敌军的伏击,百十名兄弟,只有属下一个人活着逃出来给大将军报信!如今,虎跳山已经被敌军占据,想来……想来雍州也不保了!” 谢俊再也把持不住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随即失去意识,身子一歪从马背上直直的摔了下来。他身边的虎卫见机的快,一把将其抓住。朱正能也是大惊失色,一边压制着心里的恐慌,一边跳下战马取了水救醒谢俊。一口水灌下去,过了许久谢俊才悠悠转醒。一睁开眼,谢俊猛地跳起来一把抓着那斥候的衣襟喝问:“说,占据莫愁涧的是什么人!左武卫,还是右武卫!” 那斥候被他抓的紧了,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才说的:“是……是……是汉军!” 第三百二十八章 奔耀州 “你胡说!” 谢俊一脚将那斥候踹倒在地。 “汉军还在后面,怎么可能跑到大军前面去在莫愁涧据守!你再敢胡言乱语,我真就一刀宰了你!” 谢俊面目狰狞的吼道。 那斥候爬起来说道:“属下不敢说谎,黑色军服,红色飞龙旗,属下看的一清二楚,绝对是汉军人马无疑!” 谢俊身子一阵摇晃连着往后退了几步,被朱正能一把扶住之后,谢俊还在喃喃自语着:“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汉军就算插翅也不可能飞到咱们前面去,他们不熟悉路程地形,不熟悉虎跳山,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朱正能见谢俊已经失魂落魄,于是代为下令道:“再去打探,多派几批斥候,务必探听清楚据守莫愁涧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斥候队正听了,咬了咬牙,召集了一批斥候再次往虎跳山的方向奔了出去。朱正能搀扶着谢俊在那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倒了些水给谢俊喂了下去。谢俊的神智短暂的迷糊了一阵,此时依然还有些迷茫。 朱正能下令士兵们严阵以待,命令增派斥候查看后方汉军的距离,然后命令哨骑加大巡逻范围,以防汉军突袭。忙完了这些,再看谢俊时,依然还是迷迷糊糊的。朱正能知道谢俊是一时堵了神智,只是他却也无计可施。他也是甚感意外,怎么也想不到汉军会跑到前面去拦在莫愁涧。难不成,汉军真的插翅飞过去的不成? 那周军斥候报告的军情没错,据守莫愁涧的却是是汉军。但汉军并不是飞出去的,而是早早的就在这里等着了。据守虎跳山莫愁涧的,正是季承云及其麾下先锋营! 当日智取了耀州之后,赵二领三千汉军,一万多灰衣军降兵镇守耀州。季承云带着三千先锋营的人马,再加上赵二那五千汉军分给他的两千人马,共五千人离开耀州之后就奉了刘凌的将领,昼伏夜行,悄悄赶到虎跳山,查看了地形之后选择在莫愁涧据守。麾下只有五千人马,还要分兵一半守在虎跳山南侧以防被雍州的周军发现后攻山,据守在莫愁涧的其实只有两千五百人马而已。所以,刘凌给他的命令是据守而不是埋伏,为的就是让从华州败退而来的周军发现他们! 这一切的算计,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把谢俊逼往耀州!虎跳山的山势无法隐藏太多兵力,而耀州也是兵马不足,无法分出更多的人马,所以在虎跳山只能用疑兵之计吓走谢俊,而不能埋伏重创之。当时周军十几万大军围攻华州,刘凌也无法分出更多的兵马去耀州。且虎跳山距离雍州不足百里,真要是大战起来,只怕没等击杀了谢俊雍州的守军就会倾巢而出来救谢俊。 用最少的兵力做利益最大化的事,这是刘凌的战争艺术。他在华州的时候,就已经设下了一个局,一个将谢俊逼往耀州的局!耀州已经在汉军手里,这件事谢俊是不知道的。他无法南下返回雍州,除此之外只有耀州一条路可走。那里,才是刘凌为谢俊准备的坟墓! 一直到第二批斥候返回之后,谢俊才渐渐的恢复了神智。他面色阴沉的听斥候汇报了军情,仔细的询问虎跳山上汉军的阵容。根据斥候的形容,谢俊判断虎跳山上至少有一万汉军据守。能有这样规模的一支军队出现在虎跳山而雍州城内的守将姬秀却毫无察觉,这或许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雍州,说不得真的丢了。 一想到雍州的城头此时或许已经插上了汉军的火红飞龙旗,谢俊的心里就好像堵了一块巨石般难受。他所有的理想和抱负,所有的自信和自负,都是建立在雍州的基础上的。雍州没了,其实等同于他什么都没了。 最终,谢俊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看来,雍州真的已经丢了。” 朱正能也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无论如何,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出现在雍州不足百里之外,雍州的守军是不可能没察觉的。由此推断,雍州落入汉军的手里有九成的可能。这是周军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事情,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的话,只怕军心立刻就会乱起来。 谢俊冷声道:“这件事不要传出去,若是士兵中有人议论此事,我将你等一概诛杀!” 那斥候吓的哆嗦了一下连忙说道:“大将军放心,属下明白!” 谢俊本想将这斥候杀了灭口,但是心里忽然生出来的无力感让他失去了杀人的兴致。他摆了摆手道:“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那斥候躬身退走,朱正能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将军,雍州或许并没有被汉军攻破,如今汉军占据虎跳山莫愁涧显然是不想让我大军回到雍州的,由此可见,雍州或许被围攻,但应该还没有丢!咱们……绕路回去?” 谢俊眼神一亮不过很快有黯然下来:“即便如你所说雍州没被汉军占据,可是莫愁涧就有汉军一万以上的人马据守,那雍州城外会有多少汉军攻城?虎跳山虽然不大,想要绕过去的话却要夺走四五天的路程。此时若是原路返回必然会与刘凌狭路相逢,以如今士兵们的士气,无必胜之把握啊。” 朱正能道:“可雍州不能丢啊!” 谢俊咬着牙说道:“那还能如何?就算咱们强攻过去,还能剩下多少人马?解不了雍州之围,定然还会被后面赶来的汉军围困,到时候只怕真的再无退路了。” 朱正能道:“属下熟知虎跳山的地形,请大将军给属下五千人马,属下定然能攻下莫愁涧!” 谢俊道:“攻下又能如何?如今我麾下只有这三万不足的骑兵,山地攻守,原本就不是骑兵所长。以己之短攻敌所长,无异于送死!既然回不去雍州,那我就再选一处根基之地就是。雍州丢了,我还有耀州,商州,乾州!与其用这三万骑兵拼死,倒不如弃了雍州不顾!” 此时,谢俊身为大周三个节度使之一的果断和冷静开始表现出来。 朱正能想了想也只好如此:“商州一直是东方亮镇守……” 谢俊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商州距离华州太近,如今东方亮已经降了汉军,难保他不会带着汉军去取商州。商州,是去不得的。” “如此,就只有乾州与耀州可走了。此处距离乾州,耀州路程相近,大将军,咱们去哪里?” “要去乾州需走琅琊渡,咱们还要往回走绕过虎跳山,还要经过雍州战场,再渡过雍河,且渡过雍河之后往乾州多是山路难行,乾州是不能去的。咱们便去耀州!此去耀州不过四百余里都是平原,不眠不休三日夜即可到达。” 谢俊道:“既如此,属下愿带领一支人马先行,为大军探路!” 谢俊刚要应允,忽然想到,此人想分兵先走,某非是要弃我而去不成?分兵万万不可,如今我麾下只有这三万不足的骑兵,且此人还是骑兵大将,这骑兵对他比对我还要忠心,若是放了此人离去的话,只怕我身边也就留不下什么人马了。想到此处,谢俊摇头道:“如今我麾下只有这三万骑兵,若是再分兵的话实力太弱,反正此去耀州一马平川倒也无需担心汉军埋伏,朱将军还是与我一路走吧。” 朱正能道:“还是属下先行探路稳妥一些,万一前路有埋伏,属下还能尽快知会大将军。” 他越是这样说,谢俊就越是怀疑他要逃走,只是坚决不肯。朱正能忽然明白了谢俊的意思,心里一酸,猛地发现原来这谢俊竟然是个小人。只是到了此时他也别无选择,只能跟着谢俊一起去耀州了。 两个人商议了一会儿后决定,立刻掉头往西直奔耀州。汉军不是想把我大军拦在虎跳山以北吗,那就成全了你们! 计议已定,谢俊带着三万骑兵立刻启程往西直奔耀州,他自付已经算清了汉军的布置,却不知,真正的口袋就在耀州已经张开了等着他去钻呢。 再说季承云,听手下斥候报告说周军已经退走,季承云也是暗自擦了一把冷汗。他只带了五千人马远来,士兵们疲惫不堪,真要是谢俊死心眼要回雍州的话,即便自己能坚守莫愁涧等到刘凌兵到,只怕这五千人马也剩不下几个人了。听说周军已退,他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下令士兵们又在虎跳山坚持了半日,那多疑的谢俊果然派了斥候回来查看,见汉军依然坚守不曾离开只得退了回去。等周军大队人马开的远了,季承云站在山巅也看不到周军的踪迹之后,他才下令士兵们立刻撤离。 季承云派亲兵去迎接刘凌将周军的动向告知,自己则带着人马悄然撤走赶赴庆县。这庆县乃是雍州往耀州的必经之地,只要他据守庆县,雍州救援谢俊的兵马就无法赶赴耀州!虽然雍州守军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谢俊已经钻进了刘凌布置在耀州的口袋里,但凡事谨慎,这也是刘凌教给他的。 刘凌知道谢俊已经转赴耀州之后畅然一笑道:“不出十日,世上再无永兴军!” 下令骑兵休整了半日后,刘凌率领一万多骑兵转头扑向耀州。这次,他没有再控制部队的速度,而是摆出了一副积极追赶的样子,死死的追在谢俊人马的后面。双方都是骑兵,速度奇快,一个追一个跑完全不惜马力。 谢俊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飞逃,虽然他下令封锁了雍州有可能已经丢失的消息,但还是无法阻止这消息在军队中传播开来。这一路溃逃,军心涣散,半路上竟然有上千骑兵当了逃兵,而他也没有时间去追杀,只是拼命往耀州赶去。这样一来,更加坐实了雍州已经丢失的猜测,四百里路程,竟然有不下五千骑兵离他而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困瓮城 一路上不断有逃兵出现,谢俊的心越来越沉。有句话他知道,却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在自己身上体现出来。类似的话有很多种说法,如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雍河自北向南,宽有数百丈,无论是去乾州还是耀州,都是必须要渡过雍河的。幸好,汉军没有强大到无处不在的地步。周军顺利的渡过了雍河,然后习惯性的将桥梁焚烧,将所有能找到的渡船遭沉。或许,这是谢俊能想到的最能让自己多一份安全感的办法了。只是,他却自动忽略了,这条大河上,可不止他烧的那一座大桥。 汉军只是往上游多走了二十几里就从另一座大桥上过了河,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五十里不足。周军派出来的斥候基本上都被汉军灭杀,以至于谢俊根本就不知道后面的汉军距离自己还有多远。他所能做的,就是跑,拼尽全力的跑。 其实有时候,人的耐力比马强。从虎跳山到耀州四百多里的路程,周军不眠不休的跑,一路上竟然跑死了三分之一的战马。当然,如果换过来的话,马骑着人跑估计四米就累死了。即便是这样,到了能遥遥看到耀州城的时候,有一半多的士兵已经脱力,这还是说还有战马可骑的士兵。至于那些战马跑死了的士兵,除了变成汉军的俘虏之外,就只有自己变向逃走这一条路了。 逃兵,再加上失去战马的士兵,加在一起总数超过了一万五千人。周军跑到能看到耀州城墙的时候,三万人马已经不足一半。 但是谢俊总算舒了一口气,耀州,终于到了。 耀州守将马文战没之后,谢俊因为忙着在华州进攻汉军,所以耀州守将的位置一直空着。自马文率军离开耀州之后,城里的事就由郡守赵一虎做主。当然,那是之前,现在耀州的做主的也姓赵,不过名字叫做赵二。赵一虎并没有死,赵二奉了刘凌的命令据守耀州,守住季承云夺来的城自然是第一要事,而第二要事,就是要用赵一虎把谢俊引进耀州城内。 此时的赵一虎就站在耀州城门上方,穿着簇新的郡守官府,脸上挂着一种让人很难理解的笑容。不过,如果你看到站在他身后的赵二,用一柄锋利至极的横刀顶着他的后心的话,就会理解那笑容应该叫做苦笑吧,或许,还是天下最苦最苦的笑容。其实,谢俊在做出决定投奔耀州的那一刻,结局已经注定。 他的每一步,都在刘凌的算计里。他的方向,是刘凌给指定的。他的结局,是刘凌来书写的。夺耀州,同州杀马文,季承云分兵据守虎跳山莫愁涧,华州周军大营暴动然后被近乎全歼,谢俊败走耀州,刘凌下了一盘棋,一盘他做主的棋。他不喜欢纵横十九道的围棋,因为他总是说太费神。但是,在雍州这千里土地的大棋盘上,他,每一步都已经计算到位,每一步都是杀手。 都说战场如博弈,可是,没有大局视线的人,怎么会下出一盘生死棋局? 刘凌给谢俊指定了坟墓,于是,谢俊来了。 耀州郡守赵一虎站在城墙上,指着下面那些残兵败将大声问道:“城外是何人的军队,为何攻我耀州?!”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管是谁,背后有一柄锋利的横刀顶着,或许都很难保持平静吧。但他最怕的不是背后那刀子刺进来,而是眼睁睁的看着谢俊死在自己面前。他知道,若是自己配合的好的话,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棋子,作为奖励自己将会活下去。他还知道,自己的仕途将随着谢俊的尸体一起倒下去,再无出头之日。 不过,赵一虎可没有舍命救谢俊的觉悟,在他看来,仕途丢了固然可惜,但命丢了才是什么都没了。所以,当赵二对他说,谢俊死,你活。谢俊活,你死!这十个字的时候,赵一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修成贤弟!不认得我了吗!” 以谢俊的性格竟然放下身份,称呼赵一虎而修成贤弟,由此可见此时谢俊的心境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今他兵不过万,将只朱正能一人,如此潦倒之下再见赵一虎竟然两往日的高高在上都收了起来。 “啊!难不成真是大将军?!” 赵一虎故作惊讶的喊道。 赵二愣了一下,他虽然站在后面看不到赵一虎此时脸上的表情,但是仅凭着赵一虎这一声惊叹也能擦到那表情必然精彩无比。而且,这语气,这腔调,果然如真的才认出谢俊一般。这个赵一虎,不可小觑啊。 赵二心里想到,这个人若是做个戏子伶人的话,不必勾画也定然是一朵奇葩。 “大将军不是在华州吗?怎么……怎么到了耀州?” 赵一虎故作惊疑的问道。 谢俊心中气恼,心说待会进了城老子先一刀宰了你!只是此时城门不开,倒还是要显得客气几分才是。他叹了口气道:“修成贤弟,此事待进城之后再详细说与你知道,现在还请贤弟打开城门,先放我等进城再说!” 赵一虎一拍脑门道:“哎呀,怠慢了大将军还请恕罪,下官这就命人打开城门!” 说完,他转身看向赵二,脸上竟然还带着几分得意之色。赵二点了点头,却没有收回手里的横刀:“做的不错,王爷知道了定然会赏赐于你!” 赵一虎赶紧说道:“如此,就多谢将军了。” 赵二回身对城下士兵喊道:“开城门!” 吱呀吱呀的响声中,厚重的城门被七八个士兵奋力的推开。这城门又厚有重,寻常三五个壮汉都未必能将城门推开。此时的城门上还没有安装铁闸,城门被打开之后就会畅通无阻。谢俊疲惫的坐在马上,看到城门大开心里顿时也敞亮了起来。只要还有一座雄城在,他就有自信能东山再起。 提起最后的精神,谢俊一拍马,一马当先的往城门里冲了进去。跟在他身后的是五十几个忠心耿耿的虎卫,在后面才是同样一脸疲倦的朱正能。万余残兵败将,落魄的好像一群叫花子似的,跟在谢俊他们身后就往城门里涌。 耀州分作内外两城,外城,就是所谓的瓮城。瓮城之内再几百米之后才是内城的城墙,进了瓮城,在进入下一道城门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了耀州城内。但凡大城,皆建造有瓮城,乃是防守所用。有瓮城在,即便敌军攻进来,也会被隔断在内城的城门之外。瓮城,顾名思义,四面皆是高墙,若是敌军涌入的话,正如如了瓮的了老鳖一样。敌军攻入瓮城之后,城墙上的弓箭手只需攒射一阵,进来多少敌人就能灭杀多少。 谢俊一马当先的进了瓮城,回身看了一下见虎卫还在心中稍安。抬眼望去,见前面的内城城门也已经打开,他心中急迫,催马往前冲了出去。走了瓮城一半远的时候回身往城楼上看去,只见赵一虎正急匆匆的往内城方向走。见四周没有什么异动,谢俊提着的最后一丝警惕也放松了下来。 五十余名虎卫将谢俊护卫着向前,身后的骑兵进了瓮城大概能有六七百人的时候,开城门的那些士兵忽然亮出了兵器,骤然发难,一顿枪刺刀砍硬生生的将进城的队伍斩断,随后这百十名士兵奋力将城门关死,咣铛一声,将那巨大的横木放下来,城门被死死的顶住! 这事情来的太过于突兀,此时谢俊已经带着人快到了内城城门,听见身后大乱谢俊连忙勒住战马,回身去看时却见瓮城的城门已经被封住了。他心里一惊,又听得内城城门吱呀一声响,竟然也缓缓的关了起来! “不好!” 谢俊大叫一声:“中计了!快杀出城去!” 他身边的虎卫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虽然疲惫不堪,但发现异常之后立刻拨马往回杀去。此时守住瓮城城门的不过百十名士兵,别说还有不下六七百骑兵也进了瓮城,就算这五十几个虎卫杀回去也能瞬间抢回城门。但,守城们的百十名士兵早有准备,将城门洞里两侧准备好的二十几面巨盾抬着,分成三排,将城门洞严严实实的封了起来。这百十名士兵就用巨盾做门,将自己死死的封在门洞内。 紧接着一阵号角声响起,瓮城四面的城墙上呼啦一下子冒出来无数的弓箭手,随着一名将军的大吼,无数支羽箭从瓮城四面射下!冲进城内的数百名骑兵立刻慌乱起来,被那羽箭射的人仰马翻。那些虎卫直冲城门,奈何战马跳不过两米多高的巨盾,他们的重剑也无法将那些厚厚的坚固的巨盾劈开! 乱箭如雨,在惨叫声中,冲进城内的骑兵一个一个的被射落马下。而城墙上的汉军,则机械般的一箭接着一箭的射下来。战马的嘶鸣声,人临死前的哀嚎声,响彻瓮城! 虎卫们杀不开城门,见谢俊已经跳下战马藏身在马下挡箭。忠心耿耿的虎卫立刻分出一队去救谢俊!而留在城门洞的虎卫则拼了命的用重剑去劈砍那厚厚的巨盾,以二三十人的疯狂劈砍,竟然撞的百十名汉军不住的后退!但,汉军身后就是已经关上的城门了,他们人挤人的挤在门洞里,已经不可能再退! 发了狠的虎卫一剑一剑的劈下来,巨盾上木屑纷飞! 第三百三十章 一死了之 百八十名汉军士兵人挤着人,死死的扛住巨盾。前排举盾的士兵手臂已经酸麻,但他们却依然咬紧牙关死死的坚持着。因为他们都知道,在巨盾的外面,就是那一柄一柄人一样长短的锋利且沉重的双手重剑! 而见到城门防御吃紧,赵二猛地将横刀往那边一指! 立刻就有不下五百名弓箭手将视线瞄准了那里,嗡的一声响,数百支羽箭密集的射了过去。拼命进攻城门的虎卫立刻就被射死了十几个,但这些虎卫们死而不倒,手拉手站成一排,替身后的袍泽们挡箭。终于,随着一阵碎裂之声,第一排的几面巨盾被劈开,剩下的虎卫往前顶了一大步! “撞回去!不然咱们都得死!” 一个汉军旅率大声吼道。收城门的汉军也知道一旦破开就必死无疑,于是整齐的发一声喊,死命的往外推那巨盾。第一排的巨盾手被虎卫三下五除二的杀死,但很快,他们才迈进城门的步伐就被呐喊着的汉军推了回来。这时,另一队虎卫保护着谢俊也冲到了城门口附近,见虎卫被阻,谢俊大喝一声,抽出自己那柄巨刀,一声虎吼,高高跃起,一刀劈在第二道巨盾上! 轰的一声,第二排巨盾轰然而碎! 虽然疲惫,虽然寥落,虽然慌乱,但瘦虎依然是虎!谢俊这一刀之威,竟然劈出了几分逆天之威! 他的身后,进入瓮城的周军骑兵已经被汉军弓箭手全部射死,弓箭手开始将羽箭集中往城门洞附近发射。密集的羽箭如同暴雨一样袭来,断后的虎卫用自己袍泽的尸体做盾牌,死死的护住谢俊的身后! 一刀劈碎了第二排巨盾,谢俊浑身爆发出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势!他一刀在手,已经失去了的睥睨天下的气势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刀乃是千锤百炼的宝刀,他的人,乃是百战名将!这种气势一回来,谢俊立刻显得挺拔高大了起来!而那些残存的虎卫,见到主人雄风再展,立刻嗷的大喊了一声,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重剑! 二十一虎卫,抽剑,向前! 谢俊第二刀挥出,横扫,那长长的大刀狠狠的撞在第三排巨盾上!木屑纷飞,持盾的汉军士兵一下子跌到在地上。谢俊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倒地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这才是他,才是那个一刀横扫百万军的谢俊!才是那个大周武将第一人! “咱们走!” 谢俊大声喊道! 他身后的虎卫应了一声,将敢拦在他们面前的汉军士兵杀死,跟在谢俊身后,昂首阔步! 杀光了城门洞里的汉军士兵,四名虎卫冲到前面,合力将顶住瓮城城门的横木推开,然后将城门缓缓的拉开!随着城门逐渐的被拉开,阳光扑面而来。一种自由的空气进入谢俊的身体里,他的胸怀顿时一阔! “我有一刀,天下谁能拦我去路!” 谢俊发出一声仰天长啸! 城门打开,阳光耀眼。 谢俊举步而出,城门外还有他八九千骑兵,虽然不多,虽然疲惫不堪,但只要还有这些兵,他就有信心东山再起!他是谢俊,是二十万永兴军的节度使,是大周武将修为第一人!他是雍王,是大周武将第一个敢称王的人!他还有二十一虎卫,虽万军,他也能横扫而出! 但,城门外没有他的骑兵,只有一地的死尸。 十个方方正正整整齐齐的万人方阵,将耀州城外围的密不透风。谢俊留在瓮城城门外的骑兵,此时已经全部战死!地上,还有未死的战马在嘶鸣,但却没有一个活人。他的骑兵,在被四面围住的汉军面前没有选择投降,而是发动了最后一次冲锋!疲惫不堪的周军骑兵们,挥舞着手里的兵器,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也充满了斗志!他们是雍州最后的骑兵队伍,即便到了绝路,也要战死而不是跪下乞降! 八九千疲惫不堪的骑兵对汉军发动了自杀性的攻击,他们的战马跑不动了,他们就弃了战马徒步冲过去。派人劝降无果,看着冲过来的周军士兵,刘凌在那座巨大的移动大帐上站了起来,横拳在胸,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军礼。 正面防御的指挥官是王半斤,他也为这永兴军最后一支军队的精神而震撼。随着刘凌的动作,他也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他放下手臂,抽出横刀:“弓箭手准备!射!” 上万名弓箭手,五十架连发火弩车,漫天的羽箭。 八千多已经饿了几天虽然斗志昂扬却体力不支的周军士兵,最远的一个也只冲到了汉军大阵士兵五米远的地方扑到在地。八千周军,全部阵亡。 汉军大胜,却没有欢呼声传出。军人,最敬佩的就是这种勇气。周军虽然全军覆没,但是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精神和毅力值得尊敬!汉军士兵们放下弓箭,行礼,注目。 就在这个时候,耀州瓮城的城门大开,谢俊一步迈了出来! 他的面前是八千死去的士兵,他的士兵。他的脚下,是已经汇集成河的血水,最纯净的血水。谢俊被眼前惨烈的景象震撼住,怔怔的愣了一会儿,谢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天。 “尔等且在阴曹地府等我,待我到了,再领八千鬼雄,在地狱打出一片天下!” 他迈着大步,骄傲的昂起胸膛,手握宝刀。他身后的二十一虎卫手持重剑,紧紧的跟在谢俊的身后,浑身上下爆发出一阵冲天的煞气。他们都是斗士,是最勇敢的战士,何惧一死? 刘凌摆手示意弓箭手不要放箭,他举步从那巨大的移动大帐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到大阵的最前面,看着谢俊朝自己走来。这是第二次,两个人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俊还是作用千里江山,拥兵二十万的大周节度使。而现在,谢俊身后只剩下二十一名浑身浴血的虎卫。 “前面可是汉王殿下!” 谢俊以刀指向刘凌。 “今日谢某一败涂地,汉王大获全胜,想如何处置谢某?” 刘凌看着谢俊,看着一身是血的谢俊:“将军唯一死,别无他路。” 谢俊哈哈大笑道:“汉王果然人杰,若是汉王假惺惺的要放谢某一条生路,或是劝降,谢某反倒看不起汉王!谢某不死,汉王不会心安吧?我若死了,这大周西南千里大好河山尽落汉王之手,大周自此被汉王一刀切开,一举灭我大周,占我大周全境指日可待。谢某在此先恭喜汉王殿下了!” 刘凌微微颔首道:“谢将军吉言,大周,孤势在必得。” 谢俊一行清泪落下:“可惜,我大周有雄兵百万,战将千员,但却人人只看着自己眼前那点地盘,只看着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大局。殊不知,若是任由汉王一个一个的打下去,大周若是没了,他们这些人还能有立足之地?都是鼠目寸光的小人!可恨,若我与汉王交战之际,左武卫韩奕之,右武卫刘基若肯发兵,此时战败的就是汉王你!” 刘凌摇头道:“这世间成败没有如果,你说别人鼠目寸光,可曾想过,若是当日孤攻绛州,破蒲州,同州之时,你若发兵救援徐胜治,或许也不会有今日之败。据我所知,左武卫韩奕之曾写信给你,你却害怕左武卫进而占据商州所以拒绝了韩奕之,这又岂能怪罪他人不救?胜负成败,不是天定,而在乎于人的态度。孤视将军如大敌,殚精竭虑,力求每一计都尽善尽美。而将军视孤如草寇,虽屡败于我手,其实心中却并不曾正视过孤。如今,将军已经步入绝路却发此怨天尤人之语,岂不可笑?” 谢俊身子一震,随即苦笑道:“汉王一席话,当真诛心。” 刘凌道:“将军虽然惨败,但仍有一刀在手,虎卫在侧,孤依然视将军为豪杰,不曾轻看一分。” 谢俊看向刘凌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他笑了笑,将宝刀调转抛向刘凌道:“今日之败方知汉王用兵之道神鬼莫测,谢某败在汉王手里也不算冤枉。这大周的天下早晚被汉王所取,这刀就送给汉王,就当做谢某的眼睛,看着汉王定鼎中原!” 刘凌伸手将刀接住:“厚礼不敢推辞。” 谢俊道:“汉王受了我的刀,可否放他们一条生路?” 他伸手一指身后二十一名虎卫。 刘凌摇了摇头:“这些壮士都是将军死士,将军若死,我没有把握活他们性命。” 谢俊哈哈一笑道:“也罢,这虎卫乃是谢某家将,谢某若死,他们也断然不会苟活,就一起死了吧。” 他转身:“尔等随我走一遭地狱,可否?” 那虎卫首领没有说话,而是将重剑深深的插入大地之中。解开自己胸前衣甲,露出肌肉隆起的胸口。抽出腰畔的匕首,干净利落的刺入了自己的心口!他手下的二十名虎卫也照着首领的样子,插下重剑,解开衣甲,坦露胸怀,一刀穿心! 谢俊道:“好好好!不亏是想谢俊一手训练出来的虎卫!”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刘凌说道:“汉王,借我纸笔一用!” 刘凌命人将纸笔送到谢俊面前,谢俊席地而坐,将纸张铺在地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封短信。写好之后递给刘凌的亲兵,也不起身:“雍州守将姬秀乃我心腹,持此信,姬秀必然开门投降,也免得再死伤无数……我家眷皆在雍州,还望汉王厚待之!” 刘凌遥遥一拜:“谢将军高义,雍州数十万百姓因将军一封信而免遭战火,此乃大善之举!” 谢俊怔住,随即笑道:“我虑家人,而汉王虑百姓,这天下汉王不得,还有谁能得?” 说完,他抽出腰间匕首,反手一刀刺入胸口。 一死了之,别无他途。 第三百三十一章 小阴谋 雍州城外,大汉十万雄狮,列阵待发。 将军一刀了生死,雍州自此再也没有了永兴军的称号。其实雍州城内还有两万步卒守军,以雍州城墙之高大,防御之稳固,汉军纵然有十万大军想要攻破雍州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极有可靠铩羽而归。但接到谢俊临死前写的那封信之后,姬秀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 能这样兵不血刃的拿下雍州,对于刘凌来说,对于雍州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幸事。而对于姬秀来说,则是经过了很艰难的抉择之后才这样做的。当刘凌率军进入雍州之后,心灰意冷的姬秀就带着五百亲兵,保护着谢俊的家人离开了雍州。刘凌派了二十名监察院六处的护卫暗中保护他们前往蒲州定居,然后宣布留守雍州的周军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每人发足了一年的饷银,愿意回家的随意,愿意往晋州屯田的,只要到了晋州,绛州,慈州,每个人都能分得十亩好田。 大概有三分之二的士兵选择了离开,因为他们已经厌倦了战争。他们大部分人选择到其他州府汉军创立的屯田点务农,那锄头,远比拿横刀要令人心安。刘凌派了一千人马保护这些人到晋州去,晋州,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而且,刘凌正打算把汉国的都城从太原暂时迁到晋州,辽和夏之间的战争,就快结束了。 一旦辽和夏之间的大战结束,这两个庞然大物最终还是很难分出胜负的,修养一段时间之后,只怕这两头恶狼都会在第一时间把獠牙对准大汉。刘凌设计让两国大战,这件事是瞒不住人的。不管是嵬名曩霄还是耶律雄机,这两个人都是当世之人杰,只怕早就看穿了刘凌的阴谋。只是,两国已经开战,骑虎难下而已。 一旦双方停战,损失巨大的辽和夏,都会在第一时间对大汉展开报复。尤其是大辽,不得不防。大同现在已经是大辽的西京,距离太原实在太近了,辽国的铁骑出大同用不了多久就能杀到太原城下。 晋州如今有十万大军,不久之后,朝廷南迁,建雄军也会随之南下保存实力。等刘凌基本上控制住大周之后,他就会腾出手来找找大辽的麻烦。至于如何对大辽下手,其实刘凌在挑拨辽夏大战之前就已经有了构想。 但是,在对大辽开战之前,刘凌必须将大周拿下。只有占据中原广袤的土地之后,才有实力将一直趾高气昂的契丹人狠狠的踩下去。大汉大汉,刘凌要做的,就是对得起大汉这个国号的大事! 就在刘凌在雍州整顿兵马的时候,回到晋州的监察院指挥使赵大也没闲着。从监察院三处密谍收集的情报来看,辽和夏之间的战争只怕就要结束了。辽国的雄主耶律雄机已经回到了上京,现在前线和夏军对峙的是他的次子耶律德光。虽然嵬名曩霄还在前线,但是这段时间夏兵对辽军的攻势已经减缓下来。毕竟双方已经大战了两年有余,双方损失的兵力加在一起足有五十万之巨,这样的损耗,两国都承受不起。 赵大要做的,就是让辽和夏暂时不要停手,最起码在汉王征服整个大周之前,他们之间的战争不能停下来。 监察院有个三处,三处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专业的密谍。还有一个四处,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专业的刺客。而现在,三处的档头陈子鱼,四处的档头周云冰就坐在晋州监察院的小客厅里,认真的听着赵大在说话。 “这件事,三处和四处一定要密切配合才能完成。没有三处的情报,四处的刺客就好像失去了眼睛的盲人,即便手持天下最锋利的钢刀,也杀不了人的。” 赵大坐在轮椅里,脸上的颜色依然没有几分血色。从谢俊一刀劈碎一排巨盾的威势就知道,他这伤受的有多重。若不是他命大遇到吴夲神医的话,只怕早就已经死在雍州了。只是这伤想要彻底康复,只怕今生无望。他怕冷,即便是炎炎夏日,他的身上也盖着一层薄毯。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微微眯着的,似乎连睁大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一样。当然,监察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看起来病怏怏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指挥使大人,其实是一头恶狼,一头很聪明很狡猾的恶狼。 “耶律极那边的情报收集的怎么样了?” 赵大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向陈子鱼问道。 “前阵子耶律雄机将兵权都交给了次子耶律德光,耶律极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议,但是三处在幽州的密谍送来情报说,耶律极在得到耶律德光主掌兵权的消息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都没有出来。根据三处打进南面宫王府的密谍说,耶律极砸了很多东西,包括耶律雄机当年赏给他的一柄玉如意。” 陈子鱼颔首道。 赵大微微笑了笑道:“很好,耶律极只要生气就好,我还真怕他是一个不知道生气的人。生气,证明他在乎。只要他有在乎的事,咱们院子就有办法利用。” 他对陈子鱼笑了笑说道:“等这件事忙完了,你就起程往雍州吧,我想,用不了多久王爷就要对大周东面用兵了。如今兵事为重,这件事如果做成了,再把大辽和大夏拖上半年应该问题不大,半年,王爷的时间不充裕啊。三处的密谍也要把精力大部分集中在大周那边了,只要帮助王爷打下东京开封,大周的战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陈子鱼应了一声道:“属下明白。” 赵大又对周云冰道:“三个月前,我已经安排一名金衣进入大同,你的人进入大同之后他会找你的人,具体怎么做,你来安排。” 周云冰道:“属下遵命,那人……真的会到大同去?” 赵大指着陈子鱼道:“如果那人不去,你尽可以问她要人好了。” 陈子鱼微微侧身对周云冰道:“周档头放心,三处的情报,错不了。再过半个月,那人必到大同!” 周云冰皱了下眉头道:“如今夏兵还在步步紧逼着,他敢离开军营到大同去?” 陈子鱼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幽幽一叹:“若是其他男子也能如那人一样不顾一切只为求红颜一笑,该多好?” “咳咳……” 赵大咳嗽了几声摆摆手道:“这件事你们两个下去协调吧,我明天就要动身去雍州了。晋州这边的事就交给孙狄卫和韩平安,你们的事做完了,就跟来。” 周云冰问道:“大人,为什么这么急?” 赵大笑了笑道:“故人辞世,他当初给我一刀,我怎么也得去他坟前还一炷香。” 周云冰默然。 大同,异香搂。 自从有一个自称是从幽州来的大富商来过一次之后,异香搂的头牌姑娘伊小醉就再也没有接过其他客人。据说,那个富商出了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包下了她,就算那富商一年不来,也不许伊小醉再见别的客人。而那富商离去之前,留下了八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大汉在异香搂里,但凡有人打小醉姑娘的主意,一律打出去。这几个月,残在他们手里的寻花问柳客已经超过十个人了。 也不知道那富商什么来头,在大辽西京这块地头上竟然这么嚣张跋扈。那些被打的客人也有来头不小的,但是不管想什么法子,往官府里送多少钱,得到的回复都一样,别打伊小醉的主意,不然死了活该! 有人不信邪,找了黑道绿林上的人来报仇,结果那伙绿林汉子才进异香搂的大门,西京兵马司的五百铁骑也到了。一百多个绿林大汉,几乎没杀了个干干净净。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点小醉姑娘接客。有消息灵通的人说,那客人其实是契丹的大贵族,因为家里有正妻所以不敢把小醉姑娘带回家里去。给了异香搂的老鸨五千两银子,特意划出一个小别院来养着那位倾国倾城的小醉姑娘。 只有异香搂的老鸨,有苦说不出,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哪里有什么五千两银子,那富商一个下人亮出来身份都能吓死人,用屁股想也知道那富商背景有多大!别说银子了,连句好话都没有,头牌姑娘小醉就再也不是他异香搂的人了。而且,异香搂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一点都不敢怠慢了。 在契丹人的西京,谁又这么大的权势? 除了那个刚被封了王的契丹二皇子,耶律德光殿还能有谁? 第三百三十二章 你叫什么名字 刘凌打下雍州的第三天受到监察院密谍的一条消息,当初栖身在晋州的白莲教圣母叶秀宁圣女栾影,在几十名白莲教高手的保护下,已经进入了大周的东京开封。刘凌当初曾经让赵大派人暗中关照过这两个可怜的女人,所以她们的消息刘凌总是在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对于那个叫栾影的女子,在刘凌的心里总是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那个倔强的,高傲的,冷酷的女子,如剑,如歌。 得知栾影去了开封,刘凌也算松了口气。开封如今还算太平,好歹有大周皇帝那六营御营兵马守着,不管外面的江山乱成什么样子,东京城里还是歌舞升平。开封,刘凌笑了笑,早晚还是要见面的。 此时正值九月,雍州城里倒是菊花盛开的时候。刘凌看着院子里的菊花怒放,忽然想起黄巢的一首诗来。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首诗是黄巢落榜的时候感慨所作,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几年后,他会带着六十万大军攻破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雍州还需整顿,降兵的收容,军械盔甲的补充,还要开粮仓赈济百姓,还要见那些雍州的降臣,很琐碎。上午才从粮仓回来,下午就又有一大群雍州的官员们来求见。刘凌索性把这事推给八面玲珑的老将军程义厚,也不带护卫,自己一个人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跑到大街上散心去了。 到了大街上的时候,正好看见姬秀带着五百家将护送着马车队伍离开,马车里坐着的都是谢俊的家眷,她们是要到蒲州去定居的。蒲州,虽然说如今也在汉军手里。但新任的蒲州郡守裴兴志乃是谢俊的大舅哥,是谢俊正妻裴柳茹的亲哥哥。裴兴志是汉军攻破蒲州之后,身为蒲州郡丞的他被刘凌赏识,提拔了一级,升为郡守。如今谢俊的家眷前去蒲州,也算有个依靠。 一直到车队出了城门很远之后,刘凌才收回目光。对于谢俊这个人,刘凌很难在心里给他一个明确的定位。谢俊有才华,有能力,而且个人武艺可以说是刘凌这么多年来所见的武将中第一人。就连他当年结拜的那个便宜大哥嵬名曩霄,论身手或许比谢俊还要差上一分。谢俊还冷酷无情,而且说得上杀伐果断。但是,这却是一个不得民心的人。或许,究其根本,他就是败在这一点上吧。毕竟,在华州击败他二十万大军的,并不是刘凌的汉军,而是那些从百姓中强抓去的新兵。 他败的不是偶然,但是,他最后写下那一封信交给刘凌的时候,刘凌心里在那一刹那甚至动摇了一下,想放谢俊一条活路。但是刘凌没有那样去做,因为在最后那一刻,他发现恢复了往日雄风的谢俊,或许只有一死才算是最好的结局。只是,那一百二十名忠心耿耿的虎卫一死,今后只怕再也难见到那双手重剑的威风了。 也没有什么目的,刘凌只是为了躲清闲而出来的,索性随意在大街上走走。这雍州乃是古城,建筑,大街,还有商铺都别有特色,看起来和太原府有着很大的区别。自从领兵南征以来,已经很久没有清闲过了。看着才仅仅三天,大街上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刘凌心里也变得轻松起来。他兴兵最怕的,就是影响到百姓。越是仗打得多了,才越是明白百姓的苦楚。 看到自己的人马没有对雍州造成破坏,心里难免会为之一松。信步而行,刘凌仔仔细细的审视着这座古城的风景人情。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大乱,回身起看时,却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百姓们纷纷避让,大街上,那骏马所过之处,鸡飞狗跳。 那骏马一路飞驰,撞翻了无数的小贩摊位。后面有一队守城的汉军官兵紧紧的追着,一边追一边大声呼喊让那骑马之人停下来。再看那马背上的骑士,刘凌顿时眼睛就睁大了。 只见一个一身鹅黄色衣服的少女骑在那高头大马上,一边跑一边惊慌失措的喊着:“快躲开快躲开!这蠢东西发了疯,我控制不住它啦!快来人啊,谁来救救我啊!” 眼见着那骏马直奔一个老者撞去,刘凌也来不及多想,一侧身拦在那骏马的前面,伸手将那老者护在身后。那马背上的黄衣少女一边胡乱扯着缰绳一边对刘凌喊道:“前面那个家伙快快躲开,我身上可是没有钱了的,撞坏了赔不起啊!” 那骏马似是惊了,见前面有人也不躲闪,直直的撞了过来。刘凌在那马即将撞在他身上的一刹那侧身闪开,然后一拳打在那战马的脖子上! 轰的一声,奔如迅雷的骏马,竟然被刘凌这一拳横着打倒在地!那骏马一声哀鸣,扑通一下子倒了下去。马背上的少女吓得花容失色,惨呼了一声,只顾着一闭眼没有一点办法。刘凌伸手在那少女脚上拉了一下,那少女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原本以为会摔个七荤八素的,可没想到竟然平平稳稳的落了地。 刘凌将那少女接了下来,那少女好半响都没敢睁开眼睛。刘凌看了看,幸好那马倒地没有砸着人。再仔细打量那少女,见她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才到刘凌胸口处,长得白白净净的十分可爱,脖子上还带着点婴儿肥,闭着眼,但五官精致,或许是因为吓着了,脸色红润,精致的好像瓷娃娃一样漂亮。她身形瘦小,缩着脖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只脱离了母亲翅膀保护的小鸡……还在瑟瑟发抖。 几个监察院六处的护卫从暗中闪出来,刘凌示意他们先把追过来的士兵稳住,然后皱着眉头问那少女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在大街上纵马飞驰?” 听见有人说话,那少女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摔倒,立刻高兴的跳了起来:“喂!是你救了我?好厉害啊,你这一拳的威力都快赶上我哥哥了。除了我哥哥,还不曾见过谁又这么大的臂力呢!” 看着这少女小雀跃的样子,刘凌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你纵马飞奔,撞伤了不少百姓,你是谁家的女儿?你哥哥又是谁?” 那少女恍然大悟一般,跳着转身跑回去将那些跌倒的百姓一个个搀扶起来,一边扶着一边急的哭起来:“撞伤了你们真是对不起了,只是我身上的银钱都花光了,没有钱给你们看病治伤,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我只知道哥哥在雍州便来寻他,如今哥哥没有找到反而闯了这么大祸,爹爹知道还不得骂死我啊。” 刘凌看她的表情不是作假,这才明白原来这是一个偷跑出来寻找哥哥的富家小姐。看她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真不知道是怎么活着到了雍州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孩子一定运气好的爆棚。不过,看现在这情形……刘凌摇了摇头,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好运气。 忽然,那少女想起了什么似的,三两步又跑回刘凌面前,伸出一只白生生干净漂亮的小手:“给钱!” 刘凌诧异:“给什么钱?” 那少女抹了一把眼泪,转头看了看还在地上抽搐的骏马说道:“你打死了我的小黄,现在赔钱给我。你赔钱给我,我就有钱带那些百姓去看医者了。我没有钱,怎么给他们买跌打药啊!快赔钱,小黄是我去年生日爹爹送我的礼物,爹爹说是西域名种,值不少钱呢,你快陪给我。” 刘凌顿时头就大了,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个无厘头的小丫头。 “我救你一命,你还要向我要钱?” 少女抽了抽鼻子道:“那有什么办法,你的救命之恩我以后在报就是了,但是那些受伤的百姓等不起啊,他们有的都流血了,这都是我的错,我必须要给他们治伤的。你不是没伤着吗?没伤着就先等着,先赔钱给我,我带他们看过了医者再来报答你就是了。” 她那精致漂亮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儿,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除非是铁石心肠的人,否则谁也不会为难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可人儿吧。很不幸的是,貌似刘凌的心肠不是很软。 刘凌指了指那些受伤的百姓道:“先带他们去治伤!” 那少女还以为刘凌跟他说话,立刻雀跃起来,竟然拽着刘凌的衣袖破涕为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等她回身去看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几个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色长袍的大汉出现在这里,搀扶起那些受伤的百姓往不远处的一个药铺去了。那些守城的官兵被亮出身份的监察卫拦了下来,他们帮主那些摊贩收拾好东西之后就退了回去。人多好办事,不多时大街上就恢复了秩序。 刘凌看着那少女说道:“给他们治伤我已经派人去做了,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家里长辈的名字,哪里人士,我要带你去见官。” 那少女一听说要见官顿时沮丧起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立刻又变得开心起来:“好啊好啊,快带我去见官。我哥哥就是做大官的,见了他就有钱还给你啦!我叫花朵朵,我哥叫花翎,是好大好大的官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刘凌:“……” 第三百三十三章 话多多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花翎啊,大叔,你耳朵不好使吗?” “大叔?” “对啊,叫你的。爹爹告诉我说出门在外对人一定要客气,见了女子呢,年纪大一些的就要叫婶子,年纪小一些的就要叫姐姐。就算看起来比我小的,也要叫姐姐才对。见了男子呢,年纪大一些的就要叫大叔,再大些就要叫老爷爷了。就算是比我年纪小的,最好也要叫一声大哥。这样才算客气,我对别人客气了,别人才会对我客气啊。不管对不对,反正我爹爹就是这么教我的。爹爹是老江湖,应该错不了的。你比我大吧?嗯,肯定是,所以叫你一声大叔没错吧?” 刘凌:“……” “大叔,谢谢你啊,你好像很有钱呢,有那么多手下帮你救人,你真了不起。对了大叔,你手下那些人都是干嘛的?怎么看起来一个个冷冰冰的样子啊?大叔,他们的衣服也很奇怪呢,不过看起来很威风啊。那衣服是在什么地方买的?肯定是大铺子做的,不知道哪里有卖,卖两件送给我哥哥一件,我爹爹一件。哎呀!不行不行,父子两个穿一样的衣服多丢人,外人见了还要说我们花家买不起衣服似的。” 刘凌:“……” “大叔,你怎么不说话?小黄死了……小黄被你打死了……呜呜呜……不过我不怪你啦大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打死小黄的。小黄犯了错,撞了人,就要受到处罚,被大叔你打死只能说它命不好。早知道偷跑出来的时候我就不带着它了,我自己一路走过来虽然累一些,但好歹也不会让人惊了它啊,它若是不惊了也不会发疯的,小黄其实平时好乖好乖的,我给它洗澡的时候它都一动不动的。以后再也不能给小黄洗澡了……” “大叔,我想起来了,你那一拳好威风啊!什么名堂?告诉我吧,叫什么拳法?我们花家的拳法很厉害的,不过能打出大叔你那一拳的,估计我家只有爹爹和哥哥两个人才行。虽然我也是从小练功的,但我可是没有那么大力气。大叔,哎呀,你胳膊原来这么粗,怪不得有力气呢。回头见了我哥哥一定让他和你摔跤比力气,我哥哥也好厉害呢。不过话说起来,我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哥哥了。” 刘凌:“……” “大叔,你有哥哥吗?他对你好不好?我哥哥对我可好了,从小到大,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哥哥都会让着我。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爹爹亲手做了一个木马,那是给我做的,哥哥也想要就抢了去,我大度啊,送给他就是了,当然我是哭了鼻子的。哎呀,不对不对,刚才是想说我哥哥让着我来着,怎么说起我让着他了?我想想……我想想……他有什么事让着我来着?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刘凌:“……” “大叔,你真的认识我哥哥?嗯,应该是真的,看你穿的衣服就知道你肯定是做官的,除了做官的是不可以穿锦袍的。你既然是做官的,我哥哥也是做官的,又都在雍州,看来你是没有骗我的,大叔你人真好,救了我的命还带我去找我哥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要不这样,让我哥哥还给你三倍的钱?不好不好,一看大叔你就是有义气的人,肯定是将钱财视如粪土的那种,肯定不会要我哥哥的钱的,那我该怎么报答你?” “哎呀!” 名字叫做花朵朵的少女猛地惊叫了一声,随即顿住脚步,她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纤纤手指指着刘凌惊慌失措道:“你不会是想……想让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女子以身相许吧?那可不行!真的不行!你想都别想!你还看我,不许想!” 刘凌叹了口气:“回头我就把你哥今年的俸禄都扣了!” “大叔你说什么?” “……” “大叔,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爹爹说过,女孩子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也告诉我呗?” “我叫刘凌” 花朵朵再次站住,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皱着好看的小眉毛,撅着嘴冥思苦想。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好熟悉的名字,我以前肯定是听说过的,可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我想想……山东马贼的大头目?不对,那山东马贼的大头目叫李三眼的。那就是巨鹿泽的扛把子?也不是,巨鹿泽的扛把子好像叫王大拿……算了,不想了!总之,大叔你这么仗义,在江湖中肯定是大大的有名的,我听到过你的名字也不奇怪的。” 两个人一路走向谢俊原来的节度使衙门,离着很远,刘凌见衙门门口依然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他怕那些官员认出自己,索性带着花朵朵往后门走了过去。花朵朵见他走小门而入,顿时来了兴趣:“为什么不走正门,偏偏要走后门?” “正门人多!” “人多怕什么?我最不怕人多了,从小我就喜欢热闹。咱们还是去正门走吧,我看到了,正门外面都是穿官服的,他们肯定认识我哥哥。” “我也是当官的,我还是最大的官!” “最大的官?哈哈哈哈,大叔你好可爱哦……居然还骗人,我可知道雍州现在最大的官是谁的,你少骗我啦!” “是谁?” “是……咦?突然之间忘记了,回头见了我哥哥问问他,然后再告诉你!” 刘凌叹道:“你真的是一个人从山东一路跑到雍州来的?” “对啊!” “神仙在上,你怎么就能到了这里!” “骑马啊!我家小黄跑的可快了!” “……” 刘凌无语,只好任由这话多到让人精神近乎崩溃的小丫头自言自语。这小女孩花朵朵一路上看来也吃什么苦,估摸着就是半路上没人理她,以至于她见了一个人就能不停的说,不停的说,不停的说……刘凌是见过花老爷子的,挺稳重沉闷的一个人……看来龙生九子这个传说还是有道理的。 走进后门不久,正巧遇到花翎走过来。花翎肯定是不会想到自己那个年仅十五岁的妹妹会千里迢迢的来找他诉苦,所以也没仔细看花朵朵,而是给刘凌行了一个军礼:“王爷!” 花朵朵见到花翎的时候愣住,随即眼泪就开始在眼窝里旋转起来。忽然,她猛地跳起来指着刘凌说道:“好啊大叔,你刚才竟然骗我!” “骗你?” “你说你叫刘凌,我哥却管你叫王爷,原来你姓王叫爷啊!” “……” “朵朵?你怎么来了!” “哥哥,我自己来的啊,厉害吧?” 花朵朵抹了一把即将涌出来的眼泪,本想挤出一点坚强且得意的笑容,却还是没忍住,嗷的一声哭了起来:“哥哥……终于找到你了。”梨花带雨,泪如泉涌。花翎向刘凌告了个罪,赶紧去劝自己最小的这个妹妹,却见花朵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然后顺手都抹在花翎的衣服上了。 见花朵朵实在哭的伤心,刘凌心道这小丫头看似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其实……这一路上也没少吃苦吧。 刘凌摆了摆手示意花翎不要在意,然后看了一眼哭的稀里哗啦的花朵朵小朋友,随即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去了。接下来就是人家兄妹相见的戏码了,刘凌自觉也没什么戏份,所以暂时走开…… “哥哥,那个人是谁?” “王爷啊,你这小笨蛋,就是哥跟你提起过的,大汉最大的官,汉王殿下啊。” “啊!哥哥……” “怎么了?” “我欠他钱……回来的时候半路上他还说,今年你哥哥的俸禄我都扣了。” 花翎:“……” 花翎给妹妹花朵朵安排好了住处,小丫头还说说笑笑呢,说着说着一歪头靠在锦被上就睡着了。花翎知道这小妮子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的委屈,真难为她一个才十五岁的小丫头,是如何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的。他扯过被子给花朵朵盖上,然后找来纸笔写了一封家书告诉花老爷子妹妹到了雍州,请他老人家放心。然后唤过来自己的两名亲兵,让他们带着信尽快赶回山东花家庄去。 然后他又到厨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用食盒装了,提着回到花朵朵的房间里。走到门口却见站着两个丫鬟,花翎一问才知道是刘凌派过来的。心中对王爷多了一分感激,女孩子家,总是有太多不方便的事,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不过想想,将来大军是要开拔的,总不能带着一个女孩子吧。一想到这个问题,花翎就开始头大。 将食盒放在屋里,花翎便到刘凌的书房道谢。 “你妹妹怎么会一个人跑来雍州找你?” 刘凌很八的问了一句。 花翎叹道:“家父为朵朵安排了一门婚事,朵朵不愿意……” 刘凌哦了一声,心里叹道:果然没猜错……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为汉人天下 凌晨四点左右,刘凌起床到了后面的花园练武。这雍州节度使的衙门宽阔宏大,比刘凌在太原的王府大了何止十倍。仅仅是这一个后花园,也足有刘凌太原王府五个大小。花园的最深处是特意开出来的一块演武场,四周种了许多翠竹,虽然演武场不大,但却风景如画。谢俊也是一个武痴,若是没有那种持之以恒的毅力也练不出他那种霸气的刀法。现在这小小的演武场换了新主人,但两个人每日清晨练武的习惯倒是如出一辙。 刘凌到了演武场上将长袍闪掉,然后先是打了一趟拳,等身子热起来之后便抓起他那柄湛蓝色的加长弯刀,在小演武场上练了起来。谢俊临死曾经将自己的惯用宝刀送给了刘凌,但或许是因为习惯,刘凌还是对自己这柄形状颇为奇怪的弯刀情有独钟。 来来回回的练了几趟刀法,金鸡报晓之后,刘凌收了刀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往回走去。走过花园凉亭的时候,忽然发现亭子里竟然有个人!刘凌习惯性的将刀横在胸前做出了防御姿势,借着微弱的晨光看去,才发现竟然是那小妮子花朵朵。 “爹爹肯定急坏了吧?” 花朵朵靠在凉亭的柱子上自言自语着,一脸的落寞。 刘凌见是她本想立刻,可是又怕惊了那小妮子,只好往后退了几步,将身形隐在暗处。虽然他不是想偷听花朵朵自言自语,但是因为清晨实在太安静了,花朵朵的那话语还是断断续续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爹爹……你为什么偏偏要我嫁给那个大胡子!他已经有三个老婆了,人又那么丑,我才不要嫁给他!” “唉……换了地方,果然睡不着呢。” “我花朵朵嫁人,自然要嫁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就好像……就好像霍去病那样的大将军!呸呸呸!霍去病死的太早了,嫁给他还得守寡……哎呀!花朵朵你真不害羞!” 刘凌汗了一个,心说这女孩子果然都喜欢藏在暗处自言自语。他可不打算浪费时间在这里听一个才怀春的小丫头片子胡乱说话,今天要去校场点阅降兵,还要安排人手去接应已经从晋州出发送过来的第二批火药。还要召集雍州的降臣们,把自己昨晚上想好的临时法令颁布下去。事情太多时间太少,他是不会在意花朵朵那幽怨的话语的。 回到卧房之后,他的亲兵们照例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热水,刘凌洗去了一身的汗水,换上一身清清爽爽的衣服。吃着厨房送过来的清雅早晨,刘凌忽然很想吃柳眉儿做的水煎包,敏慧熬的莲子粥。又想到卢玉珠,陈子鱼,刘凌的不由得失神。离开她们已经三个月了,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一切安好。 雍州的事情一了解,是该回去一趟了。一想到那三个女人,刘凌感觉自己身体里就是一阵燥热。再去看身边站着的伺候他吃饭的丫鬟那玲珑有致的身段,视线中也多了几分火热。刘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收摄心神。嗯……是太想她们了。 吃过早饭之后刘凌也穿甲,带着一队监察院六处的护卫,骑马直奔校场而去。此时也就是早晨七点左右,但是九月的太阳依然升起来的早。所以大街上已经有早起的商人们在忙碌了,热腾腾的热汤面,香喷喷的肉包子,大街上香气飘溢。 刘凌到了校场的时候,一万名降兵已经整装以待。换上了大汉的黑色战服,举着火红色的飞龙战旗,这些永兴军降兵们的士气也显得高涨了几分。刘凌不缺钱,监察院不仅仅负责情报刺杀,二处的两项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做生意。有实力强大的监察院做后盾,生意做起来也是风生水起。再加上灭了黑旗军,灰衣军,这两个大绺子里金银财宝可是堆积如山啊。这些造反的义军却装备却粮食,就是不缺金银珠宝。他们是匪,有钱也很难自己做出像样的铠甲兵器,也很难买到大批的粮食。而萧破军和徐胜治最大的相同点就是贪财,每打下一个州府县城,必然将城里的世家大户搜刮一空。 刘凌本来对士兵们的军饷给的就极高,远远高出大周士兵们从朝廷里领到的军饷,再加上南下以来打了不少胜仗,刘凌现在最不缺的,可能就是钱了。给雍州的降兵换了新军服,新装备,每人还发了不少军饷,可以说,这些士兵们现在的待遇比起以前来,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刘凌进入校场的时候,负责训练降兵的花翎已经早早的到了。见王爷进了校场,花翎将手一举,一万士兵立刻跟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刘凌下马举步走上点将台,扫视了一下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将士们!我很高兴,能看到今日你们身上焕然一新的气势!你们选择留下,是因为你们都是合格的士兵,都对自己手里的兵器有感情!” “或许在你们眼里,我还是一个外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仇人。在你们这些人当中,说不定还有等着怀揣利刃将我刺于马下那一天的。没错,你们曾经的大将军谢俊死于我手,你们永兴军曾经叱咤天下的二十万大军也毁于我手,道理上,你们没有理由留下来,倒是有一箩筐的理由杀了我!” 刘凌顿了顿后接着说道:“我也不会指望着今天对你们说一番话,你们就会死心塌地跟着我。但是,这话我还是要说!” 他指着校场外面大声说道:“那外面是什么?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壮阔江山!那里,曾经良田万亩,风景如画!那江山是谁的?没错,你们都会回答说是大周皇帝柴荣的!我要说不!不是!那万里良田,江山锦绣,不是柴荣一个人的,也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而是你们的!是全天下百姓的!”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天下的主人!” “我知道,让你们拿起刀枪对准昔日的袍泽这很难。对我来说,这同样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是汉人,你们也是汉人,汉人和汉人之间杀个你死我活,还不是被那些荒野蛮夷讥讽笑话?大周也好,大汉也罢,杀来杀去死的还不都是汉人?但是,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领兵南下!?” 问完了这一句,下面校场上的士兵顿时有些混乱起来,士兵们窃窃私语,都不明白刘凌这自相矛盾的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要让汉人强大!” 刘凌紧紧的握着拳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结束这纷争乱世,统一这分裂不全的中原大地!让汉人,所有的汉人都紧紧的站在一起,不再自己人打自己人,而是共生死,同进退!只有结束这乱世,才能让天下人都安稳康宁!只有结束这乱世,才能让那些狼子野心的蛮夷不能牧马中原!” “我们来结束这乱世,打出一片大大的太平天下来!汉人建立一个强大的统一的国家,如巍巍强汉,让胡马不敢度过阴山!今日你们跟着我,将会看到将会亲身经历,把一个四分五裂的中原大地凝结成一块铁!” “等你们结束乱世的时候,不管是契丹人还是党项人,谁还敢染指中原,咱们就用手里的横刀,杀光他们!” 刘凌振臂一呼! “我给你们最好的,武器,铠甲,战马,然后将你们训练成全天下最精锐的士兵。你们,也要时刻记着,你们手里的兵器将来是要保家卫国的!你们可以不跟着我对大周的其他军队发动攻击,但是,我想看到的是,将来有一天,你们会拿着我给你们的兵器,站出来跟侵略我们家园的蛮夷决一死战!” 说完,刘凌举步走下点将台,翻身上马,带着监察院的护卫们纵马离开了校场。他走之后,校场上的士兵们顿时混乱起来。士兵们都明白了刘凌今天这番话的意思,虽然简短,但是每一句都触碰到了他们的心弦。是啊,自从五胡乱华以来,中原大地就成了任人欺凌的羔羊!那些北方的游牧民族,肆无忌惮的闯入中原大地烧杀抢掠,肆无忌惮的毁掉一切!汉人已经疲弱太久了,久到人们已经忘记了,在面对侵略的时候要拿起刀枪! 刘凌的话虽然简短,但就好像一根火柴,将这些汉子们心里的那堆干柴点燃。结束乱世,打出一片大大的太平江山,让所有的老百姓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让所有的敌人,在面对汉人的时候不敢亮出刀锋!只有结束中原大地上这混乱不堪的局面,将所有汉人凝聚在一起,才能真正的强大起来! 等刘凌的身影已经渐渐的消失在视线里,花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举步走上点将台:“如王爷所说,你们有选择战斗的权利,你们可以不对周军扬起横刀,但是你们从今天开始必须给我认认真真的训练,因为,你们要记住,弱小永远都只能被人欺辱!只有你们自己变得强大,那些蛮夷才会害怕你们!” 一个被刘凌简简单单几句话激发出满腔热血的汉子忽然振臂高呼:“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立刻,这句话便如山山崩海啸一般响彻云际。 花翎猛地举起横刀大喊道:“汉王威武!” 一万降兵,同时高高的举起兵器:“汉王威武,汉人威武!” 第三百三十五章 让兄弟斗 大汉大统二年十月初十 监察院指挥使赵大的马车在三百监察院监察院缇骑的护卫下缓缓的驶进了雍州的城门,三百缇骑,披着红色的披风,一身皂衣,腰挎横刀,威风凛凛。监察院如今已经开始在北方大地上声名显赫起来,但是,在外界眼里,监察院只是大汉的一个强悍的执法部门,而不是天下最犀利的情报部门。而赵大这个监察院的掌舵人,也渐渐的进入了各方势力的视线里。 有一个传言开始兴起,那就是监察院的那辆黑色马车出现的地方,必然会有大汉的贪官污吏落马被斩。这辆马车渐渐的成为了一种执法的象征,凡是马车所到之处,心里有鬼的官员们无不心惊胆战。 指挥使大人在刘凌的临时王府门前停了下来,缇骑随即进入了王府。一个一身皂衣,但袖口和衣领上绣着金线的监察卫推着轮椅,缓步进入了王府大门。在赵大后面,是两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监察院档头,一男一女。 就在他们这一行人马进入雍州城门的时候,北方大辽国内已经乱成了一团!因为,大辽的二皇子,新晋封的赵王耶律德光在西京遇刺!而经过大辽金帐侍卫的层层搜查,发现指使刺客行刺耶律德光的人,竟然是身在幽州的大辽南面宫大王,皇长子耶律极! 十月初一,异香搂小醉姑娘的生日。 远在祁连山指挥辽军与夏兵交战的赵王耶律德光,带着十几个侍卫微服潜回西京大同府。此时,祁连山辽军大营里,赵王的大旗还高高的挂着,没人知道军队的统帅已经连夜立刻了军营,而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要赶去给一个风尘女子庆贺生辰。 伊小醉是知道耶律德光身份的,所以她难免会有一丝幻想,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脱离青楼苦海,摇身一变飞上枝头成为身份尊贵的赵王妃。甚至,将来还有机会成为大辽的一国之母。她这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幻想,完全是建立在无知的基础上的。作为一个非契丹族女子,别说皇后,就连王妃她都没有资格去觊觎。辽国人虽然不排斥与汉族女子结合,但绝对不会允许皇子的正妃是一个异族! 但,幻想是伊小醉的权利,没有人可以阻止也没有人可以灭杀。她自从住进了异香搂的别院,就过着尊贵的好像真正的王妃一样的生活,她为什么不能去幻想有朝一日真的成为王妃呢?二皇子耶律德光是爱她的,她坚信这一点。所以,当她觉得命运女神开始眷顾她的时候,她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把握住这机会。 她使尽浑身解数取悦耶律德光,只要是耶律德光要求的,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耶律德光要她乖巧,她就小鸟依人,要她脱去风尘,她便学习贵族女子的做派。她本就琴棋书画精通,再加上一副天使般的面容,层出不穷的取悦耶律德光的床畔花样,她觉得自己有绝对的实力将耶律德光紧紧的抓在手里。 十月初一是她的生辰,当然,这日子是她胡乱编造出来的。因为自从耶律德光上次到西京异香搂对她一见倾心之后,已经三个月没有再见到他了。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伊小醉知道,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她现在虽然不必在异香搂接客,但是这样好像金丝雀一样被关在小小的别院里,每天连院子门都不许出去,这无异于是另一座牢笼。门口那八个凶神恶煞一样的侍卫,限制了她院子之外所有的自由。是的,她不必再去伺候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但是,她现在基本上算是没有了男人。已经习惯了某种生活的她,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 而她又不敢再和其他男人有联系,那些对她还有想法的男人不是打残了,就是被吓怕了,没人敢再来找她。所以,她必须让耶律德光回来一次,然后,她就算用尽了办法也要让耶律德光把她带走。 于是,她用一半的积蓄买通了一个侍卫,让那个侍卫给远在祁连山的耶律德光送去了一封信。她告诉耶律德光,十月初一是自己的生日,希望能见他一面。她说,自君离去之后,妾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若再不能见君一面,恐明年再无十月初一。其实她也不是很有底气,因为毕竟她只伺候过耶律德光十几天,她不知道,自己这十几天的付出会不会换来一份天大的回报。 事实证明,她做到了。耶律德光一看信上的内容,以为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病重了,于是赶紧安排了军务,不顾几位主要将领的反对只带着十几个侍卫,连夜就往西京赶去。其实,耶律德光之所以对这个叫伊小醉的女子情有独钟,是因为伊小醉长的实在很像一个人。那个他只能远远看着不敢生出一份觊觎之心的女子,高贵,如草原上最完美的白天鹅。 赶了十天的路,耶律德光终于赶到了西京大同。在他进入西京城门的那一刻,几双藏在暗处的眼睛已经盯在他的身上。那些目光冷酷而嗜血,如毒蛇。 三个月之前,赵大就派了一名金衣进入了大同。作为监察院如今十二名顶级刺客之一,三个月,他足以让自己完全融入进大同,如同一粒灰尘,绝对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他已经在这里观察了三个月,对异香搂别院的地形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出路。至于守在门外的那八个侍卫,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当监察院三处的密谍和四处的刺客到来的时候,却给他带来一个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情报。那就是,幽州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真的派了刺客来西京!耶律极也早已经查到那个叫伊小醉的女子,而祁连山大营里也有他的耳目!所以,耶律德光一离开大营,就有人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送到了幽州。 金衣得到这个消息后,果断改变了原来的计划。从刺杀,改为救命!监察卫要做的,是尽量给幽州来的刺客创造机会,但却不能让耶律德光真的被刺杀。可以重伤,但绝不能死。原本赵大定下的目标就是刺伤而不是刺杀,因为耶律德光如果死了的话,即便耶律雄机怀疑耶律极,也会不忍心再下杀手,毕竟,他只有这两个儿子。而耶律德光如果伤而不死,那耶律极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幽州来的刺客比耶律德光只晚到了三天,正好在十月初一这天到了西京。幽州来的刺客足有七十几个人,分三批进入了西京城。然后,在城内内应的带领下,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异香搂的别院所在。而,幽州刺客的计划却让人有些诧异。他们分批进城之后聚集在一起,经过短暂的商议之后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们不是暗杀,而是明目张胆的杀进去!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第一,是因为耶律德光身边的护卫不多,只有二十个人,而且分成了两批。第二,因为他们发现耶律德光因为包养伊小醉而得罪不少人,以这些人的名义发动一次突袭,虽然牵强却也没有太大的漏洞。第三,他们的时间不多,因为耶律德光已经做出决定打算带着伊小醉到祁连山去! 幽州的刺客们办事很果断,决定之后立刻就发动了对异香搂别院的攻击。攻进别院之后他们发现,耶律德光身边的护卫弱的可怜。手脚瘫软,连挥舞弯刀的力气都没有。他们当然不知道,监察院四处刺客的拿手好戏之一,就是下毒。所以,幽州刺客疯狂杀入,然后将耶律德光逼在角落里。耶律德光没有中毒,而且他的身手本来就是极好的。一时间幽州的刺客没能杀了他,反倒被他砍翻了四五个。 然后,监察院的金衣又出来帮忙了。他先是飞石打在耶律德光的关节上,耶律德光身子一歪被幽州的刺客连续砍了三刀。然后监察院的密谍引着西京兵马司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别院外面。这个密谍的身份很特殊,反而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他是异香搂的一个迎客,而且后来就在别院里负责伊小醉的饮食起居。 耶律德光重伤,眼看着就要被人砍死,监察院的金衣果断出手,用飞石连续打伤了最前面的几个刺客。紧接着西京兵马司的官兵就冲进了别院,混战中,幽州的刺客死了绝大部分,受伤的人全部自杀,只有四个人逃走。于是,事情闹大了。 耶律德光和耶律极都不知道的是,当时耶律雄机就在西京。他正在策划一场大规模的偷袭行动,亲自率领西京兵马进入大夏境内前后包夹嵬名曩霄。二皇子耶律德光遇刺的消息一传到西京行宫里,耶律雄机真的怒了。耶律德光悄悄回到西京他是知道的,对于这个有着极强的军事才能的次子他越来越喜欢,所以对耶律德光潜回西京的事虽然生气,但并没有坚决的阻止。 耶律雄机下令彻查,这些刺客进入西京时间不长,在城门就查到了他们是何时入城的。然后顺着官道查下去,顺着刺客们住店,吃饭这些线索,一路就查到了幽州。当然,肯定是查不到耶律极头上的,但耶律雄机会不怀疑他吗? 事情变得好玩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奴家 刘凌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香茶:“一路上还平静吗?你这身子,来回颠簸也吃不消,这次就在雍州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赵大靠在轮椅里,脸色却是不太好:“等把西京洛阳方面的事理顺了,属下还是要回晋州的。迁都的事,也该着手了。” 刘凌嗯了一声问道:“事情办好了?” “没有完全达到预计,但也差不多。耶律雄机这个人确实很了不起,以现在监察院的力量竟然都不知道他就在西京,这是属下失职了。不过,耶律雄机在西京对咱们有利,最起码省去了消息传递到上京的时间。” 刘凌道:“大辽皇族乱一阵子,对西夏的战事也会暂时停下来。到解决了这件事之前,契丹人会以防御为主。能争取出三个月的时间就好了,那样,洛阳拿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虽然大周的天气比大汉要温暖一些,可十一月之后最好还是不要动兵,所以咱们拿下洛阳的时间并不度。争取在腊月之前拿下洛阳吧,然后休整两三个月,占领的州府也需要消化消化。” 赵大道:“周延公大人选了数百名有真才实学的文士,已经到了晋州。至于具体把这些人认命到什么地方做官,还要王爷做决定。” 刘凌笑了笑道:“他还想偷懒?下个月初就要把朝廷从太原暂时迁到晋州去。你告诉周延公,让他和候申两个人先行一步到晋州安排,这次迁都的事宜就交给你们三个人来做。他们两个负责朝廷里的事,你负责他们的安全和保密事宜。这次迁都,到晋州的第一批人不要太多,毕竟太原府里有不少党项人和契丹人的探子,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属下遵命。” 赵大欠了欠身子道:“王爷打算定都在洛阳?” “洛阳也只是和晋州一样不过是个落脚点罢了,将来……” 刘凌顿了一下,心中在想着,首都还是不要乱换地方的好。 “耶律极那边?” 刘凌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赵大应道:“王爷放心,耶律极身边,咱们有一张好牌可以打。” “萧栾!” 刘凌笑了笑:“喂了他这么久,也该让他出点力气了。最好让耶律极跳起来,幽州,可是有十万善战的宫帐军闲着的。耶律极这个人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你要做的,就是去给他吹一口风,他心里本来就有一把火,不怕烧不起来。从他真的就敢派人下手动耶律德光就能看出来,他已经坐不住了。” 赵大道:“这两年,耶律雄机对他很冷淡。自从那次岁贡被王爷抢回来开始,耶律极的能力已经开始被怀疑。而这两年与党项人的战争,耶律德光崛起的速度又太快,他的光芒已经遮挡住了他大哥的前途,耶律雄机好战,所以对善战的耶律德光总是会看重一些。有不确切的消息说,耶律雄机已经在考虑将皇位传给耶律德光了。” “耶律雄机还很壮实。” 刘凌笑了笑,很邪恶:“那就让他们三父子再多折腾几年,太早让耶律极倒下去也不好。” 赵大笑道:“属下明白。” 刘凌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远处的天空:“柴荣的死讯确定了吗?” 赵大将热茶捧在手心里,手里的温暖让他感觉很舒服:“确定,柴荣应该已经病死一年多了,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年九个月。将近两年的时间,真不知道徐中和和裴炎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瞒这么久。不过,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徐中和和裴炎这两个人为什么那么受柴荣的信任了,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柴荣死了。他们所有的所谓从宫里面得来的旨意,都是他们两个编造的。” “本来,知道柴荣已经病死这个消息的外臣,只有徐中和一个。徐中和是皇后的哥哥,也是他一力将柴荣的死讯压下来的。因为这样,他们徐家才能将大周第一时间裴家压下去。但是到了后来,徐中和自己已经支撑不住这个谎言了,他只好将裴炎拉下水。裴家不在乎皇帝死没死,他们只在乎能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和权利。所以,徐中和这只狈和裴家这群狼终于走到了一起,把持了大周的朝政。” 刘凌嗯了一声:“是该让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了。即便……即便裴家势力再大,也扛不住这弥天大罪!” 赵大眼神一亮:“王爷这样做,是想让定安军如京?” 刘凌笑了笑:“裴家若是不想被人灭了满门,一旦发现柴荣的死讯保守不住的话,立刻就会让他们裴家的顶梁柱,定安军节度使裴战率军入京。否则,愤怒的人们只怕会把他们裴家撕成碎片吧。而一旦定安军北上进入开封,那开封西南,东南这三十几个州的疆土……” 刘凌握了握拳头,脸色笑容淡然。 赵大最羡慕也最崇拜的,就是刘凌脸色那种淡淡的自信。似乎,不管有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什么样的波涛汹涌,在王爷脸上都不会看到畏惧和无助,王爷的脸上,永远是那么云淡风轻。似乎,一切都在他的心怀中,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赵大道:“赵铁拐也不会坐视定安军进入开封的,大周三个节度使谁都不服谁,定安军实力最弱,却最强势。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裴家掌控着朝政?若是徐家和裴家撒下弥天大谎这件事传出去,赵铁拐也就找到了一个最有力的借口。大周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开封是大周的都城,谁占了开封,谁便是正统,一场大戏就要开锣了。” 刘凌点头道:“天下越乱越好,不乱,以我大汉的实力还无法问鼎中原。” 他转过身子问赵大:“让你去查的人有消息了吗?” 赵大皱了下眉头:“赵匡胤,王爷只给了一个人名,如大海捞针一般。” 刘凌笑了笑道:“倒是我疏忽了,当日随便提了一句之后便忘记了。这件事不急,让监察卫的密谍顺便关注一下就行。主要是在大周军队里主意一下,大周朝廷里没有这个人,应该是在地方军队里吧。” “王爷何故对这个人如此关注?” “没什么,以前偶然听人提起过,大周有个青年才俊叫做赵匡胤,有经天纬地之才,可堪大用。我只是起了爱才之心而已。” 刘凌的解释很牵强,但赵大绝对不会再问下去,因为他知道作为一个属下,他只需要执行刘凌的命令就够了。 刘凌道:“下一步监察院主要将眼线都放在洛阳,只待定安军和成德军的矛盾激化,就是咱们对洛阳用兵的时候。徐中和和裴炎这两个人做的好大事,也该让天下百姓都知道知道了。赵铁拐是柴荣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不是世家大户出身,而且与裴家还有仇,有机会继承正统还能打击裴家,赵铁拐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说到这里,刘凌猛地怔住。赵铁拐,不也是姓赵吗?难道? 赵大见刘凌的表情一怔,似乎想起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只是很快,刘凌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 “回头把赵铁拐这个人好好查一查,越详细越好。” 将需要监察院要做的事情安排后,刘凌一个人靠在书房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最近这三个月连番大战,他的身体和精神上也都有些疲倦了。幸好雍州拿下的出乎预料的轻松,不然这次与永兴军的战争说不定还没有结束呢。雍州城墙坚固,粮草充沛,汉军攻城的手段虽然多,但付出的代价也会很大。谢俊临死总算做了一件善事,虽然,他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家眷。 闭着眼睛将最近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总结了一遍,仔细想了想如何巩固如今取得的战果。又把接下来要做的事虑了一遍,细细的过滤一遍,看看还有什么事是没有考虑到的,有什么疏忽。想到成德军的节度使赵铁拐很可能就是那个建立了大宋帝国的赵太祖,刘凌的眉头就皱紧了起来。不管是不是他,这个人都要关注一下。 刘凌叹了口气,感觉脖子有些酸酸的很难受。刚想活动一下,忽然感觉后面脖颈上被一双柔弱无骨的妙手捏着,轻轻的,缓缓好,一下一下的揉了起来。很舒服,很轻松。那双妙手,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一般,将刘凌的疲惫在一推一揉之间悄无声息的带走,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彻底的放松。 刘凌没有睁开眼,而是展现出一个最温柔的笑容:“你回来了。” 陈子鱼低头,用柔软的,柔美,柔情的红唇在刘凌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贴着刘凌的耳朵轻声呢喃:“回来了,王爷,奴家想你了。” 刘凌反手握着那只柔荑,轻笑道:“我记得我说过,奴家这两个字不要随便说。” 陈子鱼轻吻着刘凌的耳垂模模糊糊的说着:“奴家记得啊,王爷说,只有王爷惩罚奴家的时候,我才能用这两个字。” 她嘴里呼出来的热气吹进刘凌的耳朵里,痒痒的却是心。 身为一个健康到健壮的男人,在“奴家”陈子鱼的挑逗下,很一本正经的硬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你还小 两个月的分别,让两个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一次一次的索取与付出之后,终于,两个筋疲力尽的人相拥着倒在了床榻上。这一夜,暴风骤雨后,花却更加的娇艳了。清晨,刘凌虽然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但还是习惯性的醒来。只是陈子鱼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甜,刘凌便放弃了起床练功的打算。 看着身边熟睡的女人,刘凌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幸运很幸福的。他不知道是不是死去的人都会去到另一个世界,但自己这次的乱世重生并不十分的坎坷。现在,一个男人该拥有的一切,似乎他都已经拥有。深爱自己的女人,雄壮威武的军队,还有万里河山。上天对自己还是很眷顾的,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才对。但是既然可以再活一世,为什么不撒开了抡圆了活?既然上天给我这个机会,那……就让这幸福属于天下每一个家庭,而不仅仅属于我刘凌! “王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子鱼已经醒来,正忽闪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刘凌。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刘凌轻声道。 陈子鱼把光滑的好像鱼一样的身子往刘凌怀里钻了钻,她胸前那两朵娇艳在刘凌的身体上摩擦着。抱着刘凌的手臂,陈子鱼幸福的笑着:“本来是想多睡一会儿的,可是惦记着王爷还要早起练功,睡不着了。” 刘凌拍了拍陈子鱼的脸:“今日不去练功了,多陪你一会儿。” 陈子鱼使劲往刘凌怀里钻,长长的秀发拂动着刘凌的胸膛:“好啊,今日就独霸一次王爷。嘿嘿……玉珠妹妹,眉儿妹妹此时在晋州想王爷想得整日愁眉苦脸,倒是我得了这便宜。只是……王爷是不是也该把两位妹妹接过来了?” 刘凌将他大手覆盖在陈子鱼丰润的翘臀上轻轻的摩挲着:“再过一段日子吧,过年之前我会回晋州的。现在雍州这一带还不稳固,而且我也不会在雍州久留,与其让她们承受颠簸之苦赶来,还不如我回晋州方便一些。” 陈子鱼用手指在刘凌的胸膛上轻轻的画着圈,那细腻轻柔的动作似乎挠在刘凌的心里一样:“王爷可不知道呢,若是王爷准她们两个来,只怕她们两个早就赶来了,有怎么会惧怕颠簸之苦?王爷是大丈夫,志在四海天下。可我们是小女人,一颗心思都在王爷身上。王爷就是我们的天,我们的世界就是王爷一个人。只要能守在王爷身边,别说王爷不会让我们受苦,就算是真的苦,我们也心甘如怡。” 她的指尖在刘凌的胸膛上轻轻跳舞,她的呼吸就吹在刘凌的脸上,痒痒的,麻麻的。她仰着头看着刘凌说话,吐气如兰。 刘凌心神一荡,忍不住一口又朝着那娇艳的红唇印了下去。陈子鱼被封了嘴巴,呜呜的抗议着,但是很快,那条丁香小舌就灵活的和刘凌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抵死缠绵。也不知道吻了多久,两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陈子鱼嘴里晶莹的唾液在刘凌起身的时候拉出一条细细的丝线,旖旎到令人心醉。陈子鱼嘤咛一声,低头去看时,却不知什么时候刘凌的一只大手已经攀上了她胸前的高耸,正捏着那一朵蓓蕾肆意把玩着。 陈子鱼已经过二十岁了,身体就好像熟透了的桃子一样敏感。不多时,就被刘凌肆意揉捏的气喘吁吁。天色尚早,正好做早操。 好一番风雨摧残,陈子鱼已经承受了一夜的鞭挞,哪里还能承受的住刘凌清早的龙精虎猛。只支撑了片刻就败下阵来,最后饶是她口舌之功端的是厉害无比,也疲劳到一身香汗淋漓才将刘凌那一条怒龙制服。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今晨教吹箫。陈子鱼一边吞吐,一边抬起头妩媚的看着刘凌,这一副暧昧旖旎,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 刘凌起来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明亮起来,倒是他醒得太早了,在床上练了一早晨的“攻”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虽然一夜没怎么睡且对陈子鱼进行了连番的身体力行的教育,但起床洗漱后刘凌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疲劳,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神清气爽。 洗漱之后见天色还早,练功是没有时间了,但围着后院跑一圈还是时间充裕的。刘凌将长袍闪了,只穿了一身短衣襟,往后园跑去。刚跑到演武场的时候,忽然发现一道娇小的人影正在演武场上闪转腾挪,耍的好一套轻灵飘逸的剑法。刘凌不由得停下脚步去看,原来是那个“话多多”花朵朵小丫头。 刘凌实在没想到,花朵朵的功夫竟然这么漂亮。小丫头身段好,身体柔韧的就好像一根面条似的,很多匪夷所思的动作她做出来都是那么的轻而易举。她的身体实在软的要命,而她手里的那柄利剑,同样能要人的命。她的腰太细了,而且太软了,软到能将上半身很神奇的往后弯过去然后双手抓着自己的脚……刘凌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彻底震撼了,心说要是被这样柔弱无骨的要纤细有力的腿盘在身上,还不得要了命? 嗯,好吧,其实刘凌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小丫头长得唇红齿白,明眸雪肤,虽然年纪还小但十足十一个美人胚子。只需再过一两年,就会出落得颠倒众生吧。衣裙翻飞,翩然若舞,刘凌发现看女子舞剑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尤其是花朵朵这样娇滴滴的小花朵。花朵朵舞动起来,刘凌才发现原来这个下丫头有着一双修长的腿,这双腿的完美程度竟然与柳眉儿不相上下。一想到柳眉儿那双长腿,刘凌就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双长腿盘在自己腰畔的旖旎来,于是,很不自觉地盯着花朵朵的下盘功夫仔细研究起来。 叹了口气,刘凌心说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昨夜太疯狂,引起了荷尔蒙的紊乱? 刚想离开,忽然花朵朵看到了他,先是惊呼了一声,随即雀跃道:“王爷早啊,才知道你每天都会早起练功的,本想今天来和王爷一起练,没想到今日王爷反倒没到。我还去问过王爷的侍卫了呢,他们说王爷今夜有‘要事’要做,应该不会起来的太早。王爷,什么要事啊?” 刘凌:“……” 花朵朵蹦蹦跳跳的到了刘凌身前,笑着说道:“我哥哥说王爷你的功夫比他要厉害的多呢,王爷昨晚的要事,是不是在想什么厉害的招式?若是想到了什么厉害的招式,王爷可不许藏私哦,要教我!” 刘凌:“这个……不适合你。” 花朵朵跺脚道:“王爷怎么看不起人,别看朵朵年纪小,但在花家庄能打赢的人也没有几个了。哦!是了,王爷想到的招式一定是那种特别威猛刚劲的,是男人练的功夫,所以才会说不适合我对不对?” 刘凌:“对对对!不适合你!” 忽然想起一事,刘凌道:“我已经派人去花家庄了,相信花老爷子看了我的亲笔信之后也不会再难为你。既然你不想嫁就不嫁,以后遇到好人家再说就是了。过几天我派人护送你会花家庄,顺便替我问花老爷子好。” 听刘凌提起这件事,花朵朵顿时黯然起来:“我才不要回去!这次王爷帮朵朵拒绝了婚事,那下一次呢?我爹爹恨不得早早的把我嫁出去才好,肯定还会找别的人家。我就跟在我哥哥身边了,我哥哥不会逼着我嫁人,我就哪儿也不去!” 刘凌教育她道:“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 花朵朵:“嫁人可以啊,但要嫁就要嫁我想嫁的人,随随便便把我推出去那可不行!我要嫁就嫁大英雄大豪杰,就好像……就好像……” 花朵朵忽闪着大眼睛使劲想了想:“就好像王爷这样的才行!” 刘凌:“……” 他本想说你还小,还没有发育好,还要好好吃饭,多吃肉才行。但是小妮子已经转身,提了自己的宝剑跑回演武场道:“王爷,来赐教!” 刘凌摆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不会欺负小孩子的,什么时候你打败了你哥,再来找我就是了。” 其实,他是看到,小妮子胸前的衣服歪了…… 早晨八点左右,刘凌召集麾下将领商议大军驻防的事。现在北起晋州,南至雍州汉军已经将大周的江山拦腰斩断。如今从北至南,刘凌已经占据了大周十几个州府,将整个大周西域全都割开,只等着他慢慢的去蚕食。九月初,茂元率军出晋州汇合慈州左祤卫的兵马,一举攻克丹州,与大周右祤卫大军只相隔三百里遥遥相望。九月底,东方亮献商州,蔡文杰献出乾州,汉军兵出同州,又兵不血刃的拿下坊州。而宁州,庆州两地只有郡兵数千,没有大周的正规战兵驻守,汉军若取之,易如反掌。这样的话,南北合围,已经隐隐对驻扎在延州的大周右祤卫形成了南北包夹,只待决战。 第三百三十八章 回晋州 十月十五,回到慈州的郑超主动请缨征讨延州。刘凌派茂元率领三万人马,汇合郑超的左祤卫四万大军,合兵一处,号称十万,往延州进发。又令同州,蒲州,解州通守茂离,抽调兵马两万,自南向北,夹攻延州。 大周右祤卫大将军谭倍,命令大军紧守延州,只待汉军到来。十月二十日,汉军围攻延州,大战惨烈,死伤无数。又十日,延州依然牢不可破。此时南下途中的周延公献策,汉军装作粮草不济退兵,谭倍上当率军追击,被汉军伏与山河谷,大败而回。但汉军却已经趁他追击的时候诈取了城门,延州遂纳入大汉疆土。 谭倍战败,领万余残兵逃往绥州欲投降西夏,被汉军精甲轻骑追杀后又是一阵杀戮。谭倍重伤,亲兵将其救起。又被驻守绥州的西夏兵截杀一阵,谭倍狼狈带残兵开始万里大逃亡,他打算从大周的最北方一路往西南逃窜,绕过庆州,宁州,经原州,秦州,最后从凤州进入蜀国境内。蜀国内如今也是混乱不堪,皇帝驾崩后皇子夺嫡,国内打的乌烟瘴气,谭倍觉得进入蜀国内会有利可图,却低估了汉军的追踪能力。 延州之败一个月后,带着七千残兵的谭倍被汉军在原州以西追上,带兵万里大追杀的茂元身先士卒冲在骑兵的最前面,汉军虽然疲劳不堪但士气如虹,一举将右祤卫残兵击败,谭倍只带六七个亲兵杀出血路而逃。茂元率领一万骑兵歼灭谭倍残敌之后,顺路攻下兵力不足的原州,然后只带着五千人马又攻下了环州,武州。茂元之名,自此名震西北。郑超带左祤卫大军南下,汇合赵二的耀州兵马一万,连克秦州,凤州,成州,阶州,自此大周西域三十余州府,尽皆归刘凌所有。 大汉大统二年十一月初,柴荣于两年前就已经病死的消息传出,大周顿时乱作一团。裴家,徐家成千夫所指。皇城六卫兵马暴动,以虎贲大都护罗旭为首的禁卫军,血洗开封城,将大世家徐家,裴家在开封城内的族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其中包括太后徐氏,亦杀之。随后,罗旭拥立柴荣幼子年仅七岁的柴宗训为帝,改国号显德为明原元年,请旨意诛杀裴家,徐家等三十余家世家余孽。 十一月十四,大周定安军节度使裴战率领大军十五万北上,立皇次子魏国公柴宗让为帝,定国号显元。裴战打出诛奸佞,清君侧的旗号,领大军连夜北进,围困开封城。虎贲大都护,被柴宗训封为卫国公的罗旭率领开封六卫禁军四万余人与定安军血战,终寡不敌众败北。十一月底,罗旭保护柴宗训及文武百官突围后逃往魏州,且战且退,兵马损失惨重。 裴战攻克开封后,正式册立皇次子魏国公柴宗让为皇帝,宣布罗旭为逆党,发明旨通令全国剿杀之。然后又在开封建忠义祠,被罗旭杀死的裴炎,徐中和等人皆在忠义祠供奉。裴战大肆抓捕罗旭党人,包括来不及逃走的罗旭家人在内共计九百余人,皆斩于开封城门外,血流成河。 十一月底,左武卫大将军韩奕之宣布效忠显元帝,发兵攻打丰州的左威卫。之前左威卫大将军余齐宣布效忠明原帝柴宗训,所以左武卫韩奕之趁机发兵,打着名正言顺的旗号想吞并丰州。双方大战十余场,韩奕之虽然年少,但胆略足,战术精,且神勇善战,身先士卒,只半个月就将左威卫击败,夺取丰州。余齐无奈,只好率领万余残兵,投降了汉军。 也是在十一月底,成德军节度使赵铁拐宣布效忠明原帝柴宗训,尽起冀州兵马二十万,浩浩荡荡,遮天蔽日南下迎接明原帝。大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将各州府府库搜刮一空,日行不过三十里,却杀得方圆三百里内人迹聊聊。 十二月底,成德军在魏州与罗旭的京城六卫兵马汇合,赵铁拐迎接明原帝正位。立魏州为都城,发檄文通令全国各地官军,合力诛杀逆贼裴战。三日后,赵铁拐寻衅滋事故意与京城六卫激起矛盾,双方展开血战。成德军有备而来,而京城六卫兵马先是千里逃亡损失惨重,又是被成德军突然袭击进而惨白。罗旭带虎贲精甲杀成德军万余人马,却最终因为众寡悬殊,不得不败退而走,在齐州安顿之后招兵买马,试图与成德军对立。 但赵铁拐派兵马五万紧紧的追在虎贲精骑的身后,罗旭在齐州只坚守了两天就再次败走。罗旭麾下皆是骑兵,虽然号称天下致锐,却不善守城,被成德军围攻抵挡不住,值得再次杀出一条血路往北方逃离。十日后欲进德州,德州郡守廖胜据不开城门,命令郡兵乱箭齐发,罗旭盛怒之下命令攻城,但虎贲骑兵没有攻城器械,损失了五百余人马后只得再次退走。仅一日后,成德军的追兵就到了德州。 德州郡守据开城门有功,被自封为冀王的赵铁拐封为金紫光禄大夫,赏白银万两,锦缎千匹。 罗旭带领六千残兵,无奈退入巨鹿泽,一代雄将却落得个落草为寇的结果,令人扼腕叹息。将罗旭击败之后,赵铁拐在魏州,相州,博州等地疯狂抓捕男丁参军,耗时两个月,征集新军三十万,再加上成德军二十万,共五十万大军南下浩浩荡荡直逼开封。 被显元帝柴宗让封为周王的裴战也是征召大军,拼凑兵马三十万,扼守滑州,以据赵铁拐大军。双方大战不下三十场,各有胜负。 就在他们大战之前的两个多月,也就是裴战率领定安军北上血洗开封城的时候,刘凌亲帅十万大军,自雍州出发,兵围洛阳!洛阳留守裴治派人往东京开封求援,但因为成德军南下,罗旭北逃,裴战无力分兵,洛阳困守十余日后被汉军攻破!大周西京陪都洛阳,自此划入大汉版图! 十一月底,大汉左威卫大将军余齐率领残兵投降,刘凌接纳之。两下合兵,于十二月中旬进攻丰州,击败大周左武卫大将军韩奕之,夺回丰州城。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唐州,襄州,随州,安州,左武卫大败,韩奕之只带三百余骑逃回开封,自此,大周九十八州,有半数落入刘凌之手! 到了大汉大统三年元月的时候,大汉的版图,已经足足扩大了三倍有余! 原本大汉只有十二州土地且贫瘠荒芜,刘凌仅用了两年时间就打下了大周一半的江山,万里沃野,江山秀丽。 自大统三年起,大汉的疆域,已经南部与蜀国,平南接壤。从太原往南,扩充了万里河山! 大统三年腊月,刘凌派大将王半斤领兵十万镇守洛阳,派大将程义厚领兵十万镇守郑州,互为犄角,以抗开封的定安军。此时,汉军兵马已经扩充到三十万,史无前例!安排好防御之策,刘凌在腊月下旬在五百监察院缇骑的护卫下返回晋州,与周延公,候申商议迁都事宜。 刘凌的车驾到了晋州城外十里的时候,周延公,候申,茂元,赵大等先到晋州的大汉官吏出城十里相迎。晋州官员相随,接驾官员不下二百人。待刘凌车驾到来后,百官叩首,口呼汉王。 刘凌走下马车,心中也难免有几分激荡。出兵两年,如今已经分割掉大周一半的领土,五十州疆域,这是何其巨大的战功!自大汉建国以来,从不曾如此耀武扬威过。而且,如今的刘凌已经没有了掣肘,在大汉,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天! 看着周延公和候申两个人都穿着一身一品大员的官服,高高的撅着屁股跪在官道一侧,刘凌顿时笑了起来。 “周大人,侯大人,起来吧,地上寒冷坚硬,别跪坏了身子。” 周延公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本正经的说道:“候申大人教卑职一策,在膝盖处缝了一个软垫,跪而不疼,且暖,实在良策。” 候申脸色一红道:“子固,你倒是只顾着害我!” 刘凌哈哈笑道:“如今你二人已经是我大汉的柱石,堂堂军机处的一品大员,怎么还如此的没操守!” 候申讪讪的笑道:“我还跟子固说,仔细不能让王爷知道咱们投机取巧。这厮,只顾着谄媚,一扭身就出卖了我。王爷,我要参他周延公一本!” 刘凌笑道:“参他何罪?” 周延公严肃的说道:“料来,是参我先拍了王爷的马匹而没有将机会留给侯大人这一条重罪,若如此,属下知罪。” 候申:“我参你信口胡言,污蔑朝廷大员!” 刘凌道:“赵大,听见没有,这是你们监察院的事,今儿我给你个特权,一品大员你也尽可照拿不误。” 赵大阴测测的笑了笑道:“属下尊王爷旨。” 候申冷了一下,赶紧道:“属下收回奏本,王爷就当清风拂面,饶了属下吧。监察院的大门,可是进得出不得的。” 玩笑一阵,刘凌带着众人返回晋州城内。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杨无敌 刘凌在晋州的王府,其实就是当初晋州右威卫大将军蒙虎的将军衙门。右威卫大将军的府邸刘凌划给了监察院,那个地方比这冷冷清清的衙门院子要宽阔的多,也豪华的多。不过刘凌本来就不是很喜欢热闹,他更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下看书,又或者,在不大的小花园里陪他的女人们散步。 晋州城内有三个衙门,一个就是刘凌家眷现在居住的大将军衙门,第二个是州府衙门,第三个,则是巡城兵马司的衙门。晋州城破之前,能跑的大周官员几乎都跑了,如今晋州的官员有很大一部分是刘凌从军中挑选出来的人兼着,有一部分是从大汉派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从晋州挑选出来的。 刘凌回到晋州,百官将他迎接进城之后,随着他到了监察院,因为这里地方够大。其实除了一些主要官员之外,大部分官员到了监察院之后刘凌安抚了几句之后就散去各司其职了。毕竟现在晋州是大汉的中转站,论作用,比刚刚打下来的西京洛阳还要重要,甚至,比之于太原也只强不弱。晋州经过蒙虎几年的经营,其城防之坚固,比之于太原府也差不了一两分。但论地域之安全,就比太原府要强得多了。毕竟大辽的西京大同府离着太原太近了,西京大同现在可是有不下十万大军驻扎着。 这次刘凌把周延公和候申调到晋州,就是为了筹备迁都的事。太原府,可以作为一座军事重镇,但已经不在适合作为帝都。刘凌之前就有一个想法,现在已经是可以实施的时候了。 在监察院的大客厅里,刘凌坐在上首,喝了一口香气缭绕的热菜,身上的疲乏也被冲淡了几分。茶煮的恰到好处,加了些盐巴和香料,非但没有将茶叶本来的香气遮掩,反而让茶汤的香味更加的醇厚了。煮茶可是一门手艺,并不是随随便便烧开一壶水就可以的。 “周延公,候申,你们两个既然已经到了晋州,就尽快将朝廷机构建立起来。迁都之事已经迫在眉睫,兹事体大,你们两个斟酌来办。” 候申躬身道:“王爷,晋州虽然城池坚固,但却太小了。如今朝廷的各衙门还没有迁过来就已经略显拥挤,若是等朝廷都搬过来,只怕有些腾挪不开。微臣还是建议迁都洛阳,洛阳自汉以来地位就极其重要,比晋州要适合为都。” 周延公道:“臣倒是不这么看,洛阳虽为大周西京,也是隋唐的旧都,但城池早已经年久失修。若是还适合做都城的话,大周的权利中心也就不会射在开封。洛阳已经荒废太久了,新都城就要有新气象,不能沾染了腐旧味。晋州虽小,但作为一个过渡的临时都城来说,应该足够了。我想……王爷也不会将都城永久的定在这里,王爷的眼光,应该放的更远吧。” 刘凌笑了笑道:“晋州也好,洛阳也罢,都不是长久之计。”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脑子里再次响起朱某人的那句天子御国门来,心里没来由的一荡。自从那个中原第一大败类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人之后,中原汉人,失去了燕云屏障,就必须在中原平坦的大地上迎接外族骑兵的侵略而束手无策。中原军队多步卒,而北方游牧多骑兵,在平原地区作战,中原军队始终处于劣势。刘凌知道,历来强大的中原帝国必然会拥有一支强悍的骑兵,用来对付北方从来不肯老实的游牧民族。如大汉的骁骑,大隋的虎贲,大唐的飞虎,在之后大明第一武将徐达,千古第一先锋常遇春手下都有一支善战的骑兵。 但,总体来说中原汉族在与北方游牧民族的交锋中,还是处于劣势的时候多一些。自从燕云十六州归入契丹版图之后,这种劣势就更加的明显了。所以,刘凌才会下决心打造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但他建造骑兵的初衷却不是为了消极的防御,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那繁华的十六州疆域从契丹人手里抢回来! 历史上,完成这件大事的是朱元璋。自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人之后,一直过了四百多年,才被惊采绝艳的徐达率军夺回。但是刘凌现在可不想把这件事留给老朱头去做,燕云十六州,他是必须要收回来的。当初,燕云骑兵之雄武天下无双,燕云十八骑以十八人之威,横扫草原,神鬼莫测。刘凌就要再现其辉煌,让草原人依仗的骑兵,在汉人的铁骑面前瑟瑟发抖! 几百年后,徐达和常遇春可以用骑兵在正面战场上光明正大的击败号称骑兵天下第一的蒙古铁骑,那刘凌为什么就不能做到这一点?太原城外,徐达以五万骑兵对阵元末蒙古第一名将王保保的十万铁骑,一战而胜,那是何其的威武! 每次想到这些事,刘凌都会心驰神往! 汉人并不弱,只是经过千百年的封建统治奴性变强了。即便如此,汉人在面对存亡危机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反抗也绝对强大。蒙古铁骑横扫天下的时候,灭西夏用了二十二年,灭当时天下第一大国金国用了二十三年,而灭南宋,用了五十多年。这曾经是蒙古统治阶级最想不明白的事,他们一直搞不懂,身体同蒙古人一样强壮且骑兵百万的大金国简简单单就被灭国了,为什么看起来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汉人会有这么强的斗志?而且,灭亡南宋的战争中,蒙古人还损失了一位大汗! 汉人不缺斗志,但却需要有人来唤醒。 刘凌心中早就有了都城的最佳地址,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心中所想? 晋州也好,洛阳也好,开封也好,不过都是踏脚石而已。刘凌坚信,自己有朝一日会亲帅大军北上,将那十六州富饶的土地从契丹人手里抢回来!然后,让大明朝的那位永乐大帝那句天子御国门变成抄袭,而不是原创。不过,刘凌并不确定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和前世有什么瓜葛,或许,这只是一个平行的空间?又或是,自己这只小蝴蝶到来后轻轻扇动的翅膀,已经改变了历史的原貌? 不管怎么说,不管这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刘凌想,既然能有机会再活一世,那为什么不将心中的理想都实现出来? 刘凌道:“中原一统是必然的,都城所在之地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定下来。晋州不过是块跳板,开封是下一站,却也不是终点。洛阳就不要考虑了,与其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修缮城池,还不如将精力用在与周军的决战上。一旦成德军赵铁拐和定安军裴战分出胜负,接下来就必然要将矛头对准我大汉。党项人与契丹人的战争也不会持续太久了,所以咱们没有时间去耗时耗力的重建洛阳城。” “趁着契丹人和党项人都没有机会腾出手来中原抢地盘,咱们必须尽快将大周全境拿下。我打算等你们两个将迁都的事情准备好之后,就让陈远山带神锋营护送着太后,皇帝陛下,以及文武百官暂时定都晋州。调建雄军收拢镇守太原以抗契丹,这样我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与周军决战,不会被契丹人掣肘。” 候申道:“晋州的基础还是太差了,即便作为临时都城也多有不便。六部九卿,大理寺,鸿胪寺,府衙,州衙,都需要地方安置,而且晋州也没有皇帝行宫,太后和皇帝陛下的住所也不好安置啊。” 刘凌道:“其实论基础来说,洛阳比晋州要强。但洛阳是大周的西京,不管是赵铁拐还是裴战,只要腾出手来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攻打洛阳收复西京,洛阳不安稳,所以即便基础好一些,也不能用。别急,晋州不过是临时的跳板而已。只要朝廷迁过来,我无后顾之忧,用不了多久开封就是我大汉的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那淡淡的自信,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此时留在监察院里议事的几个人,都是刘凌的心腹。文臣周延公,候申,武将赵大,茂元,这些英才之所以能聚集在一起,就是因为刘凌这自信的独特的人格魅力。 赵大笑了笑,他知道,只要王爷去想,就一定能够做到。在乱世中,能够跟随一位这样的明主,与其一起开创一番盛世,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热血沸腾的事?监察院,是刘凌一手创立的,身为监察院指挥使,赵大知道,刘凌对自己给予的希望有多大。他也没有辜负刘凌的希望,这次如此轻而易举的攻下洛阳,监察院密谍发挥的左右当为首功! 而当刘凌将目光盯准开封的时候,赵大知道,监察院这柄擦的雪亮的刀子,就要再一次出鞘了。 而就在他们商议迁都事宜的时候,一个好消息已经在半路上了。 将军杨业,领兵三万出唐州一路向东南,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就在刘凌唐州到洛阳再从洛阳返回晋州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三万汉军,势不可挡的攻下光州,黄州,新洲,舒州,连下四城,杨业无敌之名在大周东南一带声名鹊起! 第三百四十章 放下那刀 半年,对于刘凌来说并不是很长。只要这个消息一经证实然后宣扬出来,相比其发挥的巨大作用。等上半年又有何妨?不出刘凌的预计,这个消息一宣扬出来,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对柴荣忠心耿耿的虎贲大都护罗旭率先发难,率领京城禁军六卫四万人马发动突袭,血洗太原城,将徐家,裴家在开封的人员杀戮殆尽。就连柴荣的皇后徐氏也没能幸免于难,被罗旭下令用白绫勒死。紧接着,罗旭开始在开封城内清洗徐中和与裴炎的党羽,只十五天,在开封西门外就斩了两千多人。 只是没过多久,裴战率领十五万定安军北上,罗旭护着明原帝柴宗训逃走。裴战进驻开封,立柴宗让为帝,国号显元。三日之内,罗旭党羽家眷九百多人就被裴战杀了个干干净净。可以说,自从柴荣已经病故的消息传出来,开封就变成了一座地狱之城。每一天都有无数人被杀,每一天,人们都活在胆战心惊当中。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都生活在一种压抑的恐慌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在开封百姓们的眼中,这是一个从九天而下的神仙。她告诉开封的百姓们,只要信仰弥勒,就能得到心灵的解脱。她告诉百姓们,想要脱离苦海,就要皈依教门,一心向佛,才能免去上天加在众生头上的苦难,才能得欢乐,享太平。她圣洁出尘,她貌若天仙,她的话如甘霖雨露,滋润众生。 只短短的两个月,开封百姓信白莲者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人们在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时候,是她打开了一扇心灵上通往仙境的窗子。感觉不到安全的人们终于找到了一种寄托,一份信仰,他们不再终日人心惶惶无所事事,他们就好像看到了一盏通向极乐世界的明灯,照耀着他们原本灰暗迷茫的前程。 到大汉大统三年二月的时候,开封一带信白莲教的人已经超过十万。其中不乏高官显贵,不乏军中将领。而此时裴战正领着三十万大军在滑州与赵铁拐对峙,根本就顾不上后方白莲教的小动作。所以,在这样变态肥沃的土壤上,白莲盛开的速度超乎想象。定安军的将领们大部分都在滑州,留在开封的家眷女子们空虚而惶恐,而白莲教则对她们敞开了大门,告诉她们,只要加入教门就能祈祷,感动弥勒,保佑家人的平安。 而那些开封侥幸没死的世家大户,更是纷纷慷慨解囊为白莲教捐献了大笔的香火钱。他们如今为了能获取平安,已经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他们不能将生命托付给任何一个军阀,就只能寄托护佑于神佛了。 栾影也没有想到,自己来开封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成果。当日她决定离开晋州来到开封,其实不过是想避开刘凌而已。虽然,她并不知道刘凌发现了她在晋州,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不愿意再和刘凌有什么交集。那个总是一脸淡然微笑的男人,让她感觉到了危险。这种危险,或许是涉及到生命的危险。可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一天比一天强烈。所以栾影与叶秀宁商议了一下,随即带着白莲教仅存的几十个骨干一路辗转到了开封。 正值开封大乱,栾影敏锐的察觉到,在开封白莲教有足够肥沃的土壤能够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于是,趁着定安军大举北上,开封人心惶惶的机会。栾影将她手下那几十个骨干都散了出去,每个人负责一块区域,大肆宣传白莲教的好处。什么信白莲得永生啊,什么吃仙药百病全消啊,什么信弥勒驱灾解难啊,反正这类的谎言白莲教的骨干们撒起来一点也不脸红,轻车熟路的就发展了一大批信徒。 尤其是在三月初一这一天,白莲教信徒数千人集会。栾影身穿一身白色衣裙,天女下凡一般的亮相,在耍几个小手段,顿时被那些新入教的信徒奉为仙子。白莲教的圣女,一时间在百姓们的心目中,竟然比皇帝还要重要起来。仙子圣洁无暇,仙子法力高强,仙子无垢无尘,仙子真的很漂亮啊…… 尤其是,栾影当场就给几个身患重病的百姓治病,真可以说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几张纸符烧了兑水灌下去,原本还脸色蜡黄面无血色看上去绝对看不见明天太阳升起的病人,立刻就跳起来,生龙活虎,比生病之前还要健壮!这简直就是奇迹啊,不!是神迹!于是百姓们沸腾了,挚诚跪倒在地。 栾影只用了几个小手段,就让一群在战乱中恐慌中失去灵魂的人们找到了信仰,如此简单,这和开封正处在一个混乱不堪的时期不无关系,而且可以说,正是这乱世,这乱局,给了白莲教以疯狂发展的土壤。 自此之后,一些名门闺秀,达官显贵的妻妾频繁出入栾影的居所,她们以能和栾影交谈一番为荣。甚至就连开封皇宫里的那个小皇帝柴宗让,都迷上这位据说是仙子下凡的神仙姐姐。虽然,小皇帝并没有见过栾影。但是宫里面那些无知的太监宫女将这位白莲教的圣女传的神乎其神,小孩子总是对神仙鬼怪十分的好奇,尤其是对法力无边还貌美如花的神仙姐姐更加的有兴趣。 段誉已经那么大了,还痴迷于神仙姐姐的传说,由此可见当时男子心中都有一种割舍不去的神仙控欲望…… 不得不说的是,不久后刘凌进军开封,和栾影不可避免的纠葛。当然,这是后话。在定安军裴战和成德军赵铁拐没有分出胜负决出生死之前,刘凌是不会东进的。 说起神仙控,同样不得不说的是,刘凌发现自己现在居然有萝莉控的倾向了。这种改变,源自于那个话多多的到来。 随着刘凌一同到了晋州之后,因为花翎带兵镇守唐州接应杨业东征大军,无暇照顾自己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所以只得求刘凌将她带到了晋州。花朵朵到了晋州之后就住进了刘凌的临时王府里,很快就与王府里的那些女人们打成一片。不管是已经成为人妇的卢玉珠柳眉儿,还是差不多同样年纪的敏慧,嘉儿,熏儿,都对这个燕子一样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姑娘很有好感。很快,她们就成为了无所不说的好朋友。当然,基本上大部分时间内,都是花朵朵在说,她们在听。 而每当敏慧,嘉儿,熏儿,花朵朵这四个花季少女携手游玩,不经意的出现在刘凌视线里的时候。刘凌发现自己的视线也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在这些少女的身上停留几分,或许是她们的朝气感染了他,或许,是她们故意在展示着自己的青春吧。 别忘记了,嘉儿和熏儿两个人还打着一个赌。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赌,到后来,加入这个赌注的还有那个被她们两个忽悠昏头了的乖乖女敏慧。她们三个人知道自己早晚是要跟了王爷的,所以,赌注就是……看谁先生小孩…… 无知者,无畏啊。 若是刘凌知道了他们之间的赌注,是该笑呢,还是该哭呢? 当然,刘凌现在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注这几个如穿花蝴蝶般在王府里翩翩起舞的小丫头的。白天,他要关注军国大事。晚上,他要关注双飞大业。柳眉儿和卢玉珠,现在可是已经习惯联手迎战了。主要是因为王爷的某些功夫实在太厉害,她们两个人,单单一个人的话是万万承受不住的。 这些日,刘凌早起练拳,已经缠了他好几日的小丫头花朵朵依然准时的起床,比刘凌还要早一些就到了演武场等他。刘凌也不会吝啬,将这些年所领悟的一些功夫倾囊相授。但是他所感悟的皆是阳刚迅猛一类的功夫,与花朵朵从小就练习的小巧轻灵的功夫倒是有些格格不入。刘凌能教这个小武痴的,也只能是一些反应上和经验上的东西。 现对于刘凌付出的,他得到就要多的多了。不说别的,每天都能看到花朵朵施展她那美轮美奂的柔身功夫,刘凌可谓大饱眼福。刘凌总是惊叹于,女子的腰身竟然可以软成这个样子,简直匪夷所思。比之于前世看的杂技柔身表演来说,花朵朵展现出来的身姿无疑是更直观更完美的。那一揽纤腰,两条美腿,美不胜收。 而最让刘凌叹为观止的,则是花朵朵的独门绝技,舌下藏刀! 刘凌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每天最少说上千句话的小丫头,舌头下面无时无刻不藏着一柄锋利之极的小刀!这把小刀的存在也可以说是花朵朵最大的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花老爷子和花翎两个人而已,现在,多了一个刘凌。 她也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刘凌。这是她最后的武器,当然,这武器不是用来对付敌人的,而是结果自己。在面对绝境的时候,这把小刀,就是花朵朵保护自己不受侵害的最后的武器。 可是,她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告诉了刘凌,毫无防备。 而且……而且她竟然那么听话,刘凌让她将那小刀取出来再也不要放在嘴里的时候,她坚定的点了点头。 因为,刘凌说: “只要我还在你身边,就永远用不到这把刀子。” 或许刘凌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不想让花朵朵受到伤害,不想让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每天嘴里都藏着一把准备自尽用的刀子,只是触动于这个小女孩的勇敢和决绝吧。但是刘凌却没有发现,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花朵朵的眼睛里,有一种神彩一闪即逝。 几年前花翎曾经说过,妹妹,如果有一天有一个男人,能心甘情愿的让你不再含着那把小刀,或许,他就是你的幸福。 虽然那个时候的花朵朵并不是很理解她哥哥说这话的意思,但她知道哥哥不会骗自己,于是,她铭记于心。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家事也是大事 在刘凌回到晋州的第七天,军国大事基本上已经都安排了下去,接下来刘凌要做的算是重中之重的两件事都只能等着,急也没什么用。第一件,就是将朝廷从太原府迁过来到晋州,然后调建雄军镇守太原。这事需要时间,一步一步的来办。第二件,就是进军开封,这件事同样急不来,因为大周的成德军这只虎与定安军这只豹还没有分出胜负,如果汉军此时扑过去的话,只能是将这一虎一豹都引过来而已。 国事已经安排妥当,但家事却让刘凌开始头疼了。第七天,刘凌回到晋州的第七天,卢玉珠作为刘凌的正妻王妃,很一本正经的跟刘凌说了一件事。 吃过晚饭之后,刘凌拎着一整条牛腿到了后院,将食物抛给有些闷闷不乐的黑豹破敌。或许是因为这院子太小了,黑豹破敌没用多大一会儿就将后院转了个遍,然后很不情愿的在那片不大的小树林里每一棵树上都撒了点尿……刘凌来看它的时候,破敌似乎是正在生气,生气刘凌赏给它的领地太小了,所以面对那一整条新鲜的牛腿肉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破敌已经习惯了跟随大军征战,让它闲下来显然它很不适应。而且虽然刘凌剥夺了小丫鬟们捉迷藏的地方送给它做领地,但破敌并不怎么领情。 刘凌看着黑豹破敌似乎会说话一般的幽怨眼神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摸了摸黑豹巨大的脑袋说道:“别急,知道这地方小委屈了你,明天我就带你去大营,要不,我把红狮子拉过来陪你?” 破敌能听懂刘凌的话一般猛地抬起头,似乎对好几天没有见面的红狮子还真有几分想念了。 它有些讨好似的依偎在刘凌身边蹭了蹭,那样子就好像一只在撒娇的小猫。只是,这猫也太大了些。如今的破敌已经完全长大,身体已经巨大到比它的妈妈还要壮硕几分。平时站着的时候,就已经和红狮子身高不相上下。硕大的头颅比脸盆还要大,那张血盆大口可以吞下一头羊!想想吧,一只和特勒膘红狮子一样高大,但远比红狮子要壮硕威武的多的大黑豹,那是何种的震撼人心! 黑豹破敌,已经成了刘凌的一种象征一般。只要黑豹出现的地方,就说明汉王刘凌在这里。战场上,黑豹破敌就好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需要它做什么,只需往阵前一站,一声嘶吼,就能将汉军的士气鼓舞起来。而敌军,在见到这样一只庞然大物的时候,往往会吓得身体发抖。每当汉军的骑兵与敌军交战的时候,黑豹破敌都会冲上去助阵。有破敌在,简直就是敌军骑兵的噩梦!汉军骑兵的战马已经适应了破敌身上那浓烈的猛兽气息,但敌军的战马却在见到破敌的那一刻,立刻就会吓得瑟瑟发抖。 攻破洛阳的战役中,在洛阳城外与周军决战的时候,正是因为破敌的大展神威导致了周军骑兵的溃逃,所以汉军骑兵才能抓住机会紧紧的跟在周军骑兵后面,一口气杀进了洛阳城门内。 当时,洛阳城内有两万多周军守城,其中有骑兵四千。这四千骑兵是洛阳最精锐的部队,论素质仅次于大周最精锐的骑兵,虎贲精甲。如果正面对敌的话,汉军的骑兵虽然击败这四千周骑毫无悬念,但要付出的代价无疑也会十分巨大。就在两军列阵完毕,洛阳营骑兵已经打算与洛阳共存亡,士气充分鼓舞起来的时候。黑豹破敌如一道黑色闪电一般,突兀的冲进了周骑的军阵,前面的周军战马被吓的软了腿,伏倒在地瑟瑟发抖。后面的战马立刻掉头就跑,任凭骑兵奋力的去控制也无能为力。 汉军骑兵抓住机会,一举将洛阳营骑兵击败。洛阳营骑兵溃逃汉军死死的咬在后面,洛阳守军来不及封闭城门,竟然被汉军冲进了洛阳城。本来监察院潜伏在洛阳的密谍已经制定好了计划,只等晚上就在城内四处放火,趁乱抢夺城门,结果因为破敌冲进敌军骑兵军阵一阵大闹,洛阳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汉军夺了。 汉军进城的时候,洛阳成为的周军几乎还没有什么损失。双方最激烈的战斗是在城内展开的,洛阳营两万多人对大周死心塌地,汉军劝降而不能,血战惨烈。一条一条街道的来回争夺,死尸铺满了大街小巷。攻破洛阳城只用了一日,但占领洛阳城,汉军足足用了半个月! 在每一条大街上,每条小巷里,周军都会搭建壁垒死守。汉军每前进一步都十分的艰难。大的代价。若不是汉军装备有当世最先进的阵斩利器连发火弩车,有神机营操控的抛石车,将周军搭建的壁垒逐步摧毁的话,汉军付出的伤亡将是惨重的。这一战,可以说是汉军火器的胜利,而不是搏杀的胜利。 当最后周军退守洛阳皇宫的时候,最后的战役打响,汉军从四面八方进攻,而周军防守的密不透风。本来不想破坏洛阳宫城的刘凌无奈之下,下达了炸毁宫门的命令。几十架火药包抛石车发威,将周军密集防守的宫门摧毁。即便如此,汉军在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代价之后才攻入皇宫。 洛阳营周军最后七千将士,整整齐齐的列阵在洛阳皇宫大殿前的广场上。他们的羽箭已经用光,横刀也不再锋利,盔甲已经破碎不堪,但他们却依然强大。他们就好像一个整体,牢不可摧。 这是一股死志,一股与洛阳共存亡的士气! 当最后汉军将他们团团围住,上万弓箭手对准了他们的时候,洛阳营将军裴坤率领洛阳营七千残兵对汉军发动了自杀式的攻击。七千周军,在面对汉军五十架连发火弩车,上万弓箭手组成的必杀封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畏惧后退。他们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选择投降。他们都是最合格的战士,最中心的卫士,他们无畏,所以无敌。即便他们没有守住洛阳,但他们的精神无人可以击败。 七千周军,在只剩下六百人的时候,他们果断放弃了进宫而是聚集在宫殿正门,然后用最后的力气将横刀送进了自己的胸膛。他们用自己的尸体,将洛阳皇宫正门堵死,用这样的方式,做最后的战斗。 他们是真正的战士,浩气长存。 刘凌看着战死在洛阳皇宫门外的周军士兵的尸体,下令厚葬。这是唯一的一次,敌军士兵的尸体没有集体埋葬,而是在洛阳皇宫的园林里,那片占地极广的园林被刘凌定为陵墓,挖了两万三千一百八十二个坟墓,洛阳营周军的每一个人,都立了碑。 虽然,他们的名字无法查证,虽然,他们是战败者。每一个木制的墓碑上,都写着六个一样的字。 洛军英魂永存 这是开战以来,让汉军从上到下都感到了震撼的一场战役。虽然他们胜了,但每一个人,包括刘凌在内,都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虽然他们是敌人,但在心里,那种军人独特的血性让他们毫无隔阂。 洛阳之战后,黑豹破敌就跟着刘凌回到了晋州。闻不到战场上的硝烟血性,它显然很不适应。刘凌将最鲜美的牛肉放在它的嘴边都引不起它的兴趣,惟独听到刘凌说将红狮子拉来与它作伴的时候,这个兽中的异类霸主才表现出了几分欢愉,随即将那牛肉吞了下去。 正在这时,花朵朵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蹲在刘凌身边盯着破敌好奇的打量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煞是可爱。 “王爷……它叫什么名字?” “破敌!” “破敌?好俗气哦,不如叫小黄好不好?” “它是黑色的!” “那就叫小黑好不好?” 不理会刘凌,花朵朵虽然之前就远远的看过黑豹,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也不害怕,居然伸手在破敌的额头上轻轻的抚摸起来:“小黑小黑,你喜欢这名字吗?” “吼” “嗯,我就知道你喜欢!” 她雀跃道。 黑豹破敌嘶嘶的抗议了两句,吃饱了之后就伏倒在地上,对花朵朵不理不睬。花朵朵是个胆子大得给她一根棍子就敢大闹天宫的脾气,给她一架梯子说不好她真就敢爬到天上去偷女娲娘娘的裙子。所以,当她发现黑豹不鸟她的时候,她对黑豹破敌的兴趣越来越大了。 正在这个时候,王妃卢玉珠和柳眉儿两个人手拉着手来寻刘凌。刘凌知道破敌对自己人分的很清楚,不会伤害到花朵朵,于是就到凉亭里坐下看着花朵朵逗弄破敌,问卢玉珠道:“有事找我?” 卢玉珠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直接说了出来:“王爷……熏儿已经十六岁了。” “嗯,怎么了?” “她……该入房了!” “那就入吧……等等!” 刘凌一下子转过头,看着卢玉珠的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 卢玉珠点了点头道:“熏儿,今晚给王爷侍寝。” 刘凌顿时怔住…… 第三百四十二章 旖旎的斗转星移 柳眉儿撅嘴道:“姐姐只知道想着熏儿那小丫头,倒是忘记子鱼姐姐的嘱托了吧?” “啊?” 卢玉珠张大了嘴巴,随即捂着嘴笑道:“倒还真是,早晨子鱼姐姐去监察院之前还跟我提起过,嘉儿也已经十六岁了,和熏儿好的好像一个人似的。前几日子鱼姐姐回来的时候就和我提起过,说等王爷闲下来,就把嘉儿和熏儿一道收入房里吧。” 刘凌尴尬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已经到了这个世界超过十年,但对这样的习俗还是有些不适应。因为卢玉珠和陈子鱼跟了自己,所以她们两个丫鬟嘉儿和熏儿也要跟自己,这…… 虽然,这是一件只要是正常男人就会梦寐以求的事,但我们伟大的汉王殿下显然是超出了正常男人范畴的。他说:“这件事还不急,等她们两个再大一些再说好了。” 嗯,似的,他觉得熏儿和嘉儿都太小了,才刚刚满十六岁。要是在现代,这还是两个高中生吧?刘凌自认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还是对“欺负”这个年纪的小女生还是有些不好接受。 “王爷!” 卢玉珠娇羞的看了刘凌一眼,轻声道:“妾身,不也是十六岁嫁给王爷的?” 刘凌啊了一声,恍然。是啊,卢玉珠也是十六岁就嫁给自己了,柳眉儿做他女人的时候,是十七岁。陈子鱼倒是年纪正常些,是二十一岁做了刘凌的女人的。但在刘凌眼里正常的事,在这个时代显然是不正常的。基本上,女子满十四岁就要嫁人了,十七岁还没有嫁人的,已经是老姑娘了。 十六岁,水一样的年纪啊。 刘凌苦笑,窃笑。 他站起来,本想再找个借口推脱一下,但却发现脑子里没有一句拒绝的话说得出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嘉儿和熏儿两个小丫头对刘凌也是仰慕已久,心甘情愿,刘凌若是坚定的拒绝的话,只怕还会伤了那两个小丫头的心。这在现代社会看来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再正常不过了。 收丫鬟入房,也不需要什么仪式,侍寝之后两个小丫头的地位会随之提高,将发型改成妇人发式。从此之后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意妄为,而是要以人妇自居,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区别。 刘凌正在想借口将这事往后再拖一拖,忽然听见花朵朵一声惊呼。他猛地转身去看,就看到了一副匪夷所思的惊险场面。 不知道是什么人投胎转世,这小丫头花朵朵胆子大到了一定的地步。她肆意妄为的摆弄着沉沉欲睡的黑豹破敌,见这个一身煞气的大家伙对自己不怎么反抗,花朵朵竟然突发奇想骑在了黑豹的背上! 这下黑豹愤怒了,破敌是不会容许有人跨骑在它后背上的。身为兽中的绝对霸主,它有着自己的绝对骄傲。除了刘凌之外,它对任何人都没有臣服之心!在它眼里,只有刘凌才是它的主人。而花朵朵的做出的举动,无疑会将这个骄傲的兽王激怒! 黑豹大吼一声,猛地蹿了起来。 它的身形太过于巨大了,站起来和红狮子几乎等高!花朵朵到目前为止骑过最高的动物就是她的小黄,但是论体型,小黄虽然算是不错的骏马,但比起高贵的高傲的特勒膘红狮子来说还是小了一号。而红狮子在破敌面前,也已经显不出高大了。身高相当,但威势却不可同日而语! 骑再高大威风的马,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若是骑一只比寻常战马还要大出一号的黑豹,算不算匪夷所思? 黑豹破敌猛地一声大吼,然后抖了抖肩膀,吓得花朵朵死死的抱住了它的脖子。它大吼着猛地奔跑起来,花朵朵大吼着吓得闭上了眼睛。黑豹的吼声震动了整个后园,而花朵朵的吼声,只震痛了黑豹破敌的耳朵…… 花朵朵死死的抱着破敌的脖子,身子紧紧的贴在黑豹的背脊上。她柔弱无骨却异常有力的腰和腿此时发挥出了威力,让她整个人好像一块橡皮糖一样粘在黑豹的后背上,如同一个整体。任凭黑豹如何的上下跳跃,飞奔纵驰,都不能将她甩下来。发了怒的黑豹还保持着理性,不然它早就一回头将花朵朵的脑袋咬碎了。它只是愤怒于花朵朵的胆大包天,只想把她从后背上甩下来狠狠的摔她一下。 但花朵朵是不这么想的,她在想,我是不是要被这黑东西吃掉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爹爹,哥哥了?是不是以睁开眼就已经到了地狱?地狱中,除了恶鬼就是冤魂,谁来保护自己?谁来保护我啊! 她大叫。 爹爹不在身边,哥哥也不在,谁还能保护自己? “以后不要在嘴里含一把刀子了,那样太危险,会伤害到你自己。只有由我在你身边一天,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没来由的,她的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声音,很温和,很醇厚,很暖。 这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回荡,一遍又一遍,荡来荡去。是谁?这是谁对自己说的话?花朵朵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的去想,是谁说要保护自己?终于,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俊朗的如同旭日一般的男人面容,浮现而出。是他!花朵朵猛地睁开眼睛,使劲的去寻找那个男人所在的位置。 “刘凌!刘凌!快来救我!” 她喊。 她喊的是刘凌,而不是王爷。在她认为最危险的时候,她已经忘记了刘凌的身份,忘记了他是这天下最有权利的几个人之一,也忘记了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是帝王与百姓之间那样巨大的鸿沟。她更不会想到,这种下意识的呼喊一个男人的名字,其实是一种心意的泄露。她只记得,那个让他不要在嘴里放一把小刀的人是谁。是他说的,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刘凌猛地一跃,从凉亭中跳了出来。他的身形一展,就如同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一般,朝着黑豹破敌追了过去。 如果黑豹想甩掉一个人的追踪,别说是刘凌,就算是楚香帅来了也只能望而兴叹吧。但它只是想将花朵朵从自己的后背上甩下来,所以它并没有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是在院子里不断的兜着圈子。这也就给了刘凌追上它的机会,只是刘凌却也无从下手。破敌在园子里飞速兜圈的时候,可能是灵机一动吧,它想到了一个能将花朵朵甩下去的办法……上树! 也或许是很自然的反应,破敌嗖的一下子爬上了一颗参天古树。身子垂直向上攀爬的时候,花朵朵终于吓的手一松,从它背上直直的落了下去。此时,花朵朵身处的高度离地面足有四米,这个高度纵然摔不死人,也足以将她娇嫩圆润的小屁股摔成三瓣。 幸好,刘凌及时赶到。 刘凌本想将落下来的花朵朵横抱在怀里的,但是他忽然想到,若是这样接她,会不会连自己一起砸在地上?花朵朵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往下掉,刘凌纵然臂力惊人,也会被坠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吧,他心疼花朵朵的屁股,当然,也心疼自己的屁股。忽然,刘凌脑子里灵光一现! 他想起了一件事,快如闪电的在脑海里走了一遍。那就是慕容复的移花接木,虚竹和尚背着天山童姥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正是慕容复横推了一把,卸去了他们两个人下坠的巨大力度,两个人才幸免于难。对于金庸大神的天龙八部,刘凌在前世的时候可是看了不下五遍的。 于是,刘凌没有贸然的去接花朵朵,而是等待了一眨眼的时间。当花朵朵落在他身前的时候,他迅速的出手抱住花朵朵的身子,然后就地转了五六个圈子。这是一个非常科学的方法,借助旋转将花朵朵落地的坠力消除。刘凌做的不错,很好,唯一有些不妥的就是,他的手抱在了不该抱的地方。 左右手,左右山,如此契合。 盈盈一握就是这种感觉吧? 刘凌的双手刚好扣住花朵朵鼓囊囊的胸脯上,一手握住一个,然后紧紧的将花朵朵的身体揽在自己怀里,然后就是旋转了。天可怜见,刘凌当时绝对是没有什么龌龊心思的,直到他停止旋转的时候,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握着人家小姑娘最圣洁的两座山峰。虽然手感极佳,但刘凌绝对没有体会到。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地上,刘凌从后面抱着花朵朵的胸口。似乎都还在刚才的惊险中没有自拔出来,如同一座雕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或者是一个世纪,花朵朵转过红彤彤的脸,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刘凌,用羞涩的语调对他说:“可以……放开我了吗?” 刘凌嗯了一声,在松手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感觉手掌心异常的温软挺拔。于是,他下意识的捏了捏…… 刘凌脸红了,很难得。 花朵朵的脸更红,红的好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吹弹欲破,明艳动人。她眼神流波,幽怨,羞涩,楚楚可怜。她就那么扬着下颌看着刘凌的眼睛,而刘凌的眼睛也正在看着她。很白很嫩很光滑的皮肤,还有下颌上那一点点可爱的婴儿肥。 刘凌,流连忘返。 第三百四十三章 桃花债 朵朵姑娘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还有些飘飘然如云里雾里一般。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是吓怕了,还是羞怕了。 反正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她坐在床头,抱着枕头,心还在扑腾扑腾的剧烈的跳动着,似乎能从的她的嗓子眼跳出来一样。又好像,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正在她的心里撒着欢的跳啊跳啊,跳到心慌慌,情怯怯。 她就这么呆傻傻的坐着,觉得口干舌燥,却不想站起来去喝水。其实此时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她是真的被吓着了,被黑豹破敌吓着了,也被刘凌吓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朵朵终于从白茫茫的世界中回到了现实,后怕传来,如山崩海啸。说到底她才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胆子再大,也不是不会害怕。 想到之前的危险,她的脸瞬间就变得雪白。有时候事后的害怕,比危险发生时候的害怕还要强烈。花朵朵的害怕,是源于她的神智终于复苏了。她想起了黑豹驮着自己腾云驾雾,想起来自己从那么高的树上掉落下来。然后,自然而然想起刘凌那充满霸气的一抱。 再然后,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双宽厚大手很不恰当的位置。 于是,雪白的脸色变得艳红。 深深的吸了口气,花朵朵闭上眼,胸口却还在剧烈的起伏着。不知道为什么,一种莫名其妙的心动让她体会到了一种从不曾体会过的眩晕。是呢,幸福的眩晕。好吧,如果用三个字来形容花朵朵现在的样子,小花痴,或许有些贴切。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那个钻进她心里的男人,还偏偏是那么威武帅气。 刘凌此时可没有时间去体会什么手感啊眩晕啊之类的事情,他在头疼。头疼今晚如何度过,无论他怎么说,卢玉珠和柳眉儿都坚定的站在嘉儿和熏儿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她们甚至结成了攻守同盟,那就是今晚绝对不会让刘凌上自己的床…… 其实,卢玉珠和柳眉儿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女人都是自私的,谁也不愿意将属于自己的疼爱分给她人。但,有一件事却如大山一般压在这两个女人的心里,让她们有些自卑,有些哀怨。她们已经跟了刘凌两年了,虽然聚少离多,但每一次相聚都会热烈的相拥,可是,她们两个的肚子却不争气,一直没有给刘凌怀上一个孩子。 这个时代的女子,如果不能怀孕的话,只会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管是卢玉珠还是柳眉儿,都迫切的想给刘凌怀上一个孩子,延续刘凌的骨血。可偏偏事与愿违,她们俩在与刘凌欢好的时候总是尽力奉承,却就是迟迟不能开花结果。虽然刘凌安慰她们说,怀孕这事就和种地一个道理。张不出秧苗,不一定是地不够肥沃,或许是因为种子不够优秀。 但这个道理在卢玉珠和柳眉儿这里,显然是行不通的。刘凌越是安慰她们,她们的心里就越是愧疚。越是愧疚,就越是想办法来弥补。于是,她们开始变得无私。开始将熏儿和嘉儿推到刘凌的面前,分乘雨露。 刘凌本想偷偷溜到大营里过一夜的,先把今晚避过去再说。只是还没等他出门,穿着一身黑色监察院长袍,英姿飒爽又展现出一种别样妩媚的陈子鱼将他堵在了门口。 “王爷要出去?” 陈子鱼笑颜如花,成熟性感的脸上那动人心魄的笑容,让人流连忘返。只是,刘凌却分明看到,陈子鱼的眼睛里有一点小狡猾一闪即逝。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好像一只得道成精了的小狐狸。 “呃……大营里有些事情还要处理,我今晚就住在大营里了,明天再回来。” 刘凌有些心虚的说道。 “哦……” 陈子鱼哦了一声,侧身闪开道路:“王爷既然有要事,妾身就不拦着王爷了。天气还寒冷,大营中不必王府里有人暖床,王爷多盖一层被子,切勿着了风寒。” 暖床这两个字是刘凌教她的,她记住了,并且“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撩人。 “放心吧,又不是没有风餐露宿过,再冷的天野外都睡过,更何况有床有被,还怕冷?” 刘凌笑着说道。 陈子鱼嗯了一声,等刘凌已经走过自己说身边,她才貌似自言自语的说道:“王爷是不怕冷的,只是,或许会冷了两个火热的可人儿,冷了两颗火热的心吧?已经守在床边,却等不到心爱的人来‘暖床’,王爷,这样的冷,是不是比天气的冷还要可怕?” 已经出了府门的刘凌又站住,苦笑着回头:“连你也挤兑我,难道我给她们自己选择的权利,错了吗?” 陈子鱼摇头:“王爷给她们两个选择的权利是对她们的宠爱,怎么会错?王爷错在,明明已经知道了她们两个的选择,自己却要逃避了。” 刘凌哑然,他确实是在逃避。不是他不喜欢嘉儿和熏儿这两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只是他心里那点虚伪的自尊心在作怪。很虚伪,刘凌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虚伪。明明想得到,却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来。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刘凌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拒绝。 或许,自己还是没有把自己真正的当做这个时代的人吧? 刘凌给了一个这样牵强的解释。 他转身,微笑,然后笑着说道:“如果,过了今晚她们两个依然觉得,我还是她们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不会再推诿。或许是我伪善吧,我只是不想让她们两个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子,在以后的日子里会后悔。” 陈子鱼叹了口气道:“王爷为什么总是这样特别?” 刘凌想说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却无法说出口。他笑了笑道:“我能踏平天下,却不能让身边的人委屈。她们两个还小,又一直生活在王府里,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人。这个世界很大,一座汉王府不是整个天下,我也不是最优秀的男人。让她们两个好好的想一想,如果明天我回来的时候她们还没有改变主意,我会给她们一个名分!” 说完,刘凌跨上红狮子,唤过黑豹,就要往大营方向去。陈子鱼幽幽一叹道:“王爷且稍等,我去去就回。” 说完,陈子鱼举步进了王府大门。刘凌也不知道陈子鱼要做什么,只好在门外等。过了一会儿,陈子鱼婷婷袅袅的走了回来,脸上带着醉人的笑意。 “去拿了件换洗衣服,今晚……奴家给王爷暖床……” 她扬了扬手里的小包裹,笑的好像一只妲己。 刘凌哑然……陈子鱼这话说的声音很轻,她距离刘凌又近,倒是不必担心被侍卫们听了去。但是饶是如此,刘凌还是对陈子鱼的“色胆包天”而钦佩……陈子鱼换了一名侍卫翻身上马,对刘凌说道:“王爷既然只需求个心安,那明日一早,王爷就会安心!” 刘凌没明白陈子鱼此话的意思,却也没有多想。催动红狮子,往大营的方向驰了出去。刘凌在中军大帐里一直待到了午夜,倒不是他刻意躲着陈子鱼,因为陈子鱼就坐在他身边,原因是监察院三处的密谍送来最新的情报,成德军与定安军的战事,风云突变! 监察院的密谍送来的情报,根据分析,赵铁拐与裴战,竟然有和谈的趋势!要知道这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他们两个,一个拥立明原帝柴宗训,一个拥立显元帝柴宗让,而且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有仇,势同水火,怎么可能会和谈? 万一,如果,成德军和定安军真的和谈成功的话,那汉军将要面对的敌人就将是超过八十万的联军! 陈子鱼立刻安排三处的密谍尽最大的努力打入周军内部,务必将最详细的情报侦察清楚!等她忙完了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了。两个人在床上相拥着躺了一会儿,便起身梳洗。刘凌要回王府召集文官武将议事,而陈子鱼则要赶回监察院坐镇。 刘凌独自回到王府,才进书房坐下,就被接下来的事情真真正正的感动了。 一对如花少女,换了妇人发式,换去丫鬟装束,一前一后的进了刘凌的书房,两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杯热茶,盈盈一拜。用行动,表心意。嘉儿和熏儿,艳如桃花。 其实,陈子鱼进王府,又岂是真的只拿了一件换洗衣服? 其实,嘉儿和熏儿,心中早已经笃定了选择。 只是,谁都没有看到。书房,门外,垂柳下,一道瘦弱的身影,身子轻轻的颤抖着,泪眼婆娑。 敏慧,她,何尝没有心动? 第三百四十四章 决胜千里 两个十六岁才过的小女孩,如初开的蓓蕾,惹人怜惜。刘凌可不是辣手摧花的莽汉,所以,两个女孩的第一次并没有太大的痛苦。不痛是假的,但女孩子总要经过这一次痛楚,才能迎来以后的幸福时光。 对于这样初经人事的小女孩,刘凌自然也不能索求无度。嘉儿还好些,毕竟从小练功,身体的承受能力比熏儿可是强的太多了。皱着眉头,攥着小拳头,熬过了那初入的痛楚之后,慢慢的也就适应了那肿胀填满的感觉。倒是熏儿,虽然偶尔也练一下拳脚功夫,但比起嘉儿来就差的太远了。 她的叫声,可是把刘凌吓了一跳。 她的身体敏感的远超过常人,支持缓缓的轻柔的动作依然很难适应。连番叫苦之下刘凌倒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委屈了嘉儿多承受几分。即便如此,最后还是刘凌教了熏儿口舌之功,这才让她们两个解脱出来。 这破瓜的滋味虽然美妙,但那份生涩略微显得有些美中不足。刘凌做这事虽然还说不上轻车熟路,不过怎么说也是有过三次实战经验的。论身体的敏感程度来说,陈子鱼虽然年纪最长,但或许是因为最成熟的缘故吧,反而总是早早的败下阵来。倒是年纪相对最小的卢玉珠,承受力比柳眉儿和陈子鱼加在一起还要厉害些。而熏儿的敏感,比之于陈子鱼还要强烈一些。幸好刘凌有了经验,所以嘉儿和熏儿的初夜没有给她们两个人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第二日一早,刘凌没有让她们两个服侍自己穿衣而是交代两个人多休息一会儿,他早早的起床到后花园锻炼了一个时辰,有些意外的是,小丫头花朵朵竟然没有来练功。自从花朵朵来了之后,刘凌已经习惯了每日练功的时候神身边有一支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天不见,反而有些不适应。练功回去的路上刘凌特意绕路到花朵朵的房间想去探视一下,看看她是不是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只是到了门口,见房门依然紧闭,刘凌站在门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他转身离开之后,隔着门缝偷偷盯着他的花朵朵松了口气,背靠在门上,松开攥的紧紧的小拳头,自嘲的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刘凌回到房间之后洗漱换了衣服,吃过早点之后,让亲兵去监察院把指挥使赵大叫到王府中来。坐在书房里,刘凌习惯性的抬头去看墙壁上挂着的前世父母的肖像,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线。这副画,是刘凌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要带在身边的。到了这个时代已经过十年,刘凌还是忘不了父母的音容笑貌。 跟着赵大一块来王府的,还有昨夜留在监察院没有回来的陈子鱼,四处的档头周云冰。周云冰推着赵大进了刘凌的书房,刘凌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王爷,滑州那边,看来情况真的有变化了。” 赵大知道刘凌想要了解什么。他的脸色依然很白,但一双眸子却十分的明亮。这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身体的虚弱并没有淡化他的斗志。 刘凌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仔细说说吧。” 赵大看了一眼陈子鱼,作为主抓情报的三处档头,陈子鱼谈这件事最有发言权。她接到最新的情报之后一直待在监察院三处,时刻关注着不断传来的消息。见赵大示意自己说话,陈子鱼站起来说道:“王爷,从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成德军的赵铁拐和定安军的裴战,有六成的可能要和谈了。” “这段日子以来,成德军和定安军在滑州大大小小打了二十一仗,双方互有胜负,定安军虽然兵少,但士兵素质要比成德军强。这一个月打下来,二十一仗交锋,定安军倒是胜了十三场。不过成德军大肆抓人入伍,由二十万人马迅速膨胀到五十万,在整体实力上还是要强于定安军的。” “三处的密谍已经打入成德军,只是时日尚短还没有能接近赵铁拐身边。从密谍最近的观察发现,裴战的信使已经三次进入成德军大营了。虽然密谍无法了解到裴战的信使带给赵铁拐的是什么消息,不过从赵铁拐的反应来看,双方应该是在商谈和谈退兵的事宜。今日早晨收到的最新消息,赵铁拐已经定下了日程,三月二十将在滑州城北小星湖畔与裴战谈判。” 刘凌道:“三月二十,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会拖这么久?” 他看了看赵大道:“你怎么看?” 赵大道:“属下认为,成德军与定安军和谈应该是错不了的,但,只怕想和谈的只是裴战一方而已。” 刘凌笑了笑,赵大说的,与他所想倒是不谋而合。 刘凌让亲兵取来舆图,找到滑州的位置问道:“成德军与定安军的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 陈子鱼走到舆图前指着滑州附近回答道:“定安军中军就设在滑州城内,裴战就在滑州指挥。三十万定安军,滑州城外有十五万,城内五万。在滑州往东三十里的枫林渡口有守军五万。滑州城西四十五里的古桥渡口有守军五万。成德军共计五十万大军,在滑州城北小星湖北岸安营,大营连绵六十里,分作虎,豹,狼,熊,狮,鹰六营,其中前五营每营九万士兵,皆是步卒。鹰营为骑兵大营,有骑兵五万。” 刘凌点了点头问道:“鹰营在什么位置?” 陈子鱼指着滑州西北方向一个位置说道:“这里,距离滑州三十里。” 刘凌看向陈子鱼问道:“赵铁拐与裴战为什么要约定在十五日之后再谈判,想通了吗?” 陈子鱼皱了下眉头,仔细想了想,忽然眼神一亮:“王爷是说,赵铁拐打算暗度陈仓!” 刘凌哈哈笑道:“纵然不中也相去不远。” 他坐下后说道:“现在裴战和赵铁拐背后,一人一个小皇帝。有这个前提在,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诚意谈判。裴战提出和谈,应该不过就是缓兵之计而已。成德军势大,一旦全面决战定安军很难力敌。且,定安军还要分兵把守滑州东西两个渡口,以防成德军分兵渡河强攻开封。但兵多有兵多的好处,也有兵多的劣势。那就是成德军驻军野外,五十万大军,粮草消耗何其巨大,赵铁拐的根基之地在冀州,相隔滑州近千里,粮道太长,运输途中消耗巨大,附近几个州府早就被他搜刮的干干净净,所以成德军耗不起!” 陈子鱼接着说道:“裴战提出和谈,无非就是想拖延时日。只要多拖一日,成德军的粮草就多消耗一分!” 周云冰恍然道:“如此说来,裴战用的是缓兵之计,那赵铁拐用的就是将计就计!” 陈子鱼道:“赵铁拐明面上答应与裴战和谈,并且将谈判的日期拖到十五日之后,其实是为了麻痹裴战。” 刘凌笑道:“让三处的密谍,去看看成德军鹰营吧,估计着,那赵铁拐的五万骑兵已经悄悄开拔了。” 赵大微笑着说道:“十五日,足够鹰营骑兵一路向西,绕到卫州渡口南下。从卫州往南一马平川,骑兵只需五日就可杀到开封城下!如今定安军三十万大军都集中在沿河一线,等发现成德军骑兵围困开封的时候,再回军只怕就晚了。” 陈子鱼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说完,朝刘凌施了一礼,转身快步而出。 刘凌道:“四处的刺客也该动一动了,帮帮赵铁拐的忙,让裴战烦几天没功夫主意到卫州渡口。” 周云冰道:“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他也起身离开。 两个人走后,刘凌欣慰的笑道:“监察院的几个档头,你选的不错。” 赵大道:“尤其是三档头,只欠缺一点经验,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刘凌嗯了一声道:“事情不能总抗在你一个人的肩膀上,能交代下去的就交代下去。你现在只需盯着迁都这一件事就好,多休息一些。你若是累垮了,这监察院我还找不到人接手。” 赵大道:“王爷放心,属下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王爷送属下这轮椅坐着太舒服,已经坐的习惯了,反而离不开。王爷,是要发兵了?” 刘凌赞赏的看了赵大一眼道:“是时候了。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裴战这一次必败无疑。成德军的五万骑兵无需围攻开封城就能让定安军大乱,一旦定安军分兵回救,成德军必然大举进攻。裴战首尾不能兼顾,胜负已分。既然裴战要败了,咱们怎么也得去帮赵铁拐送送客!” 赵大应了一声道:“属下回去之后,也会让潜藏在开封的密谍活动起来,扰一扰裴战的视听!” 刘凌道:“裴战若败,无论如何也是要进开封城的。显元帝柴宗让还在开封,有这个小皇帝在手,他即便败了也能东山再起。在开封的密谍,需要做的,就是阻止裴战将显元帝接走!” 滑州。 不管是在算计着成德军打算拖延时间的裴战,还是将计就计算计上裴战的赵铁拐,只怕都不会想到,在数千里外,刘凌他们凭借着一份一份情报,竟然将滑州的情况算计的八九不离十。有监察院的密谍在,刘凌就相当于多了一双千里眼,运筹帷帐,决胜千里之外! 第三百四十五章 河滩之战 监察院三处混入成德军的密谍,在接到陈子鱼的命令之后就立刻对成德军大营最西面的鹰营骑兵展开的侦察。只是,他们发现,鹰营的戒备忽然变得森严了许多。不要说外人,即便是成德军的士兵也不能接近鹰营大营。 密谍首领从成德军这种异常的反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晚上亲自带人躲过成德军的层层巡逻,潜入进了鹰营大营内。他们查看到的情报证实了刘凌等人的推测,鹰营,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 虽然监察院有独特的渠道可以将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递到晋州,但就在他们的消息在半路上的时候,成德军鹰营的五万骑兵已经成功渡过了大清河,一路往开封杀去。大清河,又名齐河。黄河夺此道东入大海,滔滔大河原本是定安军的屏障,却想不到成德军竟然绕过滑州,在数百里外的卫州渡口过河。 鹰营将军朱三七率领大军过河之后,就没有再刻意隐藏行踪。大军打出成德军的旗号,大张旗鼓的往开封进发。此时的开封,无异于一座空城!京城六卫禁军都是罗旭的人,罗旭被裴战击败之后率领六卫禁军一路往北撤离。在魏州又中了赵铁拐的算计,六卫禁军实力再次大损。罗旭连战连败,无奈之下带了麾下残兵进入巨鹿泽安身。 这巨鹿泽,其实名气十分的大。隋末的时候,几个有名的大贼都在此处栖身过。比如好吃人心的张金秤,比如窦建德。还有那个后来跟了李世民被封为开国郡公的程名振。再往后到了宋朝的时候,这巨鹿泽的名气就更大了。因为那个时候,巨鹿泽已经被称之为水泊梁山。 没有了禁军六卫兵马的镇守,光凭着裴战留在开封府的万余老弱残兵,就算开封城坚固异常,能不能挡得住五万大军也是个未知数。而且以开封城内守军的战力,只怕连死战到底都很难做到。两个小皇帝之一柴宗让身边还有不少贪生怕死的小人,会不会一害怕就带着小皇帝逃离开封也说不定。 其实赵铁拐命令五万鹰营骑兵南下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攻打开封。鹰营皆是骑兵,且无工程器械,总不能骑马冲上城墙吧?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打乱裴战的部署,让裴战自乱阵脚。只要裴战布置在大清河沿线的防御出现漏洞,四十五万成德军就会如同饿狼一样铺天盖地的杀过来。他要的,只是裴战分兵回防开封! 而他坚信,只要显元帝柴宗让在开封,裴战就不得不分兵救援!小皇帝对裴战来说有着巨大的作用,正如赵铁拐算计罗旭宁愿损耗兵力与罗旭的虎贲精骑反目一样,手里掌控着皇室的血脉,这对于他们来说有着难以估量的作用。有小皇帝在,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做摄政王,成为大周的主宰者。等到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废掉小皇帝而自立,名声和皇位都能得到何乐而不为。 赵铁拐就是算准了裴战的心态,所以才会冒险将所有的骑兵都派出去。他这样做其实也扛着很强的风险,一旦鹰营将军朱三七指挥失误,或者裴战破罐子破摔拼个鱼死网破的话,这五万骑兵只怕全都会成为他赵铁拐登天路上的殉葬品。但赵铁拐不在乎,只要能击败裴战,夺取开封,获得正统,损失五万骑兵又能怎么样呢? 赵铁拐的野心和裴战一样大,目的都是为了做上那个能号令天下的座位。他们两个人就彼此登天路上的绊脚石,根本就没有一点和谈的可能性。只有有机会,双方都会露出獠牙将对方撕成碎片! 裴战虽然也算得上是大周的名将,但是比起赵铁拐来还是少了一些经验。他出身大周第一世家裴家,不到三十四岁就做到了定安军节度使的位置,这可是大周三个最实权的位置了。大周只有三个节度使,一个守西南以对蜀国,一个安东南震慑南唐,一个御西北以抗契丹。三十四岁就有此荣耀,算得上是大周建国以来的第一人。这三个节度使,是柴荣病重之前才任命的。 原本大周军方最高职务的人,就是虎贲大都护罗旭了,是正二品,武将的最高官职。但是柴荣病重之后,担心其子尚且年幼,大周四周诸国会趁机入侵。所以在大周的西南,东南,西北三个地方设置了三个节度使,分别为西南的永兴军,节度使为谢俊。东南的定安军,节度使为裴战,西北的成德军,前身即是被契丹狼骑打败过的乾宁军,节度使为原乾宁军指挥使赵铁拐。 这三个节度使,都是正二品的官职,但论起实权来要比罗旭这个虎贲大都护要强悍的多了。三个人都是独霸一方的大诸侯,麾下常备的兵马最少也有十五万之巨。 裴战三十四岁就登上了武将的最高峰,正二品的大将军,爵封武国公,位极人臣。但他却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大战,大周对南唐用兵一举夺取十四州疆域的时候,他还籍籍无名,靠着柴荣对裴家的信任才做到了这个高位。若不是当初左武卫大将军韩庚战死的话,这个位置还轮不到他来做。 而赵铁拐不同,他与罗旭一样都是出身寒门,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才一步一步做到这个位置上。虽然,他的人生履历上不管是与刘凌率领的汉军,还是与契丹狼骑交战很少有胜绩,但这个人最大的能力就是败而不溃,实力并未受到真正的损害。赵铁拐已经四十五岁了,华发早生,他比裴战更等不及! 他拥有的是裴战无法比拟的实战经验,与契丹人这些年来不断的交手中,赵铁拐的军事能力逐渐成熟完善,他对战局的把握能力是裴战望尘莫及的。 而如今,只需要将裴战击败,他就能达到一个人能企及的最高的位置,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所以,在看破了裴战缓兵之计之后,他就立刻想到了分兵进攻开封的策略。可以说,这是一招不败之棋。 与他预想的毫无二致,在听闻鹰营骑兵渡过大清河直扑开封之后,裴战果然慌了! 为了保住开封,裴战从滑州大营抽调兵马十万渡过大清河急急忙忙的回救开封。为了确保开封不失,裴战更是命令滑州大营收缩防御,只留三万人马防守滑州,自己率领七万大军第二批离开滑州返回开封。 十万定安军分作两路,一路四万人马往西南方向斜插过去追向成德军鹰营骑兵,另一路六万人马星夜兼程赶回开封。而裴战亲自率领的七万大军,也是昼夜不休的往开封回援。 赵铁拐计谋得逞,待斥候探来消息说定安军已经大举回援之后,立刻挥军猛攻滑州。同时分别十万,攻向滑州东三十里的大清河枫林渡口。这十万人马,其作用就是牵制枫林渡口的定安军不能驰援滑州。并且寻找战机,将枫林渡口的定安军歼灭。 三十五大军轮番进攻滑州,只三日就破城而入。赵铁拐留下五万人马镇守滑州以做退路,他自己则率领三十几万大军一路南下,直扑开封,力求在开封城下与裴战决战! 但是,出乎了刘凌的预计,也出乎了赵铁拐的预计。 裴战虽然是一个出身世家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但却并不是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他能在三十四岁就做到了节度使的高位,第一件要做到的事,就是从裴家脱颖而出!能在数百年的世家中成为佼佼者,又岂是碌碌无能之辈? 看似匆匆回防开封的定安军,实则在半路上挖好了坑,等着已经看到胜利曙光的赵铁拐来跳! 裴战派出去回防开封的第一批十万大军,确实是去守开封的。而他亲自率领的七万人马,则另有所图。裴战是个很自负的人,他的缓兵之计被赵铁拐看破,这对他的自尊心是个很大的打击,同时,也让他憋了一口气,想把这个面子找回来。很快,他就嗅到了以牙还牙的机会。 他算定,一旦自己分兵回援开封的话,赵铁拐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进攻滑州。而他,就在大清河畔,给赵铁拐挖好了坟墓! 赵铁拐攻破滑州之后,等不及清理干净滑州城内的定安军残兵,就点起了三十几万大军出了滑州城,直奔滑州渡口。他下令将滑州所有能用的船只全部搜集来,征集了三四千条大小船只,开始加紧渡河。只是,这些搜刮来的渔船太小了,运兵渡河,速度慢的好像蜗牛爬一样。 心急如焚的赵铁拐下令搭建浮桥,完全不顾汹涌的河水将上千名士兵冲走。就在第一批渡河的成德军两万多人马刚刚登岸的时候,本来应该已经南下了的裴战,率领七万大军分几个方向如狼似虎的杀来! 赵铁拐,就在第一批渡河的大军之中。 大清河畔,血腥地狱,杀戮惨烈,尸横遍野。 第三百四十六章 目光向北 急匆匆渡过大清河的赵铁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裴战竟然会去而复回。当七万憋足了一股杀气的定安军杀来的时候,才渡过大清河来不及喘一口气的成德军根本就没有做出一点迎敌的准备。 背靠河畔,他们这第一批渡过大清河的人马,成了定安军杀戮的对象。历史上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典故,但是显然,渡过河来的成德军先头部队没有这样的觉悟。后无退路,前有大军杀来,他们只看到了绝望,没提起什么背水一战的死战勇气来。 裴战看到了赵铁拐的中军大旗,所以本来想将这两万多成德军斩尽杀绝的就撤兵的,但他看到那面大旗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他命令大军将渡过河来的成德军分割包围,很快就将一小块一小块的成德军蚕食掉。惟独留下赵铁拐所在的队伍,以重兵围困,就是不赶尽杀绝。 只要赵铁拐不死,北岸的成德军就会发了疯一般的来救他! 渡河的渔船已经被裴战下令焚烧,北岸的成德军若是想杀过来将赵铁拐救回去的话,只能加紧建造浮桥!黄河夺道之后,大清河何止宽了一倍!如此长的距离,再加上水流湍急,搭建浮桥何其艰难。但赵铁拐被围,成德军必须拼死来救! 北岸的成德军分兵派出去搜集一切可以渡河的工具,终于又拼凑了几百条小船,开始强渡大清河。同时,大肆抓来民夫修建浮桥。裴战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成德军光靠几百条小船,一次能渡过来多少人?几千人陆续一上岸,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岸,就被拒河岸而守的定安军杀了个干干净净。六万余定安军,将赵铁拐身边的四千多人围的铁桶似的,逼迫北汉的成德军一批一批的赶过来送死。 赵铁拐恨啊,恨的牙根都痒痒。他恨裴战的狡猾奸诈,也恨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沉不住气!若是渡河之前先派大量的斥候先行过来南岸侦察的话,裴战那七万大军是藏不住的。若不是自己太过于心急了,又怎么会被裴战围困住脱身不能! 赵铁拐亲自带领人马不断的往岸边冲杀,他知道现在除了返回北汉绝无生路,所以只认准了一个方向拼死突围。只要能杀回河边抢夺一些船只,他就能返回北岸。北岸还有成德军三十几万大军,他还有的是兵! 可是现在,他手里却只有四千不足的人马了。 六万多定安军就好像一座巨大的磨盘,一点一点的将拼命往回杀的成德军磨掉。在这一段河岸上,双方士兵的尸体能堆积起一座雄伟的大山! 四千成德军,悍不畏死的持续疯狂的进攻着。而防御的,则拥有进攻一方十几倍的兵力!原本占据主动的成德军,顷刻间就变成了被动的一方。裴战以赵铁拐做饵,不断将北岸的成德军吸引过来剿杀,同时死死的困住赵铁拐。 这一场大战,从日出杀到日落,又从日落杀到日出。当第二日的红日冉冉升起的时候,这一段河岸边,已经尸横满地。在河岸的浅谈上,到处都是死尸。这些尸体泡在河水中,将这一段河水都染成了红色!滔滔黄河,竟成血河! 连续杀了一日一夜,赵铁拐身边的士兵已经不足六百人了。虽然他们也杀死了不少定安军,但却始终无法和北岸冲过来的援军汇合。赵铁拐看着身边这六百浴血的战士,心中顿生荒凉。一日前,他还雄心壮志准备一统中原。先击败裴战,再击败刘凌的汉军,大周天下唾手可得。只是才过了仅仅一日,他此时的心境确如日落西山。朝阳红似火,他的心却渐渐的冰冷了下去。 裴战手里只有七万人马,连夜大战也已经战死了两万有余。虽然杀敌超过五万,但他终究还是不敢玩的太过火。他其实很明白,只要杀了赵铁拐,数十万成德军就立刻会树倒猢狲散。但这个斤斤计较瑕疵必报的人,为了能够更加深切的打击赵铁拐,硬是围了其一日一夜。 当看到成德军搭建的浮桥已经有河道三分之二宽窄,裴战终于下达了必杀赵铁拐的命令! 六百成德军死士,全部战死。驰骋沙场数十年的一代名将赵铁拐,竟然因为一时大意被杀死在大清河畔!就是在不久之前,他还是拥兵五十万的一代豪雄。若是他想,可以轻而易举的占据黄河以北的半壁江山。但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既然能拥有整个天下,他又怎么会只要半个?若是他小心一些,稳妥一些,胜利的天平还是倾斜在他这一边的,毕竟,他派鹰营骑兵渡过大清河直扑开封,这一招已经让裴战阵脚大乱了。裴战带着七万大军守在大清河边上试图对成德军半渡而击,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把赵铁拐也困在这里。 裴战当着赵铁拐的面,杀够了成德军的兵之后,终于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做出了最后一扑! 赵铁拐会死不瞑目吧? 回军的路上,裴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虽然杀死了宿敌赵铁拐,却也没有时间杀过河对岸去。对岸,还有三十几万成德军,那是三十几万失去了首领没有了方向的残兵,纵然人数再多也不足为惧。但裴战没有这个魄力,他已经杀了赵铁拐,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稳固开封!没有了赵铁拐,成德军即便有人站出来也不可能力挽狂澜。待收拾了成德军那五万孤军骑兵,裴战有的是时间彻底将成德军消灭! 留下三万人马防守渡口,裴战率领两万多骑兵飞速驰援开封。虽然他已经派了十万大军回防,但自己不在,他不能确定开封的稳固。而且他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不管以后再到什么地方,也要把那个小皇帝随身带着了。开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小孩子。 赵铁拐身死的消息传到鹰营的时候,朱三七顿时就傻了。他没有想到,原本完美无暇的计划,最后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成德军大队人马不能渡过大清河,光凭他这五万骑兵能做什么?还去进攻开封?那样做的话,只能说是他带着五万骑兵去给赵铁拐殉葬了。 朱三七不想给赵铁拐殉葬,赵铁拐活着的时候他只不过是其麾下一个将军。但是赵铁拐现在死了,他就是这五万骑兵真正意义上的主帅!甚至,以这五万骑兵为资本,以他在成德军中的威望,只要杀回大清河北岸,他有信心接管那三十多万大军!他,要做的是下一个赵铁拐,当然,他绝不会犯下赵铁拐这样的错误! 于是,朱三七立刻下令大军北返! 他没有走来时的路,第一,他身后现在有四万定安军阻拦其归路,杀过去,损失太大。第二,他要去滑州渡口,将守在渡口的定安军杀散,最好能抢回赵铁拐的尸身,这样的话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接管成德军!河对岸还有三十几万大军遥遥相望,在那么多无助的目光中,他若是能一举击败守河的定安军,抢回节度使大人的尸体,对岸的成德军士兵们将会把他当成救世主! 他嗅到了一个机会,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明原帝柴宗训还在河北岸,有他在,不要开封又能如何?河北岸有二十几个州的疆土,有数百万百姓,这块地盘已经足够大了。 刘凌只带了三千修罗营骑兵,一路疾驰到了洛阳,点起五万大军一路向东。他已经给在唐州的花翎和杨业下达了命令,集结大军在唐州汇合。花翎和杨业麾下现在有十万汉军,再加上从洛阳带来的五万人马,以十五万大军进攻开封,刘凌有胜利的把握! 只是,他带着五万大军才走了三日,赵铁拐战死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大营里。在收到赵铁拐战死的消息之后,刘凌的第一反应是:不是他? 赵铁拐死了,那他就一定不是那个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的宋太祖。可是,赵铁拐是大周如今群雄中唯一一个姓赵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刘凌的第二反应则是,大军立刻停止前进,命令杨业留人马五万守唐州,花翎带五万大军立刻北上与自己汇合。既然赵铁拐已经死了,而裴战也已经带着十几万大军返回开封,战机已经消失,刘凌没有必要再去攻打有重兵守护的开封。他将目光盯向了大清河北岸,那里,有一大片无主的疆土,在等着他去取! 而回到开封之后的裴战,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愤怒,抓狂,想把开封屠城的消息。就在他穷尽算计杀死了赵铁拐,基本上瓦解了成德军,称霸道路上已经一片坦途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么荒谬的事! 小皇帝,显元帝柴宗让,丢了! 深深禁宫之内,上千铁甲守护之下,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子,竟然被人偷走了!这让裴战如何不怒! 大将军一怒,伏尸百里! 裴战先是下令将守护禁宫的千余名士兵尽皆砍头,然后将开封城里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大人们杀了个干干净净。开封城里已经没有了他裴家的人,他何惜在将其他世家杀个人仰马翻?这些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废物们,竟然守不住一个小孩子,还留下何用! 一边杀人,裴战一边下令大军封锁开封周围五十里,严密搜查显元帝的下落。原本他是打算带上显元帝就立刻北伐的,趁着赵铁拐身死成德军军心不稳,一举将大河以北那二十几个州拿下,霸业乃成。现在没有了小皇帝,他还打什么大旗? 但裴战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下令严密搜查显元帝的下落,而他自己则带着五万骑兵火速的北返,在大清河畔还有他十五万大军,有没有那个小皇帝,他都要北伐! 能找到最好,找不到,随便寻一个假的就是,反正那小皇帝也不过是个样子而已。 一时之间,几个人的视线,都盯在了黄河北岸。 第三百四十七章 十万粮草十万军 刘凌带领五万大军在郑州以西一百五十里的涞和县驻扎下来,等待从唐州北上的花翎杨业大军。现在大周的局势突变,赵铁拐意外身死,还打不打开封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了。 涞和县全部人口只有十几万,因为这里距离郑州很近,匪患倒不是很猖獗。涞和县的县令大老爷在听说汉军到来之后就裹带着县令大印逃之夭夭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将府库里的存银搜刮的一干二净。反正汉军打过来之后他这县令是做不成了,还不如带着银子跑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个富家翁。 如今大周的天下乱的一塌糊涂,他这县令做的也不踏实。今天汉军能打过来,谁知道明天大周朝廷的军队会不会打回来?他不是没有想过投降汉军,但他有怕汉军那些丘八大老爷们不问青红皂白把他脑袋给咔嚓了。还怕万一哪天大周朝廷的军队打回来了,他若是投降过汉军,这岂不是污点?反正怎么算,他都觉得自己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逃之夭夭。 倒是涞和县的县丞是个硬骨气的汉子,县令大人已经带着家眷跑了,他却不肯跑。他麾下的那些民勇都劝他也赶紧走,县丞李山却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涞和县虽小却也是我大周的领土,汉军来攻,本官若是弃城不顾如何对得起身上这一身官服?尔等若是害怕就自己逃命去吧,哪怕涞和县城里只剩下本官一人,也要拼死一战!” 这话说的很有骨气,也令人钦佩。只是钦佩归钦佩,愿意跟李山留下来死守涞和县城的却没有几个。李山这个县丞手下只有三百民勇,闲时为农战时为兵,平时的任务也就是防防匪患。这些民勇只是每个月抽出三天的时间凑在一起训练一下,平时都是在忙自己家的事。让他们这样的人与数万来势汹汹的大军为敌,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所以,大部分民勇给了李山大人足够的祝福和心里支持,然后打好了包裹携带着家眷急匆匆的跑了。 汉军到了涞和县城外的时候,跟在李山身后站在城墙上的,只有二十几个人。李山一直觉得,只要有一身正气在,慢说五万汉军,纵然是百万大军汹汹而来又能如何?他虽然只是一个八品的县丞,但却觉得自己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人。他打算先劝说那个汉王刘凌退兵,老老实实的回到汉国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不行的话,仗着自己打遍涞和县无敌的身手,万军中取刘凌首级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有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此言对李山来说十分的贴切。 当他站在城墙上,看到那黑压压如黑云压顶一样涌过来的汉军的时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腿软了。 从来不曾见到过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旗帜兵器。远远的,只看到黄色的大地被一片黑色迅速的吞掉,那密密麻麻的人啊,就好像蚂蚁搬家一样令人眼晕。浩浩荡荡的队伍,迎风招展的军旗,战马如潮,黑云卷地,场面震撼的无以复加! 身穿黑色战服扛着火红战旗的汉军士兵,队列整齐,威武严肃。一队队,一列列,斗志昂扬,步伐从容。每一千人为一个方阵,整整齐齐的几十个方阵将涞和县城西面的空地占据的满满当当。在队列的最前面,十架高大雄伟的抛石车被架设起来,士兵们将那威力巨大的火药包放好,随时准备将涞和县城那并不厚重的城门炸个粉碎。 在汉军的正中,有一辆三十六匹西域良马拉着的巨大的移动军帐。在那军帐一侧,一面大旗迎风飘动。一个巨大的刘字,即便站在城墙上也看的清清楚楚。号角声响起,骑兵分作两队来回巡视,稳住阵脚。 民勇队正李狗娃看着那黑压压的大军,脸色惨白,牙齿打着颤问他堂兄,县丞大人李山:“大大大大大人……打打打打不打打?” 李山的腿肚子不断的哆嗦着,小腹里一股尿意不断往外涌啊涌的。他强迫自己将那股尿意压下去,却没有发现因为压的太狠反而压出来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县丞大人的衣衫下摆湿了,嗯……还在滴答滴答。 “打……打……打……” 李山的牙齿也在打颤,差一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李狗娃从小最佩服的就是李山,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堂兄读过书,还练过武艺,是县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他一直拿李山当做自己的偶像和奋斗目标,李山在他眼里就是成功男人的典范。而因为李山的缘故,他也做到了涞和县民勇队正这个非朝廷正式编制的小官。所以,对李山的话他从来不曾拒绝违逆过。此时,原本在他心里就很威武的堂兄越发的高大了起来。打!看看,我堂兄多大的魄力,面对那么多汉军竟然只说了一个字,打! 李狗娃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刀吼道:“你们听见没有,大人有令,给我打!” 李山吓了一跳,转身一脚就将李狗娃踹了一个踉跄:“打个屁!” 他脸色煞白,恨不得一刀将自己这个不开眼的堂弟宰了。 “我是说,去打开城门迎接汉王殿下进城!” 李狗娃爬起来,揉了揉磕疼了下巴说道:“打开城门?大人,你不是说汉军进城就要杀个鸡犬不留的吗?为了保护咱们涞和县城里的数千百姓,就算是拼死也要与汉军一战的吗?大人不是说,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吗?大人不是说,身为一个男人就要战斗到底的吗?” 李山再次一脚踹出去“的吗,的吗,我的你妈啊!” 李山深深的吸了口气,对身后吓傻了的民勇下令道:“去,敲锣!让城里的百姓们都出来站在街道两边欢迎大汉雄师进城!去,把城里的士绅都给我召集来,让他们跟我一起出城去给大汉王爷磕头请罪!” 见身边人还傻愣愣的站着,李山再次抬脚…… 有时候,梦想和现实的距离骑着天马都飞不到。李山读过书,所以他知道太多的英雄人物,他也想成为那样靠一己之力守护一方的豪杰,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英雄。他更想接着这次机会一举扬名,成为全城百姓心目中的守护神。但是,当他看到那数不清的人马,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梦该醒醒了。 刘凌懒洋洋的靠在宽大的座椅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跪在大帐下面不断打着颤却还在喋喋不休的家伙。这个人叫李山,嗯,刚才他是这么介绍自己的。涞和县的县丞,一个从八品不入流的小官。这个人没有什么胆气,所以说话颠三倒四的,手里捧着的是涞和县账册,还有那块小小的县丞印信,他跪在那里,衣服下摆好像还湿了一片? 刘凌笑了笑,这李山倒也是个妙人。 “你说你是郑州郡守吴紫来的表亲?” 刘凌终于从李山那琐碎的话语中找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啊?” 李山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凌,又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 “是是是,郑州吴郡守正是草民的表兄。” 刘凌嗯了一声,对身边侍从说道:“去拟一封信给郑州郡守吴紫来,让他带十万石粮草到涞和县。降,寸草不伤。不降,寸草不剩。” 身边的侍从立刻就写了一封短信,写完后交给跪在下面还不住叩头的李山。刘凌笑了笑说道:“带这封信去郑州见吴紫来,你走之后孤会下令大军后撤三十里,不伤涞和县一草一木。你速去速回,孤就在此地敬候佳音。” 李山接过信,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刘凌大帐下面的侍卫已经走过去将他拉了起来,李山不敢抵抗,跟着那侍卫往远处走了。一直到离开大营,李山依然好似在梦游一般。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他的心猛地一紧。表兄若是看到我拿着汉王的信去找他,会不会让人乱棍将我打死?可,我若是不去…… 他回身看了看汉军那绵延不绝的大军,知道自己若是不去,只怕立刻就会被杀死! 犹豫了很久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走一趟郑州。回县城里寻了一匹快马,带了些干粮,叫上两个民勇,李山打马直奔郑州而去。涞和县距离郑州一百五十里,李山若是不耽搁的话,只需一日一夜就能到达。而郑州距离大周国都开封,也只有一百五十里,驿站快马,一日一夜能跑个来回! 李山无足轻重,郑州也不是刘凌的目标,他想要做的,又岂是李山这样的小人物能够猜测到的? 昭先躬身立在刘凌的身侧,看着已经散去的涞和县百姓问道:“王爷,那郑州郡守吴紫来真的会送来十万石粮草?” 刘凌哈哈笑道:“十万石粮草是来不了的,开封的十万定安军,说不得倒是会被孤一封信引来也未可知啊。孤设一小局,欲擒胆大包天之辈。且看之,破定安军就在这涞和小城。” 第三百四十八章 金銮宝殿 昭先奇道:“王爷,是想以此人引来开封守军?” 刘凌笑道:“偶然得来的小计而已,本来我是想等花翎和杨业二人来了便挥军向北渡过黄河的。开封那个显元小皇帝如今就在监察院三处密谍的手里,裴战说不得会弄出一个假的来。开封在,他就是正统,开封若是丢了,他就算赢了成德军的残兵也算是败了。所以他才会留下重兵镇守开封,只带十万人马渡过黄河北上。我之前一直在犹豫,是率军北上还是围攻开封。黄河以北群龙无首,赵铁拐一死裴战再无敌手。咱们若是北上,击败裴战能有几成胜算?毕竟,若是裴战收拢了成德军的败兵的话,足有四十万大军。” “而开封,城池高大,城墙牢固,十万大军守城,以咱们目前的兵力是很难攻破的。北上,难胜,攻开封,也是难胜。此次出兵又不能劳而无功,只好打打小算盘了。” 他笑道:“郑州郡守吴紫来,乃是柴荣十分信任之人。吴紫来对大周朝廷也是忠心耿耿,他是断然不会投降的。郑州,乃是开封之门户,他身为郑州郡守自然要想方设法保住城池。我让那个李山带信给吴紫来,让吴紫来筹集十万石粮草送到涞和县,这是什么意思?” 昭先皱了下眉头忽然明白过来:“王爷是想告诉吴紫来,我军缺粮?” 刘凌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昭先继续说下去。 昭先想了想说道:“吴紫来忠心事周,揣摩到我军缺粮,自然是不会送粮草来的。他会快马加鞭将这个消息送到开封去。开封与郑州只有一百五十里,快马一日一夜就能跑个来回。开封有定安军十万,他们若是知道我军缺少粮草,只怕……” 刘凌笑着补充道:“而我不攻郑州而是要粮,这也是在告诉吴紫来和开封守将李天芳一个消息。那就是,我军不但缺粮,还不打算进攻开封!” 昭先恍然大悟:“王爷朝吴紫来要粮,又不进攻开封,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得到粮草后返回洛阳。二,是带着要来的粮草往北渡过黄河去抄裴战的后路!吴紫来不懂军事,但李天芳是个将才,他一定会想到我大军若是不攻开封那就一定是要北上的,为了让裴战后顾无忧,李天芳必然会率领人马来袭!” 刘凌道:“能将李天芳引来最好,进攻开封,咱们兵力不足。而若是能将李天芳从开封引过来的话,这一仗就可以好好打了。” 这次随刘凌出征的有两个女人,一个是陈子鱼,身为监察院三处的档头,她是必须跟在刘凌身边的。刘凌对于情报的重视,可以说是当时名将之中第一人。陈子鱼的三处密谍就是刘凌的依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另一个女人,确切的说应该是另一个女孩子则是敏慧。刘凌这次出征,他的女人们商议了一下,坚决的表示王爷身边必须带着一个能照顾他的人。而这个照顾刘凌的最佳人选,便是敏慧无疑了。敏慧精通医术,推拿按摩手法娴熟,刘凌身边正好却一个医者。 战胜永兴军得到雍州的时候,刘凌在雍州受了风,虽然连药都没用吃就好了,但知道这件事之后卢玉珠她们几个却十分的重视。刘凌就是她们的天,这天,不能有一点点的问题。虽然说军礼里有随军的军医,而且刘凌本身就对医药略有涉猎,且刘凌身体健壮,但她们几个就是不放心。刘凌无奈,便只好答应了将敏慧带在身边。 陈子鱼见刘凌看向自己,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意会的地步。她走过来,在舆图前面站定说道:“吴紫来虽然是文官,但因为郑州地理位置实在太过重要。所以,郑州倒是有大周官军一万五千。虽然说是郡兵,但士兵装备训练皆不弱于正规战兵。这一万五千郡兵,由郑州郡丞夏侯定理指挥。开封现在有定安军十万,由裴战麾下第一大将李天芳指挥。这十万定安军,分作五营,其中有一营而骑兵,号疾字营。” 刘凌点了点头道:“若是李天芳得知我军欲北上必然会派遣兵马来袭,此人用兵十分的谨慎,会以开封为重定不会倾巢而出。疾字营骑兵不善守城,且奇袭靠的就是速度,李天芳应该是会派疾字营前来。以郑州和开封两地的军队,凑出三万骑兵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步兵行动太慢,李天芳应该会倾尽骑兵而来。” 陈子鱼立刻接着说道:“疾字营将军名叫王状元,勇武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 刘凌嗯了一声道:“此皆是你我预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李山一日到郑州,吴紫来一日到开封,李天芳筹集军马虚一日,如此计算的话,不出五日,定安军的骑兵就会到了。” 他站起来往大帐外面一边走一边说道:“昭先,跟我去看看这涞和县的地势。” 昭先应了一声,跟着刘凌出了大帐。陈子鱼也跟了,三个人带了百十名亲兵骑马出了大营。刘凌纵马飞驰了半日,见这涞和县周边一马平川,正是适合骑兵冲锋的好战场。若是周军来袭而没有防备的话,说不定真的就会大败一场。这地势如此开阔平坦,显然是无法埋伏士兵的,这一仗怎么打,需要好好的计算一下了。 刘凌一边查看地形,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如何迎敌。这次诱敌之计完全是他临时才想起的,并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计策,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安排妥当。 “看来,只能在大营里想办法了。” 刘凌叹道:“此地皆是平原无法伏兵,正好骑兵作战,周军倒是好运气。” 走着走着,刘凌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片不大的林子。正在想着如何对付周军最少三万骑兵,见那树木葱郁,刘凌忽然眼前一亮。这次他从洛阳带来的兵马多是步卒,算上三千修罗营骑兵在内,骑兵的总数也不过五千人上下。唐州杨业和花翎的麾下倒是多骑兵,不下两万。只是此时显然是指望不上的,而以步卒对抗骑兵奔袭,这办法就在那片大树上了。 刘凌正要去看那林子是否可以取材,忽然见林子里有几个黑影一闪,显然是发现了汉军骑兵后正要逃走。他伸手一指,立刻就有十几个骑兵朝着那片林子冲了出去。那几个人在林子里一路狂奔,只是没跑出去多远就被汉军骑兵围了起来。刘凌催马走了过去,见围着的是几个普通百姓。 “你们是什么人?” 昭先问道。 那几个农夫吓得白了脸,只是请求饶命。看这几个人的装束,应该就是涞和县的百姓。只是这几个人跪在那里求饶,怎么看都像是心里有鬼的样子。再加上之前他们鬼鬼祟祟的在林子里窥视,所以刘凌断定这几个人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看这几个百姓倒也身体健壮,不过从他们之前的反应来看却没有练过武艺。 昭先只恐吓了几句,其中一个农夫就吓得赶紧说了实话。昭先问清楚之后,一脸的诧异,还有无奈。他走到刘凌身边,低声将问来的情况说了一遍。刘凌听了也是一阵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走到那几个人跟前,指着那招供了的农夫问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磕头如捣蒜:“下官……草民……卑职是大顺朝御林军兵马大元帅刘三黑,那个……正二品。” 刘凌忍俊不禁问他身边人道:“你们呢?” 见同伙已经招供,另外两个人也只得回答道:“我乃大顺朝行军大总管刘好。”另一个道:“我乃大顺朝左丞相李三水。” 大顺朝……刘凌哈哈大笑。 原来,这涞和县里有一个出了名的每人叫做孙媚娘,为人放荡,与街上不少地痞无赖都曾厮混过。后来,一个外地来的云游道士见了这孙媚娘之后被迷的神魂颠倒,使了些手段就让这孙媚娘投入了他的怀抱。只是这样一来就得罪了那些街上的破皮无赖,那些人来寻他的晦气,没想到这道士练过武艺,那些泼皮竟然不是他的对手。那道士为了能让孙媚娘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于是骗她说自己乃是大周天子柴荣的私生子,是紫微星转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 他还伪造了一份圣旨,意思是说柴荣立他为太子。但是因为裴炎和徐中和从中作梗欲杀了他,他只能带着圣旨藏身匿迹。一边行走江湖一边招兵买马,准备建立自己的国家,也就是大顺朝。 那些泼皮和孙媚娘,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于是,他们就在这涞水县城外不远的小村子里盖了几间草房,称之为金銮大殿。每个月都要抽出几天来这里上朝,分析大周局势,时刻准备夺取天下。这孙媚娘,被那道士封了皇后,其他泼皮人人皆有官职,这三个人就是那些泼皮中的三个。他们今日本来是到了在金銮殿议事的日子,来的时候却见到了刘凌的骑兵,几个人心里有鬼,所以才会躲躲闪闪。 刘凌颇有兴趣的说道:“头前带路,带我看看你们的金銮宝殿!” 第三百四十九章 死剥活剥 一个御林军兵马大元帅,一个行军大总管,一个左丞相,两个正二品,一个从一品,三位大人物领着刘凌往树林子后面的小村子走去。刘凌让亲兵们只在原地等候,只带了三五个侍卫和昭先陈子鱼二人,跟在那三个大人物后面去瞻仰金銮宝殿。 过了树林子又走了一里左右,就看到一个已经破败了的小村子。这村子看来不是遭了天灾就是匪乱,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一片焦黑。这村子并不大,看起来,即便最繁荣的时候应该也不会超过五十户百姓。 走到村口,那御林军兵马大元帅刘三黑指着村中空地上的一座茅棚说道:“那里!便是我们大顺朝皇帝陛下的金銮宝殿了。” 刘凌等人顺着指点看过去,顿时哭笑不得。好雄伟的一座金銮宝殿啊,就是汉军大营里的马厩,也比这个气派些吧。几根烧焦了的破柱子支起来一个棚子,上面铺了下野草,别说遮风,雨都挡不住。远远的看过去,能看见十来个人盘坐在那草棚子下面,正在听着一个坐在正中的人讲话。 在那讲话的人身边,还有一个女子正在搔首弄姿。 刘凌指着那里道:“那说话的便是你们大顺朝的皇帝陛下了吧?” 刘三黑挺了挺胸脯道:“正是万岁,万岁身边那个人便是我们皇后娘娘了。万岁左手边坐着的,是我们大顺朝右丞相,挨着右丞相的,是金紫光禄大夫,挨着金紫光禄大夫的,是虎贲大都护。站在万岁后面的,是护国公兼御前侍卫统领……” 陈子鱼掩着嘴笑道:“如此说来,大顺朝文武百官已经齐聚此处了?” 刘三黑道:“每月初一十五,乃是万岁等殿上朝的日子。今日是初一,我们大顺朝的官员们自然要到大殿来听万岁训话。” 刘凌问道:“你是御林军兵马大元帅,手下有多少人马?” 刘三黑脸上一红,讪讪的说道:“万岁说了,现在创业才刚刚开始,人手少一些是正常的。待日后打几个胜仗,夺几座大城,兵马自然就多了起来。现在嘛……现在嘛,就只有我一个。” 刘凌转身问昭先道:“今日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灭一国,这是多大的功劳?” 昭先笑道:“谢王爷成全!” 说完,昭先笑着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前面可是大顺朝的皇帝?你已经被包围了……” 昭先的身手在汉军将领中也是数得着的,对付十来个泼皮无赖,还真不需要帮手。刘凌和陈子鱼远远的看戏,只一盏茶的功夫,昭先就先后击败了大顺朝的护国公兼御林军统领,然后剿灭了大顺朝的虎贲大都护,再然后灭掉了大顺朝涞和节度使,最后生擒了大顺朝皇帝陛下,倒是那个皇后孙媚娘,将昭先英俊威武一个人打倒十几个,她自己投降了。 对于这些无聊的人,刘凌也懒得理会,只当是偶然所得的消遣罢了。若真要是计较起来,灭一国的战功,也不知道封昭先个什么爵位好了。 倒是那装神弄鬼的道士竟然认得刘凌,这倒是出乎了刘凌的预料。昭先押着皇帝大臣们过来,那皇帝一看到刘凌立刻就俯身拜了下去。头磕得当当响,倒真是实在的很。 “草民曹东辉,叩见汉王。” 那个皇后孙媚娘一听说眼前这俊朗飘逸的青年,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汉汉王殿下,顿时眼睛就开始放光,一眨一眨的对着刘凌开始发射电波。陈子鱼冷哼了一声,不客气的一脚将那狐媚子踹出去三米远。孙媚娘放荡之极又经常与泼皮无赖们厮混倒也蛮横,爬起来就要还手,被陈子鱼身后那个监察院四处的护卫一个嘴巴将她抽飞了出去,同时飞走的,还有一颗带血的门牙。 “你认得孤?” 刘凌皱眉,心里却不曾对这样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有什么印象。 “草民昨日混在涞和县的那些乡绅们中,远远的偷看过王爷一眼。” “哦?” 刘凌对此人的记性倒是十分的佩服。当时涞和县的那些乡绅都跪在大帐下面很远的地方,这道士只一眼就能记住自己的相貌,倒也是个人才了。不过想想,此人以招摇撞骗为生,若是没有这记住人的本事,只怕也混不下去吧。他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而那孙媚娘却在不远处爬在地上捂着嘴叫骂起来。这道士偷眼看,见刘凌皱了眉头,又见陈子鱼一脸的煞气,他顿时吓了一跳。猛地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寒光闪烁。监察院的护卫刚要出手击杀了他,却见此人嗖的窜起来三两步跳到那孙媚娘的身边,一刀就刺进了孙媚娘的心口! 刘凌愣了一下,心道此人倒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见那道士又爬着跪了下来,刘凌皱眉道:“当着孤的面前杀人,你不怕死吗?她可是你的妻子,你也下得去手!” 那道士吓得身子一哆嗦,使劲磕头道:“草民是怕那贱人污了王爷的耳朵,那等水性杨花的女子,草民不要也罢。” 刘凌嘴角一挑,心中已经动了杀机。陈子鱼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走到那道士前面问道:“你杀妻明志,可是要报效王爷?” 那道士抬起头感激的看了陈子鱼一眼又立刻将头低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草民李福儿就闻王爷威名,正是想投靠王爷做一马前卒。披肝沥胆,百死不惜!” 陈子鱼冷笑道:“以你的身手,能做得了什么?大言不惭之辈,来人,给我割了他的脑袋祭奠他的妻子!” 李福儿磕头如捣蒜:“草民对王爷有用!草民知道如何攻破开封城!” 陈子鱼一摆手制止监察卫下手,冷声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草民所言千真万确,不敢说谎!” “好!” 陈子鱼点了点头道:“若是你所言不虚,今日我就代王爷留下你的性命。若是你真有攻破开封的办法,我破例让你如监察院任职!” 这李福儿流浪江湖,自然是知道大汉监察院的威名的。他知道监察院在大汉属于权势部门,除了刘凌之外不受任何人节制。只要进了监察院,哪怕是一名小卒,也算得上飞黄腾达了。听陈子鱼竟然这么说,他立刻就猜到此人定然是监察院的高官无疑,立刻磕头道谢:“小人对大汉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王爷。” 刘凌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回到大营之后,刘凌直接回了大帐。陈子鱼知道刘凌对自己自作主张有些生气,也知道刘凌看不上李福儿这种败类。她又何尝看得起李福儿这种杀妻求荣的小人,但是她身为监察院三处的档头,谋事不能按着性子来,必须为大局考虑。三处负责收集情报,若是能意外收集到攻破开封的办法,这对于汉军日后进攻开封来说绝对是个利好。陈子鱼是个很冷静的女人,尤其是在为刘凌考虑的时候,这种冷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回到大帐之后,刘凌压下心里的不快,命令派出三千士兵去那片树林砍伐树木,只挑拣着顺直的树杈和小树砍伐,截断成三米多长,一面削尖。这样的简易的长矛,汉军连续砍伐了两日,足足准备了不下五千支。 刘凌安排下去之后不多时,陈子鱼就施施然的走进了他的大帐。见刘凌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舆图,她轻轻巧巧的走到刘凌身后,伸出手给刘凌按摩着肩头。她的动作不重不轻,恰到好处。 “王爷,还在生子鱼的气?” 刘凌叹道:“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那李福儿心狠手辣,为了保命连自己女人都能杀,他的话只怕未必可信。” 陈子鱼笑道:“信不信查证一下就知道了,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破城的兵法战术,不过是个开封城里盗窃府库的小毛贼而已。三处逼供的手段虽然不如六处,但对付这样的小角色足够了。李福儿说,当初他在开封的时候与一伙泼皮曾经耗时一个月,在开封一段城墙下挖了一个地道,盗窃府库之物变卖。他所说的那破城之法,便是这一条小小的密道了。我已经派人给开封的密谍下令,看看这条密道还在不在。” 刘凌嗯了一声:“那李福儿呢?” 陈子鱼道:“此刻,应该在地狱给他妻子磕头赔罪吧?” 监察院的人在汉军大营中有一块单独的营房,在这片营房里,有来自监察院不同部门的各种高手。比如三处的密谍,四处的刺客,六处的护卫。当然,三处的密谍绝不仅仅只会打探情报,而四处的刺客,杀人的手段也绝对不仅仅是用刀。监察院五处,负责对其他几个部门的支援和后勤补给,还有一件事也是五处负责的,那就是行刑。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刑具和刑法,他们杀人,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而此时,李福儿已经被波光了衣服捆在门板上,面部朝上,正在剧烈的挣扎着。很快,两名五处的监察卫过来将他的头颅固定住,然后用摘了他的下巴。一个看样子已经有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监察卫走过来,将手里的一个木箱子放在门板上后回身问负责保护陈子鱼的那名才从大同调回来的金衣:“死剥还是活剥?” 他叫剥皮陈,祖传的手艺就是……剥人皮。 金衣看了李福儿一眼说道:“档头之前说,他这样的败类死了也会没脸去见他妻子的,就别带着人皮下去了,活剥吧。” 第三百五十章 狂夫王状元 无数道洪流在夜色中逐渐汇集在一起,深邃的黑暗中,一道道溪流最终汇聚成一片汪洋大海。骑兵,漫无边际的骑兵。 疾字营将军王状元可不是什么状元,他是个狂夫,有头脑的狂夫。当初他父亲给他取名叫做状元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父亲应该不会遗憾,虽然王状元到现在为止,认识的字都不超过二百个。 王状元很高大,如果按照现代尺寸来衡量的话,应该足有两米高,体重差不多有一百八十斤。这是一个好像牤牛一样强壮的男人,看他手里那柄七十二斤沉重的宽背砍刀就知道,这个人的臂力有多恐怖。能提起七十二斤的人多如牛毛,可以说是个男人就能做到这一点。但若是将一并七十二斤沉重的宽背砍刀耍的好像风车一样风雨不透的,少之又少。 定安军节度使裴战麾下的第一大将就是李天芳,兵法战阵,胸中装有百万兵。而李天芳麾下的第一大将就是王状元,一个看似粗鲁实则心细如丝的将军。开封守军十万,两万骑兵乃是这十万人中最精锐的队伍,李天芳把疾字营交给王状元,就是对这个人能力的肯定。 王状元十四岁从军,历经大小上百战,每一战必身先士卒,如今他直接杀死的人何止数百,他下令处死的人,足有数万! 王状元最大的特点就是,冷血! 他从不接受俘虏,他的对手一旦战败,即便投降也依然是死路一条。王状元屠杀俘虏是出了名的,当初他在左武卫大将军韩庚手下的时候,就已经是出了名的杀人魔王。当年大周伐唐,接连攻占南唐十四州,周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王状元当时不过是韩庚手下的一名千夫长,有一次率领五百余骑兵杀入唐军之中,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以五百人击败唐军四千。这一战,两千一百战俘,被他下令用绳子捆绑连接在一起然后乱箭射死。 杭州之战,王状元是第一个冲上城头的。他带领三百死士,冒着箭雨攀上杭州城头,一刀将南唐大旗砍翻。杭州城破之后,王状元带着一千骑兵闯进俘虏营中,屠杀了五千多名手无寸铁的唐兵。就因为他杀戮俘虏,本来应该升官却只落了个不升不降。杭州之战他居功至伟,战后却依然还是个千夫长。 但王状元并不在乎这个,他杀俘虏杀上了瘾。后来追随左武卫大将军韩庚在寿州剿匪,对阵的正是绿林道上有名的打不死的匪首杨一山。杨一山啸聚十几万人,却被大周左武卫两万精锐杀了个丢盔弃甲。已经升为郎将的王状元在此战中最令人瞩目的不是一马当先杀入敌阵,还是杀俘。杨一山的绿林兵降者不下六万,在韩庚率军追击杨一山残部的时候,王状元竟然下令将这六万余俘虏全部坑杀! 这一次,满朝皆惊! 柴荣大怒,要杀了他以正军法。还是韩庚用自己剿灭杨一山乱匪的战功换了他一条命,却被削职为民,赶出了军队。再后来,裴战被认命为定安军节度使之后,李天芳派人找到王状元,让他训练新组建的骑兵。不得不说的是,王状元练兵打仗都很有一套。他麾下的骑兵,个个都是疯子,就好像感染了他的病毒一样。 每一战,王状元都是带着骑兵冲在最前面,依然杀人如麻。在滑州与赵铁拐的成德军对峙的时候,定安军取得的最大的一次胜利就是此人率领一千精甲骑兵直取成德军中军,硬是将成德军中军撕开一条口子,追杀赵铁拐五里而回。回来的时候,他铠甲上,身上的箭头剜下来上百个。若不是铠甲精良,他早就被乱箭射死了。这个人似乎不知道什么叫怕死,只要一上战场,一见了血,就会好些一头猛兽一样发狂发疯。 他最大的遗憾,或许就是赵铁拐不是死在他手里。 这次李天芳筹集了开封城里所有的战马,拼凑出了三万两千骑兵全部交给他,目的就是用他的悍勇来带动队伍,突袭汉军大营,一举击败自从进入大周以来战无不胜的汉王刘凌!这可是一份天大的荣耀,是一个职业军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刘凌是谁?是号称不败战王的无敌存在!若是杀了刘凌,哪怕杀不了他,只要将他击败,足以自傲! 以三万骑兵突袭五万没有准备的步兵,胜算极大。 王状元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他不觉得刘凌真如传说中那般天下无双。他知道,汉王刘凌善于使用骑兵,当初汉国欧阳专叛乱,二十万叛军就是被刘凌用三千骑兵冲了个七零八落。那王状元知道,那些所谓叛军不过是一群拿着锄头棍棒的农夫,毫无战斗力可言。若是换做是他的话,率领三千装备精良的骑兵也能做到这一点。 相对于刘凌百战不败的威名,他更欣赏刘凌的却是在玉州之战中,刘凌一声令下砍了八千周军俘虏人头的行为。在他看来,这才是一个胜利者应有的姿态。虽然被杀的都是他的袍泽,但他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愤怒。在他看来,将俘虏全部处死是一件很威风很霸气很美妙的事情,他乐此不疲。 自从参军以来,他一直都和骑兵打交道。如今,更是达到了目前为止他领兵作战的巅峰。足足三万骑兵啊,那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力量!他坚信,有这三万骑兵在手,别说汉军只有五万步兵,就是有十五万,他也必胜无疑! 率领骑兵出了开封,王状元昼夜兼程一日一夜赶到了郑州。吴紫来亲自出城劳军,王状元却连理都没理他。补充了给养之后,他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开拔。又行军百里,他才下令大军暂时休整。连续昼夜行军,士兵们的体力损失极大,战马也十分疲乏。从开封到这里两百五十里的急行军,有上千骑兵掉队。但他不在乎,在他看来掉队的人都是废物,弃之并不可惜。 此地距离涞和县还有不足五十里的路程,离李山到郑州去见吴紫来刚好是第五天。正值中午,士兵们人困马乏,王状元下令大军下马休息,吃饭喂马补充体力。李山就在这支庞大的骑兵队伍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急行军的痛苦。而他之所以没有掉队硬是坚持到了现在,是因为他是被王状元下令绑在战马上一路跑过来的。这一路,颠簸的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一般的难受。一路上不断的吐,最后已经吐都没得可吐了。 李山脸色惨白的被两名亲兵架着丢在王状元的脚下,预感到自己即将扬名天下的王状元虽然也很疲乏,但精神十分亢奋。 “刘凌的汉军,确实没有在涞和县城内驻扎?” 王状元大声问道。 李山已经虚弱的好像一只被退了毛的母鸡,而且还被拆了鸡翅膀断了鸡大腿,他浑身无一处不疼,散了架一般瘫软在地上。李山先是大口大口的吸了两口空气,感觉空荡荡的肚子里稍微好受了一些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回……回大将军,涞和县城太小了,驻扎不下五万大军的。而且……而且刘凌为了表示他虚伪的仁慈,答应涞和县的乡绅百姓们汉军不进涞和县城。草民……草民亲眼所见,汉军就在涞和县城西面五里左右安营扎寨。” 王状元笑了笑道:“你见过刘凌,这个人如何?” 李山愣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卑鄙,无耻,奸诈,虚伪,一无是处!此人大奸大恶,若是落在草民的手里,必然将他碎尸万段!” 王状元收起笑容冷冷的说道:“凭你?” 他冷哼一声:“怕是你见了刘凌大军的时候,被吓得尿了裤子吧!” 李山讪讪的笑了笑,不敢答话。 王状元一字一句的说道:“别在我面前说这些讨好的话,若是你只会说这些,我现在就下令把你绑了手脚拖在战马后面,我保证,五十里路到了涞和县之后,你连肉骨头都剩不下一根!给我仔细的说,汉军如何安营,地势如何,有多少骑兵!” 李山吓的脸色变色心跳加速,强撑着跪下一个劲的磕头。搜肠刮肚的,将自己记得的信息一股脑都说了出来。王状元听说刘凌大军驻扎之地乃是一马平川,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分五队斥候,每队三十人往涞和县打探敌情!” 王状元发出第一道命令。 “命令大军休整,设置游骑,告诉士兵们好好睡觉,天黑之前吃饭!” 第二道。 他咧嘴笑了笑,似乎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三万骑兵趁夜袭击五万步兵,这一仗,他有什么道理不胜?他甚至能看到,数万汉军战俘跪在地上,低着头,露出后颈,恐惧的颤抖着如同受到了惊吓的小猫小狗。而他,则拿着一把屠刀,架在了汉军的后颈上,蓄势待发。 第三百五十一章 杀人的树林 日落吃饭,又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王状元下令士兵们上马。只有不到五十里路了,今夜子时之前就能赶到。王状元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进攻才会最有效。人在丑时左右是睡的最香甜的,也就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这个时候,人的警惕心是最薄弱的。他打算的就是在这个时间进攻,一举将汉军大营踏为平地。 大军行进了二十里之后,派出去的斥候已经赶了回来。根据斥候侦察得来的情报看,汉军的防备看起来十分的森严,游骑,流动哨俱全,远远的看过去,能见到一队一队的巡逻士兵来回巡视。同时也印证了李山的情报,汉军并没有进入涞和县城。 听完斥候的汇报,王状元嘴角不易觉察的挑了挑。汉军戒备森严,那就对了。若是汉军毫无防备的话,那样反而不真实,说不定是个大陷阱呢。毕竟刘凌征战沙场十年,这个人还是不可小觑的。他可不信刘凌会大意到连戒备都不设置,如果刘凌真是这样的话,那也绝对活不到现在。战场上没有怜悯,你的一个大意就有可能全军覆没。身败名裂还是好的,死才是注定的下场。 一个常年征战的人,即便身为汉国的实际统治者,身为万人之上的汉王,习惯是改变不了的。即便在他睡觉的时候,也会睁着一只眼睛吧?王状元想到,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永远不可能真的的放松下来。这么多年,在他身边睡觉的女人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那把随手就能摸到的横刀。 王状元在离着涞和县还有十里左右,命令大军分作三路,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往汉军大营前进。人马皆嘴里含枚,敢大声喧哗者立斩不赦。三路大军,左路军骑兵一万,迂回到汉军大营南侧进攻,只管杀人放火。右路军一万骑兵,大范围迂回绕到汉军大营后面去,拦截败兵,力求就汉军全歼。而中军一万骑兵,则由王状元亲自率领,直取汉王刘凌所在的汉营中军! 李山说过,刘凌的那座移动大帐最是恢弘大气,远远的就能分辨出来,而刘凌又很少走下那座大帐,所以将刘凌击杀的可能性极大。想到这个胆小的家伙也算给自己出了不少力气,王状元决定不难为李山了。派人将李山带到自己的马前来,他打算好好感谢这个给自己送来一场大造化的有缘人。 李山很狼狈,真的很狼狈。因为是被绑在马背上的,不能随着战马的颠簸而采取相应的坐姿,所以他的大腿内侧还有小肚子都磨破了皮,血肉粘在衣服上火辣辣的疼。这疼痛超过了其他一切感觉,两日夜没吃饭甚至感觉不到饿!疼,浑身无一处不疼,若是可以选择的话,李山宁愿与汉军拼命而战死也不愿意再见到王状元。很庆幸的是,因为王状元的善心,他不用在陪着这个魔头了。 “李山?” 王状元勒住战马,低头看着跌坐在自己马前的李山叫道。 “草民,呃不,下官在,请大将军吩咐。” 李山疼的咬牙切齿的回应着。 王状元眯着眼睛笑道:“你这次为朝廷立了大功,我大军得胜回去之后。我会请求李大将军为你在节度使大人面前请功。到时候,封妻荫子,你的富贵也就来了。” 一路上以来,王状元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李山还真有些不适应。他眨了眨眼睛,连忙挣扎着爬起来磕头道:“多谢将军提携,多谢将军栽培。下官回去之后就在家里为将军立一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不断。” 王状元皱了下眉头,他可不觉得立一块长生牌是什么吉祥的事。 “这事你就不必惦记了,因为你回不去。” 他咧了咧嘴,吸了一口清凉的晚风说道:“你的妻子会因为你的功劳而得到朝廷的赏赐,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份诰命。你的儿子将会世袭你的爵位,说不定能封侯也未可知呢。但是你,却还有一件最重要,也是对我大军最有贡献的一件事要去做,所以你回不去了。” 他笑着,如同一个露出了獠牙的恶魔:“我将用你的人头祭旗,李山,你无比荣耀!” 不等李山反应过来,王状元断喝道:“把他拉出去砍了祭旗,刀不见红怎么能杀得了敌人!” 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扑上来,死死的按住拼尽全力反抗的李山,一个人揪着李山的头发,另一个人一刀正砍在李山露出来的后脖子上。一刀两断,血猛地一下子喷出来,瀑布一样,染红了他前面那亲兵。抓着李山头发的那亲兵拎着李山的头颅,大步走到王状元身前复命。王状元哈哈大笑道:“老子就爱见红!不管是他娘的女人的红,还是男人的红,都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 跟他一般脾性的亲兵们狰狞的吼了一声,翻身上马。 王状元抽出横刀一指不远处的汉军大营喊道:“杀过去,马踏连营,杀光那些汉军,生擒刘凌者封侯!” 钢刀一出,铁骑所向! 山呼海啸一般,骑兵们爆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战意,嗷嗷的叫着,挥舞着雪亮的马刀直冲汉军大营!骑兵在夜色中如山洪暴发,如大海咆哮,如大河决堤,其势如虹,其勇几乎不可挡! 随着骑兵们的呐喊声响起,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汉军大营中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示警的信号一个接着一个。无数的汉军从营帐中冲了出来,手里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兵器,丝毫不见慌乱。 此时的刘凌,就坐在他那座大帐上,冷冷的看着夜色中如洪荒猛兽一般杀过来的周军骑兵!他的眼神是冰冷的,如同刀锋。 汉军的弓箭手开始发威,如此密集的箭雨只能说明,汉军早有准备!但王状元不认为凭着几轮箭雨就能阻挡住自己麾下这三万铁骑,战争越是激烈,他的血才会越热,他的人,才会越疯狂!他喜欢战争的感觉,喜欢那甜的发腥的血液味道。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感觉有一股血在体内燃烧! 汉军的弓箭手训练有素,从周军骑兵进入射程之后从容不迫的发出了三箭。骑兵的速度太快,他们没有时间发出第四箭。但这已经够了,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仅仅是冲击汉营中军的周军骑兵就有不下七百人被羽箭射落马下。但是七百人,相对于万人骑兵来说太少了。虽然将周军骑兵冲击的速度减缓了一些,但依然阻止不了敌人的步伐。 两排拒马拦住了周军骑兵前进的路线,不用王状元下令,最前面的骑兵纷纷取出飞爪抛出去挂在拒马上,然后催马奔驰,将拒马拉开。可是就在此时,汉军营寨后面忽然站起来两排士兵,猛地将手里的投枪掷了出去!血花暴现中,一个有一个骑兵被投枪活活的贯穿!带着血的投枪从他们的背后刺出去,或许,还挂着一块碎裂的内脏。 上千支投枪,再次将六七百名周军骑兵杀死。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不断的嘶鸣着,踏动着步伐,来回打着转不愿离去。后面的骑兵则迅速的冲了上来,将拦在自己面前的障碍物清除。哪怕拦在他们面前的是受伤的袍泽,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下去。在前进的道路上,一切阻挡者都是敌人。 眼看着就要冲进来汉军的大营,汉军的投枪手和弓箭手开始有秩序的撤退。一排一排的人撤进了里面,竟然给周军空出来一块足以加速的地域!王状元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勒住了自己的战马! 呼! 不知道汉军大营外围被藏了什么东西,随着汉军弓箭手射出了火箭,竟然有三米宽的一条地域燃起了大火!那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就吞噬掉了数百骑兵!而后面的骑兵收不住脚步,纷纷冲进了火海里! 火道太窄了,三米,周军骑兵只需闭上眼,一个呼吸之间战马就能冲过去!虽然有不少周军骑兵被烧伤,但第一批冲进汉军大营的周军骑兵被烧落马下的很少!但是,后面的骑兵却被腾空而起的火焰阻止住了步伐!人可以不畏惧火,但马不能。王状元不断的下令让后续部队冲进去接应先冲进大营的骑兵,但骑兵们无论怎么催动战马,战马就是不敢往火里冲。 幸好,这火烧起来的快熄灭的也快,没等多久,浓烟升起,火势渐渐缩小。黑烟滚滚中也看不清汉军大营中什么情况,但王状元可以肯定,先冲进大营那数百骑兵,只怕已经被汉军杀了个干干净净! 待大火一灭,王状元猛地一声大喝,数千骑兵汹涌着冲进了汉军大营! 浓烟中一冲而过,浓烟内就是汉军那些对面骑兵已经没有什么防御力的步兵! 冲过浓烟之后,周军骑兵纷纷睁开眼睛,却越睁越大,脸上露出惊恐的不可思议的表情来。他们纷纷去拉战马,但却已经无济于事。浓烟后面,是三排整整齐齐的汉军士兵,这些士兵手里,每个人都握着一根足有三米多长的简易长矛! 如一片锋利的树林,周军骑兵自己一头撞了上去! 噗! 一根长矛狠狠的刺进了战马的脖子里,血从窟窿里瀑布一样涌出来。战马一声哀鸣,扑通一声往一侧倒了下去。马背上的骑士控制不住身子往前扑倒,随即整个压在那一片木制长矛上。他的皮甲被戳破,同时被戳破的,还有他的肚子。挂着血淋淋肠子的木制长矛,很快就再一次刺入一匹战马的脖子里,将人的血与马的血混合在一起。 这一片生长在汉军步兵手里的树林,如此血腥。 第三百五十二章 修罗狂屠 前面的战马被木制长矛捅死,后面的战马继续冲上来。浓烟后面,谁也看不到汉军竟然用木头组成了一道死亡线。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生机勃勃的树木被剥去枝杈树叶之后,竟然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气。 血,似乎流不尽一样。 战马嘶鸣,人声哀嚎,越来越多的骑兵被木制长矛击败!这些长矛手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杀马!只要将战马杀死,落地的骑兵,一半死于汉军不远处冷静杀人的弓箭手,一半死于自己身后冲过来的袍泽的践踏。这一刻,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有的周军士兵眼睁睁的看着那削尖了的木头直接对着自己的眼睛迎了过来,那种恐惧是难以想象的。尖尖的木头棍子,直直的对着自己的眼睛捅过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可以去幻想一下,一根这样尖锐的木头,正急速的刺向自己的眼睛。 然后,贯脑而出。 很快,汉军步兵防御阵地前面,就堆积起来高高的尸体。有人的,有马的。感到大事不好的王状元立刻下令停止攻击,等硝烟散去,满目残缺不全。王状元的眼睛变得血红,嘴角被他咬出了血痕。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横刀,却找不到劈砍出去的方向。他无能为力的看着数百麾下被活活的钉死,只能看着,毫无办法。 虽然死去的骑兵并不多,但场面上是震撼的。这种残酷的杀戮是来自地狱的刑法吧,死者都是自己一头撞上去的。他们前赴后继的去死,似乎无怨无悔,只是谁有知道,在他们死去前的最后一刻,想到的是什么? 是妈妈吗?是妻子孩子? 或许在死亡来临前的那一刻,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敌人的武器,而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吧。男儿战四方,几人生还?想衣锦还乡,几人成行?功名但在马上取,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空空的心里,空空的思念。或许,在遥远的家乡,他们的亲人忽然心惊胆战,妻子缝补衣服的时候刺破了手指,娘亲做饭的时候摔破了餐具。 自古以来,沙场之上,横刀立马的将军马下,葬着多少枯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败了呢? 王状元的麾下还有不少骑兵,他的骑兵在汉军接二连三的防御技巧下虽然损失惨重,但仍然还有六成的人马。他还有一战之力,他依然胜算很大。他的血燃烧起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是冰冷的燃烧。回身看去,他身后的骑兵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慌,每一个人,都显得有些无助。 汉军士兵开始清理伤兵,落马的周军骑兵被他们机械到冷血的杀死。箭,刀,枪,矛,每一种兵器都能终结生命。但是,可有一种兵器不是杀人的,而是活人的?答案是否定的,毋庸置疑,兵者,凶器。 王状元不会选择后退的,因为他从来就不曾后退过。现在虽然攻击受挫,但他还有两外两路骑兵!刘凌的中军防御严密风雨不透,难道整个汉军大营都能做出如此的布置?王状元不信,他不相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汉军大营南侧,那里,他的左路军应该已经攻破了大营吧? 六十架连发火弩车,每一架一次连发一百二十支火弩箭,六十架,一次连发是多少支?七八千支火弩箭倾泻而出,对于冲击汉军大营南侧的周军骑兵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噩梦,一场残存者一辈子再也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噩梦!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啊,密集到能将天空铺满的弩箭,一轮连发就将周军骑兵狠狠的撕下来厚厚的一层! 骑兵们的攻击被迫中止,他们后退以躲避那多如暴雨的弩箭。一轮连发之后,左路军骑兵损失超过两千骑!两千人啊,手拉着手能绵延六七里长吧。两千人,同心协力的话,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建造出一个村庄。下田劳作的话,可以种植上万亩的良田。但是,他们同心协力也冲不过汉军的火弩阵。 南侧,汉军将全部的连发火弩车都集中在这里,等待的就是敌军的疯狂进攻。这是一场表面上看起来双方都准备充足的战斗,不管是王状元还是刘凌,都将自己的思维发挥到了极致,去预计战斗中有可能出现的局面。但是很显然,王状元的预计,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预计,而刘凌的预计,则是站在敌人的角度来看待。 王状元考虑的是,我该如何去做,如何安排人马,如何指挥进攻,使用什么样的战术,用什么样的攻击阵型。而刘凌考虑的,也是这些。敌人的兵力大概是多少?敌人会选择在什么方向进攻?敌人会使用什么样的战术?敌人会选择在什么时间发动突袭? 可以说,王状元考虑到的,刘凌都想到了。看起来,他们两个人都经过精心的准备才发动了战争,实际上,却只是刘凌在印证自己的预计而已。 冲击汉营南侧的骑兵撤了回去,但是领兵的郎将知道王状元的脾气,他不敢撤兵,于是再次指挥人马杀了上去。连发火弩车的最大的优势就是火力强大,几乎能覆盖整个战场。而最大的缺点则是,装填弩箭需要的时间太久。骑兵的速度太快,汉军根本就没有时间发动第二次射击。 七千多周军骑兵再次进攻,这次迎接他们的是三轮弓箭手射出的箭雨,又是千余名骑兵被射杀。就在汉军弓箭手退回去,周军骑兵以为汉军已经无计可施的时候。数千名扛着奇怪武器的士兵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迅速的布阵结束。然后,一片耀眼的火光炸起,在那几千名士兵的武器里,吐出一条一条的火舌! 神机营,火器兵。 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别说战马,就连人都恐惧于这种武器的巨大的威力。当然,这种威力在视觉上的震撼要远强烈于真实的威力。爆炸声中,无数的铁钉横飞,将骑兵击打的浑身是伤。而战马则被剧烈的轰鸣声吓破了胆子,开始慌不择路的溃逃。汉军一百步之外,简直成了雷公炼狱! 士气再一次被击溃,攻击南侧的周军骑兵损失了将近半数人马之后不得不再次退了回来。虽然损失的大部分士兵还躺在地上哀嚎着,实际上死亡的人数并不多。但这种心理上的震慑,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眼睛里,脖子上,两腮上,额头上被铁钉刺穿的伤兵比比皆是,他们黑夜中凄厉的哀嚎,就连阎罗王也会赶到心惊肉跳吧。 绕路最远的,打算迂回道汉军大营后方拦截汉军溃兵的周军骑兵队伍,他们的损失应该是最小的。因为指挥战斗的郎将忽然发现,汉军大营并没有被冲垮,没有一个汉军往他们这边逃过来!当发现异常后,这个郎将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将军的攻击失败了! 正在犹豫着是从后方进攻汉军大营还是去支援大将军的时候,一声号角声传来,伏兵四起! 随后,这么郎将的瞳孔就开始变大,然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从他的侧翼,一直骑兵如同一只沉默的猛兽,一口咬了上来。有人说,士兵分为四种,第一种,叫做乌合之众,这样的士兵打起顺风仗来也十分的勇敢,但是只要稍微一点挫折就立刻回逃之夭夭。绿林兵,基本上都属于这一类。第二种,就是普通士兵了,他们装备一般,也不缺乏训练。战争的时候他们冲在最前面也死在最前面,他们服从命令,但是在遇到危机的时候还是无法拼死一战。第三种,就是精锐之师了。这一类士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们杀人如麻,冲锋陷阵的时候嗷嗷的叫着,如同一群饿狼。周军的骑兵,就属于这一类。而第四种,装备同样精良,训练同样有素,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是沉默的。 三千修罗重骑,如一头钢铁猛兽,一口咬在周军骑兵庞大的身躯上。如果周军骑兵是一条巨大的毒蛇,那修罗营这一口,正咬在七寸上。沉默的铁甲骑士,沉默的杀人。那些巨大的战马,喷着血腥气,哪里是马,分明是一群嗜血的猛兽! 最激烈的战争发生在汉军大营的中军,当王状元意识到自己的其他两路人马同样遇挫的时候,他知道这一战若是想取胜,那就只能不顾一切的杀进去直扑刘凌的大帐!他知道刘凌此时正在看着他,看着他的狼狈不堪。王状元咽下一口血水,大吼一声,身先士卒冲了过去! 在他率领骑兵悍不畏死的进攻下,汉军步兵开始节节败退。当一万周军骑兵只剩下不足三千骑的时候,王状元已经率军攻击到刘凌大帐不足三百米远的地方。很近了,真的很近了。 但是,拦在他面前的,是轻骑兵的噩梦。 郑超的左祤卫,战力最强的只有四千人。 四千重甲步兵,同样沉默到令人心寒的杀戮机器。赵霸,已经成为了这四千重甲的将军。这四千重甲,就是刘凌这次出兵的步兵亲卫!他扬起手里沉重的陌刀,指着不远处周军骑兵那个将军,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这四千士兵却立刻动了,如同一个整体,一块百炼精钢!他们跟随刘凌后,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狂屠营重甲,四千狂屠!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以彼之道 赵霸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数十斤沉重的陌刀在他手里闪烁着幽幽的寒光。重甲陌刀手,每三百人一个方阵,密集而强悍,迎着周军的骑兵大步走了过去。 王状元善于率领骑兵作战,从出道至今,他的身份从一名普通骑兵到现在的骑兵营大将军,何止百战?他面对过各式各样的对手,并且一一击败。唐兵也好,匪乱也罢,在他的骑兵面前都会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清剿的干干净净。在他的思想概念里,绝对不可能会有一支步兵能与自己的骑兵正面对敌。任何一支步兵队伍,在他的骑兵面前只有挨打的份! 可是,当他看见赵霸的重甲步兵踏步而来的那一刻,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来。 这是一群士兵们? 他们身披重甲,手持陌刀,步伐从容不迫,面甲下,只露出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整整齐齐的压过来的方阵,出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竟然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太沉默了,妖异的沉默。没有呼叫,没有呐喊,没有口号。什么都没有,只有在夜晚火光闪烁出一片汪洋如海的刀光。 这是一群人吗? 王状元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竟然握不住他的宽背砍刀。忽然,他发现,那些重甲步兵手里沉重的陌刀,和他手里的宽背砍刀竟然那么的相似。沉重而不失锋利,威武霸气。他对自己的臂力一直很自傲,能将七十二斤的宽背砍刀耍的如风车一般,军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多。但是,当自信的他,面前忽然出现四千名手持几十斤沉重的陌刀重甲,对他的心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 并不是说,刘凌这四千狂屠每一个都有王状元的身手修为,以王状元的本事,一个人打到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狂屠重甲也不是太难的事。一个一个的上,他来一个砍一个。可若是十名以上的狂屠重甲结阵而攻,他能自保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一名忍受不住狂屠重甲这种沉默压力的周军骑兵嗷的叫喊了一声,催动战马迎着狂屠的脚步杀了过去。借助战马的惯性,他一刀朝着一名重甲步兵的头颅砍了下去。他本以为那步兵会恐惧会躲闪会哀鸣会转身而逃,但是他错了,他面对的狂屠,面对他的刀光,甚至没有做出躲闪的动作,不动如山! 噗! 血光暴现! 配合默契的重甲狂屠,一人挥刀而起,直接将那战马的马头连着一条马腿直接斩断了下来!此时,那骑兵的横刀距离那名重甲狂屠的脑袋已经只有两尺的距离,这两尺,却成天涯。战马扑到,那骑兵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他面对的那么狂屠向前踏出一步,挥刀而落。沉重的陌刀从上而下,一刀将那骑兵直接劈为两半! 半边脑壳,半边身子,还有被劈成两半的胃,断了的肠子一股脑掉在地上。 将军有重甲,一步杀一人。 赵霸目光冷冷的用陌刀往前一指,他身后的重甲狂屠踏着整齐的步伐朝王状元的方向压了过去。一名骑兵迎面而来,赵霸扬刀斩落,将那骑兵连人带马都劈成了两片。这是一场步兵正面硬撼骑兵的战斗,过程残忍无比。 王状元的骑兵溃败的毫无悬念,本来已经被汉军的防御打的焦头烂额,士气低下,再面对天下致锐的狂屠重甲,他们心胆欲裂。或许,他们不是恐惧于狂屠重甲的陌刀,而是恐惧于他们冰冷沉默的杀气。 沉默中杀人,沉默中前进。 王状元砍死了三名重甲狂屠,他胸前的衣甲也被一名狂屠一刀劈开,巨大的伤口触目惊心,血瀑布一样涌出来。这一刀若是在深两分,他就会被开膛破肚!王状元撕下一条衣襟胡乱的包扎了两下伤口挥刀再战,他状若疯癫,无人可挡,却难以力挽狂澜。他不怕死,却不能接受失败。 骑兵开始大面积的溃败,几十名亲兵护着王状元杀出一条血路撤退。王状元不甘心,他数次返身杀回去都被亲兵们死死的拦住。 “将军!留得青山在!还是撤吧,有将军在,早晚有报仇雪恨的一天!将军!走吧!” 他的亲兵队正拉着王状元战马的缰绳,哭求着喊道。 王状元往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是四散逃离的周军骑兵,溃败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神仙也难以挽回了。他长叹一声,转身看向那座代表着至高权力的移动大帐,那座可以随时撤离却巍然如山的大帐。在那大帐的平台上,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如远山一般沉稳。那个人就是汉王刘凌吧?王状元在心里叹息,最近时,他已经杀到了那大帐五十米之外,却再难前行一步。他恨,恨自己不善骑射,否则那个距离应该能轻而易举的狙杀了刘凌!只要刘凌一死,今天这败局就会立刻扭转。 “谁善骑射,给我射刘凌一箭!” 王状元嘶吼道。 他的亲兵队正哀求着说道:“将军,快走吧!这么远,即便箭射过去也不可能伤到刘凌的!除非有人能拉动三石以上的硬弓,一般弓箭,毫无用处!” 此时重甲狂屠已经封住了战阵,他再想翻身杀回去已经难如登天。如今他距离那大帐足有两百三十步,这个距离,羽箭是没有意义的。王状元知道这一点,却不甘心。正懊恼间,忽然见那大帐平台上站着的男子招了招手,随即有人将一面牛角巨弓交到那锦袍男子的手里。却见那人从箭壶中抽出以箭,搭弓,双臂一开,弓如满月! 呼! 一箭裂空而来! 两百三十步,汉王夜引弓。 噗的一声,那一支破甲锥狠狠的钻进了王状元的肩窝,又从后背上透体而出!王状元啊的一声惨叫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脚还挂在马镫里不能抽出,而那战马却受了惊吓撒开四蹄狂奔了出去。战马拖着重伤的王状元一路狂奔,反应过来的亲兵们嚎叫着疯了一般的追赶着。而远处,一箭将王状元射落马下的刘凌却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这一箭并不怎么满意。 战马拉着王状元一路跑,一直跑出去几百米才被从后面追上来的亲兵拉住。等亲兵们救下王状元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过去奄奄一息。几个亲兵合力将王状元抬到一匹战马上,众人护着他往乱阵外面杀去。 才跑出没多远,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只见远处一队重甲骑兵追杀着周军的败兵往这边杀了过来。那些亲兵更是惊惧不敢交战,只夺路而逃。 这一夜,火光烧红了半边天。这一夜,血染红了大地。周军骑兵来的快败的也快,谁都没有想到这次突袭,其实早在敌人的算计之中。当你认为你已经做出了充足的准备的时候,或许敌人做出的准备更加充足。当你认为自己必胜无疑的时候,其实,敌人的营帐里已经准备好了庆功的美酒。 王状元的亲兵一路聚集了七八百名残兵,保护着重伤昏迷的王状元一路往东溃逃。幸好,此地距离郑州只有一百五十里。亡命飞奔的话一日就可赶回郑州。汉军多步兵,应该是追不上来的。即便汉军有数量不多的轻骑,也不敢追到郑州城外去杀人吧。这些残兵想的没错,汉军的确没有多少轻骑兵。修罗营只有三千重骑,而洛阳兵马皆是步卒,能败敌却很难追杀敌军。 但是,监察院有缇骑。 虽然刘凌身边监察院的缇骑只有三百骑,但皆是精锐之士!刘凌本来就不想在战场上杀死王状元,之所以射那一箭,是因为他听到了王状元在两百步之外的嘶吼。他轻轻摇头,也不是对自己那一箭没能射死王状元遗憾,而是怕自己下手太重了王状元坚持不到郑州城外!若是刘凌想要杀了他,有何必在两百三十步意外射那一箭?王状元冲杀最猛的时候,距离刘凌只有五十米!这个距离,以刘凌的箭法,杀之如探囊取物。 刘凌要的就是在郑州城墙下将王状元追杀,这样,才能让郑州之敌胆寒!他要把周军震慑住不敢再轻易出城与汉军交战,因为,他的目标还是北方!他要带兵往北,在野战中击败裴战,不能让郑州和开封的守军扰了自己的后路! 三百缇骑追在周军残兵的后面,在第二日的日落时分,终于在郑州城外追上了周军的七百残兵! 迅速的击溃了那七百残兵之后,缇骑夺了王状元,然后当着守城周军的面一刀将其头颅剁下!杀了王状元之后,那缇骑首领从怀里掏出一面折叠整齐的红色战旗,迎风抖开,高举着刘字大旗,昂然而去。 当周军士兵们从郑州城里集结好冲出来的时候,缇骑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在王状元的尸首上,汉军用血写了八个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三日传来消息,周军疾字营九千降兵,尽皆被斩!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游 斩杀九千战俘,这并不是一个仁者该做的事。当然,刘凌也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能让万人敬仰的仁者。有人劝刘凌说这样有损王爷的名声,以后敌军就不敢投降了。对统一中原的大业也没有益处,不如放了。哪怕不放,押送到后方去屯田也是好的。刘凌只是一笑,不置可否。人照杀不误,血依然成河。 涞和县的百姓们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战场上的硝烟还没有散去,九千颗战俘的头颅就已经落了地。 这是九千名暴虐的士兵,跟随王状元的时间久了,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王状元的影子。让他们感觉到疼,才能让他们记住教训吧。当然,是下辈子。以杀止杀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无疑,是最直接的办法。让世界感受痛苦,让发动战争的人感觉到刻骨铭心的痛,让他们想起战争就会恐惧的浑身颤抖! 刘凌不是一个善人,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忍和仁或许做的不够好,但却从不曾放弃心中执念。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底!既然乱世有纷争,那么,就用暴利来结束这纷争!用刘凌的话说,既然无法用和平的方式促成天下太平。那么,就用拳头打出一片太平天下! 有人说军事家都是阴谋家,好吧,那么刘凌不介意以阴谋取胜。阴谋,阳谋,皆有妙计安天下。引来疾字营决战,这是刘凌的阴谋。不可否认的是,这阴谋很成功。记得有一句笑谈,是这样说的。如果一个人的阴谋比他的阴毛还要多,那么这个人无疑会是一个成功人士。 王状元的死,疾字营的覆灭,对于开封大营的周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李天芳失去的绝不仅仅是一员猛将三万骑兵那么简单,他失去的,还有斗志。战后他能推测到,这一次的突袭完全是在刘凌的预计中,甚至是,完全是在刘凌的计划里完成的。虽然那个人远在三百里以外,却将开封守军玩弄于鼓掌之间。李天芳总结了这次战败的经过,得出的结论是,野战中,正面对敌,无人是刘凌的对手! 或许李天芳的结论有些悲观,但作为镇守开封的主将,他必须做出在他看来最客观的分析。他下令大军坚守开封城,不可再轻出与汉军交战。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种消极迎战的表现,没有一个军人,一员大将应有的血性。只是不可否认的是,若是周军坚守不出,汉军绝对无法攻破开封城。 刘凌要的就是他不敢出来。 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攻取开封,而是黄河以北的裴战! 击败了疾字营之后,刘凌下令大军休整。五万多汉军,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是损失也有四千人之多。虽然相对于周军的损失来说要轻的多,但汉军远来,援军未到,以不足五万人马驻扎在距离开封三百里之外的地方,确实有些冒险。损失太大的话,汉军难以接受。周军败一百次,只要是在大周的土地上他们就能很快再次拉起几十万人的军队。而汉军则不同,消耗的人马需要从大汉的百姓中征兵。虽然大周的百姓并不排斥换一个新的国家主人,但还是很少有人愿意咱家汉军。 这就是制约汉军发展的一个最大的不利因素,即便大周的朝廷对百姓再坏,出于对朝廷的敬畏,百姓们不敢反抗朝廷征兵。而刘凌对百姓再好,又有几个人愿意拿起武器去拼命呢? 在大汉,刘凌是神灵一般的存在。他一句话可以让无数热血青年放下锄头拿起刀枪,可是在大周,他没有这样的号召力。 而刘凌在等,他在等百姓们自己觉悟的那一天。刘凌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在他占领的区域内已经实行了分田的政策,百姓们每户都分得最少十亩良田,当然,是需要他们自己去开垦的。大汉朝廷给百姓们提供种子,并且第一年的收成只取十分之一。这对于大周的百姓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们都是农民,才不怕种田,他们怕的是没有田可种。 占领早的地方,如晋州,绛州,慈州这些地方已经有两年了,百姓们这两年下来已经尝到了甜头。大汉的官府收取的赋税极低,他们的余粮还能按高价卖给官府,并且没有人敢从中诈取百姓的利益。大汉监察院的监察卫可是遍布各个州府的,哪一个当官的不开眼诈取百姓的利益,那等着他的就是监察院杀人的刀子。百姓们吃得饱,穿得暖,这种日子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如果有一天,再有别人打来的时候他们会怎么办? 大周之所以近乎覆灭,在于其失了民心。汉军占领的地方百姓们过的好,他们还会允许有人来破坏这种美好吗?刘凌坚信,当有人来破坏他们幸福生活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拿起武器。 周延公坐镇晋州,候申坐镇洛阳,有他们两个在,刘凌就没有后顾之忧。 有时候刘凌想想自己在做的事就觉得很有成就感,自己在做什么?打土豪,分田地!如果这算拉拢民心的一个手段的话,那么无疑,这手段是最有用的。战争是人民的战争,靠的就是人民。刘凌在做的是靠人民战争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不是在与人民战争! 其实,老百姓对贪官并不是坚决的抵触。贪官不干人事,这才老百姓恨之入骨的。而且,做官的不贪,就跟猫儿不吃鱼一样是个笑话。这是阻止不了的,必须有一个疏导的办法才行。刘凌知道,明太祖朱元璋杀贪官是出了名的。明朝的法典明文写着,凡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的官员杀无赦。到了后来,这六十两的界定都取消了,凡查证了某个官员贪污受贿,哪怕只收了一两银子也照杀不误。洪武一朝,杀官不下十万人!但是,制止住贪污了吗? 所以,刘凌在制定了严苛的官员制度的同时,对于官员子女经商,或者雇佣大量的闲民种植农场的,他并不制止。但是,但凡有人挪用公款,贪污受贿,欺压百姓,那他杀起人来绝对不比朱元璋手软! 汉军的局面正在逐渐好转,而大周,已经日落西山了。 裴战以为,只要占据了开封,手里再控制着一个小皇帝,那大周的天下就算掌握在他手里了。他错了,错的一塌糊涂。只有民心所向,才算真正的得到了天下! 涞和县的百姓们暂时是享受不到汉军实惠政策的,因为汉军并不打算在此地驻扎下来。此地靠近开封,是大周最重要的地区。不只是裴战的定安军,左武卫的韩奕之,左领军卫大将军岳乐,右领军卫大将军糜荒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尤其是后两个人,并没有波及乱战,实力保存的很完整。这两个人向来焦不离孟,乃是结拜兄弟,一向共同进退。左右领军卫兵马加在一起超过十万,是一股绝对不可小觑的力量。 本来右领军卫是驻扎在青州的,但自从定安军北上之后,为了能增强实力以抗裴战的咄咄逼人。糜荒带领大军离开青州,与左领军卫汇合驻扎在衮州。衮州距离开封不过五六百里,大军十日之内就可杀到。如今裴战领兵在黄河以北与成德军的残兵交战,说不得岳乐与糜荒就会看准机会来进攻开封。 李天芳为了守住开封,在失去了疾字营三万骑兵之后意识到绝对不能在失去郑州。有郑州在,开封西边就如同有一道铁门一般牢靠,若是郑州丢了的话,开封危矣。于是,他分兵一万五千驻守郑州,如此一来的话,郑州就有近三万人马了。吴紫来这个人虽然是文官,但性格坚韧,对大周忠心耿耿,在他的带领下,郑州倒也布置的铁桶似的牢不可破。后来的事实证明,文人用兵,并不是一无是处。汉军围攻郑州三个月,竟不能破!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现在,刘凌的目光在黄河以北。 刘凌派出斥候侦察郑州守军的举动,就在涞和县等着花翎的人马到来。兵马休整倒也无事,刘凌便带了陈子鱼和敏慧,三个人换了便服,进了涞和县小城游玩。其实刘凌是看敏慧实在有些不适应军旅的生活,这才带着她出去走走。涞和县地处平原,无山无水,只有一座小县城可以转转。这涞和县如今被汉军围住,倒也无需带侍卫。只是陈子鱼身为军中监察院的最高长官,对刘凌的安全她必须负起责任。当然,即便陈子鱼不在监察院任职,她也决不允许刘凌出什么意外。 监察院六处的护卫,在暗中护着三个人进了涞和县城。 第三百五十五章 谁人一声吼 这涞和县城并不大,南北东西,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走完。只是这里离郑州很近,所以商业颇为繁华。大战过后,经过这些天的适应,涞和县城里的百姓也习惯了汉军就在城外驻扎着,商铺都开了门营业。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总不能汉军一日不走他们就一日不做生意吧。 后来这些商人们逐渐发现,当初不开门做生意是件多愚蠢的事。城外有五万汉军,虽然平日里规定士兵不得擅自入城,但还是有不少进城购买物品的汉军士兵进来。这些汉军买东西从来不恃强凌弱,该给多少钱一个铜板都不会少给。而且,汉军用的是大周铸造的五铢钱,或者是最通用的银子,商人们实实在在的增加了不少收入。 他们虽然没有经历过兵乱,但商人们走南闯北见识的也多了。有多少城镇被某一方的军队占据之后,往往都是搜刮一空。别说给钱,能留下你一条命就算菩萨保佑了。当初徐胜治的灰衣军攻破同州的时候,乱兵在城里烧杀抢掠了五日,有多少户家破人亡,多少白骨埋入黄土!这是匪军,而大周的那些官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左武卫在寿州剿匪的时候攻破寿州,屠城三日,几万人口的大城硬是杀了个干干净净。理由很简单,因为寿州的百姓协助叛匪守城! 两相对比之后,百姓们对汉军的好感更强。见到汉军登门购物,他们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军爷,语气中没有一点轻蔑的意思。 陈子鱼还好些,已经习惯了军旅生活。敏慧还是第一次进入军营中,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女孩子家要用的东西也没带齐备,刘凌这次就是带着她进涞和县城购买一些日常用品。虽然刘凌不担心安全上的事,但出门总得带几个随从,打听事情啊,买东西啊,这些事刘凌其实一点也不擅长…… 随从打听了一下,这涞和县城最大的商铺有三家。一家酒楼,叫做松鹤楼,乃是百年的老店。一家文宝斋,一家春风一度搂。文宝斋,顾名思义,卖的都是上好的文房四宝和咕咚玩物和书籍。至于春风一度楼,这个就不需要解释了。 这三家好像没有必要去,因为这三家所卖的东西敏慧都不需要。倒是敏慧提议先去文宝斋买一些纸张书籍,她说王爷的纸张快用完了。刘凌倒是摆摆手道:“先去松鹤楼,大营里的伙食实在谈不上美味,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先喂饱了肚子再说。” 敏慧知道王爷这是为自己考虑,心中感动,跟在刘凌身后往松鹤楼走去。才到门前,一个店小二殷勤的迎了上来:“几位老客,可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今天打算吃点什么?” 这是客套话,当不得真。只是这份热情殷勤的劲头让刘凌毕竟欣赏,毕竟城外就有数万大军驻扎着,这小儿还能保持着乐观积极的心态,这很难得。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松鹤楼能经营百年不倒,甚至在乱世中依然安如磐石,靠的就是这种一如既往的态度。当然,背景是少不了的。只是如今,松鹤楼的背景也没什么可提的了。松鹤楼的老板姓裴,据说是出自裴家的一个支脉。现在大周掌权的虽然还是裴家的人,但城外却是数万汉军。这背景不拿出来还好些,拿出来显摆的话搞不好引火烧身。 幸好,汉军的秩序很好,并没有人来城里闹事。虽然松鹤楼的老板每日里提心吊胆,但好些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刘凌步入松鹤楼的时候还很早,不是饭点,所以酒楼里的食客并不多。这样一来,这楼子里倒也显得清净。刘凌要了一个单间,几个侍从就在门外等候,陈子鱼和敏慧跟着他进了单间里。 经商多年的人,早就已经成了精。裴西山坐在甲子号房里,第一眼看到刘凌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就确定,这几个人大有来历。其实判断出这一点很简单,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事。涞和县城里的大户人家,裴西山全都认识。而现在汉军封城,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这个时候还能身穿锦衣带着扈从来酒楼的人,其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裴西山眉头一挑,心道,看来这是一个大人物。 这些日子身穿便衣松鹤楼吃饭喝酒的汉军军官也不少,军营里的伙食实在能淡出鸟来。所以,这段日子闲下来之后,有些将军们不方便明目张胆的来城里喝酒,于是穿了便衣而来,这些人是很好认出来的。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即便现在没有战事,私自外出饮酒也是触犯军法的。 其实说起来,刘凌并不禁止饮酒。他是了解军营生活的,俗话说,当兵三年,皆是一条快抢。到青楼消费大头兵们最亏,就败在一个快字。征战在外的时候女人是碰不到的,若是再不准喝酒的话,很多人心里都会有怨气。所以,刘凌的军营中有一件必备的东西,就是酒。这是汉军的一个特色,辎重营会携带大量的酒水。 刘凌不是不知道有很多军官甚至士兵到县城喝酒,因为一直很规矩,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汉军士兵的军饷很丰厚,士兵们手里并不缺钱,卖命的生涯偶尔买一回醉,无可厚非。 进入县城的时候刘凌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进城采购的士兵一队一队的很整齐,没有发生与老百姓冲突的事。这让他很欣慰。 他坐下点菜的时候,裴西山正在犹豫着是不是亲自上去招待一下。他不敢和这些汉军将军们走的太近,因为他知道汉军不会在涞和县长久的驻扎下去。万一将来周军杀回来,自己和汉军接触太深的话,会引祸上身。裴家出来的人,就算是一个支脉的小人物,考虑问题的时候也会权衡利弊。之前来松鹤楼的汉军将领们,他一直保持着距离。每一个都尊为上宾,每一个他又都避之不及。但是这一个,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个俊朗的男人,是带着两个女人来的。裴西山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人在汉军中绝对有着很高的地位!一般的将军,谁能带着女人在军队里?忽然,一个念头在裴西山的脑海里闪现出来,这念头惊的他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 “快!” 裴西山连忙起身,吩咐手下人道:“去告诉苏厨子,让他把浑身的本事使出来做一桌子菜送到听云阁去,别留手!等等!我亲自去!” 裴西山急匆匆的下了楼,直奔后厨而去。 到了后厨,裴西山交代苏厨子道:“把你浑身的本事都给我使出来,整治一桌子酒菜,捡你最拿手的做!一会儿我亲自送到听云阁去,今天来了贵客!你先忙活着,我得到前面去吩咐一声,今天不做别的生意了!” 一身肥肉的苏厨子呵呵笑道:“掌柜的,来了什么客人这么显贵?还让您这么劳师动众的伺候着?” 裴西山瞪了他一眼道:“问那么多干嘛,伺候好了今日这位爷,我给你涨工钱!” “得嘞!有掌柜这句话,今天我就豁出去了。” 裴西山又急匆匆的到了大厅里,吩咐店小二将门板扣上一半,吩咐说今天不再营业,给来的客人们告罪。说完又返身回了后厨盯着苏厨子做菜,生怕苏厨子不肯尽心尽力。裴西山知道,自己或许会迎来一个机遇! 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今天的灵光一现,他为自己赢得了一份光明的前途。一年以后,当整个裴家都随着大周的覆灭而烟消云散的时候,惟独他这个最细枝末节的小人物活了下来。并且,他的松鹤楼在后来迁到北京城之后,成为了第一批迁到北京的商业之一,并且逐渐成为了酒楼行业的当中翘楚。裴家,因为他今日的举动,再一次开枝散叶。一直到后来大明朝的时候,松鹤楼才毁于一场大火。 裴西山亲自端着一盘菜上了听云阁,将菜放在桌子上之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介绍道:“这位公子是初次到我们松鹤楼来吧,我是松鹤楼的老板裴西山,给公子见礼了。这一道叫做……”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大喝:“凭他奶奶的什么!你们开酒楼还有不开门迎客的时候?老子今日还就吃定了这酒!”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公子无双 裴西山眼皮跳了一下,偷眼去看刘凌,却见这个年轻英俊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快,云淡风云。裴西山放下了心,告了一声醉便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陈子鱼不动声色的看了刘凌一眼,没有在刘凌的脸上看到什么不愉快,她起身,走到门口,对站在外面的两个监察卫低声吩咐了两句。两个六处的护卫点头,随即跟在那裴西山的后面下了楼。 两个六处的监察卫并没有穿着象征着监察院身份的黑色制服,他们在门口站定,朝着门口喧闹处看去。刘凌对自己麾下的将军们都很熟悉,刚才听门口那喧哗之人的声音,似乎并不是汉军中人。刘凌倒是有些好奇,这涞和县城四周被汉军围的铁桶似的,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县城里?他可不会认为在门口闹事的是涞和县的本地人,这松鹤楼乃是百年老店,城里的大户官老爷早就跑没了,谁敢在松鹤楼闹事? 站在门口的两个监察卫并不是陈子鱼的手下,他们是六处的护卫。他们两个都具备银衣的实力,而且,在银衣中也是佼佼者。刘凌身边本来是有两个金衣的,那就是聂氏兄弟,但刘凌这次出门并没有带着他们兄弟二人,毕竟刘凌不认为在这涞和县还能出什么差池。而且,刘凌对自己的功夫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聂氏兄弟这几天有些反常。两个人一反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刘凌也没有问过他们,但刘凌猜测,应该是和他们的仇家有一定的关系。南下以来,聂氏兄弟就和以往有些不同。尤其是越接近开封,他们两个的心事似乎越重。刘凌不带他们两个出来,是不想让他们两个为难。这两个人虽然对刘凌谈不上有多忠心耿耿,但做事严谨用心,从来不曾玩忽职守,所以刘凌也不会亏待了他们两个。能把他们留在大营里,刘凌就不会带着他们两个出来。刘凌想着,过几天大军北上渡过黄河之后,他们兄弟二人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门口那粗狂的声音说道:“老子从几千里以外来,一路上走过的地方,但凡有酒楼从来没有遇到过不开门接客的,怎么你们这劳什子的松鸟楼就这么牛气?我告诉你,再挡着老子,老子一拳砸烂你这招牌!” 裴西山皱了下眉头,脸色阴沉的走了出去。在涞和县,还不曾有人敢在松鹤楼捣乱。更不会有人敢叫嚣着砸了松鹤楼的招牌,最不能忍受的是,那家伙居然说这里是松鸟楼!县老爷在的时候,对裴西山也是客客气气的,有裴家这棵大树的蒙阴护佑,即便是他这样的支脉之人也无需怕事。他们裴家这一脉到了他这代其实算是彻底的日落西山了,仕途上注定了没有他的脚步,他能继承小县城里的一座酒楼经营,已经算混得不错的了。但,裴家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哪怕是他这样远离了实力中心的小人物。 裴家树大根深,实力雄厚。不光是在开封,整个大周各地都遍布着他们裴家的人。 裴西山今天更无须害怕,因为他知道听云阁里那人,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放肆的。来人若是汉军中的将军,那就更无须害怕了。若是江湖上的人,裴西山自己就是一位散手功夫的高手,店里面的十几个伙计也个个都有功夫在身,他还真没什么可怕的。平日里他能接着裴家的势,今天,他能借来的势更大! “这位客人,本店今日有贵客临门,实在不方便做生意。还请海涵,日后再到我松鹤楼吃酒,一律免帐。” 裴西山压着火气,对门外抱拳说道。 回答的是一声轰的巨响,只见那关了半扇的门板被人用什么东西轰的粉碎。一条壮武的身影阔步走了进来,伸手一把朝着裴西山的胸前衣襟就抓了过去。裴西山没料到来人说动手就动手,哪里像是来吃饭的,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裴西山退后一步闪过那大汉的手掌,一拳迎胸打了过去。那大汉竟然不躲不闪,硬生生的挨了裴西山一拳! 砰的一声响,倒是裴西山被震的连连倒退。他一皱眉,甩了甩生疼的手说道:“横练?” 那壮汉哈哈大笑道:“算你还有一分眼里,想不到一个小县城里的酒楼老板也有这份身手,不错不错,来来来!陪老子再过几招!” 说完,一扬蒲扇大的手掌朝着裴西山的脸上都扇了过去。裴西山大怒,这人出手明显没有什么招式,完全是泼皮打架的混账路数。知道这壮汉练就了一身的横练太保的功夫,刀枪不入,裴西山侧山闪过去那一掌,一腿提下那壮汉的下体! “哎呀!你这老东西好不要脸!” 那壮汉双腿一合将裴西山的攻势封住,裴西山这一腿踢在那壮汉的膝盖上,就如同踢在一块铁板上一样。脚下一阵钻心疼痛传来,裴西山踉跄着往后退了出去。那壮汉一脚揣在裴西山的胸口上,顿时,裴西山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后飞了出去,撞翻了几张桌子才落了地。松鹤楼的伙计们见老板挨了打,嗷嗷叫着抄起家伙就奔那壮汉打了过去。那壮汉也当真悍勇,不管对方用什么东西打在他身上都是不躲不闪,然后一拳一个将那些伙计全都放倒在地。 “奶奶的,非得让老子动粗来进的来你这破店!赶紧去捡拿手的好菜做些上来,饿了老子不算什么,若是饿了我家公子,看老子不拆了你这破店!”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两道身影闪电一样欺到他的身前,一人出掌直取他的眼睛,另一人矮身一拳朝着他的下阴砸了出去。这两个人出手又快有恨,找的正是那壮汉得意的空当。而且这两个人出手的速度,远比裴西山要快得多!正是那两名监察院六处的护卫出手了,这两个人都是银衣的水平,放在江湖上也是能独霸一方的高手。只是这两个监察院的护卫显然还是低估了那壮汉的横练功夫,只一闭眼,那一掌打在他的脸上啪的一声响,却根本没有戳瞎他的眼睛! 下面那一拳实实在在砸在了他的身体上,他却丝毫都没有反应! “奶奶的,怎么今天尽是遇到这阴毒的家伙!” 那壮汉大怒,一拳砸了出去。这一拳带着呼呼的风声,竟然隐隐间有风雷之相!那两名监察院的护卫快速后退,避开了那壮汉的一拳,还待要攻,却听到门外有人说道:“金刚奴,停手。” 那壮汉本来已经占了上风,再一拳将一名监察院的护卫砸得倒飞了出去,另一名护卫抽出短刀斩在他的肩膀上,竟然不能砍入分毫!他的拳头本来已经扬了起来,听到门外那人说话立刻就住了手,乖乖的放下了拳头。 一人一袭青衫,缓步走了进来。 这人看样子也就二十岁上下,眉如远山,眼如日月,秀美的如同处子,眉清目秀,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书卷气质。 “只是吃一餐饭而已,打打杀杀,没了胃口。” 那青衫男子叹道。说完,只是不经意的看了那两名监察院的护卫一眼,随即转身就要离开:“淮扬鹰爪门的二代弟子,辱没了门风,该打。” 那两个银衣监察卫顿时一惊,脸色苍白了起来。 那金刚奴嘿嘿一笑道:“听到没,我家公子说你们俩该打,那就是该打了。老子已经收下留情,算你们运气。” 他转身就要追那公子,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两个双生兄弟,使得一手好剑法,这江湖上应该也没有几个人能胜得过他们兄弟联手的。一个叫聂福,一个叫聂禄。长得颇为标志,二十七八岁的年纪。” 那公子本来已经出了门,听金刚奴说话不又皱眉道:“多嘴!” 那壮硕如虎豹的金刚奴立刻就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道:“唉……我有多嘴惹公子生气了,该打!” 那公子道:“我生的什么气,你再多嘴,今日的饭就免了吧。” 金刚奴一愣赶紧乞求道:“公子洪恩,千万别不给我饭吃。” 那公子也不再言语,只是往前走去。微风吹拂,青衫飘摆。 裴西山咬着牙问那金刚奴道:“你家公子叫什么名字,可敢留下?” 金刚奴哈哈大笑道:“我家公子天下无双,名字说于你知道又有何妨?你便记得了,剑门少主便是我家公子!”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可思议的事 “公子留步。” 陈子鱼站在楼上施施然说道:“我家主人好客,想请公子小酌一杯,公子可否赏脸?” 她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站在二楼上说话,声音清脆悦耳,身材玲珑,真如仙女下凡一般。那公子本已经出了松鹤楼的残破大门,听到陈子鱼说话回身看了一眼,随即点头道:“闻音而知雅意,有姑娘这样的佳人为伴,想必你家主人也是一个有趣之人。” 说完,那公子竟然返回,举步走上楼梯。他一步一步的拾阶而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陈子鱼身边剩下的几个侍卫却顿时如临大敌一般,身子竟然不断的颤抖起来。那样子,就如同遇到了天敌一般。可是,陈子鱼却感受不到一点逼人的气势,看那公子神态自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公子到了楼上,也不客气,很自然的举步走入了听云阁。陈子鱼对裴西山说道:“有雅客至,劳烦掌柜的再收拾一桌菜肴上来,连并这破碎的门还有伙计们的伤药钱,一会儿一并算与你。” 裴西山揉着胸口说道:“如何敢劳烦姑娘破费,些许小钱,姑娘千万莫再说。” 陈子鱼嫣然一笑,转身进了房间。裴西山不敢耽搁,赶忙又去了厨房,吩咐那苏厨子再做一桌子酒菜上来。那苏厨子此时拿着菜刀正站在厨房门口哆嗦着,听到吩咐连忙又钻了回去。也再不用裴西山盯着,使出浑身解数做了满满一桌子佳肴。这苏厨子虽然胆小怕事,但祖传的手艺着实了得。菜肴色泽鲜艳漂亮,口感也是十分的香甜爽滑。 刘凌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请坐,赎刘某冒昧了。” 那公子也不客气,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来。敏慧给他满了一杯酒,他端起来闻了闻然后品了一口:“想不到此处竟然也有佳酿,倒是险些错过了。只是酒中略有钱权的庸俗气,可惜。” 刘凌之前也觉得这酒很好,清冽甘甜,实乃不得多的的佳品。他适才问过裴西山,知道这酒乃是按照他们裴家秘法酿制而成,还要在深窖里埋藏最少五年方可取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酿。只是,这公子只品了一口却说出此酒带着些许的钱权味道,实在让人有些惊讶。 刘凌陪着饮了一口道:“公子如何品出这酒中的庸俗气?” 那公子道:“非品,我也不是神仙,只能品出这酒的年限,却品不出这酒的风骨。” 刘凌一怔:“那公子如何得出这钱权二字?” 那公子叹道:“王爷富甲天下,拥兵百万,这还不是钱权二字?” 刘凌眉头一挑,随即又放松下来:“公子好心机,佩服。” 那公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也算不得什么好心机,这涞和县被王爷围的铁桶似的,外人进不来。城里的百姓中,有资格身穿锦衣的只怕早就逃之夭夭了。而王爷军中的虎将,谁又有资格携带女眷?想来想去,除了王爷我却也想不出别人来。” 刘凌道:“胸中有沟壑,不动亦如虎。聂公子,果然天下无双。” 这次轮到那聂公子神情一窒:“想不到山野莽夫的名字,也能扰了王爷清听。” 刘凌道:“恰好有人跟我说过公子而已,幸好,我这个人的记性一向不是很差。” “那二人在王爷军中?” 聂公子放下酒杯,淡淡的问了一句。 “在。” “如此也好,正巧顺路清理门户。” “公子可否手下留情?” “为何?” “他二人于我有救命之恩。” 聂公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活王爷一命,而活天下百姓,功德无量,这两个人就留在王爷身边吧,我不在追究。” 刘凌抱拳道:“敢问公子姓名?” “聂摄” 刘凌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犹豫了一下问道:“公子智慧如海,修为如天,可愿意……” 聂摄摆了摆手道:“闲散惯了,王爷勿怪。” 刘凌也不再说,只是让敏慧给聂摄满酒。不多时,苏厨子就做好了一桌子美味佳肴。由裴西山亲自端着一盘一盘的送上来,陈子鱼和敏慧只是站在刘凌身边,这一桌子菜倒是只有刘凌他们二人享用。聂摄朝门外说道:“金刚奴,且上来吃饭,不可鲁莽,不可多言。” 刘凌也不在意,反倒对这聂公子直爽的脾气十分欣赏。那金刚奴进来之后先给刘凌见了个礼,然后坐下就吃,果然一言不发。只是他着吃相实在不敢恭维,只片刻,他那半边桌子上的菜肴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搬着菜足足吃了十六碗白米饭,金刚奴也不说话,抹了抹嘴站起来就走。 刘凌难得遇到这么两个妙人,心情十分的开怀。那聂摄却吃得不多,每一样菜都是浅尝即止,倒是白米饭也吃了两碗。三个人只顾着吃饭,谁也不再说话,场面却偏偏一点也不沉闷。刘凌让陈子鱼和敏慧出去叫裴西山给她们两个做菜,陈子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乖乖的退了出去。只是她和敏慧两个人眼神里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心,聂摄却道:“你家王爷恩德于天下,我不敢逆天做事,放心。” 待一餐饭吃完,裴西山带着伙计收拾了桌子,换上香茶。这裴西山不亏是大家出来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属一流。他现在可没想着如何再找回面子来,只是有些诧异,为什么汉王殿下对这个书生一般的人物如此礼遇? 听云阁此时只剩下刘凌和聂摄两个人,气氛一直有些僵硬。刘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的问道:“聂公子,为何笃定我能带给百姓福祉?” 聂摄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说,我是一个神智经常会错乱的人,你信吗?” 刘凌皱眉,没有回答。 聂摄品了一口香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异于常人。在武道一途,我无敌手,放眼天下,也没人比我更有天分。但这并不是我异于常人的地方,武道,勤能补拙,天分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而另一件事,却让我痛苦至今!”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伤感,孤独而落寞:“我能预见未来,你可信?” 刘凌骤然抬头,猛地看向聂摄,却见对方一脸的苦涩:“我总是能看到很多未来发生的事,却很少有令人愉悦的事情。悲惨的事件一件一件出现在我面前,而我除了能看到之外却无能为力!” 他饮茶,饮下一腔苦涩。 “我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大周必然覆灭,我能看到战乱频繁,民不聊生。在无数个夜里,我都沉浸在这种悲痛中难以自拔,发疯,发狂,控制不住自己。为了让我散心,父亲安排我到很多地方去游玩,但每到一个地方,那里将来会发生的惨事都会在我心里浮现!” “我去扬州,游玩归来后夜晚发疯,我看到无数身穿怪异服装的士兵围攻杭州城,那些士兵相貌狰狞,举着八色旗帜,男人梳着长长的辫子,凶悍野蛮。我看到无数的辫子兵最终攻进了扬州城,整整屠城十日,血流成河!扬州一城百姓,竟然被屠杀殆尽!” “我去过兴庆府,在哪里,我同样发狂,我看到了无数身穿白色孝服,来自漠北草原的凶悍骑兵屠城。整个兴庆府几十万百姓被杀光,那些野蛮的草原骑兵焚烧皇宫,行宫,甚至焚烧书籍,摧毁文明。大夏国不但文明被摧毁,不但皇族被屠杀殆尽,整个党项民族都几乎被杀干净!一个又一个部族被全灭,到处都是老人,孩子,女人的尸体,血汇集成了河。” “我到过北方,在幽州,我看到了穿着奇形怪状衣服的士兵,用一种能喷火的武器屠杀军队和百姓。皇族逃离,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强盗焚烧皇宫,奸淫女子,掠夺财宝,将一座美丽如画的园林焚烧一空,将无数的珍宝抢走运往他们各自的国家。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在燃烧。” “我去过大理,那里风景如画,但我却看到很多穿着黄色衣服,也拿着喷火武器的士兵将整个整个村子的人杀光。他们举着太阳旗帜,一边走一边杀人。天空中还有飞翔的铁鸟,投掷下能将整个城镇燃烧起来的黑色火球。还有一个一个的动作缓慢的钢铁怪兽,能喷出巨大的火球,将人烧成碎片。死的人太多了,我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下,都埋着累累白骨!” 听聂摄说着话,刘凌的心神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知道,聂摄没有说谎,因为聂摄所说这些事,他都知道!扬州十日,是满洲的八旗兵做下的杀孽。兴庆府那些穿着孝服的草原骑兵,是蒙古的铁骑遵照成吉思汗的遗旨屠灭党项一族!北方那些来自不同国度的侵略者,正是八国联军!被焚烧的,正是圆明园!而在云南,日本鬼子也是犯下了累累罪行,又何止是云南,中华大地何处无悲歌? 第三百五十八章 杀了我 聂摄苦笑道:“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疯子。” 他握着精致的茶杯,有些悲伤:“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这些话,你是第二个听我说起的。第一个人是我父亲,那还是我小时候吧,我每一次出现幻觉都会头疼欲裂,父亲请了很多当世的名医给我治病,只是那些能活死人生白骨的妙手却对我的病束手无策。你是第二个,当然,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一个病人。” 聂摄笑了笑,苦涩。 刘凌内心的震撼早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的心里此时翻江倒海一般,第一次被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这样的外力让他惊慌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聂摄所说的幻觉都是真实发生的事,那这个人必然就是刘凌。只有他,只有他知道聂摄幻觉中的那些惨烈事情,都是真实的。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聂摄会有这样的幻觉,正如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穿越到这个时代来一样。或许,冥冥中总有一些事无法解释,玄之又玄。 当聂摄说,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一个病人的时候,刘凌才从震惊中稍微的恢复了一些神智。看到他的表情,聂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是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些事情,所有人都把我看成一个疯子,一个病人。落寞而孤独,聂摄活的很不快乐,那些血淋淋的幻觉,让他夜不能寐。 “我信你!” 聂摄猛地抬起头看向刘凌,然后,他在刘凌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令他感动的真诚。 刘凌说:“我信你!” “或许,只有我知道,你所看到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的。” 刘凌也苦笑了一下:“我同你一样,都是异类。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来,我比你还要异类。你的故事说出来还有我来相信你,若是我的故事说出来,只怕连你都不会信我。” 他喝了一口茶:“说说吧,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带给百姓幸福,也是你看到的吗?” 聂摄点了点头:“或许,这是有生以来我看到的,最令人开心的一件事。我看到了一个大统的世界,一个百姓富足,天下太平的世界。我看到,在泰山之巅,你……刘凌,在做一件影响这天下的大事!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你将改变天下。” “哦?” 刘凌来了兴致:“我在泰山做什么?” 聂摄笑笑:“还是不说了,因为那是你将来要去做的事,如果我现在说出来就显得无趣了。总之,是一件大事,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或许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对整个天下来说,很重要。” 他顿了一下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说自己比我还要异类?” 刘凌想了想说道:“我以为你会看到的。” 聂摄轻笑:“我若是能整天只盯着你一个人看,或许倒是一件好事。” 刘凌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换上一副郑重的神色:“如果我说,我来自另一个地方。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你会信吗?” 聂摄愣住,过了一会儿,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信,其实有些时候,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刘凌笑了笑道:“如果有人听到咱们两个人说话的内容,只怕会大吃一惊吧。一个名满天下的聂公子,一个征战九州的汉王,原来都是疯子。” 聂摄眨了眨眼笑道:“如果有人知道的话,把这消息卖出去,能得一笔小财。” 刘凌:“你很狗仔队!” 聂摄一愣,不解道:“什么是狗仔队?” 刘凌笑道:“一种赞美,很真诚的赞美。” 聂摄道:“好吧,那么,你也很狗仔队。” 刘凌:“……” 聂摄狡黠的笑了笑,如春风化雪:“很久没有这么开坏的和人谈话了,有十年?十五年?又或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与人如此毫无保留的与人交谈过?记不得了,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终于遇到一个能听懂我说什么的人,一个与我有着同样感觉的人,很好。有时候,孤独可以杀死人。” 刘凌点了点头:“孤独可以杀死人。” 聂摄问:“我心中幻觉的那些事,真的都会发生?” 他问这个的时候,刘凌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紧张。 “是的!都真是发生。”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我来自未来。” “……有没有办法,避免那些事情发生?” “或许……不能。” 聂摄失望的笑了笑:“或许我早就知道这答案,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 刘凌来到这个时代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不设防的和人交谈。虽然,他和聂摄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谈,但是刘凌知道,这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聂摄是孤独的,他悲天悯人,他心怀天下,但他无能为力。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说,刘凌也是孤独的。虽然他现在有自己喜爱的女人,有数十万大军,有得力的部下,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前世的怀念让他孤独而无助。 聂摄站起来,看向窗外:“我该走了,有时间我还会去找你聊天。告诉聂福聂禄,让他们正大光明的活下去吧。跟在你身边,他们两个人也算有了一份不错的前程。当然,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他们兄弟做了什么违背道义的事,我会杀之。” 刘凌问道:“为何着急走?” 聂摄笑了笑:“很庆幸,我能清醒的和你聊天。因为幻觉的缘故,我每日都会疯癫一段时间。最近越来越频繁了,或许再过些日子,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就是一个整日疯疯癫癫,说着胡话,行为癫狂疯子。” 他举步走出听云阁,在门口停了一下却没有转身:“如果那一天到来的话,杀了我。” 刘凌默然,心中忽然充满了伤感。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第一次和一个人如此的相近。聂摄,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聂摄的世界是灰暗的,没有一丝光明。刘凌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来,他想拯救这个人,但是,却无从着手。杀了他?那是一种解脱吗? 聂摄最终还是转过身看向刘凌:“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控制着我的命运。从小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被自己逼疯。这就是结局吗?我周游天下五年,在寻找答案。不过,不管那力量如何强大,我都不会放弃。” 他笑了笑,忽发狂态:“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的路,自己来选择。” 刘凌站起来,看着聂摄的背影,内心世界一片空白。 在聂摄走后,陈子鱼和敏慧两个人走进了听云阁,她们第一次发现在她们心中永远那么坚毅自信的刘凌,看起来好像很疲惫。刘凌做在椅子上,身体里没有一丝力气。陈子鱼默默的走到他的身边,双手放在刘凌的肩膀上,轻轻的帮他揉捏着。敏慧站在刘凌的身边,看到王爷疲倦的样子,心里慌的要命。她想哭,却强自忍住。 刘凌抬起手握着陈子鱼的手,看着她笑了笑:“放心,我没事,只是忽然间感觉很累。一会儿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 敏慧眼圈红红的说道:“回去后我给王爷配一副安神的方子,王爷好好休息几天吧。” 刘凌伸手在敏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道:“不用药,只是听故事入了神,一会儿就好了。” 他笑笑:“刚才那个人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如果有机会,我给你们两个讲讲他的故事。只是,现在还不能说给你们听。” 见到刘凌疲倦,陈子鱼和敏慧也没有心情再去逛街,陪着刘凌回到了大营。其实刘凌只是因为太过于震撼,一旦松懈下来难免会感觉很疲倦。这种疲倦,就好像在千军万马中来回冲杀耗尽了体力一样。他知道有些话不能对陈子鱼她们提起,因为那样的话,只会让她们惶恐罢了。刘凌躺在床上,虽然疲劳却久久不能入睡。最终还是做起来,将聂氏兄弟唤了进来。 “王爷有什么吩咐?” 聂人敌,也就是聂摄所说的聂福。聂人王原名叫聂禄。两个人是聂摄的小书童,后来偷了聂家的剑谱逃走。 “以后你们兄弟不必在躲躲闪闪了。” 刘凌靠在椅子上,看着聂氏兄弟说道:“今日我见过了聂摄。” 他不在意聂氏兄弟忽然爆发出来的戒备,也不在意这兄弟二人脸上那种震撼惊慌的表情:“他答应以后不会再追究你们兄弟的往事……跟我说说,聂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聂人敌攥紧了的手无力的松开,这一秒钟,他竟然汗流浃背。同他一样,聂人王也是心神巨震,似乎被抽空了生机一般。 “公子他,修为天下无双。” “你们兄弟联手呢?” “天差地别。” “十二金衣同出?” “公子只需一剑。” 刘凌笑了,眼神明亮。聂摄,或许,咱们注定了是朋友。 第三百五十九章 提兵向北 花翎的大军是在刘凌全歼周军疾字营骑兵之后十五日赶到的,杨业率领大军征服南方数州,领三万大军剿杀俘虏周军,绿林兵十几万。回到唐州之后,花翎便和杨业二人留下数万人守城,点起五万精兵,却因为大雨滂沱道路泥泞而耽误了行程。赶到涞和县之后,花翎和杨业两个人在刘凌面前请罪。 刘凌看着拜倒在自己面前这两个年轻将军,这两个大汉军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笑道:“天逢大雨,道路泥泞,这非人力可抗,你们两个何罪之有?”他伸手将花翎和杨业拉起来笑着说道:“唐州以南六州之地,仅仅三月就被你们两个平定,这份大功,我可是记在心里的。” 刘凌命人取过酒水道:“来,我先敬你们两个一碗酒!” 花翎和杨业赶紧单膝跪倒,接过酒碗同声道:“为王爷寿!” 刘凌笑道:“为天下百姓寿!” 三人将酒同时一饮而尽。 刘凌下令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兵发怀州。花翎大军从唐州远道而来,士兵劳乏,且从洛阳发来的粮草还在半路,再者黄河以北的局势还不明朗,刘凌并不急着发兵。监察院的战报每日都会送到大营里,裴战如今率领十五万定安军正在与朱三七率领的成德军激战,双方互有胜负。刘凌知道,若是自己贸然率军加入战团的话,说不得裴战和朱三七就会同时将矛头对准汉军。 十万汉军云集涞和小县,虽然按兵不动,但郑州的吴紫来开封的李天芳全都绷紧了神经。最近巡逻的哨骑光是来自郑州的探子就抓了不下百十个,由此可见吴紫来和李天芳两个人有多紧张。按理说,郑州和开封的兵力加在一起足有十万之众,且这两地皆是大城,着急百姓守城的话,无疑还会增添数十万人。刘凌只有十万人马,吴紫来和李天芳不应该太紧张才对。只是刘凌的威名太盛了,不管是吴紫来还是李天芳,都对刘凌有着难以掩饰的顾忌。 花翎和杨业详细汇报了征战南方六州的经过,其实平定这六个州比想象中要容易一些。这六州,守城的皆是郡兵,其战斗力远不如大周的正规战兵。而且汉军到来之后,守城的军民早就人心惶惶。州府还好些,那些小县的县令见到大汉雄狮一到,几乎没有人敢抵抗,纷纷开城投降。至于那些绿林兵,其战斗力还不如大周的郡兵,一战击溃的比比皆是。 将经过说了一遍之后,杨业说道:“周军已经没了士气,那些郡兵见我大军一到举城投降的比比皆是。值得一提的是,倒是南唐的军队战力颇强,远不是传言中那般的绵软。当年被周军打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军的运气所致。” 刘凌闻言问道:“怎么,与唐军相遇了?” 杨业道:“二月底,属下攻克安州,休整了十日,三月初南下进逼黄州。沿路遇到了寿州巨匪杨一山的残部,克之,杨一山独自一人逃离。三月二十日,属下率军进抵黄州,却见两万唐军也刚刚赶到正要夺取黄州。属下派人探知,那支唐军是属于唐国江北道兴盛军,领兵的大将是兴盛军节度使李挽之的麾下大将朱正。唐国屡受大周欺凌,更是丢了十四州疆域,唐国国土锐减了三成。那唐国的皇帝李煜见大周如今溃乱便想夺回十四州之地,于是遣李挽之发兵攻黄州。属下派人正告朱正命其退兵,朱正拒绝,次日属下发兵攻其大营,唐兵奋力相抗,足三日,方败之。虽然战败,但唐兵退走是严谨有度,丝毫不见慌乱,其军队阵容士气可见一斑。” 刘凌皱眉道:“李煜?便是那个作出‘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的南唐皇帝李煜?” 杨业道:“正是,原来王爷早就知道此人了。” 刘凌在心里叹了一声,又是一个早产儿。这南唐后主李煜,按照历史来说,此时应该还是定安公,为了不被他那个阴狠毒辣的哥哥猜忌,自号钟峰隐者以避祸,整日寄情于山水诗画,不敢过问政事。可是如今李煜竟然已经几位,说明他那个短命的哥哥比历史上的更加的短命。刘凌暗叹,也不知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历史进程,还是自己所处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世界。不管怎么说,他这只从未来飞来的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已经在某些地方刮起了龙卷风。 这南唐的皇族也听悲催的,李煜是南唐中主李璟第六个儿子,在他上面还有五个哥哥,理论上皇位是无论如何也乱不到他来继承的。不过这李煜运气好,他的二哥,三哥,四哥全都早夭,实际上说来,他算是次子。而他那个大哥,太子李弘冀为人猜忌严苛,心狠手辣。为了继承皇位杀掉了他的叔叔李景遂,因为中主李璟说过一句话,位终及弟。意思是说,他死后皇位是要传给弟弟李景遂的。李弘冀身为太子,却注定了继承不了皇位,这得多憋屈?更何况,如果他叔叔即位的话,他这个太子还当不当得下去也未可知啊。所以,李弘冀便杀了李景遂。这样一来,李弘冀的前路就一片光明了。他那个糊涂老爹也就只能将皇位传给他,总不能传给一个死人吧。 可惜的是,李弘冀在杀掉他的亲叔叔后没多久就暴病而亡了,于是,好运气的李煜就顺利即位。李弘冀死后,中主李璟打算立李煜为太子,大臣钟谟说:“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李璟怒,找了个借口把钟谟贬为国子司业,流放到饶州,封李煜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令其住在东宫。这钟谟其实也是不开眼,皇帝前五个儿子都死了,论也轮到老六了,你还说人家不好,非得说老七李从善好,这不是自找没趣吗。俗话说的好,排排坐,分果果,你鼓励皇子不要排队,皇帝自然要打压你。 这李煜的结局刘凌是知道的,他死于宋太宗赵光义所赐的牵机之毒,死的时候四十二岁。但现在刘凌不敢这么肯定了,因为,赵匡胤,赵光义这兄弟二人,到了现在还没有出现。如此说来,这李煜的下场难道有所改变? 李煜这个人,做皇帝不行,作诗词还是很有些水平的。流传后世的名句数不胜数,尤其是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更是传唱千古。他写词好,最后也是因为写词而得罪了赵光义才被毒死的。可以说,这是一个很悲催的人物…… 这段历史告诉我们的是,不熟悉业务千万不要大包大揽。李煜就是一个文艺青年,做皇帝显然是不行的。 想到李煜这个人,刘凌对将来必然要进行的南征多了一分期待。 详细询问了一下唐军的装备,人员素质,战斗力,刘凌对唐军有了第一次的了解。杨业对朱正这个人颇为推崇,由此可见唐军的战斗力远不是传说中那么弱。其实分析一下也不难猜出其中的关键,大周当年南征的时候,正是大周武力最强大的时候,百万大军,皆是善战之师。柴荣地位稳固,威望无与伦比,周军团结一致如同一块铁板,一柄横刀。那个时候的唐军远不是周军的对手。但是现在,大周纷乱,各地将军自保实力,谁也不愿意耗损自身的实力与人血战。可越是这样,大周国内越是打的乱七八糟。大量的善战老兵死于内战,此消彼长,所以倒是显得唐军的战斗力颇为突出了。 刘凌听完杨业详细说完战斗的经过之后,心里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让监察院的触角伸得再远一些了。目前监察院的密谍,主要收集的情报大部分都在辽,夏,周这三个国家内。对于南方诸国,却很少关注。不然,刘凌也不会才知道李煜竟然已经提前登基了。 不过刘凌深知,现在的重点还必须放在北方三国,南征,时机还远远未到。 大军休整的第二日,从洛阳发来的粮草补给也到了涞和县。这次押送补给的正是刘凌调来的赵二,地方上已经稳固,赵二还是到前线来比较合适。休整三日后,粮草齐备,士气旺盛的汉军,在刘凌一声令下之后开始北上。 涞和县距离槐州不过三百里,大军即便走得再慢,十日之内也是必然能走到的。如今控制怀州的乃是裴战的定安军,根据监察院密谍送来的情报,怀州中守军不过五千人,取之,易如反掌。怀州若是丢失,只怕裴战立刻就会将目光转过来。只是如今裴战已经率军进逼成德军的大本营冀州,再想回师只怕也是不能了。 相对于丢掉怀州来说,若是攻取了冀州,裴战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一旦冀州攻破,成德军也就宣布彻底失败了。平定北方之后回师南下,裴战可不觉得刘凌是不可战胜的。 裴战一直在刻意避免与汉军过早的接触,但他也知道,与汉军之战,无可避免。 第三百六十章 装到死 七日后,刘凌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到了怀州南门之外。怀州守军的最高指挥官是怀州郡守欧阳辉,他是个文官,不善军事,指挥防御的重任其实是抗在郡丞季非的肩膀上。只是这季非,也从来没有打过打仗,面对如滔滔潮水一般涌到城下的汉军,他也是毫无办法。 刘凌大军到了怀州城外之后并没有急着攻城,他下令士兵安营,然后派人射了一封劝降信进去。说好给欧阳辉两日时间考虑,两日之后,若是没有得到欧阳辉的消息就视为拒绝投降,汉军破城之后,所有官府人员一概杀无赦。这封恐吓意味十足的书信,让欧阳辉和季非两个人如坐针毡,几乎生出自杀的心来。 在怀州郡守的府邸里,欧阳辉按耐不住心里的焦虑,脚步急促的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的走着。 “永先,你倒是出个主意啊,只会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欧阳辉猛地停住脚步,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神不守舍的季非。 季非,字永先,唐州人士,今年三十七岁,已经在怀州为官七年有余了。他这个郡丞的职位,还是裴战北上之前刚刚提拔上来的。虽然他任的是武职,但他实则也是一个文人,欧阳辉让他出主意,他心里比欧阳辉其实还乱。 “大人……属下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啊。” 季非苦着脸说道:“如今汉军十万大军围城,把咱们怀州围的好像铁桶似的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就算咱们派人出去求援,也冲不出去啊。” 欧阳辉狠狠的瞪了季非一眼道:“求援?跟谁求援?周王远在冀州平乱,相隔千里,就算周王想救也来不及啊!再说郑州吴紫来那个家伙,他巴不得汉军进攻咱们怀州呢,这样他郑州反倒是安如泰山了!” 季非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多派人手,往东都去求援?” 欧阳辉怒道:“指望李天芳?还不如指望咱们自己!自从疾字营被汉王刘凌给灭了,李天芳就变成了一只缩头乌龟!他现在是打定了主意只守住东都就可,才不会管你我的死活。再者,你我都不是周王的亲信之人,他李天芳凭什么发兵来救你我?” 季非愁眉苦脸道:“那可如何是好啊,如今怀州城里只有五千郡兵,还皆是老弱残兵。都说那汉王刘凌百战百胜,攻无不克,凭这五千老弱可如何守得住?大人……要不?” 季非看了欧阳辉一眼:“要不,咱们降了吧?” 欧阳辉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叹道:“降也不是办法啊,咱们手里没有实力,就算是降了在汉王那里也得不到重用。而且,咱们新降,也不会委派咱们什么官职来做。到时候将你我二人遣返回老家去,还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若是汉军初来咱们就开城投降,或许汉王还会看重一些。如今咱们若是降了,那是被逼降的,只怕汉王也会看咱们不起。都怪你!说什么观望观望,若是早早的打开城门,何必有今日这烦恼!” 季非在心里狠狠的骂了欧阳辉几句,心说当初说观望观望的是你,怎么今天反倒怪罪在我头上了。只是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季非又是新提拔上来的郡丞,没有实力与欧阳辉顶撞,值得唯唯诺诺的只说些好话。 “还是大人拿主意吧,下官一切都遵从大人的吩咐。” 季非无奈,只得将皮球又踢了回去。欧阳辉端起茶杯又放下,站起来继续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他在心里反复的算计着,是投降还是坚守。若是投降,自己能换来一个什么前程。若是死守,能不能守得住,能不能坚持到有援军来救。可是正如他刚才分析的,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如今还有谁肯来救自己。左武卫大将军韩奕之倒是离着怀州不远,但韩奕之已经被汉军打怕了。汉军到哪儿他就立刻躲了,恐怕再与汉军有所接触。指望他来救援怀州,那还不如指望着雷公发威用雷电把城外的汉军统统劈死。 “你说,汉军明明有实力攻破我怀州,为什么还要给你我两天时间考虑?” 欧阳辉问道。 季非想了想回答道:“汉王刘凌应该是不想浪费战力吧,毕竟只要攻城就有损伤,汉王的目标应该是黄河以北,去寻周王裴战的晦气。咱们怀州只是不走运挡在了人家大军的路上,顺道占了而已。” 欧阳辉眼前一亮:“对!” 他一拍大腿说道:“那汉王刘凌定然是怕攻城有所损失,这才写信进城让你我投降。若是咱们降了的话,刘凌说不好也不会放过咱们。但咱们若是死守的话,汉军的伤亡若是很大,刘凌吃不消,说不好就会绕过咱们怀州?” 季非赞道:“大人果然英明!刘凌是要北上与周王决战的,他必然不肯在咱们小小的怀州浪费太多的兵力。所以只要咱们死守,汉军损失过大的话得不偿失,说不得刘凌真的就会弃城而走!” 欧阳辉有些得意的履着胡须说道:“还有一点你却没有想到。” 季非说道:“请大人明示。” 欧阳辉抚须而笑道:“咱们若是不战而降,那汉王是看不起咱们的。若是死守城池一些日子,咱们再降。那汉王刘凌看到你我的本事,也会高看咱们几分!” 季非衷心赞叹道:“还是大人想得周全,确实如此啊。” “只是……” 季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欧阳辉问道:“只是什么?” 季非叹道:“只是这尺度不好拿捏啊!若是咱们打的太狠了,汉军损失太大的话,激起了那汉王的怒火来,他真要是不管不顾的攻城,一旦城破的话,大人与下官,只怕最后连个全尸也落不下吧?” 欧阳辉一愣,随即脸色颓废的坐了下去。 “战又不能战,降又不好降,这个如何是好啊。” 又想了一会儿,欧阳辉猛地站起来说道:“拼!我听闻汉王最爱人才,若是你我守城能让其刮目相看的话,我相信刘凌不会舍得杀了你我的!既然两难选择,咱们就赌一把!两害相比取其轻,降了最起码能保住一条命,拼好了,还能拼来一个好前程!” 季非只等着欧阳辉拿主意,听郡守大人发了狠,他只好附和着说道:“那下官这就去整顿军备,先让汉军吃一些苦头再说!” 欧阳辉点了点头道:“你且速去,我稍后就去鼓舞士兵们的士气!” 等季非告辞之后,欧阳辉想了想,提笔给刘凌写了一封大义凛然的回信。大致内容是他深受大周皇帝陛下洪恩,也深得周王殿下的信任,身为臣子,守土有责,断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弃大义于不顾。纵然百死,也要报大周皇帝陛下的知遇之恩!若是汉王殿下肯成全我的忠义之心,那就大可不必劝降,放手来攻就是。我纵然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苟且偷生! 写完之后,他派了自己心腹之士从城头上做吊篮下去,到汉军大营中回复刘凌。同时他还交给那心腹一个任务,就是察言观色,看看汉王刘凌的态度到底如何。他那心腹倒也是个胆大之辈,拿了回信就下了城头直奔汉军大营而去。到了大营外面就被巡逻的汉军五花大绑的捆了送到了刘凌的大帐内,饶是他胆大包天也吓出一身的尿骚味。 刘凌看了欧阳辉的回信后哈哈大笑,对那欧阳辉的心腹说道:“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就说孤成全了他一片忠义之心。” 待那心腹走后,刘凌将欧阳辉的书信交给手下众人传看。刘凌花翎道:“你看此人如何?” 花翎看完那书信说道:“倒也是个有几分胆色之人。” 刘凌不置可否,又问赵二道:“你肯如何?” 赵二抱拳道:“看此人言辞,确实破有胆色。” 刘凌又看向花翎,花翎想了想说道:“光看这书信,此人确实有几分忠义之心。困守孤城,能做到这一点的不多。” 刘凌笑了笑说道:“真要是忠义之辈,他还会回信?你看信中言辞,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卑躬屈膝,他这是在赌,只是想方设法给自己加上一个忠义的筹码,为的是换一个好前程而已!” 刘凌心道,忠义?真正的忠义之士,乃是史可法那样铁骨铮铮的汉子!扬州被满洲鞑子围困,多尔衮的弟弟豫王多铎五次写信劝降史可法,史可法连书信都没有拆!扬州城破,史可法自刎未死被俘,多铎亲自劝降,史可法却坚决不降。多铎说:“公不见洪承畴?”意思是说只要你投降,就会像洪承畴那样高官厚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史可法却道:“某只求一死!” 这才是真的忠义! 刘凌心中冷笑,跳梁小丑,也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既然你想装忠义,那我就成全了你,让你装到死!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小小校尉一身胆 第二日,刘凌点起一万人马,命赵二为攻城先锋,他自己令人搬了一张宽大的座椅,就坐在阵前观战。旁边放一矮几,泡一壶新茶,陈子鱼就在一侧站了,她看向刘凌的视线都是倾慕和崇拜。女子爱英雄,这是不争的事实。刘凌在陈子鱼的眼里,就是当世最大的英雄。 陈子鱼穿的是监察院的黑色莲花款式长袍,配上她娇美的面容,看起来带着一种英姿飒爽的别样风姿。 陈子鱼轻轻蹲下身子去,素手皓腕,动作舒缓的就在两军阵前给刘凌煮茶。淡淡茶香,金戈铁马,两种很矛盾的境地,却如此完美的相溶。 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在悄悄间爬了起来,将东方耀的一片火红。一万人马,站成整整齐齐的方阵,士气严整。这些士兵,都是经历过无数次大战,经历过真正血与火考验的战士。在朝阳下,他们士气如虹!整齐的方阵,飘扬的战旗,构成一幅铁与血的画面。而刘凌沙场煮茶品茗,则显得如此自信而狂傲。 他是刘凌,他有狂傲的资本! 弹丸怀州城,覆灭其,举手投足之间。 他伸手一指,赵二纵马而出,在军阵前跑了一个来回。巡视了一遍自己麾下的人马,赵二抽出横刀指向怀州城头大声问道:“那里是怀州城,拦在你们前进的道路上,城里有敌人不愿意臣服于我大汉之王,你们说,怎么办!” “杀!” 汉军士兵齐声高呼,爆发出一股滔天的战意。不臣服我大汉之王者,杀之!拦我汉王前进道路者,杀之。神挡杀神,魔挡屠魔。有人拦路,斩其头颅,有城拦路,摧城拔寨!随着这一声高呼,一股肉眼似乎能看得见的杀意澎湃而出。这是一万真正的战士爆发出的杀气,足以绞碎空气! 战战兢兢站在城头上督战的欧阳辉被汉军士兵这一声震天大吼吓的险些栽倒在地,从不曾经历过战争的他,本以为仗着高大的城墙坚守几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在看到汉军那如虹的士气之后,他隐隐开始后悔,自己做出坚守几日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只是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他脸皮再厚,也做不出现在投降的壮举来。 他缩在垛口里,用胳膊捅了捅季非道:“你是武将,守城之战就交给你来指挥了,本官就在你身后,看你如何率军英勇杀敌!依我看,汉军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土鸡瓦狗而已,你不必太过于担心。我就在城下看着永先立下不世之功,击败百战不殆的汉王刘凌,这将是一份多么大的荣耀?若是陛下得知,周王得知,必然重重嘉奖。永先,你飞黄腾达之日不远了!” 季非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这功劳你要是看着眼热,你自己来指挥守城好了。打算好了投降,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只是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别说此时当着数千守城士兵的面他不能露怯,就说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没有胆子和欧阳辉顶撞。季非硬着头皮检阅了一遍守城的郡兵,然后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大堆话语来鼓舞士气。可是不管他怎么说,都远不及赵二那一问。 赵二仅仅问了一句,若有人不肯臣服我大汉之王怎么办? 杀! 见汉军已经开始集结,季非连忙下令弓箭手做好准备。怀州城小,原本配备的重弩也是年久未用,早就变成了一堆糟木头。况且,即便那些重弩能用,只有十来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就在周军郡兵们紧张无比的攥紧了手里的步弓,等着汉军开始攻城的时候。忽然见汉军大阵潮水一般的往两边一分,几辆二十几匹驽马拉着的大车从汉军军阵后面走了出来。很快,那几辆大车就到了军阵之前。在守城周军的目光注视下,那几辆大车很快被拆解,然后重新组装成了几个高且巨大的架子。 季非虽然是文官出身,却也认得那个东西! 那是抛石车! 只是,他却从不曾见过如此巨大的抛石车!看那抛石车的架构大小,足以将一块数百斤的大石头抛上城墙吧!一看到那抛石车,季非的脸就绿了。一想象有数百斤的大石被击上城头,血花飞溅,死尸遍地,他的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抛石车组装完毕之后,专门负责操作的是神机营的士兵。他们组装操作这些巨大的凶器早已经轻车熟路,很快就将一个个磨盘大小的火药包架好,只待赵二一声令下,就朝着城头发射。 赵二骑马在阵前跑了一个来回,见士兵们已经准备妥当,他以横刀一指城头大声喊道:“攻城!” 随着这两个字一出口,神机营的士兵迅速将抛石车的大臂放了出去。嗡的一声,五六个磨盘大小的火药包被点燃了抛射而出。他们操作抛石车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计算好了引信燃烧的时间和距离,保证那火药包一到城头就立刻炸开。这是积累了无数次大战得来的经验,是长时间操练的结果。 瞬间,几个黑点在守城郡兵们的瞳孔中逐渐放大,然后在他们惊恐莫名的视线里,那几个巨大的火药包轰然炸响! 巨大的轰鸣声,耀眼的火光,在城头上如同点燃了无数绚丽的烟花!只是这烟花只有一个色彩,那就是红色,以鲜血来染成。一轮轰炸之后,城头上立刻就有上百名郡兵被炸的支离破碎!有更多的士兵被火药包炸开后里面的铁钉击伤,四处乱飞的铁钉好像子弹一样,在汉军郡兵的身体上打出一个一个的血洞,在城墙上擦出一串一串的火星。 无疑,场面上是震撼的。 第一次品尝汉军这种大杀器的滋味,守城的郡兵们立刻就崩溃了。那是不可抵挡的天威,绝对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很久之前,在周军中就流传着一个传说。传说中,汉王刘凌是上天的神灵下凡,可以向雷神借来霹雳闪电,能将与其作对的敌人劈死!如今,他们终于见识到了那雷神之怒的威力,如此恐怖。 城头上顿时乱作一团,士兵们哀嚎着开始四散奔逃。原本已经准备的弓箭手被炸的哭爹喊娘,纷纷扑到在地。这就是武器的优势,身为现代人的刘凌清楚的知道,在这个时代,远程武器代表着什么。 很快,第二轮抛射轰炸再次在怀州城头炸响。其实火药包的威力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巨大,虽然对士兵们有一定的杀伤力。但是被铁钉击伤的士兵却并不会立刻丧失战斗力,他们依然还能拿起武器。只是,火药包爆炸,在心理上对守城士兵们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在他们看来,这是绝对无法抵抗的雷神之怒。 三轮抛射轰炸之后,城头上周军的弓箭手已经被完全打怕了,他们趴伏在地上,谁也不敢起身。 赵二伸刀一指,第一波三个方阵,三千名汉军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前进。两百名士兵推着沉重巨大的攻城锤,他们的目标是怀州的城门。季非被一颗乱飞的铁钉擦破了脸,肩膀上也中了一枚,头盔也掉了,劈头散发的趴在城墙上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屁股撅得高高的,就好像一只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汉军的士兵已经离着城墙不远了,可是没人指挥的周军士兵竟然没有人拿起弓箭射击! 季非已经吓破了胆子,他怎么还能想得起来指挥士兵作战。此时,他只想就这么趴着,连跑的勇气都没有。 眼看着汉军已经到了城下,云梯已经开始树立起来的时候,一个被铁钉将手掌击穿了的小小周军校尉站起来,用横刀敲打着盾牌,啪啪啪的声音在城墙上显得格外刺耳。 “站起来!全都站起来!既然要死守,就要拿出必死的勇气来!你们都是汉子,都是大周的士兵,这样趴着能挡住汉军吗?等汉军攻上城头,你们就伸着脖子等死吗?给我看清楚,他们已经到了城墙下,你们若是再不拿起兵器,他们就要攻上城头了!想想吧,你们身后的城里是什么人?是你们的爹娘,你们的妻儿,你们若是就这么放弃,谁来保护他们!既然没有选择投降,那就战吧,男人那样战死!” 这校尉将横刀丢下,抢过一名弓箭手的步弓,弯弓搭箭,一边大喊一边朝着城下射击。他就好像一个疯子,用冒着血的手将一支一支的箭送出去。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守军被他感染纷纷拿起弓箭开始射击。他沿着城墙来回奔跑,一边呼喊一边放箭,汗水从他的额头上不断的滑落,也湿透了他的衣甲。 猛的,这名小小的周军校尉将遮挡住视线的头盔甩掉,将上身的衣甲脱掉,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壮武肌肉。他不顾手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一只脚踏在城墙上,不断的弯弓射箭。阳光照耀在他汗水淋漓的身上,如此雄伟。 逐渐,被吓破了胆子的守军受到了感染,越来越多的人拿起弓箭朝着城外射去。这校尉见士兵们开始反击,仰天一阵大笑:“好样的!不要让汉军看不起咱们大周的男儿。即便城破,也要杀几个汉军陪葬!来几个人跟我去守城门,绝不能让汉军的攻城锤靠近!” 几百名士兵跟在他的身后,朝着城门楼的方向跑了过去。 城外,坐在宽大座椅上的刘凌坐直了身子,看向城头那精赤着上身的汉子。他伸手一指那人,对身边花翎等人到:“看到了吗,此人才一身是胆!” 第三百六十二章 爱才之心 花翎听刘凌这样说,知道王爷是起了爱才之心。刘凌命人打造的千里眼他们这些将军人手一个,怀州城墙上的事他也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小校尉,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小人物,不要说与赵二他们这些大将相比微不足道,就是和怀州郡守欧阳辉,郡丞季非比起来同样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偏偏就是一个这样的小人物,在战争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在那个人的鼓舞激励下,原本已经丧失了斗志的周军士兵们开始拿起武器反击,虽然这样的反击并没有给汉军造成太大的阻碍,但周军在士气上已经开始复苏。尤其是那个人率领数百名弓箭手聚集在城门楼附近,对汉军推着攻城锤的士兵展开针对性的打击,以至于推动攻城锤的汉军损失惨重。 一个能扭转战局的人,不管他的地位多么卑微,他都是一个英雄。花翎从刘凌的话语中揣摩出了刘凌的意思,所以他打算派亲兵去告诉赵二,城破之后留下那个校尉一条性命。虽然周军的开始反抗,但花翎不认为怀州能守多久。这是一种强大的自信,源自于汉军强大的实力。 他刚叫过自己的亲兵,还没有来得及吩咐下去就听见王爷叫自己。花翎应了一声,快步走到了刘凌身边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刘凌指着城墙上那一箭一箭不断的朝着汉军射箭的校尉说道:“此人身手不俗,我数了一下,这一会儿的时间,他已经连发了二十五箭,确实好臂力!那弓虽然是普通的两石硬弓,但能连发十五箭之后还有余力的,已经殊为不易了。” 花翎是箭术大家,自然知道一个人要连续开弓二十五次,甚至更多,这需要多大的臂力。一般弓箭手,能连发十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很多电影电视剧中,那些弓箭手都能不间断的连续发箭而一点都不疲劳,纯粹是扯淡。即便是两石的硬弓,连续拉开五次所需要的力量也不是普通百姓能使出来的。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胳膊的肌肉是无法承受这种强度的运动的。 连发二十五箭,那胳膊上的肌肉会肿胀疼痛成什么地步? 但是看那校尉,竟然还有继续射箭的余力!由此可见,这个人在箭术上所下的苦功远非一般人可比。没有任何一种成功是无缘无故的,不付出,就不会有收获。花翎在箭术上能有今日的成就,那是他从小时候开始到现在二十年风雨不辍的训练才有的结果。当然,再加上一点点天分。 天分这个东西有些虚无缥缈,谁也说不好,但却真的颇为重要。有的人能把看一遍的文章从头到尾记住,一个字都不会记错,而我们大多数人却只能记住其精彩的一部分,这就是所谓的天分。再比如,天龙八部中的萧峰,任何一种功夫在他手里用出来都显得极有气势。最普通的太祖长拳,在他手里用出来也是霸道之极。这也是天分。再比如踢足球,一群人每天接受相同的训练,却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出类拔萃。这也是天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便你再有天分,若是不肯努力也只会如昙花一现般迅速凋零。 从刘凌的语气中,花翎听出了淡淡的欣赏。他知道那个小小的校尉已经引起了王爷的主意,说不好,这个人王爷是要招揽的。 “要不要属下去通知二郎,告诉他城破之后留下那人的性命?” 花翎试探着问道。 刘凌的回答,却大大的出乎了花翎的预料。 刘凌问花翎:“可有把握一箭射了他?” 花翎一愣,随即自信的答道:“怀州城墙不高,属下骑马到阵前去,两百步内射下此人有十成的把握。” 刘凌点了点头,然后淡淡的说道:“那便去吧。” 花翎本以为王爷起了爱才之心,却没有料到王爷叫自己前来,竟然是吩咐要射杀了那人。其实,花翎看那人箭术精奇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若是能将此人招揽到他的麾下做事,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当然,花翎不会犹豫不决。两军阵前,生死搏杀,容不得对敌人心软。他是久经沙场的人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也明白王爷的用意,知道王爷这样做是最正确的选择。若是真的因为爱惜那人的箭术和毅力而像而心软的话,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汉军士兵死在那人的手下。王爷是一个在战场上冷静到令人害怕的人,纵然起了惜才之心也不会做出影响战局的决定来。杀了那人,周军才鼓舞起来的士气就会立刻被压下去,对汉军攻城有着巨大的帮助。若是纵容那人继续鼓舞周军的士气,虽然破城是必然的,但付出的伤亡无疑会加大几分。 花翎跟随刘凌多年,对刘凌的性情颇为了解。对待敌人,即便因为对方是一个英雄人物而心生爱惜,刘凌也不会心慈手软。比如在耀州的时候,不管是对谢俊还是谢俊麾下那残存的二十一名虎卫,刘凌其实心里是想将这些人收为己用的。但刘凌深知,谢俊和他麾下的虎卫,都不是屈居人下的人。若是强行留下其性命的话,说不得将来会发生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尤其是那二十一名虎卫,谢俊本来是想求刘凌放他们一条生路的,但被刘凌拒绝了。谢俊并不怪刘凌,相反,对刘凌的做法颇为认同。若是换做是他,他也不会留下虎卫的命。毕竟这二十一个人乃是自己的死士,留下,将来就是麻烦。 现在也是这样,因为留下那个人而增加不必要的损失,刘凌绝对不会做出不冷静不理智的决定。 花翎跳上自己的坐骑,将那张沉重的铁胎弓擎在手里,纵马往阵前奔去。一边纵马飞奔,花翎伸手冲箭壶中抽出了一支破甲锥。普通羽箭,即便能射出两百步的距离,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了力度。所以,远距离射杀,首选还是沉重的破甲锥。 仰射相对于俯射来说,难度要大得多了。借助城墙的高度,普通的两石硬弓射程增加三分之一轻而易举。但仰射,则需要更强的臂力。 两百步外,花翎也不停马,一边飞驰,一边将破甲锥搭在那巨大的铁胎弓上。花翎的动作与坐下战马协调到了一种几乎与自然的地步,他的身体随着战马的奔驰而上下起伏,但是他的目光和手臂却巍然不动。他的身体,此时和那战马如同成为了一个整体,娴熟而圆润自如。双臂猛地的一张,那寻常大汉根本就拉不开的铁胎弓被他拉开如一轮满月! 绷得一声,弓弦响处,那一箭如流星赶月,嚣张跋扈! 浩荡如彗星疾驰,暴力如山崩海啸! 那一箭,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威势,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城楼处那名周军校尉!两百步外,这一箭竟然射出了逆天之威!似能割裂穹幕,似能切开空间,霸气凛然! 其实,那周军的校尉此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的两条臂膀酸胀的几乎抬不起来,肌肉疼的似乎就要裂开来一样。而且,他的手上还受了伤。连续的发力,将伤口进一步的撕裂扩大,血从一开始流出来就没有停止过。弓还在他手里,箭就在脚边的箭壶中,但是他已经无力再开弓了。他知道,若是自己再强行开弓的话,这两条膀子说不好今天就要废在这里。他真的累了,累到了极致。 靠在垛口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两臂的痛楚远比手掌上被铁钉洞穿的伤口要强烈的多,他知道,若是再拼下去,即便不脱力而亡也会废去自己这一对引以为傲的臂膀。他需要休息,庆幸的是,周军的士气已经逐渐被他调动了起来。 忽然,他看见城下一个骑黑马的汉军将军飞骑而来,直直的奔着城门楼这边。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将军手里那一张乌黑巨大的弯弓,顿时,他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隙。 眼神一个恍惚,他似乎看到那将军拉开了那张巨大到令人炫目的大弓。一股危机感在他心里迅速的蔓延,他在一瞬间就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出于本能,他猛地往旁边一闪,但却还是慢了半分。 噗的一声,那支破甲锥破空而来,正射在那校尉的身上。幸好他提前发现了花翎,下意识的动了一下,这一箭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左侧胸口上方,只差分毫就会洞穿他的心脏!这校尉被这一箭撞的往后仰面就倒,眼前一黑,就此昏迷了过去。他身边的周军士兵惊慌失措的将他拉着往后撤,藏身在垛口后面。 花翎一箭出手,以他的眼里自然看到了那校尉闪动了一下,所以花翎随即确定这一箭并没有射在要害上。只是一箭射出之后,却再也没有补射的时机。花翎可惜的叹了一声,拨马返回了汉军大阵。 花翎下马后快步到了刘凌的身前,躬身说道:“那人倒也机警,未能一箭杀之。” 虽然花翎没有射杀了那校尉,但刘凌可不觉得花翎之前说的乃是大话。对于花翎的箭术,刘凌最了解不过了。之前他用千里眼看到了那个周军校尉闪躲了一下,心里对这个小人物倒也真的生出了几分兴趣来。他领兵作战十年,什么样的优秀青年没有见过?那校尉光凭一手箭术一身胆色还真不至于让刘凌对其产生惜才的心态,但这一份机警,倒是让刘凌颇为赞赏。 刘凌笑了笑道:“不必挂怀,城破之后,若是寻了此人便带他来见我。”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多说无益 周军的抵抗虽然逐渐的激烈起来,但被汉军的抛石车再次压制了一番之后,弓箭手组成的防御网顿时崩溃。尤其是城门楼附近,被抛石车瞄准了轰了两次之后,损失了百十名士兵,周军一时之间不敢在探出身子来。汉军推动攻城锤的士兵,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之后终于将攻城锤推到了城门下,巨大的攻城锤被拉动起来,摆动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的撞击在城门上。 汉军的抛石车如果精确度再高一些,能够将火药包精准的投射进门洞内的话,倒是可以避免一些伤亡。只是这种武器的精确程度远达不到那种标准,从五六百米外正好抛射在城门上爆炸,这种概率实在太小了。而且,以火药包的威力,即便有一两个侥幸炸在城门上也轰不开厚重的城门。 数千斤沉重的攻城锤摆动起来,每一次撞击都能震得城门口一次次的晃动,尘土欶欶的掉落下来,包着铁皮的城门被撞击的逐渐变形。二十几下之后,那城门终于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声,铁轴被撞断,整扇城门轰然倒塌了下去。见城门被攻破,赵二以横刀一指,他身后的骑兵立刻呼啸一声,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城门内。 此时,怀州城的郡守大人欧阳辉已经狼狈而逃,他一口气跑回家里,让妻子刘氏赶紧收拾细软财宝,然后他带着妻子与两房小妾,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找一家无人的民居钻了进去,想趁机躲过汉军的搜捕。无疑,欧阳辉的逃命的速度是创纪录的,从他离开城墙到躲入民居避祸,前后只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相对于欧阳辉的神速,郡丞季非的速度就慢的多了。 季非准备逃命的时候,汉军的骑兵已经杀进了槐州城内。他在城墙上受了些伤,惊慌之余只顾着趴在城墙上躲避那威力惊人的火药包,等他发现大势已去的时候再想逃已经晚了。他急匆匆的在数十名亲兵的保护下逃下城墙的时候,正好遇到一队汉军骑兵。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忠心耿耿的亲兵立刻做了鸟兽散,将季非孤零零一个人丢在那里。汉军见城墙下蹲着一个瑟瑟发抖,身穿铠甲的人,知道这是周军的一个头目,三下五除二将其绑了。 季非说什么也没有想到,汉军的攻势竟然如此犀利。在那种恐怖的武器支持下,汉军简直就是不可战胜的。现在季非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周的那些军事要塞接二连三的被汉军轻易攻破,就连西京洛阳都没能守住。汉军拥有那样逆天的武器,还有什么人能挡得住汉王的脚步? 现在他连后悔的心思都没有,只盼着汉王刘凌能够大发慈悲之心,放了自己这个小人物。只是,他也深知,汉王刘凌,可没有一颗大慈大悲的菩萨心。就在不久前,开封疾字营的九千俘虏,就被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声令下砍了脑袋,据说被砍下来的人头堆积在一起比坏州的城门楼还要高。 被汉军士兵们推搡着,季非作为第一批俘虏被押送到了校场上看押。在被汉军士兵押送的道路上,他看到一队一队盔甲鲜明杀气凛然的汉军士兵不断奔赴各个城门。还能看到不少他麾下士兵的尸体,就那么冷冰冰失去生机的躺在街道上。各家各户都紧闭着家门,还有无主的野狗被吓得夹着尾巴来回逃窜。季非看着这一切,忽然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来。他想,自己若是那条野狗,或许还能侥幸逃出生天吧。 因为战前欧阳辉派人不断的宣称汉军破城是要屠城的,所以各家各户都将家门死死的封住。用这种遇到危险就缩进壳里的办法聊以自慰,就好像一只只遇到了危险将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他们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家里那并不结实的大门上,希望能将传说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汉军拒之门外。 在恐慌中的老百姓是最缺少头脑的,他们虽然没有听说过汉军有屠城的先例,但却坚信那些外来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屠城这样残酷无情的事,刘凌还是做不出来的。历史上,真正能做到占一城屠一城的或许就只有那个号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麾下的草原骑兵了。蒙古骑兵解决了全世界数千万人的吃饭问题,只不过他们用的是最直接也最惨无人道的办法,那就是屠城。 满洲鞑子也喜欢干这种事,仅仅扬州一城,被屠杀的百姓就超过八十万,将一座好好的繁华大城变成了一座鬼城。 汉军攻入怀州之后,最激烈的战斗在城墙上展开。从城内顺着马道往城墙上攻并不容易,占据着地势优势的周军依然在顽强的抵抗着,虽然,那个激起他们斗志的校尉已经重伤奄奄一息,但他们心里好不容易燃烧起来的斗志和死志,依然支撑着他们拼死抵抗。郡守大人跑了,郡丞大人也跑了,他们却没有跑,而是下意识的与侵略者做着最后的搏杀。 随着大队的汉军步兵进入怀州,怀州四个城门接连被攻破。一座城市的大小,在当时来说最能体现出来的,就是看城门的数量。城池越大,城门越多。比如太原,开封,作为都城,都是八门。而怀州这样的中小型城市,四个城门算是标配。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城门的控制权失去之后,周军宣告彻底战败。大约有两千多名怀州郡兵被俘,押送俘虏到校场聚集的队伍连绵不绝。清理了战场之后,骑兵开始在怀州大街小巷里巡逻,清剿周军的残余兵力。紧接着监察院的缇骑入城,开始张贴安民告示。等城内基本被控制了之后,刘凌在花翎,昭先等大将的簇拥下骑马进入了怀州城内。很多躲藏在自己家里的百姓,透过窗户缝隙看到了那个传说中青面獠牙的大汉之王。刘凌进城,骑着的并不是他的坐骑红狮子,而是那只兽王破敌! 这是一种何等震撼的场面啊,很多百姓都偷偷看到了刘凌,看到了那个面目俊朗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息的俊秀男人,骑着一只比战马还要高大的黑色巨豹,缓缓的进入了怀州城内。在看到这震撼场面的那一刻,百姓们的心中都浮现出了四个字,那就是天神下凡。 赵二将城内的残军剿杀干净之后,将刘凌迎进了城内。小小的怀州城,在大汉雄狮面前,连一块绊脚石都算不上。 刘凌骑着黑豹破敌到了郡守衙门前跃了下来,拍了拍黑豹,示意它自己找地步休息,黑豹低低鸣叫了两声,随即一跃进了院子。进了衙门之后,刘凌在椅子上坐下来之后问道:“郡守欧阳辉,郡丞季非可曾抓到?” 赵二抱拳道:“郡丞季非已经就擒,属下已经派人将其押过来了。那个郡守欧阳辉倒是跑得快,应该是躲了起来,属下已经派人带了原来怀州府的衙役去搜捕。” 刘凌点了点头道:“先把季非带过来见我。” 不多时,季非被捆的好像粽子一样带到大堂前面。这季非也是玲珑之人,不然也不会爬到这郡丞的位置上,他见上首位坐着一个穿了一身蟒袍,却不着盔甲的年轻男子,猜测到此人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汉王刘凌。也不用人指点,季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罪臣季非,叩见汉王殿下。” 季非磕头如捣蒜道。 刘凌淡淡的说道:“你非孤之臣,何来之罪?” 季非一愣,随即再次叩首道:“罪臣冒犯殿下天威,死罪。” 刘凌嗯了一声云淡风轻的说道:“既然认了死罪,那就拉出去砍了吧。” 季非顿时就吓得尿了裤子,心中又是怕又是苦。心说这汉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我自认有罪,你好歹也要客气一下吧。怎么我才说死罪,你就顺坡下驴要砍了我啊。季非使劲往前爬了几步,一边叩头一边哀求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罪臣也是受了那欧阳辉的唆使,他为郡守,罪臣也不是不敢不从啊。求殿下绕我一命,罪臣甘愿做一奴仆,鞍前马后伺候殿下。” 刘凌冷声道:“孤不缺你这样的人做奴仆,若想活命也不难。” 他顿了一下说道:“孤给你一百军卒,天黑之前把欧阳辉抓到,孤便饶你不死。若是天黑之前你没有抓到人,又或是被孤麾下将士先行抓到,孤就车裂了你。” 不理会季非苦苦哀求,刘凌摆了摆手道:“去吧,你的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等亲兵们给季非松了绑,带着他出去抓欧阳辉之后刘凌问赵二道:“那周军校尉是否还活着?” 赵二知道王爷问得是谁,躬身道:“那人身受重伤,属下已经派军医给他医治,就在廊下等候。” 刘凌吩咐亲兵将那受伤的校尉抬上来,然后走到那人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脸色白的吓人。只是看着这人的相貌,倒也长得相貌堂堂。 “某……乃大周怀州郡兵从八品果敢校尉史锐!” 刘凌赞道:“你是一条好汉子,真豪杰,可愿在孤麾下做事?” 那史锐惨笑一声道:“殿下何必作态?史某虽不过升斗小民,却也知忠君报国。若是降了殿下,只怕九泉之下家父也会不得安宁。史某一生所求,唯忠孝二字。若是降了,上有愧于先帝,是为不忠。下有愧于先父,是为不孝。不忠不孝,莫说王爷招降许以厚利,就算史某黄袍加身又有何意义?殿下……请勿再多言,史某,求一死以安己心。” 第三百六十四章 八品将军 刘凌赞道:“你是一条好汉子,真豪杰,可愿在孤麾下做事?” 那史锐惨笑一声道:“殿下何必作态?史某虽不过升斗小民,却也知忠君报国。若是降了殿下,只怕九泉之下家父也会不得安宁。史某一生所求,唯忠孝二字。若是降了,上有愧于先帝,是为不忠。下有愧于先父,是为不孝。不忠不孝,莫说王爷招降许以厚利,就算史某黄袍加身又有何意义?殿下……请勿再多言,史某,求一死以安己心。” 刘凌心中叹道,莫非这姓史的都是一门真豪杰不成。扬州十日,史可法宁死不屈。但他面对的是满洲人,这史锐难道觉得我刘凌是一个滥杀无辜生性野蛮的人吗?只是刘凌再一想随即释然,不管是史可法眼中的多铎,还是史锐眼中的自己,都有一个相同的身份,那就是侵略者。虽然,多铎与刘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个是北族蛮人,一个是大汉皇族,单论身份也是天差地别。但是,不可改变的是,刘凌确实是来侵略史锐的国家的。 刘凌叹道:“孤不会许你高官厚禄,只是不想你这样的人物白白死去。你可还有母亲家人?若是有,你求死,就更加的不孝了。且,你所忠于的世宗陛下已经大行,现在大周实际掌权的乃是定安军节度使裴战,你若忠的是他,岂不糊涂,岂不白死?” 史锐咳嗽了几声,咽下嘴里的鲜血道:“殿下此言差矣,史某之忠,忠的是自己的心。世宗陛下在我心中,长存不灭。即便陛下大行龙御归天,史某终于陛下的心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史某还有一老母,殿下仁慈,还请放过家慈,她老人家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存世的时日已经无多了,但求殿下不要加之于刀枪。” 刘凌摆手道:“你不死,我便放过你的母亲,你若死,我便杀她。” 史锐皱眉,厉声道:“想不到向有慈名,心怀天下的汉王,竟然也不过是个卑鄙小人!” 刘凌也不生气,语气平淡的说道:“若能活一人命,孤就是做一世你口中的卑鄙小人又如何?若能活天下人命,孤百世轮回皆做小人又有何妨!” 他叹了口气道:“孤已不想招降于你,只想让你好好的活下去,这也很难吗?” 史锐皱眉道:“殿下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史某不过一小卒,也值得殿下苦心相劝?殿下杀我,天经地义。我效忠大周天子,亦是天经地义。难道殿下每一战,都要与某这也的无名小卒浪费唇舌不成?殿下若是此等妇人之仁之辈,这天下,不逐也罢!且,就算殿下放我活路,史某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必将招募义军,再与殿下死战到底!” 刘凌笑了笑道:“那你便活下去吧,只有一样,待你母亲百年之后再起兵不迟。尽忠之前,你还是先尽了孝道吧。莫要让你母亲白发人送了黑发人,那是这世间最悲伤的事。” 史锐心中一震,神色茫然的再次问道:“殿下到底求的是什么?” 刘凌看向苍穹,一字一句的说道:“该杀之人杀之,该活之人活之,但求一心安,仅此而已。” 史锐还待要说,忽然有一亲兵从外面跑进来禀报道:“王爷,那季非已经寻到了怀州郡守欧阳辉,尽数擒拿了,此时就来外面。那欧阳辉苦求想见王爷一面,只求能活命。” 刘凌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道:“砍了便是,莫要带到我面前聒噪!” 那亲兵应了一声,转身出了远门。 史锐不解道:“殿下何故又如此草率杀人?怀州以北百里即使泽州,那泽州郡守冯照与那欧阳辉乃是表亲,殿下若是遣欧阳辉写一封信劝降冯照,进而得泽州,岂不省事?” 刘凌看了史锐一眼,负手而立:“孤方才说过,该杀之人孤必杀之。欧阳辉曾回信给孤,义正言辞的要做一名忠臣,孤只是成全了他而已。至于泽州,弹丸之地,孤大军所向世无匹敌,何须他欧阳辉做事!” 史锐从刘凌这几句话里,感受到了刘凌心中那绝对的自信和令人心悸的霸气。这是一种绝世强者才有的风范,一举手一投足,自然而然间,气度浩然。史锐知道刘凌说的没有错,小小的泽州城,挡不住汉军的脚步。今日他见识过了汉军那霹雳抛石车的威力,泽州城墙低矮,就算有兵马数万也是守不住的。 史锐长叹一声道:“我一心求死,殿下却不肯,那欧阳辉一心求活,殿下也不肯。这世间玩笑事,莫过于此了。” 刘凌淡然道:“欧阳辉之忠,伪忠也,杀之理所当然。你之忠,真忠也,杀之,孤心难安。” 史锐一脸肃穆的说道:“今日能在城头尽我之力抗殿下大军,又能与殿下这等天下最杰出的人物相谈一番,再无遗憾了。史某只求一死,殿下若是执意放我,我回去之后定然与老母同死以报我大周皇帝陛下。殿下若是肯全了史某之心,还望照顾老母一二!” 刘凌怔住,随即默默的转身,他看向赵二,赵二点了点头道:“王爷放心,属下会下手快些,不会让史壮士痛苦。”刘凌顿了顿,心中索然,自从征伐大周一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铁骨铮铮之人。他有心放其一条生路,奈何史锐死志坚决丝毫不为所动。刘凌知道这样的人是劝不了的,不管是劝他投降,还是仅仅是劝他活下去都不会成功。正如史锐所说,就算刘凌放了他,他回去之后也会和老母一同求死。 这是一个固执的可敬的人,固执的可悲的人,固执的可恨的人。 他转身走向内堂,轻声道:“让监察院四处的人来做,给史锐……留全尸。” 监察院四处的杀人手段有很多种,可以让人痛苦不堪的死去,折磨到看不出人样来。也可以很轻缓的让人死去,没有痛苦,也能留下一具全尸。史锐艰难的侧过身子,看向刘凌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说了两个字:“多谢!” 不多时,监察院四处的人奉命到来。先是给史锐清理了伤口,然后帮他将身体擦拭干净,给他换了一身簇新的大周从八品校尉官服,扶着他端端正正的做好。史锐闭着眼,任由监察院四处的人给自己做人生最后一次洗浴打扮。这身从八品的官服是新的,但是这个品级的衣服,他却已经穿了很多年。他们史家是军户,世代从军。他也是屡立战功之人,只是出身寒微,更不会送礼走门路,所以从七年前做了这从八品的校尉,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升迁。说他心中没有一丝怨言那是谎话,但即便他的对大周朝廷的怨气再深,他也是大周的军人! 死也要死的干净,他不想让自己心中的理想沾染上污点。功名但在马上去,这句老话,曾经是激励他奋勇杀敌的支柱。他曾经坚信只要自己肯努力,肯卖命,早晚会有一日穿上大将军的朝服,光宗耀祖。但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今生注定了无法成为纵马沙场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但却没有遗憾。他,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更高贵!更纯粹!纯粹的军人,纯粹的人生! 他在椅子上做的很端正,然后示意那名监察院四处的人帮他将帽子戴好。他费力的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身上簇新的袍子,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那名监察院四处的监察卫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之后露出一颗灰黑色的药丸。他将药丸放在史锐的手里,轻声说道:“这是我们监察院秘制的毒药,名叫安归丸,无味,剧毒,吃下去会有一些不适。但你放心,此毒不会坏了你的容貌,也不会七窍流血。” 史锐结果药丸,对那四处的监察卫抱拳道:“多谢。” 那四处的监察卫叹了口气道:“本来,王爷是想给你换上一身我们大汉正三品大将军朝服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王爷又改变了主意。我想,王爷是不想让你感到为难。王爷说,大汉正三品大将军,在你眼里,或许还不如从八品的校尉。既然你要干干净净的走,那就按你想的去做。” 史锐心中感动,也很温暖,他忽然觉得,或许在汉王手下做事,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光明磊落而又充满着人格魅力的人,一个传说中冷血无情的大将军王,也是充满了人情味思虑周全的大将军王,这样的人,或许才是自己应该效忠的对象吧。若是能将一身所学,交给这样一个人,才对得起自己二十年的苦功吧? 史锐想到这里,释然的一笑,对那四处的监察卫说道:“帮我转告汉王殿下,若真有来世,史某愿做殿下一马前卒。” 他捏起药丸塞进嘴里,闭目,神态安详。 这名四处的监察卫在确认史锐已经死亡之后,站在史锐的面前,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他回到了内堂,向刘凌禀报了经过。刘凌只是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那监察卫回去。他闭着眼睛,心中落寞。 “找到史锐的母亲了吗?派人将她送到晋州去吧,好生的照顾。告诉她,她儿子已经带兵突围而走。” 负责找人的是陈子鱼,她低下头轻声道:“人找到了,只是……城破之时,听闻儿子已经战死城头,老人家……自缢身亡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奇迹 顺利拿下怀州,刘凌心里却并没有感到什么喜悦。史锐的死给了他一些触动,心里总有一些淡淡的伤感挥之不去。而史锐的老母自缢身亡,则给了刘凌强烈的震撼。刘凌在这一世算不上什么孝顺儿子,但在前世却是至孝之人。他之所以对那个便宜父皇一直颇为冷淡,是因为他深刻的知道那个所谓的父皇,对他其实没有一点感情可言。而前世的父母则不同,他们为了刘凌倾注了一生的心血。所以,对于老人刘凌总是特别尊重。 刘凌亲自去参加了史锐母亲的葬礼,史锐的母亲,是按照大汉一品诰命夫人的标准下葬的。怀州城北有一座小山,山下有小河,山清水秀。刘凌选了一块风水最佳的地方,将母子二人的坟墓相依而建。虽然这样做并不能表示什么,但刘凌能做的,或许只有这么多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怀州的百姓对于刘凌这样做说什么的都有,赞叹者有之,唏嘘者有之,愤怒者亦有之。最令人无语的,则咬牙切齿的说刘凌是惺惺作态,收买人心罢了。对于这样的舆论,刘凌连生气的欲望都没有。 怀州虽然不是弹丸小城,但也实在说不上大。汉军攻打怀州的目的并非是长久占领此地,而是用攻占怀州来扰乱裴战定安军的军心。怀州距离郑州太近,汉军一旦北上周军立刻就会反扑。这里的战略意义虽然说不上毫无意义,却还没到举足轻重的地步。汉军早早晚晚都是要离开的,除非分重兵驻守,但这样一来汉军的力量便会被削弱。 离开史锐的坟前,刘凌派人在史锐的坟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行杀气凛然的字,让人看了心中震撼不已。 “大汉王刘凌为将军史锐及其慈母树坟立碑于此,但凡有人敢毁坏坟墓者,虽千里,孤必杀之!” 刘凌立下这块石碑,是怕他率领汉军离开后,周军反扑发现此处会毁坏史锐母子的坟墓。史锐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一个高尚的军人,他的母亲是一位最伟大的母亲,刘凌不想自己离开后那些令人作呕的宵小之辈毁坟。虽然史锐是大周的功臣,但因为刘凌的缘故,难保不会有些小人借题发挥。刘凌不想让那些小人侮辱了史锐,玷污了这座坟。 刘凌预料的没有错,汉军开拔之后不久,郑州郡守吴紫来就派了三千郡兵来想夺回城池。但刘凌既然预料周军会来,又岂能让他们轻而易举的将怀州占回去?刘凌大军开拔是真的,但是却在怀州城内民居中藏了五千士兵。从郑州来的三千郡兵才一进城,就被潜藏在民居中的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吴紫来是派了斥候盯着汉军离开的,一直悄悄的跟着汉军往北行进出五六十里才赶回郑州报信。这样一来,等这队斥候星夜兼程返回郑州,估摸着刘凌的大军已经走出去二百里了。吴紫来也深知汉军攻打怀州不是为了占领,而是为了搜刮怀州府库补充给养,同时扰乱裴战的视线。所以,他才敢派出三千郡兵去收复怀州,毕竟这也算大功一件,夺回一座被汉军占领的州府,报到开封的话,显元小皇帝无论如何也会封赏一番。当然,吴紫来可不知道显元小皇帝已经丢了。 虚报一个惨烈的战争经过,虚报一个杀敌的人数,在大汉战无不胜的汉王刘凌手里夺回怀州,这可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吴紫来忠君不假,但忠君之人,未必就不好名,未必就不敢欺君。况且在现在的大周,欺君这种事,算不得什么。这满朝文武,谁不欺君?何况现在大周实在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了,刘凌自南下以来屡战屡胜,摧城拔寨,周军节节败退,大周的民心早就丢的七七八八了。 吴紫来不可谓不小心,但他想不到的是刘凌会将一支军队潜伏在民居里。周军进城之前,也小心翼翼的派了一队人马先行进城查看。只是他们想不到的事,怀州的百姓居然没有人示警。所有的人家都是大门紧闭,虽然这看起来颇为蹊跷,但百姓们畏惧战争紧闭家门也还说得过去。而且百姓们都不想牵连进去,谁会傻乎乎的去给周军示警而得罪了汉军?谁知道汉军是不是真的走了? 当来自郑州的三千郡兵小心翼翼的进了城,先是占据了南门,然后派兵占据了怀州郡守衙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全部人马才进了城,于是,他们悲剧了。占据怀州郡守衙门的周军,在看到门前挂着的欧阳辉和季非的人头的时候,他们心里就冒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强烈到让他们十分的不安。 预感变成现实很快,当周军全部进城后不久,大批的汉军士兵从民居中冲了出来。汉军从西门和东门直接沿着城墙杀向南门,并且很快就将南门夺了回来。抢夺了南门之后,汉军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相对简单的多了,关门打狗,只要你手里有一根让够害怕的大棒,打起狗来其实一点也不难。若是你手里有一柄锋利的横刀,那切掉狗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郡兵的战斗力本来就比不上正规的战兵,一见中了埋伏,周军顿时就慌作了一团。当打着刘字大旗的汉军蜂拥而出的时候,郑州郡兵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在他们眼里,刘凌是不可战胜的。在他们眼里,刘凌还是一个杀人的魔王。一个人如果没有了灵魂会疯癫痴傻,一支军队若是没有了灵魂,结局早已注定。 郑州郡兵很快就开始溃败,当他们发现被堵在城里之后,最先想到的不是拼个鱼死网破,而是先活下来再说。将乃兵之胆,为将者若是未战先怯,当兵的就算想拼命也不过是没头苍蝇一般的胡乱冲撞。在训练有素,结阵而战的汉军不断挤压下,这些小股的反抗部队很快就被剿杀干净。 三千郑州郡兵战死一千六百余人,其余全部投降。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汉军的将领只是下令扒光了他们的盔甲装备,然后就又放了他们。涞和县城外,开封疾字营骑兵九千战俘被汉王刘凌一声令下砍了脑袋。这次,刘凌是发了什么善心? 刘凌自然不会乱发善心,他之所以之前就命令率领埋伏汉军的徐胜释放了周军俘虏,无非是想让这些败兵回郑州的时候带回去一个信息,一句话。一个信息是,汉军留下重兵镇守怀州,一句话是,若再敢来攻,必杀无疑。虽然这样的烟雾弹未见得就骗得了吴紫来,但无疑,对于郑州的守军来说心理上会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一千多张嘴巴,回到郑州之后在周军大营中一宣扬,最起码能乱了他们的军心。 一千多名被扒得只剩下一身贴身单衣的郑州郡兵狼狈逃了回去,然后将战败的经过原原本本的汇报给了吴紫来。果然,生性多疑的吴紫来在听到汉军的那句威胁之后,立刻就推想到汉军一定已经离开了!若是汉军真有重兵镇守怀州的话,没必要放回降兵再故意恶狠狠的放出那句威胁。但是,他却不敢再次派兵大举进攻了。汉军能设伏一次,就不能设伏两次?所谓多疑,就是这样,既想着汉军已经走了,又怕再次中了埋伏,其心之纠结可见一斑。 而徐胜按照刘凌的吩咐,留下了三百士兵在怀州四门皆插上了汉军的大旗,然后紧闭四门,在城墙上多多布置穿了汉军服装的草人。徐胜告诉这三百士兵,若周军大举来攻的话就立刻从北门撤离,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无需交战。也无需去寻大军,只管回洛阳复命就是。刘凌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这三百汉军着想,黄河以北战乱纷纷,到处都是乱军贼寇,这三百人到了黄河以北只怕找不到大军就会被乱匪贼兵杀个干净。 安排妥当之后,徐胜率领四千多人马立即开拔,往北去追刘凌的大军。而留下的三百汉军则将城墙上布置好了草人之后,就在城门楼上喝酒吃肉。吴紫来为了确定汉军是否真的离开,又派了斥候远远的窥视着怀州的情况。结果斥候在怀州城外趴了一天,见怀州守备森严不敢接近,只得退回郑州去禀报吴紫来。听说汉军竟然真的分重兵镇守怀州,吴紫来对刘凌如此诡异的用兵实在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死了心,不再打怀州的主意。一份战功固然重要,但损兵折将这事谁也没瘾。 于是,大周战场上最神奇的一件事发生了。从大汉大统三年五月,一直到刘凌两年后平定黄河以北,击败了定安军裴战,成德军朱三七,得胜返回,只有三百汉军驻守的怀州竟然安然无恙!凭着三百汉军,几千个草人,守住了一座州府竟然达两年之久,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这样一座孤城,无论是郑州的吴紫来,开封的李天芳,竟然没有再次派兵来攻! 这三百汉军过了提心吊胆而又舒服异常的两年,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每天的固定任务就是在城墙上摆弄草人。虽然,城外并没有周军的斥候见识,但他们依然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而怀州的百姓们,则很有幸的,成为了这个奇迹的见证人。这两年,怀州的百姓们,何尝不是乐得自在? 第三百六十六章 苦思 刘凌率领大军北上,并没有一直向北攻打兵力空虚的泽州,也没有将目标定在大周北方的重镇潞州,而是转道东北,一路往卫州杀了过去。晋州,潞州,算是大周当初为了针对北汉而建立的两座军事基地,一旦拿下潞州的话,北汉的疆土就会和刘凌如今打下来的疆土连成一片,对汉军的局面大大的有利。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刘凌似乎没有发现这点,弃潞州不攻,反而取道东北。 这次随刘凌出征的都是军中的年轻将领,老将如王半斤,程义厚,杜义皆被刘凌留在了后方。此时的东征大军中,主要将领的年龄平均不超过三十岁。这是刘凌有意为之,他就是要用连续不断的战争让这些年轻的将军们迅速的成长起来,能独当一面。王半斤调守雍州,程义厚坐镇洛阳,杜义调守唐州,茂元镇守晋州,四员老将,镇守四座重镇,稳如泰山,牢不可破。而冲锋陷阵,还是年轻将领锐气一些。 其实刘凌并不是不看重潞州的重要战略意义,他之所以没有率军去攻打,是因为他早有安排。如今大汉迁都之事已经进行了大部分,朝廷文武百官,包括太后苏笺黎,小皇帝刘立都已经到了晋州。这样一来,太原,就从都城而变成了一座军事重镇。建雄军五万人马集中起来进驻太原,就好像一只守门的雄狮,牢牢的镇守着大汉北方门户。而太原府的神锋营在护送皇帝南下之后也就没有了任务,放着这么一支战力惊人的队伍不用,那才是令人不齿的浪费呢。 所以,在神锋营护送太后皇帝到了晋州之后,只休整了十日就被刘凌秘密调离了晋州。神锋营指挥使陈远山却没有率军出征,而是被刘凌调去延州任通守。整个大周西部二十几个州,都归其节制,哦,现在应该说是大汉的西部二十几个州了,确切的说,是大汉西南。这个通守比一般的节度使还要权力大,但责任更大!要知道,延州西北,就是被党项人占据的大周四个州府!谁知道西夏兵什么时候来了兴致跑过界来捣捣乱,如今这片广阔的土地是大汉的疆域,不是大周的,也不是党项人的后花园可以随意进出。 陈远山的职责很重,从西北各州征集的十几万大军就在延州训练,陈远山领兵作战或许算不得一流名将,但练兵却是超一流的。延州通守是陈远山,光这一个人是镇不住大汉西南二十个州的。所以,刘凌还给陈远山配了一个最佳搭档,虎亭侯刘茂! 很久之前刘凌就对刘茂这个人做出过评价,八个字,进取不足,守成有余。刘茂最擅长的就是防守,以陈远山为主将,刘茂为副将,这两个人的配合或许不能为大汉开疆拓土,但却能为大汉牢牢守住每一寸土地。以刘茂手下的两万老兵为基础,在加上十几万新军,延州俨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延州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刘凌必须选派得力的大将来镇守。延州如今就是大汉的西部门户,一旦延州有失的话,那丹州,慈州,甚至晋州就会暴露在党项人的铁骑之下。刘凌奔打算在延州最起码要驻兵三十万的,但老兵不足,光靠新兵的话战斗力也无法保证。现在延州有兵马十八万,一共才两万老兵,没有一年的磨合很难形成强大的战力。而西部二十几个州虽然已经归入大汉的版图,但依然匪患不断,陈远山要做的,就是以战练兵,将这些新兵派出去剿匪,积累战斗经验。 只要延州牢固,则晋州早故,洛阳牢固,刘凌选择陈远山和刘茂,看重的就是这两个人的老成持重。 而接替陈远山任神锋营大将的,则是那个锋利的好像一柄出鞘长剑的独孤锐志。黑麒麟军是皇帝的禁军,但那是之前。太后苏笺黎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黑麒麟军虽然只有三千人,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太强了。现在小皇帝身边留着这样一支战斗力恐怖的骑兵,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她怕刘凌对黑麒麟军有所顾忌,怕这支皇帝的保命军队变成致命军队。所以,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她无权解散黑麒麟军,但有权利任免黑麒麟军的指挥官。黑麒麟军的灵魂是谁?是胜屠野狐!所以,她下旨将黑麒麟军指挥使胜屠野狐调离,让胜屠野狐自己去找汉王刘凌报道。至于刘凌怎么安排这个人,那就是刘凌的事了。同时跟着胜屠野狐一块离职还有赫连铁木和独孤锐志,黑麒麟军四个大将,她只留下了郑旭一个。郑旭,是刘凌的人,这是人所共知的事。 她这样做,是在表态。 保护皇帝安全的黑麒麟军交给郑旭来指挥,也就是说苏笺黎将她自己和小皇帝刘立的身家性命全都交在刘凌手上。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苏笺黎的果断远比一般男人,甚至比绝大部分男人还要强!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处在的位置上,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晋州大将茂元,分出一万兵马交给独孤锐志,神锋营的兵力增加到了两万人马。以这两万人马来进攻潞州,虽然在兵力上还是略显单薄了一些,但独孤锐志并没有抱怨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实在进行一次考核。考核的题目就是攻取潞州,一旦通过的话,不但他立刻就能扬名军界,最重要的是,他就能得到刘凌的认可了。 而胜屠野狐,则与赫连铁木一起,只带了三十名亲兵,从晋州出发一路往东北前进,他们两个人的目标是正在东征的汉军,他们要做的,是去汉王面前报道,然后追随汉王征战四方。 胜屠野狐的父亲是第一任黑麒麟军的指挥使,他接替他父亲成为指挥使后,他们胜屠家烙上了深深的皇族的烙印。他离开黑麒麟军,心里难免会有一种深深的失落,同时,也有一种解脱感。以他的武力才华,黑麒麟军这个小小的舞台上根本就无法全部展现出来。只有再更广阔的天地里,他才能完全绽放! 所以,在失落的同时,他久久平静波澜不惊的心里,也荡起了一圈涟漪。身为一名军人,他又怎么可能没有远大的抱负?现在天下大乱,正是他一展拳脚的机会。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胜屠野狐踏上了征程。离开了黑麒麟军并不是他失去了什么,而是虎入山林,龙出浅滩! 多年后,当已经成为开国十大国公之一的胜屠野狐谈起往事的时候,微笑着说道:“如果当初没有离开黑麒麟军,我的人生将暗淡无光。”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子里闪耀着淡淡的神采。 独孤锐志率领两万大军昼夜兼程,从晋州到潞州三百里的路程,他的大军只走了六天。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若是一个人骑马,再带上一匹备用马匹的话,三百里路程不眠不休的话,一日一夜就能赶到,但是大军行进速度就要慢得多了,两万人马,包括骑兵,步兵,辎重营,沿路还要打探路线地形,派斥候侦察敌情,事情绝不是只管埋头赶路那么简单。 独孤锐志率领大军在潞州以西三十里安营,派出斥候打探潞州的情况。确定潞州守军并没有发现神锋营踪迹之后,独孤锐志带了几十名亲兵亲自到潞州城外查看。其实在他出兵之前,潞州的详细情况监察院已经派人告诉了他。但是身为统兵大将,又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领兵作战,独孤锐志必须做到谨慎。 潞州虽然不如晋州那般,被当初的大周右威卫大将军蒙虎经营的好像军事要塞一般,却也是雄城一座。晋州,潞州,就是大周防御北汉的两座门户。虽然大周内乱之后,潞州驻守的人马大部分被调离,但如今潞州城内依然还有不下万人的军队。一万人守城,且城防坚固,独孤锐志只有两万人马攻城,其难度不可谓不大。 但这一战,独孤锐志势在必得! 他必须交给汉王一份满意的答卷,如果做不到的话,他不认为汉王会因为往日的交情而施舍给他一份前程。选了一个高坡,独孤锐志用监察院配发给统兵大将的千里眼观察着潞州的防御。看了很久,独孤锐志轻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潞州的城防确实很坚固。这里拥有者不下于晋州的高大城墙,而且城墙上还装备有大量的重弩。而且,虽然潞州的大部分兵力已经调走,但经过观察独孤锐志发现,潞州城头上的守军绝对不是那些滥竽充数的杂牌军。 即便有火药抛石车压制那些重弩,想要攻破这样一座雄城也要付出惨烈的代价吧。 独孤锐志眉头挑了挑,他知道,所谓的完美答卷,不是再付出血淋淋的代价后攻取潞州,而是用最小的代价占领这里。更何况,他手里也没有那么多兵力让他挥霍。 独孤锐志接连两天都在潞州城外不远处查看,希望能找到破城的良策。但是他想得头疼,也没能想出一个轻而易举攻破潞州的好办法。围而不攻?潞州是军事重镇,并不缺粮草,只怕汉军反倒耗不起。 有什么办法才能交出一份完美答卷呢? 独孤锐志陷入苦想。 第三百六十七章 得计 一连三天,独孤锐志都在潞州城外不远处查看敌情。幸好,潞州的守军虽然现在还算不上一支孤军,但境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只是困守着潞州城,倒也不敢随意乱出来走动。神锋营的大军就在潞州三十里外驻扎着,因为独孤锐志下令不许埋锅造饭,士兵们只吃些干粮填饱肚子,没有了炊烟,城里的守军倒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潞州的守军现在算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儿了,原来的大军大部分都在成德军南下的时候被抽调走,可是赵铁拐身死,成德军现在被裴战的定安军堵在冀州。因为之前支持赵铁拐的缘故,裴战对潞州守军没有什么好感。潞州兵也不会贸然就对裴战宣誓效忠,这样的乱世,他们这万把号人,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一口吞了,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们只能苦苦的耗在城里,不敢出去,也不许别人进来。潞州就是他们的根基,没有了潞州,他们将无家可归。幸好潞州作为大周曾经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之一,粮草储备很充足。城内三十万百姓大部分已经逃离,战乱让大周千疮百孔,而百姓们则在这千疮百孔的缝隙里寻找最后的落脚之地。黄河以北打的太乱了,反倒是离着潞州不远的大汉国的沁州安稳的多。大汉都在实行均田制,人人有地种,而且大汉这几年很太平没有战乱。所以,潞州的百姓们开始大规模的越界,超过二十万难民选择进入大汉的国内寻求庇护。 沁州,是大汉所辖地域最大的一个州了。这里虽然人口不少,但土地也不少,虽然大批难民的到来分走了大量的土地,但大汉的朝廷可不认为那些难民是蛀虫。这是二十万劳力啊,可以开垦出多少荒地来?只需要给他们每日两顿饱饭而已,就能给大汉增加数十万亩良田,何乐而不为。 潞州的守军养不起那么多百姓,所以他们对于百姓的大规模出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就懒得理会。而沁州的汉军则对大批的难民表示出了欢迎,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守规矩,饭会有的,田地也会有的。沁州接纳不下这么多难民,那就发给他们干粮让他们到晋州,洛阳去,那里有的是荒地需要人开垦。大汉现在最缺的就是人口,人口越多,力量才会越大。汉攻大周,其实就是一场蛇吞大象的赌局。幸好,这条蛇足够强壮,并且在不断的吞噬中已经长出了四条腿一对脚,腾空而飞蜕变成龙。 如今的潞州城内,百姓的数量已经不足三万,是最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尚且不足。即便是这样,潞州守军大将宿真也是忧心忡忡。百姓们不敢出城去种地,粮仓里的粮食早晚有吃尽的那一天。都是潞州的乡亲,宿真也实在不忍心真的就弃百姓于不顾。他鼓励百姓们出走去其他地方谋生,但是选择留在城里的百姓他也不能用强赶走。留在城内的多是士兵们的亲眷,宿真只希望他们能快点病死老死才好。 宿真不是一个做不出狠辣事情来的人,真要到了粮草告急的那一天,他不介意将这些百姓提前送去投胎。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这个潞州大将还没有坐实。原来的潞州大将高原被赵铁拐调走后来战死在大清河畔,他才坐上这个位置没多久。他若是屠了城内百姓,那手下的士兵们不造反才怪。甚至,他敢肯定,只要自己下达了这个命令,只怕先死的会是自己。 他在等,等大周乱世结束的那一天。不管是裴战,是左武卫韩奕之,是右武卫刘基,是左右领军卫的岳乐糜荒,又或是那个来势汹汹的汉王刘凌,只要有人能将大周的乱局结束,潞州的危机也就解了。宿真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凭借他手里的兵力是绝对无法参与到逐鹿中原那场残酷游戏里去的。他只需要在乱世结束之前把潞州牢牢的控制住,那就足够了。 他只想做大将军,不想做皇帝,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命。但是,若是有人现在想打他潞州的主意,那他也决不答应!这里是他的窝,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不是不知道潞州的重要性,所以在得知汉王刘凌率军北上之后他真的很紧张。幸好,刘凌带兵往东去了,似乎对潞州并没有什么兴趣。这让宿真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他可以睡安稳,独孤锐志不可以。 经过几天的观察,已经综合监察院提供的情报,独孤锐志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这个办法颇为冒险。 就在神锋营到了潞州的第十天,潞州北门守城轮值的郎将叫黄梦入,他带着自己的亲兵例行公事的在城墙上巡视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后打算下去喝几杯酒,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昨夜惠红楼那个小浪蹄子太能折腾人,半夜没消停,他实在有些困倦。喝点酒,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自己这一班岗就算站完了,很简单,很轻松。 就在黄梦入还在回味着昨夜的销魂滋味的时候,忽然他手下的亲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报告说从北边来了很多人,情况不对! 黄梦入当时就吓得哆嗦了一下,揪住那士兵问道:“从北边来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黄梦入感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水。北边,是大汉的疆土。难道汉军终于忍不住想要对潞州出手了?他猛地打了一个冷颤,随即吼道:“所有人上城墙,弓箭手准备好!” 说完,他带着亲兵急急忙忙的往城门楼跑去。上了高处,黄梦入手搭凉棚往远处看去。果然,在北面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看样子,不下数千人。黄梦入愣了一下,怎么汉军这阵型如此散乱?怎么人数这么少?难道汉军以为凭千把人就能攻破潞州? 他叫过一名亲兵道:“速去大将军府邸通报!” 那亲兵应了一声,急匆匆的下了城墙。黄梦入下令士兵们们保持戒备,数十架重弩也瞄准了那群移动速度十分缓慢的人。黄梦入越看越惊疑,怎么看那群人怎么不像是军队。等那群人慢吞吞的终于到了城门外几百米远的地方。这时,黄梦入才看清那群人是什么来头。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中疑惑更深。 来的,竟然是上千名难民。 命令士兵们不要放松戒备,他死死的盯着那些难民,看是不是汉军假扮的。他当然看不出,因为难民都是一个样子。脏兮兮,乱糟糟,死气沉沉。 那群难民在城门外几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们似乎是在商议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十几个难民从人群中分出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来。为首的一个难民在城下率先跪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是纷纷跪倒在地。 “将军!我们是潞州城里原来的百姓,往沁州逃难,可是因为沁州那边的难民太多了,汉国的朝廷停止了发粮,难民们闹起来,汉国的军队就开始杀人。将军,我们又回来了,回家来了,求将军网开一面,打开城门放我们回家吧!” 为首的那人一边叩头一边大声喊道。 黄梦入愣了一下,北汉那边也开始焦头烂额了?不过想想也是,几十万难民逃过去,就是金山银山粮食山也得吃空了。但他却不敢开城门,因为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汉军的计策。小心无大错,他不得不谨慎。 “你说你是潞州的百姓,我怎么不认识你!你又有什么凭证!赶紧离开,不然休怪本将军下令放箭!” 黄梦入正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说话。他连忙回头去看,却见宿真已经赶来了。原来宿真刚要经过北门,正好遇到那报信的士兵,一听说北门外有异动,宿真立刻就带人上了城墙。 黄梦入连忙施礼,宿真摆了摆手站在了城墙边上。 那为首的难民仰起头说道:“城墙上可是宿大将军?我是香远楼的掌柜刘三才啊。大将军还到小店吃过几次酒的,小人曾给大将军敬过酒。大将军忘了小人了?” 宿真一愣,低下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城下跪着的那人,细细的辨认了一番,发现竟然真是潞州城里那个最大的酒楼,香远楼的掌柜刘三才。 “刘三才?你不是到沁州投亲戚去了吗?” “回大将军,小人确实去了沁州,但小人那亲戚做了汉军的郎将却坏了心肠,他不认小人啊。小人被汉军抓去屯田,可那可恶的汉人竟然不给我们饭吃,还动辄打骂,前些天汉军又杀了数百乡亲,难民大乱,纷纷逃离,小人也逃了出来,我们这些人一路逃命这才回到了潞州,求大将军开恩,放我们进去吧。” 这时,北门上一个守城的周军士兵忽然惊呼道:“二叔,你怎么也回来了!” 一个难民抬起头,揉了揉眼看向那士兵,忽然站起来喊道:“是二郎吗?我是你二叔啊,一言难尽,我能活着回来就算老天爷开眼了,二郎啊,快求求大将军打开城门,乡亲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饭了,求大将军慈悲啊!” 那士兵看向宿真,却没敢说话。宿真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谁手下的兵?城外那人是你什么人?” 那士兵扑通一声跪倒磕头道:“小人是扇字营的新兵,才入伍几天。城外的是小人族里二叔,上个月才逃难去沁州的。” 那士兵诚惶诚恐的说道,他低低的垂着头,没人注意到,有一丝精光,在他眼里一闪即逝。 第三百六十八章 金子 刀子 独孤锐志到了潞州之后连续观察了潞州三天,也冥思苦想了三天。然后,他用了七天的时间做了一件事。 七天,他派人快马加鞭赶到沁州,然后从沁州屯田点连哄带骗弄回来百十个原来潞州的居民。这就是独孤锐志想出来的办法,一个刘凌曾经用过的办法。如果当初刘凌在玉州擒拿原抚远军指挥使安恒的时候,独孤锐志跟在刘凌身边的话他或许也不至于想的头疼。当初刘凌抓安恒的时候,就是派了季承云带着先锋营的人马装扮成难民一举成功的。独孤锐志做的更彻底一些,他这次用的是真难民。 而那个在城墙认出自己二叔的新兵,是监察院三处的密谍。他确实才入伍没几天,他能在北门上演戏,其实很好解释,是运气。潞州是军事重镇,监察院的密谍打入潞州的人并不止他一个,混进潞州守军中的监察院密谍也不止他一个。今天演戏的不是他,说不好也会有别人在演戏。 宿真可以说已经很小心了,而且他确实发了狠心为了安全起见下令绝对不许打开城门。至于那些难民,既然已经离开了潞州那就再不是潞州的百姓。累死,饿死,被汉军杀死,都跟潞州再也没有了一点关系。但是,他能狠得下来心,不代表他的手下都能狠得下来心。潞州守军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谁没有三亲六故? 首先委婉表达出反对意见的就是郎将黄梦入。 黄梦入是土生土长的潞州人,他的亲眷虽然大部分都还在潞州内没有离开,但那些老街坊,老邻居,离开潞州的大有人在。当听到宿真下令不许开门的时候,黄梦入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大人,还是不要寒了士兵们的心。” 他这个理由也算是很充分的,潞州守军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如果真的坚决不开城门的话,潞州守军中难免会有怨言。 宿真叹了口气道:“不是本将军心狠,书远,你也应该清楚现在的局势,咱们潞州处在夹缝里不得不小心一些啊。你看那些难民,难保其中混杂着汉军的奸细。万一开了城门,奸细趁机混进咱们潞州惹出乱子怎么办?汉王刘凌虽然没有来攻,但汉军距离咱们潞州不足五百里的路程,沁州的汉军离咱们更近!这些难民从沁州来,谁能保证不是沁州汉军设下的圈套?” “啊?” 黄梦入愣了一下,讪讪的笑道:“大人,是不是有些过于小心了?外面那几个难民代表我认识其中二三人,尤其是那香远楼的掌柜刘三才,大人也是认识的啊。那家伙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他敢做汉军的奸细?” 宿真想了想也对,他对那个刘三才也有一定的了解。香远楼醉虾做的味道属实不错,自从刘三才变卖了香远楼之后那厨子也投了别处,很久没有吃过那般滋味十足的醉虾了,想想还真是有些怀念。刘三才确实贪生怕死,不然也不会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跑去沁州投亲戚。但是,宿真同样知道的是,他自己也贪生怕死。 “话随这么说,都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士。那刘三才贪生怕死不假,但他更贪财!若是沁州的汉军许以厚利的话,难保他不会做出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黄梦入又劝了几句,宿真只是不听。这时,那监察院三处的密谍见宿真要走,忽然跪下使劲叩首道:“大人大慈大悲,只求大人将我那二叔放进来吧。小人从小失去双亲,是我那二叔将小人拉扯成人。前阵子小人苦劝二叔不要离开,二叔执迷不悟不肯听小人的。如今我二叔他回来了,显然是吃了苦受了罪,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潞州了。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一个给我二叔养老送终的机会!” 他叩头如捣蒜,很快额头上便殷红起来。 宿真皱眉道:“我大慈大悲?我还救苦救难呢!你二叔如何如何,那是你的家事。本将军身为一城之守将,怎么能因为你一人而坏了规矩!” 见那士兵叩头出血,黄梦入于心不忍:“大人,要不这样,我出去看看,若真都是潞州的百姓大人再开城门不迟。” 宿真一怒,刚要训斥黄梦入不识好歹,忽然发现那些守城的士兵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善。再看那磕头的士兵,如今已经将他身下的那一块城砖都染红了。他皱了皱眉,知道这些士兵们都在同情那磕头的人。他才坐上上这潞州通守的职位不久,而且还名不正言不顺,没有朝廷的任命自己给自己封的官,若是再得不到士兵们的支持,那这位子就坐不牢靠了。 思虑了一番,宿真摇了摇头道:“书远,那你就先下去看看,若真的都是咱们潞州的百姓,那就……放进来吧。本将军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一切都是为了潞州的安危考虑。本将军既然身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得不多考虑几分。潞州百姓,不只是你们的亲人,同样也是我宿真的亲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本将军看着他们受罪也是心如刀割啊。” 黄梦入一听赶紧道谢,心说这个人情落下了,自己张嘴要些好处,那刘三才等人敢不给?他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亲兵,命令将城门打开一条缝隙钻了出去。 那监察院三处的密谍戏做的十分专业,见宿真松了语气连着磕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宿真故作慈善的弯腰将三处的密谍扶起来说道:“俗话说百善孝为先,本将军一向推崇孝道,你这等至孝之人,本将军是极为欣赏的。等黄郎将确认了下面那些人的身份,本将军就下令放他们进来。你们叔侄团聚,本将军也算是行了一件善事。” 黄梦入出了城门,一步三摇的踱到了那些难民代表的前面。 “呦呵,刘掌柜,不是去沁州发大财了吗?怎么看着这么落魄?难道沁州那边的人不爱吃咱们香远楼的醉虾?” 刘三才的身子不易觉察的抖了一下,压制住紧张,赔笑着说道:“将军取笑小人了,小人……唉!一言难尽啊。还求将军发发慈悲,放小人进城吧。从此以后小人就在潞州老老实实的呆着了,就算死也死在潞州。” 一边说着,他缩在袖口里的手快速的伸出来,往黄梦入的手里塞了一件东西。黄梦入是此道的老手,从触手的感觉还有那沉甸甸的分量就能鼓膜出,这是一块足有二十两的银子。在这乱世,大周铸造的五铢钱购买力低的要命,还是银子这种硬性货币最实在。铜钱越贱,银子就越显得贵重。这二十两银子虽然算不得多大一笔钱财,但在潞州已经能买下一座不小的宅院了。要知道,潞州现在多的就是闲置的房子。 “将军若是能帮小人这一次,小人在灯绳巷子的那套院子,就送给将军了。” 刘三才低声说道。 黄梦入嘿嘿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能帮衬自然是要帮衬一把的。” 一边说,他把那二十两银子不着痕迹的塞进了衣服里。还别说,这十几个人里,黄梦入居然能认出三两个人来。随意的假惺惺问了几句,很快又有几十两银子进了腰包。走到那士兵的二叔面前,黄梦入站住仔细看了他几眼:“你是潞州的百姓?怎么看着这么面生。” 那二叔赔笑着说道:“将军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么会留意小人。小人比不得刘掌柜,孝敬的少了些,还望将军海涵。” 说完,他从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三两银子上下的一块碎银子。黄梦入哼了一声,斥道:“你以为本将军是要饭花子?” 说完,他一脸愤怒的将那三两银子收起来,转身走了。 “大将军,卑职已经看过了,确实都是咱们潞州的百姓。” 黄梦入朝着城头上喊道。 宿真想了想说道:“再去那边看看,若是没有什么问题,本将军就下令开门。” 黄梦入心说你倒是会指使人,潞州城里走了那么多百姓,老子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么可能都认得!但宿真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只好嘀嘀咕咕小声问候着宿真的四房小妾往那一大群难民处走去。见黄梦入往人群那边走,刘三才等人心里不由得都紧张了起来。那一千多难民,可都藏着兵器!若是被黄梦入看出什么端倪的话,那就前功尽弃了。 这时,那二叔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追上黄梦入谄媚的说道:“那边都是我的老街坊,我给将军介绍一下。” 黄梦入懒得理会这个小气鬼,哼了一声,朝着那人群走了过去。那二叔眉头一挑,暗自握住了袖口里藏着的匕首。 走到那人群金钱,二叔忽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身子一阵摇晃,从袖口里忽然调出来一样东西。那东西在阳光下明晃晃金灿灿甚是耀眼,一下子就吸引住了黄梦入的眼球。那竟然,竟然是一块足有十几两大小的金子! 黄梦入往前走了几步,将那金子迅速的捡了起来。那二叔趁他弯腰的时候,迅速的靠近了过去,用匕首顶住了黄梦入的后腰。黄梦入感觉到后腰处一阵冰冷,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再看时,却发现那难民中,有几个人衣服遮挡不住,露出来横刀的一部分! “要命的话,说话就要小心一些!” “有!” 黄梦入想喊有诈,可是那个诈字还没喊出来就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宿真在城墙上喊道:“有什么!” “有……有好几个老熟人啊!” 黄梦入汗流浃背。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三千杀八千 宿真松了口气,摆手命令道:“把城门打开吧!” 守城的士兵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城外都是潞州的老乡亲,谁也不想背上六亲不认的骂名。士兵们手脚麻利的将城门合力推开,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乡亲”们回家。他们不知道,乡亲们,是带着刀的。 一千多名伪装成难民的汉军士兵,押着黄梦入和他那几个亲兵往城门方向走。宿真看着那些难民,心说自己总算又拉拢了一些军心。他看着那些缓缓走过来的难民,心中不免也为自己的大善之举赶到些许的骄傲。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皱了皱眉头,他转身问自己的亲兵旅率道:“这人群里,似乎少了些什么,为什么看着这么别扭?” 那亲兵旅率倒是个聪明人,仔细看了看忽然脸色大变道:“将军,不好!” 宿真心里一震,连忙问道:“怎么了?” 那亲兵旅率急切的说道:“将军快下令关城门!那些难民中没有一个女人!定然有诈!” 宿真大呼一声:“黄书远误我!来人,快关城门!” 他一边大声呼喊关城门,一边下令弓箭手立刻放箭!就算黄梦入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在下面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必须阻止那些“难民”进城!已经放下了弓箭的士兵们不明白为什么大将军忽然有下令放箭,不解的看向宿真,眼神中甚至还夹杂着愤怒。宿真见士兵们拖拖拉拉的顿时大怒:“外面那些都是汉军的士兵!快,给我放箭!” 但是,已经晚了。 听到城墙上宿真大喊,汉军士兵们忽然加快了脚步,呼啦一下子冲进了城门里,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周军士兵立刻就被砍瓜切菜一般的放倒在地。汉军抽出藏在衣服里的横刀,一顿乱砍,将守城门的周军士兵杀的节节后退。很快,潞州的北门就被汉军抢占!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过于突兀了,突兀到守城的士兵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汉军骤然发难,呼啸着杀进城内见人就杀。一群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士兵,疯了一样挥舞着横刀将一个又一个周军士兵砍死。一名周军士兵才缓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举起武器反抗,就被一名汉军士兵一刀将他的脖子给切开了,他伸手去捂住伤口,血泉水一样从他的手掌缝隙里不断的往外冒。 一千多名汉军士兵冲进城里之后迅速的展开,将城门牢牢的控制住。这时已经醒悟过来的周军士兵,在宿真的指挥下开始疯狂的反扑。但被汉军占了城门,一时之间周军很难夺回来。正在这时,忽然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闷雷声。城墙上的周军士兵顿时慌乱起来,有人指着远处大声喊道:“是骑兵!是汉人的骑兵!” 三千骑兵,在独孤锐志的率领下迅速的杀了过来。虽然城墙的守军用重弩射击,给了汉军骑兵一定的打击,但骑兵的速度太快,重弩在射程之内只来得及发射了两次,汉军的骑兵就已经杀到了城门。骑兵入城之后,大队大队的汉军步兵从后面赶了过来,很快,冒着城墙上射下来的箭雨,汉军成建制的进入了潞州城。 虽然汉军占据了城门,但城墙上还被周军控制着。汉军骑兵进城之后开始直冲周军大营,而步兵则开始顺着马道往城墙上攻去。沿着马道的斜坡,周军和汉军开始了一寸一寸的争夺。每一步前进,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但已经占了上风的汉军士气如虹,一步一步的将周军士兵逼着往后退去。 宿真一边指挥士兵们抵抗汉军疯狂的进攻,一面命令亲兵去大营传令,同时派人通知其他三门的守将,迅速带兵到北门来支援。但是,很显然,他派出去的亲兵速度远不及汉军的骑兵。在监察院那名已经悄悄溜下了城墙脱去周军制服的三处密谍带领下,汉军骑兵迅疾如雷的扑向了周军大营! 此时的周军大营里,士兵们结束了早晨的操练之后大部分都在营房里休息。汉军骑兵呼啸而来,杀入辕门之后,还有很多士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仓促的拿起武器反抗,更多的人连武器都没有来得及拿起来。汉军骑兵闯进大营之后开始疯狂的屠杀周军士兵,锋利的马刀挥下来,借助战马的冲击力能轻而易举的将人从上而下劈成两片。 杀人放火这两件事,往往是紧密相连的。而汉军骑兵在独孤锐志的带领下,正是在轻车熟路的做着这两件事。虽然在大营里有将近八千名周军士兵,但携雷霆之威而来的三千汉骑,杀戮之果决,犁庭扫穴。 周军士兵们哀嚎着,哭泣着来回奔走,中级将领们喊哑了嗓子也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反而暴露出了他们的位置,找来汉骑针对性的打击。汉军骑兵风一样在周军大营里来回冲杀,犁地一样将反抗的不反抗的周军士兵们全部杀死。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令人呕吐的屠杀。 血,碎肉,内脏,骨头。 终于,在一名郎将的奋力组织下,一队大约六七百人的周军士兵结成了圆阵,开始往大营外突围。只是在这乱糟糟大营里,他们这一队人马显得太过于突出了。所以,很快就招来了汉骑的攻击。 独孤锐志绝对不允许周军组织起抵抗,他以马槊一指,身后的数百名骑兵迅速的调转了方向,骑兵队伍兜出一个漂亮的大弧线,弯刀一样朝着那支周军队伍斩了过去。周军士兵们才组织起来的圆阵,在汉骑锥形冲击阵型的撞击下好像豆腐一样被切开。杀透敌阵之后,独孤锐志带着骑兵再次兜转回来,又一次将那只人数不多的队伍砸碎。 三千名骑兵分成十几个小队,好像耙子一样来周军大营中来回清理着。独孤锐志力求速战速决,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考虑接受投降这种事。这里有八千周军,因为骤然遭受打击而打乱,跪地投降的大有人在,但独孤锐志却没有时间理会他们。他还要杀回去,毕竟潞州四门,现在只有北门被汉军控制。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周军大营变成了一座阿鼻地狱。到处都在杀人,到处都在死人。被砍成碎片的尸体,被点燃的营帐,组成了一副真实的残酷的战争场面。心慈手软的人上不了战场,对待敌人,如果是因为战争的需要,哪怕敌人已经投降,杀死他们也不需要经过犹豫! 这就是战争的真谛,杀戮。 当独孤锐志确定这八千人的周军大营中,已经再也找不出一个活着的周军士兵之后,他率领骑兵立刻返回直冲潞州南门!这是之前只制定好的战术,一旦发动起来,就绝对不能停止。此时的汉军骑兵们,杀人已经杀到了手抖。他们不是怕,不是慌,而是累。 此时,宿真正在焦头烂额的指挥士兵们抵抗汉军的攻击。大批的汉军已经杀上了城墙,从东门和西门来的援军正逐渐赶到,但即便如此,相对于汉军的人数来说,防御的兵力还是太少了。他派了不下五批士兵去大营求援,但没有一个人回来。宿真知道,因为自己一个极其愚蠢的念头,潞州就要丢了。 他恨死了黄梦入! 若不是那个家伙,也不至于到了这一步。 如果他有机会抓住黄梦入的话,一定会将其大卸八块。但是很显然,他今生今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在汉军攻入城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黄梦入一刀砍成了两截。杀人的正是那个二叔,他将黄梦入的脑袋连着半边肩膀砍了下来,然后伸手在血泊里将那些金银翻了出来。他笑了笑,露出一嘴漂亮洁白的牙齿。他叫石守信,一个历史上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汉军队伍里的人。 如果刘凌知道,在独孤锐志的麾下有一名叫做石守信的小小旅率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石守信,那可是宋太祖赵匡胤开国的第一功臣!同平章事,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天平军节度使,那可是历史上宋初赫赫有名的战将!只是,历史已经彻底混乱,石守信,现在本来应该在开封城里等着为赵匡胤开门的他,却只不过还是战将的一个从七品的旅率! 大营内八千士兵被屠戮,其实已经宣告了周军的失败。四门守城的士兵加在一起都不足两千人,如何能挡得住一万六七千如狼似虎的汉军?从汉军攻上城头开始,潞州,其实已经宣布易主。 当火红的大汉战旗飘扬在潞州城头的时候,大汉南北数千里江山,终于练成一片! 大周显元元年五月末,极北边塞重镇潞州告破。自潞州通守宿真一下,守军九千七百六十八人,皆战死。汉军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这是大周朝廷的史官写下的一段话,字数聊聊却充满了寒意。 独孤锐志,交上了一份答卷。 九千七百六十八名潞州守军,其实并没有全部战死。有大约一千名周军士兵放下了武器选择投降,而此时大局已定,独孤锐志没有必要再赶尽杀绝了。周军大营里那八千人,他必须要杀光,而这一千肝胆俱裂的降兵,杀了毫无意义。 安顿百姓,清理战场,独孤锐志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写信给汉王殿下报捷了。 第三百七十章 借水 监察院的院报比独孤锐志的书信要早到了两日,这是因为监察院其独有的传递方式比独孤锐志的六百里加急还要快。一个人就算不眠不休不惜马力的跑,也跑不过分段接力式的传递消息,而且,监察院传递消息的手段要专业的多。所以,当独孤锐志的报捷信使到了卫州的时候,刘凌的嘉奖令已经发出去两天了。 独孤锐志在独领一军之前,虽然身居黑麒麟军一军指挥使的要职,但这个职位级别并不高。胜屠野狐也不过是个正五品的郎将,独孤锐志比胜屠野狐还要低一级,从五品。刘凌对于有重大战功的人赏赐很厚重,他从不吝啬施恩。 一战扬名的独孤锐志升为正四品忠武将军,俸禄足足提高了两倍。从五品到正四品,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跳了两级那么简单。大汉现在实行的官爵制度是恢复唐代的,从五品到正四品,中间足足隔着五个级别。黑麒麟军一军指挥使,是从五品下的官职。到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可以说是鲤鱼跃龙门一般的跳跃。 要知道武将的极品官职,在大汉只有刘凌这唯一一个正一品上。大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二品大员的武将。正三品上,已经是武将的极致。而整个大周,到了正二品级别的只有四个人。虎贲大都护罗旭,再加上那三个独霸一方的节度使。 对于独孤锐志这么快就能拿下潞州刘凌也颇感意外,在他之前的印象里,独孤锐志只是一个善于冲锋的人,两军交战中,这是一员万军中往来冲杀绝无惧色的虎将。他没有想到,用起计谋来,独孤锐志居然也很有天分。这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了,所以刘凌让独孤锐志独领一军的信心也大了些。 而就在独孤锐志捷报到了卫州的前三天,从晋州只带了几个亲兵一路赶来的胜屠野狐和赫连铁木也到了。对于胜屠野狐的能力,刘凌十分的了解。当初,在平定欧阳专叛乱的时候,胜屠野狐一人在敌军中擒拿欧阳专这件事,刘凌依然记在心里。而且,刘凌麾下最精锐的修罗营骑兵,就是胜屠野狐协助练出来的。所以,胜屠野狐的位置,刘凌一直给他留着。 修罗营现在已经扩充到了五千骑兵,三千重甲,两千轻甲。这五千人一直是刘凌的直属亲兵,其指挥使就是刘凌兼着。如今胜屠野狐来了,这个位置本来就是刘凌给他留着的。至于赫连铁木,刘凌对这个人的能力倒是不太了解。但是,赫连铁木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到了卫州城外的汉军大营之后,赫连铁木在报道之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刘凌麾下第一勇先锋,狂屠重甲的主将赵霸揍成了猪头。很显然,赫连铁木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告诉刘凌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而挑起粗人赵霸的火气很简单,然后的比武就水到渠成了。 赵霸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输了就是输了,而且输的心服口服。即便挨了揍,他对于赫连铁木的身手也是赞不绝口。刘凌知道赫连铁木故意激怒赵霸的目的是什么,而且他知道,这一定是他和胜屠野狐商量好的。 所以,刘凌一点也步介意……一点也不介意下令执法队人将赫连铁木拖下去狠狠的打了二十军棍,实打实,一点水分都没有。挨了打的赫连铁木也很服气,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来表现自己很不光明正大,但他却想不到更好更快的办法。 如今汉军围困卫州已经十几天,卫州是裴战返回开封的两条路线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比滑州还要重要。滑州,虽然是距离开封最近的渡口,但滑州段的大清河水流湍急,不易行船。而卫州则不同,这一段的大清河虽然比滑州段要宽上一倍有余,但水流很平稳,而且水并不是特别深。再者,郑州,卫州,开封,这三座大城呈品字形,互为犄角,军事上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 所以,裴战留下了一员得力战将镇守卫州。 卫州大将楚飞虎,乃是大周将门之后。他是近几年才崛起的年青一代俊杰,在他之前,楚家在军中的出色人物是楚飞虎的大哥,楚离火。楚离火战死在玉州,可以说,他与刘凌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相对于楚离火,虽然楚飞虎要年轻的多,今年才二十一岁,但其行事之果决,用兵之谨慎更胜其兄。 刘凌对这个人最赞赏的就是,他能压得住那颗复仇之心。能制怒,善用兵,明知道杀兄仇人就在城外,楚飞虎就是不率兵出战而只是坚守城池,这一点很让刘凌欣赏。刘凌奔打算将楚离火诱出卫州野战,但连续叫阵了十几天,楚飞虎只是坚守不出,任凭汉军在城外叫骂而无动于衷。 卫州难攻,在于卫州城墙上不但装备了大量的重弩,也装备了抛石车。虽然周军没有掌握威力巨大的火器,但从城墙上几百斤的巨石跑下来,对汉军的伤害力依然很大。尤其是,这些抛石车就是为了对付汉军的火药抛石车准备的。楚飞虎还下令在卫州的城墙上建造了几十座箭楼,每一座箭楼上都有二百名弓箭手严阵以待。高高的箭楼上,周军的弓箭手可以将对汉军覆盖式攻击的范围加大了三分之一。 别小看这三分之一,射程上的加大,直接造成了伤亡的加大。 还有一件事能体现出楚飞虎这个人出色的才能,他在上任之初就下达了风城令,只许进不许出,这样一来,监察院之前打入卫州的密谍就很难往外传递出有用的情报。楚飞虎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无疑,效果十分的好。 五月,花红柳绿,正是风光秀美时。 在卫州成西门不远处有一座不大的山,卫州的老百姓就称呼其为小西山。这座山不高大,不挺拔,不峻险,没有什么瀑布飞流悬崖峭壁,其实只是一座颇为高大的大土坡而已。只是这里绿草青青,野花遍地,山林虽不茂密葱郁,但树木秀美幽静,实在是个不可不多的踏春好去处。 春已过,正是夏花烂漫好时节。汉军的大营就依着这小西山而建,在小西山的最高处,就是刘凌的临时住所。小西山虽然不高,但也是山。在山顶安营,这本身就是兵家大忌。就算这小西山一侧就是汉军大营,可万一城里的周军大胆突袭,围住小西山往上狂攻的话,山顶的主将危矣。刘凌领兵作战十余年不会不知道这样的弊端,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为的就是将城里那个小楚将军引出来,可惜,楚飞虎并不上当。 既然城里的周军不敢出来,刘凌也知道有些伤自尊的从山顶上撤了下来。毕竟那山上的景色虽美,却与大营脱节,在指挥上有些弊端。山后埋伏的队伍也撤了出来,再埋伏着也没有必要了。 回到了中军大营,刘凌召集众将商议如何破城。 胜屠野狐初来乍到所以保持了沉默,只是侧耳听着花翎等人的议论。而屁股上的伤才刚刚好转一些的赫连铁木,也强自支撑着来到大帐议事。刘凌罚他,是因为他故作聪明的小手段。刘凌欣赏他,是因为赫连铁木知道作为一名属下的职责。他本可以借口有伤不来参加这次会议的,更何况他的伤确实不轻,坐都坐不下去,每走一步都会扯动伤口。但赫连铁木还是来了,咬着牙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自己走来的。 这是一种态度,一种令人欣赏的态度。刘凌知道赫连铁木是坐不下去的,所以他做出了一个令人有些吃惊有些想笑还有些感动的决定。他命令士兵搬来一张床,让赫连铁木趴着说话。 而更绝的是,赫连铁木竟然连推辞都不推辞,直接就趴了上去,貌似很舒服的样子。他确实很舒服,如果屁股不疼的话。 “因为在城墙上的缘故,周军的抛石车射程要比咱们的远,只要咱们的抛石车在阵前一开始架设,就立刻成为周军的靶子。没有火药抛石车压制城墙上和箭楼里的弓箭手,我军如果强攻的话伤亡会很大。” 杨业有些头疼的说道。 花翎道:“最好的办法还是将周军从卫州城里引出来决战,只是想不到那楚飞虎倒也沉得住气。如果我军不是要急着北上的话,以咱们的粮草供给,只需围城三五个月,这卫州也还是守不住的。” 赵二笑道:“三郎你说了半天,多是些没用的话。” 刘凌知道卫州城里的粮草并不多,最多只够坚持两个月的。这也是监察院三处的密谍唯一送出来的一份情报,只是这份情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刘凌绝对不会在这里耗费两三个月的时间的,一旦裴战攻克冀州的话,北方诸州就算全部归为定安军所有了。那样的话,一城一城的去攻,显然是最不利的战局。 可惜,监察院三处在卫州城里的密谍太少了,而且联系不便,不然找机会一把火烧了卫州粮仓,卫州不攻自破。 听了很久,胜屠野狐发现刘凌的视线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在保持沉默了。 “属下浅见,或许,可以借大清河之水!” 第三百七十一章 挖沟诱敌 “属下浅见,或许,可以借大清河之水!” 胜屠野狐沉默了很久,当他发现刘凌将视线若有若无的看向自己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于是,他抛出了一个自己深思熟虑之后的计策。向大清河借水,水淹卫州城。 卫州就在大清河边上,河道距离卫州城不足五里。黄河这一段,被当地人称之为大清河,也叫齐河。大清河,大清河,水却一点也不清。虽然此段的黄河水相对平缓,但现在是五月末,已经到了汛期。前阵子下了四五天的雨,大清河的水位上涨了不少。若是决开河堤水淹卫州城的话,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是一条毒计,也是一条绝户计。若是用了此记的话,不只是卫州,只怕方圆数百里都会变成一片菏泽。 没有十年,别想再恢复沃野千里的景象。 胜屠野狐的话让大家都是眼前一亮,无疑,这是目前攻克卫州城的最好办法。伤亡会最少,大水直冲下去,只需搜集足够多的船只,甚至可以坐船直接冲到城里去。大清河的河道本来就很高,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地上河”。河面在地平线以上,若是大堤破开的话,洪水倾泻而出,那将是何等壮观的场面?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刘凌,希望从刘凌的脸上能看出他对这条狠辣计策的看法。但是显然,从刘凌紧皱的眉头上,大家都预感到王爷应该是不会赞成这条计策的。 “卫州城里有二十几万百姓。” 刘凌淡淡的说了一句。 他站起来,缓步走到大帐的门口,看向大清河的方向。 “我们为什么打天下?” 刘凌问了一句。 众人一愣,随即想起王爷之前说过的话。 “我们打天下,是因为这天下太乱了。想要让这乱世结束,就必须用一种强力的手段将这四分五裂的天下整合在一起。暴力是一种必然的手段,而杀人,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有战争就要死人,但我们发动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建设。为什么要结束这乱世?为了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饭,穿暖衣,有田有房,安居乐业。为了将来的天下太平而杀戮,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们不能为了杀戮而杀戮。无论如何,如果发动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活更多的人,而是为了死更多的人,那不管发动战争的是谁,最终都会走向失败乃至灭亡。” 这话说起来有些冠冕堂皇的嫌疑,但不可否认的是,刘凌虽然杀伐果决,死在他手里的人数不胜数,但他活人更多!刘凌打下了大周的半壁江山,他击败的杀死的周军已经超过五十万。五十万人,手拉着手能从青海到北京!他活人之数呢?最少超过七百万!大周过千万人口,还能活下去且活的不错的百姓,都在刘凌占据的地区! 诚如刘凌所言,战争就难免会有死亡。而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杀死敌人是无可厚非的事。在战场上,容不得你有一丝一毫的妇人之仁! 刘凌拒绝胜屠野狐的提议,掘开河堤引水淹没卫州城,这是妇人之仁吗?答案毋庸置疑是否定的。 为了攻克一座卫州城,而要让数百里甚至上千里被洪水淹没,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会有多少良田变成沼泽,而这沼泽下面将埋葬多少枯骨?最重要的是,这些枯骨,不是敌人! 刘凌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我要的是城市,不是一片沼泽。我要的是百姓,不是枯骨,就算掘开黄河水淹卫州,甚至大水顺道而下一举淹了下游的滑州,我大军不费一兵一卒就连克数城,但我们能得到什么?” 刘凌转过身,看着自己麾下的这些青年才俊们一字一句的说道:“只会是千古骂名!” 胜屠野狐躬身道:“是属下想的太肤浅了,请王爷责罚。” 刘凌笑道:“你用心谋划,为的是又不是一己之私,责罚你做什么。只是有一件事你们要记住,凡我汉军,上至孤王,下至小卒,每战之前都应切记,你们打仗为的是什么。你们都是军人,但别忘记你们也是这天下百姓之一。再者,若是我今日掘开河堤,明日天下百姓都将以我为敌!” 众将起身,肃然一拜。 刘凌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脸上恢复了和蔼的神色道:“卫州虽然戒备森严,防御稳固,但天下既然没有所谓攻无不克的进攻,也就没有固若金汤的防守。如今看来,这卫州若是想克之,还是要从卫州内部想办法的。” 内部? 众人都愣了一下,内部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监察院的作用可不仅仅是肃清吏治,监督百官那么简单。汉军每战必胜,究其根本离不开监察院三处密谍的情报之准确。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句话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但是,如今卫州被周军封锁的好像铁桶似的,卫州城里的监察院密谍根本就无法和城外的汉军有所联系,当然,城外的人也没有办法指挥城里那为数不多的密谍做事。卫州已经被隔绝起来,如何从其内部着手? 刘凌想了想说道:“再等几日,迁都的事情已经基本上已经完成,赵大已经从洛阳出发往这里赶过来了。监察院的事,还是他熟悉。” 他笑了笑说道:“但咱们也不能干等着,敌人没有露出破绽,是因为咱们逼得还是不够紧。若是逼得紧了,自然会露出马脚的。” 他下令道:“下令大军,从明日起开始围城挖掘壕沟,不要露出身子来,要让城墙上周军的弓箭手射不着,让那些抛石车砸不着,摆出一副长期围城的架势来!” 众将听令。 第二日,数万汉军行动了起来,开始在卫州城外挖掘壕沟。壕沟只有一米半左右宽,一人深,一直朝着卫州城墙下挖。数万人一起挖沟的场面也算得上蔚为壮观了,一时间卫州城外尘土飞扬,热火朝天。城墙上的守军发现汉军的异常举动之后,立刻报告给了楚飞虎。楚飞虎急忙带着一众将领们上了城墙,站在高处观察汉军的动作。 “将军,那些汉军在搞什么鬼?” 一名郎将皱着眉头问道。 楚飞虎冷冷哼了一声道:“无非是想将战线拉近而已,刘凌那厮已经没有什么计策了。挖壕沟?他还能挖穿了卫州城墙不成?就让他们去挖,只要靠近城墙,就给我乱箭射下去。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攻破我卫州!” 毛太祖曾经说过,人多力量大。这是毋庸置疑的,从数万人挖沟的成果上就能体现出来。数万人只用了三天,就在卫州城外挖出一片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壕沟来。最近的地方,已经挖到了卫州城下五六十米远的地方。城墙上的周军弓箭手虽然狠狠的将箭壶中的羽箭倾泻出去,奈何汉军缩身在壕沟里,羽箭对他们的伤害微乎其微。 虽然汉军也没有办法继续往前挖下去,但两军之间的距离已经拉的足够近了。每天,都会有汉军在壕沟里扯着嗓子对城墙上的周军挑衅,周军弓箭手一放箭,他们立刻就躲在壕沟里,任凭羽箭在头顶上呼呼的飞,然后哈哈大笑,讥讽周军弓箭手射出来的箭像娘们儿一样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虽然汉军没有办法破城,但就这么尽在咫尺的嚣张着,也让周军跟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守城的周军发现,每日的羽箭消耗数量太大了。每一天,汉军挑衅之后周军都会用弓箭手教训他们,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只短短的三五天,羽箭竟然消耗了十万只以上! 得到这个数字的楚离火叹了口气,终于无奈的下令不要再浪费羽箭了。虽然卫州城里有制作羽箭的作坊,军中的司库坊也能制作,但是制作羽箭是需要材料的。如今卫州被围困,城里能制作的羽箭的材料不多了。一旦羽箭被汉军引诱着消耗光,那城墙上的箭楼就失去了作用。光凭着几十架重弩,十几架抛石车,能挡得住汉军的进攻吗? 而汉军的挑衅,在发现周军已经不再用羽箭还击后变得越发的激烈了。汉军的弓箭手,甚至抽冷子就往城墙上射几箭,效果不怎么样,但是在心理上对周军的打击是巨大的。周军士兵的感觉就两个字,憋屈。被人围着骂,围着打,除了忍着竟然毫无办法,这仗打得确实够憋屈的。可是他们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教训那些嚣张的汉军,只能一天一天的忍受着汉军的嘲笑。羽箭伤害不了对方,抛石车也砸不到壕沟里藏身的汉军,简直让人想对着城墙撒尿!嗯,别说,确实有周军士兵往城下撒尿来羞辱汉军。然后汉军毫不示弱的反尿回去,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一场尿战上,汉军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终于,在七天之后,监察院那辆漆黑如墨的马车,在三百缇骑的保护下终于到了卫州城外的汉军大营。那个虚弱得还需要轮椅来代步的监察院指挥使赵大,在到了卫州大营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去见刘凌,而是让马车直接上了那座高坡。赵大下了车,坐在轮椅上,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很久。 第三百七十二章 潜伏的密谍 “有什么办法和城里的密谍联系上吗?” 刘凌问坐在自己面前,一脸风尘仆仆的赵大。 赵大摇了摇头道:“想和城里的密谍接头,难如登天。虽然混入周军的密谍能悄悄把城里的消息绑在羽箭上射出来,但咱们却没有办法把指令送出去。” 刘凌笑骂道:“让你来之前就派人将这里的情况说给你知道了,你若是没有办法使人回个口信给我便也算了,何必千里迢迢的赶来?” 赵大道:“不亲眼来瞧瞧,总是不死心的。” 刘凌问:“现在死心了?” 赵大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很欠揍:“没,恰好想到一个办法。” 刘凌骂道:“你是不是等着我下令打断你的腿你才会说出来,总是这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我看着就来气!” 赵大道:“王爷若是打断了属下的腿,属下还能坐这轮椅呢,话说回来,这一年多的时间坐这轮椅已经习惯了,明明已经能走路,却还是贪恋着椅子的舒服。所以打断了腿是无碍的,王爷大慈大悲,不要打断了属下的舌头就好。” 刘凌呸了一口道:“大慈大悲?我还救苦救难呢,有主意赶紧吐出来,再卖关子,我就把你屁股下面那椅子劈了。” 赵大道:“王爷,其实之前一直想的有些复杂了。” “怎么说?” “咱们之前一直想着,如何能和城里的密谍接头,将王爷的指令传达给他们。因为卫州防范的实在太严密,要做到这一点实在难如登天。不过,王爷要是仅仅想把指令下达出去,又何必非得跟城里的密谍接上头?只要让他们明白王爷的命令是什么就行了,这并不难。” 刘凌仔细想了想赵大的话,忽然明白过来:“确实如此,是我想的太复杂了。你这鸟人,既然已经想到了法子为什么不让人快马加鞭的来告知我,却非得等你来了亲口说?” 赵大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属下也是刚刚想通这一点的。” 当天晚上,就在距离卫州城墙外不足五百米的地方,汉军竟然大模大样的开了一个篝火晚会。汉军士兵们围着一堆一堆点燃的篝火,拉着手跳着笑着,大声唱歌,大口喝酒。丝毫都不顾及城墙上虎视眈眈的目光,他们玩的很欢乐,很有感染力。甚至一些将领也加入到篝火晚会的人群中,与士兵一起发泄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憋闷。到了后半夜,或许是因为找不到了干柴,那些应该遭雷劈的败家仔汉军士兵们,竟然抱来成捆的草料来烧火! 因为汉军那边照的灯火通明,离着又没多远,汉军的一举一动城墙上的守军都能看得很清楚,他们唱的歌听得也很清楚。带着疑惑,楚飞虎也站在城墙上仔细观察这汉军的举动,但是他也不是很能想明白汉军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倒是一位郎将,想到了一个最有说服力的猜测。那就是,汉军之所以这样嚣张的做法,无非还是想把周军引出去。汉军喝酒跳舞唱歌,戒备松散,这确实是一个夜袭的好时机,但这时机是汉军自己送上门来的,所以楚飞虎不要。坚决不要,必须不要。 而汉军烧了不好战马草料这件事,在楚飞虎理解,应该是在炫耀。城里粮草只够再坚持一个月多些,而汉军并不缺粮,他们是想用焚烧草料这样愚蠢的行为来刺激周军,楚飞虎不认为这个办法很妙。在他看来,随着汉军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那个号称足智多谋的汉王刘凌,也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了。 汉军肆无忌惮的跳着,唱着,疯狂着。周军则冷眼旁观着,看傻子一样看着汉军士兵们手舞足蹈。大部分周军士兵都不明白汉军是要干什么,难道仅仅是纯粹的娱乐吗?在城墙上那些看戏的周军中,有一个叫做祀常的士兵,在看到城外的汉军用战马的草料烧火之后,忽然眼神一亮,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汉军疯了半夜,周军也看了半夜戏,玩的乐呵,看的迷糊。到了早晨,换防的士兵们登上城墙之后,一夜没睡的周军士兵们打着哈欠下去,准备回营房睡觉。祀常跟往常一样,回到大营之后洗了把脸,然后吃了一碗粥之后回到营房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日头偏西他才起来,肚子咕噜噜的叫着,尿了一泡黄尿之后,肚子更空了。 他漫无目的的在大营里随意走着,然后找了个土坡坐下来,百无聊赖。现在唯一要做的,似乎只是等着晚上那顿粥了。睡过时间,中午饭没有赶上,现在粮食已经开始限量供给,他也找不到吃的东西。 巡逻的士兵看到他之后也没有表示出关注,战争期间,每日的操练反而不需要进行了,士兵们出了上城墙上轮守之外也找不到事情做。往常的时候还有士兵们较力摔跤嬉戏,可是自从粮食限量之后,谁还傻乎乎的卖力气摔跤玩? 把嘴里叼着的毛毛草啐掉,祀常站来了伸了个懒腰,朝着辕门处走去。辕门处今日轮值的正是祀常一个营房的兄弟,看到祀常往辕门外走,站岗的士兵问道:“祀常,你要干嘛去啊!” 祀常拍了拍肚子苦笑道:“睡的过了头,中午饭没有赶上,现在饿得肚子难受啊,熬不住了,想去我妹妹那打秋风。” 守门的士兵都知道祀常有个妹妹就住在水弄巷子里,开着一家豆腐店,虽然他们兄妹到了卫州才半年时间,但他那个妹子已经是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了。只是被围城之后,买不到豆子,想来他妹妹那个豆腐店也是没有生意做的。祀常经常偷偷出营去看望自己的妹妹,回来的时候往往都会带回来些好吃的东西跟大家分享。所以,大家对他出营这事也就习以为常,虽然在军法上这是不允许的,但没有人愿意较真。城里有亲人的士兵们都会抽空回家看看,这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即便执法队的人知道了,往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几个同营的士兵还见过祀常那个水灵灵的妹妹,大家都经常起哄说希望能给祀常做妹夫。老实的祀常总是嘿嘿的傻笑几声,并不介意这有些过分的玩笑。就因为他的傻乎乎和实诚,在营房里人缘倒是出奇的好。 “有个妹妹就是好啊,祀常啊,什么时候带着我过去,亲事托了这么久,也该定下来了啊!哈哈!” 守门的队正开着玩笑,肆无忌惮。 祀常像往常那样傻乎乎的笑了笑道:“这是大事,总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才行的,刘大哥别在取消我了。若是我妹妹那生意还做着,我给刘大哥带回点来吃。” 那队正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我最爱吃你妹妹的豆腐了,那个水嫩嫩哦,那个滑!多带些回来,让弟兄们都尝尝!” 祀常似乎是听不出那队正话里的荤味,只是傻乎乎的点头道:“那是应该的,只要我妹妹还在做豆腐,就一定带回来些。” 那刘姓队正笑道:“快走快走,一会儿让执法队的人看到就坏了!” 祀常抱拳道:“多些刘大哥。” 出了辕门,祀常加快了脚步,或许是饿得狠了,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着。脚步很急,而且有些不稳。大家看他这副饿死鬼投胎一样的憨傻样子都哄笑起来,从后面喊着祀常莫非你妹妹的豆腐你也赶着回去吃吗?祀常回头憨傻的笑笑,逗得众人笑的更厉害了。只是没有人看到,在祀常回过头来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中,一丝凌厉,一闪即逝。 祀常到了水弄巷子后,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后走到了他妹妹的那家豆腐店门前,果然,门关着。没有原料,总不能凭空变出豆腐来。他妹妹若是有那个法术的话,也就直接变出来一座金山了,还变豆腐做什么。 三长两短,祀常貌似很平常的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长相颇为秀美的女子探了半边身子出来,见是祀常,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哥,你怎么回来了。” 祀常道:“有吃的没?先弄一些,饿死我了。” 他妹妹点了点头道:“还有些存料却不敢做豆腐了,留着自己家里吃,谁也不知道那些该死的汉军还要围城多久,总不能饿死了。” 说完,转身进了屋子。祀常随后跟了进去,然后将门关紧。 “城外,来消息了!” 进了门之后,祀常忽然说道。他妹妹正往前走着,听祀常说完这句话身子一颤,猛地回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但是祀常能看的出来,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激动难以掩饰。是呢,已经和城外失去联系很久了。他们这些潜伏在城里的密谍,虽然能通过祀常将消息偷偷绑在羽箭上射出去,但却无法得到城外的指示。他们的日子过的是痛苦的,因为他们,比卫州的守军和百姓,多了一种煎熬。 “有人跟你接头?” 名叫祀泉儿的女子微微颤抖着嘴唇问道。 祀常摇了摇头道:“回组率大人,并没有人与我接触。昨天轮值的时候,我看到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对面的小西山上。” “你是说?指挥使大人亲自到了卫州!?” 祀泉儿是她的真实名字,她是潜伏在卫州的三处密谍的组率。而祀常本名叫做赵山,祀常是为了掩饰身份而用的化名。 “我不会看错的,正是指挥使大人的马车,那辆天下独一无二的马车!” 第三百七十三章 密谍之威 祀常回到大营的时候,一脸歉意的对守门的士兵们摊了摊手道:“没了豆子,我妹妹的豆腐店也开不下去了。只喝了一碗粥,倒是没能给兄弟们带回些吃的来。” 那队正笑道:“如今城里早就缺了粮草,你妹妹那小小豆腐店若是还开着的话,那也神奇了。兄弟们都是跟你闹着玩的,快回去吧,再过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等着那碗粥下肚之后,今天也就没有什么念想了。” 祀常道:“吃完了就睡,还能挨的久些。” 说完,对守门的士兵们抱了抱拳,往营房的方向走了过去。一个周军士兵凑近那刘姓队正低声道:“头儿,你看这祀常一去一回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那队正警觉的看了那人一眼问道:“什么不对劲?” 那士兵嘿嘿笑道:“到了妹妹家却只喝了一碗粥就回来,这祀常看起来倒是神清气爽了不少。我就想了,是不是他妹妹那滑-嫩嫩的乳豆腐都便宜给了他?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妹子自家用呗,还剩了一笔嫁妆!” 那队正呸了一声,一脚将那士兵踹到一边说道:“呸!你这牲口嘴里吐不出一句人话,滚滚滚,老老实实站着去!” 那士兵讪讪的笑了笑,心说这玩笑只有你开得,老子就开不得,不就是个小小的队正吗,汉军杀进来第一个就宰了你!他在肚子里狠狠的骂,脸上的表情却带着笑,很灿烂的笑,似乎挨了那刘姓队正一脚之后,他好像也跟吃了两碗乳豆腐似的,神清气爽起来。祀常回到了营房里后在自己的铺位坐下来,有些失神的发呆。 一个士兵问道:“祀常,这是咋了,发什么呆?” 祀常叹了口气道:“唉……我妹子那家小豆腐店已经断了原料,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这汉军还不知道要围多久,她一个女孩子家,要是没了粮,可怎么过啊。” 那士兵跟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祀常,只是拍了拍祀常的肩膀说道:“走吧,该吃饭去了,喝完了今儿晚上那口粥,一天就又过去了。” 祀常点了点头,有些木然的跟在那人身后往吃饭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好像不经意的往远处辎重营的地方看去。全营的粮草都集中在那个地方,守备森严。要下手,不容易啊。汉军点燃料草的那一刻,他其实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城外的袍泽是在用这样一种奢侈的手段来告诉他,指挥使大人让他烧了周军的粮草!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组率祀泉儿,祀泉儿的看法和他一致。为了不引起怀疑,祀泉儿让他先回大营,把周军辎重营的情况打探清楚之后,再商议如何把粮草烧了。祀常回去大营之后,祀泉儿就在门口那颗歪脖子老槐树上栓了一根红绳,没人看到她做这件有些无聊的事。但是到了晚上,有六个人悄悄到了祀泉儿的家门口,用监察院联系的方式敲响了房门。 当祀泉儿把城外的指示说了一遍之后,监察院三处的密谍们都有些激动。他们就潜伏在卫州某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时刻准备着也等待着组率的召集。与城外失去联系很久了,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急迫。卫州防御的好像铁桶似的,汉军如果攻不进来的话,拖上个三五个月,说不得他们都会活活的饿死。即便监察院三处的密谍,每一个人都做好了时刻牺牲的准备,但一想到死亡的方式竟然会是饥饿,他们就都有些不寒而栗。 幸好,院子里那位在他们眼里神灵一样的指挥使大人到了。然后通过那么一种特别的方式给他们下达了指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些兴奋。只是兴奋之后就是忧虑了,以他们这几个人的力量,真的能将周军的辎重营烧掉吗?毕竟,他们一共只有八个人。要想混入戒备森严的辎重营,难如登天。 “刘福,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取得了杜广坤的信任?” 杜广坤是卫州城里最大的富户,明面上他是一个做绸缎生意的正经商人,其实,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私盐贩子。贩卖私盐是暴利,但也是大周朝廷明令禁止的。一旦被抓到,那就是杀无赦的大罪。可惜的是,大周的朝廷都瘫痪了,谁还有心思抓私盐贩子?更何况,这卫州城里上到军队的将军楚飞虎,下到那些卫州府的衙役,杜广坤都送礼送了个到,谁会跟他过意不去? 这杜广坤,应该是城里最不愁没粮吃的那个人了。他家里的粮仓,存着足足六千石粮食,卫州有守军两万,这六千石粮食够吃一个月的了!在汉代,一石粮食是二十七斤左右,也就是十三点五公斤。而到了唐代,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一石,也就是说,一石粮食就是一百二十斤。六千石,足够两万守军多坚持一个月的。若是省着点吃,每人每天半斤定量的话,吃两个月以上都没问题。 宋代的时候,一石粮食与唐代几乎没有差别。沈括著作梦溪笔谈卷三中说:“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乃汉秤三百四十一斤也。”宋代是六百四十克一斤,一石就是五万九千二百克,就是五十九点二公斤。 叫刘福的密谍说道:“回组率,属下已经取得了杜广坤的信任,虽然还没有到言听计从的地步,但已经能影响到他的决断。” 祀泉儿展颜一笑颇有几分妩媚味道:“那就好,一会儿你就回去,想办法让杜广坤主动给周军献粮!” 刘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祀泉儿的意思。只要杜广坤肯献粮的话,送粮的时候混进去几个人就不难了。只要进得了辎重营,点火,总会有机会的。 刘福回到杜府之后,没有急着去找大盐商杜广坤,而是拿了酒壶坐在院子里,喝一口酒叹一口气。有丫鬟经过问道:“管家,你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杜府里的人都知道刘福曾经救过老爷的命,老爷对此人十分的信任。虽然才进府不到半年,却已经是府里的大管家了。平日里日常之事,多半都是刘福在忙活着。所以杜府里的那些下人们,对刘福也是十分的恭敬。 刘福故作深沉的说道:“眼看着卫州不保,城破之日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汉人,必然会将卫州屠为一座死城,到时候你我都不过是一具被野狗啃食的尸体罢了,唉……我如何能不心烦?” 那丫鬟被他说得吓了一跳,脸色逐渐变得惨白起来:“怎么会,城里不是还有楚将军的数万大军呢吗?汉人一时半会儿是攻不进来的,只要有楚将军在,应该不会有事吧?” 刘福叹道:“你个妇人家懂得个什么?” “正巧”杜广坤回来-经过,听到刘福的话后眉头一皱训斥道:“刘福,你又在危言耸听!若是被兵老爷们知道了,定然治你个然乱军心民心之罪!” 刘福装作才看到杜广坤,连忙起身行礼道:“老爷,不是小人危言耸听,实在是……实在是如此啊,今日才从军营里一个表亲那里听来个坏消息,实在是坏得不能再坏了。” 杜广坤神色一变,冷哼了一声道:“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率先进了屋子。 刘福的嘴角不易觉察的挑了挑,躬着身子跟着杜广坤进了屋。 “说!到底听到什么坏消息?” 杜广坤来不及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刘福连忙凑过去,贴着杜广坤的耳朵说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如今周军大营里已经断了粮草,只怕再坚持不了三五日了。到时候粮草一断,周军必然弃城而走,汉军破城而入找不到周军,还不拿咱们这些老百姓出气?只怕到时候,满城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的。” 杜广坤骂道:“胡说!就算周军跑了,汉军凭什么拿老百姓出气?我可不曾听说,汉军有屠城的习惯!” 刘福苦笑道:“老爷你也知道,我是从洛阳逃难到咱们卫州的,多亏了老爷慈悲我才活了下来。旁得我不知道,那洛阳可是被刘凌那厮屠成了一座死城的!只是那刘凌假装仁义道德,封锁了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小人也是死里逃生,藏在死人堆里才侥幸逃了出来。我还听说,当初汉军攻破晋州的时候,攻破蒲州的时候,都是屠了城的,不然,那刘凌又怎么会落下一个屠夫的外号?” 杜广坤眉毛一挑道:“照你这么说来,咱们卫州是守不住了?” “没有粮食,周军肯定是守不住卫州城的。” 杜广坤道:“我与楚将军颇有交情,明日就去问问他,若是真如你所说的话,咱们也要早做打算了。” 刘福道:“老爷怎么如此糊涂?就算老爷去问,那楚飞虎肯说实话?如今周军大营里的士兵们都不知道已经快绝了粮草,小人那表情若不是在辎重营做事,也是不知道的。为了稳定军心,楚飞虎肯定不会说粮草已经没了。” 杜广坤急道:“那可如何是好,我这么大的家业,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被人抢光了吧?” 刘福叹道:“若是周军再能坚守一个月就好了,不是说定安军节度使,周王裴战已经击败了朱三七了吗?咱们卫州是周王回师开封的必经之路,周王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任由卫州丢掉的。所以,只要楚飞虎能坚持到周王大军回师,咱们卫州就有救了。” “他没了粮草,如何能守住卫州!” “老爷?” “嗯?” “咱们……有粮食啊。” “不行!粮食都给了楚飞虎,我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 “老爷,难道楚飞虎不知道老爷府里,有存粮吗?老爷你想想,若是周军真的没了粮食的话,那楚飞虎肯定是要想办法的。他既然知道老爷府里有粮,会不打这个主意?与其……与其被楚飞虎派兵将粮食抢了去,说不得还要给老爷安上什么罪名,将咱们府里的人都屠杀干净,还省得他楚飞虎落下什么恶名!咱们实在不如自己将粮草献出去,这样一来的话,楚飞虎难道还能对老爷下手?到时候等周王殿下回师,老爷献粮有功,说不得还能捞到一份天大的前程呢。” 刘福顿了顿道:“老爷这些年的生意,那楚飞虎可是一清二楚的。” 杜广坤怔住,摆了摆手道:“你且先下去吧,容我想想。” 第三百七十四章 我等你们 祀常远远的端着一碗稀粥,一边吸溜吸溜的喝着,一边往辎重营那边漫不经心的走过去,眼睛不时瞟一眼辎重营那边来回巡逻的警卫。他不敢靠得太近,上头已经下了命令,但凡有人敢无故接近辎重营的,一律杀无赦。祀常能猜测到上头为什么下这样一道命令,估计着,辎重营那边的粮草并不多了。 前几天有几个士兵想到辎重营里偷点吃的被巡逻队发现,结果连请示都没用,直接乱棒打死了。所以祀常小心翼翼的靠近到辎重营十几步以外就停下了脚步,然后靠在一座帐篷上坐下来,看上去很专心致志的喝着那碗稀粥。他不是想看粮草还有多少,而是要看巡逻警卫的破绽。前后两支巡逻队之间的间隔大概是两分钟,祀常把巡逻队的人数,巡逻密度和路线都记在心里,然后端着粥碗返回了驻地。 第二日午后,祀常又出了大营,一路哼着小曲往妹妹祀泉儿的豆腐店走去。到了祀泉儿的家里,三处的密谍已经齐聚在这里了。刘福从杜广坤的府里带出来几大块腊肉,一只烧鹅,还带了一坛子酒。祀常知道这顿饭的意义,大家也都知道,所以吃饭的时候谁都不用客气,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因为大家都明白,这顿饭,或许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顿饭了。 烧周军的辎重营,即便成功,也是九死一生。 祀泉儿,作为卫州城里三处密谍的组率,今天却很少说话。她亲自端起那个酒坛,给七名手下将面前的酒碗满上。 “按理说,院子里有规定,执行任务之前是不准喝酒的。” 祀泉儿轻轻的说了一句,随即笑了笑道:“不过今天咱们就把院子里的规矩放一放,只要不喝醉,就行!” 大家笑,只是笑声却并不畅快。 “组率,听说,咱们来卫州之前,指挥使大人亲自接见过你?” 一个平时装扮成货郎的密谍好奇的问道。 指挥使赵大,在监察院监察卫的眼里,就好像神一样的存在,在他们心目中,那是仅次于汉王的人物。赵大在老百姓的眼里是神秘的,同样的,在他们这样的低级密谍来说,也是十分神秘的。那个整日做在轮椅上的男人,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嗯,指挥使大人确实把我叫去了。” “大人他……长什么样?” “大人……很英俊。呵呵,应该年纪不是很大,也就是在三十几岁吧,很清秀。很瘦,也不知道是生了一场大病,还是受过重伤,看起来很虚弱。” 这是秘密,但祀泉儿没有对自己的手下隐瞒。因为,她知道,包括自己在内,今天在座的这几个人或许都活不过明天。城外有十万大军在等着他们,指挥使大人在等着他们,汉王殿下,也在等着他们。想到汉王殿下,祀泉儿的嘴角就微微的翘起来一些。这些密谍知道了指挥使大人接见过她,却不知道,那天,汉王也在场。 祀泉儿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竟然能见到汉王殿下,还是那么近的看到他。那天,汉王很少说话,很恬淡的坐在那里。他的眸子是那么的明亮,那双眼睛,好像能直接看到人的心里去。他很高大,很英俊,说实话,祀泉儿到目前为止见过最漂亮的男人,就是汉王殿下了。在这之前,知道汉王很多英勇战绩的祀泉儿,印象中汉王应该是一个很强壮,很粗狂,很有气概的一个络腮胡须的大汉。她实在想不到,汉王竟然是那样一个明俊的男子,带着一些书卷气,斯斯文文。 她一直想不明白,这样的汉王,在沙场上是如何往来冲杀,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 “哦?” 那密谍眼前一亮:“我还以为,指挥使大人是个老头子呢。” 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些肆无忌惮。若是在院子里,他们才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议论指挥使大人。不过也难怪大家心里对赵大的印象都是一个老头子,而且是一个阴沉的眼神冷酷的老头子。指挥使大人的手段什么样,大家就算没有见识过,也听说过太多。 “指挥使大人那样的人杰,也就只有汉王殿下才能收服吧。” 祀常笑了笑,毫不掩饰对刘凌的崇拜。 他喝下一口酒,感觉那股火热从嗓子里一路烧到肚子里:“这天下,早晚都是属于汉王殿下的。我今生,能为汉王殿下做事,能参与到汉王殿下一统中原的大事中,虽死无憾了。” 大家击掌而喝,饮酒:“虽死无憾!” 祀泉儿小口抿着酒,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她本是很美的女子,虽然刻意装扮的有些土里土气,但依然难以掩盖住她的气质。大家说虽死无憾的时候,她刚好想到汉王殿下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凡事小心,事可败,但性命不可丢。记住,再没有什么事,比性命重要。等你完成任务回来……”汉王殿下笑了笑说道:“我就调你到三处去,跟在陈档头身边做事。” 陈档头是汉王殿下的女人,祀泉儿知道这件事。而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脸莫名其妙的更加红润了起来。 “赵山,把辎重营的事详细说给大家知道,无论如何,明天咱们必须行动。杜广坤已经答应明天到周军大营去献粮了,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祀泉儿放下酒碗,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赵山,也就是祀常嗯了一声,把自己观察辎重营的情况详细的跟大家说了一遍,然后总结道:“我认为,咱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周军巡逻队两队之间那短暂的间隔。虽然时间短暂,但咱们还是有机会躲进去的。只要进去……”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只要进去,就没必要再考虑怎么出来了。从上千守军中杀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既然做不到,就无需去想。死了,院子里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亲人,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从进了监察院的那天起,大家心里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祀泉儿嗯了一声,然后总结了大家从各个渠道打探来的消息,将明天的行动详细布置了一下。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之后,那一坛子酒也喝光了,肉,也吃完了。 “就这样吧。” 祀泉儿展颜笑了笑,如明媚的春光:“大家今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不要错过了时间。” 大家站起来抱拳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祀泉儿忽然将大家又叫住,大家回头去看,之间组率大人咬了咬嘴唇,然后妩媚的一笑:“还没有碰过女人的,今晚上……留下。” 大家都是一愣,随即心里都升起一种感动,一种让他们想哭的感动。他们这些人,生无名,死无名,能有一个这样的上司,哪怕是个女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他们知道,组率大人这样做,付出了多大的决心,只是为了,让大家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不要再留下什么遗憾。 那个扮作货郎的密谍脸红红的,似乎酒劲上来,让他有些熏熏然,他笑了笑对祀泉儿说道:“组率大人,你是知道的,我最大的心思就是有一天把你娶回家做媳妇儿!” 他笑得有些腼腆,也大胆:“不过算了吧,没准备好花轿,大手大脚的惯了,也没攒下彩礼钱,下辈子吧,下辈子,我用八抬大轿抬着你入洞房。” 赵山拍了那密谍肩膀一下说道:“好,下辈子,我还跟你争!” 大家哈哈大笑,他们站成一排,然后整齐的,肃然的,发自真心的,给祀泉儿行了一个监察院特有的军礼,庄重,肃穆! 祀泉儿还在笑,但是有两串晶莹剔透的泪珠儿,顺着她的香腮,一滴一滴的滑落而下。掉在地面上,激起一点尘埃。也掉在大家心里,荡起一圈涟漪。 “组率,你是个好头儿,可不是个合格的女人啊!哈哈!” 一个密谍大笑着说道:“下次,下次记得擦点胭脂。” 大家一笑,转身离开,没有一点遗憾。 祀泉儿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直看着,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她依然站在那里,眼里带着泪,嘴角上挂着笑,自言自语:“好,我等你们,下辈子,我擦了胭脂,换了新衣,等着你们来抢我。” 夜色如期而至,这一夜,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深邃,都要黑暗。只是无论夜再黑,再深,他们的心里,雪亮如刀! 第三百七十五章 等待时机 第二日一早,刘福就带着找来的一百多个帮忙的劳力到了杜府的大院里,杜广坤心疼的,心酸的看着那些穷人眼里发着光,将自己辛辛苦苦存下来的粮食一袋一袋的装到大车上。他昨天去了一趟周军大营,找到了卫州大将楚飞虎。当楚飞虎知道他是来献粮的之后,立刻拉着他的手连连道谢。同时,给了杜广坤一个承诺:“即便真的被汉军攻破了卫州,只要还有一个周军士兵活着,也会保护杜家老小的安全。当然,有了杜大善人这五千石粮草,汉军就更别想攻进卫州城了。” 杜广坤当然不会傻到将六千石粮食都献出去,留下一千石,足够他们家里这几十口子人吃上好几年了。 楚飞虎本想派兵到杜府去拉粮食的,但是杜广坤坚持要自己敲锣打鼓的把粮食送到周军大营去。楚飞虎想了想也就没有坚持,因为他明白杜广坤这样做是为什么。杜广坤是个生意人,而且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奸商。他能自愿献出来五千石粮食已经可以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稀罕事了,他还能放弃这个给自己博取一个名声的机会?杜广坤才不担心被汉军知道这件事,因为他已经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周军身上。就算他不张扬,汉军万一破城,会查不到他给周军献粮? 楚飞虎不拒绝,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杜广坤要名,他就给杜广坤这个名!现在周军大营缺粮,有这么一个富户主动站出来献粮,这可是一个榜样啊。杜广坤敲锣打鼓的送粮,其他大户就好意思装作视而不见?楚飞虎早就想好了,一旦到了粮草不济的那一天,他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派兵将城里的富户抢光。既然有机会避免发生这样他最不愿意做的事,何乐而不为? 只要城里的那些富户们都效仿杜广坤献粮,或许,凑出来的粮食足够两万大军坚持到周王殿下杀回来吧。 杜广坤真的下了本钱,他花钱雇来六七百人劳力,将城里的大车搜集一空,硬是组成了一支上百辆大车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当然,一百辆大车也不能一次性将五千石粮食都拉完。今天一日,就算那些大车跑两个来回也不可能拉完。那可是足足五千石粮食啊,将近六十万斤! 以如今粮食的市价来说,杜广坤可是大出血了。 他是个贩卖私盐起家的人,远比一般正经商人要心狠手辣。他果断,狠毒,认准了方向就不会轻易回头。这五千石粮食既然打算献出去,既然把自己的命全家老小几十口人的命都押宝在周军身上,那就做的彻底! 百辆大车,浩浩荡荡,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一般朝着周军大营的方向前进着。大街上,围观的老百姓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已经黑压压的在大街两边站满了,就好像大河边上两条巍峨的堤坝一样。围观的老百姓一边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一边赞叹于杜家的富庶。这个世道,手里有兵的就能争霸一方,受人敬仰。手里有粮食的……就能招人骂。 祀泉儿等人就混在那些帮工的劳力中,她虽然是女人,但经过简单的化妆之后混迹在一群脏兮兮的人里,若是不仔仔细细的盯着看的话,倒也很难发现。监察院三处在卫州的所有密谍,除了在大营里负责接应的祀常之外,七个人都在这里。 不可否认,祀泉儿的心里有些紧张。没有人可以真真正正的做到淡看生死,即便是那些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们,在临死之前内心里的真实感受,谁又能知道呢?比如浩气长存的文天祥,他死的壮怀激烈,他的心里,纵然没有畏惧,也没有遗憾吗?比如机智聪慧的甘罗,他死的可悲可叹,他的心里,纵然无悔,难道没有留恋吗? 祀泉儿他们这些人,不是大人物,他们做的事甚至不会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在历史长河中,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存在。他们就好像一朵一朵最不起眼的小小浪花,随波逐流中,在阳光下闪耀出自己的那份光辉灿烂。他们是平凡的,他们也是伟大的。为了理想而牺牲的人,总是那么值得尊敬。 有理想的人,并不只存在于满清之后。 刘凌,就是给了祀泉儿他们这些人理想的人。 车队行进的很缓慢,杜广坤披红挂彩的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就好像一个新郎官一样意气风发。他从不会后悔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这正是他性格中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当初,他能一杯毒酒毒死带着自己出道贩卖私盐的老大哥,也能为了全家老小的将来把身家性命都赌博似的押出去。至于结果,他坚信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快就用光。好像,从出道以来,他的运气一直不错。 其实,在城外他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二百多人,却个个都是勇悍的家伙。贩卖私盐在历朝历代都是重罪,没有胆子,没有实力,没有狠心杀不得人的人,是做不来这个行当的。但是,这支武装力量在强大的汉军面前,连一只鸡蛋都算不上。而且,杜广坤也能猜到,在汉军围城之前,那些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说不定早就远走高飞了。 指望不上别人,就只能指望自己! 命运这种东西,就好像女人亵衣一样,你撕了,得到的就是软玉温香。 像杜广坤这样的富绅,其实楚飞虎是没有必要站在大门口亲自迎接的。他是两万卫州兵的主帅,即便是在周王麾下也有他的一个位置。而且,这个位置并不十分的靠后。对于杜广坤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楚飞虎是看不上眼的。但是今天不一样,楚飞虎必须亲自在辕门口等着。杜广坤要造势,他也要造势。 粮车到了大营门口,按照规矩那些帮工的劳力是不能进入辎重营重地的。但是因为刘福的一句话,杜广坤厚着脸皮提出了这个要求:“将军,让我的人进去卸车吧,他们想进去看看大营里的摸样,一群土包子,没什么见识。当然,如果将军不方便的话,也不必理会那些大老粗。” 让监察院三处的密谍们只得庆幸的是,最难的一关,竟然就这么过去了。楚飞虎的心情很好,好的有些离谱。他不认为百十个农夫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大营里闹事,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而已。于是,他很大度的答应了杜广坤的请求。只是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派了五百名士兵监督这些农夫卸车。在戒备森严的大营里,这百十个手无寸铁的人根本就翻不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没有人注意到,在经过丙字营区的时候,那些卸车的帮工劳力少了几个人。因为,看护他们卸车的五百军卒都在辎重营等着,而约束这些帮工的人,恰好是刘福。 祀泉儿他们几个人钻进了一座有标示的空帐篷里,那里,有祀常准备好的几套周军制服。当他们在帐篷里换衣服的时候,祀泉儿恰好看到他们几个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着自己鼓囊囊的胸脯,虽然隔着单衣,但她还是难以掩饰的有了些许的羞意。大家都笑了笑,心里的紧张随即稍微的缓解了一点。 他们换好衣服之后,很自然的走出了帐篷,拿着武器,衣服里藏了火折子,跟在祀常的后面走向辎重营。于是,那些监视着帮工们卸车的周军士兵,变成了五百零七人。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大胆的举动,简直就是在用一种几乎与玩笑的手段在玩命。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混在那些士兵中,拿着武器,站得笔直,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些劳力们卸车。 这出大胆的行动计划,违反了人们的惯性思维。五百士兵,基本上都在关注着那一车一车的粮食,那些胆小猥琐的劳力,根本就不曾主意到队伍的末尾多了几个人。这样可以算作明目张胆的行动,需要多大的勇气? 毫无疑问,他们都不是缺乏勇气的人,八个已经做好了必死准备的人,他们还有什么畏惧的? 他们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在等。 终于,一个时辰之后,第一批一百辆大车的粮食卸完了,在那些周军几乎冒光的注视下,劳力们坐上大车,朝着营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刘福没敢也不能去寻找同伴们的身影,他只是紧紧的攥着拳头,在心里默默的祝福着他们,希望,大家还能活着再见面。 刘福是唯一有机会活下来的人,祀泉儿交代给他的任务是,等汉王殿下和指挥使大人进城的时候,由他来汇报这次行动的始末。刘福没有拒绝,他不贪生怕死,他只是知道,自己这个身份,没有办法脱离出队伍混进大营里。 劳力们离开后,负责监视他们的周军士兵开始散去,随便找地方休息,等待着下一批粮食到来。趁着这一阵难得的混乱,祀泉儿他们几个人找机会钻进了料草堆里藏了起来。他们还要等待,因为现在,并不是最佳时机。 黑暗中的监察卫,总是要在黑暗中才能绽放出光辉。 而且,夜色中的冲天火光,正是向城外汉军报告胜利消息的讯号! 第三百七十六章 谁人不无辜 第三批粮食运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些劳力们已经得到了许诺,卸完这一批,就可以每人领到十斤白米,五十个大钱。在现在这种世道,这种局面下,那五十个大钱连最穷苦的老百姓也早已经不会为之神魂颠倒,反倒是那十斤百米,在散发着诱人犯罪的光辉,令人垂涎欲滴。 劳力们辛苦了一天,为的就是拿着那十斤白米回去下锅。他们家里,都有着自己最爱的人,最亲近的人在等着丈夫,父亲,儿子,回来吃饭。平平安安的带着白米回家吃饭,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个愿望,也是多么奢侈的一个愿望。 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的人们,在看到希望之后将身体里最后的那点力量催发出来,卖力的卸车,就为了早一点干完活,早一点领到属于自己的那十斤白米,就为了,家中那白发苍苍的老娘,一脸疲惫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婴儿。无论世道多么艰险,无论人生多么悲苦,日子总要过下去。在灰暗的天空灰暗的生命中,那十斤白米,或许就是一个小小小小的亮点,值得他们去挥洒汗水。 就在还剩下最后几袋粮食的时候,忽然一个劳力捂着肚子倒了下去。他痛苦的呻吟着,哀嚎着,撕心裂肺。他的汗水顺着额头不断的滑落,也湿透了衣背。他在地上来回打着滚,捂着肚子,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刘福推开众人走过去蹲在那人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那人艰难的睁开眼睛,乞求的看着刘福:“刘管家……救……救救我!肚子……疼死我了!”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没……今天,从早晨……到现在,我……都还没吃东西。” 刘福皱了下眉头诧异道:“那是怎么回事?病了?” 忽然,那人啊的大叫了一声,张嘴吐出一大口血,那血,是黑色的。 刘福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了,那血是黑色的,他中了毒。刘福也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不是因为刘福是医道通神的高手,而是因为,这毒,就是他下的。那人从早晨到现在都饿着肚子没有吃过东西,但他喝过水。不要忘记了,三处的密谍擅长的不仅仅是打探消息,他们,也会下毒。毒药是监察院研制的,毒性很烈,但能在人体里潜伏一小段时间才会爆发出来,刘福算计好了时间,因为他需要等到天黑。毒性一旦爆发,顷刻间就能让人死于非命。那个劳力死的很快,表情狰狞。 “对不起!” 刘福贴在那个劳力的耳边说道:“是我害了你,下辈子,你也杀我一次。” 刘福不想滥杀无辜,但是他需要创造出一阵骚乱来,让自己的同伴趁机行事。他们都是冷酷无情的监察院密谍,对敌人无情,对平民百姓无情,对自己,同样无情。 骚乱很快就来临了,监视着他们的周军士兵开始围拢过来,谨防这些劳力趁机作乱偷走粮食,而劳力们则围成一圈,默默的,漠漠的注视着自己的袍泽在一大口一大口的吐血。 “刘管家,他怎么了?他说什么?” 刘福脸色阴沉的站起来,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他说,周军士兵们给咱们喝的水里有毒!那些家伙想把咱们都毒死!”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刘福转身看着那些周军士兵们,大声的喊道:“因为他们不想给咱们那十斤白米!” 人群轰然而乱! 刘福歉意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料草堆,在心里默默的说道:“对不起,组率,我违背了你的命令。我必须挑起骚乱,帮你们完成使命。你让我想指挥使大人汇报这次行动,我不能做到了。因为……你们若是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咱们结伴而行吧,我在奈何桥边等着你们,下辈子,咱们还在一起,还在一起。” “这些王八蛋,为了十斤白米,想把咱们都毒死!” 刘福狰狞着吼道,他的脸孔变得扭曲。 “你们这些畜生!” “为了十斤白米,你们竟然要毒死我们,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都是卫州的百姓,你们这是在作孽啊!” 忽然,又有一个劳力身子颤抖了几下,捂着肚子哀嚎着倒了下去。因为肚子里拧着劲的疼,他的哀嚎声在夜色中格外的凄厉。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倒了下去,同样痛苦不堪的嚎叫着,咒骂着,然后吐血而亡! 劳力们开始变得恐惧,异常的恐惧,谁都不敢确定,下一个毒发身亡的是不是自己。他们都喝过水,所有人。 刘福看着恐惧而暴怒的劳力们,狠狠的压制住自己的痛苦大声喊道:“既然他们不想让咱们活着回去,那咱们就拼了吧!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就算咱们死,也不能让他们看咱们的笑话!杀啊!抢他们的兵器!” 刘福一拳击倒一名周军士兵,率先行动起来。他抢过那士兵的横刀,一刀将那士兵的脑袋剁了下来。血喷溅而出,溅满了他的脸。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用横刀指着已经围杀过来的周军士兵吼道:“杀啊,兄弟们,咱们不能这么白白的死去!” 他往前冲了两步,身子摇晃的更剧烈了。 噗的一声,刘福喷出一大口血,身子踉跄着,往前扑倒。那血……漆黑如墨。 这一下,那些劳力们终于爆发了。他们嗷嗷的叫着,疯了一般的往前冲去,手无寸铁的他们,似乎丝毫都不畏惧那五百周军手中雪亮的横刀。他们就好像一群扑火的飞蛾,明知道是死,依然一往无前。没错,刘福利用了他们。没错,刘福用毒逼出了他们的血性,没错,刘福给自己,也下了毒。这些百姓们是无辜的,他们来干活,只是为了那十斤白米,为了能让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的亲人们吃上一顿饱饭。刘福利用他们,可以说刘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利用了这些劳力,也……利用了他自己。 成功的代价往往都很大,刘福付出的,是最大的哪一种。为了成功,他押上的同样是自己的命。 周军士兵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百多个疯子将自己打死,他们手里的横刀是杀人的利器,不管杀的是敌人还是百姓,一样的锋利。在旅率的指挥下,来不及请示楚飞虎,周军士兵们为了自保而开始杀人,他们都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士兵,又怎么会被人数本来就少于他们的劳力们打倒?他们习惯了血液的味道,见了血的横刀,则更加的锋利。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死去。 越来越多的周军士兵开始往这里汇集,巡逻队和执法队都往这边赶来。 骚乱变得越来越激烈,甚至已经惊动了正在大帐里陪着杜广坤喝茶的楚飞虎!有士兵跑进大帐,说那些劳力们造反了,还杀了周军士兵!楚飞虎猛地站起来,随即狠狠的瞪了一眼杜广坤,大步走出了营帐。 每人注意到,骚乱的外围,有几个眼含着热泪的人,从料草堆中钻出来,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开始点火。他们好像疯子一样,疯狂的跑着,将能点燃的的地方全部点燃。他们又好像一群暗夜中的舞者,用勇气演绎一场火舞。 天幸!今夜有风! 干燥的料草率先被点燃,然后在风的辅助下开始越烧越旺。当人们注意到火起的时候,辎重营最里面的粮草已经完全烧了起来。刚好赶到的楚飞虎顿时就愣住了,他紧咬着嘴唇,竟然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清醒过来的楚飞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不是救火,而是:“去!把杜广坤给老子砍了!把这些混蛋东西都给我剁成肉泥!” 士兵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的将那些无辜的百姓剁成稀巴烂。 周军士兵开始救火,奈何营房里缺水,手里又一时间找不到趁手的灭火工具,火势已经很难控制住了。燎天的大火,烧红了夜空,也逼的那些周军士兵无法靠近。随着风的推波助澜,很快,整个辎重营都陷入一片火海! 大营着火了! 城墙上轮值的守军惊讶的发现,大营那边火光冲天! “那是辎重营的方向!” “天啊!” “老天爷,怎么会这样!” “这下……咱们完了!” 就在守城周军的一片恐慌中,城外忽然想起了嘹亮的号角声。 汉军,开始攻城了! 刘凌站在小西山的高坡上,看着那映红了半边卫州城的火光,心里默默的祈祷着,愿你们一路走好。他知道,要想在戒备森严的周军大营中放火,只怕,城里的监察院密谍此刻已经牺牲了。告慰死者最好的方式是什么?是胜利! 刘凌伸手一指卫州城,十万大汉男儿,奋勇向前! 杀! 杀! 杀! 杀不尽的天道不公,杀不尽的豺狼当道,杀不尽的魑魅魍魉,今夜,就让鲜血沸腾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趁火打劫 夜色中,漫如洪潮的汉军开始对卫州展开了猛烈的进攻。周军大营中大火烧天,城墙上的守军本来就已经大乱。汉军挖的壕沟开始发挥作用,夜色中,汉军士兵们从壕沟里猫着腰快速的通过,出现在守城周军视线里的时候已经离城墙并不远了。汉军突袭的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火才一烧起来,汉军的弓箭手已经就位了。 城墙之上,慌乱的周军匆忙的聚集起来,但是因为大营起火,很多中级将领都没有出现在应该出现的位置上。而士兵们,显然比将领更加的手足无措。 最先接触的就是双方的弓箭手,周军和汉军加起来不下五千名弓箭手开始互相攻击,而因为汉军骤然突袭,一开始周军的被压制了一下。但是很快,举高临下的周军就将劣势掰了回来。不过,放弃使用火药抛石车的汉军,选择了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攻城方式。一架一架的云梯开始矗立起来,汉军士兵们悍不畏死的往城墙上爬起。 双方的弓箭手疯了一般的将箭壶中的羽箭倾泻出去,黑夜中,除了士兵们的呐喊声之外,就是羽箭没入身体中的噗噗的闷响。汉军的弓箭手损失很大,同样的,周军的弓箭手因为缺乏统一的指挥,损失比汉军一点都不少。 周军士兵们完全是在各自为战,而且他们的心也稳定不下来。城里的大火还一直烧着,除了守城的轮值郎将之外,其他高级将领到现在也没有赶到城墙上,楚将军也没有出现,这让守城的士兵们心里莫名的慌乱起来。 汉军至少投入了两万人攻城,因为挖了壕沟的缘故,周军的抛石车基本上没有了作用,再加上连日来汉军的骚扰战术使得周军的戒备有了一些松懈,所以汉军的攻势一发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 很快,就有汉军士兵爬上了城头,虽然,他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就被几个周军士兵围上来乱刀砍死。但是,随着第一个汉军士兵爬上城头,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兵不断的冒出来。卫州的城墙就好像一座堤坝,而汉军,就好像一只一只的小小蚂蚁,挖出了一个又一个不起眼的小洞,虽然一开始这些小洞并不会对堤坝造成什么影响,但随着小洞越来越密集,堤坝早晚会有被洪水渗透后冲毁的那一刻。 最大的一个洞,是赵霸挖出来的。 赵霸带着几十名重甲步兵登上了城头,随即,控制了一小块区域。周军士兵开始疯狂的反扑,但赵霸带着重甲步兵一步不退的守着他们身后的几架攻城云梯。杀红了眼的周兵疯了一般的冲上来,想把赵霸他们这些人全部杀死。只是他们显然低估了这几十名重甲步兵的战斗力,也低估了赵霸他们的毅力。 几十名重甲,被周军一层一层的围住,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战死,却没有人后退一步!而死在他们陌刀之下的周军士兵,远比他们损失的多。一名重甲倒下去,最少要付出三到五名周军士兵的生命。这一道小小的堤坝,防御住了周军狂风暴雨一般的反扑。在重甲步兵的守护下,越来越多的汉军登上了城头。然后,汉军控制的区域变得越来越大。 有时候,双方的交手根本就无需使用兵器。双方的士兵狠狠的撞击在一起,都试图将对方撞下城区。十几米高的城墙,掉下去即便摔不死也会骨断筋折。而且,摔个半死比摔死了更痛苦。土黄色军服的周军,和黑色军服的汉军,在城墙上逐渐的混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赵二在赵霸登上城墙不久也爬上了城头,因为要登城,他的铁枪就变得有些碍手了,所以赵二现在使用的是一把横刀。就在他手刚攀上城头的时候,两名周军士兵发现了这加云梯上有人往上爬,立刻就冲了过来。这两个周军士兵合力抓住云梯,用力的往外推,想把云梯推倒。赵二嘴里叼着横刀,见势不好,一手扶着云梯一手将嘴里的横刀取了下来,运足了力气横着一抹,齐刷刷的将那四条手臂斩了下来。 在一片血雾中,赵二一手攀住城头,猛地往上一蹿跳了上去。一名周军士兵一枪朝着他的胸口刺了过来,赵二抓着那枪往怀里一带,那士兵惯性之下朝着赵二就扑了过来,赵二将横刀往前一推,噗的一下子,那周军士兵的一颗大好头颅就飞上了天空。腔子里的血喷泉一样往外喷溅,在血雨里,赵二扑向了下一个敌人。 在战场上,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这一秒钟还活着,下一秒钟,或许就已经踏上了黄泉路。周军士兵们叫喊着,组织起一次又一次的反扑,想将汉军从城头上挤下去。而汉军,则付出血的代价后牢牢的将脚下的地方站稳。没有谁会在意对方的死去,他们就好像彼此都是杀父仇人一样,根本就没有相容的可能性。 杀戮是战场上的主旋律,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是人,而是野兽。 一名汉军士兵一刀将敌人的小腹剖开,腹腔压力的作用下,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内脏呼啦一下子从他的肚子里掉了出来,还有一小段肠子掉在了那名汉军士兵的脚背上。一股恶臭传了出来,那周军士兵捂着肚子倒了下去。他一边嚎叫着,一边将地上已经脏兮兮的肠子往肚子里塞回去。他的手上全都是自己的血,顺着他的手指缝隙流水一样流到地上。那名汉军士兵胃里猛地一阵痉挛,他张嘴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他的敌人,那名正在往肚子里塞内脏的周军士兵抬起头,用乞求的语气嚎叫着:“求求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救救我!” 多么矛盾的话,可却是那么的撕心裂肺。 汉军士兵没有犹豫,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残留物,一刀将那周军士兵的咽喉割断。他昂起头,正巧看见自己的一个同伴被两名周军士兵按倒在地,一刀一刀的砍下去,很快,一个人就变成了一滩肉泥。而那两名周军士兵,就好像疯了一样,依然还在一刀一刀的剁着,碎肉,骨头渣子,四处乱飞。 汉军士兵瞪圆了眼睛,嗷的叫了一声之后朝着那两个周军士兵冲了过去。那两个人如同中了魔障一般仍然还在一刀一刀的剁着,根本就没有看到有敌人冲了过来。汉军士兵先是一脚将其中一名周军士兵踹飞出去,然后挥刀将另一名敌人的头颅砍飞。 然后,他猛地往前冲了几步,一脚踏住那名栽倒在地的周兵胸口,高高的举起横刀,猛地往下一刺!血噗的一下子喷出来,迷住了那汉军士兵的眼睛。他抹去脸上的血液,心里想到的是,三个,杀了三个敌人了,论军功的话,自己将会得到一笔厚厚的奖赏。有了这笔钱,将来就能娶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了。 用杀人换来的钱,会有血腥味吗? 答案是没有,用血腥味的不是钱,而是人的心。 这名汉军士兵杀死敌人之后才直起腰身,身前忽然一窒。表情在他的脸上逐渐凝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他慢慢的低头,于是,他看到在自己的胸口上,有一支带血的长矛刺穿了过来。他还没有适应死亡,就被后面的周兵一脚踹到,然后那周兵竖起长矛,狠狠的再次刺进了这名汉军士兵的心脏里。 赵二聚集起来一百多名士兵,认准了一个方向杀了过去。他远远的看见赵霸孤身一人,被十几名周军士兵围着。赵二来不及多想,带着人就往那边冲去。赵霸身边的重甲已经全部战死了,他身上也挨了四五刀,幸好,他的甲胄足够坚实,他的身体足够强壮。他身上沉重的铠甲,肩膀上已经被砍出了一道豁口。血从那豁口里不断的往外冒,这一刀力量很足,切开了厚厚的铠甲,也切开了他的肩膀。 赵霸一只手轮动着沉重的陌刀,因为失血过多而体力渐渐的不支。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手里的陌刀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但他依然在战斗,他的敌人,依然没有人敢第一个冲上来杀死他! 四五个周军士兵呐喊着一起冲了上来,四五把横刀在几个方向砍向赵霸的身体。离着赵霸最近的一名周兵,他的刀已经开始往下劈砍了。视线模糊的赵霸,体力耗尽的赵霸,已经躲不开这一刀。 一支长矛从远处迅疾的飞来,正钉在那名周兵的胸口上。巨大的力度,直接将那名周兵撞飞了出去。 “雄阔兄!赵二来了!” 赵二一声暴喝,劈头一刀将一名周兵从正中劈成了两片。他呼唤着赵霸的表字,一把将摇摇欲坠的赵霸扶住。 “保护赵将军!” 赵二将赵霸交给身后的汉军士兵,他自己则提起刀,再次杀了出去。 往前杀了一段,正遇到带人杀过来的徐胜,两个人汇合了人马,朝着城门的方向杀了过去。两员虎将,带着五六百名汉军士兵,顺着马道杀了下去,直取城门!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两个狂人 赵二和徐胜两个人带着五六百名士兵,从城墙上杀了下去,直直的往城门方向赶去。打开城门,就意味着汉军的胜利触手可及! 城门附近,有数百名周军士兵守护,为首的是一名郎将。他看到有汉军冲过来之后,立刻下令弓箭手射击。随着双方距离的逐渐拉近,汉军这边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赵二的大腿上被一支羽箭穿透,他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被亲兵扶住之后,赵二咬着牙一刀将那羽箭斩断,顺势从地上捡起一支长矛,手臂猛地贯足了力气,朝着周军那边就掷了出去。 那一枪,带着呼啸的风声,将一名周兵钉死在墙壁上。那只长矛穿透了那周兵的身体,竟然又刺入了坚实的城墙上。那周兵就好像一只被竹签子钉死在树上的蛤蟆,身子一僵后随即瘫软了下来。 毫无花哨的,两支队伍狠狠的撞击在一起。血肉纷飞中,刀来剑往。 被几轮箭雨射死了一百多名士兵的汉军,此时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而且这些守城门洞的周军之前没有参加战斗,体力远比杀了一阵的汉军士兵要充沛。但是,体力充沛,并不代表杀气足! 汉兵虽然已经有些疲劳,但是在血液的刺激下一个个都变成了嗜血的狂狼。他们昂着头,似乎根本就看不见周兵手里举着的兵器一样,狠狠的撞了上去。 赵二虽然腿上受了伤,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战斗力。在十几名亲兵的左右护卫下,赵二就好像一头嘴角还带着敌人鲜血的头狼,用手里的横刀当做獠牙,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而徐胜,则领着几十名士兵,挡住了外面冲过来的周军援兵。 赵二和徐胜腹背受敌,但他们无惧。 这些年跟着汉王殿下东征西讨,什么样的凶险事他们没有遇到过?战场,似乎就是他们的舞台,而赵二这样的人,在这个舞台上就是一个天生的舞者!生死交锋,不允许有一丝犹豫。能一刀将敌人砍死,就不要把他砍伤。一个死了的敌人,远比一个受了伤却还能拿得起武器的敌人要令人踏实。 那名周军郎将第一次遇到这样凶悍的敌人,在他的眼里,那些杀过来的汉兵哪里还是一群人,分明是一群青面獠牙的地狱恶鬼!刘凌曾经对自己的手下说过一句话,一句借用自他前世开国元帅刘伯承的名言:狭路相逢勇者胜! 赵二一直记得这句话,用他自己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战场上,只有忽略掉死亡,包括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才能做到势如破竹这四个字! 势如破竹! 虽然他受了伤,但是他依然是一头无人可挡的猛虎!他的横刀在他的手里,血腥的就好像一头嗜血的猛兽,只有饱饮敌人的鲜血,才会让它更加的锋利! 徐胜带着几十名士兵,死死的抵住数百名周兵的攻击。他们中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赵二换取时间。徐胜的刀已经砍的崩出了一个一个的缺口,他已经很疲劳,但是他握刀的手依然稳定,眼神依然冷酷。一名周军的旅率一刀砍向徐胜的肩膀,徐胜大吼一声,猛地往前跨了一步,一刀从下往上反手撩了上去。 他的刀后发而先至。将那名周军旅率持刀的胳膊砍飞。飞上了半空的胳膊,那只手,依然紧紧的握着刀。那旅率啊的一声惨呼,往后踉跄着退去,徐胜不给他逃走的机会,根本就无视那旅率的亲兵朝自己砍过来的刀子,猛地将手里的横刀刺入那旅率张大的嘴巴里。横刀从嘴里进去,然后贯脑而出。 徐胜的亲兵持盾替徐胜挡住攻势,将徐胜的两侧严密的保护住。本来已经死守的徐胜却发了狠,红着眼挥舞着横刀杀进了周军的人群里。他只带着三四个亲兵,冲进了几百名周军士兵中。 “刀来!” 徐胜大喝一声,随即将已经没法再用的横刀掷了出去,戳死了一名周兵。他的亲兵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横刀递给徐胜,徐胜接过刀子之后,一声暴喝:“杀!”然后挥刀将一名周兵的半边脑壳削飞了出去。一只狼,就算冲进一千只羊中,也依然是捕食者!战场上的定律是,只有让自己比敌人更狠,才能有活下来的机会。周兵没有想到那区区几个汉军,竟然敢发动反冲锋!他们更没有想到,那个疯子竟然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两侧,只顾大步向前,一步杀一人! 那名周军旅率的战死,直接导致了周军士气的崩溃。 狭路相逢勇者胜。 徐胜带着的士兵,见自家主将杀入敌阵都发了狠,根本就不顾会不会丧命,所有人跟在徐胜的身后杀了过去。他们这几十个人,就好像一柄锋利的匕首,竟然将那数百周军生生的切裂开来。当徐胜丢掉第三把刀的时候,他再喊刀来,却没有人再给他递过来横刀了。徐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两侧的亲兵,已经全部战死了。 仰天一声长啸,徐胜躲过一名周兵的横刀,一把抓着那人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然后低头一口咬在那周兵的咽喉上! 他猛地一抬头,将嘴里的血肉啐掉,然后将那周兵的横刀夺过来,还想再杀时,却发现那些周兵竟然被他吓得不断的往后退去。他一口咬死了一名敌人,这在周兵心里造成的恐惧是无边的。所有人都在想着,在震撼着,自己面对的敌人,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被咬破了喉咙的周军士兵,双手用力的捂着自己的脖子,想阻止血流出来,但是显然,他的动作都是徒劳的。 顺着他咽喉上破开的洞,血从的手掌缝隙里瀑布一样往外涌。他嗓子里咯咯的响了两声,随即仰面而倒!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然后那些被吓破了胆子的周军纷纷转身而逃。他们甚至不敢回头,深怕自己一回头,那个狂人会一口咬在自己的脖子上。徐胜带着血的嘴角,在他们的视线里,是如此的恐怖。有侥幸活下来的周军士兵,在之后几十年的余生里,每当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咬死人的汉军将军,依然还是会吓出一身的冷汗。有多少个夜晚,他们被噩梦惊醒。 赵二往前一冲,劈刀砍死一名周兵,忽然看到那名周军的郎将一枪朝着自己刺了过来。赵二的腿上有伤,反应稍微慢了半拍,只来得及往侧面闪了一下,那枪就穿破了他的肩膀,枪尖从他的后背上露了出来。那周军郎将一枪得手,想把枪抽出来再刺一下,却见自己面前那个汉军的将军忽然阴测测的一笑,然后猛地一把攥住了枪杆。 他的枪抽不出来! 赵二一刀将枪杆斩断,然后把刀当做暗器用,朝着那周军郎将就砸了过去。那周军郎将不得已松手,放弃了自己的武器后往一侧闪去。他曾经记得,若是在战场他将自己的武器丢了,那就是他死亡的时候。赵二的手里也没有的兵器,但他肩膀上还插着一杆大枪。赵二,善用的正是枪! 他一声暴喝,将那枪从自己的肩膀上抽了出来,然后身子一扭,把枪往天空上一抛,那枪在半空中转了半圈,赵二伸手接住,然后一枪如毒龙出海般刺了出去。噗的一声,那枪正刺在那周军郎将的额头上。连同他的头盔一起,全部被刺穿! 汉军往前拼命的挤压,将已经失去了斗志的周兵砍瓜切菜一样杀死。根本就无需赵二下令,剩下的几十名汉军狂奔到城门前,奋力将城门缓缓的拉开! 随着城门渐渐的开启,外面传来一阵阵战马的嘶鸣声。当大门完全打开的那一刹那,无数匹高大雄武的战马,宰着马背上一身黑甲的其实蜂拥而入!黑色的战甲,冷傲的眼神,还有他们手里那槊锋长达四尺的马槊,都在宣告着这支骑兵的名号! 修罗! 刘凌一马当先冲进了城门,身披重甲的他,用自己手里那柄长长的弯刀一指城中火光冲天的地方,他身后的修罗营重骑随在他身后,朝着周军大营扑了过去。在修罗三千重甲骑兵之后,是修罗营的两千精甲轻骑。这两千精甲轻骑没有跟随在刘凌身后,而是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朝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杀了过去。 修罗营之后,依然还是骑兵。这是一支足足一万人的骑兵队伍,他们就好像井喷的潮水一样,源源不断的冲进了城里。这一万骑兵分作了两队,一队追着刘凌率领的修罗重甲,另一队则同样杀向了城墙下的乱战之中。在后面,是数不清的汉军步兵,成建制的涌入了卫州城内! 随着大批汉军的进入,周军败局已定! 第三百七十九章 重骑踏敌 刘凌率领三千修罗重骑直扑周军大营,他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带出了些许的急迫。他带兵去周军大营,主要的目的并不是歼灭周军主力,而是去救人的。刘凌自己也知道,作为一名统帅,这样意气用事是不对的。一名上位者,手掌千万黎民生死,冷血无情应该是必备的素质,该冷血的时候刘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但是很显然,有些时候,他做不到这一点。 一个真正的枭雄,为了达到目的是可以放弃一切的。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在大业面前都必须让路。历史上凡是有大成大就的人,往往都不会将世俗的感情看得很重。比如曹操,比如刘邦。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可以让儿子断后的,可以把老婆孩子推下马车的,大有人在。 可是刘凌呢,为了几个普普通通的监察院密谍,竟然以身犯险! 他知道,卫州城里的密谍只有那么几个人,要想在戒备森严的周军大营放一把至关重要的大火,其危险程度何止是九死一生?这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但是那几个密谍做到了。刘凌记得,半年前,因为三处的档头意外身死,潜入卫州的几个密谍是赵大亲自安排的。当时刘凌恰好在场,那个叫做祀泉儿的密谍组率,给刘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那个女孩子,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但是有着完全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和内敛。她的样子刘凌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她离开时候对赵大说的一句话:“我活着,他们都活着,我死了,也是死在他们前面!” 赵大当时摇了摇头说道:“你是组率,是一组密谍的灵魂,他们都是你的手下,有为了保护你而尽忠的职责。为了保守秘密,为了达成目的,当需要你活下来的时候,即便你的手下都死了,你也要活下来。哪怕,是像狗一样窝囊的活下来。” 那个叫祀泉儿的女孩子没有说话,没有质疑赵大的命令,但是刘凌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叫做责任的决心吧。 责任,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自己的手下。当然,刘凌知道,这样一个女人,知道取舍。 刘凌是要去救那几个密谍的,去救那个发誓要保护自己手下的女孩子。他本来不必亲自去做这件事,只需派遣一员大将率领一万人马,就能趁乱将周军大营彻底摧毁。现在周军大营火烧的正旺,士兵慌乱,要想取胜很容易。但是刘凌没有那样做,他自己来了,带着三千修罗来了。 他知道,想摧毁周军大营很容易。想找到那几个密谍,很难。即便刘凌心里很清楚,那几个密谍或许已经战死了。但是他还是来了,如果他不来,或许会遗憾一生。 这就是刘凌,为了几个在他这个级别的人物看来应该是无足轻重的密谍,亲帅修罗,踏火而来! 周军大营很乱,一部分被在救火,而另一部分人,则被将领们匆忙聚集起来赶赴城墙的方向。大营火起,城防危机,可以说现在周军的指挥者们已经焦头烂额了。卫州城的防守确实严密,严密到很难找到一点机会正面击破。也正是因为这种近乎于完美的防御,让周军将领们的心里稍微有了些松懈。 连续二十几天了,汉军拿卫州城毫无办法,除了粮草上让周军将领们比较担心之外,其他的方面,他们有着绝对的自信。楚飞虎和他手下的将领们,详细研究了汉军作战的特点,针对汉军攻城依赖火药抛石车这一点,他们想出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办法。然后搭建了高高的箭楼,将弓箭手的控制区域加大了很多,覆盖射击之下,汉军很难靠近城墙下。可以说,他们借助卫州城的特点,布置出了接近完美的防御。严密的封锁,也能阻止汉军的奸细作乱,即便卫州城里有汉军的奸细,也无法与外面的汉军取得联系。 可是千防万防,最终的破绽还是在城里,而且是重中之重的辎重营。而卫州看起来完美无限的防御,一旦裂开一条缝隙,这种看起来的完美就会在顷刻间裂开然后崩溃。周军的将领们集思广益,几乎想到了所有的守城方法,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城破之后如何组织反击。 两万周军,有三分之一的人在城墙上轮守。三分之二的士兵在大营中休整,轮守的士兵要在城墙上待上一天一夜,回到大营之后往往会睡的很死。而一把突如其来的大火,让很多士兵匆忙的爬起来去救火,手里却根本就没有拿着兵器! 刘凌带着三千修罗重骑,一路朝着周军大营杀了过去,那火光起到了很大的指路作用,他只需朝着火光方向一直冲就好。 正往前飞驰,正遇到一支匆忙间集合起来的周军队伍。这支队伍大概五千人左右,是卫州守将楚飞虎亲自指挥的。卫州城没有骑兵,因为定安军所有的骑兵都被裴战带到冀州去了。当然,守城也不需要骑兵。但是这个时候,楚飞虎最无奈的就是没有骑兵,不能尽快的赶到城墙那里。他得到的消息是,汉军刚刚攻上城头,还没有完全控制住局面。如果现在有几千骑兵迅速赶到城墙那里的话,说不定就能将汉军再给赶出去。战机稍纵即逝,他现在只能拼命的催促士兵们往城墙那边跑。 楚飞虎跑在队伍的最前面,转过前面的街角就是卫州的正街,笔直的通往城门,只要上了正街,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城门下。楚飞虎现在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过去。才到街角,楚飞虎忽然听到一阵闷雷之声轰隆隆的在前面响了起来。这声音很闷,很震撼。作为一名统兵大将,楚飞虎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那声音是什么。 骑兵! 周军无骑兵,那么,来得就只能是敌人了! 楚飞虎心里一震,从来不知道恐惧是何物的他,手也微微的颤抖起来。好快,汉军来得好快! “停下!结防御大阵!长枪手都到前面来!快!” 虽然有些慌,但楚飞虎还是在第一时间下达了最正确的命令。他手下这五千士兵都是步卒,能对付骑兵的,就只有长枪手了。卫州的守军是正规的战兵,其素质不是怀州的那些郡兵可以比的。虽然惊慌,虽然恐惧,但是在楚飞虎发出命令后,出于本能反应,周军士兵们迅速的停下脚步,然后在中级和低级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布置防御方阵。 五六百名长枪手被抽调出来,在方阵的最前面站成五排。第一排士兵下蹲,第二排半直立,第三排直立,虽然被汉军围困这段日子以来,因为轮守的缘故他们并没有操练,但他们之前长期训练的效果此时彻底的发挥了出来。士兵们的反应很快,但是,汉军来得更快。 猛的,街角那边转过来一个高大的黑影,速度快的惊人。周军士兵们下意识的心里一紧,随后就看到那黑影后面,骤然间,队列整齐的重甲骑兵轰然而来! 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刘凌,今天,他的坐骑不是红狮子,而是黑豹破敌。 刘凌不是神仙,他的眼睛无法穿破墙壁看到转角后面的周军。但他有破敌,黑豹破敌对于危险的敏感,远超人类。所以虽然看不到敌人,但刘凌在黑豹的提醒的下还是敏锐的判断出,街角后面有敌人! 刘凌转过街角后向前喷跑了一段,距离周军二百米左右停下来。只是他停了下来,他身后的修罗重骑却没有停下来。刘凌骑着黑豹立在街道正中,修罗重骑潮水一般分开两边,在刘凌的身边往前冲了过去。 楚飞虎的嘴里有些苦,借助着火光,他看清了那些骑兵。浑身被铠甲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战马都披挂着锁子甲。重骑兵,步兵的克星!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呼! 根本就无需下令,训练有素的修罗营重骑将手里的投枪猛地掷了出去。修罗重骑,每个人标准的配置是,一杆制作精良造价昂贵的马槊,一柄百炼精钢打造的横刀,一杆投枪,一张硬弓,一壶破甲锥,一柄匕首。在他们的左臂上,还有专门设计固定在手臂上的连弩,可以连续发射十支弩箭。说起来,如此多的武器,他们是如何携带的?这就是刘凌的设计了,重甲骑兵,无论是战马还是士兵,几乎每一样武器都放在手能触及的位置上。马槊,在得胜勾上挂着,投枪,插在马鞍一侧的枪囊里,硬弓背在士兵的身后,横刀在腰后面,箭壶悬挂在身体一侧,匕首,在战靴上。 被楚飞虎寄予厚望,也是唯一能指望的长枪手,在一片投枪狠狠的撕下来一层又一层,周军的长枪手歪歪斜斜的倒下去,手里的武器颓然而落。沉重的投枪,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人活活的钉在地上。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周军显然准备不足。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修罗重甲已经来了。 毫无花哨的,撞击,沉重,犀利,冷酷,血流成河。 第三百八十章 轻敌则会死亡 楚飞虎不是第一次与重骑兵接触,当初大周进攻南唐的时候,唐兵中就有一支万人的具甲骑兵,号称天下无敌。即便如此,还不是被当时的大周兵马大元帅,指挥周军生生的将那天下无敌的具甲骑兵打的溃不成军? 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重骑。沉默,冷血,杀人不眨眼。那些黑甲重骑,更像是一群只知道杀戮的人形兵器!周军的防御方阵,在修罗重骑面前就好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样,才一接触就被撞击的粉碎! 有时候,厚重和锋利这两个看似矛盾的词语,在某一种事物上会完美的契合并且充分的体现出来。毫无疑问,修罗营重骑就是拥有这两个特质的队伍。厚重,如泰山压顶,锋利,无坚不摧。周军半成型的防御方阵,在重骑面前不堪一击。楚飞虎大声的下达一个又一个命令,但却于事无补。他不是神仙,不能赐予他的士兵们刀枪不入的本事。他也不是战神,能靠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虽然他的武艺很精湛,在定安军诸多的将领中也算得上较为靠前的人物。但是他能做什么?就算他冲上去,杀死几个重骑兵,能阻止那势不可挡的洪流吗? 这五千周军中,没有弓箭手,即便有,一般的羽箭根本就破不开重甲的防御。而周军中唯一能与骑兵正面交锋的长枪手,被重骑兵那一阵投枪已经杀死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士兵大部分用的都是大周的制式横刀,这样的武器相对于汉军重骑的精制马槊来说,太弱小了。他们的横刀太短,根本就触及不到汉军重骑的身体。而那些该死的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道的战马,浑身上下都披挂着锁子甲,横刀根本就斩不断! 那些可怕的马槊啊,为何如此锋利?那些可怕的骑兵啊,为何如此冷酷? 一个一个的周军士兵被挑飞,被践踏,被撕的支离破碎。 周军的防御阵型,很快就像玻璃一样碎裂。打头的五百重骑,就好像一柄巨斧,将周军的防御阵型硬生生的劈成两半。五百骑兵之后,刘凌亲自率领剩下的重骑对周军进行第二次打击,这第二次打击,就是血洗长街。 楚飞虎被他的亲兵保护着往后撤去,他不是怕死,不是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而是他必须回到周军大营去。现在他回去的话,虽然会损失五千士兵,但却能救回大营里将近一万名士兵。他丢下了五千兄弟,能救回来两倍的人,这牺牲虽然巨大到难以接受,可是从目前的局面来看,是值得的。楚飞虎清楚的知道,自己麾下这五千步卒是绝对挡不住那些汉军重骑的。挡不住,也要挡一阵子。他下达了死战到底的命令,用五千人的牺牲换一万人的活命,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如果他同自己手下的士兵们一起战死了,谁去通知大营做好防御?谁带着剩下的士兵们谋求一条生路?他是一城的主将,必须这做出选择。当汉军重骑势如破竹的杀入自己麾下的步兵当中的时候,他就做出了选择。很艰难,但他做出选择所用的时间并不多。从这一点来看,楚飞虎是一个果断的人。仅凭着这份果断,他比他哥哥楚离火就要强上一分。如果,当初在玉州的时候楚离火肯放弃自己的士兵,也不会那么凄凉的战死。 他撤离战场的速度足够快,可惜的是,他没有马。 刘凌也没有马,但他有一头速度超过所有战马,就连那匹骄傲的特勒膘红狮子都望尘莫及的黑豹。一百多名亲兵保护着楚飞虎往周军大营的方向拼命的跑,他们不敢回头,也不忍心回头去看。他们怕一回头,就会看到自己被屠杀的袍子脸上愤怒和不甘的表情。战场上,最被人看不起的就是逃兵。而一个将军选择了丢弃自己的士兵逃跑,且不论他会被多少人鄙视,他自己的内心里,也会痛苦不堪吧。 最后面的一名亲兵忽然感觉后背上一凉,然后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他连回头都没来得及,就被黑豹破敌一爪子将整个后背抓的稀烂,巨大的爪子抓过之后,这个亲兵后背上的衣服完全破碎,同时破碎的,还有他的后背肌肉和一整根脊椎骨。白色的骨头被黑豹一击之下完全抓碎,一节一节的骨头随着血肉一块掉在了地上。而这名周军亲兵最大的痛苦,则是他还活着。 黑豹如同一道魅影,黑色闪电一般迅速的追上下一个目标。它猛地往前一扑,将那士兵扑到在地,随即一爪子将那士兵的头颅拍的粉碎。然后,黑豹微微回头,似乎是在征求刘凌的意见,感觉到身上主人的意图,黑豹突然提速,然后猛的往上一跃! 巨大的黑影,笼罩在那些周军亲兵的头上,还有他们的心里。 刘凌借助黑豹落地时候的惯性,手臂平伸,轻而易举的割掉了一颗大好的头颅。那没了头颅的躯体还在往前奔跑着,一边跑,一边从腔子里不断往外喷着血。而此时,黑豹已经再一次跃起。那血,竟然没有一滴落在刘凌和黑豹的身上。速度,如闪电一般的速度。这速度太恐怖,似乎能冻结时间。周军的奔跑本来很快,但和黑豹比起来他们的速度就好像电影中的十倍慢放一样。 刘凌割下第二颗人头的同时,黑豹第三次高高的跃起。 刘凌看准了那个身穿银甲的将领,观察卫州城防的时候,刘凌不止一次的见到这个人出现在城头上,他能确定,这个人就是卫州周军的最高指挥官楚飞虎。监察院的情报工作相当到位,楚飞虎的个人资料,能收集到的情报都送到了刘凌的手里。可以说,刘凌对这个人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楚飞虎,周军大将楚离火的弟弟,定安军中武力值排名前五的高手。而且,还是一个做事心狠手辣,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阴谋论者。如果楚飞虎站的位置在高一些,或者再过几年,他的成就绝对不止是一个州府的守城大将这样低。这个人,具备了枭雄的品质,唯一欠缺的就是时间的沉淀和一个发迹的机会。但是刘凌对这样的对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因为,这样的对手,刘凌击败的足够多了。 刘凌唯一看重的一点,并不是楚飞虎的心狠手辣和比其他哥哥来强的太多的果断。刘凌看重的,是楚飞虎的个人武力。毫无疑问,在这一点上,楚飞虎比楚离火也是强上不少的。定安军在北上之前用兵十五万,占据开封之后兵力暴增到三十万。在三十万大军中,一个武力值能在将领中排进前五的人,是很可怕的。 刘凌的自出道以来,每一个对手都是可怕的。但是,都倒在了刘凌的刀下。如果说,还有一个人,仅仅是凭借着自身的武力值就让刘凌刮目相看的,绝对不是楚飞虎。而是永兴军节度使,谢俊。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绝世强者,一刀在手,没有人能无视他的存在。即便是比起监察院那十二名金衣,谢俊也丝毫不弱,甚至,那十二名金衣单对单的话,也未必是谢俊的对手! 楚飞虎再强,也强不过谢俊。 在战场上的时候,刘凌只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害怕。 高高跃起的破敌,直扑楚飞虎的后背!楚飞虎到底还是一个高手的,感觉到了身后的腥风和浓烈的杀气。他下意识的往一侧闪去,同时一把抓起一名亲兵往后掷了出去。一百多斤的大活人,竟然被他像砖头一样轻松的掷出。黑豹破敌两只前爪往下一扑,恰到好处的将那个倒霉鬼亲兵从半空中压到了地上。嘭的一声,那亲兵后脑勺落地,坚硬的脑壳就好像西瓜一样轰然碎裂。 刘凌一刀侧劈,直奔楚飞虎的后颈。楚飞虎矮身,让过刘凌的弯刀,然后抽刀,直刺刘凌的小腹。他这两个动作做的干净利落,瞅准了刘凌出刀后的空门。他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杀过的人已经过百,杀人的经验之丰富少有人敌,尤其是在战场上,他的眼力和狠辣总是能让他占据上风。幸运的是,每一次拼杀,死的都是他的敌人。不幸的是,这一次,他遇到的是刘凌。 刘凌的战斗经验,比他更丰富。 一刀横扫落空之后,刘凌刀势一变,弯刀在手腕里一转,反手握刀,猛地的往下一刺。刘凌举高临下,从十几岁开始,每天坚持不懈的练功,他的出手速度已经少有人及!噗的一声,刘凌的刀后发而先至,一刀刺穿了楚飞虎的手臂,弯刀一转,锋利无比的刀锋将一截手臂轻而易举的割了下来。 反手刀,从下而上,切断了楚飞虎的手臂之后,弯刀斜着往上撩了上去。 刷的一下,楚飞虎的胸前被弯刀切出来一道长长的伤口。他胸前的衣甲挡不住千锤百炼的弯刀,衣甲整整齐齐的被切开,还有他的胸口。刘凌根本不给楚飞虎反应的机会,从黑豹上一跃而下,一脚踏在楚飞虎的胸口,弯刀动如铡刀,猛的往下一压! 铡落人头! 这几下,看似简单,看似轻易,但却是建立在刘凌的出手速度上,他的动作远比楚飞虎要快!而楚飞虎如此轻易的被刘凌杀死,其根本愿意之一,则是他不认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汉王,会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 刘凌根本就不理会楚飞虎的尸体,在他看来,斩杀了一个小小的守城将军,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他站起来的时候,黑豹已经将两名来救援楚飞虎的周军亲兵撕扯的粉碎。它昂起巨大的头颅,仰天一吼! 刘凌跃上黑豹,伸刀往前一指,修罗重骑,再次冲锋!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七士庙 轰隆隆的马蹄声传进了糟乱的周军大营,祀泉儿听到战马踏地的声音,费力的抬起头看向远处。她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那一队队整齐前进踏敌而行的黑骑。她没有见过汉王殿下那支神秘的修罗重骑,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这是汉军的骑兵。她是卫州城里的密谍组率,城里的周军配置她十分的清楚。卫州城内周军无骑兵,那无敌的黑骑,属于无敌的汉王! 她的身体上压着一具尸体,祀泉儿用力的翻身,将身上的尸体抱在怀里。怀里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冷且僵硬,那张熟悉的面容上已经没有了一点生机。那是祀常,为了保护她被周军士兵一刀捅穿了心脏。虽然在她的指挥下,他们的计划完成十分完美,但是在点火的时候还是被周军发现了,这是他们之前就预料到的事。如果,如果没有刘福牺牲自己引发的骚乱,他们这一把火放的不会如此彻底。刘福,用自己的死,给他们换取了足够的时间。 当无数的周兵朝着他们围杀过来的时候,三处的密谍依然在点火,他们抓紧生命力最后的一点时间,尽力将战果扩充到最大。昨天他们商议计划的时候,已经估算到了最终的结果。他们会烧掉周军的粮草,也会被周军杀死。这是一个没有解的局,必死之局。这个局是他们设的,把自己的生命也算计了进去。 祀泉儿的武艺在这些密谍中是最差的,武艺最好的是刘福,却为了激起那些无辜的劳力们暴乱而服毒自杀。他们不是四处的刺客,也不是六处的护卫,作为一名密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非常好的身手。作为这次计划的制定者,祀泉儿的头脑不可谓不冷静,胆子不可谓不大,她的智慧和判断力令人刮目相看。 说她手无缚鸡之力,或许并不为过。但是今天她来的时候,带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不是用来杀人的。昨夜,她抚摸着这把冰冷的匕首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宁愿自杀,也不要被敌人杀死。 祀泉儿没有死,她的本事是最差的。 所以,她的手下都死了。祀常是最后一个倒在她身边的同伴,为了保护组率大人,保护那个昨夜问他们谁还没有碰过女人的组率大人,三处的密谍先后战死。当周军刚刚发现他们的时候,祀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掌将祀泉儿打晕了过去。然后在一名密谍帮助下,他们将祀泉儿藏在了一辆大车下面。 这是他们昨夜商量好的,一旦被发现,就要把祀泉儿打晕然后藏起来。因为他们知道,组率大人,绝对不会苟且偷生。刚被发现的时候,远远的,周军是不能确定他们的人数的,这就是他们有把握救下祀泉儿的机会。然后,六个人朝着六个方向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继续放火。 大队的周军士兵围过来,逐渐将他们逼着又回到了一起。密谍们互相看了看,随即释然的一笑。总归是要死的,只是在昨天之前,他们都没有想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不可否认的,他们心中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恐惧。准备好了死亡,并不代表已经能淡看死亡。 离开祀泉儿的家之后,他们并没有就此散去,而是坐在村口的那颗老槐树下面,围拢在一起,彼此间沉默着。大家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情,心照不宣。刘福笑了笑问:“会有遗憾吗?” 那个扮作货郎的密谍点头道:“如果组率大人跟咱们一起死了,才遗憾。” 他笑着,眼神明亮:“虽然下辈子她注定做我的新娘,但我并不急着遇到她。如果她这辈子活的够久的话,说不定下辈子我会错过她呢。但那不是遗憾,想想,是一件很令人喜悦的事。” 祀常点了点头道:“那就下下辈子吧,如果她下下辈子投生作了男人就好了,咱们就和她结拜为兄弟。” 刘福道:“做兄弟?” 他看向天空那一轮明月:“这辈子,她已经咱们的兄弟了!” 六个密谍,被数百名周军团团围住。他们在数百敌人围困中,最后一次握紧了手然后轻声的问袍泽的姓名,是的,他们都来自监察院三处,而且在一个城市中潜伏了半年,但是他们却并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得到答案后,他们笑着点头,告诉袍泽自己已经把他的名字记在心里,永远不忘。 永远是多远? 是在死亡的一瞬间吗?还是永生永世? 六个人,悍不畏死的对数百周军发动了反冲锋。这也是他们昨夜商量好的,即便死,也要拉上几个敌人在黄泉路上作伴。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祀泉儿昨夜已经准备好了自杀,而他们,准备好了拼杀。 就在袍泽们相继倒下之后,祀常忽然发现大车下的祀泉儿,有一条腿露在外面。他心里一急,想也不想就朝着那大车冲了过去。他的手里还举着火把,那些周军以为他还想继续放火,至少有十几个人追着他杀了过来。祀常猛然想起,自己这样冲动说不好会引起周军的主意从而暴露了组率大人。于是,他故意装作去点那辆大车上装载着的东西,却怎么也点不着。 车上装的是粮食,本来就很难引燃。祀常将祀泉儿的腿往里踢了踢,发现已经看不到之后又冲向下一辆大车。在周军士兵的眼里,那个疯子一般的汉军奸细因为点不燃那辆大车上的货物,继而扑下了下一辆车。噗的一声,一支羽箭准确的射在祀常的后背上,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血肉中。 祀常的身子猛的一颤,脚步逐渐变得踉跄。噗!第二支箭同样准确的刺入了他的身体,巨大的力度将他撞击着栽倒在地。祀常回头,看向那辆大车下的祀泉儿。他的视线温柔,嘴角,竟然还挂着笑容。 一名周军士兵走上来,高高的举起手里的长矛,猛地往下一刺! 锋利的长矛在祀常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的刺着,血和碎肉不断的溅起。那名周军士兵仿佛中了魔障一般,依然一下一下的往下刺着。渐渐的,祀常的整个后背都再也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肉。 那周军士兵放下长矛,随手捡起了祀常的横刀,他蹲下来,将刀压在祀常的后颈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将刀高高的举起! “快!马上集合!汉军攻城了!” 一声号令在他的身后响起,这名周军士兵眼神漠然的看了一眼祀常的尸体,嘴角撇了撇,抓起自己的长矛反身往回跑去。汉军攻城了,一定是和这些该死的间谍约好了里应外合!他这样想到,只是却不明白,被封锁的如此严密,这些奸细是如何与城外的汉军联系的?卫州城已经封了几个月,难道这些汉军的奸细,都会飞不成?他们肯定不会飞,因为他们都死了。 祀常艰难的睁开眼睛,他已经感觉不到后背上有什么痛苦,也感觉不到肚子里已经被刺的破烂不堪。他能坚持着还没有死去,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但是在祀常看来,这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不认为自己还能得救,他之所以感到幸福,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爬到组率大人的身边,最后,最后再看一眼她的摸样。 周军显然已经放弃了救火,他们正在集结,准备支援城墙上的防守。 祀常动了一下,然后吐出一口血。随着血出来的,还有一些内脏的碎块。他咧了咧嘴,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很难想象,他居然还能慢慢的往回爬。随着的他的爬动,在他的身后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他知道自己的伤已经足够致命,之所以还没有死,或许是老天可怜他吧。 爬,这是他人生中做的最后一件事。 再看她一眼,这是他人生中许下的最后一个愿望。 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实现了愿望。在爬出去没有多远之后,他的视线变得漆黑一片。他还在往前爬,但是他的双眼已经失明。他不知道自己爬的方向是否正确,不知道会不会爬到她的身边。 在触碰到一具柔软的躯体的时候,油尽灯枯的祀常笑了笑,就此死去。 “祀泉儿?” 无声哭泣着的祀泉儿,忽然听到一个近在咫尺却感觉遥不可及的声音。很温厚,很温暖,很温柔。抱着祀常尸体的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是她还是认出了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他们之间只见过一次面,虽然,她只是偷看过他一眼。 “汉王……你不该亲自来,以身犯险。” 祀泉儿本想扑到刘凌的怀里痛哭,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如此的冷静。 刘凌蹲下来,握着祀泉儿冰冷的手说道:“我不能不来,我手下那些将军们没见过你,赵大身子不好无法冲阵杀敌,虽然我有雄狮十万,可是却只有我认得你。我不来,谁接你回家?” 他看想祀常的遗体,眼神悲伤:“我还是来晚了,只接到你一个人。” 祀泉儿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好像堵住了东西,连一个音节都发布出来。她的泪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掉在祀常的脸上。她没有说话,刘凌也不在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将那份冰冷慢慢的温暖。 一辆黑色的马车在缇骑的护卫下进了周军大营,一身黑色制服的赵大走下马车,带着监察院的人走到刘凌的身后,赵大肃然而立,庄重的鞠了一躬。在他身后,三百缇骑抽出马刀,庄重而肃穆行了一个监察院特有的军礼。刘凌将祀泉儿抱起来,缓步走回去将她放在赵大的马车里。 “回去后,让她跟着你。” 刘凌对陈子鱼说道。 陈子鱼点了点头,看向那个神智有些失常的女子。有时候,女子和女子之间,能感觉到彼此心里的哀伤,哪怕,陈子鱼并不了解祀泉儿,也不知道,卫州密谍之间发生的故事。 占领卫州之后,刘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下令将周军大营夷为平地,然后召集工匠建造了一座祠堂,桌子上,摆放着七个灵位。 七士庙,葬七士。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令人震怒的战报 大汉大统三年六月末,大周定安军节度使,被显元小皇帝封为周王的裴战已经率军围困冀州两个多月。他没有想到,冀州的成德军残兵竟然如此难缠。这两个月来,定安军几乎日日猛攻,可就是无法攻破冀州城。 冀州是成德军的根基之地,赵铁拐经营多年,可以说冀州的城防之坚固,比之于开封城也差不了多少。这些年,冀州的城墙已经加高了不少。城墙上建造了无数的箭楼,垛口处安装了大量的弩车。且成德军上上下下都清楚的知道,他们已经无路可退。若是冀州再丢了的话,成德军就真的要在世上除名了。 朱三七当初率领骑兵千里奔袭,一路赶回成德军驻地夺取了指挥权。当然,人他是没少杀的。就在成德军将领们给赵铁拐立的灵堂上,朱三七一举将反对他的十几个将领全部诛杀,手段雷霆,干净利落。然后又拉拢了一些左右摇摆的中间派,许以高官厚禄,最终险而又险的将二十几万成德军控制在自己手里。 但是,他根基不稳,对军队的控制也远不如赵铁拐那般随心所欲。很多将领虽然表面上奉他为节度使,但是心里根本就不拿他当回事。他的军令,下达后执行起来往往很困难。很多领兵在外的将军都不在回归大本营,而是拉着队伍远走高飞,成德军的实力进一步削弱。即便留下来的人也是个个心怀鬼胎,谁都不会真的对朱三七的命令无条件执行。他们手里都有兵,这些兵就是他们的筹码。朱三七不可能把所有将领们都杀光,他需要这些人来控制军队。 但是很显然,朱三七并不能将军队指挥到如臂使指的程度。所以,在面对裴战率领的定安军展开的疯狂攻势的时候,成德军节节败退。很多将领趁机离开,带着手下的人马随便找一座大山当山大王去了。十五万定安军进攻将近三十万人马的成德军,却打的后者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成德军退守冀州的时候,兵力已经不足七万。而裴战一路收拢败兵,围攻冀州的时候,定安军的兵力已经增加到了将近四十万。 裴战本以为冀州这座古城并不能阻挡住自己统一黄河以北大周疆域的步伐,也不认为连战连败的朱三七是自己的对手。如果成德军真的肯拼命的话,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是看准了成德军内部的不团结,裴战才会乘胜追击,紧追不舍的一路杀到冀州城下。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自己逼的太急了,反而让已经穷途末路的成德军残兵空前的团结起来。那些平日里对朱三七阳奉阴违的成德军将军们,也终于明白,只有抱成一团才能生存下去。 赵铁拐是一代人杰,本来黄河以为二十个州的地盘,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这些州县对成德军的忠诚,完全是建立在赵铁拐一个人的淫威之下的。一个人不听他的号令,他就屠掉其整个家族。一座城不听从号令,他就屠掉所有的官员和士兵。但是赵铁拐死了,以前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忠诚顷刻间灰飞烟灭。 人类心里总是有逆反心理,谁也不敢保证裴战的统治就会比赵铁拐仁慈,但是被赵铁拐压的透不过来气的官员们,还是纷纷倒向裴战。冀州以南的十几个州,裴战一路高歌猛进,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就收获了大片的土地。冀州,是他北伐以来遇到的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冀州的城防是坚固的,各种城防武器都齐全。而且作为成德军的基地,城里的粮草和武器装备也很充足,即便定安军围困冀州两年,成德军也不会有断粮和武器消耗一空的局面。再者,已经没有后路可退的成德军,这次打起仗来可是凶狠的好像一群野狼,再也没有之前一触即溃的颓废样子。 只要能发挥出杀敌,伤敌作用的防御手段,成德军都想到了。弓箭,滚木雷石,钉排,滚油这类的常规武器他们用起来已经得心应手。而一些上不得台面却威力惊人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更是被他们运用的炉火纯青。比如,令定安军头痛无比恶心无比厌恶无比却没有办法抵挡的香汁。 所谓的香汁,别和香水什么的联系在一起。香汁不香,反而奇臭无比。明明是将粪尿煮沸然后往城墙上对着攻城的定安军士兵当头泼下,臭不可耐不说,滚烫的粪汁泼下来,烫伤是肯定的。而这些恶心的液体对于伤口还有着极大的感染性,可以让伤口恶化。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受伤的士兵往往都是死于感染。他们往往要承受几天,甚至几个月的痛苦才会死去,其承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成德军每日都会从城墙上泼下数以千锅计的香汁,也亏得冀州乃是拥有几十万人口的大城,不然这每日的消耗的粪便都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城外臭气熏天,倒是城内的卫生水平达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老百姓的那些生活垃圾,还有他们拉出来的垃圾,都在大锅里熬啊熬的,终于熬成了醇臭无比的香汁。 还有一种叫做钉排,又叫做狼牙拍的守城利器。狼牙拍,顾名思义,就是钉满狼牙钉的木排。明朝茅元仪著的《武备志。器式》中对狼牙拍是如此描述的:狼牙拍,用榆槐木枋造,长五尺,阔四尺五寸,厚三寸。以狼牙铁钉数百个,皆长五寸,重六两,布钉於拍上,出木三寸,四面嵌一刃刀,四角钉环,以绳滑绞於滑车,钩於城上。敌人蚁附攻城,扯起拍落下,自难攻也。 想想吧,沉重的,钉满了大铁钉的木排从城墙上砸落下来,对于攻城一方士兵的伤害会有多大。往往狼牙拍砸下去之后,守城的士兵们在将其拉起来的时候,下面还挂着一具被钉子勾住的尸体。 守城的成德军不缺粮,不缺武器,又不缺斗志,已经置于死地,除了拼死一战之外别无他途。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处于一种近乎于无敌的地步。朱三七命令士兵们对城里的百姓广泛的宣传,说一旦破城,定安军必将屠城。很多百姓们都自发的组织起来义务协助守城,虽然他们没有经过训练,不懂得如何杀人,但是他们可以运送武器装备,可以在工坊里制作兵器,当然,也可以去烧香汁。 现在想想,或许烧那个东西也是一种煎熬吧。 朱三七很庆幸,正是因为裴战的步步相逼,才给了他完全控制成德军的机会。虽然,现在成德军已经只剩下不足七万人马,相比于赵铁拐最辉煌时期的五十万大军相去甚远,根本就在一个层次上,但无疑,这七万人是属于他朱三七的军队,虽然或多或少的还存在着赵铁拐的烙印,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接替赵铁拐成为这支军队的灵魂。七万人虽少,却胜在团结一致。去了糟粕的成德军,经过战火的历练,已经成长为一支铁军。 朱三七有信心守住冀州城,并且坚信,只要能击退裴战,那么,他将正式的堂堂正正的登上历史舞台,成为一名在青史上留下名字的大将!只要击败了裴战,那笼罩在他心里的赵铁拐的阴影,也将彻底消散。定安军退兵的那一天,成德军将改姓朱! 每天,朱三七都会亲自登上城墙视察防御,他同士兵们睡在一起,吃在一起,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他是一名合格的统帅,他的亲和力是赵铁拐望尘莫及的。同时,他并不是只会一味的施恩,处理起那些不听号令的人,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他的手段都是冷酷无情的。他公正,所以赢得了军心。 虽然冀州被围,但是朱三七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沮丧,相反,他还很兴奋。因为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围困,帮他完成了角色上的转变。和朱三七正相反,裴战的心情很糟糕。特别糟糕,相当糟糕,糟糕透顶。 围城两个多月,四十万大军就是攻不破冀州,他如何能高兴的起来?后方的战报一天一封的往大营里送过来,那个该死的,该千刀万剐的汉王刘凌率领十万大军,把他的后方搅乱的风声鹤唳。开封和郑州唇齿相依,有十几万大军,可就是不敢随意出城。所以汉军攻打其他州府的时候肆无忌惮,先克怀州,再克卫州,兵锋直指滑州,若是滑州再丢了的话,定安军南返开封的归途,就要多走几百里,而后果,绝对不仅仅是多走几百里路那么简单。 幸好,滑州有他留下的五万士兵。五万人防守,面对两倍的敌人,只要坚守不出,汉军应该也没有什么办法取胜。但裴战头疼的是,汉军现在并不是只有滑州这一个选择可以攻击,可以说,摆在汉军面前的,是一大片才被定安军占领的根基不稳的州府。汉军可以任意挑任意选,就好像进了青楼花了钱就可以随意挑选漂亮姑娘似的,唯一不同的是,汉军并不打算付账。 裴战的视线在舆图上离开,揉了揉发酸的额头。 希望滑州可以坚守住吧,他在心里叹息:“来人,用八百里加急传我的命令到开封给李天芳,告诉他,如果汉军进攻滑州的话,让他带兵北出,伺机与滑州守军南北夹击汉军,必须保证滑州不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人一边跑一边喊道:“战报!加急战报!” 裴战眉头一皱,呵斥道:“什么事如此惊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送战报的信使一身尘土,满身血污,他扑倒在地,气喘吁吁的说道:“报周王,滑州……失守!”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时美谈 “你再说一遍!” 裴战咆哮了一声,一把抓住那信使的胸前衣襟。那信使已经疲倦不堪,却恐惧于裴战的眼神,颤抖着说道:“六月十九,汉军派奸细扮作卫州的求援信使到了滑州,向滑州将军李宏求援。李宏将军恐卫州有失,派兵一万救援卫州。半路却中了汉军的埋伏,全军覆没。汉军趁势攻击滑州大营,李宏将军坚守不出,却被汉军水军攻破了水寨,从水寨攻入滑州,李宏将军战死,滑州……丢了!” “李宏该死!” 裴战怒骂道:“孤北上之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紧守城门不许出战,水寨乃是重中之重更是不可有失!到最后还是被刘凌那个卑鄙小人先攻破了水寨,他该死!” 裴战一掌将那信使推倒在地,大声的咆哮着。 定安军大将曲胜劝解道:“殿下息怒,滑州已然是丢了,殿下再气坏了身子就更加的不好了。末将认为,为今之计,不如放弃冀州早日返回开封,携我大军四十万雄兵,一举将刘凌的汉军歼灭!若是天长日久,末将怕……开封有失。” 裴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他信使冷冷的说道:“你先下去吧!” 那信使唯唯诺诺的却不肯推出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跪在那里,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无措,裴战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统统说来!” 那信使身子抖了一下,从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摸出另一封信道:“小人……小人这里,还有一封信。” “信?” 裴战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将那封信拿过来:“是何人的信件?” 那信使不敢回答,只是叩首道:“殿下一看便知。” 裴战心里烦躁道:“让你说便说,怎么如此的婆婆妈妈。我定安军麾下,怎么会有你这样胆小如鼠之辈。怪不得是你来送信,难不成滑州的士兵全都战死了,只有你一个人贪生怕死逃出来不成!” 那信使使劲叩首道:“殿下冤枉卑职了,卑职并非贪生怕死,而是力战之后被汉军俘虏了,那一日,卑职也至少斩杀了四五名汉军,他们不杀我,只是想让卑职给将军送这一封信来。卑职也想过自尽以表忠心,但又恐殿下不知汉军已经占了滑州被汉军断了大军的后路,所以才会忍辱偷生,只为了将滑州的军情禀报给殿下!那信……那信是汉王刘凌写给殿下的亲笔书信!卑职言尽于此,请殿下相信,卑职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说完,那信使昂起头看了裴战一眼,忽然从腰间抽出匕首,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脏!这一下极为的突兀,突兀到大帐里的周军将领们和裴战的那些亲兵,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信使为了表达对裴战侮辱自己的不满,选择了用死来抗争。他只是想告诉所有人,他不是一个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 “我……不是懦夫!” 那信使嘴角流着血,死死得盯着裴战的脸喃喃的说道。他身子一歪,往一边倒了下去。裴战的亲兵们见那人拔出匕首的时候,出于下意识的反应,是抽出横刀护在裴战的身前。只是他们才抽出刀子来,那信使已经一刀刺穿了他自己的心脏。这人死的果决,用他的死化作一个耳光,狠狠的抽在裴战的嘴巴上。他不是懦夫,他只是一个想尽忠,只是报效的对象却选错了人。 裴战张了张嘴,最终无力的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半响说不出话来。定安军军事庞准看了看裴战的脸色,叹了口气吩咐道:“抬下去厚葬了吧,此人……勇气可嘉,却鲁莽不智,若是留得有用之身战场杀敌证明自己岂非更好?为何偏偏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呢?最重要的是,他一死,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汉军的虚实了。” 裴战看向庞准,冷哼了一声。 亲兵们过来,将那信使的尸体抬着出了大帐。军中人都敬佩不怕死的真汉子,真爷们,所以,大家都对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信使充满了尊敬。他不怕死,他之所以不死,是因为他还要将汉军的情报报告给周王殿下。可惜的是,他没有来得及说出一点关于汉军的情况就不得不为明志而自杀。裴战被庞准提醒了一下,才想起这信使乃是唯一一个了解汉军虚实的人,此时他死了,也就失去了一份关于汉军的直观的资料。 “厚葬?” 裴战冷哼道:“他有什么资格享受那份殊荣!来人,将他大卸八块喂狗!” 庞准一愣,没有想到裴战今日怎么会如此反常。他原本就是极有智慧之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裴战的意思。他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在战场对敌的策略上,自己比周王要更胜一筹。但是对于阴谋诡计和政治手腕来说,十个自己,也比不上一个裴战。他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只是冤枉了一条好汉,于心何忍?” 似乎是在印证他的猜测,裴战冷声下令道:“枭其首级挂于辕门处,贴告示,就说刘凌派来的刺客假扮信使谎报军情,试图刺杀孤,罪不可恕!” 裴战想了想又说道:“告诉火头营,今晚的伙食做得好一些,要有肉!告诉士兵们,咱们的补给已经到了。粮食多到再围困冀州半年也吃不完!散步消息出去,就说卫州将军楚飞虎,滑州将军李宏联手击败了汉军,汉王刘凌身负重伤狼狈而逃!” 庞准看了看那些手足无措的亲兵,他们抬着那信使的尸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都亲眼看见了刚才那令人心酸的一幕,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这个热血的汉子,这个一死来表明自己志气的汉子是汉军的奸细。但是周王殿下的命令,他们又不敢不从。几个亲兵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庞准叹了口气道:“还是我去安排吧。” 裴战点了点头道:“古芳去,不可妇人之仁。” 庞准字古芳,博陵人士,年三十七岁,博览群书,通古识今,智谋过人,妙计百出,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谋臣。此人深的裴战的推崇,但裴战却并不如何信任他。或许,是庞准太聪明而又不知道避讳,让裴战对他颇为顾忌吧。 当初大军围困冀州的时候,庞准就曾断言,冀州必然难以攻破,定安军四十万大军,最后难免落得个无功而返。当时庞准的策略是,留下二十万军继续围困冀州,然后遣一员大将领兵五万继续北上,占领冀州以北的地区。而裴战,则需亲帅十五万大军立刻南下,以挡刘凌。因为这句话,这个策略,裴战对其更为的不喜。只是因为此人在战术上的造诣确实惊人,裴战虽然善妒,却也知道此人的用处。 庞准点了点头道:“殿下放心,微臣知道该如何做。” 庞准出了大帐之后,裴战摆手说道:“你们且先散去吧,明日一早全力进攻冀州,你们各自下去准备,不得有误。古芳去散步消息,士兵们士气必然大振,趁此机会,务必在短日内攻克冀州!冀州不破,孤王如何能安心返回开封决战刘凌?” 他手下的将领们应了一声,躬身而退。 等众人都走了,裴战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等他的心态平和下来一些,才拿起桌案上那封刘凌的亲笔书信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书信上苍劲有力,锋利而不失浑厚的字迹。裴战暗赞了一声,这汉王倒是写得一笔好字。从这字形上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裴战推测,这刘凌必然是一个自信且心智坚定之人。那字体大气磅礴,自成一派,也可以说明,刘凌这个人绝对不是墨守成规之辈。 “惜之,料来,那信使已经背负骂名而死于周王之手吧?孤观其也是一个血性汉子,力战而不降,到头来还是落得如此下场,可怜,可悲,可叹。” 第一句话,不是什么周王亲启啊,什么问候之类的话,开篇第一句,就猜测到了那信使的结局。这样一个开头不伦不类,却让裴战心里猛的一震。 “杀之,由此可见周王乃是当时枭雄,孤深恐不安。孤早久仰周王威名,奈何一直不曾相见,深以为憾,但孤深知,日后必然有与周王相见的一天。只是日后相见却难免刀剑相向,无把酒言欢之时。周之天下将倾,周王靠一己之力苦撑危局,孤倍感敬佩。” 下面的话,是刘凌将这一段时间汉军的攻势详细的写了出来,包括攻破怀州,卫州,滑州,下一步准备进军魏州等等等等,其言语之详细,无异于将汉军接下来的动作全都告诉了裴战。甚至连准备攻打什么地方,大概多少时日能够攻克,都列举的十分详细,这简直就是在给裴战看汉军的作战计划书。只是,看着这份明明白白的计划书,知道了汉军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裴战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脸色越来越铁青,那样子好像要吃人一般的恐怖。 当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裴战终于狂怒爆发了。他猛地一脚将桌案踹翻了出去,将那封信狠狠的撕了个粉碎! “刘凌小儿,你欺人太甚!孤王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信上最后一句话是:“周王挥军在前征战,孤在后方助你稳定局势,你占一城,孤稳一城,携手合作,当为一时美谈。”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不同寻常的味道 刘凌一封信,三言两语,几乎气炸了裴战的肺。 按理说,刘凌此时在滑州,距离冀州不下千里,定安军围困冀州正是打的热闹,刘凌没有必要写一封信去招惹裴战才对。若是惹急了裴战,裴战放弃冀州不顾而是挥四十万大军南返的话,刘凌或许也要暂避其风吧?实则不然,虽然刘凌与裴战未曾谋面,但关于裴战这个人的详细资料刘凌已经看过不下三遍了。 虽然从字面上来分析一个人的性格难免会有偏差,不过裴战这个人的心理刘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把握能猜到的。裴战已经围困冀州将近三个月,且不说耗费了多少钱粮,就说已经战死了数万士兵,这一个大亏裴战若是不找回来的话他是誓不罢休的。再者,冀州平,则北方平,成德军灭,则北方定,裴战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又如何舍得放弃即将到手的大胜利而率军南返呢? 当然,这是建立在后方稳定的基础上。如今汉军在定安军的后方搅乱的天翻地覆,定安军的后方不稳,裴战是一个出色的统帅,从汉军的攻击路线上不难看出,汉军就是要将开封孤立出来。大河以北的卫州,滑州已经被汉军占据,开封以南出不去二百里就是汉军的控制区域,若是等汉军从大清河北兜一个圈子再杀回来的时候,开封就是四面楚歌了。裴战既然能确定汉军的意图,他又怎么还能在北面安心呆下去? 开封,冀州,两者相比较来说,前者无疑要重要的多。作为大周的都城,开封的重要地位毋庸置疑。谁占据了开封,便是得到了大周的正统。左右领军卫的岳乐和糜荒就在一侧虎视眈眈,时刻准备着取裴战的地位而代之。只要这两个人占据了开封,那裴战就没有了那个最大的依仗。 当然,刘凌的汉军若是占据开封的话,在舆论上就可以宣布大周被灭国了。 这是裴战所不允许的,刘凌断定,虽然裴战想要冀州,但更想保住开封。他写这封信,其实不是刺激裴战让他早日南返,而是刺激裴战,让他猛攻冀州! 被刘凌这一封信一激,裴战是必须要拿下冀州的。这是一个军人的骄傲和骨气,若是被刘凌一封信就吓得赶紧跑回去,那裴战的脸面还往什么地方搁?裴战此时气愤难平,他一面下令大军猛攻冀州,一面分兵十万,由大将曲胜率领回援开封。他自己则亲自上阵督战,力求尽快攻克冀州。 分兵,这才是刘凌想要的结局。 四十万人,一口吞下去会噎着的。 裴战亲自站在阵前督战,派大将姜永生率领五万人马轮番进攻冀州城。抛石车,攻城锤,甚至高达十几米的箭塔,能用上的工程器械几乎都用上了。值得一提的是,这箭塔就是庞准想出的办法。所谓的箭塔,是一种可以移动的,高十几米的箭楼。箭塔上可以站上去几十名弓箭手,这样,站在箭塔上的弓箭手就能和守城的成德军弓箭手对射而不落下风,十几个箭塔,可以对守城的士兵起到一定的压制作用。 同时,箭塔上还备有梯子,一旦箭塔推动着靠近城墙的话,就可以将梯子搭在城墙上,箭塔上的士兵就能踩着梯子攻上城头。这种攻城器械虽然庞大笨重,但比之于云梯来说作用要大得多。云梯即便搭上城头也很容易被守城士兵推翻,而攻城的士兵若是先上箭塔在登城头的话,伤亡会小很多。 这箭塔不是庞准的发明,也有一定的局限性。没有庞大的人力支援,是无法建造也无法推动这样巨大的攻城器械的。而这个局限性在定安军却没有,因为定安军有的是人!四十万大军,何其雄厚。 天色微明,定安军就对冀州展开了疯狂的攻势,十几个箭塔,每一个箭塔都需要七八百名士兵才能推动。而随着箭塔的逐渐接近,城墙上的弩车也开始发威了。重弩发射出来的巨大的弩箭,长达三米,粗有十几厘米,其冲击威力几乎相当于一颗炮弹,当然,是一颗不会炸响的炮弹。即便如此,这样巨大的攻击力摧毁箭塔虽然不是一箭两箭就能解决的,但集中力量打击的话,还是能将箭塔击毁。要知道,厚重坚固的城门都能被重弩击穿。 只是城门是死的不会移动,但箭塔是活的。且箭塔的是圆木构造,受力面积远比城门要小。重弩虽然威力惊人,却大部分都从箭塔的空隙中钻了过去。看到瞄准箭塔攻击的效果微乎其微,守城的成德军士兵还是改变策略,他们将重弩瞄准了箭塔上的那些弓箭手,力求将上面的人大量的射杀。一支重弩箭可以轻松的将五六名士兵穿成糖葫芦,箭塔上面地形狭小,几十名弓箭手已经挤得很满了,重弩箭只要射过去就能将几名士兵穿死撞到箭塔下面去。 定安军有充足的兵力,所以箭塔上的弓箭手虽然伤亡惨重,但他们有足够的后备部队登上箭塔补充兵力。当箭塔接近到城墙一百五十步左右的时候,城墙上操作重弩的成德军士兵就成了箭塔上弓箭手的重点打击对象。对于定安军来说,远程武器中,重弩对他们的伤害最大。因为笨重而效率低下且在城墙上安装艰难,守城的一方往往很少使用抛石车。 抛石车这种东西,其有点是威力巨大,看起来十分的震撼,在心理上可以给敌人很大的打击。但是也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体积庞大,笨重,运输不便。周军现在使用的抛石车,还是人力操作的,射程短,命中率也低。这一点和刘凌的汉军所用的改良型抛石车就无法比拟了,汉军的抛石车是中重力抛射而非人力,射程可以达到五百米以上。而且,汉军抛射的是威力巨大的火药包,其对士兵的杀伤力远不是那些大石块可以比拟的。 中国象棋黑棋中的炮就写作砲,其实就是抛石车。是古代攻城的利器,算得上当时的核武器了。宋代的兵书《武经总要》上说,“凡炮,军中利器也,攻守师行皆用之”早在我国的周代,抛石车就已经应用在战场上了。首次大规模应用是在战国末年,秦将李信率二十万秦军攻楚,楚国名将项燕秘密集结抛石车,在秦军渡河时突然发起攻击,秦军顿时溃败。到了三国时期,曹操在官渡之战中,也应用所谓的霹雳车对付袁绍的弓箭部队(因其发射时声音似霹雳,故而得名),起到了推动战局的作用。北宋末年,金军南下攻汴京,一夜之间在城下集结数千座投石车,采遍东京城周围的石材和石头,然后发起攻击,摧毁了守城军队的部署。到了南宋末年,蒙古攻宋,在四川合州受阻后,忽必烈集中兵力攻打襄阳,由于襄阳城坚,护城河宽,蒙古从阿拉伯那边搞到了所谓的回回砲,该装置无需人力操作,安全性好,能发射两三百斤的石头,且射程远,可达五百米,当时第一炮就把襄阳城内的一个箭楼楼角摧毁,襄阳守军士气大落,后被迫开城投降。 刘凌所改良的抛石车,其实就是参考了阿拉伯所谓的回回炮。 定安军装备的,还是需要大量人力来操作的抛石车,虽然准确程度上和射程上都要低一些,但胜在多。定安军围攻冀州,打造了不下五百架抛石车,进攻起来犹如漫天的石雨,对冀州城墙上的守军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幸好,守军将重弩都安装在了垛口中,抛石车对于重弩的打击并不是很大。 当箭塔逐渐靠近城墙的时候,定安军的抛石车也就停止了轰击。被压得透不过来气的成德军弓箭手开始发威,配合着重弩,对攻城的士兵和箭塔上的弓箭手展开了全面打击。密集的羽箭在半空中来来往往,甚至有很多羽箭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根本就飞不到它应到的位置就落了下来。 羽箭密集到遮天蔽日,士兵们抬起头,甚至都不会感觉到阳光刺眼。 一百步之内,攻城的定安军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在伤亡了数千人之后,队伍终于靠近了城墙。一架一架的攻城云梯树立起来,嘴里叼着横刀的定安军士兵开始奋不顾身的往城墙上爬。而城墙上的守军,则用挠钩将云梯推倒,之所以用这种东西推云梯,是因为云梯太高,如果用手推的话是无法让云梯倒下去的。 同时,威力巨大的狼牙拍一次一次的放下去,每一次都将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砸成肉泥。那些烧沸了的粪汁也一锅一锅的倒下去,将城墙下的定安军士兵烫的鬼哭狼嚎。有人去扶跌倒的袍泽,用力的一拉,却拉下来一层肉皮。 战争就是如此惨烈,每一步,都在流血死人。 冀州的百姓青壮也登上了城头协助守城,他们没有武器,没有弓箭,但是他们能搬得动石头。百姓们将石头高高的举起来,然后狠狠的朝着城墙下的士兵砸下去。几十斤沉重的石头从十几米的高处落下,可以将人的头颅好像西瓜一样砸的粉碎。而没有衣甲防护的百姓,往往才举起石头就被羽箭射程了刺猬。双方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只是定安军虽然冲到了城前,却依然很难登上城头。冀州的城门已经被堵死,任凭攻城锤如何去撞,也撞不开城门。 一时间,再次陷入僵局。 朱三七就站在城门楼里目光镇定的看着惨烈的场面,他的心里已经再也没有战争之初的那种激动。周军这样猛烈的进攻,这两个多月来他经历了何止一次?但是很敏感的,他从这一次进攻中嗅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以往,如果伤亡实在巨大的话,定安军就会撤下去,可是这次,那些嗷嗷叫着的士兵,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根本就无惧死亡。朱三七皱紧了眉头,在心里不断的推测着定安军这不同寻常的表现。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一件对于成德军来说有利的事,随即,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一定是定安军的后方出问题了,不然裴战不会如此拼命! 第三百八十五章 钓鱼 六月末的风并不怎么清凉,即便是早晨和晚上,风也带着一丝燥热。知了似乎不知道人们很烦躁它的歌声,还在卖力的唱着,不知疲倦。黄河以北的战争还在如火如荼的打着,而刚刚被汉军攻占的滑州却显得格外的安宁。滑州的百姓没有被汉军士兵屠杀,也没有士兵去骚扰他们,当然一大批滑州城内的顽抗分子不出意外的在城门口被砍了头,其中还包括数百名趁乱打劫百姓,侮辱妇女的破皮无赖。 滑州紧邻大清河,甚至有一座城门就开在大清河边上,从水路可以直接进入滑州城内,这里又被称之为水寨。当日,汉军就是率先冲破了水门进入滑州城的。裴战离开滑州的时候曾经交代滑州守军李宏,告诉他水寨乃是防御的重中之重,一定要严防紧守,切不可大意。李宏也确实按照裴战的命令去做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汉军的水军竟然那么厉害。虽然此时的汉军并没有庞大的战舰,但是他们拥有最优秀的水手。那些鱼儿一样灵活的汉军水手,在水底推着船一直冲到水寨门前,船上装着几十个威力巨大的火药包。 水寨水门被炸的支离破碎,汉军划着小艇蜂拥而入。这种威力巨大的火器,让防守的周军震撼无比。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威力惊人的东西,那升腾的火焰和巨大的爆炸声把他们吓得呆若木鸡。 拿下滑州之后,北上的周军退路就相当于被封死了一半。裴战率领的定安军北伐军要是想再回到开封,就要多走几百里路。而这几百里路上,汉军有的是机会设伏。 大清河的水被一条叫做福缘渠的人公河引进滑州城内,福缘渠在滑州城东分开一条岔口,灌注了一个人工湖,叫做春风湖。这个湖是当初周世宗柴荣北上的时候,滑州的郡守特意召集民工挖出来的。春风湖之前是一座死湖,湖水看起来混黄脏污,倒是有一池子莲花在这脏水湖里生长的十分蓬勃旺盛。这座湖边兴建了一座行宫,虽然规模并不是很大,但建筑风格很讨人喜欢。清理了湖水之后,春风湖的景色变得很秀美,两岸垂柳迎风轻摆,青青草地上野花而开得分外妖娆。 六月末,正是荷花盛开的好时节。人们赞美莲花的时候总是会说上一句出淤泥而不染,其实反过来想想,若是没有这淤泥,荷花未必就能开得如此烂漫。 湖畔的垂柳树下,有一个带着大草帽的人,在树荫下,靠在一张躺椅上休息。躺椅旁边架着一根鱼竿,还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抖动着,显然,早就有鱼儿咬了钩,而那人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般,靠在椅子里假寐。 清晨的风虽然没有带走几分暑热,但好歹是能让人感受到难得的一丝凉爽。夏日的天总是亮的特别早,太阳也总是不困倦的忠于职守。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汉军就在滑州休整,近期内不会有大的军事行动,所以某凌在凌晨四点左右起来练功之后,就找了一根鱼竿,叫人在柳树下放了一张躺椅,很自在的开始钓鱼。 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在乎是否钓得到鱼。 刘凌就住在春风湖畔的皇帝行宫里,这个地方,似乎也是滑州中最适合他居住的地方了。柴荣是一个马背上的皇帝,在位六年,四处征战倒是占去了一半的时间。伐汉,伐辽,伐唐,伐蜀,忙的不亦乐乎。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几乎每一次亲征都给大周带来了辽阔的土地和大量的财富,当然,除了伐汉之外。他生前最后一次亲征是伐辽,他可以说连战连捷,当然,也为他的病重而埋下了祸根。伐唐,一举多得南唐十四州土地,硬生生的将南唐的国土面积打的缩水了三分之一。伐蜀,抢了蜀国四个富庶的州。可以说,如果柴荣多活几年的话,凭着他的才能和大周武力之强盛,刘凌未见得有什么机会施展抱负。 不可否认的是,因为北汉的国力太过于弱小,而刘凌之前也有所顾忌,所以相对来说,能一统中原的反而是柴荣的机会大得多。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 春风湖的风景不错,刘凌的心情也不错。 监察院的密谍已经从北方发来消息,裴战分兵两路,派遣大将曲胜领兵十万南返,准备回援开封。这对于汉军来说,绝对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了。裴战将四十万人马分兵两路,他自己亲帅大军继续围攻冀州,曲胜回开封,看似两面都顾着了,其实却是,两面都顾不好。 监察院的护卫就分布在春风湖的四周,虽然刘凌身边看不到一个人,但是春风湖已经被控制了起来。行宫一侧,驻扎的就是刘凌的修罗营,而行宫三里之外的另一座兵营,则是狂屠重甲。 最近这几天,监察院的护卫们已经杀了不下百名刺客。由此可见,北面那个周王殿下的怒火有多大。前后有不下三批刺客潜入春风湖行宫,但却是被监察院的护卫们故意放进来的。狗,总是关起门来打效果好一些。对于裴战这种疯狂但近乎于开玩笑的做法,刘凌只是付之一笑。他那封信,可是会把周王裴战的肺气炸了的。裴战派刺客来暗杀他,也是实在想不到对付刘凌的办法才做出来的无奈选择。 如果说这个时代还有一个组织,或者是一个势力能派人避过监察院的防守,那么毫无疑问,原来的永兴军节度使谢俊麾下的虎卫是唯一的。虎卫的战力,刘凌是亲眼目睹过的。幸好,虎卫的人数并不多。幸好,耀州一战,虎卫全军覆没。虎卫是谢俊亲自训练出来的千锤百炼的精兵,真正能称得上以一敌百的精兵。 而裴战手里,显然是没有一支这样战力惊人的队伍的。 那些刺客之所以能进入行宫范围之内,完全是因为刘凌的命令。他觉得,总要给人家一点希望,若是连春风湖行宫都不能接近,人家下一批刺客还怎么来?要让裴战的刺客感觉有机会,那样才能来一批杀一批,这就叫勾引,勾引到死。 监察院四处的刺客不去找裴战的麻烦,裴战反而来找刘凌的麻烦,其实这是一件挺幼稚的事,不过,裴战可不知道,大汉监察院的实力会如此恐怖。刘凌的身边,有两名监察院十二金衣中实力最强的人,聂氏兄弟。有他们两个在,那些裴战派来的刺客总是会很无奈的吧。 四处的档头周云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赵大走到刘凌身边,一同来的还有三处的档头陈子鱼。 三个人对正在假寐的刘凌行礼之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刘凌将盖在脸上的草帽拿开,然后对陈子鱼努了努嘴。陈子鱼脸上一红,随即走到刘凌的身后,弯下腰肢,用柔软而白皙的手给他按摩着肩膀。 “到哪儿了?” 舒服的哼了一声,刘凌闭着眼睛问道。 他问的是到哪儿了,并没有问是谁到哪儿了,但赵大他们三个是知道王爷问的是谁的,而他们监察院的职责之一,就是打探情报。这个世界上,这个时代里,绝对没有一个机构能与监察院相提并论。刘凌对于情报的重视,远超这个时代的人们。 “定安军大将曲胜在十几天之前率军南下,现在已经到了洺州。” 刘凌点了点头道:“还远着呢,没有个把月,定安军到不了黄河北岸。正好让士兵们歇歇,连着几个月一直在行军打仗,士兵也疲乏了。那件事,查的怎么样?” 陈子鱼接着说道:“监察院三处的密谍,在周国黄河以北这些州府的人并不多,而且大部分还在冀州。冀州被围,三处的密谍也出不来。这次派出去的密谍已经开始接触定安军南返的队伍,只是时日尚短,还不能打探到确切的消息。我已经给密谍下了死命令,十天之内,必须将周军的虚实打探清楚!” 刘凌嗯了一声随口问道:“派谁去的?” 陈子鱼顿了一下,偷偷看了看刘凌的脸色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是祀泉儿。” 刘凌的表情窒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她做事很稳妥。” 周云冰道:“属下安排了十名优秀的刺客在她身边保护着,这次不会再出现什么危险了。” 刘凌问道:“为什么不用四处的护卫?” 周云冰回答道:“四处的护卫这次带来的只有六十名,这些天……周军的刺客太猖狂了,属下不敢抽调护卫离开。春风湖行宫虽然不大,却也有上百亩,六十名护卫已经很单薄了。” 他如实回答。 刘凌笑道:“就算那些刺客出现在我面前,还能伤的到我?” 他能这么说,但赵大和周云冰绝对不敢这么做。 “行宫的安全是你负责的,人员怎么安排也是你的事,但有一条,如果祀泉儿在北边出了什么事,我要问你的罪。” 刘凌坐直了身子,看着那咬钩的鱼儿还在奋力的挣扎着,带动着鱼竿一下一下的上下移动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鱼钩。钩子已经钩住了嘴巴,除非死,否则它是无法解脱的。 “你们说,这小小的一根弯钩儿,是钓到了一条大鱼,还是一条小鱼?” 第三百八十六章 要报仇的人 刘凌坐直了身子,看着那咬钩的鱼儿还在奋力的挣扎着,带动着鱼竿一下一下的上下移动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鱼钩。钩子已经钩住了嘴巴,除非死,否则它是无法解脱的。 “你们说,这小小的一根弯钩儿,是钓到了一条大鱼,还是一条小鱼?” 赵大舒展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如今,整个大汉能在刘凌面前保持很自然的状态的人,不超过两个。一个是周延公,另一个就是赵大。他似乎很迷恋那张椅子的舒适,即便现在已经能正常走路了,他依然还是坐在上面,不肯离开。这个轮椅,绝不仅仅是一个代步工具那么简单。它最起码代表着两个非常重要的含义,这两个,都是让赵大迷恋的。 一,是王爷的信任和关怀,这椅子,是王爷亲自设计的。 二,这椅子现在代表着的,还是监察院指挥使的身份。 这两个含义,才是赵大不愿意离开这轮椅的根本原因。作为监察院的指挥使,有抓捕审讯三品一下官员无需向王爷请旨的权利,甚至可以先斩后奏。这权利太大,大到令文武百官都感觉到恐惧。而坐在监察院指挥使位置上的赵大,也因此而变成了一个孤臣。满朝文武,就连周延公都看他不顺眼,可以说,他一个人站在所有官员的对立面上。如果他死了的话,相信满朝文武没有人会感觉到悲伤。不在门口点一串爆竹,不吃一顿饺子庆贺一下,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 作为一个孤臣,一个与满朝文武,尤其是所有文官作对的角色,赵大深深的知道,他必须展现给那些官员们绝对的实力。而汉王殿下的信任,也是监察院实力的一种,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种。没有王爷的信任,监察院寸步难行。而这个轮椅,在那些官员们的眼里,恰恰就代表着刘凌的信任。赵大喜欢这轮椅不愿意下来自己走路,是因为他故意要这样做来告诉那些大人们,他赵大,是王爷最信任的人。 这是一种态度。 至于监察院指挥使的权利,赵大反倒没有太大的迷恋。因为他十分清楚,这权利是王爷给的,如果王爷想要收回去,易如反掌。 刘凌问,这小小的钩儿能钓到一条大鱼还是小鱼,赵大其实心里明白,若是王爷猜测正确的话,那钓上来的绝对是大周目前最大的那条鱼了。祀泉儿带着人去北方查南返周军的虚实,其实只是却确认一下刘凌的猜测是否正确。至于为什么是祀泉儿去而不是别人,是因为陈子鱼知道祀泉儿想报仇。卫州一战,潜伏在卫州的一组密谍除了她这个组率之外全军覆没,祀泉儿乞求陈子鱼派她去北方的时候,陈子鱼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第一,祀泉儿必须要报仇,而最大的那个仇人就是裴战。第二,祀泉儿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么刘凌的推测是什么呢? 赵大每当想起王爷这个推测,都会感慨于王爷的智慧。草原民族的人总是用湖水的深度来形容一个人的智慧,比如,赞美某人时会说某某,你的智慧就好像月牙湖的湖水一样深。如果这句赞美用在王爷身上的话,赵大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湖会那么深。深到,看不到,触不到,感觉不到湖底。 刘凌推测,率军南返的人并不是周军大将曲胜,而是裴战自己! 刘凌做出这样的推测是有很强的依据的,第一,开封的对于裴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裴战可以不要冀州,但绝对不能丢了开封。虽然汉军并没有陈兵在开封城外,但裴战应该能看得出来,汉军之所以不打开封,是因为汉军的后续兵力还没有到位。如果汉军有足够的兵力的话,一面应对左右领军卫的十万大军,一面强攻开封,那打开封必然是汉军的第一选择,毕竟开封被占领,也就意味着大周的覆灭。 第二,裴战这个人很自负,即便分兵,冀州依然被三十万大军围困着,即使冀州城内的成德军残兵反抗再强烈,冀州早早晚晚都有被攻破的那天。这是已经定下的胜局,打这样的仗,没有挑战性。或许,正面和汉军抗衡,挑战百战不败的汉王刘凌,对于裴战来说更刺激。 第三,裴战肯定会认为,自己藏身在南返大军中,没有人能想到吧。 第四,他亲自回来,不管是对于汉军来说,还是对于左右领军卫对开封虎视眈眈的岳乐和糜荒两个人,都有一定的震慑作用。尤其是对岳乐糜荒,只要他裴战回来了,那两个人绝对不敢打开封的主意。 基于这几点,刘凌相信自己的猜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要做的,就是确定这个猜测是不是就是事实。如果是的话,刘凌想,若是将这个消息想办法告诉冀州城内苦苦支撑着的朱三七,他会不会很兴奋?不管留下谁指挥那三十万定安军,都绝对不会如裴战亲自指挥那般的自如。这是成德军反败为胜的机会,刘凌可是乐于看到弱者战胜强者的。这样的话,才会乱下去。只有乱下去,这大周的天下才更好取。 当然,如果真的是裴战亲自领兵南下的话,那么刘凌不介意设宴款待他。这宴会,绝对很丰盛很隆重。 赵大道:“属下觉得,会是一条大鱼。” 刘凌笑了笑说道:“我爱吃鱼,但可以肯定的是,有几个人,一定比我更喜欢吃鱼。” 赵大道:“比如,岳乐,糜荒。属下已经派人将裴战亲自率军南下的消息想办法透露给那两个爱吃鱼的人了,不管王爷的猜测会不会证实,这条鱼的香味总是会吸引一些人前赴后继的想去品尝。哪怕,这鱼是河豚,带着毒。” 刘凌赞赏的看了赵大一眼道:“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不把你按在监察院里不能动弹,而是给你十万大军的话,这大周的天下就不必我亲自来打了,只是需要准备好庆功的美酒就可以了呢?” 赵大摇了摇头道:“属下只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阴谋,兵法战阵的事,我连二郎都不如,王爷高看属下了。如果……如果王爷真的认为属下统兵打仗的能力更强一些,也不会让我守在院子里整日愁眉苦脸的。” 刘凌哈哈笑了笑道:“人最贵有的品质,你有,很好。” 赵大躬身谢了,总是一副古井不波的脸上竟然有了些许的兴奋。陈子鱼和周云冰都不是很明白王爷所说的,人最贵有的品质是什么。离开春风湖行宫的半路上,周云冰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问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休息的指挥使大人:“大人,是什么?” 他没有挑明了问,但他知道,指挥使大人知道自己的问的是什么。 赵大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的风景:“人啊,最难得的,就是要走自知之明。” 周云冰愣了一下,随即释然。 陈子鱼并没有随着赵大离开,她是监察院三处的档头,也是刘凌的女人。在履行完了三处档头的职责之后,她总是还要履行一下妻子的职责的。幸好,这大白天的,这光天化日之下,刘凌也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的狠狠的亲吻爱抚了一番,并没有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来。虽然,刘凌有个野战无敌的称号,但在不知道多少四处的护卫,六处的刺客,再加上他的亲兵营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会与人分享陈子鱼的美好。 陈子鱼从刘凌的膝盖上下来,就跪坐在刘凌身边的草地上,下颌枕着刘凌的大腿,一双美目看着刘凌问道:“王爷……我把祀泉儿派去洺州,王爷是不是生气了?” 刘凌一边将那鱼竿收线,一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也没有想到,经历一番惨痛事,她还能有勇气执行任务。我让你把她调在你身边做事,也是不想让她就此废了。看来是我小看了她。” 陈子鱼想了想说道:“世人都说女子软弱可欺,其实,或许女子发了狠的话,比男人更可怕吧。只要心中有了执念,那么这样的女子,是可怕的可敬的也是可怜的。” “可怜?” 刘凌顿了顿,摇了摇头道:“女子同男人一样,无需别人的可怜。一个人心里有了执念是好的,有所执,方有所成,她想报仇就让她去,总得有个信念支撑着她活下去。等她仇报了,你再找个机会劝劝她,活着,总归是好的。” 刘凌在看到祀泉儿第一眼的时候,从祀泉儿的眼神里,他就看出了一股死志。祀泉儿现在还活着,只是她觉得就这么死了是没脸在下面跟她手下的那些密谍见面的。 “其实你把她派出去做事也很好,让她时刻都感觉到自己正在努力的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这样她活着还会充实一些。我当初把这件事交待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祀泉儿肯定会求你让她去北方,而你,也一定会答应。其实,无论裴战是不是真的就在那支南返的周军中,这一仗都是要打的。而消息已经传递给岳乐和糜荒,即便消息是假的,这两个人也会按耐不住。唯一需要确定裴战在不在那里的理由,其实只是为了给冀州的朱三七一个机会。” 他伸手在陈子鱼的脸上轻轻的摩挲着:“下一战打南返的周军,大胜之后,她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正在给她的兄弟们报仇。” 陈子鱼问:“如果裴战死了,定安军灭亡了,祀泉儿觉得自己已经报了仇,她还会活下去吗?” 刘凌点了点头道:“我会给她一个更大的目标,为天下所有无辜死难的百姓们报仇。” 陈子鱼默然,依偎刘凌的怀里,心中却多了一分莫名的感动。 第三百八十七章 细节 从冀州撤下来的十万大军,其实并不只十万。古时候征战,往往都是夸大其词。比如曹操击败袁绍之后率军欲夺取江东,大军号称一百万,宣扬出去,多大的气势!比如隋炀帝杨广伐高丽的时候,一百二十万大军,号称两百万,可谓士气如虹。但是举这两个例子很不吉利,曹操在赤壁被一把大火烧了几乎是只身逃走的,隋炀帝在高丽扔下了几十万具尸体狼狈而回。 但定安军不同,这次南下的其实是十五万大军,号称十万。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大军开拔,远远的看过去十五万和十万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看旗帜?少打一些不就成了?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不能让冀州城内的朱三七知道,虽然二十五万大军围困冀州依然占据优势,但兵力抽调过多的话,这样会让城里的守军反抗的更加激烈。二,不能让汉军知道,这样就可以打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理由,裴战真的就在南返的大军中。他的帅旗还插在冀州城外,人却已经在两百里之外了。此时的周军南返大军已经过了洺州,距离魏州还有不足二百里的路程。连续赶路一天之后,裴战下令大军就地休整。十五万大军,在一座无名小山的一侧安营扎寨。 裴战就在大帐里休息,知道他在南返大军中的人并不多。除了大将曲胜之外,就只有几个心腹将领了。为了掩人耳目,裴战甚至把自己的亲兵营都留在了冀州城外。留在冀州继续指挥攻城的,是军事庞准。虽然裴战很不喜欢这个人,但是却也知道,这个人是极会用兵的。虽然缺少了一些锐气,不过却十分的谨慎稳妥。即便攻不下来冀州,也不会把二十万大军赔光。 庞准当日极力劝阻裴战不要亲自南下,因为庞准明白,汉军正等着定安军南返呢。汉王刘凌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埋伏和野战。正面对敌,至今还没有人胜过刘凌。即便汉军不埋伏,以刘凌之善战,远路返回长途跋涉的周军也肯定不是以逸待劳的汉军的对手。虽然他不知道刘凌给裴战写的那封信是什么内容,但是也隐隐猜到,正是因为刘凌的那封信,裴战才下决心亲自率军南返。 裴战这个人很自负,在他看来,刘凌再厉害,也不过是他的磨刀石而已。庞准就怕裴战会意气用事过早的与汉军决战,而且还不是集中所有兵力以泰山压顶之势攻击汉军。但是裴战没有听从庞准的劝阻,以四十万大军击败刘凌的十万汉军,就算胜利了又有什么可吹嘘的呢? 庞准无奈,也只好接受了裴战的任命。但是,庞准虽然身为军师,在定安军中的地位却并不尊崇。那些定安军的将军们,一向只听从裴战一个人的命令。一个文人,能不能指挥得动那些眼高过顶的将军,犹未可知。虽然裴战将自己的佩刀留给了庞准,也将自己的亲兵营留给了他,但庞准心里还是一点底气都没有。想要确立威信,必须带着队伍打几个胜仗,只有自己的能力被人认可,才会获得那些粗狂汉子的支持。可是成德军被围困在冀州城内,除了攻占冀州,还有什么仗可打? 裴战不理会庞准这些苦衷,只是冷冷的对庞准说了一句话:“二十五万大军交给你,至于仗怎么打就是你的事了。胜,我就封你为大周宰相,败,我就诛你九族。” 无名小山并不高大险峻,周军安营的地方也没有什么险要之处可以凭守。但裴战心里没有一点担心,冀州以南的州府早就都被他收复了。定安军北上,好像犁地一样犁了一遍。反抗定安军的队伍都被他清理的干干净净,至于那些占山为王的草寇,谁敢打十几万大军的主意? 汉军还远在滑州,尚且距离六七百里,就算汉军插翅也飞不到这里来。所以裴战很安心安稳的在大帐里休息,一想到自己这次骗过这么多人,甚至骗了朱三七,骗了刘凌,他的心里就有些小得意。裴战有一个和在幽州的大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一样的爱好,那就是喝酒,喝产自西域的葡萄酒。 他喜欢葡萄酒的醇香甘甜,喜欢回味的时候那种带着点苦涩的余味。那个时候葡萄酒的制作技术有限,并不能将酒中的涩味完全消除,但即便如此,在中原除了权贵之外,极少有人能喝道这种葡萄酒。西夏的党项人控制了黑水城,贸易路线被党项人控制在手里,西域诸国与中原的来往几乎被隔断,这种葡萄酒,可是前襟也难求的。 他喝酒,用的是玉杯。很讲究,很有品位。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周王,是如今大周的时机掌权者。 葡萄酒透过玉杯,呈现出一种妖异绚丽的琥珀色,很美,很漂亮。尤其是轻轻转动玉杯的时候,那汁液在玉杯壁上浮动的样子,确实令人迷恋。 只是,即便身为大周富贵第一人,这葡萄酒他也要省着喝了。党项人对大周历来就没有什么好感,来自西域的货物很难进入大周境内。若不是有一些为了谋求暴利不计生死的商人,别说喝,想见到这种酒都很难。自从大辽与大夏开战以来,党项人对丝绸之路的封锁更严密了。如今裴战的存货已经不多,再想喝到这样的美酒也很难,除非,他发兵西进,打通丝绸之路。 “曲胜,你要是刘凌,会在什么地方设伏?” 斜靠在椅子上,裴战眯着眼睛问曲胜道。 这次南下,曲胜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可以说这是第一次他能指挥如此多的军队,只是这第一次,让曲胜满嘴的苦涩。就因为名义上这三个字,他这统帅不但是假的,还要担负着保护裴战安全的重责。一旦周王殿下有什么闪失,他就是掉十次脑袋也不够赔的。 听裴战问话,曲胜仔细看了看舆图之后说道:“末将以为,沿路南下皆无太过于险要之处,刘凌那厮若是设伏,还是会选在大清河畔。待我军渡河之时,半渡而击,这样的成算最大。” 裴战点了点头又问其他几个心腹将领,这些人都觉得曲胜所说有理。裴战哈哈笑道:“你们这些人啊,都是守城之将,缺乏锐意!半渡而击确实稳妥,但我军背水一战,已经置于死地,只要士兵用命汉军未见得就能取胜。而且,若是我军小心防范,徐徐渡河,汉军也不一定就能找到机会。” 他放下那精致的玉杯,站起来走到舆图边上说道:“这南下路上,看似没有什么险要的地方,汉军不便设伏。但你们想一想,我军千里回师,士兵疲惫,粮草也不会太充足,汉军又何须据险而伏?只需在沿途等候,以逸待劳,待我军一到趁远来疲乏之际迎头冲击,我军还是要败的。” 曲胜等人躬身道:“还是殿下思虑的周全。” 裴战骂道:“屁!就会阿谀奉承,那你们说说,若汉军真如此迎头而击,我将何以处置?” 众人默然,一时间都想不到好的办法。 裴战冷哼一声道:“都是废物!”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都滚出去,谁想好了应对之策就来见我!若是有人的策略与我不谋而合,我就封他一个万户侯!” 众将讪讪的退了出去,心中都开始仔细的琢磨起来。 在周军大营的远处,那座小山上,树木掩映中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小心翼翼的到了山顶,伏倒在草丛中,仔细的观察着周军的情况。领头的是一个年纪也就十八九岁的少女,只是她眼神中的沧桑,却显示出她绝对不是一个青涩的女人。 “副档头,周军大营中没有裴战的帅旗!” 一个密谍轻声说道。 那少女正是祀泉儿,已经升为监察院三处的副档头,在三处,地位仅次于陈子鱼。她轻声说道:“裴战若是想掩人耳目,自然不会大张旗鼓。院子里培训你们的时候,是什么教你们的!” 她顿了一下说道:“观察事情,不要太重于看其表面。那些表面上的东西都是敌人有意做出来给你的看的,要看的,是细节!就算再稳妥的计划,再小心的掩护,总是会有破绽的。就看你的眼看的够不够细,你的心够不够玲珑!” 那密谍脸一红,呐呐的不再说话。 祀泉儿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那密谍一眼道:“来之前,我让你们详细查裴战此人的嗜好,你们都忘了?” 那密谍回答道:“回副档头,没有忘记啊。裴战这个人自负刚愎,但嗜好却很少,他是个武痴,身手不再永兴军节度使谢俊之下。他喜欢喝酒,而且只喜欢喝产自西域的葡萄美酒。他不好女色,只有一个正妻连一方小妾都没有。他好狩猎,所以养了一只獒犬,一只白头大雕!” 祀泉儿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不就结了?你们就在这里给我死死的盯着。我就不信了,人能藏得住,那狗,那雕,也能藏得住?只要看见那只雕飞起来,就证明裴战就在这支周军中!” 她咬了咬嘴唇:“只要他在军中,汉王殿下,就一定能杀了他!” 第三百八十八章 无聊的人 开封,虽然还没有改变什么样子,但却早已经不是那座象征着柴荣至高无上权利的都城了。随着柴荣的死,这个大周的权力中心变成了权利漩涡。太多的人想入主开封,太多人死于这个欲望之中。 毫无疑问,目前来看定安军节度使裴战目前是最大的赢家。显元小皇帝是他拥立的,小皇帝投桃报李,封裴战为周王。周王,谁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王字改成帝?在历史上立皇帝玩的都是实力变态的枭雄,比如董卓,且不论其下场如何,最起码他曾经不可一世过。比如项羽,楚怀王还不是他摆着玩的傀儡。举这两个例子很不吉利,因为这两个人最后的下场都不是和他们自己当初设计的一样。 裴战拥立显元小皇帝即位,但是,小皇帝丢了。 裴战一直派人才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把小皇帝偷出宫去。裴战是想做皇帝的,拥立柴宗让为显元帝不过是他自己登基的第一步而已。柴荣是有后人的,他若是杀了柴宗训兄弟而自己登基,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果说虎贲大将军罗旭拥立柴宗训为帝,是出于对周世宗柴荣的忠心,那么,裴战则完全是出于私心。 显元小皇帝丢了,这让裴战火冒三丈。他很气愤……也很兴奋。 气愤的是,自己的那些手下简直都是废物,竟然在护卫重重的皇宫内院都看不住一个小孩子。兴奋的是,他嗅到一个机会。如果,显元小皇帝死了,然后再除去罗旭用了的柴宗训,那他自己登基为帝岂不是水到渠成?不管是谁偷走了显元小皇帝,这对于裴战来说都不是一个坏消息。只要找到他,杀了他,这个黑锅随便指给一个人来背,然后他裴战再悲愤的为小皇帝报仇,顺理成章的登基大宝,这简直就是偷走小皇帝的那个人白白送给他的机会啊。如果不抓住,简直就对不起人家送上的这份大礼! 查! 必须要追查出显元小皇帝的下落!然后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这件事,裴战交给李天芳去做。李天芳是裴战最信任的一个心腹大将,不然裴战也不会将开封交给他,还给了他十万大军。占据开封手里控制着小皇帝,还有十万大将,李天芳已经有了自立的资本。但是他还是对裴战忠心耿耿,从来没有想过取而代之。以他现在的实力,只需要逼着小皇帝下一份诏书,将皇位传给他李天芳,岂不是很简单的事?这样做看起来很简单,很划算,但李天芳不是一个傻子。连裴战都不敢坐的事,他敢做? 如果他真的逼着显元小皇帝让位给他的话,那他李天芳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别说在一侧虎视眈眈的左右领军卫,就说裴战也会放下冀州不打,立刻就率领大军返回开封。裴战手里有四十万大军,李天芳可不认为自己比赵铁拐还要强。 李天芳悠闲的品着茶,看他的样子很自在,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在北方遇到了大问题的裴战。裴战可是他的主子,主子若是除了什么问题,他这个手下人难道会落得好?毫无疑问,答案是肯定的,裴战死了,他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作为定安军的二号人物,裴战若是死了,定安军是谁的?开封是谁的?大周的天下是谁的? 是他李天芳的! 忠心吗? 那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咱们那位小主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真不知道雨小楼是怎么做事的!” 李天芳貌似生气的说了一句。 李天芳的军师曹钦玉皱着眉头说道:“侯爷,我总觉得雨小楼这个人考不住。他是忠于柴家的,侯爷让他负责去找陛下,只怕他真的就给找到了。陛下若是一回宫,侯爷的计划只怕就要延迟了。” 李天芳爵封勇武侯,曹钦玉一直喜欢用爵位来称呼他,而不是军衔。 李天芳道:“元谋,你觉得雨小楼会尽心尽力的去找咱们的小主子?” 曹钦玉点头道:“先帝在位的时候,雨小楼就极为得宠,他对皇室的忠心可以说就连虎贲大都护罗旭都比不上。若不是当初因为某些事惹恼了先帝被杖责之后关押在天牢里,有他皇宫的话,裴炎和徐中和那连个奸佞小人也不会能瞒天过海那么久。我一直在想,周王殿下当初将雨小楼从天牢里放出来,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李天芳摆了摆手道:“元谋,不要在背后议论周王殿下是非。殿下智慧如海,深谋远虑,又岂是你我这些俗人能猜得透的?” 曹钦玉笑道:“我的侯爷,此时只有咱们主从二人,怕得什么。” 李天芳笑骂道:“你这人就是如此的胆大包天,信不信我去周王殿下那里告你的状?” 曹钦玉躬身道:“侯爷舍不得。” 李天芳用手指了指曹钦玉道:“你呀,总是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你说雨小楼这个人靠不住,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知道周王许了他一件事,我方才明白那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 “什么话?” “忠诚,是因为背叛的利益还不够!” 曹钦玉心里一震,心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裴战许了雨小楼什么事,而是想到,自己忠于李天芳,李天芳今天说出这句话来,是不是怀疑自己什么? 见他的表情有异,李天芳随即就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李天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元谋,你不必介怀什么,我是相信你的。虽然我不相信什么忠诚,但是我相信,我能给你的利益是最大的。你能在我这里得到的也是最多的,所以,我不会怀疑你对我的忠诚。” 曹钦玉听着这话,心里一寒,但随即释然。 “不知道,周王许了雨小楼什么条件?” “封侯!而且周王让雨小楼从其家乡族中子弟中选一个人过继到他的门下,爵位世袭。也就是说,雨小楼可以建立一个自己的家族。建立起一个世家,这是一件多么荣光的事?” 他笑了笑,有些轻蔑的说道:“对于一个太监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又香又甜的大馅饼。雨小楼,他是不会拒绝这种诱惑的。想想吧,太监都能封侯建立家族了,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奢求?” 曹钦玉愣住,实在想不到周王竟然开出了这么大的筹码。关键是,雨小楼,他值这个价格吗? “别小看雨小楼!” 李天芳悠然道:“如果谁小看了这个阉人,会吃亏的。他……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辣角色。当初先帝不舍得杀他,还不是惜其才?当初先帝不肯用他,还不是因为他野心太大?一个太监,野心太大,总是不好的。” 曹钦玉有句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想问,一个太监,就算封侯,就算过继给他一个儿子,他还是太监。那些爵位啊财富啊家族啊什么的,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雨小楼这样的人,真的会被收买吗?答案其实只有两个,会,不会,曹钦玉宁愿相信是后者,因为他虽然效忠于李天芳,但还是不忍心看着柴氏皇族走向覆灭。毕竟,他也是大周的百姓,毕竟,他的父亲曾经也在大周朝廷里为官。 开封秀月楼,听名字让人人很容易就判断这里是一家青楼。显然这是错误的,秀月楼,是一家酒楼,而且是在开封城里名气排得进前三的大酒楼。这家酒楼是三年前开张的,据说东主是一个南唐商人,因为被南唐朝廷压迫,带着妻子儿女潜逃到了大周。辗转来到了开封府,然后开了这家秀月楼。去过南唐都城金陵的人都知道,在金陵确实有一座秀月楼。秀月楼的老板姓姬,因为不愿意再提起自己原来的名字,所以他给自己改名为姬无名。 姬无名今年三十多岁,看起来是个很和和气气的胖子。对人和善,无论进秀月楼的人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人,他一律笑脸相迎,从不以貌取人。他很会做生意,短短三年,秀月楼的名号已经在开分叫的响当当。 秀月楼的厨子,据说是姬无名花大价钱从南唐皇宫里挖来的御厨。至于他用什么手段将那御厨偷出来的,这就无法猜测了。他得罪了南唐的皇室,既然能把自己从南唐偷出来,再偷出一个人来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姬无名偷人很专业,尤其是从皇宫里往外偷人。 显元小皇帝柴宗让就是他从大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偷出来的,毫无疑问,他是大汉监察院的人,至于什么南唐的富商,不过是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谎言。去过南唐金陵的人都知道金陵有秀月楼,但是谁会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为了求证这么一件无聊的事千里迢迢跑去金陵看看? 无聊的人有,这个人在别人眼里总是那么无聊,冷酷的无聊。 他叫雨小楼。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你很蠢 一袭米白色的儒衫,一个温文尔雅,眉角看起来有些高,眼神清淡的男子走进了秀月楼的大门。这人很奇怪,儒雅,秀美,可是偏偏让人感觉很冷。或许这是一个错觉,阴和冷,往往会被人混淆。这人的奇怪还在于,很难从面容上看出他的年纪。 说他是二十几岁的青年,那秀美的面容就能证明,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皮肤的光泽比之于少女还要好。可是看这个人的气质,又感觉他已经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他的两边鬓角上的头发也已经是雪白的颜色,似乎是在说明着他的年纪确实已经不小了。这样一个俊美的有些阴柔的男子,这样一张看起来很年轻却带着一点岁月沧桑的脸,总是能吸引很多女人的暧昧目光,无论是少女,还是少妇。 他是孤身一人走进秀月楼的,感觉不到他有什么逼人的气势,可是他一走进秀月楼的大门,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 开封是一个很奇怪的城市,或许是因为作为大周都城的缘故,或许是这里的达官贵人太多了,纸醉金迷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所以即便大周已经乱的好像一棵已经树根都腐烂了大树,那些树杈枝桠都已经枯萎腐朽,但是开封城内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酒楼的生意依然很好,推杯换盏的人们脸上没有一点对前途的担心。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想借助酒精的麻醉让自己过的舒服些。 秀月楼的生意一直不错,从三年前开张到现在,几乎每一天都会坐满了人,无论是大堂还是雅间。 那个白衣儒衫的男子走进大门的时候,忙碌的算账的账房先生拨弄算盘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门口。正在端着托盘上菜的一个小伙计也猛地停住了步伐,看向那白衣男子的眼神有一丝不善一闪即逝。就连在二楼眯着眼睛假寐的掌柜姬无名,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但是很快,算账的账房先生就继续低下头算账,将算盘珠子拨弄的啪啦啪啦的想。而送菜的伙计也对那白衣男子展现出一个笑容后继续送菜上桌。门口迎客的小二刚刚带着一桌子客人坐好,立刻就陪着笑脸到门前来打着招呼:“这位老客,今儿怎么一个人来的?坐雅间还是大堂?”倒是在二楼坐在躺椅上休息的姬无名,唤过一名伙计低低的吩咐了几句,那伙计随即冷冷的看了那白衣男子一样,随即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那白衣男子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那个往后院匆匆而去的伙计,脸上依然一副清清淡淡的表情。 “就坐在大堂吧,一会儿就要离开。” 他对那迎客的伙计点了点头,随即找了一个无人的位置坐下来。 “老客,点些什么下酒菜?” 白衣男子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先来一壶茶,茶钱可以算的高些,就当我点了你们秀月楼所有的招牌菜。” 迎客的伙计愣了一下,心说今天怎么遇到这么一位奇怪的人。但是职业的素养还是让他微笑着说道:“这位老客说笑了,茶是免费的,当然,我们秀月楼的茶也是极好的,肯定不会拿茶土糊弄人。” 白衣男子似乎很不喜欢多说话,他掏出一块银饼子递给那小二,不在说话,惜字如金。那伙计怔住,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接那块银子。秀月楼虽然开门迎客,但是有一个死规矩就是从不收铜钱,只收银子。这个规矩虽然有些苛刻但也容易理解,如今虽然开封还太平着,但是大周铸造的五铢钱已经不值钱了。显元元年,五铢钱的购买力比显德三年的时候差了整整两倍。 这块银饼子看起来最少有二十两,按照现在的兑换比例,这二十两银子可以换六十贯五铢钱。六十贯,就是六万枚铜钱,能装满一辆推车。银子是硬性货币,一两银子就能点上一桌子不错的菜肴,外加一壶好酒。即便是把秀月楼的招牌菜都上来,也用不了这么多。虽然秀月楼的茶叶确实不错,但如果用这二十两银子买秀月楼招待普通客人的茶叶的话,几乎快够秀月楼一个月茶叶的消耗了。 “既然这位爷赏了,你就收下,这钱不入账,你自己收着吧。” 正当那伙计犹豫不决的时候,秀月楼的掌柜姬无名从楼上缓步走了下来,很随意的对那伙计说道。那伙计再次怔住,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犯了什么邪,怎么掌柜的也变得这么奇怪?二十两银子,那可是他五年的工钱。 他接过那银子,然后躬身说道:“谢这位客官赏,谢掌柜的赏。” 姬无名和大堂里的客人们打着招呼,脸上带着和善且真挚的笑容。走到那桌子边上的时候慢慢的收起笑意,语气平淡的说道:“咱们秀月楼的茶水本来就是免费的,这银子又是这位客官赏你的,你不用谢我。去捡几样茶点过来,要精致些。” 伙计连忙点头,转身走了。 姬无名在那白衣男子的对面坐下来,笑了笑问道:“这位客官,是第一次到我秀月楼来吧?”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反问道:“掌柜,你可以记住每一个来过秀月楼的客人?” 姬无名脸色不变,但眉角却不着痕迹的跳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我的记性再好,秀月楼每天都有百多人来喝酒,一年下来那是多少人?秀月楼已经开了三年,是多少人?我肯定是记不住的。” 白衣男子似乎对姬无名稍微有些不客气的话并不在意,捏起茶杯品了一口,随即皱了皱眉,他的眉毛很秀气,比一般女子的眉毛还要秀气。 “客官对茶叶不满意?我去叫人换一壶送上来。” 姬无名微笑着说道。他虽然不算特别胖,但已经能装得下对面那白衣男子这样身材的人最少一个半。他坐下的时候必须往后仰着,因为这样才不会感觉有些憋气。而胖子,尤其是一个和和善善的胖子,一个总是笑得很惨烈的胖子,总是会引起大部分的好感。可是这白衣男子却连看都没看姬无名一眼,而是看着桌子上的茶杯有些出神。 姬无名神情窒了一下,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 “客官你坐着,我还有事,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便说,毕竟……你是付过银子的。” 说完,姬无名站起来就要走。 白衣男子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原来,你也是会做赔本生意的。” 姬无名顿住脚步,笑意盎然的问道:“怎么说?” 白衣男子伸出秀气白皙的手指在姬无名眼前晃了晃:“我虽然付了银子,但你已经赏给了你的伙计。你说让我随便点,岂不是亏了你自己?一个千里迢迢从南唐金陵跑来开封府做生意的商人,难道三年的时间就变了性格?” 他悠然的叹了口气,如处子一般:“你在金陵秀月楼的时候,可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那些楼子里的伙计,几十人加在一起的工钱一年也花不了你二十两。而且,你还经常拖着……怎么到了开封府之后,性子变得这么慷慨?” 他的话骤然变得多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最奇怪的是,在金陵的你还是老样子,依然那么抠门。在开封的你,却如此大方。” 这话说的让人很难理解,似乎也说不通。但就是这样一句很乱的话,让姬无名变了脸色。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盯着白衣男子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从金陵来?” “从金陵回来。”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道:“我这个人活着总是很累,有些事,非得自己看了才会相信是真实的。所以跑去金陵,一个来回耗去了一个月的时间。真抱歉,我来晚了。” 姬无名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继续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能偷出来,为什么不偷出去?开封,真的走不出去吗?我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让你走,奈何你偏偏不走。” 姬无名的脸色越来越差,开始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别急着去后院,你刚才派过去的伙计刚好给我的人带了路。还需要跟你说声谢谢,辛苦你了。照顾小主子一个月,你也有心了。” 白衣男子站起来,很悲伤的说道:“我本来是想放你们走的,所以才会跑去金陵一趟,拿了人家的好处若是不办事,说不过去。所以我躲了,躲到金陵去。也算我为小主子尽最后一份忠心,可惜……你很蠢。” 白衣男子转过身子,缓缓的朝着秀月楼门外走去:“另外……金陵秀月楼的茶,比你这里的好一些。” 第三百九十章 你错了 就在那白衣儒衫的男子走到门口的那一刹那,大堂的后门忽然嘭的一声碎裂开来。之前被姬无名派到后院去的那个伙计,撞碎了那扇木门之后横着飞了进来。他的身子又撞击在一根柱子上,佝偻着好像一条大虾一样再也站不起来。 姬无名的脸色很差,但此时,他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一点表示都没有。他也没去闪躲那些朝着他激荡着飞过来的木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胖了,让他的行动总是变得有些迟缓。一个身穿颜色很艳丽锦袍的男子缓步从后门走了进来,这锦袍的款式看起来很特别,并不常见。看起来像是官服,可是大周从正一品到从九品的无论文武,都没有这样款式的衣服。 这锦袍男子从破碎的木门外走了进来,伸手弹去落在他帽子上的一片木屑。姬无名盯着他的帽子看了看,随即心里一震。是官帽,但却同样的,不是朝臣的官帽。紧接着,姬无名就被那个锦袍男子的眼睛吸引住了,这是一双诡异怪异邪异的眼睛。他的右眼是正常的,但是左眼,却没有黑眼球,白白的一片,看起来令人心生忌惮。 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更有离着后门比较近的一张桌子,客人身上和桌子上的菜里都掉上了不少木屑。这桌子客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人站起来破口大骂:“哪儿来的王八蛋,敢在这捣乱,不想活了是吗!” 这人姬无名认识,是开封府郡守大人二公子的几个随从。站起来说话的这个,是开封郡守家里的一个管家。他们的主子在二楼请人吃饭,他们这些有点身份的随从就在大堂里也点了一桌子菜。那个二公子对自己的随从向来很好,所以他们这些下人也登堂入室的喝酒而主人并不见怪。 在开封这个满地都是达官贵人的地方,开封郡守的官职并不怎么大。正三品而已,虽然比其他州府的郡守高半级,但在开封三四品的官员太多了,就是一二品的大员也有三五十个,理论上一个正三品官员的家奴,在开封这个地方是不敢太跋扈的。但开封郡守这个正三品,可比那些什么银青光禄大夫之类的虚职强的太多了,也有着很大的实权。同样是正三品,手里有权和没权,差距是非常大的。比如,刘凌所在前世的政协官员,正厅级干部若是和同样级别的省公安厅厅长比起来差多少? 那锦袍男子走进大堂后,根本就不理会开封府郡守家里那几个家奴的质问,而是恭恭敬敬的对站在门口的白衣儒衫男子说道:“侯爷,人……已经拿到了。” 白衣男子皱了下眉头,轻声道:“是请,不是拿,掌嘴。” 那锦袍官服的人立刻就抬起手打起自己的脸来,一下一下的极其用力。没几下,他的嘴角就渗出了血迹。只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怨恨之色,有的只是发自真心的敬畏。等他打了十几下的时候,那白衣男子摆了摆手道:“够了,砸坏了人家的门,总要说声抱歉的” 他在门口站住,然后做出了一个坐下去的动作,要知道他的身后可是没有椅子的,他这样坐下去的话肯定会摔好大一个跟头。可是跟头是注定摔不了的,因为,就在他往下坐的那一刻,一个同样身穿锦袍官服的人从门口闪出来,立刻爬跪在地上。那白衣男子刚好坐在他的后背上,很稳。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有两个锦袍官服的人走到那白衣男子身后,将一件华丽雍容的大氅给他穿好。两个人打着伞盖,将那白衣男子的头顶遮住。 一只眼睛没有黑眼球的男人咧嘴对姬无名笑了笑,露出一嘴的血:“抱歉,将你的门打坏了,不过……应该不用修了。” 他说话的嗓音有些尖,脸上白的有些变态。 “侯……侯爷?” 开封府郡守家里的那个管家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脖子,想坐回去。在大周,文官是不能封侯的。武将封侯,也必然是立过大战功,且手握重兵的人。他家老爷虽然是有实权的郡守大人,可是和一位实权派的武将比起来,还是不如的。他们做下人的既然能混到一个管家的位置,哪个没有一颗玲珑心?知道了惹不起,那做做缩头乌龟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姬无名嘴角扯了扯,哼了一声:“装模作样,还不是个阉人而已。” 那一只眼全白的锦袍男人脸色一寒就要发作,门口的白衣男子轻声道:“锦城,人家说的没错。做你该做的事,把这里清理一下,不要伤了无辜的百姓。” 姬无名冷笑道:“还算有点人性。” 叫做林锦城的太监阴测测的笑了笑道:“我家侯爷说不要伤及无辜百姓的意思,你误会了。不要伤了,那就都杀了。” 他摆了摆手,忽然从后门涌进来大批的戴着斗笠身穿蓑衣的军卒,这些军卒手里都端着大周军方造价昂贵的制式连弩。房顶上也是一阵乱响,不少军卒压破房顶从上面坠了下来,占据了二楼的有利地形。这些人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一冲进来就开始扣动连弩杀人。很彻底的杀人,一个不留。 不少蓑衣人冲进二楼的雅间,很快从雅间里就传出惨呼之声。那个郡守大人府里的小管家刚喊了一句:“我是郡守府里的人!”就被一直弩箭封住了喉咙,他捂着自己的咽喉,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甘心的倒了下去。他临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他家的二公子,被人从雅间里拎出来一刀砍去了脑袋。 白衣男子对姬无名带着些许歉意的笑了笑道:“不能确定哪些是你的人,所以只好都杀了,不要介意。” 他在杀人,还说不要介意? 姬无名此时却完全放松了下来,既然人家已经将楼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就说明院子里布置在外面的眼线已经都被人家给拔了。监察院训练出来的密谍,还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巨大的打击。训练有素的密谍,在楼子外面最少布置了二十几个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发出示警的信号,由此可见,这些太监是有备而来的。只是,却不曾听说,周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几个太监? 门口坐着的那个被人称为侯爷的白衣男子,样貌清秀俊美,下颌上干干净净的连一根胡茬子都看不到。由此可见,这个人也是一个太监。姬无名有些懊恼,自己应该早就能发现的。侯爷?周国什么时候连太监都能封侯了? 忽然,一个名字猛地出现在姬无名的脑海里。 “你是雨小楼?” 姬无名问。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汉国的监察院果然厉害,能推测出我身份,这点很难。毕竟……我已经在天牢里待了五年。真想见识一下你们那个指挥使大人,是个何等惊采绝艳的人。凡人,又怎么可能训练出那么多好密谍?也想见识一下你们的主子汉王刘凌,他……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姬无名笑了笑:“我家王爷吗?如果你活的足够久,久到开封被我大汉雄狮攻破的那一天,或许你会见到的。” 雨小楼道:“我欣赏你的自信,由此也可以推断出,你们监察院的指挥使大人也是一个极其自信的人。有什么样的首领,自然有什么样的属下。只是……人若是太过自信的话,总是会有太多的破绽暴露出来。除非,拥有可以忽视一切的强悍实力,否则失败是必然的结局。很显然,最起码你没有那种可以忽视一切的实力。” 酒楼里的客人们在一片哀嚎苦求之声中很快的死去,在秀月楼吃饭的何止百人,却被那些用横刀,用连弩杀人的蓑衣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因为房顶破了,雨水落进了楼子里,将地上的血水冲的变淡,却也慢慢的将木制的地板染红。百多人,就这么被屠杀了个精光,其中,还包括几个身手不俗的扮作伙计的监察院密谍。 自从大汉监察院成立以来,第一次被人打的如此狼狈,如此措手不及。其实刘凌很久以前就有过这方面的担心,监察院成立以来,一切都顺风顺水的,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与正规的监察院密谍相提并论。密谍们虽然从进院子的那天开始就必须学会谨慎小心,可是他们心里的那种骄傲是根深蒂固的。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特务组织都没有他们的对手。 骄傲就会轻敌,轻敌则会失败,失败,则是死亡。 秀月楼里一地的死尸,还有五六十名身穿蓑衣的军兵。在后门,有那个叫做林锦城的太监守着。正门,则是雨小楼。门外还有多少人姬无名不能确定,他能确定的是,无论是那个叫林锦城的太监,还是雨小楼身边的那几个锦袍太监修为都很高。如今秀月楼里,院子里还剩下的人只有六个了,算上他自己。四个扮作伙计的人站在姬无名的身后帮他护住空门,其中就包括那个拿了雨小楼二十两银子的迎客伙计,还有一个老眼昏花却偏偏从来没有算错过账的先生,此时,他的腰杆却挺的笔直。 姬无名忽然问雨小楼:“为什么你认为,我没有那种忽略一切的绝对实力?” 雨小楼没有说话,说话的是有一只妖异白眼的林锦城:“因为你是一个胖子,胖子,总是会反应慢一些,动作迟缓一些。” 姬无名严肃的,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你错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雨小楼 虽然雨小楼对监察院足够重视,他看事情的态度决定了他将监察院作为一个最重要的对手来看待。但是很显然的是,大汉的监察院他并不是很了解。他是第一个提出,汉国的监察院并不是一个执法机构看法的人。他敏锐的嗅到,汉国的监察院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强力的类似于刑部大理寺这样的部门,但其根本上,就是一个密谍组织。 大周的军队在汉军面前节节败退,真的就是周军的战斗力远远的不如汉军吗?雨小楼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即便大周的天下再乱,但军队还是那支曾经天下致锐的军队。能打得契丹人落荒而逃,能打得南唐人割地赔款,能打得蜀国人退避三舍,怎么在面对汉军的时候就变得不堪一击了? 他虽然在天牢里,但是因为他特殊的地位,还有天牢里那些孝子贤孙伺候着,大周的国情他并不是一点也不了解。在天牢的时候,他就听说过大汉监察院这个部门了。以他敏锐的嗅觉,立刻就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东西。所以,在裴战来天牢请他出去的时候,他才会选择答应。至于什么侯爷的称号,他虽然有些心动,但还不足以让他背叛皇室。他答应裴战的最根本的原因则是,他要和监察院交手。 在大周,雨小楼是第一个提出来战争取胜的关键其实最重要是情报。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的见识和刘凌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刘凌是现代人,知道情报对于战争的重要性,而雨小楼则没有那么多的书可以看,那么多的历史可以借鉴,他提出建立一个专业的情报部门,就连柴荣都为之动心,所以才会在雨小楼犯下了大错之后,柴荣都没舍得杀他。不幸的是,柴荣后来病重,雨小楼的这个提议也就随之流产。如果,如果柴荣真的建立了一个这样的机构的话,刘凌的南下之战只怕就不会如此轻松了。 雨小楼,他最擅长的恰恰是大汉监察院最擅长的事。这样的一个人重新登上历史舞台,对于刘凌的汉军来说也许是一个最大的阻碍。其危险程度,甚至要超过拥兵总数超过八十万的周王裴战!从某种意义上,雨小楼的出现,将会为裴战的军队安上千里眼顺风耳,从而使周军的战斗力大幅度的提高。 这个人,很可怕。 姬无名回身对自己的几个手下轻声道:“我攻那个一只白眼的家伙,你们随后,能走就走。如果能出去,告诉指挥使大人,雨小楼这个人,很可怕。” 那个看起来有些老眼昏花的账房先生忽然笑了笑,对姬无名说道:“大人,属下算来算去,还是你逃出去的概率大一些。所以……” “不要!” 姬无名急切的喊了一句,回身想去阻拦账房先生却还是慢了一步。账房先生说完那句话就立刻朝着林锦城扑了过去,随之而去的,是秀月楼还剩下的那四个伙计。这些人之所以能在那么多弩手的射击下活下来,已经能证明其本身的修为不俗。监察院监察卫的实力等级划分其实很笼统,只有三类,金衣,银衣,玄衣。但是监察院的密谍并不是都会武功,毕竟密谍的作用不仅仅是暗杀之类的事情。监察院只有有四处和六处的刺客与护卫对武功的要求极为苛刻,三处的密谍倒是对个人的潜伏能力和机变能力能重视。如果三处的密谍也都是修为高深的刺客,那监察院就要变成全世界最大的杀手组织了。上一任三处的档头意外身死,其根本原因就是,他不会武功。陈子鱼倒是会一些拳脚,不过论起来她或许连一名四处最低级的玄衣都不见得打得过。 那个账房先生虽然看起来很老迈,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但是,他却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银衣监察卫。而且,是三处密谍中为数不多的银衣之一。他在秀月楼的工作,可不仅仅是算账那么简单。他要负责的,就是保护这楼子的安全。不过很可惜,今天的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能不说,他这个银衣这段日子过的太安逸了,已经有些忽视了自己的职责。 账房先生如同一阵旋风,迅疾的冲到了那个有一只白眼的太监林锦城面前。在他看来,林锦城这个人很危险,自己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但他还是选择了将林锦城当做突破口,原因很简单,因为正门那里坐着一个雨小楼。 雨小楼的修为是不是比林锦城更强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雨小楼的身边肯定不缺高手。 毫无疑问,这个判断是极其正确的。 账房先生一拳轰响林锦城,这一刻,他浑身的气势完全爆发出来,哪里还有什么老态龙钟的样子,就好像一头蛰伏了太久的雄狮,忽然跳起来张开了血盆大口。他的拳头就是他的武器,而他坚信,只要自己能击中对方,这个世界上能承受得住他的拳头的人并不多,当然,前提条件是必须击中对方。 林锦城不是一个固定靶子,他不会为了验证账房先生这一拳的力度有多雄浑而傻乎乎的去挨上一下。他那只全白色的眼睛好像眨动了一下,或许是一个错觉,但是这一下眨动让账房先生心里一突,不可否认的是,他被那只天生怪异的眼睛吸引了些许的注意力。高手过招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分神,代价往往是付出生命。 账房先生的修为很高,他这一拳的威势也很足,但他并不了解林锦城。 林锦城用剑,双剑。 他的剑并不长,只有两尺,就藏在袖子里。所以他以拳头迎向账房先生那一拳的时候,账房先生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他一向对自己的拳头很自信,他已经在这对拳头上下了几十年的苦功,可以开碑裂石。眼看着两个人的拳头就要相撞在一起的时候,林锦城的手里却忽然多了一把短剑。 噗的一声,账房先生的拳头被短剑穿破,随即那把短剑一转,四根手指齐刷刷的被切了下来。账房先生想退,但是却没有快过林锦城的另一把剑。只是那么一眨眼吧,林锦城的左手剑已经刺破了账房先生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一招决生死。 林锦城一招得手,立刻迎着那四个秀月楼的伙计杀了过去。这四个玄衣水平的伙计,在他的剑下没有人能坚持一招。姬无名只来得及将后面那两个伙计拉了一把,将他们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但是前面那两个伙计还是被林锦城一剑击杀,速度快到令人的目光根本就锁定不住的双剑。 姬无名很胖,但他的速度却超乎了所有人的预计。 他救回来两名伙计,然后反手从腰畔将自己的软件抽了出来。实在想不到,他这样的身材他这样的体重,竟然使得那么出神入化的一手好剑法,那么一套轻灵飘逸的剑法。他的身子就好像一朵云,飘忽无踪迹。 刹那间,他和林锦城已经交手了十几次,两个人都打的是轻快的路数,出剑的速度都令人目不暇接。林锦城很强,但是,和监察院的十二金衣相比还是稍微有着一点点差距的。姬无名,就是赵大派到开封的那名监察院金衣。 三十招之后,林锦城的胸口上已经挨了一剑,幸好他的反应够快,这一剑才没有刺中他的要害。但即便如此,林锦城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监察院属下何其之多,却只有十二个人能够得到金衣的称号,由此可见姬无名的修为有多高。 五十招之后,姬无名的左臂上被林锦城刺了一剑,但他也将剑锋刺入了林锦城的那只白眼。剑贯脑而出,就好像切开了一块豆腐那么简单。 雨小楼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惋惜着自己手下的死亡。 姬无名拼着受伤杀了林锦城,挥剑将守在后门处的几个弩手杀死,然后大声让那两个伙计从后门逃走,他自己仗剑断后。那两个伙计才从门里冲出去,数不清的几声闷响之后,两具身上插满了弩箭的尸体又倒了回来。在外面,至少还有一百名弩手在等着他们冲出去。 姬无名愣了一下,嘴唇抿了抿,眼神一冷后一抖剑,脚下一点,朝着雨小楼杀了过去。软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得炫目的轨迹,迅疾如雷的刺向雨小楼的胸口! 雨小楼抬起他那只秀美的比女人的还要漂亮的手掌,看似缓慢却切到好处的一捏。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恰好捏住了姬无名刺过来的那一剑。他手指一掐,啪的一声,那软的好像一匹绫罗的软件竟然被他捏断了一小段。雨小楼屈指一弹,那半截箭尖闪电一般射了出去,从姬无名的胸口穿过。 姬无名被打的直接倒飞了出去,落地之后滚了好几下,正好到了柜台前面,姬无名伸手在柜台下面一按,咔的一声,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一个黑洞洞的密道里。 雨小楼平淡的看着姬无名遁入密道,他收回手,站起来后对给他打伞的一名锦袍太监说道:“宗泽,你跟着他,看看这开封城里,到底有多少汉国监察院派来的耳目。最好,姬无名能一个一个的帮咱们都找出来。” 他转过身走进雨幕里,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小主子总是还要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或许只有这样,你才能活的长久些。” 第三百九十二章 慢慢玩 姬无名没有去联络监察院在开封的其他密谍,因为他知道,之所以雨小楼放自己走,不过是利用自己将监察院在开封的密谍连根拔起罢了。那个秀气俊美的男人,竟然恐怖如斯。姬无名躲藏在一家农户的柴堆里,回忆起雨小楼看似随随便便的一捏。 姬无名了解自己这一剑有多快,在监察院十二金衣中,论剑法,或许只有王爷身边的那两名金衣胜他一分。但是姬无名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那两名金衣联手,也未必能胜得了雨小楼!必须将这个重要的消息传递出去,不然院子里将要蒙受巨大的损失,甚至,还会危及到王爷的安危! 如果,如果雨小楼潜入汉军大营里,谁能挡得住他?监察院在开封当然不止只安排了他们这一批人,开封乃是重中之重,监察院的密谍进入开封的有很多人,其中一部分,甚至已经进入了大周朝廷。之所以当初裴炎和徐中和敢隐瞒柴荣的死讯,把持朝政那么久,和监察院密谍的怂恿不无关系。 虽然裴炎和徐中和后来遭到了虎贲大都护罗旭的血洗,但是因为监察院密谍隐藏的很深,并没有遭到什么损失。以这些人如今的地位,如果想办法送他出城的话应该不难。但是姬无名不敢去联络这些人,他怕因为自己将指挥使大人多年的布置毁于一旦。他甚至不敢留下什么记号,因为他确定,自己的行踪其实就在雨小楼的控制之内。 如何才能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姬无名陷入了沉思,但他只休息了一小会儿就再次开始了逃亡,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受了伤,血迹会暴露他的行踪。在被雨小楼的人追上之前,他必须想办法先藏起来。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雨小楼弹出的断剑虽然没有伤了他的心脉,但是依然伤的很重,他知道如果不能得到救治的话,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此时,在大周皇宫里,被姬无名偷出去的显元小皇帝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面前躬身施礼的那个白衣男子,他才五岁,哪怕他是皇帝,他也只还是个孩子。从皇宫中被人劫持走已经让他心胆俱裂,现在又被人抢回来送回皇宫,但是他心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在他眼里看来,面前这个斯文的秀美的男人,和那些劫持自己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陛下,让你受惊了,微臣该死。” 雨小楼低着头语气真诚的说道。 显元小皇帝柴宗让坐在龙椅上,身子还在瑟瑟发抖。虽然他还很小,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他已经开始成长了。 “爱卿,这次多亏了你。母后……母后去世之后,多亏了周王忠心耿耿,朕才能继承先皇留下的基业。如今周王在北方平定乱贼,如今……如今朕的安危,就多靠爱卿你了。” 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个失去了父母双亲的孩子,从他嘴里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殊为不易了。他的父亲病死了,母亲被虎贲大都护罗旭一刀砍了,哥哥下落不明,如今,这个世界上已经再也没有人真的关心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利用他这个皇帝的身份。他无助,他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该向谁寻求保护。五岁的孩子,没有了父母的庇护,他就好像一根狂风里断了根的野草,不知道将被吹向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枯萎。 他想父亲,想母亲,想他的哥哥。但是,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哥哥被虎贲大都护罗旭带走了,现在下落不明。 谁能帮他? “保护陛下是微臣的职责,微臣来晚了。陛下放心,从今日起,再也不会有谁能绕过我伤害到陛下。” 雨小楼依然低着头躬着身子说话,他看起来很像一个臣子。 显元小皇帝吸了口气道:“无论如何,如果没有爱卿你的话,朕说不得就要死在那些歹人的手里。朕能回来,爱卿居功至伟。朕该赏赐你些什么才好呢?” 小皇帝忽然眼神一亮道:“周王救了朕,朕封他为王,你也救了朕,朕也封你为王吧。爱卿,朕便封你为汴王,你看如何?” 雨小楼的嘴角不露痕迹的撇了撇,心里颇为诧异。他实在想不到,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的心机。还是说,只是身在开封,不过是个无心之举?周王,大周的王。汴王,把封地就是东京汴梁,呵呵,如果真是巧合,他只能说这孩子的运气不算好。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这个小皇帝……很了不起。 裴战怎么可能让自己做汴王? 如此年纪,就会用离间计了吗? 雨小楼跪下,叩首:“微臣月前才被陛下封为护国侯,如今时隔不足一个月,微臣不敢再领赏赐。且微臣救驾,乃是为臣子者的本分。让陛下受苦微臣已经犯下了大罪,如何能当得起陛下如此厚爱。周王乃大周之柱石,国家之栋梁,微臣无功无德,求陛下收回成命。微臣惶恐不安。” 小皇帝愣了一下,心里想着,我是什么时候封他为侯的?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一个月之前,一个月之前我还在秀月楼,怎么可能下旨封他为护国侯?是了,一定是裴战封的。小皇帝心里一阵惶恐和害怕,裴战,谁给他的群里随意封侯?他既然已经在实行皇帝的权利,那他还会留下我来做傀儡吗? 小皇帝笑了笑说道:“朕年纪还小,原来自己做过的事很多都不记得了。亏得爱卿你忠心告诉了朕,以后还请护国侯多多帮朕。” 雨小楼道:“微臣万死不辞。” 说完,他抬起头对小皇帝说道:“陛下,这些日子陛下受苦了,今日还请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早朝听政。” 小皇帝嗯了一声道:“宫里的侍卫该加强一下了,朕不想再被人撞在麻袋里扛着出去。” 雨小楼再次惊于小皇帝的成熟,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孩子,是如何成长起来的?五年前,自己进天牢之前,这位小皇帝才刚刚出生,想不到一转眼五年过去,世道早就变了,皇帝,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集天下大权于一身的帝王。一个知道如何离间敌人,如何示弱,还如何装腔作势的五岁孩子,若是等他长大了,会不会很可怕?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雨小楼走到大殿门前的时候,忽然听到小皇帝说道:“爱卿在天牢中苦度五年光景,辛苦了。是先皇亏了你,朕回好好补偿你的。” 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说这番老气横秋的话,在雨小楼眼里却一点儿也不好玩。他躬身谢恩,然后退了出去。慢慢的关上大殿的朱红色大门,心里忍不住一声叹息。他在心里苦笑一声,小陛下啊,你何苦用什么离间计?当我把你活着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裴战的对立面。看来虽然你有着远超年纪的成熟,但你……还是太稚嫩了。 雨小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在皇宫里,曾经他住的那间房子。 靠在椅子里,身边跪着两个小太监手法轻柔的给他按摩着腿脚。雨小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们都下去吧,把凰翰,步飞经叫来见我。” 不大的一会儿,两个身穿锦袍的太监走了进来,单膝跪倒后恭敬的说道:“参见侯爷” 雨小楼闭着眼睛休息,并没有说话,他手下四大太监中的两个,就这么单膝跪着不敢起身。当初,他们不过是宫里最没有权利地位的小太监,是雨小楼教他们习武,给了他们地位,在他们心目中,雨小楼比皇帝还要重要。林锦城,宗泽,凰翰,步飞经,这四个人,可以说是雨小楼最得力的助手。论修为,凰翰最强,林锦城最弱。论心机,步飞经最深,论潜伏追踪,宗泽是四人中的翘楚。 “宗泽传回来消息了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小楼闭着眼睛问道。 凰翰道:“回侯爷,还没有。” “那个人,也算是个人才了。锦城死在他手里不冤枉,平时就让他多练功,他就是不肯听,你们四个人中他本事最低却最跋扈,不知道收敛,我当初就说过他早晚要吃大亏的。希望这次他能记住教训,下辈子,做人踏实一些。” 凰翰和步飞经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听。 “你们说……那个逃走的汉国监察院密谍,见过我出手之后他会怎么想?” 雨小楼问。 步飞经想了想说道:“他会想尽办法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他怕……” “怕什么?” “怕侯爷去杀汉王刘凌。” “哈哈哈哈!” 雨小楼忽然笑了起来,很开怀的样子:“如果他真的如你说的这般想,那他就是个蠢货。” 雨小楼笑着说道:“去杀汉王刘凌?就算我进得了汉营,杀得了汉王,我……还能活着出来吗?无论要杀的人是谁,身份多尊贵,他的命,总归不如自己的命金贵。你们记住,我要你们做的,是陪着汉国那个监察院慢慢的玩,而不是去送死。” 第三百九十三章 故人 姬无名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已经快流光了,他的双腿越来越无力,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自己必须停下来找个地方处理伤口,也知道自己若是再这么逃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油尽灯枯。可是他却无法停下来,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落入那伙太监的手里。他一直没有去联系监察院的人,他知道那些太监看到自己不去联系同伴之后必然要在自己死之前抓住自己,然后逼问出他们想得到的消息。 他是监察院的十二金衣,是监察院武力值最强大的十二个人之一,他何时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姬无名眼神越来越黯淡,有些自嘲的想到,当时自己对雨小楼出手的时候,心里应该是很自信的吧? 雨小楼,为什么如此厉害? 那个一只白眼叫做林锦城的太监,正是因为轻敌而被自己杀掉的。而自己,也正是因为轻敌而被雨小楼一招就伤了。监察院的密谍历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第一次对敌人毫无了解。他知道那个太监叫雨小楼,因为他到开封之后听说过这个带着些许传奇色彩的太监。但是在他心里,却一直不认为一个太监能有什么太值得关注的地方。不过是个阉人而已,能有什么本事? 姬无名发现自己错了,代价很沉重。如果说他才逃出来的时候,是抱着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的信念,那么现在,他的信念仅仅是不能死在那些恶心的太监手里。即便到了现在,他心里依然看不起那些阉人。姬无名知道,若是自己不那么轻敌的话,雨小楼不会如此轻易的伤了自己。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如果的,败了就是败了。 姬无名已经逃亡了一个多时辰,血虽然流的缓慢了一些,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那是血液即将流干的迹象。 幸好,夜晚来了。 姬无名将身子缩在暗影里警惕的往四处看了看,确定追杀自己的人还没有跟上来,他看了看身后的院墙,很高大,这府邸应该是一个达官贵人的宅子。姬无名不想死,也想把关于雨小楼的消息传递出去,所以他必须先治疗伤势。 接下来,他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并没有进入那做高墙大院里,而是拼劲了最后的内劲向前疾驰了出去,同时,逼发伤口,让血流得更快了一些。在他的身后路上,淋淋洒洒的落下了一条血迹。他一直向前狂奔了三里左右,然后从怀里取出一直留着没有用的金疮药敷在伤口上,撕下来衣服包裹了伤口,然后取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药物入口即化,化作一条暖流进了肚子里,身上的疲乏和痛楚顿时一轻。 这颗药丸不是什么疗伤圣药,而是监察院秘制的催发人体潜力的药物,换句话说,就是兴奋剂。姬无名感受了一下身体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猛地一点地,往相反的方向疾驰了出去。他没敢走相同的路线,而是斜着一路在暗影中潜行。半路上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有不少高手在不远处沿着他的血迹追了过去,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屏住呼吸凝立在原地不动。身为监察院十二金衣之一,他的修为本来就是极高的。避过这些追击的杀手,即便伤重,但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只是他出不了城,早晚还是会被找到的。所以姬无名必须抓紧时间疗伤,必须活下去。他回到了那座大院子外面,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没有人能发现自己之后,一跃上了墙头,然后飘然落进了院子里。 开封城内最多的就是达官贵人,虽然前后被罗旭和裴战血洗了两次,但也仅限于裴家和罗家的亲眷。其他的豪门大户裴战是不敢动的,或者说不能动,因为人都死了谁还给他做官?朝堂上总是要留下一群人来充门面的。这座宅子虽然很大,但却并不恢弘,姬无名判断这家的主人即便是官,也不会是太大的官,或许,是一个富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样身份的人,家里虽然会有大批的护院,但那些护院的身手修为肯定高不了。要瞒过他们在院子里找一个地方疗伤,并不难。反倒是那些王侯的府邸里,只要能藏进去或许更安全些,可是那些府邸里必然会有高手坐镇,以姬无名现在的状态即便修为不如他许多的人,也能杀了他。 轻飘飘的落进院子里,姬无名刚要朝着院子深处潜入,忽然怔住,一股冰冷至极的杀气从他的身后冒出来,而且,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没有回身,他的后背空门此时都被人锁定,他只要一动,立刻就会露出更大的破绽。一柄剑缓缓的从他的背后刺了过来,停在他的脑后。那剑距离他的后脑不足二十厘米,就好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随时能一口咬在他的后脑上将致命的毒素送进他的脑子里。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让姬无名的心里震撼的无以复加。他本以为,自己做出的那些伪装能瞒住那些追兵,谁知道,却完全在人家的算计里。 姬无名叹了口气,慢慢的抬起手,动作很缓慢,手在腰带附近的时候不易觉察的停顿了一下。他的手继续抬起来,就好像要去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一样。 “别急着服毒,你们这些汉国的奸细好像都喜欢这一手?你若是死在这院子里,我家主人会大大的头疼的。” 姬无名一愣,随即慢慢的转过身子看向身后的人。 “你是谁?” 姬无名眼前的人,是一个很清瘦颇为俊朗的年轻人,朦胧的月光下,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狡黠的笑意。好像……好像对姬无名狼狈的样子很喜欢。 年轻人笑了笑道:“你问我是谁?你闯进我家主人的院子里反倒问我是谁?你这人真有意思。” 姬无名忽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很可爱,笑起来的样子也很欠扁:“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却不知道你是谁,难道还不能问?” 年轻人依然保持着可恶的笑容,撇了撇嘴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主人,是你们王爷的一位故人。” 姬无名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一般。他实在想不到也想不通,雨小楼盯了自己很久查出了自己的身份,可这个年轻人是谁?为什么知道自己是大汉的密谍?难道他也一直在盯着自己?可是他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敌意。还有,他说他的主人是汉王殿下的一位故人,是谁? 那年轻人道:“有疑问?别觉得我说我家主人是你们王爷的故人就没有什么危险了。故人有两种,一种是朋友,一种是敌人。很不幸的事,当初在太原的时候我家主人就被你们王爷逼的走投无路。那一天夜里,我有无数的兄弟朋友死在你们王爷麾下骑兵的刀下,想不到几年以后他的手下会落在我手里,这……算不算天理循环?” 太原?那一夜? 姬无名脑子里猛地亮起一道闪电,似乎想起了什么。 “走吧,或许我家主人会很高兴有仇人会自己送上门来,还是那句话,别急着死,说不定,我家主人并不想杀你呢?” 姬无名叹了口气道:“你们白莲教的人总是喜欢这样装神弄鬼?” 这次轮到那年轻人稍微有些诧异,他随即笑道:“我喜欢聪明人,聪明人的心总是玲珑一些,炒着吃会很香。” 姬无名伸了伸手说道:“带路吧,弥勒菩萨若是听到你这句话会生气的。” 谁知那年轻人却并不在意,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我只是我家主人的保镖而已,但我……却并不信弥勒。说到为百姓造福,反倒是你们那位手上沾满了血的汉王殿下做的更好一些。虽然,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姬无名一窒,苦笑一声。 这宅子确实不小,七转八转的跟着那年轻人到了后宅。在一座独立的小院子门前停下脚步,那年轻人停下步伐说道:“有资格进这个院子的人不多,即便是开封城里的那些个达官贵人王侯将相,若是我家主人不乐意他也进不来,由此可见我家主人还是很怀旧的,对故人总是比对其他人好一些。” 姬无名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后转身对那年轻人说道:“我也喜欢聪明人,但是一个如果很聪明而他的话又特别多,就有点讨厌了。” 年轻人愣住,摸了摸鼻子说道:“你也不可爱。” 站在门口,姬无名刚要敲门就听到一个很清冷的声音说道:“进来吧。” 声音很好听,好像同天外传来的一样。这声音没有一点感情在内,很平淡。姬无名从这个声音里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这个女人一定很美。他下意识的想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低下头看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是如此的狼狈不堪。脏兮兮,血淋淋,那里有一点胖子应该有的风度翩翩? 推开门走进屋子里,柔和的灯光让姬无名心里一暖。 一个一身素装的典雅女子坐在椅子上,面容平静,美的好像不是人间的人物。 “坐吧” 她轻声说道。 “我叫叶秀宁,你应该知道我。” 第三百九十四章 飞奴 陈子鱼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沉思,一边静静的听着属下的汇报。等她的属下将事情详细的禀告了一遍后,陈子鱼缓缓的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那三处的密谍走了之后,陈子鱼起身站起来想要出门,可是腿却软了一下险些栽倒,连忙扶着椅子站住,脸上一红,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心里这才安生了一些。想起昨夜刘凌那变着花样的折腾,到现在腿上还是没有几分力气。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强的威力,到了最后还是只能靠着口舌之功才将他那东西制服…… 略微休息了一会儿,陈子鱼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出了门往后面的一个独门小院走了过去。站在门口的监察院护卫见是她也就没有阻拦,院子里,赵大正坐在轮椅上和与他形影不离的金衣下着围棋。这个金衣监察卫是个很沉默的人,陈子鱼对他的印象一直是沉默不语的样子。看样子是赵大占了先机,那名金衣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是无解,推盘认输。 从陈子鱼进了院子,金衣侍卫一眼都没有看她,输了棋之后默默的起身,往院子门口走去。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忽然站住,扭身对赵大说道:“这棋不合理。” 说完,转身走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也不畏惧七月的阳光,闭目养神。 陈子鱼看了一眼赵大,赵大笑了笑说道:“他说不合理,其实也是有道理的。” 陈子鱼更疑惑了,不合理,有道理? 赵大笑道:“他的意思是,这围棋的规则上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双方博弈,拼的全是智慧。而真实的战争中,往往有些时候武力才是占主导地位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没有用处的。比如,双方正面交战,实力相当,你我为敌军主将,你智谋百出,机关算尽。而我乃万人不可敌的勇士,无论你如何妙计安排,我只攻你中军,将你斩于马下,你军必败。” 陈子鱼心里有事,对赵大说的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淡淡的说道:“黑棋白棋数目相当,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也是一目了然,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公平的战争?” 赵大笑了笑,不置可否。 门口那闭目休息的金衣嘴角往上翘了翘,却也一言不发。 赵大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这院子虽然小,但是不想让它飞出去的话一个字都飞不出去。” 陈子鱼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开封,出问题了。” “哦?” 赵大的眉头不露痕迹的挑了挑:“说说吧,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个监察院三处的档头都有些坐不住了。” 陈子鱼道:“三处在开封的乙字号密谍传回来消息说,甲字号那边,出事了。五天前,大周朝廷的人马袭击了秀月楼,楼子里的几百人全都被屠杀。咱们的人应该也是全部遇难,乙字号密谍想办法打探了消息,可是却没有查出是开封哪个衙门派出来的人马。李天芳的大军也没有出动过,州府衙门里有咱们的密谍,只要一动就会有消息传到秀月楼,至于巡城兵马司,禁军,也没有行动过。还有就是,尸体中没有发现小孩子。” 赵大点了点头:“知道了,你是三处的档头,既然我把三处交个你,就是认可你的能力。这件事你自己想办法处理一下,只有一件事我要交代你。” “你说。” “那个显元小皇帝的死活不重要,擒下他之后才发现那小皇帝不过是个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咱们手里控制着他只会让裴战恶心却根本伤动不了他的根本。他需要的只是一面大旗一个理由,小皇帝即便死了,他难道不能弄出来一个假的?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显元小皇帝的认可,被封了周王,他的顾忌小的多了。这件事是我的失策,本打算着以后等裴战抬出一个假皇帝的时候再把显元推出来膈应他,也算是有些用处。但是既然丢了也就丢了吧,倒是咱们的院子里的兄弟,你派人细细的查,如果有人落在周朝廷的人手里,那就杀了吧,若是有人逃出来,无论如何,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把他救回来。院子里,不到必要的时候是不会放弃一个兄弟的。” 赵大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肃穆。 陈子鱼深深的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甲子号密谍是院子里的十二金衣之一,按理说即便突然遇到危机也能脱身,现在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就是这次的敌人太强大,以金衣的修为都不能撤出来。第二,金衣……出了问题。” 赵大知道出了问题是什么意思,虽然陈子鱼说的话有些伤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金衣在监察院中的地位很高,却无法保证不会被周国朝廷的人收买。当前,前提条件是周国朝廷能发现他。甲子号隐藏的很深,能将他发现,从一个侧面证明了,确实有一个很强大的敌人出现了。 赵大示意陈子鱼接着说下去,陈子鱼整理了一下思路后说道:“这两个可能,都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有一个强大的敌人或者组织已经出现了,这个人或者组织,已经在针对咱们院子做事。” 这和赵大想的一致,赵大点了点头道:“一个武力很强大的人,或者是一个武力很强大的组织……很好,监察院也该这么一个敌人来给咱们磨刀了,不然,刀子迟早会锈掉的。” 陈子鱼嗯了一声道:“我去安排一下,只是现在的人手有些不足,而且三处的战力在监察院六处里是最低的。三处唯一的一个金衣如今也是凶多吉少。” 赵大道:“我会知会四处和六处,让他们抽调人手支援你。这次的事你全权负责,好好查查,看看咱们的敌人倒地是何方神圣。” 同一时间,在开封护国侯府。 宗泽躬着身子汇报了这几天的情况,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只鸽子的雨小楼静静的听着,等宗泽说完之后,他却没有理会宗泽汇报的事,而是轻轻抚摸着鸽子的羽毛说道:“知道这飞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来传递消息的吗?”(注1) 宗泽摇头道不知。 雨小楼一抖手将那只鸽子放飞,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那只鸽子逐渐消失在天际。 “汉国的监察院好像很喜欢用这种小东西来传递消息,但,飞奴却不是他们最先使用的。传说……汉高祖刘邦被西楚霸王项羽围困的时候,就是利用飞奴来传递消息,召集援兵的。张骞和班超出使西域,他们和朝廷联系的方法也是用飞奴。只是盛唐之后,反倒是西域那边的人用的多了起来,咱们中原地区的人反而很少使用了。幸好,还有人记得这种小东西的作用。” 宗泽不知道雨小楼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只好恭恭敬敬的听着。 雨小楼对于宗泽的反应有些失望,他转过身子淡淡的说道:“看来还是低估了汉国监察院那些人,总以为封住了城门就封住了消息传递的渠道。开封城里肯定不止秀月楼那一伙儿密谍,那个逃走的人咱们找不到,他们也不一定找得到。如果监察院的密谍够聪明的话一定是单线联系,几处密谍之间只有一个人知道如何联系。这个人也就是监察院在开封的最高指挥官,所有的密谍都是他来指挥的。而他手下的密谍之间,或许根本就不认识。” 见宗泽还是不理解,雨小楼叹了口气道:“既然陛下是在秀月楼找到的,也就是说,秀月楼的那个掌柜就是开封城里监察院密谍的首领。首领出了事,他手下的那些人却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封如今封了城门,他们出不去,要怎么才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宗泽终于明白了,他看了看天空:“用飞奴?” 雨小楼叹了口气,好在这个属下还不是太笨。论心机,宗泽比起步飞经来差得就不是一星半点了。自己这四个不算弟子的弟子,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宗泽在潜伏和追踪上的才能,其他三个人都是不及的。如今四个弟子还剩下三个,最没有什么特点功夫也最低的林锦城死了,可是雨小楼却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伤心或者失望,优胜劣汰这种事,很正常。雨小楼的认知里,一个人之所以很容易被人杀死,那就是他自己实力不够。 他知道宗泽在动心思这种事上没有什么天赋,也懒得再和他玩猜谜的游戏,于是说道:“开封城里,有闲心有闲钱还有那份本事养飞奴的人并不多,挨家挨户的找虽然费些功夫,但总之是会找到的,不过要知道的是,敌人布置下一个潜伏的密谍,所耗费的功夫比你把他们找出来杀掉,一点也不少……开封已经够乱了,再死个千八百人,不算什么大事。” 他摆了摆手示意宗泽可以离开了,最后说道:“人手不够用,就去跟李天芳要,要过来多少就留下多少,反正是一个也不会还给他的。汉国监察院不缺人手……咱们缺。” 宗泽深深的低下头,然后躬着身子退出了雨小楼的书房。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侯爷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每次侯爷单独见他的时候,他总是会紧张的汗流不止。直到出了护国侯府,宗泽的腰板才逐渐的挺直起来,那种喘不过来气的憋闷感也随即减轻。回头看了一眼那宽大的府门,宗泽的眼里除了火热的崇拜和敬畏还有一丝不一样的色彩一闪即逝,耐人寻味。 注1:飞奴,是古代人对信鸽的称呼。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全军覆没 陈子鱼找到刘凌的时候,他正在饶有兴趣的在春风湖边上看着一只螳螂在天上来回飞着追逐一只蚂蚱。倒是第一次看到蚂蚱能飞的这么持久,由此可见在遇到生命危急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其他动物,都会逼发出最大的潜能。 “王爷,在想什么?” 臣子走到刘凌的身后,轻轻的给他揉捏着肩膀。小丫鬟敏慧脸一红,悄悄的转身到园子里去了。 刘凌指了指还在天空中拼命飞逐着的那一对昆虫说道:“你看,无论多么弱小的东西,也不会对命运低头。即便它远不是那只螳螂的对手,但却不会放弃活下去的信念。” 陈子鱼笑了笑道:“王爷总是能凭空生出那许多感想来。” 刘凌笑道:“呵呵,若是聂摄那个家伙看到这一幕,只怕感想比我还要多上几分。” 陈子鱼在刘凌身边蹲下身子说道:“祀泉儿从背面传递消息回来了,不出王爷所料,裴战真的就在定安军南返的大军中。而且,根据祀泉儿对定安军埋锅做饭时候留下的痕迹观察,她确定南返的周军绝对不止十万人,应该最少也有十五万人。” 刘凌嗯了一声道:“嗯,她做的很好,调缇骑秘密北上,接她们回来。” 陈子鱼诧异了一下说道:“调缇骑北上?这样,动静是不是大了些?” 刘凌坐直了身子道:“大?一点也不大,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想派人敲锣打鼓的把他们接回来。” 陈子鱼没明白刘凌的意思,但是她却不打算问。她知道王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但也知道王爷绝对不会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祀泉儿虽然在北面做的很出色,但还没到大张旗鼓欢迎她归来的地步。王爷这么想,倒是有些小孩子气在里面了。 “以为我在开玩笑?” 刘凌笑着问道。 陈子鱼抬起头,俏脸一红。 刘凌站起来走到湖边,负着手说道:“监察院的密谍在开封是不是遇到挫折了?想来对三处的人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吧?连十二金衣都能出了意外,他们的信心上会有一个不小的挫败感。光靠着你用报仇来鼓舞士气总是有些不足的,这个时候三处需要一个英雄。所以说,祀泉儿这会带来好消息正是时候。” 陈子鱼的脸更红了,她还以为,王爷这样做是因为对那个叫祀泉儿的漂亮女孩子有了什么想法。 “正要跟王爷说这件事,想不到王爷已经知道了。” 刘凌笑了笑说道:“莫忘记,监察院是我建立的。” 陈子鱼一怔,忽然想起,监察院是王爷建立的。只是平日里已经习惯的认为,监察院的代表就是赵大,赵大就是监察院的灵魂,所以倒是有些遗忘了监察院是王爷一手建立起来的。不光是陈子鱼,很多人都觉得赵大才是监察院的主人。直到这个时候,陈子鱼才醒悟,原来,监察院永远只是王爷手里的一件兵器。握着这件兵器的那只手,绝对不是赵大。 “王爷,开封的事该怎么做?” 陈子鱼下意识的问道。 刘凌朝陈子鱼招了招手让她到湖边来:“这是你们院子里的事,赵大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做,就证明你是能把这件事做好的。虽然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你去院子里做事,但既然你坚持了,我就要支持你。虽然我觉得我的女人就应该舒舒服服的在家里享福,至于打天下这类的小事情应该有我们男人做。却也知道你们不想像鸟儿一样被养在笼子里,不管什么事,只要你们喜欢的,就去做。你如此,玉珠如此,眉儿如此,即便是嘉儿她们两个小丫头也是如此。” 陈子鱼心里一暖,从后面环着刘凌的腰,将脸贴在刘凌宽阔的雄伟的后背上。 “不过……我总不能看着你发愁而不帮忙。监察院里能调动的人手不会很多,尤其是金衣都有任务在,几乎抽不出来。四处和六处的人虽然身手都不错,但没有一两个绝顶高手在你身边我总是不放心的。我让聂氏兄弟帮你,别说不行,无论是以王爷的身份还是以你男人的身份,我的安排你总是不能拒绝的。” 陈子鱼有些急切的说道:“我还是要说不行,王爷一身系天下安危,这天下再也没有比王爷的安全更重要的事。聂氏兄弟绝对不能离开王爷身边,王爷就不要再为难子鱼了。” 刘凌转过来抱着陈子鱼说道:“放心吧,你不会傻到认为,我身边只有聂氏兄弟这两个人顶用吧?你是我的的女人,所以应该对你的男人有信心。且不说你家王爷本身就是一个大高手,就算是监察院金衣那样的修为,能过得了修罗营这一关吗?” 刘凌说自己是个大高手,虽然不算大言不惭,但夸张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监察院那十二个金衣,也不敢说自己是大高手。这世界之大,什么样牛逼变态的人没有?比如聂摄,那可是让聂氏兄弟怕到骨子里的人物。其实刘凌也一直在想,以他目前的功夫,近身相博不一定能打得过聂氏兄弟其中一人,但若是马战,聂氏兄弟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军中的高手,能打赢刘凌的已经几乎找不到了。所以他才会好奇,聂摄到底有多强,竟然让聂氏兄弟来反抗的心都不敢生出来。刘凌曾经问过聂氏兄弟,若是以监察院十二金衣来围攻聂摄,结局如何?聂氏兄弟笃定的回答,公子只需一剑。 这个答案刘凌还是不能确信,一个人若是能一剑击败监察院的十二金衣,那还是人吗? 但是刘凌知道,即便是聂摄来了,也不一定能伤得了自己。作为一个前一世缠绵病床不能行走,好不容易再重活一次的人,刘凌总是比较怕死的。当然,这种怕死不是那种令人不齿的贪生怕死,在战场上刘凌就经常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怕死,是不想白白的毫无意义的死去。以他如今的成就地位,若是不想死,就很少极少绝少有人能伤得了他。 “我不放心……” 虽然刘凌这样说,但陈子鱼还是觉得王爷把聂氏兄弟交给自己,这是一件很让她不安心的事。在她眼里,王爷就是天,就是唯一,即便她自己出了什么事,也绝对不允许王爷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其实……刘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他是她的男人,而她,是他的女人。 刘凌低下头吻住陈子鱼的嘴唇将她后面的话堵了回去,一阵缠绵热吻之后,陈子鱼有些气喘吁吁又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刘凌的唇。刘凌捧着陈子鱼的脸,感受着她脸颊上的微热:“放心吧傻丫头,一个人的位置高了,难免就会怕死,而这个世界上,目前比我位置还高的并不多。一个怕死的人,总是会做出许多安排的。” 能坦然的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承认自己怕死,这也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陈子鱼靠在刘凌的胸膛上说道:“王爷为什么总是喜欢诋毁自己?王爷怕死不怕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王爷更有勇气。” 被自己的女人夸,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刘凌笑着说道:“如果有什么危险就撤回来,切记一点,不要进入开封城内。” 陈子鱼心里很甜蜜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抬着头问刘凌道:“王爷,从到了滑州之后王爷就封了福缘渠滑州这一段,商人们的货物不能走水路往北方运送了,有很多怨言。还有人接着这个话题挑动百姓们闹事,监察院镇压了一部分人。” 刘凌点了点头道:“不会再有多久我就会下令将福缘渠开放的,百姓们有怨气是理所当然的事。多安抚,若是有人闹事,也别吝惜杀人的刀子。至于那些商人,如果再闹,告诉他们凡是我大汉的领土上,只要他们行商就减少三成的赋税。如果还闹,就告诉他们发现他们在我大汉领土之外做生意,杀无赦。” 他眯着眼睛说道:“福缘渠里有一个秘密,一个礼物,秘密自然是我的秘密,礼物,自然是用来送给敌人的。” 陈子鱼在滑州准备了三天,然后带着三处的密谍和从四处,六处抽调过来的刺客和护卫,还有监察院十二金衣中都能排在前列的聂氏兄弟启程。她的目标是开封,敌人未知,这才是最令人头疼也最危险的事。当你的敌人处在明面上的时候,即便他再强大都不可怕。当你不知道敌人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或许他就在你的身边。 陈子鱼在半路上受到了监察院密谍在开封发来的最新的一封情报,也是最后一封情报。这份情报显然是在急迫间发出来的,上面只有四个字。发出这封情报的密谍在危机关头写下了十几封一摸一样的短信,然后将所有的飞奴都放了出去。很幸运的是,有一只飞奴最终飞出了开封城。 信上的四个字让陈子鱼沉默良久,随后,她下了马车,站在路上对着开封城的方向遥遥一拜。 信上用血写了四个字,触目惊心。 全军覆没! 第三百九十六章 机不可失 福缘渠,开渠引大清河之水,一路向北,从滑州起经过魏州,贝州,德州,是一条很重要的南北交通河渠。刘凌封了滑州段的河渠,断了不少商人的财路,不被人骂是不可能的。好在刘凌下令,凡是商人在大汉的疆域内做生意,赋税一律减少三成,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实惠,那些商人们的怨气也就散了不少。毕竟,现在的大汉可不是原来只有十二州之地的孱弱小国。如今的大汉,国土面积已经比苟延残喘的大周还要大上几分的,大周九十八州的领土,倒有六十几个州已经插上了大汉的火龙旗。比夏和辽还是比不上的,但比之于南唐来说已经超过了这个江南第一大国。 在陈子鱼去开封后的第二天,刘凌忽然将赵二,花翎,杨业等人召集了来。密议了半日之后,休整了一个多月的汉军开始有所调动了。 大汉大统三年七月初九,刘凌的汉王大旗还在春风湖的行宫上飘扬着,但汉王刘凌却已经悄然离去,玩起了和定安军节度使,周王裴战一样的把戏。汉军大部依然驻守在滑州,杨业和花翎率领四万大军北上,一路往魏州方向开进。 此时,裴战率领的定安军南返大军已经到了魏州休整一日,裴战下令大军补充给养后,休息两日就再次开拔。两日,汉军从滑州出发显然是赶不到魏州的。不过很显然,刘凌并没有让四万汉军进攻十五万大军驻守的魏州。刘凌要的就是与定安军野战,魏州以南好大一片平原,正是决战的好地方。 开封。 雨小楼派人将开封城内的大汉监察院密谍几乎清理了个干净,手段狠辣,包括平民百姓在内,三日内他屠杀了超过一千人。从此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开封都看不到一只鸽子。宗泽单膝跪在雨小楼的面前,面色惭愧的说道:“侯爷,属下无能,秀月楼的掌柜姬无名,还是没有找到。” 雨小楼眯着眼睛假寐,听宗泽汇报完之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没找到就没找到,并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在开封对汉国的监察院行动,仅仅是告诫他们不要太小觑了我大周的实力而已。开封,对咱们来说不重要。” 步飞经听雨小楼这样说,皱了下眉头。他这个动作很微小,却依然没有逃过雨小楼的眼睛。他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侍女和下人立刻躬身退了出去。宗泽和步飞经有些诧异的就是这一点,明明侯爷眯着眼睛假寐,为什么他们再微小的动作也逃不出侯爷的视线?正如,为什么自己心里有什么样的想法,也瞒不住侯爷? “飞经,你觉得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雨小楼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步飞经躬身施礼道:“赎属下直言,虽然开封城内汉国监察院的密谍被侯爷清理了干净,但毕竟咱们人手有限,就算强扣住了李天芳派来的五百精兵,比起汉国的监察院来咱们依然处于弱势。属下只是觉得,[]一旦汉国监察院查出来是咱们对其宣战,他们损失了那么多人手,只怕随即而来的报复也会很激烈吧?” 雨小楼终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淡淡的看了步飞经一眼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什么,就直接说。” 步飞经被雨小楼的眼神吓的哆嗦了一下,随即说道:“属下也只是猜测,侯爷的意思是不是,咱们要舍弃开封了?” 雨小楼嘴角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点了点头,示意步飞经继续说下去。 步飞经仔仔细细的将脑子里的想法整理了一遍后说道:“侯爷的设想,属下猜测着想,是在开封将汉国监察院的势力一举扫空,然后将这个仇嫁祸在李天芳身上。然后侯爷带着属下等撤出开封,另寻好的地方以做根基之地。然后等待时机……取裴战而代之。” 他这话说的很直接,也有些不恭敬,但是在雨小楼那一眼之下,他不敢将心里的想法有丝毫的隐瞒。 雨小楼笑了笑,这让步飞经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下。 “只有一点你说的不对。” 雨小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茶后说道:“开封是肯定要离开的,选一个好的地方做根基之地也是必然的。至于取代裴战,我没有那个心思。至于为什么,你们两个都应该很清楚。” 步飞经和宗泽两个人同时低头,有些惶恐,有些无奈,还有些悲哀。是的,至于为什么,他们知道。侯爷同他们一样,都是太监。就算取代了裴战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收一个孩子做养子,又能怎么样呢?他们都是不完整的人,从一开始,他们就失去了争霸天下的资格。这让他们很悲哀,也很愤怒。当初入宫是为了生存而逼不得已,可是遇到了雨小楼之后他们的人生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他们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他们的抱负变得越来越大,可是,偏偏晚了些。他们已经是不完整的人,注定了没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但是他们的心已经大了,有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一旦生根发芽就很难枯萎。 宗泽抬起头看了看雨小楼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侯爷,咱们为什么要撤出开封?小皇帝在咱们手里,开封城墙坚固,这大周的天下,似乎找不出比开封更稳固的地方了。如今大周势力最大者有三,周王裴战,汉王刘凌,左右领军卫的岳乐和糜荒,裴战占着开封,其他三个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得开封者为中原正统,为什么……咱们要离开?” 雨小楼品着香茶,对步飞经说道:“你解释给宗泽听,他两条腿比心好使,腿很实在,心也实在。” 宗泽脸上一红,讪讪的不敢说话。 步飞经道:“正因为开封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咱们才要离开。无论是周王裴战,汉王刘凌,还是左右领军卫的岳乐和糜荒,都不是咱们如今能正面抗衡的。若是留在开封,一旦城破,咱们经受不起那种惨烈的打击。再者就是,汉国监察院的报复一定是很猛烈的,咱们实力不足,难以抗衡。” 宗泽说道:“刚才你不是说,将这件事嫁祸给李天芳的吗?汉国监察院要报复,也是报复李天芳才对啊。” 步飞经叹道:“你以为李天芳就是个好相与的人?” 雨小楼摇了摇头道:“你说的,都不是重点。裴战不用去管,这个人刚愎自用又自以为是,现在看来拥兵六十万实力强大,其实从他北上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败局。而岳乐和糜荒这两个人,胆略不足,优柔寡断,一方诸侯已经是他们所能达到的最高点,至于争霸天下,他们没有这个能力,早晚为人所灭。你们只需看着一个人,那就是汉王刘凌。至于李天芳,他若是不反裴战,那才是怪事呢。” 这次轮到步飞经不解了:“侯爷,为什么如此高估那汉王刘凌?” 雨小楼摇了摇头道:“不是高估,而是看的比较仔细而已。我没告诉你们,凰翰去了滑州。” 步飞经和宗泽同时一惊,心说怪不得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看到凰翰了。 雨小楼说道:“昨日收到了凰翰的飞奴传书,汉军四万已经离开滑州开拔北上。汉王刘凌的大旗还在春风湖行宫上飘着,福缘渠还封着,看起来好像汉军对裴战的南返大军并不怎么在意。但是……刘凌这个人,总是能给人很大的惊喜啊。” 宗泽不解道:“南返大军有十万之众,且行军并不急迫,士兵们也不是十分的疲乏,汉军以四万人对战十万士气正旺盛的定安军,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雨小楼笑了笑道:“拭目以待吧,定安军必败无疑。” 他走到门口,看着有些阴沉沉灰蒙蒙的苍穹说道:“定安军南返大军若是败了,李天芳必反无疑。他若是反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这才是我要离开开封的关键,什么换一个更好的地方做根基之地,什么雄图霸业不过都是幌子罢了,你们记住,任何时候第一重要的是,只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摆了摆手道:“你们两个下去准备吧,三日之后,无论北方的战局传来什么消息,咱们都要离开开封。” 步飞经和宗泽躬身应了一声,告退走了。 雨小楼看着那天,看着那云层下有些灰白色的太阳,负手而立。 开封大将军府。 李天芳正在喝酒,陪着他喝酒的只有一个人,正是他最信任的军事曹钦玉。 “元谋,你觉得这次周王殿下派了曲胜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南返,结果会如何?” 曹钦玉放下酒杯,想了想说道:“曲胜不胜,必败无疑。” “哦?” 李天芳来了兴致,笑吟吟的问道:“元谋何以见得?” “以属下对周王殿下的了解,这南返大军曲胜指挥不过是个幌子,周王殿下必然在大军中无疑。他自以为下了一手妙棋,实则是一招奇臭无比的败棋。汉军已经在滑州休整了月余,体力充沛,斗志昂扬,虽然只有四万人马北上,但刘凌若是没有胜算,怎么会派四万精锐去送死?我看,这汉军取胜的关键,其实并不在陆地上,而在水上。” 他看了一眼李天芳说道:“刘凌封了福缘渠这么些日子,虽然是在曲胜大军南返之前就已经封了渠道,但毫无疑问一定是为了准备迎战定安军南返大军所作的准备。刘凌这个人用兵,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不会贸然行事的。” 李天芳笑了笑道:“元谋这般说,倒是有些长他人志气了。” 曹钦玉忽然站起来,抱拳一揖倒地:“侯爷,时机已到,切不可错失良机!” 李天芳一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狂态尽显。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这黑暗的天 大汉大统三年七月十三,汉军从滑州开拔后行军了四天之后到达了魏州西南七十里的飞龙坡,飞龙坡距离福缘渠的河道只有几百米里远,刚好是卡在魏州往卫州和滑州两地官道的分叉地段。汉军占领了这里,一下子将周军往卫州和滑州两个方向的官道都堵死了。 四万汉军在飞龙坡安营扎寨,摆出一副打持久战的样子来,似乎一点也不急着进攻南下的周军,看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倒像是守着飞龙坡周军就无法南返似的。只是从魏州往滑州虽然只有这一条平坦的官道,但也不是非要走这一条路不可。再说,飞龙坡名为坡,其实不过是个地名而已,这里地势平缓,一眼望去数百里都是平原,根本就无险可守。也不知道汉军的领兵大将军花翎和杨业,这两个人是如何打算的。、这片开阔地,就算结寨安营,若是周军集团冲锋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尤其是,这次周军南下,几乎将定安军的骑兵抽调一空。十五万大军,倒有五万都是骑兵。不要说全军出动,就是以五万骑兵攻击汉军的四万人马,也是有胜无败的场面。汉军在这么一片开阔地安营,且一侧还是渠水,可以说自己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死地上,只等着周军冲过来杀人了。 魏州南六十里,周军和汉军相隔十里安营。 曲胜急匆匆的走进裴战的中军大帐里,将汉军的情况对裴战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同他一样,知道了汉军这反常的举动后,裴战也是有些迷惑。示意曲胜不要说话,裴战靠在宽大的座椅里闭目冥思。他那只叫做万人敌的大獒犬就伏在他的脚边,因为天气热,正在吐着舌头喘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战睁开眼睛说道:“多派几队斥候出去,在咱们后方,还有右翼加大搜索范围。” 曲胜应了一声,他知道裴战担心的是什么,这也正是他担心的事。汉军四万人马在飞龙坡安营,就是想阻拦住大军南返的步伐。而且根据斥候的观察,汉军大营的营寨和拒马都建造的十分结实,不像是迷惑己方的样子。从种种迹象表明,飞龙坡的汉军打的就是坚守此地的主意。按照曲胜的分析,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掩人耳目。他们想要掩饰什么呢?除了派大军绕到己方的右翼或者身后去发动突袭,他实在想不出汉军还有什么打算。 “另外……” 裴战轻轻抚摸着大獒犬万人敌光滑的皮毛说道:“再派人去滑州探听汉军的虚实,汉军不急着交战,咱们更不急,此地距离魏州不过六十里,即便汉军想从后方突袭孤王的大军,难道还能挡得住孤王大军和魏州守军的两面夹击?” 曲胜说道:“根据探子传来的消息看,刘凌还在滑州春风湖行宫里。若是殿下预计的不错,只怕刘凌是想掩人耳目,等大军与汉军在飞龙坡交战的时候,他亲自率领人马绕到大军的背后突袭。刘凌最擅长的就是指挥骑兵作战,而且汉军的骑兵,确实很犀利。” 裴战笑着摆了摆手道:“不会,既然孤能从冀州悄悄的回来,难道他刘凌就不能藏身在汉军那四万人马中?他擅长指挥骑兵不假,但汉军的骑兵兵力有限,而孤有五万铁骑,就算汉军骑兵从右翼或者后方突袭,孤王的铁骑难道就是吃素的?” 他说:“去吧,下令大军安营结寨,既然汉军不打算动,咱们也不动,我倒是要看看,找不到机会的刘凌会怎么做!” 曲胜躬身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头说道:“殿下万金之躯,万万不能有丝毫都闪失,还请殿下不要轻出。前面的事就交给卑职吧,区区四万汉军,如论如何也挡不住王爷十五万雄狮的。” 裴战眯着眼睛问道:“你是担心孤王的安危,还是想与刘凌正面交手一次?” 曲胜的眼神慌乱了一下,随即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卑职,确实有此想法。” 裴战哈哈笑道:“好,孤王就命你指挥飞龙坡之战,无论如何,胜了号称百战不殆的汉王刘凌,这也是一件足以青史留名的大好事。既然你心里有这个抱负,那孤王就成全了你。不过,飞龙坡那边,孤王最多给你五千骑兵。” 曲胜眼神一亮说道:“谢殿下成全,殿下放心,五千铁骑,足以踏平飞龙坡了。” 裴炎伸着手指头一边一根根的抬起手指,一边说道:“戒骄戒躁不可轻敌冒进,这些道理孤王已经跟你讲过无数次。你若是想击败刘凌,就把心里那些得意的激动心思暂时收一收。哀兵必胜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同样,骄兵必败,这句话的道理比哀兵必胜更深刻也更真实一些。” 曲胜道:“卑职明白。” 裴战点了点头说道:“派人去开封,命叶无极暂代开封大将军的职务,让李天芳来见孤!” 曲胜一惊,心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殿下要对李天芳下手了?可是,叶无极也是李天芳的人,虽然不是李天芳的嫡系,但这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王爷若是想拿下李天芳,却为什么让叶无极接手开封城防? “殿下……叶无极任守城大将军,似乎……” 裴战从曲胜疑惑的眼神中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微笑着说道:“不妥?” 曲胜想了想直接说道:“李天芳反迹已露,留着他迟早会成为祸害。但殿下,李天芳若是收到殿下的命令,只怕他是不肯来也不敢来的。即便他来了,叶无极也是李天芳的人,让他做守城大将军,不妥。” 裴战哈哈笑道:“曲胜啊,两军交战,你有万夫不当之勇,往来冲杀罕有敌手。但是这权谋之术,你还是不行的。李天芳是绝对不会来这里见孤王的,只怕孤王这命令一到开封,李天芳立刻就会竖起反旗。当初留这个人在开封守城也是无奈之举,此人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攻城略地不是他所长,守得开封无碍却是没有问题的。” “殿下既然明知道李天芳要反,为何还要下这个命令?” “李天芳,生性多疑,虽然叶无极是他的亲信之人,但孤王若是命令叶无极接替李天芳任开封守城大将军,你猜,李天芳会怎么想?” 曲胜仔细的想了想,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王殿下这一招离间计,好狠! 裴战微笑着说道:“叶无极不是一个笨蛋,李天芳就更不是笨蛋了,孤王这样明显的挑拨他们俩若是看不破才是奇怪的事。关键则是,就算他们两个看破了,难道就能做到心无芥蒂?人心这种东西很奇怪,一旦有一种想法在人心里发了芽,很快就会生长成为一棵参天大树。当枝叶茂盛到足够遮挡住人心里的阳光,阴暗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裴战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大营的防务就交给你,虽然明知道汉军现在是万万不会主动发起攻击的,但难免会做出些恶心人的事来。两军相隔不过十里,过来吼两嗓子就走不让人睡踏实了,这种事,刘凌麾下那几个将军跟着刘凌都学的很透彻,用的也很无耻。” 曲胜应了一声道:“卑职这就让弓箭手布防,但凡有人来就乱箭射回去。” 裴战失望的叹了口气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他幽幽的说道:“刘凌在战场上的小手段虽然无耻,但效果却出奇的好。你因为孤王在提醒你提防,这说明你这个人还是进取心不足。这样的小手段,你防得住吗?为什么……你只想着防?” 曲胜怔住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卑职明白了,一会儿就去安排骑兵,今晚就去骚扰汉军大营!” 裴战摆了摆手,曲胜躬身退出了大帐。等曲胜走了之后,之前还一脸自信笑意的裴战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他轻抚着獒犬万人敌的毛发,眼神越来越阴冷。事实上,他并没有像自己在曲胜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他这次南下,带着十五万大军南返,四万汉军堵在飞龙坡,开封那边李天芳也是蠢蠢欲动。开封东面不出百里,左右领军卫的人马就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看着。一旦定安军南返大军有什么差池的话,岳乐和糜荒就会像饿狼一样扑过来撕咬一番。 他之前表现的那么自信轻松,无非是像借曲胜来向手下将领们表达一个意思,局面,完全在他裴战的掌控之中。可是,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裴战端起桌案上的葡萄美酒,饮下一口,却是满嘴的苦涩。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挑拨离间,小道而已,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天色已经暗了,远处树枝上的蝉儿还在不知烦的叫着。云儿遮挡住了月,树荫下显得更加的暗了。看不透的苍穹,深邃的好像能淹死人也翻不起一朵浪花的大海。其实,大周的天下,那轮红日那轮明月,早就已经照耀不到人的心里。无论白天黑夜,人心,都是黑的。 第三百九十八章 人有心疾 定安军派出去的斥候将搜过范围加大到五十里之外,重点在大营右翼。大营背后六十里就是魏州城,城里的斥候和大营的斥候交叉巡视,基本上汉军绕路到周军大营背后的可能性为零。只有右翼,右翼才是汉军有可趁之机的地方。 为了应对汉军有可能从右翼发动的突袭,裴战下令调出一只两万人的队伍,在大营右翼三里外安营。两座大营互相支持,这样一来的话汉军将再无可趁之机。就算汉军从右翼突袭,有那两万人的队伍顶着,大营这边也会迅速作好准备的。 可以说,裴战这个人心思还是很细密的。他是一个注重细节的人,所以才会取得如今的成就。有句话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看如何理解才行。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往往才是致命的。一个小小的疏忽,就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已经到了周王这个位置,裴战不允许自己有失败。他的江山,看似稳固,实则风雨飘摇,摇摇欲坠。 裴战的大帐左右两侧,就是定安军的骑兵驻地。这五万骑兵,是裴战这次南下最大的那一个筹码。他知道汉王刘凌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事就是野战,这一片地区是一马平川的好战场,刚好适合汉军的野外作战习惯,要想击败汉军,这五万骑兵才是关键。这也是他不同意手下将领们提出的用骑兵冲击飞龙坡汉军大营的建议,虽然这样做的话,胜算有十成把握。但是裴战不想让自己这五万骑兵在飞龙坡拼死的太多,他还要留着骑兵对付汉军的后手。他笃定的认为,这次大战,刘凌是必然要亲自来的。而刘凌最擅长的是什么?就是骑兵突袭!以骑兵对骑兵,突袭与反突袭,正大光明的正面击败刘凌,这才是裴战想要的结果。至于领着四万大军在飞龙坡驻防的花翎和杨业,在裴战眼里确实是一条鲜嫩肥美的大鱼,但他所图的不是钓一两尾鱼儿,而是屠掉一条巨龙。 与此同时,紧锣密鼓准备着人生不一定是最大的一场战役,却一定是最刺激的一场战役的人,绝对不止裴战一个。在开封,就有两个人在谋划着大事。 “主公,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曹钦玉撩袍跪倒在地,语气诚挚的对李天芳说道。他之前一直称呼李天芳为侯爷,现在换成了主公这两个字。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李天芳自然听出了曹钦玉在称呼上的改变,所以他很高兴,发自真心的高兴。其实,在当初疾字营在涞和县被中了汉王刘凌的算计,王状元带着的三万骑兵被杀的全军覆没的时候,李天芳就已经打算反了。 众所周知,王状元是李天芳的亲信大将。当初王状元在左武卫大将军韩庚战死之后,他也被朝廷贬为庶民赋闲在家。是李天芳将他请来的,所以王状元对李天芳一直心存感激。从那一天开始,王状元的身上就打上了李天芳的烙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状元的战没对于李天芳来说是个很大的损失。然而,大家都不知道是,王状元,其实不是李天芳的人。 在李天芳派人去找王状元之前,裴战的密使已经率先找过王状元了。最开始的时候,就连李天芳都不知道,他请来的虎将,其实是裴战安排在他身边监视着他的人。李天芳对王状元一直信任有加,直到……雨小楼找到他。 李天芳不知道雨小楼为什么要将王状元的真实身份告诉自己,他当时唯一的反应就是,自己身边居然潜伏这这么一柄锋利且带毒的匕首,若是裴战有朝一日对自己起了疑心,王状元要想杀自己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李天芳也不知道雨小楼是如何得知王状元真实身份的,他也明白雨小楼提醒自己这件事一定有所图谋。但是,不管雨小楼图谋的是什么,肯定不是图谋他李天芳的人头。而王状元则不同,这个疯子这柄剧毒的刀,时刻就悬在自己的脖子上面。只要在北方握着刀的那只手稍微的往下一压,他那颗大好头颅就会咕噜噜的掉下来在地上打滚。两害相比取其轻,这个道理李天芳明白。不管雨小楼要做什么,他对自己的威胁远不如王状元大。 所以,王状元是必须要死的。 所以,即便李天芳预料到涞和县那里就是一个汉王刘凌挖好了的大坑,他也必然会让王状元去跳。反正坑是刘凌挖的,埋土的也是刘凌,王状元死不死的,跟他李天芳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汉军有没有埋伏,王状元去涞和县都是有去无回。李天芳,绝对不会允许他再活着回来。 疾字营有两万骑兵,是王状元一手训练出来的,对王状元忠心耿耿,他们只听王状元一个人的命令。就连李天芳都指挥不动这支两万人的骑兵,疾字营凝结在王状元身边,如同一块铁板一样,难以下手。所以,李天芳很大度的最大限度的抽调了开封的战马,又拼凑出来一支万人上下的骑兵交给王状元指挥。王状元这个人,是不怕自己的兵越来越多的。 李天芳的计划是,若是汉军有准备,那王状元必死无疑。万一汉军毫无准备真的被王状元的骑兵击溃的话,李天芳也有办法杀死王状元。那一万骑兵,针对的并不是汉军,而是王状元的脑袋。 只要王状元死了,李天芳就可以安心一些了。 幸好,汉军没有让李天芳失望。虽然,自己派去的一万骑兵也损在了汉王刘凌手里,但李天芳一点都不心疼。王状元死了,他一个人的命顶的上一万骑兵的命加在一起甚至更重要。但毫无疑问的是,裴战给李天芳套上的枷锁,在王状元战没之后逐渐的松开了。 李天芳曾经对曹钦玉说过一句话:“王状元不死,我睡不着觉。” 于是,借助刘凌的算计,曹钦玉这个有着很高的智慧有着很玲珑的心思的人,帮助李天芳将计就计设计了一个局。一个,只针对王状元的局。事实证明,有准备的人才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刘凌准备的很充分,所以他胜利了。李天芳准备的也很充分,所以他也胜利了。败的只是王状元,如果他知道了事情真相的话,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李天芳知道王状元的死,必然会引起裴战对他的警觉。虽然这个局看起来完美无瑕,但裴战生性多疑,一旦对一个人产生怀疑的话,就会不择手段的将那个人弄死。李天芳跟着裴战的年头不短了,裴战这个人的性情,他了解的太深刻了。所以,他必须要做出准备。 他一直在说的一句话就是,忠心,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他以前也觉得自己对裴战够忠心了,可是当筹码是他自己的性命,他如何能接着忠心下去? 看着自己这个最信任的手下谋士,李天芳的心里很舒畅。 “元谋,你知道你在劝我做什么吗?” 李天芳故意绷着脸问道:“这是多大的罪名,难道你不清楚?” 曹钦玉不以为然道:“主公为国除贼,何罪之有?” “为国除贼?” 李天芳皱眉道:“元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周王殿下乃是如今我大周之柱石,陛下更是要依赖周王才能生存下去。他是陛下钦封的周王,无论如何与国贼是扯不上关系的。你劝我早下决断,我知道你如此谋划也是为我着想。但是元谋啊,你想过没有,师出无名,最后还不是身败名裂?” 曹钦玉摇头道:“师出无名?主公睿智,应该早就想到,如今陛下在开封城里,这出师的理由,难道还不是那小主子一句话的事?陛下可以封裴战为周王,自然也可以说他是国贼。虎贲大都护罗旭虽然败在裴战的手里,但有一件事罗旭要比裴战强。”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即便战败,罗旭也没有将明原帝丢弃,所以,罗旭虽然现在沦落成了巨鹿泽里一草寇,但是他依然是忠义的代表。赵铁拐抢来明原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死勒死了小皇帝,所以他才会被裴战击败。奉旨讨逆这种事,其实全在陛下的一张嘴。陛下说他是忠臣,他便是忠臣,陛下说他是国贼,他不是也是。” 曹钦玉道:“如今汉军堵在飞龙坡,南返大军在魏州南面停了下来。曲胜得了裴战的命令回援开封,以曲胜的性子他肯停下来?只怕早就挥军进攻了,早到开封一日,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曲胜也不敢不尊裴战的命令,南返大军既然停下来,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裴战就在南返大军中!” 李天芳赞赏的看了曹钦玉一眼:“不瞒元谋,昨夜雨小楼派人送来消息,他的人已经查出来,周王就在南返大军之中!” 曹钦玉眉头一皱,停顿了很久之后才一字一句的说道:“雨小楼这个人,必须杀掉!” 李天芳看到了曹钦玉眼神里的寒意,心里反而一阵轻松。对曹钦玉的试探,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举事在即,不能不确定一下自己身边的人,谁是真真正正站在自己身边的。曹钦玉的智慧对他很有帮助,若是这个人没有异心的话,李天芳是打算重用他的。 曹钦玉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多疑,是上位者的通病,并不算什么致命伤。多疑且不果断,这才是致命的。我的李大将军,难道你打算试探我一辈子?” 第三百九十九章 哪个是白痴 曹州距离开封百里左右,曹州以东又六十里,有一片连绵不绝的军帐。这里驻扎着大周十二卫战兵中的两支,足足十万大军的左右领军卫人马。之所以岳乐和糜荒两个人对近在咫尺的曹州视而不见,是因为他们知道,若是拿下曹州的话,开封那边会立刻针对他们而做出行动。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岳乐和糜荒是不会与裴战撕破脸的。 如果说岳乐和糜荒没有反心的话,那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个白痴。最明显的,能正面岳乐和糜荒已经不再视自己为大周臣子的证据就是,左右领军卫如今已经改名为青州军,脱下了那身土黄色的大周军服,换上了红色的战服。之所以将军服改成红色,青州军大元帅糜荒的解释是,这样看起来比较喜庆吉利。 一个没有大图谋的人,会没事在衣服颜色的选择上都这么细致?当然,这件小事也侧证了一件事,那就是,岳乐和糜荒这两个人,都不是很自信的人。如果够自信,又岂会在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如此苛求? 糜荒比岳乐大三岁,所以他就坐在了青州军大元帅的位置上。两个人本来就是结拜兄弟,这个位子自然要当大哥的来坐。再者,当初与契丹人大战的时候,糜荒还救过岳乐的命。这份恩情在,岳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一个虚位和糜荒撕破脸的。只是,正如裴战想的那样,人的心里一旦有一颗邪恶的种子发了芽生了根,很快就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糜荒将手里的书信递给岳乐:“你再看看,这封信……意义重大啊,为兄实在拿不定主意。” 岳乐将信接过来却没有看,他笑着说道:“大哥,这封信你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还能看出一朵鲜花来?” 糜荒苦笑一声道:“鲜花是肯定没有的,我只是想仔细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阴谋诡计,有多少个坑在等着咱们兄弟去跳。两封信,写信的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啊。” 桌子上还放着另外一封信,很奇怪的就是,两封信虽然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而且这两个人还是处于敌对的状态下,但是信里的内容居然出奇的相似。实在想不到,这两个人是怎么达到这样心有灵犀一般的地步的。这两封信,若是摆在明面上,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这两封信,一封从开封来,一封从滑州来。 岳乐冷哼一声道:“管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咱们兄弟只需按兵不动,等着他们三方打个乱七八糟三败俱伤,最好再有一方或者两方被灭掉,这样咱们兄弟岂不是正好得了渔翁之利?咱们占着优势,不理他们就是了。” 糜荒摇头道:“中常啊,如果真如你想的这般简单倒是好了。” 他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三方大战,裴战,刘凌,李天芳,这三个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汉王刘凌,如今已经占据六十三州之地,兵强马壮,虽然这次出兵只带了十万人马,但他身后却有最少八十万大军的雄厚实力。李天芳,占据开封,控制着显元小皇帝,可以说他无论做什么,无论打谁都是名正言顺的。只需小皇帝说某人是叛逆,他挥军讨伐,先占了一个理字。虽然他只占据开封一城,手下兵马十万,若是他需要的话,在开封征兵顷刻间就可以再拉起十万人的队伍来。” 岳乐道:“虽然如此说,但裴战手里也有不下于五十万的大军。即便真如李天芳信中所说,裴战就藏身在南返大军之中,既然他敢回来,谁知道他是不是设下了一个惊天的大陷阱等着咱们去跳?这三个人,手里的实力都太强,目前咱们兄弟还招惹不起啊。咱们的机会只是等着他们三个狗咬狗,最后咱们出兵收拾残局最好。” 糜荒道:“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正如你说的。但中常啊,你想想,裴战就算挖了再大的坑,能埋得住刘凌和李天芳吗?刘凌自洛阳出兵已经几个月了,按理说汉军后续的大队人马早就应该到了滑州才对,为什么迟迟没有出现?那汉王刘凌只派四万人马阻拦,那人用兵一向神出鬼没,谁知道汉军后续的大队人马是不是老早就在定安军南返的半路上等着?依为兄来看,这坑,刘凌挖的绝对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浅!如果他有后手,再联合李天芳,为的就是一举将裴战打到永无翻身之日!” 岳乐皱眉道:“如果照大哥这样说来,他刘凌和李天芳,还联合咱们兄弟做什么?以他们二人的实力,灭掉那十五万南归的定安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啊,何必分一杯羹给咱们?” 糜荒叹道:“中常啊,你想事情,能不能想得再深一些?” 他有些懊恼的说道:“刘凌大军北上,李天芳倾巢而出,他们两个人如何能放心咱们兄弟再他们背后看着?尤其是李天芳,他率军离开开封,就不怕咱们兄弟去抄了他的老窝?一旦没有了开封,手里没有了那个撑门面的显元小皇帝,他还算什么?刘凌的担心则是,他专心致志的在前面跟裴战对着干,咱们兄弟在他背后捅一刀!所以,无论如何刘凌和李天芳也是要拉着咱们兄弟一起上的。” 岳乐挑眉道:“那咱们不去,岂不是正好?就让他们三个人都难受!” 糜荒恨其不争的瞪了岳乐一眼道:“只怕,如果咱们兄弟真的不出兵,李天芳立刻就会对咱们宣战!” 岳乐不解的问道:“李天芳这样做有什么好处?灭掉裴战,他图的是接替裴战的地位。跟咱们开战,他有什么好处?” 糜荒道:“既然刘凌和李天芳同时给咱们写信,就说明他们两个人之间肯定达成了某种协议。这协议,就是建立在灭掉裴战这个基础上的。他们绝对不允许这件事被咱们兄弟搅黄了,所以,若是拉不上咱们一起对裴战用兵,那就将咱们赶走,赶的远远的不要碍事!” 岳乐哼了一声道:“难道咱们非得按照他们的话去做?” 糜荒道:“这倒也不必。” 他笑了笑说道:“咱们出兵,没必要真的去和裴战拼命。只要等他们三个人拼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咱们立刻回师开封,得利最大的那个,还是你我兄弟!” 岳乐想了想,恍然道:“大哥的意思是,咱们到时候给裴战放开一条生路,让裴战逃走,李天芳和刘凌必然紧追不舍。咱们兄弟却回兵进攻开封,这样一来的话,开封就唾手可得了!” 糜荒哈哈笑道:“正解!刘凌和李天芳想让咱们出兵,咱们就出!至于打哪里,还不是咱们兄弟说了算的?只要占了开封城,抓了显元小皇帝,咱们兄弟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为兄就封你一个青州王,咱们兄弟同治天下,岂不美妙?” 岳乐躬身拜倒:“多谢大哥!” 糜荒抚须而笑,一脸的得意。只是,他却没有看见,岳乐在低下头的那一刻,一道凌厉的视线一闪即逝。那阴冷,就好像万年不化的寒冰一样,令人心悸。 岳乐告辞出了糜荒的帅帐,带着自己的亲兵回到了自己的大帐里。回到大帐之后,岳乐就让亲兵们在大帐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准接近。他自己则在大帐里狠狠的发泄一番,摔坏了几个杯子,砸烂了一张桌案,还砍翻了一个侍寝的小妾。血溅了岳乐一脸,温热的血让他见见的冷静下来。 岳乐气喘吁吁的拉了把椅子坐下,吩咐亲兵把大帐里收拾干净,把那个昨夜还在他身下宛转承欢的小妾拉出去埋了。命令亲兵将自己麾下最亲信的几个将军叫来议事,任何人不准打扰。 等亲兵走了之后,岳乐的表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却越来越阴沉,眼神里的寒意越来越浓。 “青州王?糜思远,你真以为自己是九五之尊了?!这青州军有一大半是我岳乐的人马,你想做皇帝,问过我没有?!” 他低声咒骂了几句,随即冷笑着自言自语道:“真以为汉王刘凌和李天芳是傻子?会任由你回军开封?汉军的后续大队人马没有出现,你还傻乎乎的以为那大军埋伏在裴战大军的半路上,你也不想想,几十万大军,能藏得住?只怕此时……汉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开到冀州了,和冀州的朱三七里应外合,一举将围困冀州的二十五万定安军剿杀干净才会罢手吧!我的好大哥,别做白日梦了。到时候汉军从北而来,不但你我,就连李天芳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这才是刘凌的妙手!” 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岳乐自嘲的笑了笑:“我一直在你面前扮白痴,你就真以为我是白痴?” 他盯着舆图,眼神中的寒冷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烈的炙热。 这天下,总是要争一争的,我的大哥,你,就是我手里那杆耍着玩的枪,等杀足了人,我再撅断了你就是了。白痴,看看最后,咱们两个谁是白痴! 第四百章 谁能定中原 大汉大统三年七月十四,汉军和周军在飞龙坡已经对峙了一天一夜,虽然没有大的冲突,但是双方的小手段不断使出来,摩擦出一连串的火花。就好像拳台上的两个拳手,在比赛之初都在不停的试探着对方。现在看起来,拥兵十五万的裴战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而只有四万兵的花翎和杨业,则是轻量级的。不过很多时候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谁知道看似弱小一些的汉军是不是有什么后手留着? 曲胜安排了两千骑兵,在夜里对汉军大营进行了骚扰。但没想到的是汉军不知道什么竟然在大营外严阵以待,看起来至少有五千人马方方正正的排列着阵势,好像等着周军来自投罗网似的。带队的周军将领没敢继续往前靠,无奈之下只好返回了大营。曲胜听说汉军早有准备倒是也没有太大的吃惊,倒是觉得这样的对手才能让自己足够重视起来。可是到了第二天日出之后曲胜带人去观察汉军大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汉军大营外面整整齐齐的插了数千个草人,就那么示威一般还插在那里,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取笑。 曲胜大怒,回去之后就把昨夜领军的将领抽了一顿鞭子。消息传到裴战的耳朵里,斜靠在软软的床榻上喝酒的裴战只是撇嘴笑了笑,对汉军这些小手段倒是颇为佩服。不费一兵一卒,不发一箭一矢就惊退了两千骑兵,这也算是一场不大不小的胜利了。最起码在气势上,人数少的汉军反而占了优势。 明明看到周军的将领们就在大营不远处明目张胆的观察,汉军倒也不介意,只是哼着歌儿将那些草人拔起来抱着回了大营里,还不时甩向那些周军将领一个鄙视的眼神。本想给将领们壮胆气的曲胜,领着人近距离观察汉军大营,可是对方竟然不理不睬的熟视无睹,那感觉就跟早泄一样沮丧。你来耀武扬威表示勇气,我偏偏不理你,双方还没有真正开打,但是心理战却已经打的如火如荼。 曲胜带着气回了大营,将昨夜领军骚扰汉营的将领一顿好打。打了足足二十鞭子,可是他还是没有感觉到出气。那将领其实并没有犯错,曲胜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就憋着那么一股邪火,烧得他十分的难受。知道再打下去就会引起军士们的怨言,曲胜下令停了鞭子后拂袖而去。 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大帐里,曲胜就被裴战的亲兵叫了去。进了大帐之后,曲胜给裴战行了军礼后有些闷闷不乐的站在一边。 裴战看着他那样子笑了笑道:“你也跟着我南征北战的有些年头了,怎么心里毛毛躁躁的还想个毛头小子似的?” 被裴战一句话说到了心里,曲胜脸上微微泛红道:“卑职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宁的。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裴战点了点头说道:“大战之前心中难以平静,这有情可原。但你身为一营主帅,就应该时刻提醒自己你是一个什么身份。如今这营里不知道孤王在军中,你便是这十几万大军的主心骨。若是主心骨的心都乱了,下面人还能安稳?孤让你做领军大将,本来看重的就是你的沉稳老练,怎么今日这么失态?” 曲胜本来心里窝火,此时被裴战训斥了两句之后心里反而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知道周王殿下说的没错,自己的心却是乱了。身为领军大将,即便所有人的都乱了,他也不能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上久久不曾散去。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或许是……不祥? “殿下,卑职……还是觉得,应该先对汉军发动攻势的好。” 裴战抿了口酒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说说看。” 曲胜在那椅子上欠着身子坐下来,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卑职认为,汉军在这里摆开阵势,无非是想拖延时间。我十五万大军南返,为的是稳定开封的局势。若是在这里拖的时日久了,开封那边难免会出什么意外。李天芳不会束手待毙,他若是与刘凌那厮狼狈勾结起来,对殿下不利。” 裴战点了点头道:“你想的不错,李天芳这个人是不会认输的。已经到了他那个位置,若是不想再进一步才怪。人都有贪欲,或是权力,或是女人,或是金钱,一旦开始想了,再想收住心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人疑心病很重,所以……他成不了大事。” 裴战斜靠在床榻上,样子有些懒散,看起来自信十足:“孤王等得就是他来。” “开封城太坚固了,要打下来,很难。” 裴战自嘲的笑了笑道:“孤知道李天芳早晚是要反的,却没有想到一个人的野心会膨胀的这么快。让他守开封是孤最大的一次失策,孤恨不得生啖其肉喝其血。只是……李天芳若是坚守开封不出,凭借开封的高大城墙,他又有十万大军,可以说牢不可破。孤不怕他与刘凌勾结,怕的是他缩在开封城里不出来。” 曲胜不知道裴战这么强烈的自信是怎么来的,他只知道,若是李天芳和刘凌联手的话,南返的定安军将会面临一次极大的考验。 “可是,殿下,若是放任李天芳和刘凌联手与殿下大军作对,属下担心,战局会变得很艰苦。” 裴战摆了摆手道:“咱们有顾忌,李天芳刘凌就没有顾忌?” 他自信的说道:“别忘了,开封东面还有左右领军卫岳乐和糜荒那十万大军!哦……对了,那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已经将左右领军卫改为青州军了。据说推举糜荒为青州军大元帅,岳乐为副元帅。” “一旦李天芳敢从开封城里出来,岳乐和糜荒必然兵发开封!” 曲胜仔细想了想后,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若是……若是刘凌和李天芳,连青州军一块拉上战场呢?” 听到手下最信任的大将这样分析,裴战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的变了一下。没错,他并不是没有想到曲胜所说的可能性,但是他又能如何呢?当初打算从冀州分兵回来,其实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主意。现在想想,裴战苦恼的发现自己之所以做出这样冲动的决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刘凌那一封信。 “周王在前面打天下,孤在后方稳定局势,周王打一城,孤稳定一城,配合无间,必会成为一时美谈。” 就是这句话,让裴战失去了理智。 一个错误的决定,必将带来无穷的后患。裴战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已经到了魏州,距离黄河已经不远了,就这么回去?一来,这样做他丢不起那个人。二来,即便现在返回冀州的话,说不定已经晚了。糜荒能想到刘凌的援军,他自然也能想到。三,如果往北撤军的话,那汉军这四万人马就会追在屁股后面穷追猛打。 这个局,其实在刘凌写信给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置了。 裴战心里也很乱,但他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很自信。 “如果糜荒和岳乐真的出兵,那反倒好了。一次性将所有的敌人全部解决,这样岂不快哉?” 曲胜今天第二次对裴战这有些荒唐的自信感觉到怀疑,只是很快裴战就给了他如此自信的答案。 “孤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冀州大营,令庞准暂时放弃攻打冀州,大军即刻开拔南下。这也是孤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的缘故,只要孤王大军汇合,即便刘凌,李天芳,再加上岳乐和糜荒的青州军同来,孤又有何惧?!” 他站起来,走到大帐的门口,目光看向远处,似乎能看到大营外面的草绿花红,能看到整个中原的锦绣江山,似乎将天下尽收眼底一样。 “曾经,辽有耶律雄机,夏有嵬名曩霄,大周有先帝,三雄鼎立,天下格局已定,绝难一统。当下,辽夏双雄拼得两败俱伤,而先帝驾崩,谁来继承这中原的霸主地位,谁就能与辽夏两国的胜利者逐鹿天下。有实力取代先帝位置的,不过三人而已。” 裴战伸出一根手指:“孤” 第二根:“刘凌” 第三根:“李天芳” “如今孤与这两人能提前决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待孤王灭了刘凌,刮了李天芳,整顿我大周河山之后,便当挥师北上,提兵南下,灭辽夏,屠蜀唐,立一统帝国,建不世功业!” 曲胜下意识的问道:“那岳乐和糜荒呢?” 裴战摆了摆手冷笑道:“投机取巧两只跳梁小丑耳,胆小如鼠,愚笨如猪,不足为虑。” 看向苍穹,裴战有些落寞的说道:“其实说来说去,谁都想在这乱世分一杯甜美的羹品尝,却不知,为了尝这一口美味,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岳乐糜荒没有这个实力,李天芳也不能和刘凌相提并论。这中原的英雄豪杰人物,唯孤与刘凌二人,此一战,谁能胜,则谁定鼎中原!” 他的目光深远,似乎,能看到在某处同样仰望苍穹的一人。 【第五卷 狼烟不灭】 第四百零一章 朱三七的选择 诚如岳乐猜到却没有对糜荒说的那样,刘凌的后手就在冀州。从洛阳出发的第二批大军二十万,由老将忠义侯王半斤为主将,虎亭侯刘茂为副将,雷渊为先锋,从洛阳出发后绕路进入原来的北汉境内,然后绕过了魏州,直接往冀州的方向杀去。二十万大军,即便绕路,想要掩人耳目总是很难的,而汉军从原来的北汉过境东侧出来的时候已经离着冀州不远了,再加上王半斤这次发了狠,过一城,只要是穿军服的,一律杀无赦。 若是依着王半斤的性子,他甚至想把所过之处的人都屠了,无论百姓还是军人。幸好,他知道如果自己真那样做了的话,即便打了胜仗,刘凌也会把他剥了皮。幸好,百姓对周军和汉军都一个态度,避而远之。没有人会千里迢迢的跑去给裴战报信,更不会有百姓拿起武器来抵抗侵略。在这个乱世,百姓们心里没有侵略的概念,有的,只是他们明天向谁交赋税的担忧。话说回来,汉军控制地区的好政策已经传遍了,相对来说,百姓们对汉军的友好程度比周军还有强一些。 当然,老百姓们对当兵的有一种深深的抵触心里。仗打得太久了,久到人们已经回忆不起太平的滋味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的伸缩力最强……请你打住思维,不要考虑二弟的事。好吧,换一个词汇。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什么物种的伸缩力最强,毫无疑问,是人类,而且,是最底层的人类。 他们已经习惯了压迫,他们会因为懦弱而被压迫的吃不饱饭,甚至活不下去。可是当压迫到了极致的时候,他们就会爆发,爆发出比野兽还强大的力量来。推翻不公平的压迫阶层,然后,若干年后,他们又习惯了压迫。老百姓真能挺直了腰板做人,古往今来,好像只有某国建立之初那十几二十年。虽然那个时候穷,但穷的有骨气。 有阶层就有压迫,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二十万汉军出北汉境,又走了三日过邢州,再两日后,已经距离冀州不远了。王半斤今生第一次指挥如此庞大的军队作战,紧张,兴奋,甚至越是离大战到来的日子越近,他竟然开始睡不着觉。他已经五十岁了,五十岁,达到了人生武功方面的辉煌顶点。整整二十万大军啊,放在十年前,倾北汉之全力也凑不出如此庞大的军队。 十年前,他已经是忠义侯了。那个时候,他麾下不过三千人马。十年后,他的爵位还是忠义侯,但他却比刚刚得到这个爵位时更加兴奋和激动。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第二个大汉时代! 大汉大统三年七月十四,阴。 二十万汉军在冀州西六十里外停了下来,王半斤没有派出斥候去打探冀州的情况,因为这件事斥候做起来,远不如监察院的密谍得心应手。这次行动,调集了大汉如今全部人马的四分之一,看这个数字并不显得有多紧要,但是如果分析一下就会知道,这其实是大汉如今能调用的全部人马!晋州,洛阳,雍州,延州,这些重要的州府都需要大量的人马来镇守,尤其是晋州和延州,晋州是大汉的临时都城,茂元领精兵十万镇守。延州地处西北,是遏制西夏大军南下的咽喉之地。王半斤奉命率军北上,程义厚接替他在延州训练二十万大军。这两地之重要,对于当今大汉的天下来说乃是前两位。 相对来说,大周的西京洛阳反而不那么重要了。这里虽然也有重兵把守,不过其政治意义比战略意义要大得多。大周丢了西京洛阳,在士气上倍受打击。但洛阳的战略地位其实并不如何重要,所以在洛阳大周朝廷连十二卫战兵都没有安排驻守。 王半斤善攻,刘茂善守,刘凌派这两个人率领大军北上,就是考虑到这两个人在性格上和能力上刚好能够互补。由这两个人指挥这次大战,这次战役,力求将定安军主力全歼,以达到基本上清除大周战兵的目的。只要定安军一灭,那十万青州兵不过是一支孤军,没有什么威胁。 监察院不止三处才有密谍,四处的刺客,也是潜行的高手。相对于军队的斥候来说,四处的刺客更能轻易的接近周军的大营。军队的专业斥候发现敌情后,往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将消息传递回来。而监察院的人,潜伏,窥视,然后悄然退回,这是他们的基本功。 其实监察院的密谍在汉军大队人马到来之前,就已经观察冀州的情况很久了。消息通过监察院特殊的渠道快速的传递到汉军中,为将领们制定作战计划提供最详尽的情报。所以,当周军并不知道并没有察觉在六十万里已经有二十万精锐汉军虎视眈眈的时候,他们的敌人对他们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了。 刘茂站在山坡下的树荫里,用监察院制造的千里眼看着附近的地形,他是一个稳妥谨慎的人,习惯了到达某处后先熟悉地形,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因为,他是在确定危险的因素同时找出撤退的最佳路线。为谋进而先谋退,这是刘茂的特性。 “山远。” 王半斤叫着刘茂的字,走了过来说道:“过了这个小山包,在往前就是一马平川了,此处距离冀州六十里,这个距离很难发动突袭。怎么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想到好办法了没有?” 刘茂收起千里眼摇了摇头道:“大帅,六十里的距离太远了,就算骑兵突袭,六十里也已经力尽,强弩之末,定安军在冀州外面有二十五万大军,打击的力量如果不够大不够突然,很难一击奏效。” 王半斤走到他身边,接过千里眼一边看一边说道:“如果……能将这个距离拉近一半的话,就有把握了。” 刘茂皱眉道:“根据监察院送来的情报看,指挥定安军攻打冀州的应该是裴战的军事庞准,这个人,谨慎而又不缺乏锐意,性格果断且不鲁莽,实在是个对手啊。定安军的斥候巡察范围在四十里外,而且每隔十里就搭建了一座简易的烽火台,一旦有军情立刻点燃烽火,定安军大营就会立即做出应对。想靠近定安军三十里之内而不被对方发觉,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 王半斤摇了摇头道:“如果仅仅是烽火台倒也不难对付,忘记白衣渡江的典故了?一个烽火台的守兵不会超过三十人,虽然无法弄出什么商队什么丧事之类的幌子来,但别忘记了,监察院这次触动了二十名银衣,一名金衣协助咱们。想要屠掉一个烽火台的守兵,简单。先等等,等监察院的人把情况打探清楚了咱们再做决定。” 刘茂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还有件事,为难!” “何事?” 王半斤放下千里眼问道。 刘茂道:“想要一举击败定安军,光靠咱们突袭还是有些勉强,最好能联系上冀州城内的成德军朱三七,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这样的话一战将定安军打到不能翻身的会更容易一些。只是,我担心的是朱三七即便知道了咱们大军到来,到时候咱们跟定安军打得热闹他却站在城头看戏,毕竟无论是我大汉的军队,还是定安军,都是他的敌人。” 王半斤没有回答刘茂的话,而是把玩着手里的千里眼赞叹道:“王爷真是天纵之才,千里眼这么一个小玩意,竟然能让人看出去那么远,了不起啊。” 他赞叹道:“而监察院,就是咱们大汉的千里眼。” 刘茂不知道王半斤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有插嘴。王半斤看着天空中飘荡着白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不用去考虑,朱三七不是傻子!” “请大帅明示。” 刘茂谦虚的问道。 王半斤笑了笑说道:“山远,如果换做你是刘茂,如果看着我大汉的军队和定安军决战,会怎么做?” 刘茂沉默了很久后叹了口气道:“我会出兵协助汉军彻底击败定安军。” 王半斤哈哈大笑道:“你明白了,朱三七自然也会明白的。” “不管是定安军击败了咱们,还是咱们击败了定安军,如果朱三七不参与进来的话,冀州的局面依然不会改变,只不过是换了个军队来围城而已。朱三七也能想得明白,既然我大汉的军队来了,那南返的定安军下场肯定好不了!他清楚,裴战完了。而裴战完了,大周最后的希望也就破灭了。他必须做出一个抉择,是抵抗我大汉雄狮,还是归顺。如果抵抗,他有没有胜算?” 王半斤微笑则会说道:“毫无疑问,当今这天下,无人是汉王殿下的对手!” 刘茂感叹道:“一念间,定生死成败,如果朱三七真想明白了,倒也是个人物。” 王半斤道:“朱三七能靠着两万千里回师的疲惫之军控制住成德军,已经说明他是个人物了。如果他选择归顺,他是个明智理智的人,如果他选择抵抗,毫无因为,他是个英雄,不过……英雄往往是活不长的。” 第四百零二章 喜欢黑夜的人 定安军在大营之外最远的一个烽火台,是在四十里之外。诚如王半斤的预料,这个烽火台的守军只有三十个人。两座帐篷,一座堆满了柴禾的烽火台,占地虽小,人员虽少,但作用之重要毋庸置疑。 一讲到烽火台,人们往往会想起为了让美妞儿笑一个而耍了一坨诸侯的周幽王。在男人们眼里,周幽王无疑是一个败家仔。为了取悦自己的女人不惜丢掉整个江山,可以说对不起其列祖列宗。当然,如果说周幽王先生想到了自己的突发奇想会导致那么悲惨的结局,估摸着即便他再罗曼蒂克也不会点火玩了。但是在女人们眼里,往往把周幽王看成一个好男人。为了让自己的女人能够开心一下,就算败光了家产也在所不惜。 很好的情人,不是吗? 结婚,你别逗了,当老娘白痴啊! 周幽王是个好情人,没错,多金,天下的钱都是他家的。权利,嗯,这个就不必说了。至于是否帅气……在周朝不能确定,反正在现代,如果拥有前两个条件的话,就是一头猪也不会缺少母猪组队来求宠幸,说不定其中还有野猪,豪猪,荷兰猪这样的洋妞儿…… 三十个士兵分作六队,没队轮值两个时辰,昼夜不断。他们的任务,就是一旦发现敌情后就点燃狼烟传递警讯。 关于狼烟,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解释。 新华字典中关于狼烟的解释是,古代报警的猛火,据说用狼粪燃烧。狼烟,在辞典中最初的解释就是狼粪燃烧而冒出来的浓烟。据说那个时候戍边的将士很难搞到引火用的牛粪,于是就用捡来的狼粪代替之。由此可见,第一,那个时候已经充分认识到了粪便的作用绝不仅仅是当养料。第二,狼粪比牛粪好捡。 而在狼图腾一书中,作者详细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是,狼烟跟狼粪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书中认为,狼烟,之所以如此叫法,其实意思就是……狼来了。草原民族视狼为图腾,看不起农牧耕织羊性汉人。而汉人也往往视草原人为茹毛饮血的野狼,一点好感都没有。点燃烽烟的意思就是,信奉狼的野蛮人来了。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北宋的钱易云记载说:凡边疆放火号,常用狼粪烧之以为烟,烟气直上,虽烈风吹之不斜。烽火常用此,故谓之曰狼烟。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记载:狼肠直,故边塞以狼矢为烟。(文学功底浅薄,故不解,矢与屎同意?)而宋代的《武经总要》中,则详细介绍了如何制造狼烟,材料多达十几种,应该是差不多就是真实的资料了。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在明朝戚继光所著的文献里可以看出,那个时候北方的狼是很多很多的。 不管怎么说,这在当时是一种很有效的通讯手段。 守烽火台的任务是无聊的单调的,在荒郊野地里,守护着这一座简易的烽火台就是他们的使命。他们不能远离,每日守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一开始还有袍泽运粮食过来,慢慢的,也不知道是袍泽们忘记了他们的存在,还是因为战事吃紧,抽调不出人手来送粮。反正从六七天前开始,他们的粮草就断了。他们更相信,或许……大本营那边已经没有多少粮草了。忠于职守的周军士兵并没有撤回大本营,而是开始了自给自足的生活。三十个人,每天抽出十五个人出去打猎,找粮食,维持着生存,也维持着军人的尊严。 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或许,即便冀州被攻破大军进入冀州城,也不会有人记得在这个地方还有他们这样三十个风餐露宿的士兵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他们都是小人物,在那些大人物们眼里无足轻重死不足惜的小人物。虽然那些大人物们安排他们在这里守着,但心里却想不起他们的存在。 重视他们的,反而是敌人。 今天他们的运气不错,刘姓队正亲自带着十四个兄弟分作两队出去打猎,虽然平原上大野兽极少,但正是夏季,齐人高的野草地里还是有不少小动物。当然,抓上几条手臂粗细的蛇熬一锅蛇羹也是很享受的事。这次狩猎,打来的猎物最起码够吃两天的,这让刘姓队正平日里紧锁着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一些。战争已经打得足够久了,来之前大家谁都没有预料到冀州这么难攻破。虽然整日在荒郊野地里野人一般活着,但好歹比攻城送死去要强得多,不是吗? 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队正!” 一个才十六岁的小伙子笑着跑过来,拎着一只肥得流油的野兔一边跑一边说道:“队正,你说这兔子怎么这么肥?” 刘姓队正笑着说道:“荒了的田里有的是食物,这些小东西整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肥才怪呢。” “呸!” 那小伙子啐了一口吐沫说道:“咱们在这里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些小东西却吃的连跑都跑不动了。养得这么肥,该着给咱们填肚子用!” 他舔了舔嘴唇说道:“就是没有盐巴,这兔子这么肥,烤起来还不得流油?要是能洒上一点盐巴,想想就他奶奶的香!” 刘姓队正在那小伙子的头盔上敲了一下笑骂道:“整日就知道吃!烤肉?想都别想!若是炖一锅汤够大伙每人喝一碗的,烤着吃够几个人吃的?” “今天打的猎物不少……” 那少年撇了撇嘴,对队正的小气低声抗议着。 “是不少,省着点够咱们三十个兄弟吃上三日的。你想想,咱们已经在这个破地方待了多久了?附近的活物基本上快被咱们吃光了,出来打猎的路程越来越远。这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不省着点,能行?” 那少年叹了口气道:“想阿娘了做的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去。” “队正,你有婆娘吗?” “没有,曾经村上老李家给我说过一个媒,只是后来被抓了丁,一走就是四年,也不知道那姑娘什么摸样,嫁人了没有。咋?你小子想女人了?毛都还没长全呢,心思倒是野了。” “我才没!我只是觉着,等这次打完仗回去以后,也该让阿娘托人给我张罗一个媳妇了。谁知道下次出征,还能不能活着回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就我这么一个独苗,总得传宗接代不是?要是有了娃,就算以后战死在沙场上,最起码给我们家留下了根。” 啐! 队正呸了一口道:“少他妈的说不吉利的话,咱们兄弟一起出来,就他娘的一起回去。等破了冀州城发了军饷,老子带你去城里青楼逛一圈,先让你把童子鸡破了再说!” “那……那怎么成!” 少年的脸一红,呐呐的说道:“阿娘说过,要行得正坐得直,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 “你个傻小子,带你去逛楼子是照顾她们的生意,是做善事,怎么就伤天害理了?” 两个人正说着,刘姓队正忽然脸色一变,停下脚步,同时下令所有人原地戒备。 “咋了?” 少年下意识的握紧了腰畔的横刀,紧张的问道。 刘姓队正抽了抽鼻子,脸色很难看的说道:“有血腥味,营地……出事了。” “我……我咋闻不到?” “你没杀过人,不知道血是什么味道。” 队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凝重,看着十几米外的营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包抄过去。营地里看起来很安静,也没有看到尸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似乎都嗅到了一股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 十五个人,分作三个方向往营地小心翼翼的包抄了过去。打来的猎物被丢弃在地上,还活着的蛇从口袋里钻出来,蜿蜒着慌张的爬进草丛里逃命去了。他们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着,不知道在营地里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等着他们。随着渐渐的接近,那股血腥味已经浓烈到能钻进鼻子里一样。 转过一座帐篷,众人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僵立在当场,每个人的脸都变得惨白无比。 十五具尸体,还在淌着血,被人堆成了一座小塔。用尸体搭起来的塔,如此的触目惊心。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正坐在尸体堆边上安静的擦着手里的钢刀。见周军围了上来,那黑袍男人抬起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欢迎回家。” “跑!” 刘姓队正下达的命令不是战斗,而是跑! “分开跑!必须有人活着回到大营去报信!有敌人从左翼来!” 他知道,现在再想去点燃烽火是不可能了。敌人杀光了留守的士兵,肯定也不会放任他们去点燃烽火的。而且,敌人能杀死另外十五个袍泽,就一定有实力杀死他们这十五个人。即便遇到了生死危机,身为一名军人,他第一件想到的事,是回大营报信。 正如他推测的那样,敌人有实力将他们杀光,而且……绝对不会留下情面。 四个身穿黑色长袍,袖口和领口着绣着银色纹路的男人从帐篷里冲出来,开始沉默的冷漠的追杀这些定安军士兵,十五个人,最远的一个也只跑出去二十几米就被砍翻在地。那刘姓队正只来得及劈出去一刀,可是胳膊才抬起来,他的咽喉就被一名黑衣人冷冰冰的刀锋切断,他扬起来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然后,他模糊的感觉到自己被那人拖着脚拉了回去,丢在那堆尸体上。 坐在石头上的黑袍男子将长刀收回背后的刀鞘里,看着那血淋淋的三十具尸体伸了一个懒腰,有些无奈的说道:“走吧,天黑前还要再走十里路去屠下一个烽火台,这样的任务,还真是有些无聊呢。” 一个银衣监察卫伸手抹去溅在脸上的一滴血:“黑夜吗?我喜欢黑夜。” 背负着足有一米五长的长刀,领头的黑袍男子笑了笑:“我也喜欢。” 第四百零三章 鬼节(一) 大汉大统三年七月十五,鬼节。 庞准在战术布置上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甚至能想到最细枝末节的东西。他经常站在对手的角度上看待问题,用来反思自己该如何去做。在庞准手下做事,是轻松的,因为你只需要去执行他的命令就足够了。这是一个好的指挥官,他不是没有想到汉军会从北汉境内绕路过来偷袭他的左翼,所以他派人在大军四十里外设置了烽火台。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自己麾下这些人竟然会玩忽职守到了这个地步! 他想不到的是,那些派出去守护烽火台的士兵,竟然会沦落到自己打猎物来维持生存的地步。那些喝兵血的家伙们,把士兵们派出去之后就忘了个一干二净。每次庞准询问他们有关烽火台的情况时,那些家伙总是言之凿凿的说平安无事。庞准叮嘱过几次,一定要保证那些士兵们的粮食供给,不然饿着肚子怎么看守烽火台? 他知道自己的威望并不以让这些眼高过顶的将军们拜服,他只希望这些人能够通力合作而已。很显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那些将军们,根本就不拿他这个军师当回事。虽然他是裴战亲自认命的大元帅,但是在那些将军们眼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做得了什么大事?在他们看来,周王殿下此生所作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让庞准来指挥二十万大军。 如果,每日都有辎重营的士兵去给守烽火台的那些士兵们送粮食,或许就会发现,这些烽火台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当然,即便真的如此的话,那也只不过是再为那尸体搭成的肉塔增加几层罢了。 监察院出动了这次北伐大军中最强悍的一批杀手,一名金衣,二十名银衣,方圆二十里内六七座烽火台都被屠戮一空。这些监察院的顶级杀手们,就守在离着周军大营最近的烽火台里,等着有人来,可惜……他们杀人的刀没有了饮血的机会。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管那些派出来守烽火台的士兵! 用那名金衣的话来说:“设置了烽火台却无人问津,由此可见周军那些掌权的将军们已经腐化堕落到了什么地步,若是这样一支军队还能取得最后的胜利,那只能说老天没眼。” 很多时候,甚至大部分时候,老天都是没眼的。但,战场上,老天爷的眼却睁得很大,平静的冷漠的注视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他不会偏心去帮助一方,只会去帮助准备的最充分的那一方。他不去管过程甚至不在乎结局,他只是冷眼旁观着渺小的人类为了某一种欲望而勾心斗角搏斗厮杀。 因为烽火台的存在,就连周军的那些斥候都变得懒散了。他们骑着马出了大营之后,往往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躺在草地上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跑回去报告一声平安无事就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反正有烽火台在,只要有敌情,就有狼烟预警,他们不需要真的跑出去三四十里巡逻。 当汉军大队人马大摇大摆的往前行军的时候,几十里外的周军竟然好像瞎子聋子一样毫无察觉。哦,对了,他们确实都是瞎子聋子。 二十万北伐汉军中,有四万骑兵。今天,冲击周军大营的主力就是这四万骑兵。他们的任务是,将周军围在冀州城外的大营拦腰斩断,然后再斩断,再斩断。将周军分割成一段一段难以组成有效的防御,为十六万步卒创造出最好的杀人条件。 四万骑兵,分作八队。 离着周军大营二十里外,王半斤下令大军停止前进。虽然隔着周军大营还远,但王半斤在六十里外就命令士兵们勒住马嘴,不得乱跑激荡起尘烟。幸好,这片平原上大部分地方都是荒地,高高且茂密的野草让他们不必太苛求轻轻的走路,踩着草走路,尘烟就不会飘起来太高。 二十里外,王半斤开始布置作战计划。虽然大军出发之前就已经对所有参战的将领们详细说明了作战计划,但王半斤不介意再说一遍。今天,是他功成名就的日子,是大汉彻底奠定中原霸业的日子,是大汉扬眉吐气的日子。只要将定安军灭了,这大周的天下,唾手可得!至于开封的李天芳,青州兵岳乐糜荒,用裴战的话来说就是,跳梁小丑而已。 四万骑兵分作八队,缓慢的往前又行军了五里,骑兵们才慢慢的将战马的速度提了起来,八路骑兵,如同八条蜿蜒的巨龙,虽然沉默,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和阴寒的杀气。在距离周军大营十里外,他们遇到了几队还算尽心尽力的斥候,只是这些斥候还来不及跑回去示警,就被汉军的改良连弩射杀殆尽。十里,汉军骑兵开始缓慢的加速。 五里,战马扬起的尘烟终于被周军察觉,瞭望塔上的哨兵开始吹响号角,那号角声带着颤音,似乎在宣告着主人的恐惧。 庞准从大帐里冲了出来,迅速的登上瞭望塔,看着远处那滚滚的尘烟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为什么烽火台没有点燃狼烟!” 他大声的吼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直到这个时候,很多将领才想起来,原来外面我们是设置了烽火台的。 “为什么斥候没有预警!” 庞准又问。 依然没有人回答他,谁个问题,大家同样都想知道答案。两声吼完之后,庞准终于明白,这些人,果然还是靠不住的。他收拾起愤怒的情绪,开始大声的下令布置防御。这个时候,那些平日里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的将军们才真正的做到迅速的执行命令。号角声中,大队大队的士兵从帐篷里冲出来,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兵器,慌乱的看向大营外面那冲天而起的滚滚尘烟。 是骑兵! 但凡有战争经验的人都能推测是来袭的是骑兵队伍,成德军被困在冀州城里,他们虽然有骑兵但绝对出不来。而成德军坚守这么久,士兵的损伤很惨烈,七万大军,如今还能保持十分战斗力的已经不足三万人。不可能是成德军,那就只能是汉军了。 “弓箭手!列阵!” “长枪兵,到辕门外集结,列多列防御方阵!” “快!把攻城的重弩调回来!” “命令所有抛石车转向,朝左翼给我砸过去!” 庞准的命令一条一条的下达,他尽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他告诉自己不要慌,他手下有二十几万军队,只要能做好防御准备,纵使敌人再强大也只能铩羽而归!对于骑兵来说,从被发现到开始,五里路程,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遥远。虽然,相对于有一部分来说就是人间和地狱,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五里外是他们的杀戮场所。是他们把敌人送入地狱的地方,那里,地狱之门已经开启。当然,这开启大门的是他们而不是定安军。 周军的弓箭手勉强集结起来,围着冀州布置的抛石车也一时间转不过来! 很快,无边无际的骑兵出现在周军士兵的视线中,如此震撼! “大汉威武!” “大汉必胜!” 率领骑兵的大将雷渊高呼两声,随即,他的身后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轰鸣! “大汉威武!” “大汉必胜!” 这是一种气势,一种无人可挡的气势! 很近了,当骑兵出现在守军的视线里的时候,全速前进的骑兵根本就用不了多久就能冲到大营外面。现在,只能看那些弓箭手和长枪兵的了。庞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子看着名义上的自己的部下们说道:“将军们,我不知道为什么烽火台为什么没有点燃狼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斥候没有回来示警,我只知道一点,如果你们不尽全力打这一仗的话,我保证咱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朱三七手按着腰畔的横刀,眼神清冷的看着城外面的景象。 “所有人准备,等汉军攻入周军大营,立刻打开城门全力反击,务必一战将定安军消灭干净!兄弟们,你们应该清清楚楚的记得,这近一年来,定安军的那些杂种们杀了咱们多少袍泽!去吧!用你们手里的横刀,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大家轰然应了一声,激动的下去准备了。 一名郎将皱着眉头看了看朱三七,最终还是忍不住走到朱三七身边问道:“大帅,咱们为什么……不坐山观虎斗?毕竟汉军和定安军,都是咱们的敌人。帮助汉军攻击咱们大周的军队,传出去……对大帅的名声不好吧。” 朱三七回头看了他一眼,自嘲的笑了笑道:“大周?在先帝驾崩的那一天开始,大周其实早就没了。” 鬼节这天,血流成河。 定安军的士兵们,终于见识到了那支号称百战百胜的汉国铁骑。虽然,这四万骑兵并不是刘凌的修罗营,没有那么精良的铠甲和兵器,但他们比起修罗营来说,那冰冷的杀气和嗜血的欲望,或许一点儿都不少。 鬼节这一天,也不知,阴曹地府的接引鬼差会不会忙死。 一天之内,冀州城外,骤然添了十几万条游魂野鬼。 大汉铁骑,天下致锐! 第四百零四章 鬼节(二) 大汉大统三年七月十五,鬼节。 裴战有些郁闷的发现,随军携带的葡萄酒只剩下最后一壶了。七月十五的夜晚怎么都带着点鬼气,显得阴森森的。帐篷里的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拖拽着拉扯着映照出来后张牙舞爪的显得很狰狞。风从傍晚时候开始吹起来,大帐门口的气死风灯被吹的来回摆动着看起来无助而凄凉,猛眼看上去,更像是守丧时候挂在门外的白灯笼。 裴战的心情不好,或许是因为他的酒即将喝完了的缘故,或许是因为找不到汉军破绽的缘故,心情影响了身体,七月十五的风从大帐那帘子的缝隙里吹进来,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寒冷。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裴战的视线定格在桌案上的酒杯里,那琥珀一样颜色的美酒,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飘出了一股血腥味。 裴战自嘲的笑了笑,很久没有这种心慌的感觉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没来由的想起今天是鬼节,裴战的心情变得更糟糕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很久以前的战争场面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想起,曾经追随自己的那些部下或断了头或没了手脚,就那么缓缓的僵硬的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 被自己脑子里的幻像吓了一跳,裴战忽然想起,或许应该给那些死去的部下烧些纸钱了。脑子里一冒出来这个念头,他的心就更加的安静不下来。喊了两声,时刻守在门外的亲兵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来,这让裴战的脸色变了变,一股火气从心里升腾了起来。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猛地掀开帘子吼道:“都死哪儿去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站在门外的密密麻麻的浑身是血的僵尸。那些死去的人啊,就那么面无表情的滴着血盯着他。一双惨白的冰冷的僵硬的手突然伸过来,死死的卡住了他的咽喉。他无法呼吸,脸色越来越白。 “啊!” 裴战吓得大叫了一声,从睡梦中醒来。门外守着的亲兵冲进来,锋利的横刀已经出了刀鞘。亲兵们紧张的扫视了一周,发现大帐里没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他们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正如在床榻上做起来,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的裴战,见到亲兵们进来之后长长的松了口气一样。 裴战不但有万人敌的谋略,也有万人敌的功夫,这些亲兵加在一起也未见得是他的对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些亲兵就守在门外的时候,裴战的心里第一次感觉到身边有人就有安全感。他摆了摆手,示意亲兵们退出去。 “把曲胜叫来。” 他吩咐了一声,随即很自然的抓起桌案上的酒杯饮了一口。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他这才想起,原来,这真的是最后一杯葡萄酒了。想起刚才那个可怕的梦,裴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梦里自己是要给那些死去的部下烧些纸钱的,裴战眉头皱了皱。 “来人!” 他坐直了身子,将大氅披好。 两个亲兵撩开帘子进来躬身说道:“请殿下吩咐。” 裴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他忽然想起,在军营里烧纸是一件很不祥的事。虽然自己并不信鬼神,但能避讳一些还是注意一点好。 “打些水来,孤要洗脸。” 亲兵应了一声,小跑着去打水了。两个亲兵才出去,曲胜撩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召卑职来,有什么吩咐?” 裴战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说道:“来,陪孤喝点酒。迷糊了一会儿,醒来觉得身子有些凉,喝杯酒暖和暖和。” “卑职遵命。” 曲胜吩咐亲兵去准备酒菜,然后欠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下来。裴战笑了笑说道:“你就坐的踏实些还能如何?此时这大帐里只有孤与你两个人,不必这么拘束。” 他揉了揉有些疼的眉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亥时了。” 曲胜答道。 裴战嗯了一声,心里忽然轻松了一下。亥时了,再有一个多时辰这该死的鬼节就要过去了。为什么外面的风吹得那么让人心烦?为什么那风声听起来犹如鬼哭狼嚎?那到底是风在吹,还是真的就是鬼在哭?鬼为什么要哭?是有怨气吗? 不多时,亲兵们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在桌子上摆放好了酒菜。裴战没让亲兵去把厨子喊起来做饭,只是切了一些熟牛肉,鹿脯之类的熟食。虽然有些凉,但好在酒是可以温的。裴战不习惯喝白酒,不过没办法,最后一杯葡萄酒在他醒来的时候囫囵灌了进去,竟然连滋味都没有品出一丝来。 酒很醇厚,入口芬芳。 裴战眼前一亮:“这是什么酒?” 曲胜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回答道:“是杜康。经过秘法去了水,所以很醇厚。” 裴战笑了笑道:“就是曹阿瞒说的何以解忧的杜康酒?怪不得,看来孤没有口福,竟然今天才第一次喝这酒。” 说完了之后他忽然皱了下眉头,脸色也随即变幻了一下。正巧曲胜低头去给他满酒,所以没有看到他脸色的变化。裴战只是忽然想到,曹阿瞒醉酒高歌诗一首,没多久就被诸葛孔明和周公瑾一把火烧了一败涂地。八十万大军都成了灰,随着滔滔东去的江水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为什么今天总是想起不吉利的事? 裴战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问道:“防务的事,多安排妥当了?” 曲胜给裴战满了酒杯,然后用小刀将鹿脯切成一条一条的,放在裴战面前的小碟子里:“已经安排好了,因为今天风大的缘故,卑职下令巡逻的哨兵增加了一倍,士兵们睡觉不能卸甲,兵器不可离开身边。” 裴战点了点头道:“嗯,做的好。一会儿再吩咐下去,渠水那边也盯着些,别让汉军趁着风大乘船过来溜上岸骚扰大营侧翼。” 曲胜不知道周王殿下今天为什么这么小心,渠水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汉军的水军没有大船,这在汉军进攻滑州的时候就证实了。滑州的周军水军倒是有二十几艘大船,据说也被汉军一把火烧了。而且渠水和大营之间隔着一片泥沼地,汉军即便登岸也考不过来。但他还是没有质疑裴战的命令,站起来走到大帐外吩咐亲兵去传令。 从帐外进来,曲胜啐掉风吹进嘴里的沙子埋怨道:“这鬼天气!” 鬼天气,这三个字没来由的吓了裴战一跳。 同一时间,就在十里外的汉军大营里,花翎看着大营里那被风吹得呼啦呼啦抖动的火龙战旗低声骂了一句:“这鬼天气!” 赵二也叹气道:“若是不停风,王爷的安排就没办法执行下去了。该着定安军运气,今夜竟然刮起这么大的风!” 顺着花翎的目光看去,只见在灯火并不明亮的大营里,隐隐约约的,数万大军竟然已经集结完毕,就站在风里,等待着主将的一声命令就要全军发动攻击了。 福缘渠上,离着周军大营六七里里的地方,停靠着十几艘怪模怪样的大船。这船看起来造型很怪异,就好像什么猛兽一样,趴伏在河边,随时准备着暴起跃起来伤人。接着风中的月光去看,能依稀看清楚,那怪物一样的大船,竟然是两艘大船用大木板连接在一起了,两艘船合为一体,船甲板变成了一片平整的平台,平台上安装着一个巨大的手臂一样的东西,仔细看,能分辨出,原来竟然是抛石车。 “人算不如天算。” 刘凌坐在船舱里听着呼啸的风声,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再等两个时辰,若是风不停就起锚回航吧。” 赵霸应了一声道:“这鬼天气!” 刘凌轻笑了一声道:“今天是鬼魂的节日,他们这是在庆祝。本想在鬼节这天给裴战送一份厚礼,看风这架势,今夜或许停不下来了。两个时辰后若是风不停,派人去飞龙坡告诉花翎,让士兵们休息吧。大风中站着,也辛苦弟兄们了。” 徐胜不甘心的走到船舱外面,盯着桅杆上的旗帜一眨不眨。 裴战从曲胜手里要过来那把锋利的匕首,旋下来一片兔肉放进嘴里,虽然有些冷硬,但味道还算不错。再往下割肉,忽然手指上一疼。低头去看,发现手指上被锋利的匕首割开了一个小口子。血染在兔肉上,颜色有些怪异。 “咦?” 曲胜收回看向帐外的目光,并没有看到裴战刺破了自己的手:“风好像停了。” 裴战笑了笑,把受伤的手指放在嘴里允吸着:“停了就好,风吹着也睡不安稳。” 他站起来走到大帐门口,撩开帘子看了看小道:“你说,汉军为什么不趁着这南风来夜袭?如此好的机会,若是一阵火箭射过来,即便攻不破咱们的大寨,也够咱们慌乱一阵子的了。” 曲胜道:“东南风,太大了,汉军自西南方向来,箭会被吹得偏出去老远,飞沙走石的,弓箭手也没有办法确定方向。连眼睛都睁不开,若是风小一些,倒是夜袭的好机会。” 裴战点了点头道:“风小了,去,把士兵们都叫起来准备迎敌。” 他转过身子,微微笑道:“说不定汉军也在等风停呢,你说的理由虽然有一点道理,但你想想,这么大的风,咱们的箭逆着风能射多远?孤还是觉得汉军不趁着大风来夜袭,一定是有什么大阴谋。” 第四百零五章 鬼节(三) 刘凌就是在等风停,没错,借着风,从南往北攻,火箭有一定的杀伤力。但风太大,并不是每一支火箭射倒周军大营里都能保持着燃烧。风可以助燃,也可以灭火。前提是,看燃烧的东西有多大。如果是点燃一堆柴,大风吹着很快就会烧尽。如果是一根蜡烛,不需要大风一口气就能吹灭。 相对于火箭来说,刘凌需要等风小一些,就是因为船上安装的那些改装抛石车。风太大,在船上操作抛石车风险太大,即便冒险将火药包投射出去,这么大的风也会将火药包吹偏。刘凌的确是要火烧连营,但却并不是用火箭。风是需要的,但不需要太大。 风一小下来,正在甲板上看旗子的徐胜狂笑起来:“王爷!王爷!风小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跑进了船舱里,脸上都是兴奋。 刘凌笑了笑道:“去,命令船队出发!” 徐胜哎了一声,扭头又跑了出去。顺着风,六七里的距离很快就能划过去。刘凌没本事造出大海船来,但他可以改造原有的船只。在滑州那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将滑州周军水师那二十几艘大船改装了一下。至于周军得到的消息说汉军将大船都烧了,那不过是刘凌为了掩人耳目耍的小手段而已。 每两艘大船用木板钉死练成一体,比赤壁之战那时候曹操大军的水师用的链接法还要彻底。不过没关系,刘凌不怕被火烧。首先,每两艘连在一起,就算遇到火攻,也不会出现数百上千艘战舰不能分开的局面。他将船只连接上不是为了水战,而是为了给抛石车造一个发射平台。陆地上,抛石车一旦出现,周军立刻就会疯了一样的杀过去,就算损失再大也要将抛石车毁掉。而且,汉军这次为了迷惑周军,飞龙坡大营里连一架抛石车都没带去。 当周军大营里的轮值的哨兵,隐隐约约看到几百米外的福缘渠中游过来几个巨大的黑影之后,立刻吹响了示警的号角。裴战已经下令全营戒备,士兵们刚刚慌乱的整队集结就听见了凄厉的号角声。裴战已经穿戴好了盔甲,走出大帐后看着正在集结的军队说道:“曲胜,命令骑兵做好准备,一旦汉军来突袭大营,你立刻率领三万骑兵全力反攻汉军大营,我敢打赌,刘凌就在大营里。孤答应过你,给你与刘凌正面一战的机会。孤给你三万精骑,成全了你,让你立一个大大的功劳!” 曲胜躬身领命,心里有压制不住的激动。他一直在等这一天,为将者,最大的成就是什么?平定天下算极致了吗?如果,你有机会有能力将平定天下那个人干倒,这样是不是更辉煌一些?百战百胜的无敌名将被你踩在脚下的感觉,一定非常不错吧。 曲胜知道,这个机会是周王殿下送给自己的。汉军只有四万人,就算水路上有汉军偷袭过来,姑且说汉军能安然越过那片泥沼地,看那十几个大船的影子,能装多少汉军?一万人已经是极限了。加在一起五万汉军就算全军出击,能攻破有十二万周军已经做好防御准备的大营吗? 毫无疑问,答案是否定的。 汉军大营空虚,自己率领三万铁骑反突袭,只要刘凌在大营里,那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一想到自己即将割下汉王刘凌的头颅,曲胜的血液就变得沸腾起来。不!要抓活的,那样才是最大的功绩!将来在史书上,自己今天的壮举一定能留下浓重的一笔!青史留名,身为一名将军,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激动的呢? “卑职愿将刘凌擒来,让他跪倒在殿下的脚下!” 曲胜大声说道。 “很好,孤就是要你这样的承诺。我的大将军,去吧,带着孤王给你的三万铁骑,踏平了汉军大营,将刘凌抓来见孤!” 曲胜给裴战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快步朝着骑兵营的方向赶去。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的去立下那惊天动地的战功! 裴战看着西面福缘渠方向那几个庞大的黑影,嘴角撇了撇。汉王刘凌?也不过如此。且不说你从水路上偷袭来的队伍能不能过得了那片泥沼地,就算你的人马能冲过来,如何面对孤王布下的万千弓箭手?都说你刘凌用兵如神,今日一见,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裴战冷笑,大声下令道:“弓箭手准备,不要吝惜羽箭,发现敌军靠近,立刻乱箭射过去!” 众将轰然领命,纷纷回到自己的队伍里指挥作战。 裴战之所以对水路来的汉军不屑一顾,原因在于汉军的船太少了。他不知道刘凌用了什么法子,在短短的两个月之内竟然造出十几艘巨大的战舰来。但是他知道,那些战舰再大,也不可能运来十万大军。以那点兵力想要攻破大营,痴人说梦而已。 只是,就算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汉军的水师并不是来抢滩登陆的,而是来搞远程轰炸的。没有人会想到,刘凌竟然把抛石车搬到了船上。抛石车发射时候巨大的力度,能将船整个掀翻。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任何人都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刘凌,往往能做出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事情来。 十几架抛石车缓缓的绞动起来,刘凌改装的抛石车已经不再使用人力,而是靠动力发射。福缘渠距离周军大营只有几百米,抛石车的射程足有一里还要远,这个距离,十几架抛石车足够将周军大营炸个人仰马翻了。 不多时,曲胜领着三万骑兵从辕门冲了出去,直奔汉军大营。曲胜带着骑兵故意兜了个大弯绕向汉军大营,为的就是避免与来突袭的汉军接触。他的目标是擒拿刘凌,不是去剿杀那四万汉军。大营里还有十二万大军,对付四万人,绰绰有余。 骑兵队伍呼啸而出,他们才冲出大营没多久,汉军夜袭的队伍就出现在守营周军的视线里。虽然夜色很暗,但那数万大军压过来的气势,还是让人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弩车准备,汉军一进入射程,立刻发射!” 一名周军将领冷声下令道。 操作弩车的周军士兵们立刻忙活起来,调整着弩车的角度和方向。 眼看着对面的汉军就要进入射程了,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天上是什么!?” 是什么? 是天雷之怒。 十几个磨盘大小的火药包从天而落,因为距离需要调整,十几个火药包有两个引信留的过长了,落地之后被砸灭没有炸响,其他的十余个火药包全部爆炸开来。对于操作火药抛石车已经轻车熟路的汉军士兵来说,两个火药包没有炸响,已经让他们有些难堪了,毕竟,汉王就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 十几声巨大的轰鸣传出,连夜晚都被撕裂了。 耀眼的火光下,子弹一样纷飞的铁钉大量的杀伤了周军士兵。原本严阵以待的周军大营,那种肃穆肃杀的气氛立刻被爆炸破坏。士兵们早就听说汉军能运用一种威力强大的火器,如同雷霆之怒。今天他们终于见识到了这种在这个时代相当于核武器一样的火药包,那种轰鸣,那种爆裂,让他们心胆俱裂。 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势,是一种来自天庭的惩罚。 刘凌是一个现代人,他知道手里掌控有远程打击武器意味着什么。虽然他造不出火枪大炮,但是他造得出火药包。随着监察院五处不断的研究,火药包的威力也变得越来越大。从这一点,刘凌就不得不佩服古人们的智慧。他只是给出了一个方向,监察院五处的专业人士很快就在这个方向铺出来一条平坦的大路。 刘凌不是神,不是造物主,能靠着自己脑子里的那点知识改变了时代,这已经是一个创举。 就在周军的慌乱中,第二波轰炸来临。这一次,经过了调整之后,十几个火药包的爆炸率达到了百分之百。又是十几声巨响过后,防御力本来就极低的弓箭手已经被放倒了七八百人。有更多的人被铁钉所伤,虽然还没有丧失战斗力,但是很显然,在心理上,他们的斗志已经开始瓦解了。 裴战的眼睛猛地的睁大,他实在想不到,那些汉军的大船,竟然只是……只是来投射火药包的! 连绵的爆炸,同样将裴战的心神震的七零八落! 就在周军打乱的时候,那四万汉军开始了对周军大营悍不畏死的攻击。以四万人马对十几万大军发动进攻,虽然是在夜色中,也已经称得上勇气可嘉了。四万汉军,分作四路,以骑兵为箭头,步兵在后,铺天盖地而来。 周军的弓箭手在慌乱中开始反击,不少汉军的骑兵被射落马下。可是紧接着,汉军又做出了一件出乎周军上下所有人预料的事。明明已经冲到了大营外不远处的汉军骑兵,忽然兜了个圈子有绕了回去,如同退潮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汉军骑兵丢下几百具尸体就退回去,这是要做什么? 答案,要持续轰击。 汉军骑兵退走后,将近三万步兵保护着整整三百架连发火弩车,已经到了三百米外。 第四百零六章 鬼节(四) 曲胜率领三万骑兵出了周军大营,刻意避开了汉军的攻击人马,而汉军,似乎也对这支庞大的骑兵队伍视而不见。双方都显得有些做作的忽略了对方的存在,甚至还有些避之不及的样子。 如果,如果曲胜不是被那个疯狂的念头冲昏了头脑,一定会发现对汉军如此的表现产生警惕。为什么,汉军明明发现了自己却毫不顾忌?为什么,汉军不怕自己带着三万铁骑绕到后面去发动袭击?为什么汉军看起来,更像是希望自己去攻打汉军大营的样子? 如果曲胜肯冷静下来思考一番的话,败局说不定就会被扭转。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念念不忘击败刘凌,平生最大的愿望是击败刘凌的大将,在心理素质上比起刘凌来差得还是太远了。无论是在逆境还是顺境中,刘凌都能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在战场上,这一点显得尤为重要。而曲胜,在看到了胜利希望的这一刻,变得疯狂了。 曲胜带领骑兵往南疾驰的时候,他听到了周军大本营里那连天的巨响。这一时刻,他也勒住了战马回望火光冲天的大本营。但他仅仅是犹豫了那么一刹那,随即咬了咬牙,下令大军继续前进。有郎将提醒曲胜,大本营可能遇到了危机,周王殿下可能遇到了危机,曲胜只是冷冷的说道:“大本营有十二万大军,进攻的汉军只有不足五万人,殿下亲自坐镇,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只要咱们一举踏平了汉军大营,活捉了刘凌,即便汉军的攻势再猛,还不是败了?” 因为汉军开始攻击之后,裴战走出了大帐,所以,周军士兵们和中级低级将领们,已经知道了周王殿下就在军中。无疑,这在被汉军突袭中,也起到了一个很好的安定军心的作用。 就在曲胜下决心不回大营救援的时候,汉军那三百架连发火弩车开始发威了。可以说,这是汉军装备连发火弩车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使用。三百架火弩车,齐发一次就是漫天箭雨!几十万支弩箭倾泻出去,那是一种何其壮观惨烈的场面?由此可见,为了这次夜袭,汉军准备了多久!一次齐射就要几十万只弩箭,仅仅是弩箭就要准备多少? 武器的威力第一次如此恐怖的展现出来,看着好像被风吹倒的麦子一样倒下去的士兵,裴战终于明白为什么汉军敢以四万人对十二万周军发动攻击了。那种武器,难道应该出现在人间吗? 他不是没有了解过汉军的作战方式,对这种被称之为连发火弩车的武器他很清楚。但是,没有见识过这种武器的威力,他靠自己想象是无法体会到这种恐怖的。这一刻,他才明白,汉军的战无不胜,原来靠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领兵才能。他知道这种武器是汉王刘凌发明创造出来的,这一刻,他才感觉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刘凌,是多么的可怕。 一个人能创造出这种逆天的武器,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这天下,自己拿什么去和对方争? 既然有这样的大杀器,刘凌为什么还要跟李天芳,岳乐,糜荒合作? 裴战苦笑一声,原来刘凌这么重视自己。 来自战船上的轰炸还在继续,一轮齐射后连发火弩车需要时间装填弩箭。周军损失上万名弓箭手之后,整个大营外围已经被弩箭扎满了,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庞大的狰狞的刺猬。弩箭太过于密集了,以至于整个大营的栅栏上都被弩箭铺了一层!幸好,这连发火弩车装填弩箭耗时很长,不然,只要再来一次齐射,定安军就彻底宣告战败了。 裴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令骑兵营剩下的两万骑兵对进攻的汉军发动反冲锋。那些该死的连发火弩车就在大营外面几百米远的地方,只要两万铁骑杀过去,就能将那些逆天的东西砸个稀巴烂!只要汉军没有了连发火弩车,仅凭那四万人马还赢不了! 但是裴战也知道,李天芳和岳乐糜荒的大军,说不定下一刻就出现在大营外面。这两万骑兵本来就是为了对李天芳和岳乐糜荒的人马准备的,裴战想得就是趁敌人松懈大意的时候发动反击。然而,连发火弩车巨大的威力让他感觉到了彻骨的恐惧。他必须先将那些该死的东西砸碎,不然……这仗没发再打下去了。 拼了吧,他现在只有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曲胜那三万骑兵身上了。 号角声从右翼响起,裴战很熟悉,那是大周军队进攻的号角声。 是李天芳来了?还是岳乐糜荒? 不重要了,他之所以将曲胜派出去,不仅仅是为了抄了汉军的后路,抓住刘凌解决掉汉军这方势力。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他需要一支机动部队在大营外面策应。右翼传来号角声,说明右翼大营已经开始遭受攻击了。右翼大营有两万人马驻扎,裴战知道,凭那两万人,是挡不住李天芳和岳乐糜荒的。 李家军,青州兵,加在一起有二十万大军。 十倍可围之,然而,李家军和青州兵不需要围,只需重重的碾压过去就好。 裴战忽然想到了逃,只要逃回冀州去,那里还有自己二十五万大军,只要回到冀州,自己依然是一方霸主。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天,七月十五,鬼节这一天,二十万汉军和冀州城内的成德军开始了对他那二十五大军的屠杀。汉军和成德军加在一起的兵力与定安军相当,但汉军拥有数万骑兵,而定安军的骑兵,都被裴战带着南返了。 这是一个大局,一个针对他裴战而设下的大局! 裴战嗓子里一甜,一股血腥味直冲上来,又被他咽了下去。 他一边指挥军队作战,脑子里一边飞快的计算着,今天这占据如何才能反败为胜?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在曲胜那里。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四万汉军全面进攻,刘凌就那么放心的将自己的背后交给李家军和青州兵?他就不怕被李天芳和岳乐糜荒从后面包抄断了后路?李天芳是个狡猾的人,岳乐和糜荒也不是省油的灯。且他们好歹都是大周的臣子,只要还想争霸大周的天下,他们就必须注重自己的名声。一个和外敌联手的人屠杀袍泽的人,有什么资格登上那个位子?想到了这一点,裴战忽然眼前一亮。他想到,只要李天芳和岳乐糜荒去抄刘凌的后路,那自己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趁着那三方拼起来,自己带来人马杀出一条血路出去,并不是没有机会! 只是,才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再次起了变化。才冒出些神采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刘凌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 裴战隐隐猜到,刘凌之所以敢把自己的背后交给那两三个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次战争,刘凌针对的并不仅仅是他裴战一个人,甚至连李天芳和岳乐糜荒都算计了进去!那个疯子,他是想毕全功于一役?可是,他凭什么这么自信?定安军,李家军,青州兵,加在一起三十多万人马,刘凌凭什么将这三十多万大军一口气吞下去?他靠的是什么?还是自己猜错了? 裴战的脑子飞速的转着,他必须想清楚,刘凌到底图谋的是什么?!如果刘凌真的是想将大周最后四个有实力争霸中原的人一网打尽,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手? 此时,周军的骑兵已经杀了出去。汉军的骑兵兜回来迎敌,双方的骑兵洪流一样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太多的人从马背上落下来,很快就被乱军踩成了肉泥。双方杀的如火如荼,但是很快,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报! 一名骑兵郎将飞骑而回,跃下马背后单膝跪倒:“报殿下,进攻的……不是汉军!” 裴战的脑子嗡的一声,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站立不住。 “不是汉军?那是谁的军队!” 他吼着问道。 那郎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应该是咱们留在开封的人马!” “汉军呢?汉军在哪儿!” 裴战怒吼着,装若疯癫。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进攻的军队那边传来一连串爆炸的轰鸣! 只见,那三百架连发火弩车,竟然一架接着一架的爆炸开来。那些还在忙碌着装填着弩箭的李家军,顷刻间就被炸死了无数!顿时,原本气势旺盛的李家军慌乱了起来。 指挥进攻的李天芳险些吐血,他坐在马背上怒吼道:“刘凌小儿!我与你不共戴天!” 这个机会,裴战是不肯放过的。 既然敌人乱了,不管敌人是谁,这都是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机会! 裴战立刻下令,全军对进攻的李家军发动攻击! 同一时间,曲胜率领的三万铁骑杀入了汉军大营,而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青州兵!他的三万骑兵被十万青州兵包围,如同陷入了泥潭一般难以自拔! 曲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仰天一声长啸:“汉军在哪儿!?” 是啊,汉军在哪儿呢? 第四百零七章 大图谋 刘凌站在船甲板上,用千里眼看着远处如火如荼的战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打的很热闹呢。 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徐胜下令将最后十几个火药包投射出去。这十几个火药包在定安军反击的密集人群中炸响,至少又放倒了四五百人。船上带着的火药包已经投射完了,而刘凌今天要做的事,也做完了。 “起锚,回航!” 徐胜大声下令,水手们在甲板上来回奔跑着,将摇晃的船渐渐的控制下来,然后拉起锚,大船缓缓的掉头,朝着来时路航行而去。进攻定安军大营的是李天芳的开封军,在汉军大营里将曲胜那三万骑兵困死的是青州兵。那么,汉军在哪儿呢? 汉军之前确实已经在大营里整装待发了,但是这座大营,却不是之前汉军驻扎的那座大营。前一天夜里,李天芳的开封军和汉军换了营地,汉军负责是攻击定安军大营右翼的分营,那里驻扎着定安军两万士兵。之所以李天芳愿意去打头阵,是因为刘凌给了他两个承诺。一,汉军为开封军提供整整三百架连发火弩车,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三百架连发火弩车,一次齐射,足以将一支万人的队伍送进地狱。如果汉军真的提供给开封军三百架连发火弩车,李天芳是绝对不会还回去的。有了这些大杀器,李天芳还畏惧谁?二,刘凌答应三年内不攻打开封,并且与李天芳联手再灭掉青州兵! 这两个承诺,李天芳确实动心了。他知道刘凌所说的三年内不攻打开封,这句话做不得数。与他联手灭掉岳乐糜荒,这件事也不一定能成,光凭这两点刘凌是无法打动李天芳的。但,那三百架连发火弩车让李天芳无法拒绝。这种武器的威力,在刘凌派人试射了一次让他见识了之后,他就深深的被震撼了。一架连发火弩车就能将上百个草人扎成刺猬,三百架齐射的话,那将是一种何其壮观的场面? 所以,李天芳犹豫了一番之后答应了刘凌的提议,由他的开封军负责第一次攻击,而青州兵则与刘凌的汉军从右翼猛攻定安军。二十几万军合围攻击,还有连发火弩车这样逆天的武器,李天芳知道裴战这次死定了。裴战不死,他睡不着觉。 让李天芳心里最后一丝犹豫消失的原因是,岳乐和糜荒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同意与汉军联手进攻定安军右翼大营。这其中是刘凌答应了岳乐糜荒什么条件,还是纯粹是因为定安军右翼大营的防御较为薄弱的缘故,这些李天芳并不十分的在意,他不放心与青州兵合作,正如他不放心与汉军合作一样。若不是裴战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一旦裴战回到开封他就必死无疑,他也不会答应刘凌合作的提议。裴战是必须要死的,这样他李天芳才能活下去。 青州兵只要不在开封军的身后,李天芳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只是李天芳没有想到的是,刘凌竟然狡猾到了这个地步。那三百架连发火弩车都被做了手脚,只能齐射一轮,就会引燃火弩车中藏着的火药引起爆炸,这无疑对开封军的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还有,他明明派斥候盯着青州兵开向了定安军右翼大营,却不知道,原来那也是障眼法。青州兵的确去了右翼,但那只是两万人每个人打着两支火把,马匹上绑着几只火把,这样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十万大军开拔一样。他不知道,青州兵八万人马已经悄悄的到了他开封军的背后,将汉军大营围了个水泄不通。 岳乐和糜荒之所以这样做,其实原因很简单。刘凌没有给他们两个威力巨大的武器,也没有给他们什么三年不攻击的承诺。刘凌只是告诉他们,定安军被攻击之后,裴战必然派兵反偷袭汉军大营。只需在汉军大营里立起他刘凌的帅旗,那偷袭的定安军就会疯了一般的杀过来。最危险的事无疑就是去进攻定安军大营与裴战死战,所以刘凌将最安全的任务交给他们两个,只要埋伏在汉军大营四周,等待定安军的偷袭人马就行了。 这是一个更不能拒绝的诱惑。 不管是岳乐还是糜荒,都不愿意真的去和裴战拼个你死我活。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开封,只要汉军,定安军,开封军三方混战在一起,他们两个立刻就会率领青州兵撤回去进攻开封。这是他们两个已经商量好的作战策略,无论那三方最终谁胜利,他们青州兵都是最大的受益者。前提条件是,他们青州兵不用去冲在最前面血战。刘凌就在这个时候来了,告诉他们你们青州兵不用是攻打定安军大营。 岳乐和糜荒如何会不欢喜?刘凌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有最少两万的定安军骑兵来偷袭汉军大营。只要青州兵灭了那偷袭的定安军,裴战战败之后,不但汉军,青州兵,开封军三方商议好的利益不变,青州兵在今夜缴获的任何东西都不算在应分得的那份利益中。再有,刘凌答应岳乐和糜荒,汉军负责牵制李天芳的开封军,让青州兵可以放心的去抢开封。如果他们两个愿意的话,刘凌甚至答应他们,只要他们两个人想,汉军愿意与他们合作将李天芳灭了。 连环妙计啊。 就这样,李天芳的开封军去攻打裴战的大营了。青州兵出现在开封军的身后了。本来应该履行职责去攻打定安军右翼大营的汉军,佯攻了一阵后就撤了回去。随后花翎和赵二带着四万大军连夜赶路不知去向。而那两万青州兵刚刚赶到定安军右翼大营,恰好遇到了裴战下令全军反击的时刻。 打得好乱啊,本来应该是主角的汉军,却成了观众。 裴战率军疯狂反扑,没有了连发火弩车的开封军气势上顿时一弱,再加上李天芳本来对裴战就有些畏惧心理,所以开封军很快就不敌开始后撤。而开封军后撤之后发现,后路竟然喊杀声一片。李天芳派人去打探,原来是青州兵截断了他的归路。李天芳大怒,下令大军冲开青州兵的拦截。青州兵刚灭了曲胜那三万骑兵,还沉浸在获得几万匹战马无数装备的喜悦中,就遭到了开封军猛烈的攻击。 后面有定安军发了狠在打,开封军又被堵住了归路如何能不心惊胆战?他们被两头堵死,唯一的出路就是死战击溃其中一方。显然,李天芳不愿意面对十万杀红了眼的定安军,他最恨刘凌,其次就是背信弃义堵在他身后的青州兵。 青州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但是随即就在糜荒的指挥下开始反攻。陷于死地的开封军最终被逼发出了血性,一面和定安军死战,一面和青州兵硬拼。这一片战场,一夜之间留下了十几万具尸体。开封军近乎全灭,李天芳率领万余人马突围而出,朝着开封方向狼狈而逃。随即,知道曲胜已经被青州兵杀死,三万骑兵全灭的消息后,裴战下令大军继续猛攻青州兵。糜荒率军死战,双方死伤无数。眼看着就在双方拼得筋疲力尽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有些无语的事。岳乐带人趁乱砍了他结义大哥糜荒的人头,带着自己的人马撤出了战斗! 随即,糜荒手下的兵马大乱,定安军趁势而进,杀退了青州兵! 次日傍晚,大战终于结束。 看似取得了辉煌胜利的定安军,清点伤亡后才发现,十五万大军竟然只剩下了两万不足的人马。十三万多士兵或是战死或是逃离,这样的胜利,还算是胜利吗?李天芳带兵万余突围逃走,岳乐带着三万多人马回去了青州,这次大战,定安军损失了十三万人马,青州兵损失了五万多人,开封军近乎全灭,三方加在一起的伤亡将近三十万!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啊,三十万人啊,就此大周再无一股可以和汉军相抗衡的强大势力! 在这场巨大的战役中,四方势力超过四十万大军参战。每一方都有着自己的算计,却毫不例外的一头扎进了刘凌的算计里。刘凌在滑州看似悠闲的休息,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布局。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从他率军离开那座涞和县小城的时候他就开始在布局了。他所图的,又岂止是一个裴战?他图谋的,是大周这个天下如今还有实力对抗汉军的每一个人。 至于裴战最终会击败开封军和青州兵,这都在刘凌的预计之内。 裴战是谁?是先后击败了左武卫韩奕之,右武卫刘基,虎贲大将军罗旭,成德军赵铁拐,朱三七的一代名将。无论是李天芳还是岳乐糜荒都不是他的对手,阴谋也好,阳谋也好,还是正面血战,这三个人与裴战相差太远了。诚如裴战自己说的,当今中原,能与其比肩的人物只有刘凌一人而已。 李天芳不成,岳乐糜荒不成,就算再给他们二十万大军,他们依然不是裴战的对手。 裴战胜利了,却是暂时的。 看着满地的死尸,一地的凄惨,裴战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最艰难的时刻。 他知道,阴了他们所有人一次的刘凌,正在前面等着他。 第四百零八章 立碑 刘凌的心情不错,因为争夺大周天下这件小事情,终于快要告一段落了。只要拿下裴战,大周的局势就明朗了。至于那个鼠目寸光的李天芳,偏居一隅的岳乐,刘凌不自负的说,他还真没将这两个人放在眼里。 接下来,刘凌给裴战安排了一出漂亮的十面埋伏。刘凌虽然还没有接到战报,但他确信冀州那边王半斤已经干完活儿了。下面要做的事就是让裴战彻底的败,败得再也站不起来。刘凌不会给裴战与自己正面决战的机会,虽然他尊重这个对手,却不会因为尊重他而让自己麾下的士兵去拼死命。哀兵必胜,毫无疑问,裴战的定安军如今就是一支哀兵。 正面决战?想要拿下裴战麾下那两万多人的残兵,只怕需要付出的是两倍的兵力代价。定安军从上到下,还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深知,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打胜接下来的每一战。无论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可怕,他们都已经没有了退路。杀死敌人活下去,或者,骄傲的战死。 刘凌很敬重这支队伍,在鬼节的夜晚,十几万定安军先后击败了李天芳的开封军,岳乐糜荒的青州兵,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定安军已经被裴战训练成可以打硬仗可以打死仗的强兵。跟这样一支军队正面决战,哪怕对方只剩下两万多人,刘凌也不愿意那样去做。他对自己麾下的人马又自信,论战斗力绝对不输于定安军。但如果那样决战的话,汉军的损伤是巨大的。就算一命换一命,刘凌也舍不得。裴战舍得,如今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拼不得的? 裴战惨胜,所余兵力有限,在他不清楚冀州大营的情况之下,他是不敢贸然北返的。他不是一个笨蛋,已经想到了,刘凌既然能针对他率领的南返大军谋划出一个惊天大局来,肯定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对付自己留在冀州的二十五万大军。虽然庞准是个难得的人才,但配裴战心里清楚,若是刘凌算计好了如何对付那二十五万大军,庞准只怕也难以抵挡。现在想想,当初庞准苦求自己不要贸然南返,只怕当时他已经预料到了前路的艰辛了吧? 裴战苦笑一声,对庞准这个人的厌恶也减弱了几分。他在心里想到,若是冀州大营无恙,而自己能返回去的话,以后或许重用庞准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如今的裴战只有两个选择,一,返回魏州,在那里等待冀州大营的兵马南下与自己汇合。二,往东南去潭州休养生息准备东山再起。这两个选择毫无疑问,返回魏州是最明智的选择。至于潭州,在向东北不远就是博州,那里,是去不得的。当初被裴战击败后追杀的狼狈不堪的虎贲大都护罗旭,在巨鹿泽修养一年有余,如今已经用兵数万,出巨鹿泽占据了博州城,若是裴战往东方去,罗旭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虽然虎贲精骑在开封一战以及后来的大溃逃中损失惨重,但那支雄狮给裴战留下的印象是极其深刻的。 正面交战,迄今为止裴战见过最骁勇善战的队伍就是罗旭的虎贲精骑。 看起来,裴战没有第二条可选了。 所以,刘凌的心情很好。 在鬼节杀人夜之后,花翎和赵二率领的四万汉军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三方势力的视野里。别人不知道,刘凌却知道,因为花翎和赵二在那一夜,已经奉了他的命令攻克了魏州! 花翎和赵二率领四万大军,冒充战败的定安军骗开了魏州城门,轻而易举的占据了这个裴战最佳的落脚点,已经磨快了刀子,装满了箭壶,只等着裴战去敲门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敌人来了,迎接他的是猎枪。汉军自然是没有猎枪的,但他们有的是杀人的利器和办法。 但是刘凌也知道,裴战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汉军没有参加那个夜晚的大战,裴战肯定会推测汉军的去向。只要他还没有被气坏了脑子或者得了失心疯,就一定能想到汉军在什么地方。所以,刘凌不止在魏州这一个地方给裴战挖了坟坑,而是布下了一局十面埋伏的杀棋。其实,何须十面埋伏,四面足矣。 滑州的汉军还有六万,由杨业率军镇守。杨业已经得到了刘凌的命令,率领五万大军出滑州,堵在定安军南下的路上。而刘凌也已经派人去冀州,让刘茂率领人马南下,截断定安军往东北的退路,虽然裴战不敢去博州,但却可以绕过魏州去贝州。这条路是一定要掐死的。刘凌还命令潞州的独孤锐志兵出,占据相州,断了定安军往西突围的路。这样一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被汉军堵死了。其实不止四个方向,在刘凌认为裴战最可能走的那条路上,胜屠野狐和赫连铁木两个人,带着四千狂屠守着。那条路,是一条死路,除非裴战疯了,否则是绝对不会走那里的。但刘凌不管裴战最后选择往哪个方向突围,他的路都不好走。 安排好了一切的刘凌,就坐在他改装的大船上,在福缘渠里漂着。如果,如果裴战知道刘凌身边只带着一千多名亲兵,他会疯了一样的带着人往这边进攻吧。 大船很稳,不可否认的是,两艘大船并在一起,已经比行走在陆地上相差不了许多了。刘凌坐在椅子上钓鱼,而很不适应乘船的黑豹破敌则有些蔫蔫的趴伏在刘凌的脚下,不时抬起头看主人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闭着眼休息。黑豹破敌看似什么都不怕,但对于船还是有着一定的恐惧的。刘凌将调上来的肥鱼随手丢在它的鼻子下面,它却理都不理。 渠水里的鱼很多,也有不少大鱼。刘凌到现在为止已经钓了不少大鱼,当然,这所谓的鱼指的是一个又一个堪称豪杰的人物。自从南下以来,蒙虎,徐胜治,萧破军,谢俊,这些人都是独霸一方的豪杰,却一个接着一个被刘凌踩在脚下。下一个要钓的,就是最大的那一条了。至于能不能钓上来刘凌并不担心,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赵大站在刘凌身后不远处,眼睛没有看着刘凌手里的鱼竿,而是盯着昏昏欲睡的黑豹破敌仔细的看,他似乎对这个野兽中的异类霸主很感兴趣。若不是对这个不怎么讲道理的畜生颇为忌惮,赵大甚至想去摸摸它的屁股。黑豹破敌似乎感觉到了赵大的目光,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赵大一眼,随即低低的吼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对方的无礼。 刘凌没理会黑豹和赵大之间的小敌视,貌似对着一动不动的鱼漂发呆。 “北面的消息什么时候能到?” 赵大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正对着黑豹破敌做了个鬼脸,忽然听到刘凌问话,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后说道:“最迟午后,冀州的确切消息就应该到了。”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王爷也是知道的,属下是个懒人。各处的档头都很勤奋,惟独我这个指挥使懒的要命。陈姑娘去了开封,三处的情报好像也慢了一两分。” 他这不像是自嘲,倒更像是解释。 刘凌点了点头道:“子鱼……有消息传回来吗?” 他先问冀州的消息,其次才问陈子鱼的消息,赵大明白,后面问得才是王爷最关注的。冀州那边有十成胜算,不过是等着确认的消息传回来而已。既然王爷已经派了信使去冀州命令刘茂率军南下,其实王爷心里对于冀州的胜利是很笃定的。而陈子鱼那边则不然,因为,她将面对一个未知的并且想象着很有些实力的对手。能将监察院在开封的密谍几乎连根拔起的人,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人物了。这是监察院建立以来算是最惨重的一次损失,毕竟之前三处的档头身死,是因为意外坠崖。而监察院这次与开封的金衣都失去了联系,由此可以推断,这个对手不但很有智慧,且拥有强大的战力。 “昨日传回来的消息王爷已经知道了,今日的例行通报还没有送上来。不过王爷安心,有聂氏兄弟在陈姑娘身边,不会有什么危险。” 刘凌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恰好,正在此时一艘小舟快速的接近了大船,大船上的人接着抛过来的绳索,将小舟拉了过来。小舟上的人快步上了甲板,在刘凌的身后单膝跪倒。 “禀王爷,陈档头有消息传回来。” 刘凌没有回头,赵大接过那信件后摆手示意那么监察院退下去。赵大拿着信,想了想还是走到刘凌身边递过去道:“还是王爷自己看吧。” 刘凌回头白了他一眼道:“不会是私信,你心里龌龊了。” 赵大讪讪的笑了笑,将书信拆开后先浏览了一遍,随即眉头皱了起来。 “陈姑娘已经查到了是谁对三处的密谍下的手,那个人叫雨小楼。” “雨小楼?” 刘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详细说。” 书信上将雨小楼这个人的生平介绍的很详细,毕竟雨小楼并不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柴荣活着的时候对这个人就颇为欣赏,想打探出他的信息并不是很难。而且,因为李天芳在率军离开开封之前果然对雨小楼下手,所以即便雨小楼用了几个障眼法,但陈子鱼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人的可疑。 “这个人的心思,很细,很毒。” 刘凌听完了赵大的介绍之后说道:“李天芳算计不了他,他肯定早就已经布好了退路。” 赵大点了点头道:“根据陈姑娘的推断,雨小楼应该是退往南唐了。” 刘凌伸了个懒腰:“既然人已经早就走了,叫子鱼回来吧。不过,人还是要追的。占了便宜就跑,这世间哪有这个道理?告诉聂氏兄弟,别说南唐,就是南海也要追上去把雨小楼的脑袋给我割了带回来。有仇不报,我怕牺牲的密谍托梦跟我说委屈。” 赵大道:“是,王爷……陈姑娘信上说,姬无名还活着。” 恰好有鱼上钩,刘凌收杆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还能动吗?能动就让他跟聂氏兄弟一起去追,他自己丢了的脸面,还是要自己找回来的。不然……他对不起那些死了的密谍。一个月不够就一年,一年不够就三年,想杀人,总会找到机会。” 刘凌顿了一下说道:“告诉他,如果他最后战死了,我给他立一块碑。” 第四百零九章 风起云涌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姬无名被雨小楼打的毫无还手之地。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姬无名不够小心谨慎。如果,如果他不是放松了警惕的话,秀月楼的据点又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被雨小楼破去?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姬无名是有罪的。刘凌让赵大告诉姬无名,如果在追杀雨小楼的过程中他战死了,会给他立一块碑,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如果想要洗刷耻辱就别畏惧死亡。如果你成功了,你就一雪前耻也为死去的袍泽报了仇。如果你战死了,那么,即便你没有给袍泽报仇,也认可你的行为,认可你的地位。 监察院十二金衣,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超凡的地位,还是一种尊严。 赵大默然。 刘凌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说下去,而是吩咐赵大道:“前几日三处的密谍从祁连山发回来的消息说,契丹人和党项人之间已经罢战了,双方的军队正在开拔返回驻地,你告诉三处的密谍,仔细盯着辽和夏的动静,我总觉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赵大应了一声道:“要不要通知延州的程义厚老将军,还有太原的骆缚,让他们主意一下?” 刘凌嗯了一声道:“用监察院的渠道吧,快一些。” 想了想他又说道:“南唐的军队最近也是蠢蠢欲动,李煜那个家伙看来不止是诗词做的好,胸怀也不小。杜义现在在舒州清剿周军残敌,告诉他,让他敲打敲打唐军,多杀些人没关系,现在还腾不出手来对南唐出兵,让他们在后面骚扰着虽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却烦人。若是唐军看不明白局势还想插手周国的事,就屠了南唐的江州。不打疼了他,他不知道什么叫怕。” “那个雨小楼若是去南唐,走舒州薪州一线是最近的路,告诉杜义多留心。” 连续的命令却没有让赵大有些措手不及,他已经习惯了王爷这种随时随地都会下命令的习惯。 “耶律雄机还是下决心要废掉耶律极的太子地位了,耶律德光捡了大便宜,照理说他应该谢谢咱们才对。这个人在军事上的才能远胜于他哥哥耶律极,由他即位并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之前挑动他们兄弟相争是为了让契丹人内乱无暇南下,现在局面已经明朗了,这样不好。让大同府的那名金衣想办法动一动,耶律德光还是不要继位的好。” 这种天马行空一般的思维,也就是赵大还能跟得上刘凌的转变。从开封到南唐再到辽夏,刘凌的思维转换的极快。 “另外,派人去太原,把永兴军节度使谢俊的那匹马赏给骆缚。告诉他,太原乃是我大汉之北方门户,还是故都,无论军事意义还是政治意义都极为重要。我把太原交给他,是信任也是考验。” 赵大刚要说话,忽然发现远处又有两艘小舟几乎是不分先后的急速朝着大船这边划了过来。远远的就能看见小舟上监察卫那身标志性的黑衣,见那小舟来的这么急,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不多时,小舟先后靠着大船停了下来,两名监察卫脚步飞快的上了甲板。跑着到了刘凌身前,两名监察卫单膝跪倒。 “急报!党项兵二十万,由大将军李虎奴率领出府州攻我大汉岚州!岚州危机,太原通守骆缚大人已经带兵赶往岚州迎敌,请王爷火速发兵支援。” “急报!契丹从祁连山撤回去的四十万大军忽然改路南下,分作两路,一路大军十万出定州,由契丹大将离妖那颜率领,直取赵州!另一路大军三十万,由契丹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率领,出霸州,攻打沧州!” 连续两道急报,让刘凌永远波澜不惊的脸色都稍微有了些许的变化。这局面改变的太过于突兀了!前几日才收到三处密谍的通报说契丹人和党项人罢战了,算上路程,到了现在也就是十几日的时间,怎么辽和夏会同时对南方用兵?尤其是契丹人,明明在与党项人的征战中损失了几十万大军,怎么就忽然间发了狠来抢大周的地盘了?要知道,现在的大汉可不是原来的那个弱小的北汉了。现在的汉国,已经有抗衡契丹人和党项人的实力。为什么他们明知道汉军如今正是兵强马壮,却偏偏不去修养生息反而再行兵戈? 刘凌沉思了片刻后果断命令道:“用最快的速度通知虎亭侯刘茂不要再率军南下,让他领兵三万在冀州补充粮草后,立刻开拔直奔沧州!不要与朱三七的成德军发生冲突,如果朱三七趁机攻打他的话,告诉他暂退!命令王半斤率领所余全部人马火速赶往太原,到达太原后留下三万人马守城,大队人马补充给养后立刻开赴岚州!” “令!胜屠野狐带领修罗营和狂屠营不必在埋伏于博州山谷,立刻往沧州方向开拔!” “令!杨业留兵马一万守滑州,带所余人马直接北上冀州,不必绕路来与我会合!” “令!花翎赵二,留兵马五千镇守魏州,他们两个人立刻带领所余人马北上,与虎亭侯刘茂汇合!” “令!独孤锐志带本部人马出潞州,十日之内必须赶到代州布防!若是岚州告破,告诉他放弃代州,全力保住太原府!” “令!延州程义厚,率军西出攻打绥州,牵制西夏兵力!” “令!茂元从晋州调兵马五万,支援岚州,务必将党项兵拦在国门之外!” “令!船队立刻全速北上,往沧州!”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船上将领们的脸色都变了。王爷这是要……抽调所有能抽调的兵力北上!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放跑了裴战?如此一来,这几个月来费尽心机不下的大局,是不是就这么自己破了?裴战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只待宰割,如此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但是,虽然他们都如此想,却没有一个人质疑刘凌的命令。监察院在船上的人员立刻行动起来,用最快的渠道将刘凌的命令传达了出去。 等所有的信使派出去之后,大船起航,顺着福缘渠一路往东北方向全速开进。福缘渠直通沧州,此时正是夏末,南风不断,大船涨满了帆,比陆路行军要快上不少。只是,这样一来,刘凌岂不是只带着千余名亲兵就要赶赴战场了? 看着负手立在船边的王爷,赵大皱了皱眉头。 “王爷,就这么放过裴战?” 赵大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知道刘凌既然下了命令就说明其心意已经定了,他之所以还要问出来,其实是故意说给那几个将领们听的。王爷就这样放过裴战,很多人心里都会觉得可惜吧。而且,包括赵大在内,几乎所有人都不解,为什么王爷会亲自赶去沧州。毕竟,那边的土地还不属于大汉,这样劳师动众的去跟契丹人硬拼,高兴的还不是大周的那些残兵败将? “放!” 刘凌只说了一个字。 随即就是一阵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凌转过身子,看着身边站着的赵霸,徐胜和赵大等人。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都觉得沧州不是我大汉的疆土,如此兴师动众的北上,岂不是荒唐?” 赵霸等人赶紧说道:“属下不敢。” 刘凌叹了口气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没错,如今周国的天下北方那几个州还不是我大汉的领土。但你们要知道,那里住着的,都是汉人!” 他顿了一下说道:“以前我大汉国力孱弱,兵微将寡,无力抵抗契丹人和党项人,只好在两个大国的夹缝中委曲求全。那个时候受了很多冤枉,损失了很多百姓和财物。为了保存实力谋求发展,当初忍辱负重也就罢了。但现在不同,我麾下雄兵数十万,大汉疆域辽阔当为中原第一大国。若是再任由草原蛮夷欺凌,那岂不是真真正正的贪生怕死的鼠辈?” 赵大叹道:“属下只是觉得可惜,裴战是一头虎,放虎归山,日后说不定会成为大患。” 刘凌道:“他便是一只虎,今日我能打得他狼狈不堪,来日我依然能剥了那张虎皮!我手中有青锋剑,还怕一只病虎?为了打这只已经没了爪牙的虎而放进院子里一大群饿狼,而致我汉民百姓饱受欺凌,孰轻孰重,我想你们心里也有计较。” 赵大道:“王爷决意出兵北上,属下莫不从命。只是,王爷身边只带这些亲兵,属下担心王爷的安危。如今北方局面混乱,各地乱贼群起,大着数万人,小着也聚众数千,皆是亡命之徒。且……走水路要经过博州,罗旭的虎贲精骑就在才刚刚打下博州,正是兵强马壮。属下恳请王爷,还是等杨业大军赶上来再走也不迟。” 赵霸和徐胜也劝刘凌暂等一等杨业的大军,又或是让魏州花翎和赵二的大军护送船队。 刘凌摆了摆手道:“乱世而起的那些贪生毛贼,再多又有何惧?至于罗旭,写一封信告诉他我要去沧州打契丹人,他若是还拦着的话,就算我看错了这个人!” 随着刘凌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各路汉军纷纷开拔。 一时间,风起云涌,这中原的天空,似乎更加的阴沉起来。 第四百一十章 没来由的灿烂 契丹人来的很突兀,就连监察院的密谍都没有发现,在祁连山下,契丹人和党项人是如何达成协议的。耶律雄机和嵬名曩霄这两个枭雄式的人物,是如何达成共识的。不可否认的是,就连刘凌也没有预料到这两个有着深仇大恨的民族竟然这么快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乘船北上,刘凌看着两岸的如画景色,心中却并不开阔而是颇为压抑。中原这锦绣江山,难道要再一次被草原民族的铁蹄蹂躏吗?作为一个现代人,刘凌知道历史上,中原大地有多少次被血水染红。每一次草原人入侵中原,都将掀起一阵阵的腥风血雨。每一寸土地下,都埋着多少血淋淋的尸骨。 正是夏末,两岸风光秀丽,鸟啼蝉鸣,看起来十分的安静宁和。垂柳依依,花朵绚烂,碧波荡漾,这宁静的画面,若是被草原的战马践踏之后,还会留下什么? 刘凌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当初北汉弱小疲惫,无法抗衡强大的契丹人和党项人,所以刘凌一直忍着,让着,憋屈着。那个时候的刘凌,心中有壮志凌云,却无法实现。他有一腔热血,却不能随性而为。他想强汉,但前提是自己必须先活着。只有活下去,然后通过不懈的努力让大汉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才能让雄心壮志得以实现。 现在,大汉的天下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他还没有将定鼎中原,但是,如今的刘凌早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不能施展拳脚的刘凌了。他是大汉的王,掌握千万百姓,麾下数十万雄狮。他不会在隐忍,不会再退避。 没错,裴战很重要,那样的一个人杰,只要给他休养生息的机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东山再起。这个人只要活着,就是刘凌问鼎中原最大的阻碍。刘凌已经布下了十面埋伏,只等着裴战一头钻进来自寻死路。但是,草原人来了。刘凌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是先追杀裴战,还是北上抵御外敌。 这个选择,刘凌不难做出。 汉人之间的纷争,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也是自己家里的事。但若是有外人蛮横的闯进家门,烧杀抢掠,兄弟之间的纷争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刘凌记得八年抗战的时候,某委员长说过一句话。 攘外必先安内。 刘凌对这句话,对说这句话的人只有一个评语,滚你妈的蛋! 事有轻重缓急,什么是急?把那些敢来自己家里抢钱抢粮抢女人的外敌打出去,打到他怕,打到他想都不敢想再有第二次,这才是急!至于裴战,就这样吧。既然能废他一次,就能废他两次。 大船航行的很平稳,破浪而行,刘凌站在船头,一身黑衣随着风轻轻飘动。从来都是古井不波的脸上,也挂上一抹淡淡的忧色。这次契丹人来势汹汹,整整四十万大军南下,兵分两路齐头并进,这一战,兵不好打。抛开仇恨和偏见,实事求是的说,契丹人的骑兵确实很强大。尤其是四十万最精锐的宫帐军,可以说是天下第一雄狮。虽然这几年在于党项人的战争中宫帐军损失了不少,但威力仍然不可小觑。 刘凌训练汉军骑兵,必须熟练掌握的就是骑射之术,不可否认的是,这骑射之术是草原人的拿手好戏。那些草原男子,五岁就能纵马,十来岁便能达到弓马娴熟的地步。放下弓箭弯刀就是牧民,拿起武器就是士兵。他们是天生的战士,草原部落间征战不断,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在一次次战斗中生存下来。这样的残酷的生存环境下,造就了一大批善于作战的骑士。 草鱼的生存环境与中原地区差异太大,他们看似好客豁达其实多疑善妒,看似豪迈热情其实嗜血冷酷。而且,在他们眼里,中原汉人不过就是两脚羊而已,与他们牧养的牲畜没有任何区别。每一次草原人南下,都会抢光所有的财物粮食和女人,杀光男人,就如同屠羊宰牛一样不带有一点怜悯。 刘凌不是对这次战争没有信心,他微微皱着眉头,是因为他在脑子里不断的设想着战争的发展方向。虽然他连续下达了很多命令,但是仓促之间,他能调集的人马并不太多。王半斤的二十万大军只留下了三万人,不能再多,因为他要面对的是同契丹人一样善战的西夏精甲。就算加上骆缚的建雄军,兵力总数也少于李虎奴率领的党项大军。岚州地理位置重要,是太原的西北门户,一旦岚州失守的话,太原也将岌岌可危。虽然如今都城已经从太原迁到了晋州,但太原依然还是根基之地,若是太原丢了,对大汉的打击实在太大。独孤锐志麾下人马不多,而且还要兼顾代州忻州两地,他的责任也十分的重大。 刘茂麾下的三万人马,需要抵抗契丹大将离妖那颜的十万大军。离妖那颜目标是赵州,而刘茂此时就在冀州,两地相隔不过百里,大战是在所难免的。花翎和赵二的三万五千人马赶到冀州,最少还要二十几天,刘茂肩膀上的胆子不轻松。但刘凌最不担心的反而是赵州方面,因为他知道,刘茂最强的本事就是防守。刘凌麾下的这些将军们,绝大部分都是善攻之将,只有程义厚和刘茂两个人善于防守。如今程义厚在延州,刘茂在赵州,这两个地方刘凌并没有太担心。 他担心的是王半斤,虽然王半斤汇合了骆缚之后麾下人马达到十七八万之众,但以王半斤的性子,说不好会直接对党项的三十万大军发动攻击。所以刘凌给王半斤下了严旨,战争初期以防守为主,切不可轻敌冒进。同时,他下令在晋州的周延公火速北上,辅佐王半斤抵抗党项人的攻势。周延公虽然是个文人,但这个人的大局观之强,绝对在刘凌麾下所有将领们之上。 刘凌安排好了几路大军,却将最凶险的一路留给了自己。 他如今能调动的军队,只有杨业麾下那五万精兵,再加上胜屠野狐和赫连铁木率领的修罗营狂屠营一万人马。六万人马,对抗辽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三十万大军。这将是刘凌领军作战以来,最艰苦的一场恶战。而且,刘凌现在几乎算得上只身北上,他的船队只有千余名亲兵,杨业和胜屠野狐的人马赶到沧州,最少也要十五天。而刘凌一路坐船北上,会比他们快三天。这三天,刘凌拿什么对抗耶律极的三十万大军? 赵大走到刘凌的身后,将一件大氅披在刘凌的肩头。 “王爷……就要过博州了。” 赵大想了想,还是提醒刘凌道。 刘凌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赵大犹豫了一下后说道:“要不要命令船队减缓速度,等晚上再走?” 刘凌摆了摆手道:“不必,直接开过去就是了。” 赵大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他知道,王爷虽然看起来温文儒雅,但只要他下了决心,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他转身吩咐徐胜加强戒备,弓箭手时刻做好迎敌的准备。虽然这样安排了下去,但赵大心知肚明,博州罗旭,拥精兵四万,若是堵塞河道的话,光靠大船上这千八百亲兵,是绝对无法抗衡的。 “你说说看,为什么是耶律极而不是耶律德光?” 刘凌忽然问道。 赵大想了想后说道:“帝王之术,不过是让两个儿子都不能安逸下来而已。用耶律德光来刺激耶律极,让其时刻感受到自己太子的地位不保而不断拼搏。如今耶律德光得势,再用耶律极来刺激他,耶律雄机是要把他两个儿子逼得水红不容。” 刘凌笑了笑道:“无论耶律极这次是胜还是败,只怕他太子的地位都保不住了。” 他撇了撇嘴,温文尔雅的吐出一句脏话:“狗屎的帝王心术,耶律雄机不过是吃饱了撑的。” 赵大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据密谍发回来的消息说,耶律雄机前阵子刚刚得了第三个儿子,十分喜爱,才满月就封了王,取名耶律泽胜。” 刘凌笑了笑,没来由的灿烂。 第四百一十一章 就在沧州 大船经过博州的时候没有停留,没有减速,也没有刻意做出什么防备的姿态,就那么大模大样又淡然的驶了过去。不出刘凌的预料,博州军并没有阻拦。沿路很太平,连一个甲士都没有看到。 赵大一直站在刘凌的身后,虽然他升任监察院指挥使之后很少再上阵搏杀,但一身功夫还是在的。不然,当初在雍州的时候,谢俊那一刀,或许直接就将他劈为两半了。赵大最喜欢也是最信奉的一句话,是刘凌说的。 如果你不想死,那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杀死。 所以,即便身为监察院指挥使,这个大汉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正二品的军衔高官。但赵大除了伤重其间,一直没有停止过练功。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刘凌麾下的这些将军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他的影响,就拿早起锻炼来说,包括花翎,赵二,杨业在内的很多将领们都在坚持着。而且,他们对于刘凌“独创”的那些锻炼动作很喜欢,比如,俯卧撑,引体向上之类的方式。 刘凌自然也不会解释这些东西并不是他原创的,一来解释起来很麻烦,二来,就算是解释了,估计着他们也不信。在他们眼里,刘凌是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近乎全能的完美男人。而汉军如此团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对刘凌的个人崇拜。在特定的时期,个人崇拜是可以有的。 虽然经过博州的时候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赵大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就盯着船队。那眼神很冰冷,也很犀利。 自从成为监察院指挥使之后,本就阴柔的赵大更加的黑暗了。他熟悉黑暗,喜欢黑暗,所以对黑暗中的东西格外敏感。他知道,在某个隐秘的地方,一定有一个人在盯着船队经过。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好像洗澡的时候旁边站着几个男人在看着一样。 他郁闷的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看岸上。 “王爷,根据院子里得到的确切消息,沧州只有不足四千的郡兵,装备也比不上周国的正规战兵。就战斗力来说,虽然沧州的郡兵打过几次胜仗,但对战的都是那些草寇,真实的实力还是有待商榷。杨业将军的人马最快也得比船队慢三天抵达沧州,这三天……” 刘凌看着被大船破开的河水,似乎在想着什么。听到赵大说话,他转过头看了赵大一眼,缓步走回椅子上坐下,抚摸着黑豹破敌黑亮黑亮的毛说道:“沧州只有四千装备不足的郡兵这不假,但沧州有卓青战。” 赵大沉默,他知道王爷说的不假。 沧州郡守卓青战,论品级,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从五品武职。但这个人的能力简直可以说堪比一代名将,论守城来说,刘茂也远远比不上他!之所以给卓青战如此高的评价,是因为从魏州北上已经走了五天,北方的局势每天都会有监察院的密谍送到船上来。五天了,面对三十万来势汹汹的契丹狼骑,只有四千战斗力孱弱的郡兵守城,沧州竟然还坚强的坚持着。创造这个奇迹的,就是那个叫做卓青战的大周从五品小官。 不过,如果说前五天是靠着卓青战卓越到令人心服的指挥能力和号召力保住了沧州城的话,那接下来的几天,保证沧州牢不可破的是另外一个人。 当然,卓青战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但之后的几天,还有一个人给了卓青战巨大的帮助,正因为他的存在,沧州城防才会变得坚固起来。这个人叫做柳非惊,是监察院五处的档头。 柳非惊在契丹铁骑南下的时候,正在冀州。他带着监察院五处精心打造的武器,随王半斤的大军北上,一举将定安军冀州大营二十万大军杀了个灰飞烟灭。监察院五处负责整个院子的装备供给和武器研发,比如如今神机营的霹雳弹,射程已经足足提升了两倍,几乎达到了弓箭的射程,这就是五处的功劳。 王半斤率领大军开赴岚州,刘茂要对抗离妖那颜的十万狼骑,沧州这边根本就顾不过来,所以,带着一百多名监察院五处监察卫的柳非惊,向刘茂借了五百士兵,带着监察院五处研发出来的大量武器赶赴沧州。这并不是院子里的命令,也不是刘凌的命令,而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柳非惊还带着一个人去了沧州,这个人是个死囚,是汉军击败定安军后抓获的最大的一个战俘,这个人在定安军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个人,就是庞准。 柳非惊向刘茂借了五百士兵,也要来了庞准。柳非惊有胆子要人有胆子去沧州送死,刘茂就有胆子把人给他。非常时期,行事自然不能拘泥于小节。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当赵大得到柳非惊亲自带着五处的人赶去沧州的时候,柳非惊已经到了沧州了。正是因为他的到来,已经穷途末路的沧州郡兵,才能又苦苦坚持了七八天。卓青战,柳非惊,庞准,这三个之前毫无瓜葛的三个人,聚集在一起,用他们的坚持,坚定,用他们的信念,信心,用他们的勇敢勇武,创造了一个伟大的奇迹。 “咱们从魏州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七天,今天的院报里不是清楚的说了吗,沧州依然没有失守。” 刘凌的话里透着一股很强的欣赏:“靠着四千郡兵,就能硬抗三十万契丹狼骑五天,这个卓青战了不起,即便换做是我,也不会做得比他更好了。柳非惊已经到了沧州,既然他还能进城,说明契丹人对沧州的围困并不是很严密。最起码,我到沧州之前,沧州还破布了。” 赵大一惊。 “王爷的意思是……契丹是故意不攻破沧州的?” 刘凌笑了笑道:“耶律极这个人好高骛远,而且他现在的太子地位不保,这次能领兵南征,完全是因为他老子耶律雄机把他抬出来跟耶律德光打擂台。耶律极应该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再加上这个人的心境本来就狂傲,第一战,他肯定是要打个漂亮仗的。这样,他才会在耶律雄机那里取得一个好的印象。仅仅打下一个沧州,对于领兵三十万的耶律极来说真的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在等,等一个中原有权势有地位的人去沧州,杀了这个人,再攻克沧州,这才是漂亮的一战。” 刘凌问赵大道:“你说,如今的中原地区内,谁的名气最大,权势最大,地盘最大,谁去沧州最能满足耶律极的胃口,他最开心?” 赵大认真的说道:“是王爷。” 刘凌笑了笑说道:“毫无疑问,是我。” 他说:“耶律极运气不错,我来了。” 刘凌随手拿起监察院的院报,一边看着一边说道:“如果耶律极发了狠不计代价的进攻沧州,卓青战就是再如何惊采绝艳,再如何骁勇善战,沧州城只怕连两天都守不住。当然,这并不是我贬低卓青战的指挥能力,恰恰相反,我对这个人很敬佩。就单单凭他没有其城而逃,带着四千郡兵就敢坚守沧州这一点,我就由衷的佩服他。” “一个人明知道要做的事就是送死,但他依然做了。这样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白痴,一种是英雄。” 赵大说道。 他歪了歪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而且,往往英雄和白痴总是很纠结的难以区分。” 刘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现在我要做的,看起来也是一件很白痴的事,而且,比起卓青战和柳非惊来说,更白痴。” 赵大接下来说了一句很大胆的话,若是让旁人听到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王爷确实是个白痴,一个带着千余名士兵就敢去沧州挑战契丹三十万狼骑的白痴。” 他耸耸肩膀有些凄苦的说道:“最无奈的事,王爷麾下,有不计其数的大大小小的白痴。正跟在王爷身后,没日没夜的往沧州赶去送死。” 刘凌没有怪赵大的无礼,而是释然的笑了笑:“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一个大白痴领着无数小白痴去做白痴的事,结局会是什么?” 他像是在说绕口令。 赵大张开双臂深深的吸了口气,贪婪的呼吸着:“会很辉煌,英雄的辉煌。” “怎么又变成英雄了?” “属下刚才不是说了吗,英雄和白痴,总是很难区分。” 刘凌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赵大坐下,他发现有个不畏惧自己的人说话,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赵大有这样的地位,是刘凌刻意培养出来的。他需要一个朋友,哪怕这个朋友是自己养成的。赵大的身份很特殊,他自认为是刘凌的一条忠犬,也承认,自己是唯一一个能在王爷面前谈笑自若的忠犬。身在刘凌这个位置,有时候,很孤独。 赵大不客气的坐下来,看着刘凌问道:“王爷,如果……如果咱们都死在沧州,是不是很可惜?属下本以为,会跟着,看着,见证着王爷统一天下的。不过现在看来,沧州之行好像是十死无生的路。” 刘凌点了点头:“十死无生。” 他笑着说道:“最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听到王爷这么说,看到王爷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淡淡的自信表情,赵大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什么事,是王爷没有把握做到的? 既然王爷执意要去沧州,难道真的如表面看起来这样凶险而绝无生路吗?好像,王爷从来不去做没有把握的事吧?他记得王爷说过,无论有多大的抱负,多高志向,多宏伟的目标,实现这些之前,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自己活下来。 似乎是王爷看破了他的心思,一句淡然的话语让赵大骤然一愣。 “季承云就在沧州不远,他手下先锋营现在可是有一万五千精兵。放心吧,我是不会进沧州城的,也不会带着你去送死。” 听到王爷说出这个秘密,赵大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以监察院如今的能力,为什么竟然不知道,季承云就在沧州?季承云,在沧州做什么? 第四百一十二章 九死一生 赵大相信王爷是信任自己的,仅仅凭着将监察院这样强大到有些变态的势力交给他,他就坚信王爷是信任自己的。他本以为,凭借监察院恐怖的实力,他是知道这天下秘密最多的人。然而,刘凌告诉他季承云就在沧州附近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即便他掌控着监察院,王爷的事他也不可能全部清楚。 赵大心里一惊,却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幸好,刘凌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 赵大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不是觉得有些诧异,季承云明明在南边雍州附近,什么时候就到了沧州?” 刘凌没有转身,但却似乎直接看到了赵大的心里一样。 赵大没有刻意回避什么,而是很干脆的回答道:“属下确实有些诧异,属下本以为,靠着院子里的情报,军中的事,属下都是知道的。” 刘凌笑了笑道:“有时候,一些安排只有自己知道,会安全一些。比如……” 他顿了一下,然后回身平静的看了赵大一眼:“比如,缇骑去了蒲州,把谢俊家人七十多口杀了一干二净。” 赵大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下来深深的地下了头。 刘凌看着他,眉头挑了挑:“别装作很惶恐害怕的样子,没有这个必要。你是心知肚明的,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杀了你。无论如何,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付出的我也都明白。谢俊砍了你一刀,那一刀你永生永世都没有办法还回去,所以你杀了他的家人,看起来并不为过。” “王爷……属下知罪。” 刘凌冷冷的笑了笑:“知罪?你就是因为明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将你怎么样,你才去做的吧?如果,你没有做的那么隐秘,而是明目张胆的带着缇骑去屠了谢俊的家人,或许我还不会这么生气。前些日子,子鱼因为我比她这个三处的档头还要先知道了开封的事而有些惊讶。你知道我是怎么告诉她的吗?” 赵大摇了摇头,没敢说话。 “监察院毕竟是我建立的,我是这么告诉子鱼的。” 刘凌叹了口气道:“别跪着了,起来吧。这件事我记下了,抵去你在雍州立下的功劳,可有怨气?” 赵大低着头道:“属下不敢,谢王爷宽宏。” 刘凌道:“本来我还在想该封你个什么爵位,最少也要给你个万户侯才抵得上你立下那么多功劳。功劳大的让我都想不到用什么来赏给你,所以一直拖着封赏没给你。现在看看,还是算了吧,功过相抵,你还踏踏实实做你监察院的指挥使。至于爵位,别想了。” 他看着不住谢恩的赵大说道:“别以为就这么便宜了你,我说过放过谢俊一家老小的。而你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赵大……我很失望。把院子交给你,是因为你够冷静。我手下的人里,你是最适合在黑暗中行走,也能主宰黑暗。我实在没想到,原来还是高估了你。你有功劳,我记得,所以不会对你怎么样。” 转过身,刘凌看着大船破开的水浪:“你调去蒲州的二百缇骑,我已经派人都杀了。下次记住,再做什么事一定要隐秘,别让我再发现了,你做错事,你不会有事,但很多人都会有事。” 赵大不敢说话,汗流浃背。 “起来吧,好歹你也是监察院的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刘凌丢下这句话,转身回了船舱。 赵大却一直跪着没有起来,直到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他依然那么跪着,就好像一座跪倒的雕塑一样。他深深的低着头,额头顶在甲板上。河道上的风不算太小,风吹过他的后背,因为冷汗,衣服粘在后背上,被风一吹竟然生出几分刻骨的阴寒。这夏末的天气还颇为炎热,此时的赵大,却如坠冰窟。 徐胜走到赵大身边,蹲下来,叹了口气道:“王爷说,若是你愿意跪着,就跪到船尾去,在这里跪着,王爷说他看了心烦。” 赵大抬起头看了徐胜一眼,苦笑,随即默默的站起来,走到船尾,跪下。 徐胜并不知道监察院的指挥使究竟犯了什么错误,竟然让王爷那么生气。赵大是大汉到现在为止,武职中官位最高的那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王爷对他的喜爱和信任。监察院的权利大得离谱,三品以下官员可以不请旨直接抓人,五品以下官员,监察院有权利直接砍了脑袋,甚至抄家灭门。这是大汉朝廷最阴寒森冷的一个部门,从某种意义上说,监察院是站在百官的对立面的。赵大是一个权臣,也是一个孤臣,他可以横行霸道,可以对任何官吏都冷眼视之,这是王爷给他的权利。 徐胜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赵大这个人,他总觉得这个人太阴暗了。但是看到赵大跪在那里的萧瑟身影,心里还是有了一些同情。 悄无声息的,一个身影出现在刘凌所在的船舱里。此人一袭白衣如雪,就这么走进了房间,而刘凌的那些亲卫竟然毫无知觉!他是怎么靠近大船的?还是说,这个人一直就在船上? “你对你的属下,似乎严厉了一些。” 白衣男子在刘凌对面坐下来,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他看着刘凌,眼睛很亮,很好奇,似乎是想看到刘凌的心里去。 “你下次来,能不能敲敲门?” 刘凌放下手里的书,没有回答白衣人的问题。 当今这个世界,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悄无声息的进了刘凌的房间,而且刘凌一点敌意都没有,一点戒备都没有,他对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语气中也没有什么气愤,反而无奈的成分多一些。那么,也就只有那个天下无双的聂公子了。 “下次我一定先敲门。” 聂摄笑了笑,很灿烂,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他最近的头痛病好了很多。所以,性格上也变得开朗了一些。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汉王殿下。” 聂摄有些狡黠的笑问道。 “如果我能打得过你,一定把你捆起来好好的打一顿,然后丢进河里喂鱼。” 刘凌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聂摄却并不在意,而是笑着说道:“看来做你的朋友,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刘凌把书放下,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饮了一口道:“其实,做我的朋友,是最没有危险的一件事。” 他透过舱楼的窗户看了一眼跪在船尾的赵大:“其实,我并没有太生气,虽然他违抗了我的命令。一个人,总要有自己的思想才算正常。若是他只知道遵循我的命令行事,一点错误都不犯,那样似乎就更不妙了。他犯错误,反而显得真实一些。不过,敲打还是要敲打一下的。就让他跪着吧,等他想明白了,自己会站起来找我的。” 聂摄笑着说道:“官场上的事,果然还是不适合我。有件事我很奇怪,像你这样,没有一个真正相信的人,累不累?” 刘凌苦笑一声道:“累不累?你说他奶奶的累不累?你是知道的,我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又太黑暗。我若是想活下去,总要帮自己弄出一套防御力无敌的盔甲来。这盔甲,并不是穿在身上,而是穿在心里。既然有机会重新活一次,还是好好活着吧。” 聂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呢?你也不相信我?” 刘凌笑了笑:“对于你,我别无选择。” 他说:“你是一个怪胎,我也是一个怪胎,所以,或许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我说话毫无顾忌,很不幸,那就是你了。” 聂摄皱了皱好看的眉毛撇嘴道:“我不喜欢怪胎这两个字,确切的说,你是一个怪胎,而我不是。我只是……不正常一些。” 他品了一口茶说道:“堂堂大汉的王,治下七十几个州,千万百姓,百万大军,你船上就没有好一点的茶叶?”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说的没错,那些名头不虚假,可以说我是当今中原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个人。不过可怜的是,我很穷,钱都用来给百姓们谋福利,给士兵们换装备,如果我跟你说,我自己府里连一千两银子都没有,你信不信?” 聂摄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不信。” 刘凌哈哈笑道:“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并不是做什么万万人之上那种至高的存在,不是什么一统天下,也不是什么建立不世伟业。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最大的愿望,其实是多娶几个老婆,然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愁吃喝的潇洒的活着。每天要做的正经事,就是多生几个孩子,闲下来,就让娇妻美妾跳跳艳舞什么的。当然,还有有很多很多银子,你知道,女人多了,买胭脂水粉什么的,是很大一笔开销。孩子多了,买玩具尿布什么的,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聂摄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刘凌,看了很久,似乎眼前这个人从来都不认识似的。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他问。 刘凌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假的。” “说说吧,把我找来,是不是知道此去沧州凶多吉少九死一生,所以让我来保护你?话说在前面,我是要收钱的。你知道的,聂公子天下无双,总是有几个红颜知己的。女人多了,买胭脂水粉什么的,是很大的一笔开销。” 刘凌摇了摇头道:“钱不是问题,关键是我没钱。” 他笑了笑,狡猾的好像一只千年得道的狐狸:“还有件事你估计错了,如果你不来,是十死无生,你来了,才是九死一生。”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大烟花 大船经过博州之后,就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危险了。虽然沿途经过的地区有不少草寇,但那些人是不会主动招惹十几艘武装到牙齿的官船的。尤其是,大船上那飘扬着的猎猎作响的火红色飞龙战旗,就算那些草寇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过了博州之后再走一段水路就是德州,这是一座大城,难得的是在这样的乱世,德州依然颇为繁华。但船上的人可是没有心情看风景看人情,离着沧州越来越近,众人心中的沉重感也就越来越强烈。不可否认,刘凌麾下没有怕死的爷们,他们心情沉重,并不是畏惧死亡,而是对战局的担忧,对刘凌安全的担忧。 十几艘大船,装着千余名士兵并不怎么显得空荡荡的,因为船上装载的并不只是人,还有很多装备。且不说刘凌是监察院的创始人,就说赵大这个监察院的指挥使身边,自然带着不少监察院五处研制出来的装备。当然,还有那十几架看起来如同洪荒猛兽一样的抛石车。补充了火药包之后,这十几艘大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战舰了。 过了德州之后,众人都没有想到,居然还真有一伙要钱不要命的水贼来打劫。隔着很远,瞭望的士兵就发现了前面的河道被上百艘小船给堵塞了。小船上沾满了水贼,看样子竟然有三千人上下。德州的治安还算是好的,冒出来这么大一伙儿水贼,很有可能已经是德州最大的一伙乱匪了。 曾经德州有驻军,还是大周十二卫战兵之一的左戍卫。左戍卫是在两年前才被赵铁拐吞并了,当初左戍卫大军在德州的时候,将方圆百里内的草寇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些水贼应该是最近才冒出来的,而且,看来他们很不识时务。 赵大在船尾跪了一夜,直到清晨刘凌才过去叫他起来。跪了这么久,赵大的全身都有些僵硬。尤其是膝盖,血脉不畅,过了很久才能站稳。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刘凌的脸色,却发现王爷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滚去吃饭吧,要是传出去说我饿死了一位监察院指挥使,孤的名声也就坏透了。” 赵大见王爷脸上没有了什么怒色,心中这才安定下来。说实话,昨天王爷着实把他吓坏了。他本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安排的那件事,王爷是不会知晓的。谁知道,原来王爷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没有说。赵大知道,王爷对自己的失望,最主要的还是自己没有向王爷坦承这件事。他位高权重,其实完全依赖于刘凌对他的信任。他也明白,若是王爷对他的信任出现了一丝裂缝的话,再想弥补就很难了,比女娲娘娘补天空的窟窿还要难几分。好歹女娲娘娘还能寻到七彩石,他用什么来弥补这裂缝? 所以赵大很惶恐,他的惶恐,不是装出来的。诚然,他想过,即便王爷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因为死了几十个谢俊的家人就对他下手。他知道王爷是极为护短的,从来不允许自己手下人受了委屈。但是他也知道,护短,不等于可以忍受欺骗。王爷不需要杀了他,只要将他监察院指挥使的职位给免了,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赵大没去吃饭,而是强打着精神站在刘凌身边。而他惊讶的发现,一个白衣若雪的俊美男子,竟然大模大样的坐在桌子边上吃着早饭,而且……他似乎对刘凌没有什么太大的尊重。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等刘凌落座就自己先吃了起来。白米粥,几个精致的小菜,很清淡,但很美味。 “还说你穷?远征的船上还带着大周最有名的厨子,一顿早饭都做的这么精致,我真怀疑你的话有几成是真的。” 聂摄喝着米粥,似乎很回味于米粥的淡淡香味。 刘凌笑着说道:“带着一个厨子并不能证明什么,首先要告诉你的是,苏厨子的工钱很低,而且,他总是能将很普通的菜做出不一样的美味来。” “这也充分说明,你是一个恶人。” 聂摄瞥了刘凌一眼道:“苏厨子的名气太大,就连当年裴家的老太爷做寿,请他去烧菜也是用马车接去的。而你,却将他掳了来。由此可见,裴家那些人虽然凶恶,比起你来还是差很多的。” 刘凌摊了摊手道:“所以裴家完蛋了,我还好好的。” 刘凌坐下来吃饭,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赵大也坐下来。但是刚刚才从惊魂中恢复了些许,患得患失了一夜的赵大却不敢真的坐下来。他知道王爷虽然看上去很和气,嘴角上还挂着淡淡的笑,但王爷还是在生气的,又是笑着的王爷,比绷着脸的王爷更可怕。 刘凌见赵大推辞也懒得在说什么,一边和聂摄聊天一边吃饭。饭还没有吃饭,忽然听到瞭望的士兵喊道:“前面有人堵住了河道,百多艘小船,有三千人上下,手里都拿着兵器,但没有统一的军服,应该是水贼。” 刘凌摆摆手示意赵大去处理,他问聂摄道:“上次我跟你说过那种很大很美的烟花,你还记得吗?” 聂摄点了点头道:“现在我依然还在怀疑,你说的能盛开两三丈大小的烟花,五颜六色,还能绽放出各种各样的形态,是不是又在骗我?” 刘凌笑着说道:“绝对没有,那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今天你就可以看到,虽然不是五颜六色的,但炸开两三丈的烟花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聂摄放下碗筷,皱了下眉头说道:“我怎么预感有一群水贼要倒霉了?” 刘凌笑道:“女人的预感往往是十分准确的。” 聂摄不理会刘凌的玩笑,走到船边站好,沉默了一会儿见刘凌没有说话,他转身说道:“我在等着烟花。” 刘凌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饭:“那就等着吧。” 赵大走到船头,用千里眼看了看前面的情况,发现那些拦住水路的人确实不像是官军,那些人不但没有统一的军服,就连兵器都是五花八门的。他甚至看见,有一个水贼用的兵器居然是炒勺。当然,是很大很威武的那种炒勺。大部分人手里拿着的都是削尖了的木棒,拿刀的人不足总人数的五分之一。由此可见这群人敢来劫船也是逼不得已,他们既然霸占着水路,自然靠着这个来发财。尤其是,大船上汉军士兵那些精良的装备,对于一伙草寇来说绝对是奢侈品。 说到装备,刘凌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如今的冶炼技术已经很发达,百炼精钢的刀子虽然不能说削铁如泥,但一个合格的士兵用足了力气,砍断一颗碗口粗细的树木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到了后世,比如清末义和团那些勇士们使用的刀,大部分都是铁片子。不要说什么坚硬锋利,只需用手稍微的用力都能撅弯。刘凌还知道一件事更让人想不通,春秋时期的霸主越王勾践,他的那柄青铜宝剑,在现代想要完美的复制出来都十分的艰难。铸造出来的青铜剑,剑柄和剑身的偏差竟然只有百分之几毫米。以现在的铸造技术,完全复制不出来。 能聚集起数千人的队伍,由此可见那个水贼的头领也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人。不过很可惜,他今天选错了对手。 赵大阴沉着脸看着那些水贼,心里面的惶恐渐渐的被怒火所取代。一群毛头小贼,竟然敢拦住大汉的官船,这些人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求死而已。 他猛地一挥手,一架抛石车将一个火药包投射了出去。 那些水贼还在等着大船靠近,却发现那挂着火红色旗帜的大船竟然停了下来,并且有一艘大船正在缓缓的掉头,看样子是想跑? 然后,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从领头的大船上猛然间有一个黑点飞了过来。那黑点越来越大,等火药包恰好飞到那些水贼小船的上空时,火药包的引线正好燃烧完。 轰! 巨大的轰鸣声中,数不清的铁钉被炸的激荡着四处乱飞。因为那些小船靠的太近,这一个火药包在小船上面爆炸,就将四五搜小船掀翻,至少有两三百人被铁钉打伤。子弹一样乱飞的铁钉,势不可挡。 如同核弹爆炸的蘑菇云一样,一声巨响后,那些小船就被爆炸掀翻了几艘,然后逐渐扩大,十几米内竟然找不到一个活人,竟然炸沉了那么多小船。一时间,水贼那边顿时慌乱了起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这爆炸的威力,就好像天神一怒似的,绝对无法抵抗。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第二个火药包缓缓的飞了过去,然后精准异常的再次在小船的伤口两米出爆炸,巨大的火球升腾中,无数的水贼被炸死,打伤。仅仅两个火药包投射过去,就将堵塞河道的小船清理出来一部分,只需再有一发,就会硬生生的在那一百多艘小船中炸出一条通道。 “怎么样?有两三丈大小吧?感觉如何?” 聂摄点了点头道:“勉强够了两三丈大小,看起来很美,很毒。” 刘凌很地主的笑了起来:“还有更毒的,要不要见识见识?” 聂摄嗯了一声道:“见识见识总是好的,我听说有一种连发火弩车,威力惊人,势不可挡。船上带着吗?” 刘凌笑着说道:“当然带着,不过只有一架。” 聂摄笑了笑:“我想不到船上究竟有多少杀器,到底有什么是你没带着的。” 刘凌很严肃,很严肃,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娇妻美妾,没带。” 第四百一十四章 该过的日子 刘凌并不会真的用连发火弩车去轰击那些水贼,第一,这些水贼很弱,连一套像样的盔甲都凑不出来,在火弩车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第二,用连发火弩车有些浪费了,一千二百支弩箭射出去,那才是真的打了水漂。 远远的,三个火药包抛过去,那些水贼就已经溃乱了。哭爹喊娘,落水的,被炸死的,炸飞的,浑身被扎满了铁钉的,不计其数。不用汉军去攻,那些水贼已经开始疯了一般的开始跑了。但越是急着跑就越是乱,本来河道就被数百只小船堵上,三个火药包炸过去之后,水贼开始四散奔逃,结果把河道堵得更厉害了。 刘凌看着堵塞的河道,眉头稍微拧了拧。 聂摄叹了口气,转身往船舱里走去。 “不看了,你一皱眉头就要杀人,这带血的烟花,我还是不看了。” 刘凌眉头只是那么稍微皱了一下,杀气自然而然的就冒了出来。这种气势,这种杀气,只有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杀伐,手染万人之血,身处高位,人一动则天下动的霸者才有。毫无疑问,刘凌现在就是一个霸者。在中原这片大地上,他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的,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他一念间,可以血流千里,一念间,可以活人无数。 这就是强者的力量,能摧城灭地的力量。 聂摄也是强者,一剑杀人,千里不留行。但是他这样的强者是狭义上的,他的修为惊天,谁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是他的敌手。在他面前,如刘凌这样的王者都会感觉到危险。而刘凌这样的强者,则是万人莫敌的。他掌控着的是至强的凶器,兵。仁者不可轻动刀兵,动则伏尸百里,血流成河。刘凌是仁者吗?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毫无疑问的,刘凌对于这些乱匪水贼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这些水贼,比吃人肉喝人血的野兽还要可恨。野兽吃人是天性,只是为了果腹。而这些乱匪,他们杀人从来都无所谓理由。为了钱财可以杀人,为了粮食可以杀人,为了美色可以杀人,甚至,因为他们想杀人而杀人。 刘凌急着去沧州,走水路无疑是最快的。那些不开眼的水贼,竟然堵住了水路想要打劫官船。如果仅仅用有勇气来形容他们显然是不够的,最起码在勇气前面还要加上三个字,白痴的。既然是来杀人的,就一定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有句俗话是怎么说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靠过去,杀人,毁船,清理河道。” 刘凌下达了简短的命令,他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并不会因为聂摄故意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收起杀心。他知道聂摄是想劝阻自己,但这种劝阻,刘凌不会听从。恶人最怕的不是善人,而是比他还恶的人。 十几艘大船开始缓缓的提速,朝着那些堵塞住河道的小船开了过去。刘凌的千余名精兵手持强弓站在船舷,冷冷的注视着那些慌乱的水贼。他们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平静的令人心悸。当大船靠近那些水贼的小船之后,这些精兵开始展现一种恐怖的素质,这种素质,叫做杀人如麻。 居高临下,大汉百工坊精致的硬弓,再加上射手们精湛的射术,让那些水贼们体会了什么是地狱。几乎每一箭都会射杀一名水贼,杀人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喜悦,不激动,拉弓,射箭,杀人,如同机械,精准而冷血。 很快,这一段河道就被染成了红色,架设在大船上的重弩也开始发威,威力巨大的重弩可以轻易的将一艘小船直接成碎渣。可以将几名水贼串成糖葫芦一样穿死,这样近的距离,重弩的威力被发挥到了极致。诚如聂摄所说,在这十几艘大船上,杀人的利器几乎一样不缺。 相对于那些训练有素的精兵来说,有一群身穿黑色长袍的人,杀起人来更加的犀利。监察卫配备的轻制连弩,可以装填二十只弩箭,在这样近的距离内,这样居高临下的优势上,杀起人来更快,更有效。 聂摄在船舱里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嘈杂的让他头疼。求救声,求饶声,哭声喊声,临死前的悲鸣声,都让他很不适应。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屠杀继续。他也不是同情那些水贼,只是对杀戮有着天生的反感和厌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透过舱口看着船头负手而立的刘凌,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刘凌:“以杀止杀,真的是唯一的道路吗?” 他其实知道答案,所以才会相信刘凌。 在这样的乱世,所谓圣人的那套根本就没有用。教化人?言语是没有用处的,还是刀子毕竟好使。 半个时辰之后,凡是还没有逃上岸去的水贼都被屠戮殆尽。那些小船被重弩击碎,被大船撞翻,河道被清理了出来。最前面的大船开路而行,船上的士兵们站在两侧船舷,手持硬弓,发现落水者,一箭毙之。 大船经过之后,水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着的碎裂的船板,还有无数的死尸。凄然慌乱的逃上岸去的水贼,瘫软的倒在地上大口的贪婪的呼吸着,劫后余生,每个人心都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一样。他们没有力气再去看一眼那只来自地狱的船队,也没有力气去看一眼不久前还活蹦乱跳如今却漂浮在水面上的袍泽。他们懊恼,悔恨,还带着庆幸,能活下来就好。 招惹了不该招惹的恶魔,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这伙水贼的大当家很不幸的被重弩直接轰成了两截,二当家被一箭射破了咽喉,三当家还活着,但却失去了灵魂一般,傻愣愣的躺在地上喘气,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睛里看到的天空都是白色的,而云朵,是红色的。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水贼也许会铭记一辈子,但对于那些杀人的汉军士兵来说,这不过是很平平淡淡的一天罢了。 船队过了德州之后,接下来的路程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城了。虽然船队上的武器配备极其精良,士兵们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但为了稳妥起见,刘凌并没有让船队在德州补充给养。而是在过了德州之后,在一个叫做长亭县的地方靠岸,在县城里补充了粮食和水这样的必需品,还采购了一些药材。 长亭县人口不多,只有万余百姓。突然出现的船队,将原本平静的小县城顿时惊出一圈波澜。百姓们都很害怕,发自内心的恐惧。这个世道,兵就是匪,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百姓们畏兵犹胜于畏虎。大部分的百姓都仓惶逃回了家里,关上院门,似乎那木制的破旧院门能将恶鬼挡住一样。 这就是没有什么力量的百姓,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就会好些鸵鸟一样将头埋进沙子里,就好像,闭上眼,世界就没有了万物一样的自欺欺人。县城里的男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这让人有些意外。不过想想,战争的时间太久了,壮年男人们都被抓去当了兵,不知道埋骨在哪一片沙场下。 然而,让人有些意外的巧合却是,这个县城里的男人不多,并不是因为被抓了丁,而是被人屠杀了大部分,有一小部分活了下来,正躺在河岸上失魂落魄的大口呼气,用这样的方式正面自己还活着。 没错,这县城里的壮年男人们,都是水贼。 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局面。长亭县的壮年男人们,组织起来拦河抢劫,杀人越货,用抢来的粮食财物养活长亭县的老弱妇孺。更令人惊诧的是,在河道上被重弩懒腰轰成两段的大当家的,竟然就是长亭县的县令。二当家的是县丞,三当家,则是县衙的捕头。 官?匪? 当监察院的人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刘凌的时候,刘凌的神色也微微一怔。他并没有下船,原本没打算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而且他现在也没有闲逛的心思。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刘凌却走下了大船,走进了那座荒废了很久的县衙大堂。 看着公堂上属于县令的那把落满灰尘的椅子,刘凌自言自语道:“你适应了另外一个身份,却忘记了原来的身份。为了活一县百姓而杀百姓,情理上,我也说不清你这样做对或者错。但可以肯定的是,再有下次,你遇上我,还是会死的。” 长亭县的老弱妇孺们,第一次见到这样老实规矩的士兵,不抢东西,不杀人,不奸淫妇女,甚至,居然,买东西还给钱!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 聂摄跟在刘凌身后,轻声问了一句:“将来想起来,会后悔吗?” 刘凌转过身看着聂摄反问:“你猜,他们会后悔去抢劫杀人吗?” 聂摄想了想道:“他们现在一定后悔了。” 刘凌笑了笑:“那我需要后悔吗?” 汉军采购了补给之后就离开了,来去匆匆。他们除了留下了背影,还留下一张告示。就贴在已经荒废了很久的县衙大堂门口,白色的纸张,就好像讣告,写着的内容对于长亭县百姓来说,却带着点喜悦。虽然,这喜悦背后隐藏着的是失去亲人的悲伤。 告示上说,长亭县的男人们,已经被汉王招募从军,长亭县的百姓见告示之日起,可以到大汉辽州去,那里给他们准备好了房子,粮食,种子,还有土地。如果,他们肯跋涉五六百里去辽州的话,那里有一个很晴朗的明天。 是补偿吗? 聂摄问刘凌。 刘凌摇了摇头说:“百姓,本来就应该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 很懒的白痴 离开了长亭县之后,船队顺着风,一路疾行。吃饱了风的大帆,推着船破开水浪,稳稳的往前驶去。 离着沧州还有二百里的时候,刘凌却下令大船靠了岸。 留下赵大在船上,刘凌带着五十名监察卫,徐胜,再加上一路上一直好奇的试探着了解刘凌的聂公子。大船上载着战马,虽然不多,但足够这五十多人骑了。刘凌把黑豹破敌留在了船上,而是骑着特勒膘红狮子与众人上路。 红狮子下船的时候,很趾高气昂的对着破敌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挑衅,又像是在炫耀。前些日子刘凌一直骑着黑豹,这让红狮子有些妒忌了。黑豹好不容易看到陆地,跳下来粘在刘凌身边不肯走。 刘凌不带着破敌是因为怕暴露了身份,不过想想,沧州百里之内只怕早就没了人烟,契丹狼骑已经围了沧州十几天,老百姓能跑的早就跑光了。再者,百姓们没有人会给契丹人提供情报的。至于敌人的斥候,能躲就躲过去,躲不过去的话,那便杀了。有破敌在,杀人这事反而容易一些。 看破敌那委屈的样子,表情很人性化,刘凌笑了笑道:“既然想跟着就跟着吧,不许乱跑。” 破敌用它硕大的头颅蹭着刘凌的身子,猫儿一样乖巧。 “要不要骑上去试试?” 刘凌问聂摄。 聂摄看了一眼破敌,又看了一眼红狮子,一言不发的跃上马背,理都不理刘凌有些挑衅的眼神。红狮子从来没有被陌生人骑过,所以很反感这个白衣若雪的家伙这种无礼的举动。形如烈火的红狮子随即暴躁起来,却被聂摄压着,竟然跳不起来。刘凌走过去拍了拍红狮子的头说道:“他是我的朋友,你委屈一下。” 红狮子果然静了下来,只是看样子依然很不忿。刘凌看着聂摄哈哈笑道:“要用沟通的,懂不懂?” 聂摄白了刘凌一样,催动红狮子率先奔了出去,刘凌哈哈一笑,骑上黑豹破敌,带着五十名黑衣监察卫,朝着沧州的方向出发。在他们出发之后,大船缓缓的开动起来,又行了百里左右,赵大按照刘凌的吩咐,将船靠在岸边,不再靠近沧州。 不管是刘凌还是赵大,都知道船队的到来是瞒不住人的。既然耶律极就是想引来几个中原的大人物,那他对于沧州周边地区的监视肯定很严密,当然,监视若是到了百里之外,效果也就几乎为零了,斥候的作用不是万能的,再者,百里范围监视,需要多少斥候才忙的过来? 监察院做事向来仔细,推敲之后确定下来百里作为一个分界点,大船就停在那里,有些招摇,等着契丹人的斥候发现。而百里这个距离,等斥候发现了之后再回报,再到耶律极有所行动,刘凌一行人已经到了沧州不远处了。其实对于这个计划,包括赵大在内,刘凌麾下的人全都反对。但是刘凌这次充分做到了一意孤行这四个字,态度很坚决。他是王爷,他是领袖,终归还是他说了算。 赵大说:“王爷之前曾经说过,是不会进入沧州城的,王爷金口玉言,怎么能出尔反尔。” 他用刘凌的话来堵刘凌,很显然,注定了失败。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王爷也是人,而且王爷说话不算话,谁也管不了。” 所以,刘凌只带着五十一个属下,再加上一个天下无双的聂公子出发了。 就算有聂公子在刘凌身边,赵大也是不放心的,就算天下至强的剑客,在千军万马之中又有什么用呢?万千羽箭之下,莫说剑侠,纵然是神仙,只怕也会被射落凡尘。但是刘凌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听,在大船上的每一分钟对于留守的人来说都是煎熬。赵大也好,那些精兵也好,他们的人生理想,他们的未来,都是寄托在王爷身上的。王爷就是他们的天,若是王爷出了什么事,他们的人生也就跟着结束了。 黑豹破敌撒着欢的在前面跑,能跟上它速度的只有红狮子。每次这两个家伙一起出来都是谁也不服谁,尤其是在速度上,红狮子以前一直没有对手,现在遇到一个异类,更加勾起了它的好胜之心。若不是怕将后面的监察卫丢下太远,只怕刘凌和聂摄早就跑没影了。 “好一匹雄骏的战马!” 聂摄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他瞥了一眼刘凌坐下的黑豹,忍不住再次感叹道:“好一只黑毛大畜生!” 在刘凌眼里,聂摄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冷傲,独孤,可是随着两个人彼此之间越来越熟悉,他发现聂公子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清清冷冷。刘凌发现,聂公子是个很复杂的人,尤其是性格上,他开朗的时候如春日之阳光,可是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冷冷的如冬雪时的阴霾。 刘凌知道,这是因为聂摄的幻觉造成的性格上的巨大落差。如果换做了别人,只怕早就已经精神崩溃了。 一直在荒野里穿行,黑豹破敌还抽空扑杀了一只独狼。很不屑的将那颇为健壮的狼尸甩在一边,破敌示威性的对红狮子嘶吼了一声。红狮子虽然不怕野兽,但是杀狼这事确实不如黑豹。它对于黑豹这样的挑衅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打了个响鼻,不知道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黑豹占了上风,蹦跳的更欢实了。可是跑了二三十里之后,黑豹在耐力上的不足就渐渐的体现出来。一开始齐头并进,到后来红狮子已经稳稳领先。这下,轮到聂摄嘴里的黑毛大畜生郁闷了。 进沧州也不急于一时,刘凌下令人马休息。监察院的人驾轻就熟的布置防御,暗哨,巡逻哨。刘凌和聂摄徐胜三个人在一棵大树下找地方坐了下来,不远处有条小溪,黑豹和红狮子都去溪边引水。其他的战马都远远的在别的地方喝水,似乎很不愿意靠近黑豹。 聂摄对于刘凌这样轻率的举动很有些诧异,他对刘凌,似乎特别感兴趣。或许,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刘凌真实身份的人,所以总是对刘凌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好奇。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想了解,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只是为了了解,并不会干涉刘凌的任何决定。正如在船上,刘凌下令屠杀那些水贼的时候,他明明对杀人的事很反感,却并没有阻止。 他看到过那个幻觉,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所有幻觉都是真实的。所以他坚信,刘凌,能创造出那个世界。 在他的幻觉中,天下是太平的,是安乐的,是富足的。 他只是想,亲眼看着,刘凌是如何做到的。 亲眼目睹一个人创造奇迹,这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不是吗? “你就不怕死?” 聂摄问刘凌。 刘凌示意徐胜将水壶取过来,等徐胜走后,他问聂摄:“在你看到的未来,我死了没有?” 聂摄道:“最起码在乱世结束前,你没死。” 刘凌笑了笑道:“那不就得了,我还害怕什么呢?有一个大预言师在身边,百无禁忌。” 聂摄忽然很生气,很生气。 “就因为这个?你就敢带着五十个人轻率的出来?就敢跑去沧州面对契丹人的三十万大军?就敢认定自己不会死?你怎么能这么草率!你若是死了,这天下谁来救!” 刘凌淡然的笑了笑道:“如果我死了,说明你所看到的幻想是不真实的。那么……你也就不必苦恼了,对于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聂摄狠狠的瞪了刘凌一眼道:“你是个白痴!” 刘凌点头:“没错,一直很白痴,从未被超越。” “你去沧州,有破敌的良策?” “没有” “那你去干吗!” “去看看,不看看,怎么能想出办法?” “白痴!” “谢谢!” “无耻!” “谢谢。” 刘凌结果徐胜递过来的水壶,递给聂摄,聂摄索性不理他。刘凌轻笑,饱饱的喝了半水壶的水,抹了抹嘴角说道:“有些事,明知道很危险却还是要去做,如果这就是白痴的定义,那么我承认,我一直很白痴。” 他靠在大树上,看着葱葱郁郁的枝桠说道:“从十二年前,我第一次领兵出征的时候,我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明知道很危险却依然做了。比如……在那个中秋夜,我给了太子刘铮一个耳光。比如……我帮助先帝登基。” 他笑了笑,有些苦。 “自古以来,权臣和皇帝之间,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要么,是臣子功高震主谋逆而杀主上,要么,是主上怀疑臣子最终将臣子处死。我本就知道,二哥他做了皇帝是会变的,但还是那么做了。” 说这话,刘凌没有避讳徐胜,也是他第一次对嘉丰帝刘卓有所评价。 徐胜若是一个聪明人,他会选择闭嘴,离开,不闻不问,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过很显然,在他眼里,那个已经死了的孝帝陛下,并不怎么值得他尊重。 “王爷当年……应该登基的。” 他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刘凌没责备徐胜,而是微笑着解释道:“其实,做皇帝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指了指远处的红狮子说道:“做了皇帝,就会有很多制肘。比如,当初我带着修罗营去西面草原上杀党项人,如果做了皇帝是绝对不能成行的。上阵杀敌,我擅长。做皇帝,我不行。当初帮助二哥坐上那个位子,是最合适的选择。一来,他的性子沉稳,谨慎,而且不可否认的是,二哥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勤奋的帝王。若是换了我,每日对着数以万千的奏折,或许会头疼死吧?” 聂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是一个白痴,一个很懒的白痴。” 好吧,聂公子用五个字总结了刘凌这个人,过往,还有未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谁得意忘形 十几艘大船靠在岸边,火红色的战旗收了起来,船帆也落了下来,桅杆看上去有些光秃秃的很难看。一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黑鸦,从远处飞来落在桅杆上,很难听的喳喳的叫了两声,那声音好像金属摩擦一样刺耳难听,可是它自己却好像很欣赏自己的歌喉似的。也没看清是从船上的什么地方射出来一支弩箭,精准的刺中了那只黑鸦,喳的一声惨叫,黑鸦从桅杆上落下来。一个一身黑衣的监察卫走过来,将还没有死透的黑鸦捡起来,拔出带血的弩箭重新装进连弩里,却将那只惹人厌的鸟儿随手丢出了船。啪嗒一声,死鸦掉在水面上,激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那名监察院的人看了看那只死鸦,嘴角撇了撇。 大船上很安静,很平和,那自己找死的黑鸦却破坏了这份宁静,一只弩箭,破了虚空,也破了那黑鸦的身子。同时破了的,还有一种势。 赵大看着那名射死黑鸦的监察卫,眼神冰冷。船上的精兵都已经埋伏起来,表面上看起来船上只有十几个黑衣的监察卫无所事事的聊着天。这是一种隐藏在平静下的杀机,却被一只鸟儿,一只弩箭破了去。那只箭,将已经积蓄的凝集的越来越厚重的杀机宣泄了出去,就好像一座毫无破绽的大阵,忽然被天外的陨石砸乱了阵眼。 “白痴!” 赵大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船舱。 将军赵霸见赵大进来,放下正在擦拭着的陌刀:“指挥使大人,真的有人盯上了咱们的船队?” 赵大冷冷的说道:“别忘了,监察院是干什么的。” 他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所以对赵霸的态度也显得有些生硬,赵霸却并不在意。他笑了笑,低着头接着擦刀。这柄沉重的陌刀,是他专门打造的。重达八十多斤,以他的臂力舞起来刚刚好。这样沉重的大刀,非他这样雄武的壮士不能使用。也不知道铁匠在刀里加了什么材料,使这柄陌刀看起来是一种很浑厚的黑色。就连锋刃,都是黑色的。 赵大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赵霸擦刀。 “你已经擦了一整天的刀,不烦?” 赵大忍不住问道。 赵霸抬起头看了赵大一眼,很憨厚的笑了笑:“趁手的家伙,你总得对它好一些。兵器是有感觉的,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把它擦得干干净净,它就能帮你把敌人杀个干干净净。” 赵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对赵霸的话并不在意。他看起来清清淡淡的样子,实则心里对赵霸说的话有很深的感慨。这是他第二次听人说兵器有生命,第一个对他这样说的人,是他的弟弟赵二。这让他想起了弟弟认真的甚至有些庄重的擦拭铁枪的样子,不知不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线。 赵霸见他的表情逐渐的变化,冰冷渐渐的被一种淡淡的温情取代,赵霸憨憨的笑了笑,不说话,低下头接着擦刀。 赵大从回忆中缓缓的回过神来,似乎是对着赵霸这样一个纯粹的武夫有些无聊,他站起来,走到船舱门口。只是才迈出去一条腿,身子骤然僵在门口。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妥,赵霸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赵大缓缓的,一步一步退了回来。只是,他的步伐很僵硬,很无奈。 一柄剑,若秋水,似寒月,顶在赵大的胸膛上。 一人,着锦袍,穿官靴,带侯爵珠冠,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乎很开心,又似乎很失望,雨小楼。 “雨小楼?” 赵大一边退,一边问道。 雨小楼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很好看。 “赵大?” 赵大叹了口气道:“可惜,可喜。” 雨小楼道:“可惜,布置了那么久,十几只连弩,数百精兵,却被一只不知丑的黑鸦破了势,只要有一个人的位置动了,就会出现破绽。可喜,因为汉王刘凌并不在船上,我这一趟算是白来了,对吗?” 赵大点了点头,赞赏的笑了笑:“非常对,一点偏颇都没有。” 赵霸猛地起身,以刀指着雨小楼斥道:“站住,弃剑!” 雨小楼歪过头,看着赵霸笑了笑,很认真的说了一个字:“好!” 于是,他真的站住,真的将手里清湛的长剑随手放在一边的桌案上,负手而立,看着赵霸,脸色很平淡,平淡中透着一股自信,偏执的自信。 赵霸持刀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将沉重的陌刀放在一边,摘了头盔,去了铠甲,大步朝着雨小楼走了过去。赵大猛地闪身拦向赵霸,却被雨小楼平平淡淡伸出来的一根手指逼退。赵大除了退,没有任何办法。那一根手指,就那么寻常无奇的点出来,却封住了赵大所有的前路。 “不要过去!” 赵大喊。 赵霸皱眉,随即摇了摇头。 他大跨步而上,一拳骤起,如宏雷,如烈风,砸向雨小楼的面门。雨小楼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伸出的食指稍稍的改变了一些方向,正迎着赵霸的拳头。等赵霸的拳头到了身前不远处,雨小楼的手指从上往下迅疾绝伦的一点,如凤点头。噗的一声,这根看起来白皙干净的手指,就刺入了赵霸的手背。拳头骤然停住,再也前进不了分毫。那根手指,刺破了肌肤,刺破了血肉,也刺破了手骨。 “为什么弃刀不用?” 雨小楼认真的问。 “因为你弃了剑。” 赵霸认真的答。 血从他的拳头上不断的涌出,落在地板上,勾勒出梅花朵朵。他的拳头就停止在半空,不能前进,不能后退,如被牢笼禁锢,被钉死。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回答完了雨小楼的话,赵霸抬起左拳,一拳击向雨小楼的鼻子。雨小楼左手食指插在赵霸的右拳手背上,轻轻一拨,赵霸的右拳就不听使唤的朝着自己的左拳打了过去,嘭的一声,两只手最少断了六根手指。赵霸皱了皱眉,嘴角咧开,随即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卸甲?” 雨小楼认真的问。 “因为你并未穿甲。” 赵霸答得依然很认真。 雨小楼点了点头,从赵霸的右手中抽回食指:“你是真汉子,纯将军,我不杀你。” 赵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然后费力的撩起衣服,用牙齿咬着撕下来一条,很艰难的将右拳包裹住,包裹的很紧,他的右手握拳,布条将拳头整个包住,血很快就浸透了布,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将拳头裹住,断了的手指依然能握紧拳头。 “我身手不如你,但却要杀了你。” 赵霸一本正经的说道。 “为何?” “因为你是王爷的敌人,你这次来,是想杀王爷的。凡是想对王爷不利的人,我都要杀了,一个也不留。” “你杀不了我。” 雨小楼的眼睛往旁边看了看,赵大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一只连弩,正对着他。 “即便加上一只连弩,也杀不了我。” 赵霸似乎并不在意,他看了看断了四根手指的左拳,似乎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 “那就同归于尽,如果不能同归于尽,那我就战死,为他争取机会,杀了你。” 他说的很平静,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雨小楼皱眉:“刘凌的麾下,都是如你这样的真汉子?” 赵大摇了摇头道:“还有我这样的纯小人。” 雨小楼歪着头想了想,随即笑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凌战无不胜了。因为他有你们这样的手下,所以近乎无敌。” 赵大用连弩对着雨小楼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错了,因为有王爷,所以,我们才无畏。无畏者,无敌。” 雨小楼昂起下颌,眼睛亮的好像天上的星辰:“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们的无畏毫无意义。我能随随便便杀了你们,而你们布置在外面的手下,却根本不敢冲进来。” 他笑了笑:“我的人装扮成我往南走,你们监察院的人也跟了过去。所以,我来了这里,顺道把你们监察院的那个漂亮的女首领也送回来了。” 们外,雨小楼手下第一高手凰翰手里拿着一柄刀,刀锋对着陈子鱼的脖子,咽喉上,已经有了一丝红线,白皙修长的脖子上,那意思殷红,触目惊心。数十名监察院的护卫,刺客,上百名精兵,将凰翰团团围住,却不敢靠得太近。陈子鱼是监察院三处的档头,也是王爷的女人。凰翰控制着她,就等于加了一个护身符。 雨小楼看着赵大说道:“你说,我是不是胜券在握?” 赵大长叹一声,将连弩丢在地上。 雨小楼笑了笑道:“不可否认,大汉监察院确实很强大,但越是看起来强大,破绽也就越大。其实,我并不知道这女人是否能要挟你,既然你弃了连弩,我只能猜测,那个漂亮的女人是汉王刘凌的女人,所以你才会如此顾忌。监察院的指挥使,断然不会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我猜的对吗?” “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破绽,因为一个女人,你们虽然人多,但还是败了。” 雨小楼笑的很灿烂:“就算杀不了刘凌,又有什么可失望的呢?能杀了监察院的指挥使,就等于斩了刘凌的一只手,杀了那个女人,就等于剜了刘凌的心,很辉煌的胜利呢。” “千万不要得意忘形,在你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 一声平静的话语,在船舱外响起。 第四百一十七章 谁算无遗策 “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破绽,因为一个女人,你们虽然人多,但还是败了。” 雨小楼笑的很灿烂:“就算杀不了刘凌,又有什么可失望的呢?能杀了监察院的指挥使,就等于斩了刘凌的一只手,杀了那个女人,就等于剜了刘凌的心,很辉煌的胜利呢。” “千万不要得意忘形,在你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 一声平静的话语,在船舱外响起。 雨小楼身子不着痕迹的轻轻一颤,随即叹了口气。 “别回头,否则你会死。” 另一个声音响起,就在雨小楼身后不远处。 雨小楼叹道:“我确实太得意了些,当初先帝爷就曾经说过,雨小楼,什么时候你的性子能再沉稳些,我便不计你的身份,赏你一份大功名。我本以为,几年牢狱,性子已经磨砺的平了,现在才发现,原来依然固我。”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竟然忘了,汉王殿下,算计,谋略,天下无双。机会来得太轻易,而且太顺利,一个挖好了的坑,我就这么跳了进来。一只黑鸦不是破了势,而是引动了势,我错了,错的很离谱。我也忘了,监察院的指挥使又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平庸之辈?” 赵大冷冷的说道:“你说过,监察院是强大的,一个障眼法瞒不住监察院的眼睛。还有,别试图是这样的话来挑拨,我是监察院的指挥使不假,但你也忘了,监察院的指挥使,也是王爷的臣子。” 赵大似乎是总结的说道:“你输在,太自信。” 雨小楼皱眉,深思。 “你说没错。” 他转过身子,似乎并不惧怕身后那股冰冷的剑意,有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如果说,我抓了这个女子,也在殿下你的算计之内,那么我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他虽然没有见过刘凌,但还是第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站在船舱外不远处,负手而立的一身黑衣的俊朗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汉王刘凌。有些人,就算是站在人群中,也是卓尔不群的。刘凌的身上,那种上位者的威势,磅礴,霸气。 刘凌微笑着说道:“雨小楼,你的小手段很多。” 雨小楼撇了撇嘴,歪了歪头。 “先用一句话,告诉我,监察院的指挥使是能威胁到我的人。再用一句话,让子鱼心里恨我。每一句话都是有针对性的,很好。” 刘凌的笑容很平和,淡然。 “你这样做,无非是在铺垫一件事。” 雨小楼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刘凌指了指他的身后说道:“你想逃。” 他说完这三个字的时候,雨小楼同时动了。他面对着刘凌,同时也面对着手里无剑,但却好似握着一柄绝世神兵的聂摄。他背对着的是赵大,还有伤了两只手的赵霸。他是故意转过身来的,因为,他不想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绝世的强者。威胁来自那个白衣若雪的年轻人,而不是赵大和那个纯粹到有些白痴的武将。而且,他坚信,真正的强者,是不屑于在背后出手的。 没错,诚如刘凌所说,他说了那么多话,无非是想让众人分神而已。他这样的人,在走进船舱的那一刻,其实已经看清楚了船舱里的布局,然后习惯性的想好了退路。 如一只孤雁,又如一只纸鸢,他脚下一点,身子猛地往后跃了出去。赵霸虽然受伤但时刻盯着雨小楼,见他不进反退,扬起包裹起来的右拳,对着雨小楼的后背砸了过去。这一拳,威势十足。但是很可惜,雨小楼在退的那一刻,已经将赵霸的阻拦算计在内,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一抖手腕,他之前放在桌案上的那柄长剑忽然飞了起来,竟然朝着赵霸刺了过去! 御剑? 这是人类的手段吗? 自然不是御剑,那是神话传说中的剑仙才会的手段。那锋利的长剑之所以自己飞了起来,其实是因为,剑柄上连着一根极细的线,线的另一端一直就在雨小楼的手里。所以,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很狡诈的人。他欺骗了赵霸,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弃剑。 如果赵霸不退避,必将被这一剑刺死。 雨小楼对赵霸出剑,左手屈指一弹,一缕锐风中,一个花生大小的暗器直奔赵大的额头打了过去。他虽然没有看着这两个人,但是在之前,他已经将这两个人的位置记得丝毫不差。可以说,从走进这间船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布置退路了。由此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可怕的人。可怕的算计,可怕的冷静。 他之所以倒退着往船舱里退,是因为他必须看着那个白衣若雪的年轻人。那个人,才是能威胁他生命的存在。 剑锋直刺赵霸咽喉,暗器直奔赵大的额头。 电光火石之间,雨小楼占尽了上风。 如果,如果聂摄不在,他或许真能杀了人再安然离开。 聂摄皱眉,身形悠忽间一动,一道白色的残影闪现,下一刹那,他屈指在那飞刺着的长剑上弹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那柄锋利之极的古剑,竟然被他这一指将剑尖弹断!断了的剑尖激射而出,正好将打向赵大的暗器击飞。一指,破了雨小楼布下的杀局。 断了剑尖的古意长剑倒卷回去,划向雨小楼的咽喉。一指,不但救了两个人,还攻出了一招。 雨小楼身子飞退间伸出手指闪电般将那剑锋夹住,微不可查的,他皱了下眉头。聂摄弹回去的古剑,竟然被他两根手指轻轻松松的夹住。接着力度,雨小楼猛地撞碎了船舱的窗户,朝着外面掠了出去。一滴血,从古剑上滑落,缓缓的朝着地上掉了下去。聂摄脚下一点,朝着雨小楼的背影追了出去。半空中,他的手往后一挥,秀气的手指看似随意的一弹。 没理会身后的一声闷哼,聂摄循着那锦衣的身影追了过去。 凰翰手里有陈子鱼,所以即便雨小楼弃他不顾自己逃了,他觉得自己也有办法脱身,只要这个女人在,他的生命就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盯着雨小楼的时候,他开始缓缓的往船舷的位置上靠过去。忽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在心头升起,几乎是下意识的,凰翰转身,将手里的横刀挡在面前。一声闷哼,凰翰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即软软的倒了下去,颓然,绝望。 精钢的横刀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凰翰的额头上也有一个小小的洞。 洞穿了横刀的,洞穿了凰翰头颅的,是一滴血。是聂摄随手弹过来的,雨小楼落下的那滴血。雨小楼虽然夹住了剑,但还是伤了手指。 刘凌扶着陈子鱼,揽着她纤细的腰肢,看着那红色锦袍的男子和白衣若雪的男子,一前一后消失在视线中。 “让你受苦了。” 刘凌低声道。 陈子鱼摇了摇头,抿着嘴唇,将头靠在刘凌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温暖和坚实。她知道,她从来都知道,王爷就算算计每一个人敌人,算计天下,也不会算计自己的女人。因为雨小楼实在太强,先是出现,引聂氏兄弟出手,然后故意假装不敌撤离,半路上却隐藏起来,凰翰装作雨小楼继续往前逃,而真正的雨小楼,则返回,很轻松的制服了陈子鱼。聂氏兄弟之所以还没有赶回来,应该是被雨小楼设计了别的陷阱困住了。 可以说,在心机上,雨小楼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人。 所以他才自信,自信到认为靠着他自己,能挑翻了大汉的监察院,能挑翻了战无不胜的汉王刘凌。 他选择的时机是很正确的,因为在沧州附近,刘凌和监察院的注意力,一定都在契丹大军那边。这个时候,是他最好下手的时机。他已经很重视从没谋面的汉王殿下,无论是行动的时机还是计划都堪称完美。但是他想不到的是,这是个坑,一个专门为他挖的坑。他算计了一切,惟独想不到,刘凌身边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可怕的高手。他对自己的修为很自信,这也是他即便事败也能保证自己身退的依仗。监察院最强的金衣他见识过,不是他的对手。他不觉得,刘凌身边的高手能强过那个叫做姬无名的金衣。 聂摄,是刘凌请来的。 聂摄不喜欢杀人。 大船上陷入了一种沉寂,就连赵霸手上滴落的血,掉在甲板上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 似乎,船上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远处,岸边的草丛里,一个人悄悄的分开杂草,探出头往大船的方向窥视了几眼。他看到大船之后,身子微微一震,随即悄悄的退了回去。在他后面,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契丹斥候趴伏在地上,就连马匹都被按到。 “休狼,你带着几个人回去禀报大王,告诉大王有大鱼上钩了。我带着人在这里盯着,速去速回!” 斥候队正回身吩咐道。 叫做休狼的年轻斥候应了一声,带着三四个人悄悄的往后退去。他们一转身,忽然僵硬的站住。 一只全身乌黑的巨大野兽,瞪着一双巨大的恐怖的眸子,阴冷的盯着他们。 一队黑衣监察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些契丹斥候的身后,就站在那只巨大的黑色猛兽的后面,面容阴冷的端着轻制连弩,已经瞄准了他们。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我们是中原的主人 在得到监察院第一份情报的时候,刘凌就判断雨小楼肯定不会南下。南唐虽然是个不错的投靠之处,但雨小楼若是想受到重视的话,必须先交给南唐皇帝李煜一份投名状。杀了战无不胜的汉王刘凌自然是最有说服力的,哪怕就是杀了大汉监察院的指挥使,也能证明他的能力了。 雨小楼不会去投靠契丹人,南唐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他还是一个没怎么泯灭了良心的汉人,是大周的子民。当年,他也是跟着柴荣伐过辽的。柴荣立志灭辽的雄心壮志,还在影响着他。柴荣对他有知遇之恩,雨小楼也不是个无情之人。 选择南唐,一,是因为南唐是如今唯一还能抗衡汉国的大势力了。至于后蜀之流,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二,因为南唐比汉国弱,若是能辅佐南唐战胜了汉国,雨小楼会很有自豪感。他本就是个极自负的人,没有挑战性的事他才不会去干。 南唐新皇李煜登基之后,还算是个不错的皇帝,虽然很大一部分时间都用在写诗词泼水墨,但对于国家的治理还算尽心。 因为历史的改变,李煜这个人,也不是如史实上那么不堪了。他感受到了来自北方那个强大的人的压力,所以他必须让自己也变得强一些。在南唐皇帝李煜的书房里,挂着一幅汉王刘凌的画像。他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必须好好做一个皇帝,不能让唐国的基业断送在他手里。因为压力,所以才有动力。汉军在大周的国土上横行霸道,顺便还敲打着唐军,这对于李煜来说是一种侮辱。李煜的性格很阴柔,所以报复心反而更重。 唐军曾经几次北上,都被镇守着舒州的汉军大将杜义打得灰头土脸。那个叫杜义的家伙,甚至扬言如果唐军再敢北上一步,他就屠了南唐最北边的几个州府。李煜对这种威胁很生气,但是他也清楚,如今的汉军,有那个实力。正是因为那个横空出世的汉王刘凌,那个孱弱的北汉才一步一步逐渐成为中原第一强国。李煜通过多方面的渠道试图去了解那个人,那个让他寝食难安的人。他发现,随着对那个人的了解越清晰,对于那个人的恐惧就越深。 他,那个叫刘凌的人,真的是不可战胜的吗? 有这样一个强邻,李煜睡觉都不安稳。 大周太祖郭威死了之后,出了一个好战的皇帝柴荣,而南唐在与大周的较量中,一直处于劣势。更是奴颜的割了十四个州的土地以求平安,这是他们李氏皇族忘不掉的耻辱。柴荣带给南唐的是,是强大的震慑力和威胁。后来听说柴荣病重,大周陷入混乱之中,忍着性子打算做一个好皇帝的李煜嗅到了机会,一个翻身的机会。 奈何,那个来自北方的,弱小贫瘠的国家的王,将李煜的念头生生打碎。南唐筹备了一年多,兵力,粮草辎重,打算倾半个南唐之力将那十四州的土地从大周手里夺回来。可惜,当南唐兵准备了好了之后,汉军也打过来了。先是杨业,领着区区四万兵马的杨业将北上的南唐兵杀的大败,狼狈退回国内。杨业走后,南唐兵再一次北上,又被那个叫杜义的汉将再次杀败。北汉兵少而南唐兵多,但屡次交锋皆以失败告终,李煜不禁问,这是为什么? 是南唐的将军们不如那些汉将?还是南唐兵士不肯用命? 答案他没有找到,但杜义依然好像一尊法力无边的门神一样死死的把着舒州,南唐兵往北难以寸进。 刘凌麾下的一个将军就如此神勇,那个传说中百战百胜的汉王,又是何等的一种风采?李煜知道,若是想进军大周,夺取中原锦绣江山,第一件要做的是就是面对汉王刘凌。若是……若是能在战场之外杀了刘凌呢? 刘凌是汉军的精神支柱,是独一无二的领袖。只要刘凌死了,大周的万里江山就有一半抓在手里了。 恰恰在这个时候,一个在开封的太监,叫雨小楼的太监派人到了金陵。这个太监张嘴就要国公的爵位,要领兵的权利。一个对不起生身父母,身体残疾连男人都算不上的太监,竟然想当国公,还想要兵权,他凭什么? 他说,他可以杀了汗王刘凌,也有能力率军击败汉军。 大言不惭吗? 李煜是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太监这种近乎于疯狂的许诺的,但他不介意让雨小楼去试试看。所以他给雨小楼回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寥寥几十个字。 若能取刘凌性命,朕就给你国公的爵位。提着刘凌的人头,来跟朕换十万雄兵。 本来,在周军攻入南唐之后,南唐屈辱的割地赔款求和,南唐之主就只能称王而不能称帝的。这个朕字,李煜他不能用。但柴荣死了,大周完蛋了,李煜还怕什么?南唐雄兵数十万,为了复仇准备了数年,他不但要称朕南唐,还要称朕中原! 雨小楼拿着南唐后主李煜的信笑了,笑得很灿烂。 若是拎着刘凌的人头,天下各国,他随意到哪儿不是上卿? 契丹,党项,南唐,后蜀,这些国家,或是恨,或是忌惮,谁不想刘凌死?雨小楼知道南唐李煜不过是在敷衍他,国公?让一个太监做国公,他李煜背不起那个骂名。也扛不住南唐文臣武将的口诛笔伐。但给他一两万人马应该是可以的,当然肯定会派监军节制他。雨小楼其要的不过就是这个,他没有足够的实力,要想在这个乱世闪耀自己,就必须先谋求实力。 谁说太监就不能有雄心壮志的? 他只是低估了监察院的力量,他虽然已经很重视了,但还是不够。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布局竟然被刘凌算得一清二楚。他也不知道,刘凌什么时候请来那样一个恐怖的高手。雨小楼对于武力很自信,他认为自己的修为足够强了。所以他才会说,一切权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但对自己有足够自信的雨小楼现在在做什么? 在逃命,像条狗一样的逃命,夹着尾巴,低着头,不停的逃。 他布置的后手全部被大汉监察院的人毁掉了,步飞经负责退路,被监察院那些该死的黑衣人一网打尽了。凰翰是他手下武力值最强的人,比那个叫姬无名的监察院金衣还要强,可是就那么轻而易举被那个白衣如雪的年轻人杀死了。 而现在,那个年轻人,正在后面紧紧的追着他。 十几艘大船还在福缘渠停靠着,四周凡是露了头的契丹斥候都被解决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被发现,正相反,就因为契丹斥候都被杀了,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被发现了。派到这个方向的斥候一个都没回去,如果契丹人不是白痴的话,就肯定能猜到,这个方向出了问题。 于是,一队超过三千人的契丹狼骑从百里外的沧州大营出发,朝着这个方向搜寻了过来。野战中,平原上,契丹狼骑无疑是最恐怖的军队。可以说,狼骑宫帐军的装备,武器,杀人技巧,是这个目前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刘凌麾下的修罗营骑兵强大,但人数太少,发展到了现在也不过有五千骑兵。而契丹人虽然那经历了几年与党项人之间的战争,损失了几十万人马,但依然有超过百万大军。而这百万大军,有一半的骑兵。 草原上,向来是不缺战马的。 汉军虽然精锐,虽然善战,但比起契丹人来说骑兵的数量相差太多了。 不只是汉军,中原各国军队,骑兵的数量都不是很多。平原野战,骑兵对步兵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幸好,中原多坚固的大城,骑兵就是再强大,也不可能骑着马直接跑到城墙上去。 沧州是座大城,当初柴荣北伐,就是将沧州作为战略基地的。所以,沧州城里的军事设施很齐备。城里的粮草虽然不是很充足,但足够吃三个月的。只要能守得住三个月,那个时候就是严冬季节了。契丹人来自苦寒之地,人是不怕冷的。但不代表马不怕冷,且粮草也会供给不上来。那个时候,契丹人就会自己退回去。 但是,靠着沧州城里的几千郡兵,五六万百姓,能守得住三个月吗? 卓青战不知道,他虽然坚持死战,坚持不肯投降,但他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他做好了准备,只是那准备,是战死。他是汉人,不会允许草原那些茹毛饮血的野狼到中原大地上来为非作歹。沧州如果丢了,会有多少百姓被蹂躏?会有多少土地被践踏? 那都是他的父老乡亲! 他是大周的官员,是一州之主。他必须负起这个责任! 这也是他的责任。 正如他对自己麾下士兵们说的那样,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将所有人的血性都激发了出来。 “你们愿意做那些强盗的奴隶吗?你们的妻子被淫辱,土地被掠夺,父母被杀害,而你们懦夫一样苟延残喘?” “不愿!” “既然生为大汉民族,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活!” 卓青帝说,大声说:“我们是中原大地的主人,不允许有人来抢走属于我们的东西!” 第四百一十九章 没丢了汉人的脸 卓青战说,既然生为大汉民族子孙,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活。 刘凌还不知道卓青战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说的话却比卓青战多了几分轻松和霸气。他说,以如今大汉的实力,咱们可以到处去欺负人了,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咱们?谁敢来,打回去,还要打上门去。 真不知道,领着千把个亲兵千里迢迢来到沧州外面的刘凌,哪里来得这种自信。 他手里有兵有将,却都不在身边。而且能抽调出来的军队只有二十几万人,大部分还都给了王半斤去抵抗党项人从西面发动的攻势。还有几万人是刘茂,赵二领着在赵州对抗辽国大将离妖那颜的十万铁骑。能调到沧州的军队,充其量就是杨业麾下那几万人马。靠着这些人,纵然沧州城墙坚固,百姓齐心,能挡得住三十万契丹人的攻势吗?虽然沧州现在被契丹人围着三面,南面城门没有堵上,但那是耶律极故意这样做的。三十万大军围不住沧州?那就是笑话了。 围三缺一,这是围城战中很常用的一种手段。给守军留一条活路,这样守军抵抗的时候就不会拼得那么狠了。三十万大军对几千郡兵,其实耶律极完全没必要这样做。但正如刘凌分析的那样,耶律极围三缺一,不是给城里人留一条生路,而是为了放人进去。或者说,是为了引人来。 耶律极知道,那些卑微的懦弱的汉人在面临危机的时候往往能暴发出惊人的力量来。即便两个敌对的人,当有第三方来插手的时候,尤其是第三方还是外人,那两个仇敌都会放下仇恨一致对外。等外敌被赶走之后,两个人还是会掐得死去活来。契丹人占据燕云十六州之后,虽然保持着契丹人的高傲,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已经被汉族渐渐的影响了。契丹贵族都喜欢居住在城市里,喜欢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生活,喜欢汉族女子,喜欢穿绫罗绸缎,喜欢坐轿子。他们已经逐渐不适应了塞北的风沙,不适应了逐草而居,他们不习惯粗食劣酒,这种改变是不知不觉的,连契丹人自己都没有发现。 事实证明,谁占据了中原的花花江山,锦绣天下,谁都会堕落。没有了狼性,他们也会渐渐沦落成羊,他们,曾经最鄙视最看不起的羊。如历史上的契丹人,占据了长江以北的繁华江山之后就逐渐的没有了往日在草原上的那种锐意,当初契丹铁骑在草原上横行霸道的战力也逐渐的退化,从而被后来崛起的女真人接替成为草原霸主,继而被女真人抢走了他们在中原的位置。而女真人在占据了中原之后,他们的堕落速度一点也不比契丹人慢,紧接着就被崛起的蒙古人打了个七零八落。百万金兵,被蒙古十几万骑兵杀了个干干净净。强大的蒙古骑兵,更是创造出了三万人包围二十万金兵,进而全歼的神话。创造这个神话的人叫托雷,铁木真的四子。但是蒙古人比前两个民族腐化的都要快,曾经征服了大半个世界的他们,在醉生梦死锦衣玉食中堕落,元朝的统治只持续了几十年,就被那个放牛娃出身的,伟大的明帝国的缔造者朱重八赶回了漠北。明帝国建立初期,武力之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蒙古黄金家族也是被朱家人打得彻底太不起来头。 草原民族其实对中原文化很仰慕,也很好奇。在他们眼里汉人弱小的如同绵羊一样,但是经济文化却极度发达。而最让他们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看似孱弱的汉族人,在面对外地的时候会表现出那样旺盛的斗志来?党项人抵抗蒙古人,被屠了族,女真人被屠了族,很多地方都被屠杀殆尽。蒙古人解决了世界上几千万人的吃饭问题,方法确实血淋淋的屠杀。可是,他们没有将汉人屠杀光。有人说,汉人万万千千,他们杀得干净吗?事实上,相对于蒙古人在其他地方的血腥手段来说,在中原地区,他们杀得人算是少的。或许,他们也是想看看,这个民族为什么有这样强的反抗意志吧? 汉武大帝时候,有个叫陈汤的校尉,因为大汉使节谷吉被匈奴人杀死。陈校尉带着西域几个国家拼凑出来的军队,过乌孙,进入康居界,至阗池,一战击杀匈奴单于,将匈奴上层几乎杀光后留下了一句千古名言,在后世广为流传。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刘凌知道这句话在后世代表着多么无奈的意思,而他不允许,这种无奈在这个时代再次出现。去他妈的什么稳定最重要,去他妈的什么爱好和平,去他妈的什么不争霸。有人打到家门口了,那就干回去! 国家弱小时期,可以隐忍一些。但依着刘凌的性子,那些屈辱,是要百倍千倍还回去的。 刘凌说,当初北汉并不过三五万的时候,我都敢将契丹人和党项人刷得团团转,现在我手下兵强马壮,难道要反而装孙子? 但是刘凌现在手下没兵,就算他进了沧州城,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独孤锐志出潞州,三万大军一路向北疾行。用了十五天的时间到了太原,这个时候,刘凌也恰好到了沧州。然后,独孤锐志没有在太原停留,补充了给养之后大军继续开拔。过忻州,直奔代州。 代州,是北汉十二州中地处最北的一个州。代州城北二十里,就是契丹人的地盘了。在刘凌设计解决了雨小楼的威胁,再次离船而去,带着五百精兵和监察院的一百多监察卫,从陆路大摇大摆的进了沧州城的时候。独孤锐志也带着他的三万大军到了代州,然后,独孤锐志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独孤锐志留下两万四千士兵,让副将毕俢镇守代州。而他自己,则带着六千精骑,在夜色中北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但是包括毕俢在内的留守代州的人都知道,独孤将军,还有那六千大汉的好儿郎,孤军深入契丹西京道,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独孤锐志去了哪儿,刘凌是知道的。而且,他派那六千精骑进入契丹人的国内,不是去送死的。 当年刘凌拱手将大同送给耶律雄机,以刘凌的性格,会那么心甘情愿?契丹人既然敢来攻我中原,我就打的他疼。疼,就要让他疼的受不了。沧州看似主战场,而刘凌,却将目光放在了辽国的西京大同。可是,如今大同有大辽重兵防守,那六千精骑能干什么?骑兵能攻城吗?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是去攻城的。 刘凌进了沧州,就那么明目张胆的走进去的。而契丹人派出去的三千狼骑,正在汉军船队后面吃屁。徐胜被留在大船上,逗弄着那三千狼骑。这样做也不是什么妙计,而仅仅是,大船靠近不了沧州。这些大船刘凌舍不得丢了,所以要送回后方去。能把那三千狼骑引着走多远就走多远,当然,也走不了多远,杨业那数万大军就在后面赶来。吃掉对方三千人,虽然不多,也是咬下来一层皮。 监察院五处档头柳非惊,在沧州南门,恭敬的将汉王刘凌迎接进城。这六百多人的队伍没打大旗,也没亮出身份。契丹人的斥候肯定是发现了他们的,但是区区六百人,能有什么作用呢?而且,耶律极可不相信,中原汉人的那些大人物,有谁敢带着这么点人就跑来沧州送死。与柳非惊一起迎接刘凌的,还有沧州郡守卓青战。而被柳非惊强掳来的庞准,则可以回避了,并没有出现。或许,他是觉得身为大周的臣子,不应该迎接大汉的往吧。又或者,他不过是败军之将,没有脸面出现? 刘凌进入沧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散步消息出去,就说大汉之王刘凌,如今正带着二十万大军从魏州赶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沧州。 散步消息这种小事,监察院的人办起来还是很有效率的。 对于刘凌这样的安排,柳非惊想到的是汉王殿下是要隐藏行迹。而卓青战想到的则是,这个刘凌很狡猾。靠着这么一句流言,就能将契丹人的攻势缓几天。 耶律极围困沧州,之所以这么久还没有总攻,他就是要看看,会引来几个汉人中的大人物。 既然刘凌已经来了,他还在乎多等几天吗? 如果刘凌真的带着二十万大军来了,沧州还重要吗? 一座城而已,从一开始,耶律极的目光就没这么浅,目标就不是这么小。 “大周沧州郡守卓青战,见过汉王殿下。” 卓青战躬身施礼,但不谄媚,不卑微。刘凌第汉王,虽然不是他大周的王,但按照规矩,他还是要行礼的。而且,刘凌是一位强者,卓青战施礼,并不丢人。 刘凌没有搞什么礼贤下士的虚伪,没有去双手将卓青战搀扶起来,也没有连连感慨说:“公真乃江山社稷之良臣,真英雄豪杰也。”之类的废话。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卓青战一眼,点了点头,说了九个字。 “你很好,没丢汉人的脸。” 九个字,简简单单,却令人莫名心动。 没丢了汉人的脸。 第四百二十章 敲打一下 刘凌到了沧州做的第一件事是命令监察院的人将他的假行踪消息宣扬出去,而他立刻做的第二件事很简单,就四个字,喧宾夺主。 “重深。” 刘凌很自然的叫着卓青战的表字。 “在,王爷有何事?” “城中可战之兵还有多少,有百姓多少?羽箭,滚石,粮草辎重够用多少时日?” “城中还有可战之兵三千四百余人,前阵子契丹人攻的并不猛烈,郡兵伤亡了六百多人。城中百姓,登基造册的数目是五万三千六百一十七人,但自显德六年开始不断有百姓出走,现在城中百姓在四万两千人左右。库存羽箭三十万零一百只支,百发百中的话,刚好能将契丹人杀光。城墙上的防御准备还算充分,城外本有一座采石场,契丹人南下之前石头能搬的都搬进城了。大周显德三年的时候,陛下……先皇北伐曾将沧州作为基地,调运来大批粮草。如今库存的粮草,按五万人计,坚持三个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卓青战是个文官,在这些数目上的事还算清楚。难得的是,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刘凌很欣赏他这种态度,一个文人,能有这份气度血性,很难得。 刘凌点了点头道:“自即日起,城中守军百姓,皆听我号令,有问题吗?” 卓青战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道:“王爷威名远播四海,论武功谋略,卓某是万万不及的,就算将沧州城内的守兵百姓尽皆交予王爷也无不可。但,卓某有一个条件,否则请王爷恕卓某难以从命。” 刘凌笑了笑,不在意卓青战的态度。 “说来听听。” “沧州城头,大周之旗帜不可变!” 卓青战大声说道。 赵霸往前走了一步,拦住卓青战面前怒斥道:“大胆!王爷所到之处莫不臣服,如今王爷人到了沧州,这里便是我大汉的领土,便是王爷治下一城。你好大的胆子,再敢多言一句,小些某家手里的陌刀无情!” 赵霸的手虽然伤了,但依着他的倔强勇武的性子,要他舍了刀是万万不能的。手上还包着布,关节才被监察院的医者治疗过,他就抓起了刀,真真是刀不离身。 卓青战轻蔑一笑道:“难道王爷麾下大将,多是此类鲁莽粗鄙之人吗?” 刘凌笑了笑道:“你不必以言语激我,你的条件本来也无不可。外敌当前,这沧州城悬挂什么旗子重要吗?便是挂了你大周的旗子,过些时日,我还是要给你摘下来的。” 他缓步走上城墙,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契丹营帐说道:“看到那狼旗了吗?再过些日子,那狼头旗子我也是要撕了的。到时候天下只有一个旗子在城头上飘,那就是我大汉的龙旗。” 他笑了笑道:“便依了你又有何妨?只是有一个问题,我来问你。” 卓青战被刘凌的话说得心潮澎湃,知道面前这人浑身上下透着的自信甚至狂傲并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这当今中原之天下,惊采绝艳者,为刘凌一人而已。裴战,看似不可一世,却也逃不出刘凌的算计。没有消耗汉军一兵一卒,裴战四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这是何等的气势滔天? “王爷请问。” 刘凌笑容平和,语气平淡:“你执意在此等小节上紧抓不放,是想表达什么?你乃大周之纯臣,还是你心中不服?” 卓青战心中再次一颤,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刘凌那张淡然的脸。不等他回答,刘凌淡淡的说道:“一,你不是一个纯臣,若你是纯臣,就不会答应将城防交付于我,却在旗子这样末节上不放手。丢了大局,只求小节,和纯臣相悖千里。第二,你亦不是心中不服,本王的战绩成就,你此生也无法企及。你想保住沧州,就必须将指挥的权利交给我,而你这么做,只是在……” “求名而已。” 刘凌微笑着,却字字诛心。 “你不过是想求个好名声而已,至于为何要求名。” 刘凌淡淡的说道:“是因为你想引起我的重视,你想让我注意到你,在我的心里,留下你的伪装出来的纯臣的大义的影子来。你不是纯臣,大义还是有的,你只是想……投靠我。” 刘凌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吧,什么大周的国旗。在你眼里,其实一文不值吧。你这个郡守不是大周朝廷封的,跟柴荣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你这个郡守是赵铁拐给你的,赵铁拐死了,成德军完了,如今的中原你能投靠的也不过是两个人,裴战与我。裴战是成德军的死敌,再者裴战已经被我踩得没有还手的余地,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收起你的虚伪吧,若是想跟着我,就拿出你的本事来。” 卓青帝脸上微微变色,不言语,不反驳。 “自今日起,沧州要挂旗子,就挂我大汉的旗子。若是你心里觉得有些不好受,你可以理解我,这个汉,是大汉民族的汉。” 刘凌淡淡的瞥了一眼卓青帝身后那些按刀的郡兵,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城墙远处走去,再也不理卓青战。卓青战回身,让那些郡兵收了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跟在刘凌的身后追了上去。 赵大看着卓青战的背影笑了笑,一脸的春风拂过。他负着双手,施施然,悠悠然,不紧不慢的跟着。监察院的黑衣监察卫前后护卫着刘凌,他们的目光平平淡淡,但是每当他们的视线扫在那些郡兵们身上的时候,那些郡兵都会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冷。这些黑衣人身上那种阴寒的气息太重,重到似乎空气中的燥热都被赶走了。 刘凌顺着城墙走了一段,看着外面契丹大营的布局,也看了沧州城的布防情况。对于卓青战的能力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可以说,城防布置的很稳妥,中规中矩。城墙上堆着很多沙袋,看来是打算将城墙一段一段的割开。这样做对于防御来说很有效,即便有敌人攻上城头,也会很难再前进一步。城墙被分割开,没前进一步都必须攻打下一段壁垒。当初汉军防守玉州的时候,就是靠着这样的顽固的防御坚守了一个多月。 “你很好。” 刘凌今天第二次如此评价卓青战。 卓青战躬身道:“谢殿下褒奖。” “就事论事而已,对了,告诉你手下的士兵,南门重点关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会有人来的。” “是殿下的援军?” 对于敢于只身来到沧州的汉王殿下,卓青战不能不佩服。若是换了他的话,身处汉王之高位,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会以身犯险的。不过以对于刘凌这个人的分析来看,刘凌此前也一直没有如此冲动过,他万金之躯,怎么会如此轻率?所以,卓青战几乎可以确定,刘凌必然是带着大队人马来的。至于为何没有看到大军,或许是刘凌将大军布置在外以为妙手吧。但是刘凌接下来的一句话,击碎了卓青战的幻想。 “我的人马,最少还要四天才能到。而且,不会超过四万人。” 刘凌回头看了卓青战一眼,眼神中带着笑意。 “失望了?不过现在你倒是有个机会,若是你真的一心求扬名天下的话,现在可以派人杀了我。杀了我,你的名气一定很大很大。” 卓青战身子一颤道:“属下不敢!” “属下?” 刘凌哈哈笑道:“孤允了。” “下令,将所有重弩都调集到北门来,东门,西门,无需太多人马,每门只需留下三百兵卒,多立旌旗虚张声势即可。将兵力尽量调到北门来,分作三队,一队,二队,各千人,轮换守城。三队八百人,为预备队。非我将令,预备队不可上城厮杀。预备队平时的任务是……组织城中百姓,以湿泥将房顶覆盖了,以防敌军以火箭烧成。再有就是,收集城中百姓每日排泄的粪便。” “粪便?” 卓青战抬起头,不解的问道。 “嗯,架起大锅来熬,熬熟了,就喂给契丹人吃。” 卓青战咧嘴,心说汉王果然威武。 “这次我带来的几辆马车,上面是连发火弩车,但……不到万不得已,先不要动用。” 卓青战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 “另外,组织城内的青壮百姓,交给我带来的监察院的人去训练。就算练不成精兵,也要让他们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有人教他们,总比没人教强。我的人马要分兵驻扎在城外,沧州城以后会危机重重。虽然我不愿意让百姓们上城来流血,但……危机关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属下明白。” “还有一件事,你现在就去做。” 刘凌转过身,看着卓青战说道:“给黄河以北,甚至开封写信求援。将契丹人南侵的消息散布出去,民间多血性男儿。就算你原来的老东家周国军方没人敢来,河北大地上,好汉子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园被草原狼破坏!能写几封就写几封,别顾着什么身份,也别管写给的那人是敌人还是朋友,现在……已经不必考虑那些了。” “属下这就去办。” 刘凌挥了挥手说道:“沧州的旗子依着你,还挂大周的国旗。原因无他,我还不想让耶律极知道我来了。” 卓青战小心翼翼的看了刘凌一眼,心中震动。既然不打算换旗子,那刚才就是为了纯粹的敲打我? 卓青战有些无语,似乎……自己在这个大汉之王面前,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第四百二十一章 皆有矛盾 就在刘凌进入沧州之后两个多时辰,契丹人发动了一次对沧州的骚扰性攻击,也可以说,试探性攻击。契丹人知道有人进了沧州,虽然人数不多,也没有打着旗帜,但总得试探一下看看沧州的反抗如何,若是真有大人物来了的话,应该会有什么马脚露出来。 还是老办法,契丹人围了东,西,北三门,却只攻打北门一处。见城门上没有多出什么旗号来,而且从观察来看,三个门的防御力量几乎没有变动。契丹人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所以依然以北门为重点展开了攻击。 正如刘凌分析的那样,耶律极是个极其自信的人,自信到有些偏执。别说三门围攻,就是四门围攻契丹军队也有这个实力。但正是因为众寡悬殊太大,正是因为契丹人有实力破城,虽然耶律极的太子地位已经不保,虽然这位南面宫大王在耶律雄机那里已经渐渐的失去宠爱,但他依然是骄傲的。 目前来说,耶律极还是大辽国第二人。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英明神武的耶律雄机陛下,就是他的身份最贵重了。当然,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太子的位置就要让给弟弟耶律德光了。如果耶律雄机身体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耶律极也相信,再过十年,耶律德光的太子地位或许又要换人了。归根结底,不是他耶律极不够出色,也不是耶律德光不够出色,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父亲还不打算从皇帝的位置上退下去。现在他们多了一个三弟,或许再过几年还会有个四弟,谁知道将来的皇位传给谁?他也好,耶律德光也好,其实都不过是个弃子而已。因为他们的父亲还不服老,还不想退,所以他们只能退。 这就是有个光芒耀眼的老爹的悲哀。 耶律极是在不久前才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因为在不久前,他刚刚有了一个三弟。而那个才刚满月的小家伙,一出生就被封了王。一出生就是王,那再长大一点估摸着封个太子也不算太离谱吧?而那个时候,自己和二弟,或许已经拼了个你死我亡两败俱伤,在父亲眼里,就算自己和二弟都拼死了,他也不会感觉到悲伤吧?如果……如果真的是选择了老三的话,父亲的皇位,就还能再坐几十年。 耶律极每每想到这里,都会苦涩一笑。 表面上看起来,他这次是来争功的。他这次领军南下,是为了尽力维护住自己太子的地位。为了抗衡二弟耶律德光咄咄逼人的态势,是为了能够最终继承坐上那把椅子的权利。但,只有耶律极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为了逃避。他不想看到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的,贪恋着那把椅子的……父皇。 他怕,如果再看到那个人,那双眼睛的话,他会疯掉。 其实……他之所以不急着攻克沧州,并不仅仅是因为想抓一条大鱼。而是因为,他对于手下这三十万雄兵的控制力还不够!他好不容易攥住兵权,好不容易独自领兵南下,他还会回去每天在那个人的阴影下提心吊胆的活着吗?他不会,纵然打下了南方的花花世界锦绣江山,他也不会回去的。他要逃出来,然后自己建立一个属于他的,以他为尊的世界。 他要控制军队,就需要时间。这三十万大军,有二十五万是他的父亲伟大的耶律雄机陛下派给他的。一是来打仗的,二,也是来监视他的。他要消化掉这二十五万大军,需要很长的时间。这次南征,他并不需要速战速决。拉拢那些他父亲派来的将军们,耶律极有手段也有信心。人所求的无非就那么几样东西,金钱,权势,美女。 耶律极在幽州经营了那么多年,他手里有足够的金钱。也有的是从各地搜罗来的美人儿,包括金发碧眼的西域女人。甚至,还有从南蛮子手里买来的蛇女。至于权利,他相信自己能给那些将军的,绝对比他父亲给的多。一旦真的建立了一个崭新的国家,那么他手里有的是封赏可以甩出去。他可以封王,可以封公侯,可以给那些将军们最高的荣耀。对于武将来说,开国功臣这四个字的诱惑力,是很大的。尤其是,目标还是中原那一整片繁华似锦的如画江山。 可喜的是,在他的金钱美女和空头许诺的诱惑下,耶律雄机派来的将军们,在这段时间已经有几个人选择站在他这边了。他劝说这些将军们的言辞很恳切,也显示出了他一直以来保持着的仁者的名号。他说,我不想对抗父亲,也不想手足相残,但是我也不想死,所以我只能远走他乡,去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现在,有三十万大军这样强大的实力,实现建国的梦想并不遥远。一旦建立了国家,你们,将获得什么样的地位?自己想想吧,那就陛下永远不可能给你们的。 很多人动了心,也有一些人持保守的态度。 毕竟,那个叫耶律雄机的男人,在契丹人心目中的地位太崇高了。他就好像一座雄伟的山峰,一直以来都沉沉的压在每个契丹人的心里。那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没有人能从那座山下逃出来。 但是,很显然,耶律极并不这么认为。 他不认为那个男人是神,而仅仅是一个攥着权杖不肯撒手的老不死的而已。只不过,这个老不死的现在并不老,而且很有力量。 耶律极知道这些将军们当中,必然有父亲派来的人,但是他不怕,因为他懂得什么叫分化。只要拉拢了其中一个人,其他人,还会艰难吗? 今天的攻击其实没有什么针对性,而是一次例行公事而已。这次南下的三十万大军,有很大一部分是新兵。虽然草原人没有新兵之说,但因为长期以来的定居生活,很多契丹人已经不是天生就熟悉马背了。他需要练兵,让那些新兵去感受什么叫做战场,什么叫做血腥。再者,草原人不适应攻城战,他们是娴熟的骑手,野战之王,但攻坚战对于他们来说还需要学习和适应。 沧州,在耶律极看来,练兵场而已。 今天进攻沧州的人马在两万人左右,但率先发动攻击的只是三千契丹步兵。契丹人的步兵,并不如何强大。草原民族重骑兵而轻步兵,他们喜欢来去如风的感觉。没有战马,他们不习惯。 领兵作战的是契丹郎将霍彦,这个人,是耶律雄机派给耶律极的得力助手。 这个人虽然并不是辽国上将,但那不过是因为此人资历尚浅,这个人的能力深得耶律雄机的喜欢。悍不畏死,草原人喜欢这样的汉子。 站在耶律极身边一同观战的,还有辽国大将耶律延奇,大将耶律真。这两个人,都是契丹军中赫赫有名之辈。在与党项人的战争中,这两个人都是每战屡有斩获。辽国有名的大将有数十人,其中最有名气者,被人称之为五虎大将。耶律真,耶律延奇是五虎之二。另外三人是,大将韩延寿,大将离妖那颜,大将萧密。站在耶律极身边的另外一个身穿儒衫的老者,看起来文质彬彬颇有道骨的人,是辽国南面宫总汉儿司事韩知古。一个大名鼎鼎的,在辽国身居高位的汉人。 这次南征,契丹五虎大将来了三个。耶律真和耶律延奇在耶律极麾下。而大将离妖那颜,则独自领军十万攻赵州。离妖那颜这个人,很厉害。当初,刘凌在将给大辽的岁贡抢回去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县城守军的小小郎将。不入流的小人物,上不了台面。短短几年之后,他已经是大辽五位军神之一了。不过离妖那颜这个人,之所以没有跟着耶律极在一起,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他是二皇子耶律德光的人,但,他正式上位,确实耶律极赏给他的。 或许,正式因为这个缘故,耶律雄机才会让他独领一军吧。 耶律真在辽军中的威望很高,他的年纪虽然已经五十出头,但身体康健,犹能舞动百斤铁枪,一把弯刀更是用的炉火纯青。相对于耶律真,耶律延奇是在与西夏大战中才逐渐崛起的新生代代表人物。这个人才刚过而立之年,正是雄武的时候。在军中,论武艺的话,五虎大将中只有萧密能胜他一筹。 这次辽军南下,出其不意。但是正因为这样,他们的准备并不充分。尤其是缺少攻城器械,如攻城锤,云梯这类东西,都是到了沧州之后耶律极才命人连夜打造的。若不是如此,辽军南下也瞒不过监察院的密谍。 新砍伐的树木做成云梯,很显然,在重量上略沉重一些。没有砍干净的枝桠上,有的地方还挂着翠绿的叶子。 三千契丹步兵,迈着整齐的步子,扛着云梯,推着攻城锤,缓慢的,沉重的朝沧州城压了过来。 郎将霍彦,站在军阵之中,冷冷的注视着他手下的三千儿郎。他是骄傲的契丹将军,所以,他对于南面宫大王耶律极这些日子以来消极的攻势有些愤慨。他不管耶律极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只是不能忍受一座小小的沧州城阻挡住三十万雄兵南下的脚步。 第四百二十二章 耶律极的手段 三千契丹步兵,在进入守城士兵的弓箭射程之后开始加速。再慢慢悠悠的列着方阵往前走,那就是集体自杀了。队列前进,一支重弩射过来足够穿死十几个人的,甚至几十个人。契丹人在战场上不怕死,但也不会送死。 刘凌已经下令将其他各门安置的弩车都调过来,但因为时间仓促,还没有全部运过来。而即便运过来,在契丹人的强攻没有到来之前,刘凌也不会将全部重弩都暴露出去。刘凌命人寻了把椅子,就坐在箭楼里看着卓青战指挥守城。这样小规模的战斗,刘凌还不至于跑出去亲自指挥。 还有就是,既然卓青战是想表现自己,那刘凌也不能小气的不给他这个机会。 “重弩,瞄准攻城锤,不要急着射出去,左一重弩,试射测定方向距离,其他重弩,调整后齐射!” “弓箭手准备,二百五十步以外,抛射一轮。” 卓青战在城墙上来回走着,不断的大声下达着命令。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从一个文人变成了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那些装备并不整齐的郡兵,刘凌心里也是忍不住一声叹息。 真不知道,赵铁拐当初怎么就让卓青战做了个郡守。这个人,用在那些杂务上有些糟蹋了。 一个人的锐气,总是会被太多的琐碎小事磨灭一些的。难得的是,几年的文官生涯,卓青战似乎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一身所学。他是文人不假,还是大周显德四年的殿试榜眼,他不会武艺,虽然腰间也曾佩剑,不过是文人的一种姿态一种风尚而已。说他手无缚鸡之力有些过分,寻常的农夫三五个还是近不了他的身的。但是比起真正的武将来说,他就差得太远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于军事上的指挥能力,虽手无寸铁,胸中却有十万兵。 三百步以外,左一的重弩车发射了第一支重弩。长达三米,如壮士手臂粗细的重弩呼啸而出。重弩箭带着风声,迅疾如雷的射向一百多契丹步兵推着的攻城锤。稍微偏差了两米多,连续钉死了三名契丹步兵之后,那支重弩箭插在了土地上。这一箭之后,所有的操作重弩车的沧州郡兵们开始迅速但不慌乱的调整弩车,没过多久,北门安放的九架重弩车全部调整完毕。 攻城锤太过沉重庞大,不易改变前进线路也很难加速,所以重弩车调整之后,随着卓青战的一声令下,九架重弩车齐齐发威,九只重弩箭如同九条怒吼的黑龙,直奔那巨大的攻城锤而去。当当当的连续九声鸣响,九只重弩箭竟然全部命中。只是,包裹着铁皮的攻城锤太过坚固了,九只重弩箭竟然只是将攻城锤砸得摇晃了几下,一阵木屑纷飞,攻城锤却并没有被击毁。 不过,推车的契丹士兵就遭了殃。九支重弩箭过后,被弹射后射死的契丹骑兵竟然多达五十几个人。而剩下的人,显然是无法继续将攻城锤继续推动的。百夫长命令手下士兵冲上去推车,就在这个时候,两百五十步之外,沧州郡兵弓箭手的第一轮抛射也洒了下来。 一瞬间,就是那么一瞬间,攻城的契丹步兵就好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他们身上的皮甲挡不住从天而落的羽箭,而他们的步兵盾的防御效果也不是那么好。崇尚进攻的草原人,本来对这种东西就没有什么喜爱。而为了增加速度,契丹步兵的单兵盾牌做的比中原军队的盾牌要小一号。 幸好,三千人成散兵队形攻击,队伍不是很密集,第一轮抛射虽然杀死了百多名契丹步兵,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影响不大。在这一刻,契丹步兵将奔跑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对他们来说,快与慢的意义并不怎么重要。快了,到了城下的话等着他们的是汉人士兵砸下来的沉重的石头,还有那种令人心悸的狼牙拍。而慢了,他们会被汉人的弓箭手盯上,然后一个挨着一个钉死在地上。 扛着云梯的士兵们,疯狂的往前冲,他们遭受到了弓箭手的重点照顾,伤亡率远比其他地方要高。 “平射,放箭!” 卓青战大声命令道。 数百名弓箭手将步弓放平,第二轮箭雨呼的一下子放了出去。郡兵的装备虽然不如正规战兵,但是配备的步弓却是一样的。他们匮乏的是整套的铠甲,有的士兵甚至都没有单皮甲护体。还有就是,他们的武器也无法和正规战兵相比。就连标准的大周制式横刀他们都不够人手一柄的,很多士兵用的都是城里铁匠们打造的兵器。家里贫穷的人,甚至打造不起兵器,只好在木棍的前面按上一个铁枪头。在这个时期他们这样的兵器显然看起来很简陋很寒酸,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以后的时代,这种被称作枪的兵器逐渐占据了中原士兵装备的主导地位。 羽箭如泼水一样射出去,从城墙上往下看,一道道黑线笔直的飞出去,将一个有一个穿着厚皮甲的契丹士兵钉死。但是,毫无疑问,更多的羽箭落空了。真如卓青战开玩笑说的那样,百发百中刚好消灭掉所有契丹来犯之敌,那对于沧州郡兵来说绝对是一件最最美妙的事。 除非他们是天兵天将,不然这永远都只是一句笑谈。 付出了几百具尸体之后,契丹步兵终于冲到了城下。到了这里,其实地狱的大门才真正敞开。 一块一块沉重的石头,被沧州郡兵们从城头上砸下来。石头砸在契丹士兵的头颅上,那头颅立刻就会好些被重锤砸碎的西瓜一样爆开。红的,白的,四处乱飞。脑浆子和血液涂抹在石头上,而石头则代替了头颅镶嵌在肩膀上。奇怪的是,找不到了脖子。 一块石头砸在一名契丹士兵的左边肩膀上,嘭的一声,他的半边身子就好像血糊糊一样爆开,半边肩膀连着手臂,被并不锋利却沉重的石头切下来,没了手臂,腋下的肉被齐齐的撕下来,白森森的肋骨露了出来,能从中看到还在跳动辄的心脏。他还没有死,哀嚎着,在地上艰难的爬着,也不知道是在寻找被石头砸碎了的手臂,还是想逃离这个血腥的地狱。又一块石头落下,正巧落在他的后背上,一瞬间,他的人被砸得往后弯曲了过去,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活着时候永远也做不出来的往后对折的动作。 石头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没有变短,而是变长了。 恐怖的杀人武器狼牙拍被守城的郡兵狠狠的放下来,布满了几尺长的狼牙钉,砸落下来之后狼牙拍甚至能将下面的契丹士兵钉成筛子。有时候狼牙拍被拉起来的时候,上面还挂着被钉死的契丹人的尸体。 城下几米的地方,成为修罗屠场。 攻城的人数虽然不是很多,只有三千人。但是守城的郡兵也不多,按照刘凌的吩咐,第一队一千人在城墙上防守,而除去弓箭手之外,负责用其他手段杀敌的士兵只有五六百人。而此时,随着霍彦的一声令下,两千骑兵蜂拥而出,在城下来回横向奔驰,不断有羽箭朝着城墙上射击。草原人的骑射之术甲于天下,当然不是浪得虚名的。骑兵们移动速度快,城墙上的弓箭手对他们的伤害微乎其微,而他们对城上郡兵的打击则是沉重的。没有办法,卓青战命令弓箭手退后。 对于敌军的骑兵,他能用的手段不多,但幸好,他还有重弩车。 操作重弩的士兵在卓青战的命令下,开始重点打击那些来去如风的骑兵。巨大的重弩射出去,能将骑兵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而此时,损失一百多人之后,推着攻城锤的契丹士兵终于也到了城门外。 一大锅滚油从城上破了下去,当头浇在最前面十几个契丹士兵的身上。这些士兵立刻被烫的嗷嗷叫了起来,满地打滚。有同伴伸手去拉倒地的士兵,拽着那人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却只吃拉下来一层人皮。 卓青战不怕攻城锤撞击城门。 既然耶律极非得围三缺一,那卓青战就不必客气。除了南门之外,其他三门,其实都已经被他下令堵死了。 负责撞门的士兵推着车,开始撞击城门。巨大的撞击力下,似乎连整座城都开始摇晃起来。灰尘,泥沙欶欶的掉落,城下的契丹人不但被灰尘落满了身上,也被城头砸下来的石头和羽箭大量的杀伤。 虽然只是一次佯攻,但毫无疑问,战争从来都是惨烈的。 霍彦冷冷的看着手下士兵们艰难的攻城,看着麾下士兵一个一个的战死,其实他的心里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在恨。 连续三次试探性进攻了,都是他麾下的人马在冲杀。这是为什么? 因为耶律极,太子殿下,皇帝的儿子,想让他变成孤家寡人。 他不是耶律极的嫡系,他是耶律雄机陛下亲自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耶律极想干什么,他心知肚明。但是,他有办法拒绝吗? “将军!” 传令兵快速的跑过来,单膝下跪后说道:“大王令,将军今日务必攻破北门!” 霍彦猛地站起来,一脸怒容,回头看向远处坐在雕花椅子上,品着西域美酒的南面宫大王。 第四百二十三章 嘴角上扬的悲伤 一次试探性进攻,已经压上去了五千人马,这还不够吗?而且死伤已经超过千人,又不是真的想把沧州城打下来,死得人还不够多吗? 霍彦从耶律极远远的冷冷的投过来的视线找到了答案,不够!霍彦知道南面宫大王是打的什么算盘,自己不是幽州嫡系,而且大军刚到沧州之后南面宫大王就派人给他送来了满满一箱子金银珠宝,还有一个据说来自西域的金发碧眼的美女。霍彦不是一个莽夫笨蛋,他自然是知道耶律极为什么要拉拢自己的。可惜,他在耶律极身上看不到一点光明的希望。伟大的耶律雄机陛下,是不可战胜的。 所以,他将那个说客礼貌的送出了自己的大帐,然后派亲兵抬着箱子,扛着美女,原封不动的又给耶律极送了回去。当天晚上,耶律极亲自到了他的大帐。很出乎预料的,耶律极并没有委婉的劝说,而是直接道出了他的打算。对于耶律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霍彦着实的被吓了一跳。 霍彦保证不会检举揭发耶律极这种背叛行为,但也不会答应耶律极放低身份的请求。其原因,是因为他知道耶律极绝对不会成功。毫无疑问,耶律极勾勒出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结局,一个崭新的充满了希望的国度。很诱惑,很令人振奋,但不切实际。 所以,虽然霍彦给出了保证,但是他知道耶律极肯定会记恨他。这几次试探性或者说自杀式的进攻,都是他麾下的人马来进行的。他明白耶律极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耶律极是想把他的麾下的人马都拼光,让他成为孤家寡人,让他成为耻辱。 但霍彦又能怎么样呢? 耶律极是南征大元帅,军事行动耶律极一言而决。他不过是个郎将,虽然麾下两万雄兵,但他无法反抗。 他看着耶律极,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缓缓的转过身子,霍彦吩咐亲兵道:“下令,全军压上!” “将军!咱们营只剩下不足一万人马了,已经压上去五千,还有四千多弟兄,难道南面宫大王是要把咱们营赶尽杀绝吗?!” 亲兵愤恨的说道。 “闭嘴!再有妄论是非,动摇军心者,斩!” 他回身冷冷的看了一眼后队那一万人马,那是大将耶律延奇的部下,这次攻城,因为他麾下营的兵马已经损失过半,耶律延奇从他部下拨了一万人交给霍彦指挥。霍彦知道耶律延奇是没有那份好心的,这一万人,与其说是来帮忙攻城的,还不如说是监视和督促他的。耶律延奇和耶律极之间的关系,他心知肚明。 “你们都是草原上的雄鹰,都是我最得力的部下,南面宫大王不是要拿下沧州吗?那今天就给大王看看,我麾下的孩儿们有没有这个力量!将狼头大旗插在沧州城头上,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男人!” “是!” 亲兵咬了咬牙,跃上马背,纵马宣令:“将军有令,全军压上!” 霍彦麾下的士兵虽然都有抵触情绪,但是他们还是选择服从命令。契丹人的军规十分的严厉,不听从号令者,不但杀无赦,还要株连家人。原本契丹人好战,且性子粗野,但在耶律雄机的铁血手腕的整顿下。契丹人的军纪很好,很严肃。 剩下的四千人都是骑兵了,用骑兵去攻城,这简直就是送死。 “下马!” 霍彦从马背上跳下来,大声命令道。 四千骑兵整齐的跃下马背,站成整齐的队列。 “孩儿们!南面宫大王说今天要拿下沧州送给陛下做礼物,这份献给伟大陛下的礼物,将由你们来亲手创造出来!你们的命,我的命,都是陛下赐予的。纵然战死,也没有怨言。你们都是我大辽的好儿郎,你们惧怕城墙上那些汉人射出来的绵软无力的弩箭吗?” “不怕!” “杀光他们!” 霍彦振臂一呼:“拿下沧州城,金钱,女人,都是你们的!” “杀光他们!” 四千舍弃了战马的骑兵,一手持弯刀,一手持圆盾,在霍彦亲自率领下朝着沧州城冲了过去。此时,开始压过去的那数千人马已经在树立云梯了,但是沧州军准备充分,云梯才立起来就被他们用长长的挠钩推到。石头不断的砸下来,狼烟拍一次一次的落下,城下的死尸已经越堆越高了。血渗进大地里,将大地染成了黑色。 契丹人不擅长攻城战,而且这次南下准备并不十分的充分,所有的攻城器械都是到了沧州后才打造的,尤其是,他们缺少攻城的重武器,抛石车。但这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而已,士兵们或许不知道,但是霍彦知道,辎重营里有抛石车,而且,还是一种叫做抛石机炮波斯人发明的威力巨大的武器。这种抛石机炮,可以将三百斤的巨石抛射出五百米远,对于攻城来说绝对是威力巨大的杀器。 波斯人在投石车上的研究确实很先进,他们所制造的抛石机炮,比中原现在正在使用的人力抛石车的威力要大很多。 但是霍彦同样知道,耶律极是不会将那种威力巨大的抛石机炮交给他使用的。就在后营里,高金聘请来的那些波斯人正在大帐里饮酒作乐。来自奚人部落的娇美的女人,正在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那些可恶的家伙。 霍彦无法抗拒耶律极的命令,他只能用最惨烈的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骄傲和怒火。 军人,自当战死沙场。 但是,他心里却是憋屈的。 霍彦抽出弯刀,指着沧州城喊道:“杀光他们!” 四千契丹骑兵,放弃了战马,用自己的双腿奔跑着,朝着沧州城冲了过去。南面宫总汉儿司事韩知古淡淡的看了耶律极一言,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却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其实想告诉耶律极,这样做,是不对的。他想告诉耶律极,对于霍彦这样忠义之辈,不能轻易的拉拢就更要示之以恩,表达自己宽宏的胸怀。而不是这样,把他往死路上逼。韩知古是南面宫的汉人宰相,他的命运早就跟耶律极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知道耶律极其实是个心胸狭窄的刚愎之人,也知道,这样的人是不容易被劝说的。只有让耶律极吃一些亏,他才会长记性。 韩知古虽然不赞同耶律极的做法,但也不认为将霍彦的部下都驱赶着送死,并不是一件很令人不能接受的事。而且,作为一个汉人,虽然他在耶律雄机和耶律极那里都有着一定的地位,但他很明白,那些契丹皇族其实心里还是看不起他的。 终于,有一架云梯稳稳的立了起来,契丹士兵们顺着梯子登上了城头!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契丹士兵们嗷嗷的叫着,疯了一般的顺着云梯往上爬。但是,很快,率先登上城头的契丹武士,就被卓青战派来支援的郡兵们合力杀死。尸体从城墙上推下去,砸死了一个抬着头仰望的契丹士兵。 很快,第二架云梯也立了起来,一名身手高强的契丹武士登上城头之后,用弯刀杀开一条血路,将梯子死死的护在身后。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契丹士兵爬了上去,挥舞着弯刀加入战团。 城墙上的壁垒还没有堆好,所以一旦契丹人占据了城墙之后,很快就能攻到城门附近顺着马道杀下去,若是城门失守的话,凭着城里这几千残兵,沧州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 卓青战挥舞着令旗,第二队士兵的一个旅率,但这一百名生力军朝着那个缺口杀了过去。幸好只有这一架梯子稳稳的立着,冲上城头的契丹士兵并不多。在这一百名郡兵的剿杀下,十几个契丹武士很快就被杀死。那名旅率冲上去一脚蹬在云梯上,那云梯摇晃了一阵却没有倒下去。那名旅率大声呼喊着士兵们一起推倒云梯,一名契丹士兵刚好爬上来,一刀捅进了那旅率的胸膛里。那旅率低头看了看胸口上露在外面的弯刀,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握刀的契丹士兵,忽然大喊一声,向前一跃,抱着那名契丹士兵从城头上直直的摔了下去。两个人抱着才掉在地上,一群契丹士兵围上来,也不管下面还有一个自己的同伴,十几把弯刀疯了一样的劈砍下去,没有多久,两个相拥在一起的敌人就变成了一大滩肉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契丹人的骑兵还在来回飞驰,不断的用弓箭压制着城墙上的沧州军。第一队守城的郡兵死伤已经超过四百,很多地方都出现的豁口。卓青战平静的注视着战局,却没有再挥旗召唤第二队士兵。他知道,如果第二队人上来的太快,死的也会很快。他还在等,等更多的契丹人杀上来才能将第二队人压上去。 刘凌叹了口气道:“文人用兵,总是差了些火候的。” 他站起来,抽出自己那柄湛蓝色的锋利的巨大的弯刀,躬身,低头,双腿上的肌肉瞬间隆起,然后,他的人就好像一只盯准了猎物的豹子一样,迅疾如雷的冲了出去。 霍彦已经冲到了城墙下,他指着城头喊道:“杀上去,那些两脚羊不堪一击。” 他回身招呼亲兵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一起上城,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的亲兵队正身子软软的缓缓的到了下去。在他的胸口上,露出一小段弯刀的刀尖。没错,是弯刀。 霍彦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刚举起弯刀,一柄同样锋利的弯刀从他的身后刺了进来,将他的心脏轻而易举的切开。霍彦怔住,缓缓的回身去看,他认得,从背后偷袭自己的那人,是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护卫。 噗,前面的护卫一刀割断了霍彦的咽喉,然后一转身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城下城上的战况依然惨烈,刘凌持刀杀入战团,一柄魔刀翻飞间,上了城墙的十几个契丹人很快就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上染着血的契丹人悄悄出现耶律极身后,俯身在耶律极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 耶律极的眉头一挑,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深切的悲伤:“命令大将军耶律延奇的人马出击,无论如何也是要将霍彦将军的尸体抢回来的。他是大辽的军人,总不能让他的尸体被那些两脚羊侮辱了。” 语气都带着悲伤,真挚而深情,只是,为什么,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第四百二十四章 传音入密关风月 论定力,三个卓青战也比不上一个刘凌。卓青战都能坚持着不让预备队上去,为什么刘凌却忍不住持刀自己杀了上去?就算是刘凌想要表现自己,迅速的将那些沧州军郡兵拉近自己身边,也不至于亲自杀上去,只需派自己的亲兵上去也就足够了。毕竟,他是大汉之王,千金之躯。 这是为什么? 卓青战能安耐住没让预备队杀上去,是因为那是刘凌的命令。而刘凌自己却杀上去了,是因为他看出了这次契丹人的这次进攻有些不同寻常。若是不立刻将契丹人的攻势压下去的话,说不定沧州城今天就危险了。虽然刘凌擦不到为什么耶律极会忽然改变了策略,但是他隐隐约约也看得出来,似乎,契丹人并不是很团结。两万进攻的契丹人马,还有一万人一直没有动。分兵进攻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一次性将全部人马压上去未见得就是一个好主意。破绽在于,最后的进攻士兵,是骑兵。 是舍弃了心爱战马的骑兵,而后面站着的一万名士兵,最少还有一半是步兵。步兵留着不用,而让骑兵舍弃战马攻城。 如果不是指挥作战的契丹武将集体被马踢了脑袋,就是契丹人内部出现什么问题了。 一个骑兵,对于战马的重视程度,一般人是无法了解的。在他们看来,战马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没有了战马,他们的人生都变得不完整了。说战马是他们的伙伴,这一点儿都不为过。已经到了骑兵变步兵的地步,若是其中没有什么变故谁信? 所以刘凌才会说,文人用兵终究是差了些火候的。 这句话是针对卓青战说的,并不是针对全天下的读书人说的。诸葛孔明就是读书人,谁敢说他用兵不成? 卓青战还差了些火候,他只盯着己方,保证自己不会出现什么差池,仔细观察着城墙上的战况而制定了作战策略。他没有仔细去观察敌军,所以,他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刘凌的湛蓝色弯刀划出一道弧线,将一名契丹武士的半边肩膀连着半条脖子半边脑壳一块劈了下来。回身一肘正打在一名契丹武士的下颌上,那契丹士兵的下颌骨立刻就碎了,牙齿掉了几颗,还咬掉了半截舌头。血从他的嘴里不断冒出来,带着血沫子。再一脚,刘凌将那士兵直接从城墙上蹬了下去,脑壳撞在脑壳上,下面又多了一个孤魂野鬼。 反手刀往上一撩,锋利无匹的刀锋轻而易举刨开了那契丹士兵的厚厚的皮甲,也刨开了他的肚皮。连着胃的肠子一股脑钻出来,掉在地上,还被他自己踩了一脚。也不知道,踩碎了的,是什么内脏。 哀嚎着倒下去,他却还没有死。 刘凌身子放低,躲过一柄横着削过来的弯刀,刀锋在手腕的带动下一划,那士兵的脖子就被切开了一道口子。动脉被切开,血瀑布一样喷出来。而刘凌已经闪开,滴血不沾。 六七名契丹士兵挥舞着弯刀杀向刘凌,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冲到刘凌身边,就被赶到的一群黑衣监察院护卫用轻制连弩射成了筛子。十几名黑衣监察卫,端着连弩,一边发射一边往前压迫着前进,剩下的契丹武士被弩箭连续射中,扭曲着,晃动着,不甘,不想,也不得不去地狱报到。 杀上城头的契丹士兵因为刘凌带着人强势扑过来而被先后剿杀,而那些已经疲惫了的沧州军郡兵们则见识到了什么是杀人的技巧。刘凌杀人,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简单,但实用。不多余,不花哨,稳定而冷酷。每一刀都会收割一条人命,每一次出手,都不会留情。能一刀毙命,绝对不会再浪费第二刀。而且,这些郡兵们想不到的是,一个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王爷,为什么出刀会那么犀利迅疾! 正在这时,城下忽然传来一阵轰鸣。 刘凌在监察院的人和他的亲兵杀过来之后就退了回来,毕竟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自己都不得不更“怕死”一些了。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上千万人。若是他真的在这样一次小的的战斗中死去,那么如今看似强大的大汉立刻就会出现难以逆转的危机。大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肩膀上的。 刘凌看了看再次冲过来的数千契丹士兵,不但没有下令让卓青战把预备队调上来,反而下令所有人蹲下,藏身在墙垛后面。刘凌的大声命令才喊完,他刚刚将身子靠在墙垛下面,一片箭雨就从城下激射而来,城墙上来不及躲闪的沧州军被射死了不少,就连爬了一半的契丹士兵都被自己人射过来的羽箭射杀了很多。刘凌将手里巨大的弯刀交给身边的亲兵,靠着城墙对不远处的卓青战说道:“可以松一口气了,契丹人要退。” 卓青战知道刘凌说的没错,因为这次他看仔细了。 这次杀过来的契丹士兵,足有数千,但都是骑兵。而且,从骑兵冲击的方向来判断,他们也不是单单只为了压制城墙上的弓箭手。看他们笔直的前进路线,而不是横向来回飞驰,就能够证实这一点。身为一名合格的将军,一名合格的指挥者,必须做到在战场上眼观六路的同时,在脑海里将看到的情况总结出来。 果然,契丹骑兵杀到城墙下之后,有一名骑兵从马背上飞跃而下,找到了一具尸体后回身招了招手,几十名契丹骑兵围上来,将那个骑兵和那具尸体围了水泄不通,外面的人看不到圈子里的人在干吗。而那个骑兵确实没干什么好事,而是再做一件很令人疑惑也令人愤恨的事。他从地上捡起机智羽箭,然后蹲下来,将那具尸体翻转过来,面部朝上。再然后,他将手里的羽箭一支一支的刺入那具尸体的胸膛上。 “快去回报大王,霍彦将军被敌军射死!” 然后,这名骑兵将霍彦的尸体搬着放在战马上,他跃马而上,催马往回跑了出去。随着他的后撤,那数千骑兵退潮一样退了回去。霍彦麾下的数千士兵,人群中也渐渐的传播开一个消息,霍将军,战死了。 看着潮水一样退回去的契丹士兵,刘凌站起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灰尘,看都不看外面的敌情,举步走回了箭楼里。端起桌子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嗓子里的热辣辣感觉才轻松了不少。杀人,就算是战争,也会让人有些不适应。刘凌的个人修为,如今已经到了一个很强的地步,论单打独斗,他是肯定不如聂摄的,甚至连监察院的十二金衣都未见得打得过,但是在战场上,两军厮杀中,那些监察院的金衣,甚至聂摄,都不一定比刘凌要强悍。 沙场上的拼死搏杀,与武林人士之间的争斗还是有着很大不同的。 “叫一队的士兵们下去休息,做饭吃饭,二队的士兵换防上来。契丹人的尸体就不要推下城墙去了,留着当石头用。” 他顿了顿说道:“人死了总会僵硬,其实比石头差不了什么。” 是啊,如果人死了,和一块石头,一捧黄土,一柄断了的弯刀,没有任何区别,死物而已。什么死者为大,不能虐待尸体这样的话,在战场上讲了也没人听,反而会招惹来一番白痴的骂声吧。 给敌军收尸掩埋,这在战场上其实是一件可以收买人心的事。但是很显然,今天这种情况并不需要那么做。外面有几十万契丹人,别指望他们会感激你尊重尸体。还是尊重一下活着的人吧,那些青壮百姓从城下往上搬石头够累的了。 尸体丢下去,就是好大一块石头。 “城里有多少医者?” 刘凌问卓青战。 卓青战摇了摇头道:“不多,只有二十几个。” 刘凌点了点头道:“伤药够用吗?” 卓青战再次摇了摇头。 刘凌不再说话,脸色平静。 战场上,缺医少药,受伤的士兵其实无异于在等死一样。没有止血药,流血也能把人流死。如今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温度还是比较高的。伤口若是感染了的话,那些伤兵们只怕生不如死。 刘凌走下城头,一边走一边对卓青战说道:“剩下的事你来操心吧,未来几天,契丹人应该不会再进攻了。” 陈子鱼和敏慧就在城下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她们虽然对王爷有信心,但这次,无疑还是太凶险了些。王爷身边,并没有多少人马。若不是陈子鱼拦着,敏慧已经冲上城头去了。陈子鱼拦着敏慧,不是因为她不急,她不担心,而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们两个上去的话只能是添乱。 看见刘凌从城墙上缓步走下来,又看到刘凌的身上有血迹。陈子鱼和敏慧的脸色都变得十分的难看,敏慧背着药箱,快步迎了上去。 刘凌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事,血不是我的。” 他看着敏慧和陈子鱼脸上的焦急,笑了笑说道:“或许,现在你们应该去准备一大桶热水。” 他走到陈子鱼身边耳语道:“脏兮兮的,晚上怎么亲热?” 陈子鱼脸一红,下意识的去看敏慧,却发现那小妮子,竟然也红了脸。 刘凌嘴角扬起,心说看来金庸老先生书里有不少会传音入密的本事的大侠女侠,现在看来这门神功还是有一定作用的,他又想到,那些大侠女侠们传音入密窃窃私语,未见得传得都是什么正经事。 “今晚你在上面?” 刘凌很轻佻的说了一句。 于是乎,陈子鱼的脸更红了,艳若桃花。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上钩的鱼儿在哪边 刘凌在城头上观察着契丹大营的动静,卓青战对刘凌手里那个看起来很奇怪的筒子十分好奇。他不知道汉王殿下把那个东西放在眼前盯着看有什么作用,几次想问,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刘凌看他的样子好笑,随手把千里眼丢给卓青战道:“这是大汉监察院五处制造的东西,他们取名叫千里眼,不过,我更喜欢叫它望远镜。” “千里眼?望远镜?” 卓青战拿着千里眼左看右看,忍不住放在眼前,朝着城外远处的契丹人大营看去。他放在眼前,又拿下来看了看,再放到眼前,表情很诧异。有些无奈的看向刘凌,却发现汉王殿下也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王爷……这东西看不远啊?” “你拿倒了。” 卓青战讪讪的笑了笑,将千里眼倒转过来看了看,很惊讶的说道:“这东西……好厉害,看远处就好像在眼前似的。大汉监察院五处的都是天才,非天才不能发明创造出这种东西。” 刘凌懒得解释,而是有些无奈的说道:“技术上的缘故,倍数还是太低了,用水晶替代镜片,造价太高而且效果不怎好。” “倍数?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刘凌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的问赵大道:“聂公子有消息了吗?” 赵大躬身道:“院子里能洒出去的人手都洒出去了,不过以那两个人的身手,院子里的人跟上去很费力。聂公子不是院子里的人,沿路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号。三档头手下善于追踪循迹的高手正在找,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传回来。” 刘凌点了点头道:“雨小楼不是聂公子的对手,但这个人很阴险,光明正大的手段聂公子无惧,只是一些诡计小手段雨小楼用的很娴熟。” 赵大道:“王爷其实多虑了,雨小楼自己不是说过一句话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毫无意义,聂公子天下无双,雨小楼就算诡计再多,只怕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王爷担心聂公子的安全,属下倒是觉得,应该是雨小楼很狼狈才是。” 关心则乱,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刘凌其实自己也明白,以聂摄的修为,这个世上只怕真的没有人能伤到他。那天雨小楼出现的时候,自始至终,聂公子一直没有出剑。前后只出了两指,一指断剑而救赵大,一指弹血而杀凰翰,轻描淡写,飘然若仙。那种修为,是刘凌生平所仅见的。甚至,刘凌在第一时间有些错觉。那惊采绝艳的两指,那风情无限的两指,难道不是只应该出现在古龙的武侠小说里吗? 若是,聂公子手里有剑,又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惊艳? “无论如何,我还是不放心的。雨小楼死不死都无伤大雅,不过是个成不了气候的阉人而已。若是聂公子哪怕伤了一根汗毛,都是我之罪过。” 赵大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如此推崇聂公子,在他看来,聂公子虽然修为无双,或许已经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但是以王爷所处的高位,对这个聂公子也太过尊重了一些。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刘凌的,最和刘凌关系亲近的,正是那位聂公子。就连刘凌的那些女人,还有赵大他自己,这个刘凌最信任的手下,都不知道刘凌那个心里隐藏的最深的秘密。那个秘密,若不是因为聂摄的特殊,刘凌也是不会告诉他的。 两个人,都是异类。 正说着,忽然见一名黑衣监察卫快步跑了过来。 “报,王爷,花将军到了。”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带他来这里见我。” 监察卫快步离开,不多时,一身戎装的花翎就出现在刘凌的视线中。花翎紧走进步,单膝跪倒后语气诚挚的说道:“属下参见王爷,王爷怎么能以身犯险?沧州孤城,敌军甚众,王爷就算为天下苍生计,也不能如此轻率。” 刘凌笑道:“你来,就是来训斥我的?” “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还是认为,王爷应该尽快撤离沧州城。” 刘凌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花翎道:“赵州那边怎么样?跟离妖那颜交手了吗?” “属下出发前,契丹人试探性的攻了两次,赵州城内有数万大军,城墙也算坚固,契丹人占不了便宜也就退了。倒也看不出那契丹将军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人在与党项人的战争中屡立奇功,不过料来野战在行,攻城战未必熟悉。” 刘凌摇了摇头道:“此人年少出名,自出道以来号称不败。耶律雄机算得上雄才大略之人,断然不会重用一个平常人。据检察院得来的情报,此人善攻,手法犀利,计谋百出。不过刘茂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守,这两个人倒也是棋逢对手。以刘茂的谨慎稳妥,以数万人守城对十万人攻城,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闪失。赵大,用检察院的渠道告诉刘茂,让他多注意冀州,我怀疑离妖那颜或许会虚张声势攻赵州,暗度陈仓,攻打冀州。” 赵大应了一声,转头去吩咐检察院的人。 “带了多少人来?” 刘凌笑着问花翎道。 花翎有些担忧的说道:“虎亭侯有兵马三万,我和二郎领兵马三万五千,合计六万五千人马,留在冀州一万,以策应赵州。赵州有兵马四万,属下只带来了一万五千人马。” 刘凌皱了下眉头说道:“多了。” 他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契丹人营帐说道:“若是只带来三五千人马,契丹人是不会在意的。你带来一万五千,而杨业的人马还没有到,只怕契丹人不敢再等下去了。” 刘凌忽然叹了口气道:“带了抛石车来?” “没有,军中的抛石车都留在了赵州,属下心急赶路,所以……” 刘凌:“半路上没有契丹人拦截?” “没有!” 刘凌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深思的表情:“耶律极在干吗?” 没人能回答他。 “卓青战,让你的郡兵下去休整吧。战事不吃紧就不必上城来,你的人已经守了二十天,也该歇歇了。” 卓青战躬身道:“沧州军不是属下的人了,是王爷的。还请王爷不要有所偏见,沧州军,还有血战之力。花将军所部原来疲惫,还是先休整一下的好。” 刘凌眯着眼睛看了卓青战一眼,心里笑了笑。 好一个卓青战,才归顺了自己,这就开始拉拢人心了? 花翎听说面前这人就是独力坚守沧州城十几日的卓青战,立刻对他抱拳说道:“原来是卓将军。” 两个人客气了几句,倒是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样子。 刘凌不理会卓青战那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的样子,只是心里在不断的思索着,耶律极到底在想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一支一万多人的队伍进入沧州,他难道真的自信到了这种地步?从前日契丹人进攻的开看,刘凌分析耶律极是在接着攻城而杀人,杀那些不听话的人。但是,耶律极坐视汉人援军入城,他是要做什么? 既然想不明白,刘凌索性不再去想:“这两天绿林中来了数百好汉,都是血性男儿,但缺乏军事素质,让你的郡兵撤下去正好与那些绿林好汉整合在一起,多训练一下,他们个人身手单兵战力都不弱,但终归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单打独斗好使,战场上未必好使。去吧,教会他们如何服从军令,这也很重要。” 正说着,刘凌忽然眼神一亮。 猛然间,他想明白了耶律极是想干什么了。 笑了笑,那种淡淡的自信再次从他的脸上浮现。耶律极,是个聪明人,只是,往往在很多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个家伙自始至终都想在沧州钓一条大鱼,甚至将中原这座大湖里的大鱼都一网打尽了,胃口大得吓死人。既然这样,就送给他一份大礼好了。 刘凌将花落叫过来,在花翎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花翎听完刘凌的话后神情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领命。对于王爷的命令,花翎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的。因为他知道,王爷的每一次决定都是正确的。这是一种长期以来形成的惯性思维,也是对刘凌一种难以消除的信赖和依赖。 按照刘凌的吩咐,花翎没有在沧州停留太久。而是带着五百名亲兵弓箭手,换了一批战马,又从南门飞驰而出。这五百弓箭手乃是花翎精心训练出来的,每个人都是射术高手。这五百弓箭手都有三件兵器,与花翎身上的一般无二。一杆马槊,一柄横刀,一张弓两壶箭。 一般的弓箭手,善射而不善战。可是花翎麾下这五百人,不敢弓马娴熟,近身肉搏也俱是好手。 花翎带着人出了沧州南门,带着一路的烟尘,指望西南方向飞驰而去。 远远的,一队契丹斥候立刻就跟了上去。 耶律极正在军帐中与耶律真,耶律延奇和韩知古三个人议事,听到斥候报告说有一小队骑兵出了沧州城直往西南去了,他的嘴角挑了挑,站起来走到舆图前,拍了拍手,难掩兴奋的说道:“诸公,有大鱼上钩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既来之 刘凌吩咐监察院的潜行高手跟在契丹人的斥候后面,无需靠近,只是看着契丹斥候是何时返回的就好。 从刘凌的调度中,卓青战似乎嗅到了什么。 “王爷……是要出城攻击敌军?” 刘凌赞赏的笑了笑道:“是,但你知道了,就不要泄露出去。契丹人看似仓促而来,谁也不知道,这沧州城里有没契丹人的奸细。” 卓青战道:“契丹人相貌异常,想混进城里并不容易。” 刘凌才对卓青战的判断力有些肯定,又被这个读书人的迂腐小小的气了一把:“契丹人相貌异常不假,但契丹人那边就没有汉人了?南面宫宰相韩知古,大将军韩延寿不是汉人?不知道你这心是怎么生的,时而七窍玲珑,时而笨的也够异常的!” 卓青战脸色一红,讪讪的笑了笑。 其实这也不是他的心思不够细,而是经验上的事。虽然他饱读兵书,但这些年一直未曾领兵,做一个处理琐碎事务的文官,对军事上的事还是有些不适应。他就好像一块璞玉,只需要细心的打磨一下,必然会焕发出本来就具备的璀璨光华。正如刘凌对他的评价那样,若是说一个合格的将领,要做到知己知彼四个字的话,那卓青战现在还停留在前面两个字上面,知己而不知彼。他能掌控自己的手下,甚至对每一个人中级将领的能力都了解的很清楚,用人得当,指挥有度。但他的目光看得还是太浅,有时候会浅薄的很幼稚。但是他有一个很好的品质正是刘凌欣赏的,那就是知之为知之,不知就是不知。他会问,不会因为自己的茫然无知而感到耻辱。 时而有灵光一现,卓青战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让这种灵光持久的亮起来。 “你要知道,为将者,就算不能上知天文,但最起码要晓得地理,就算不能呼风唤雨,也要知己知彼。你练兵有一套,可以说兵书上的东西你都记得,一个字都没有忘记。我看你平日里练兵,那些郡兵的队列阵型很有章法。不过你还要记得的是,临阵而战,千变万化,兵书是死的而战局是活的。别总盯着自己手里的力量,也要看着敌人。你清楚自己手里有一副好牌,或是一副烂牌,不如清楚敌人手里有什么牌。就算你自己打不赢这牌,也不能给敌人打出去他想要的那一张。” 刘凌他们几个人一边说一边回到了大帐里,就在沙盘旁边,刘凌随手丢给卓青战几个木偶说道:“来,沙盘上比划一下。” 卓青帝也不矫情造作,开始按照手里的力量布置。果然,按照他手里拥有的力量,他布置的局面很谨慎也很稳妥。刘凌笑了笑说道:“你照如此下去,最多也就是虎亭侯的水平,再无进益。” 刘凌手里兵少,而卓青战兵多,却被刘凌屡出奇兵连番击败。 “这就是了,你只顾着按照自己手里的力量应对,缺乏锐意。” 刘凌将手里的木偶丢在沙盘上说道:“你懂得按照地理布局,相对于你领兵的经验来说已经不错了。但你看到了自己这一边的地形,为什么就不仔细看看我这边的地形?我的人马靠近一条大河,且河道崎岖,我又临河列阵,这样的优势地形你为什么不利用?以河道弯曲凹陷的地方,只需派出半数兵力就可以将我的人马分割包围,这一仗,其实没开打你就胜了七成。而你却只看到自己那边有座山峰,想伏兵于上,硬生生的将兵力分开,岂能不被我击败?” 卓青战仔细看了看,确实如刘凌所说。那河道弯弯曲曲,刘凌的人马临河而行,只需以骑兵冲击,借助河道的地形,很轻易就能将刘凌的人马堵塞在河道的凹陷出。这样一来,有三面是河水,他只需堵住一面就可以了。兵力所有不多,但效果奇佳。 “可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王爷麾下人马临于危险之地,不是为了激发出士兵们求胜求生的勇气吗?” “放屁!” 刘凌低声骂道:“你故事看多了?背水一战?别只看兵书上那偶尔的一次成功战例,绝大部分情况下,若是你身处这样的险地,前方是敌,后面是滔滔大河,你最先的反应是什么?是绝望和恐惧。这样的情况下,大部分士兵都会丧失斗志,不战而败已经几成定局。背水列阵,有成功的例子就算不错了。” “当然,要看是什么人领兵,再看兵力多少。” 刘凌说道:“你知道背水一战,韩信若是没有派人冲进赵军后营中遍插汉军红旗,你觉得就靠着背水一战,真就能靠着那点激发出来的勇气取胜?” 说完之后,刘凌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说道:“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废这么多话做什么,你虽有天分,但年纪已经不小了,就算培养出来也是晚了些的。我麾下大将,皆强于你。” 不等卓青战有所反应,刘凌笑道:“或许只是希望你明天不要丢了沧州城而已。” 卓青战一惊,问道:“难道王爷打算明日亲自领兵而出?” 刘凌笑道:“有何不可?” “王爷麾下,可用之兵不过万余!” 卓青战急切道。 刘凌摆手道:“你一个粗通兵法的读书人都能靠着四千郡兵坚守半月,如今我麾下有万余兵马,怎么就不能出去杀杀契丹人的锐气?” 阻止了卓青战继续说下去,刘凌说道:“不出后日,杨业的四万余兵马就到了,我已经让花翎前去迎接。做出这翻样子,无非是给耶律极看的。耶律极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花翎的一万多人马堂而皇之的进了沧州?因为他猜测,这一万五千人马不过是先锋队伍。他在猜测,后面是不是就跟着我大汉的主力大军。来的时候已经放出了消息,我带着大队人马在后面赶来。耶律极的契丹狼骑擅长的是野战,而不是攻坚。他若是猜到,我亲帅大军已经到了沧州不远处,他会放过这个机会?” 刘凌笃定道:“若是契丹的斥候回去告诉他,看到了我让杨业挂起的刘字大旗,且兵马不过四五万,你说耶律极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摇大摆的进城?” “他放过那花翎那万余人马,不过是在做样子而已。” “他若是全力攻击花翎的人马,那就会惊了后面的大军。弃了羊角,他要的是一整只羊。羊角是不能吃的,香喷喷的烤全羊才是大餐。” “只是,他迎来的非羊也,而是一只比契丹人还狠辣的狼!” 刘凌吩咐道:“明日一早,最迟午间,耶律极必然派遣大军于半路截杀杨业的人马,这是个机会,错过去,会后悔的。若是……耶律极亲自出战就有趣了,不过以他的胆略来说,他是万万不会离开大营的。一,他不敢冒险,因为他要谋求大富贵。二,他不敢离营,因为他怕大营中有变故。” “前日契丹人攻城,你现在还没明白是为什么吗?” 卓青战确实没有细想前日契丹人攻城的缘故,只是觉得在已经有优势的情况下契丹军队却缓缓退却,实在有些不合道理。 见卓青战的脸上有不解之色,刘凌道:“耶律极还没有完全掌控那三十万大军,他是不会随便出来的。哪怕……诱饵是我,他也不敢以身犯险。” 刘凌道:“我会留下五千士兵给你,明日一早,契丹人必然对沧州城猛攻,以掩饰其大军的动向。无论如何,若是能一战将我击败,耶律极钓鱼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顺便拿下沧州,便算是功德圆满。” “王爷打算只带一万人马出战?” 刘凌笑道:“足矣。” 安排好了城防之事,刘凌走出大帐往刚进城不久的汉军驻地走去,赵大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解,还带着三分……怨气? “王爷似乎很看重卓青战?” 赵大忍不住问道。 刘凌眯着眼睛看了看赵大,随即脸色平静的说道:“非我看重他,而是我手下如今没有几个人可以用。得力的人手都在外面,身边只有一个几乎废了手的赵霸,就算我不信卓青战,也只能将守城的任务交给他。若是出乎我的预料,耶律极敢亲自领兵出来的话,这一战或许提前结束也说不定。若是……若是我身边还有几个得力的大将,何苦去跟卓青战那般废话。” 赵大心中一凛,终于明白,原来王爷之所以对卓青战如此悉心教导,并不是看重此人有何过人之处。这样安排,没有个人喜好在其中,为的只是对战局有力而已。赵大心中有些寒冷,他忽然发现,在王爷心里,或许,谁都不信。卓青战,其实在很多时候斗不过是一枚弃子而已。王爷的心里,并不是很在乎一两个人的身死。 想到这里,赵大心中有些怅然。 “一只答应送你一个表字的,总是忙却忘记了,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字。既然今天想起来了,就送你一个表字吧。” 赵大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暖。 “赵大,字安之吧。” 刘凌笑了笑,淡然自信:“既来之,则安之。” 第四百二十七章 活下去 留下赵大和卓青战在沧州城,花翎带来的一万五千人马,刘凌点起了一万人,留下五千士兵协助守城。刘凌带着一万人马,夜色中分批从南门溜了出去。监察院的四处的刺客幽灵一般先出了城,将契丹人布置在南门外远处的暗哨和斥候清理干净。最起码天亮以前,契丹人是不会知道城里溜出来一支万余人的队伍。 监察院的人喜欢黑色,喜欢暗夜,因为在夜里,他们是王者,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也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们杀人的匕首。 远处传来几声鸟鸣,刘凌示意最后一支队伍出城。这是约定好的暗号,监察院的人一直在城外守着,以保证大军出城不会被人发现。马嘴都被勒住,马蹄上包了厚厚的布,队伍出城虽然算不上悄无声息,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出了城之后,刘凌在城南二十里和先出城的队伍汇合。 一万人马的动作,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不过幸好的是,一来监察院的暗夜杀手们将南门外的契丹斥候全都清理干净,二来,契丹人绝对料想不到,城里那点人马连守城都不够,竟然会出城来自己送死。 花翎因为要赶来沧州,所以这次带来的都是骑兵。刘凌令赵霸带一千人马为先锋,径直往西南方向前进。令花翎的副将司徒征程率领一千人马殿后,和大队保持二里的距离。他自令八千骑兵为中军,朝着事先预定的地点快速的前进。 沧州西南一马平川,也没有太大的林子,并没有什么太适合设伏的地点。不过现在正是初秋,荒野里的野草都有一人高,官道两边随便一个草窝子里藏个人都别指望能发现。连年的征战,大片的田地荒芜。这些年赵铁拐在北方这几个州不断的兼并其他势力,战火一直在烧着。尤其是北方这几个州,几乎青壮都被抓光了。官道两边走不了多远就会看到一个废弃了的村子,没有了男人们,老弱妇孺活不下去只好去逃难。天下人都知道,如今日子过得最好的是大汉境内的那十几个州。所以即便远隔千山万水,就为了能活下去的希望不少大周的百姓举家往大汉那边逃难。 就拿沁州和辽州这两个地方来说,这几年每年接受大周过来的难民就都不下十万。大量的人口需要安置,这也是一件让州府官员很头疼的事。幸好,晋州那边还有大量的荒地,而且晋州是临时都城,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所以安置不下的难民就又都被疏散到了晋州一带。这些从大周四处各地逃难过来的难民,十个,能活着走到目的地的连四个都剩不下。整户整户的人在半路上饿死,累死,病死。 就算到了沁州辽州等地之后,他们也会无奈的发现,大汉这些州县虽然平静富裕,但也已经人满为患了。为了生计,他们在大汉官员的疏导下再一次开始了征程。不可否认的是,即便大汉的官员给他们发了口粮,发了一些银钱,但是能活着走到晋州的人也就是一半不到。这些年的战乱,导致了中原人口的大规模减少。就拿沧州来说,原本有不下六十万人口,可如今沧州这个地方连二十万人都不到了。 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从而导致了大量的田地荒芜。每年,野草都会疯了一样的往四周扩散领地。被路过的军队或者流浪汉点上一把野火,就能烧出去百里远。草灰成了养料,田地变得更加肥沃,下一年开春,野草会长得更茂盛。它们占据了麦子的家,而作为百姓主要口粮的金灿灿的小麦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黑豹破敌在黑夜中不断的往草丛里钻,不时叼着一只半死的野物跳回来甩给马背上的骑士。战马用了很久才适应破敌身上那种危险的气味,却也不敢靠的太近。以至于破敌一次次跳出来,骑兵队伍便会出现一次次的小小骚乱。幸好马都带了嚼子,发不出恐慌的哀鸣。 刘凌骑着红狮子,朝黑豹喊了两声,破敌不情不愿的跟在红狮子身边,却再也没有往草丛里钻。刘凌身边的骑兵有几十名是监察院的缇骑,还有百十名亲兵,这些人对于破敌已经很熟悉了,他们的战马在面对破敌的时候也表现的比其他骑兵的战马要强得多。 黑夜中行军,队伍的速度显得极快。 出了沧州二十几里后,监察院的缇骑开始离开队伍,分开在队伍的两翼,他们的任务是剿杀万一出现的契丹斥候。 行军两个时辰之后,沧州城已经被远远的甩在后面。刘凌估算了一下距离,现在距离杨业迎头赶过来的大军绝对不会超过五十里了。下令人马休息,刘凌勒住红狮子后开始观察地形。 远处有一片不算太大的林子,藏下三千人马没有什么问题,但绝对不可能隐去以万大军的行迹。而刘凌一路赶来,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停下来,是因为他发现这里是沿路最适合埋伏的地点。 虽然还是一马平川,虽然官道两侧还是齐人高的荒草,不同的是,这里距离福缘渠最近。官道在这里有一个缓缓的弯道,最近处距离福缘渠不过几百米。 若是在另一侧埋伏一支奇兵,杨业的人马到来之后发动突袭,汉军慌乱之际只能往福缘渠那边撤退,后面就是大河,可以说是半个死地。契丹人擅长伏兵突袭,这里无疑是最好的地点。 官道西侧就是河道,东侧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还有那片在夜色中看起来阴森恐怖的树林。 刘凌骑着马跑了一圈,这时监察院的缇骑过来汇报说在官道的东侧三里外有一座小胡,湖并不大,只有方圆二三里的样子。刘凌笑了笑,这时上天赐给的吗? 他亲自去看了看那座小胡,派人试了试湖水,发现这个湖竟然很深,湖水里甚至有已经长到了半米长的大鱼。荒芜了沃土,这些野生动物倒是活的自在了。 湖水再东面,是一个废弃了的村子。村子的规模看起来不小,刘凌检查之后发现竟然有差不多五百户人家。这已经是难得的大村子了,最鼎盛时期应该有三千人上下。不过现在却是满目的疮痍残垣断壁,也不知道是被马匪劫掠了还是遭了兵灾。 湖水离着村子并不远,走路也就是十几分钟。 刘凌在村边一座看起来比较高大保存也最完整的院子前站住,特意看了看院子门口那棵很粗壮很茂盛的垂柳。垂柳下有一个石头桌子,四周散落着几个石头圆凳。刘凌甚至走过去,扶起一个石头圆凳放在桌子边,对着湖水那边坐下,背靠着大柳树,感觉不错。 刘凌笑了笑,很惬意。 在湖水的北面,有一个高坡,高坡上没有树,藏不住人。 观察了地形之后,刘凌下令分出三千人马,将全军的战马都送到湖水北面的那个高坡后面,然后命令剩下的士兵解开随身带着的包裹,将一种黄色的粉末沿着官道东侧洒了下去,这些粉末并不多,因为监察院五处虽然是专门研制装备的部门,但这次北上能携带来的东西实在有限。不过,已经够用了。 接下来,刘凌命令监察院五处的官员,从背囊中取出很多瓶子,将瓶子里的东西倾倒进湖水里。不多时,湖面上就开始有一条一条的死鱼浮出水面。由此可见,这瓶子里的液体毒性有多大。幸好,湖水里的鱼很大,数量却不是特别多。这是一座死湖,能逃过一波一波难民的捕捞,剩下的都是快成精的老鱼了,也算是它们倒霉,谁叫刘凌选中了这个湖。 都准备妥当了之后,东方也已经出现了鱼肚白。那白色,就跟水面上翻转过来的老鱼肚子一摸一样。 刘凌下令一夜没有休息的士兵撤离这里,骑上战马,一直往东面走,离着湖三里左右藏身。在高坡上和那个破败了的村子里,都留下了观察哨,然后刘凌带着亲兵和监察院的人也离开了这里。 将队伍分成三批,一批两千人由赵霸率领,埋伏在东南。一队两千人,由司徒征程率领埋伏在东北方向。而刘凌自己,则带着主力人马埋伏在正东方。 才分派出去,在微暗的晨光中,就看见远处沧州城的方向隐隐有火光传出。 刘凌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变,负手看着沧州城的方向,嘴里喃喃的说了句什么。就是离他最近的侍卫也没有听清刘凌说的那三个字是什么,因为,这三个字会飘出去很远很远,飘荡在沧州城的上空。希望,沧州城中面对契丹人终于到来的疯狂进攻的人们,能够得到祝福。 活下去。 他说。 天总是会亮的,当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谁知道那第一缕福光,照耀在谁的身上? 第四百二十八章 垂柳下 圆凳上 沧州城那边到底是一番什么样的惨烈景象,监察院的人向刘凌做了汇报,但那种惨烈是语言无法描绘出来的,更何况,监察院的人只是给出了几个冷冰冰的数字。 清晨,契丹人发动强攻,出动人马十万以上。沧州守军不足只有八千余人,监察院的官员从沧州赶过来传递消息之前,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有上千名守军阵亡。而契丹人则在沧州城下丢下了足足五千以上的尸体。 库存的三十万支羽箭,仅清晨一个时辰之内,就倾泻到城下不下三万支。狼牙拍起落不下十几次,契丹人拼命将狼牙拍压住,不让城上的守军再收回去。很多守军为了争夺狼牙拍被契丹人从城上拉下来,然后落地的尸体被无数柄弯刀剁成肉泥,连一块拳头大的整肉都看不到。 对守军威胁最大的是契丹人的射术,密集的狼牙箭压制着城头几乎抬不起头来。而赵大坚持让卓青战的郡兵做预备队,战死的守城士兵都是汉军。万不得已,汉军装备不多的几架连发火弩车被架设在城头上,压制契丹人的弓箭手。而令人震惊的则是,契丹人拥有四架射程超过五百米的威力巨大的投石机炮,重达数百斤的巨石很快就将两架连发火弩车砸成了碎片。 汉军从城中百姓家里收集来的粪便,熬得滚烫之后一锅一锅的从城墙上泼下去。又臭又烫的粪汁将契丹人浇得鬼哭狼嚎,而被这样污秽的粪汁浇过之后,据说伤口不会愈合。还有滚油,泼下去之后被火箭依然,城下简直成了一片火海,烧死的呛死的契丹人士兵不计其数。正是被这样的大火,才将契丹人的第一波攻势压了下去。 而波斯人控制的抛石机炮给了守军沉重的打击,因为刘凌来得仓促,身边也没有多少人马,而花翎带来的人马都是骑兵,根本就没有将抛石车带来。远程武器占据了优势,契丹人也就占据了战场上的优势。 卓青战已经开始动员城里的青壮百姓帮忙守城,但他们的战斗力实在太低,不到万不得已卓青战也不敢将他们派上城头。 听完监察院官员的叙述,刘凌的脸色波澜不惊。 沧州那边契丹人的攻势这么猛烈,已经证明了他的推测。接着攻城的掩护,契丹人肯定调集了大量人马出营来伏击北上的汉军。而毫无疑问,沧州的攻势并不是佯攻。耶律极要得就是一条大鱼来满足他的胃口,杨业率领的北上汉军打着刘凌的旗号,耶律极是必然不会放过汉军的,而沧州,他也是要拿下的。 同时攻占沧州截杀汉王刘凌,这战果太辉煌。辉煌到,就连那个在契丹独一无二的耶律雄机陛下,也会为耶律极感到震惊而骄傲吧。没错,耶律德光在与西夏人的战争中立了很多功劳,但就算把那些功劳都加在一起再翻倍,难道能比得上杀掉汉王刘凌这样的不世之功吗? 要知道,耶律雄机可是将汉王刘凌视为与西夏国主嵬名曩霄一个级别的人物。 所以,这样的诱惑耶律极是无法抗拒的。 刘凌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初生的朝阳,心中默默祈祷。 他不是祈祷沧州城里的守军能渡过难关,能少死些人。一个经历过无数次大战,无数次生死杀伐的王者,他知道生死在战场上是不会因为祈祷就能减免的。战争就离不开死亡,如果连死亡都无法直面,又怎么能直面战争?这句话看起来有些啰嗦,有些颠倒,但其中的含义,或许只有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才能体会吧。刘凌是一个冷血的人,在战场上,无论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都足够冷血。 他在祈祷,祈祷最好耶律极亲自带兵来伏击北上的汉军。 坐在石头上的刘凌是平静的,沉默的,就好像几里外那片湖水一样。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监察院四处的刺客从马背上跃下来,快步跑到刘凌身前道:“禀王爷,契丹人的骑兵已经在二十里之外了!” 刘凌缓缓的点了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只是他依然端坐如山,也没有发布一条命令。在他周围不远处,几十名监察院的黑衣护卫看似散乱的站着,实则将刘凌每一个方向都保护的十分严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汉军的瞭望手穷尽眼力,盯着湖水那边。 又过了一会儿,第二个来报信的监察院刺客跑过来禀报:“报,启禀王爷,契丹人的骑兵已经在十五里之外,看队伍,最少有不下五万骑兵。” 刘凌依然淡淡的点了点头,视线依然看着东面已经渐渐升起的太阳。这个时间,太阳已经变得有些刺眼了。刘凌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并不在意那阳光照着眼睛有些疼。 六千名汉军精骑已经整装待发,就等着刘凌一声令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又好像是沧海桑田一般,刘凌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耶律极最终还是没有来的,五万骑兵,耶律极没有这个胆魄。虽然这是刘凌和耶律极之间第一次交手,但刘凌对这个人是了解的。大汉监察院的密谍,在幽州有很多人,大量的关于耶律极的情报传递回来综合总结之后,这个人的性格已经很清晰了。耶律极还是要争夺皇位的,或者他有更大的图谋,所以,他不敢以身犯险。 “报!契丹人的骑兵已经在十里之外。” 刘凌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有些坐得僵硬了的筋骨。一夜未眠,连续赶路,身子却是有些疲乏了。但是刘凌自己却感觉不到疲乏,因为,有一场恶战,正在等着他宣布开战。耶律极最终还是没有来,沧州城里牺牲的那些守军士兵们的仇,看来只能以后再报了。 刘凌摆了摆手,指了指前方。 站在大树顶端的瞭望手立刻挥动手中的旗帜,在几百米之外的另一棵大树上,一直等待着命令的另一个瞭望手也随即舞动了旗帜。就这样,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了出去。埋伏在湖边的百十名刘凌的亲兵,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湖边大树上的瞭望手挥动旗帜,将命令继续传递了下去。埋伏在官道东侧树木上的二百多名精挑细选的战士,在看到命令的那一刻,紧紧的攥住了握在手里的弓箭。 就在命令传递过来没有多久之后,北方传来一阵阵闷雷之声。老兵们都知道,那是大队骑兵纵马飞驰的声音。轰隆隆的战马踏地的声音,就好像一声一声撕裂了阴霾天空的春雷。不多时,第一匹契丹人的战马出现在哎官道上,那个契丹士兵勒住战马,举目往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调转马头又跑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一队三四十人的契丹骑兵再次出现。这是一队契丹斥候,从他们身上的衣甲装备就能看出他们的身份。其中的首领朝着附近指指点点的一番之后,留下了大部分斥候,他只带着两名斥候往来时的方向奔了回去。留下来的斥候纵马闯进了官道东侧的荒野中,不时朝着任意一个方向射出一支羽箭。他们的搜索范围很大,也很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确定了官道东侧的草丛中没有什么危险,其中一个斥候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北方的寂静再次被踏破,随着那一声口哨声响之后,大队大队的契丹狼骑出现了。很快,在那名斥候首领的指点下,一队一队的骑兵进入了荒野之中。数万骑兵,进入荒野中埋伏,总是会踩处痕迹来的,不过幸好这大片的荒野中有的是野草而且都足够茁壮,藏身在距离官道一里之外的契丹士兵,纷纷下马,然后用专用的工具封住了战马的嘴巴。契丹狼骑的御马之术绝对当世无双,那些听话的战马纷纷伏倒下来,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趴伏在草丛中。 只用了不足一个时辰,数万名骑兵全部进入了官道东侧的野草地里。这些训练有素的天生的优秀骑手们,挨着自己心爱的战马蹲在地上,不断安抚着战马。契丹人的斥候依然在搜索,最终确定官道东侧五里之内没有发现敌人。但是他们发现了一个湖,湖水虽然说不上有多透彻,但无疑是一个看起来很美的地方。在湖的东南方向,几百米外就是一座破落了村子。在村口的大柳树下面,有一张石头桌子,上面还能看出已经有些模糊的纵横十九道的棋盘痕迹。 将发现报告回去之后,契丹人的埋伏也渐渐的结束了。虽然他们的斥候搜索的已经很仔细了,但是他们没有发现,在一些大树茂密昌盛的枝桠里,有人在冷冷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员身穿银甲的契丹武将,在几十名郎将裨将的簇拥下,那名契丹大将仔细看了看地形,随即满意的笑了笑。毫无疑问,刘凌帮他们挑中的这个伏击地点,绝对是这一段路程中最适合的地方。 有一名埋伏着的契丹骑兵忽然发现脚边的土地上有一些黄色的粉末,但他却并没有在意。枯黄的草叶,灰暗的大地,一些看起来和土壤的颜色没有区别的粉末,自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远远的,能看见那名契丹大将在布置着什么,不断有他的亲兵跑出去传令。 这名大将军,正是在契丹军界逐渐崛起的并且成功跻身为五虎大将之一的耶律延奇。他下达了几道命令之后,眼神有意无意的扫了扫身边站着的一名亲兵。那亲兵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于是耶律延奇一声令下,一队约三千人的骑兵继续沿着官道往前冲了出去。 此时,距离此处三十里之外的南面,一支看起来人数在五万左右的汉军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前进发着。在队伍的中军,有一座庞大的,用将近一百匹西域良马拉着的的帐车,在帐车四周站着几十名黑衣监察卫,帐车的一侧飘扬着一面写着一个斗大刘字的火红色大旗,在清晨的风中猎猎作响。 汉军行军的速度很快,没用多久就和那支三千人的契丹狼骑碰了个对面。那些狼骑显得很慌乱,胡乱射了几箭之后见汉军势大,立刻掉头就跑。从汉军中分出几千骑兵,追着那些契丹狼骑就杀了出去。同时,从帐车中走出一名金甲将军,大声命令全军加速。 一名契丹斥候气喘吁吁的跑到耶律延奇的身前说道:“报,大将军,汉军已经上钩,正往这边冲来,已经在三里之外。”耶律延奇挥手示意那斥候离开,视线再次不经意的瞟向那名面貌有些阴柔俊美的亲兵。两个人点了点头,嘴角都露出微笑。 很快,契丹人负责诱敌的狼骑就从埋伏的人视线里快速的冲了过去,在他们身后是一片喊杀一声。耶律延奇握紧了腰畔的弯刀,猛地一挥手。所有的埋伏着的契丹狼骑,纷纷将坐骑拉了起来然后翻身上马。他们从背后摘下弯弓,然后将箭壶推到自己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 耳听着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所有契丹狼骑都被一种浓烈的血腥欲望笼罩了心头。他们都是天生的战士,是骑兵的王者。他们的骑射之术,天下第一。他们都坚信,只需要一个冲击,那些孱弱的汉族人就会被赶羊一样赶到福缘渠边上,然后在他们的狼牙箭射击之下纷纷落水。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尖锐的,令人意外的鸣响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然后,从官道东侧的几十棵大树上,一支一支的火箭射了过来。连续的火箭不断的名种目标,随即,一团团火焰立刻升腾而起。那些藏身在大树上的汉军士兵每人射出了三支火箭之后,立刻从树上跳下来,一路狂奔往湖水那边逃去。 与此同时,远处汉军的喊杀声骤然停了下来。在初秋的南风中,忽然大火从南面燃烧了起来。汉军开始在南面放火了,引燃了官道东侧的荒草之后,汉军开始往来的方向撤退。 大火骤然烧了起来! 火借风势,齐人高的野草燃烧的速度特别快。 数万人的契丹狼骑很快就有一部分人被困在火海里! 大火越来越烈,契丹人已经无法在荒草中容身了。顺着风势,大火将官道几乎封死。耶律延奇的眼神中都是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汉军竟然有所准备!就在他思维短暂停顿的一刹那,那个面貌阴柔的亲兵大声喊道:“官道被封死了,不能顺着风跑,往东,那里有座湖!” 耶律延奇恍然,立刻大声的下令军队往东方撤离。 被大火烧得哭爹喊娘的契丹狼骑,没命似的往东方逃。毫无疑问,耶律延奇的命令是正确的。在这样滔天的大火中,那个湖,是最好的躲避的地方。大火中,来不及逃出来的契丹狼骑连人带马被烧成了黑炭,人的哀嚎声,战马的哀鸣声,还有火烧着人身体,马身体冒出来油的吱吱的声音,令人心悸,令人作呕。 大量的士兵被浓烟呛得昏了过去,他们摔倒在地,很快就被吞吐的火焰卷了进去。野草太茂盛了,而且被监察院的人洒了火药。火一烧起来就变得控制不住,风中,火焰前进的速度比战马的奔驰的速度都不慢。 被烧的丢盔弃甲的契丹狼骑,活着,狼狈的,逃到湖边的有不到四万人,有一部分士兵在慌乱中没有执行命令,而是往沧州的方向逃了。他们顺着风逃,逃不出那滚滚的浓烟,他们被迷住了眼睛,堵塞了鼻孔,然后被活活熏死。 身上的皮甲乌里麻黑的,他们的脸比皮甲还要黑。大部分人鼻孔里都塞满了草灰,嗓子里火辣辣的疼。所以,当他们看到那个湖的时候,契丹士兵们便疯了一般的往湖水里冲。越来越多的疯狂的士兵围在河边,洗脸,河水,捧着水大口大口的往下灌。 水里是有毒的,正如刘凌预计的那样,在如此慌乱不堪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注意到湖面上漂浮着的那些死鱼。契丹士兵又惊又怒又恐惧,他们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不会胆怯畏缩,但当他们面对那样绝对无法抗衡的猛烈大火,他们生不出反抗之心,只有逃,拼命的逃。 耶律延奇被亲兵们护卫着到了湖边,吩咐亲兵去打些水来,他带着亲兵朝着那个破败的村子走去。大火隔断了敌我双方,汉军不可能攻过来,他们也没有办法杀回去。官道被大火封了,这个破败的村子显然是个不错的落脚点。 在那棵巨大的垂柳树下,那个面色阴柔,如今充满了愤怒的亲兵很自然的在那张靠着大树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到耶律延奇的脸色,那亲兵顿时醒悟,立刻起身将作为让给了耶律延奇。或许是因为一把大火烧得他们惨败的缘故,耶律延奇并没有责难他。 耶律延奇靠着大树在石凳上坐下来,摘下被火烤的有些发烫的头盔。看着远处的大火,他的心格外的沉重。 “等火势一小,立刻命令大军反击?” 他是统兵大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命令的语气中却带着不确定。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从垂柳上直落而下,犹如九天之上降下来的霹雳。那一刀,太快,太狠,太凶悍。那一刀,势不可挡。 将军司徒征程,藏身垂柳上,他善用的那柄沉重而锋利的陌刀,在他身形坠下的全力一劈之下,竟然将耶律延奇和他屁股下面的石头圆凳一同劈为两半! 这一刀,无与伦比。 第四百二十九章 荒野杀戮 司徒征程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 他记得汉王殿下的交代,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很可惜,机会只有一次,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么一点点的犹豫,放走了一次最快解决沧州之围的机会。汉王殿下说过,若是有人坐在那个石凳上休息,必然就是敌军主将。一刀斩之,此战即胜。 刘凌不是神仙,他推测不出耶律极竟然会扮作一名亲兵跟在耶律延奇身边。刘凌不是没有想到过耶律极很亲自率军在伏击北上的汉军,但契丹人只来了五万骑兵,而且监察院的密谍也不可能从几万人中一眼就认出假扮成了士兵的大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耶律极坐在那个石凳上的时候,司徒征程差一点没有忍住就出手了。后来看清了那个坐在石凳上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契丹武士,他的动作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如果,以后司徒征程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这样大的机遇的话,或许会后悔的吃不下饭吧。 就在司徒征程一刀劈死耶律延奇的那一刻,埋伏在湖边的上百名刘凌的亲兵开始发威,他们用的是精致轻便的神侯连弩,一次性可以连发十支弩箭。这样的连弩,因为制作复杂且材料有限,除了监察院的缇骑之外只有刘凌的亲兵装备。虽然只有一百多个人,一百多张神侯连弩,但是这样骤然而来的打击,起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刘凌的亲兵站在树上,不断的扣动机括,弩箭带着嗖嗖的风声精准的击中就在树下休息的契丹狼骑,一个一个的契丹武士连哀呼都来不及发出就扑到在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契丹人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中,一把大火烧过之后的余惊还没有散去,又骤然遇到了敌人的伏击,这让他们本来就悬着的心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 契丹狼骑的将军们大声的呼喊着,让手下的士兵反击。但是,这时他们忽然发现,湖边引水洗脸的契丹士兵一个一个的倒下来,在地上痛哭不堪的抽搐着。湖水里的毒很强,很烈,能毒穿人的内脏和肠子。这就是所谓的穿肠毒药吧,监察院五处的那些个怪物对于毒物的研究成果犹在火器之上。 耶律极闪身躲开司徒征程劈过来的一刀,滚动着往一边闪去。他的亲笔快速的冲过来将司徒征程拦住,分出一部分人护着耶律极匆忙的跳上马背,朝着北方狼狈的逃了出去。耶律极实在想不到,汉军为什么竟然会埋伏在这里。先前那把大火已经将他的自信和骄傲烧的支离破碎,那湖边的埋伏则将他的最后一丝矜持撕的赤条条般难堪。 从官道东侧埋伏着的契丹狼骑,被大火烧死了呛死了万余人,还剩下的三万多人又在湖边被毒死了几千人,再加上从树上汉军手里不断发射出来的弩箭,将他们的心神都吓的裂开了。 没有斗志,没有杀意。 契丹人此时只想着赶紧逃回大营里去。 湖边毒死了不少人,也毒死了不少马匹。一场火,一湖毒,百张连弩,一刀力劈,将契丹人吓得肝胆欲裂。 慌乱的契丹士兵拉扯着慌乱的战马,费劲力气跳上去,也不分辨方向,跟着别人逃跑的路就冲了出去。他们是骄傲的大辽宫帐军,他们是骄傲的契丹狼骑,他们是战无不胜的强大骑兵,但是骄傲的心里爆发出来的恐惧也是铺天盖地的。如果说,一支经常打败仗的队伍在遇到伏击的时候,他们的慌乱是一种习惯的话,那一支训练有素的常胜队伍在骤然遇到无法抵抗的伏击之后,他们表现出来的慌乱是如此的疯狂。 就在契丹狼骑慌不择路的时候,从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三队汉军精骑高举着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寒光芒的横刀,顺着从东方照射过来的阳光,催动坐骑,踏地如雷,在朝阳红色的光芒照耀下,如同天兵天将。 汉军骑兵并不多,只有不足万人。 而且,他们一夜未眠。 但是相对于契丹狼骑来说,这不到一万人的汉军骑兵就好像初生的太阳一样,充满了昂扬的斗志。他们就好像一群蛰伏了一夜的狮子,在机会到来之后,终于亮出了锋利的獠牙。而最让人心悸的,则是他们的沉默。没有呐喊声,没有怒吼声,士兵们沉默着,爆发。 三支汉军精骑,从三个方向如同利刃一般切入契丹人的队伍里。 司徒征程一刀将一名契丹武士从额头劈开,沉重而锋利的陌刀从上而下的劈落,就好像切开了一块豆腐一样,刀锋从额头进入,从胯下劈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死去的契丹武士肚子里掉下来,血糊糊粘糊糊,看着令人作呕。 围在司徒征程身边的契丹武士还有七八十人,这些人都是耶律极和耶律延奇的亲兵,他们是精锐的契丹狼骑中的精锐,他们要保护的人一个死了一个逃了,所以他们必须将那个杀神一样威猛彪悍的汉军将领拦下来,将他砍成肉泥。 司徒征程一刀横扫,百多斤沉重的陌刀呜的一声,将三名契丹武士拦腰斩断。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忽然间分开,从腰畔齐刷刷的被斩开。失去了支撑的上半身噗的一下子扑到在地上,而这个时候被一刀两断的人却还没有死去。被切开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腿又往前跑了一两步才倒下去,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屁眼。 这不是一个笑话,绝对不是。 战场上没有笑话,只有惨烈至极的血腥杀戮。 司徒征程的陌刀很沉重,所以舞动起来一点也不花哨,看起来也并不漂亮,比起幽州城里红尘楼里跳剑舞的舞娘那妙曼的舞姿要难看的多。不漂亮,所以杀起人来才更快。他的刀法很直接,很粗野,很霸气。 司徒征程一刀前刺,厚重的刀锋一大半都刺入了对面那名契丹武士的胸口里。厚厚的刀身硬生生的将那契丹武士的心脏撕开,左心房和右心房中间隔着一层冰冷的钢铁。这个契丹武士缓缓的低下头,看着那柄刀,在自己胸口上猛地一转然后抽了出去,然后,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血洞在自己的胸口上出现。那血洞好大,大到能让一个人的拳头穿过去。事实上,确实有一只手掌从他胸前的血洞里穿了进去。 那手掌是他自己的,他的手摸索着探进了胸膛上的血洞里,在里面麻木的触碰着,然后,他的身子猛然间僵住。当一个疑问在他的脑海里出现的时候,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我的心呢? 死前,他这样想。 他没有摸到自己的心。 司徒征程收刀,然后横向拍了出去。刀身横着拍在一名契丹武士的脸上,巨大的力度直接将这名契丹武士的脸上器官都拍没了。鼻子碎了,颧骨碎了,两颗眼球嘭的一下子从眼眶里爆裂,红的,黑的,白的从眼窝里流出来。牙齿断裂后大部分都被他吃进了自己的食道里,就那么卡着。 大脑被重击瞬间击毁,脑子里的画面完全定格在那面刀派过来的瞬间。当他倒下去的时候,他脸上的五官还能分辨出来的,只是那一对幸免于难的耳朵。可是,有血,浓稠的血从他的双耳中缓缓的流了出来,也不知,血中夹杂着的白色浆糊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一名契丹武士看准机会,弯刀劈在司徒征程的后背上,巨大的力度下,司徒征程厚重的铁甲都被切开了一道看起来狰狞的口子。同时被切开的,还有他的后背肌肉。他的身子往前一阵踉跄,脚步乱了,但是他却异常冷静的拧身挥刀将偷袭自己的那名契丹武士的头颅削掉送上了半空。 又一名契丹武士冲过来,弯刀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直取司徒征程的咽喉。 躲得过去吗? 这是司徒征程脑子里想到的一个问题,接下来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二个念头是,死就死了吧,老子值了。 他没有死,因为有几支弩箭贴着他的脑袋飞过去,将那名契丹武士射死。连续的打击,让那名契丹武士的身子连连后退,挥出去的弯刀堪堪触及到了敌人的咽喉,却只割裂了浅浅的一层肌肤。 刘凌的亲兵从四面汇集过来,一边奔跑一边用神侯连弩射杀那些契丹武士。当弩匣里的箭射光之后,他们果断的将连弩丢在地上。然后抽出他们配备的百炼横刀,狠狠的撞进契丹武士对司徒征程形成的包围圈里。 司徒征程的身上最少有十几处伤口,最深的就是他后背上一道几乎能看到脊椎骨的裂口。但是这没什么,能活着,就好。两名汉军士兵扶着他坐在那张石头桌子旁边,坐在那个被血涂满了的石头圆凳上。在圆凳的两侧,各有一半耶律延奇。 司徒征程艰难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慢慢的抬起头看向远处。 在视线到达的地方,他看到了,那风中猎猎作响的火红色战旗下,伟大的汉王殿下身穿一身黑色的铠甲,手中擎着那柄湛蓝色的刀。 他还看到了,那头纯黑色的巨大的豹子,飞跃着将一名契丹狼骑从马背上扑下来,巨大的爪子拍下来,那名契丹武士的脸上……不,他没有了脸。 恍惚中,司徒征程仿似看到,在那黑豹的身边,那匹火红色的特勒膘上,一条神龙腾空而起,撕裂了每一个敌人的心。 第四百三十章 为了什么杀人 卓青战抹了抹嘴角上的粘稠的血,对着不远处正在看着他的赵大咧嘴笑了笑,牙齿上都是血丝,白色和红色夹杂在一起,为何那般的狰狞? 因为,他刚刚咬死了一个契丹武士。 从契丹人对沧州发动了强攻到现在,仅仅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守城的五千汉军士兵还剩下不足一千人,而城下,则堆积着超过一万具契丹人的尸体。赵大让沧州的郡兵做预备队而让汉军士兵顶在城头上,卓青战知道这是汉王殿下的命令,所以,他的心里有一股火在燃烧,不是怒火,而是沸腾的血液。 汉王殿下是不想让那三千多名郡兵们全部战死,但是卓青战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汉军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他知道战争到了这个时候必须留下预备队顶住敌人的洗一次狂攻,但是他自己却不能缩在汉军兄弟们的身后畏缩着颤抖。哪怕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是一个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书生。 当他意气用事的冲上城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一名爬上城墙的契丹武士挥刀砍向赵大的后背。他嗷的叫了一声,一股兽性从他的血液里强势的钻了出来,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他大吼着冲上去用肩膀将那名契丹武士撞到在地。他骑在那名契丹武士身上疯狂的砸着,打着,拳头上都是血。但是他很快就被那名契丹武士从身上掀翻下来,然后被弯刀的刀柄砸中了鼻梁,神情一阵恍惚。 然后,他看到了那名契丹武士举起弯刀朝着自己刺下,求生的本能让他的潜力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他猛地一翻身,将那名契丹武士推到。然后扑上去抢夺那柄弯刀,他的力气不如契丹武士大,渐渐的又开始被敌人占据了上风,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卓青战竟然没有一丝犹豫,一口咬在那名契丹武士的咽喉上。 当他吐掉嘴里的一大块血肉的时候,那名契丹武士已经咽了气。或许他一直到死都不会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汉人会爆发出这样的野蛮力量。 能咬死人的人,还是人吗? 是的,他只是一个不想死的人,一个不想被外敌杀死的,不想被野蛮的敌人将家乡破坏了的人。但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开始转变。赵大伸出手,将卓青战从地上拉起来。 他黑色的监察院制服上都是血,他手里的横刀已经砍出了缺口,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他的力气几乎已经耗尽,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甚至还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淡淡的笑容。 为什么这种笑容如此熟悉? 卓青战努力的想了想,于是恍然。 那是自信的笑容,他在汉王殿下的脸上总是能看到那种淡淡的自信的笑。汉王是自信的,所以他手下的每一个人都是自信的。 “干得不错,破敌都不如你。” 赵大看了一眼城外第四次退回去的人潮,喘了口气说道。 “破敌?是谁?” 卓青战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问完了这句话之后他感觉胃里一阵痉挛,翻江倒海一般的难以忍受,一张嘴吐了起来。一直到胃里已经没有了一点东西,蹲在了地上的他身子佝偻着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 赵大从身边的监察院护卫手里接过水袋递给卓青战:“破敌是王爷养的那只大黑豹,能将人轻而易举的撕成碎片。你的牙齿不如破敌的尖利,但咬人的劲头一点也不比破敌小。” 卓青战喝了一口水,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读书人动刀动枪的已经有辱斯文,不知道圣贤门下还收不收我这样的假读书人。” 卓青战靠着城墙,四肢没有一点力气。 赵大哈哈笑了笑,挨着卓青战的身子靠着城墙坐下来说道:“有句话说的好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是君子,圣人门下都是君子,所以你还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动口远比动手犀利的读书人。” 卓青战瞥了赵大一眼,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监察院指挥使大人不但阴冷灰暗,而且很可恶。 “血什么味道?” 赵大眯着眼睛问。 卓青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的回想了刚才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刚一想,胃里就又开始抽搐。干呕了几口酸水,卓青战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却不是回答赵大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 赵大问,卓青战闭着眼喃喃着,依然不理他。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原来这蠢书生竟然在背书! 赵大哈哈大笑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都不是你现在要做的,在修身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知道吗?” 果然,卓青战睁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是什么?” 赵大站起来,看着外面正在集结的契丹人的队伍说道:“活着,哪怕吃人肉喝人血,也要活着。” 城外的契丹人正在准备第五次进攻,两个万人队从黑压压的大军中分了出来,开始朝着沧州城这边移动。从城墙上看下去,两个大大的整齐的方阵缓缓着移动,如同两块厚重的黑色云朵,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来气。目力够好的话,能看出那两个巨大的方阵,是由十个小方阵组成的。而十个小方阵,则是由一百个更小的方阵组成的。 不过这些,在赵大眼里都没有一点意义。 总之又来了很多敌人,还要接着杀下去。 身后的监察院护卫递过来一柄崭新的横刀,赵大接过来掂量了一下分量,发现稍微有轻。低头看了看,还抹着牛油的横刀散发出一种幽暗的色彩,在刀柄上砸着一行小字,大周武德,冠绝天下。 原来是大周的制式横刀。 赵大从腰畔掏出一柄黑色的小小匕首,在那柄横刀刻字的位置上戳了两下,于是,那个周字就再也看不出来了。将横刀放在城墙上,赵大神色庄重的,肃穆的,在刀身上用那柄锋利的不像话的匕首刻下了一个字。 汉。 “在这里看着,如果登上城头的契丹人不过百人,就不要动用预备队。这是今天的第五次进攻了,才晌午而已,谁知道契丹人会不会连续不断的攻下去。如果到了晚上契丹人还没有退下去,预备队不想上也得上了。” 赵大对卓青战脸色平静的说道。 卓青战摇了摇头道:“到不了晚上的,王爷一定会赶回来。” 赵大饶有兴趣的看了卓青战一眼,不明白这个家伙对王爷的信心,竟然一点也不比自己弱。赵大知道,天黑之前王爷肯定会赶回来的。同时回来的,还会有杨业那数万大军。只需从侧翼给契丹人施加一些压力,契丹人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攻城了。当然,前提是他们这些人必须活着等到王爷回来。 连发火弩车只剩下了一架,已经装填了弩箭。狼牙拍还能用的只剩下了三成,石头和滚木沸油都不多了,最让人省心的却是那一锅锅臭气熏天的粪汁,看样子货源很充足。赵大不无恶意的想到,由此可见沧州城里的百姓为了家园不失也是贡献了很大力量的。 想了想,赵大改变主意说道:“调二百名弓箭手上来吧,远距离的打击力量太弱了,总不能就那么看着契丹人大模大样的走到城墙下。” 他说的是实情,汉军的弓箭手,已经死绝了。 给汉军的准备时间并不多,契丹人的第五次攻势异常猛烈的扑了上来。如果从天空中看下来的话,或许看到的景象是一群黑压压的蚂蚁在啃一块脏兮兮的面包。 也不知道契丹人是不是心眼被堵上了,还是坚持着自己的骄傲。进攻一直在东门,西门和北门展开,而没有封死的南门却一直没有一兵一卒冲过来。对于契丹人这样的良好品质,赵大还是不吝赞美的。 真他妈的白痴啊。 他并不知道,自信的,骄傲的耶律极在离开大营之前下达了一条命令,沧州南门不要破坏了,他得胜回来是要从那里进入沧州城的。 城墙上的弓箭手开始射击,很快就又被城下密集的羽箭压制的抬不起头。扛着云梯的契丹武士真的好想蚂蚁一样,饿疯了一样往城墙上爬。一架一架的云梯被推倒,但是更多的云梯立了起来。很快,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契丹人嗷嗷的叫着,宣告最惨烈的肉搏战开始。而他,在完成了自己的角色扮演之后被一名汉军冷冷的刀锋砍下了脑袋。 赵大回身看了看,身边的监察院护卫已经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他笑了笑:“走,跟我去杀人。” 那些监察卫点了点头,举起刀:“杀光他们。” 不激动,不恐惧,平静的好像没有感情。 他们没有感情吗? 没有感情,何必站在城头上杀人? 第四百三十一章 残阳如血 越来越多的契丹武士顺着云梯爬了上来,城墙上的守军开始变得乱起来。弓箭手抬不起头来还击,而契丹武士上了城墙之后他们的安全也无法得到保证。 赵大的身子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但是装了一年多的残疾人也没有让他真的变成了残疾。他的手依然稳定,杀起人来依然熟门熟路。但杀人可不是一件很轻松惬意的事,尤其是当杀的人超过一定数量之后,还是会累的。有人说杀人一定会上瘾,因为那是一种血腥的刺激。说这话的人不一定杀过人,他说的这个论调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正确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杀人杀到麻木了。 赵大手里的制式横刀再一次砍得布满了缺口,看起来倒更像是一把钢锯。磨刀不误砍柴工,赵大却没有时间磨刀更没有时间换刀,因为只要他的手一停下来杀人的动作,就会有无数人来杀他。 赵大坚信自己不会轻易的死去,他是要跟着汉王殿下开创出一番不世之功的,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平淡的死在沧州城墙上?为了自己坚信的那件事,所以更要坚持下去了。杀人的刀子不再锋利,他的眼神却依然锋利如刀。 他身边的监察院护卫还剩下六个,这是六个监察院四处护卫中实力强大的银衣。六个银衣联手的话,如姬无名这样的人都未见得能保证轻易取胜。但是在没玩没了的杀戮中,他们的精力和体力正在被转磨一样逐渐的磨去。 一群冲上了城头的契丹武士嗷嗷叫着冲向不远处的十几名汉军弓箭手,这些手里只有一张弓一壶箭的汉军士兵是挡不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契丹人的。近战,是弓箭手的噩梦。只有三四个弓箭手来得及射出羽箭,那些契丹人就冲到了他们身前。弯刀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线,切开一具一具火热的肉体。 血比雨水还廉价,薄薄的皮甲根本就挡不住契丹人手里锋利的弯刀。很快,这十几名汉军的弓箭手就被七八名契丹武士斩杀了干净。踩过脚下还冒着热血的尸体,契丹人朝着下一群汉人冲了过去。 那是一群没有穿铠甲的汉人,一身黑衣,面容冷淡。 不知道为什么,杀人如麻的契丹武士在看到那七个黑衣汉人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突突起来。那七个人,看起来并不狰狞,只是为何那般冷冰冰的没有人气,倒更像是地狱里钻出来的锁魂鬼差似的。契丹人不一定信奉有阴曹地府,但却一定信奉强者为尊。在他们越来越恐怖的视线里,那七个黑衣人干净利落的,简单直接的开始杀人。 这些黑衣汉人杀人,动作不花哨,不漂亮,简单甚至有些粗暴。他们的动作机械一样精准而简洁,每一刀都会命中要害,从不浪费一分力气。能一刀杀人,绝对不会再去浪费力气出第二刀。不同于其他士兵那样杀死的人往往会支离破碎,倒在那些黑衣人脚下的尸体,看起来都很完整,甚至连血流的都不多。 割破咽喉气管,不一定要割破了动脉。 刺穿了心脏就能杀人,不一定非得将人一刀两断。 他们杀人的手是那么的稳定,正如他们的步伐。七个人,组成了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玄妙却威力惊人的小阵,一步步踏来,一步步杀人。 六七个契丹武士只坚持了十几息的时间就被屠戮殆尽,七个黑衣人开始改变方向,朝着下一处危机的地方赶去。眼看着城墙上的契丹人越来越多,已经有成百人的队伍集结起来之后,卓青战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一声高呼,藏在马道上的沧州郡兵怒吼着杀了上来。这些日子的厮杀,早已经让这些郡兵门脱胎换骨。优胜劣汰,能活下来的人都是精锐。他们五个人为一小队,开始扑杀那些爬上城墙的契丹武士。有了近一千名郡兵生力军的支援,城墙上的压力顿时一轻。赵大带着监察院的护卫一边走一边杀人,从东面杀到西面,再从西面杀回来。 终于,上了城墙的契丹武士都被斩杀干净,第一梯队的郡兵预备队没有再回去,而是自发的留下来坚守在城头上。卓青战在五名郡兵的保护下找到赵大,他的手依然还有些颤抖,但他手里的横刀却攥得死死的。杀人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能咬死一个人,自然就能用刀砍死一个人,很显然,后者要轻松许多。 但是契丹人的攻势并不会因为城墙上守军的增加而停止下来,恰恰相反,他们的攻势变得更猛烈了。因为他们知道,守城的汉人并不多。既然预备队已经上来了,离杀光他们还会遥远吗? 两个万人队损失的人数并不是太多,契丹人在面对血战的时候往往能激发出更强的兽性。草原人是一个很矛盾的民族,敌人抵抗的越是激烈,他们的杀心就越重。可若是敌人占了上风之后,他们往往败得很快。重新控制了城头之后,赵大和卓青战都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城下如蚂蚁一般爬上来的契丹人还在继续爬,而且越爬越多。 而杀上城墙上的契丹人被杀光之后,那些波斯人操作的抛石机炮又开始发威了。新一轮的打击开始,汉人士兵们再次缩在城垛后面不敢起身。巨大而沉重的石头狠狠的砸在城墙上,将城垛砸坍塌崩坏,然后将躲在后面的汉人士兵砸成了血糊糊的肉泥。 一个汉人士兵被巨大的石头压住了半边身子,被砸中的那半边已经成了一张血糊糊的纸,另一边还保持着人的样子。最凄惨的是,他的头颅没有被砸中,所以他痛苦的还活着,虽然他的生命正在快速的流逝着,但他不得不面对着艰难的几分钟时间。这应该是一种无边的恐惧吧,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等死更可怕的事? 赵大漠然的走过去,一刀割断了那汉人士兵的咽喉。 那士兵嘴里吐出几个血泡,脸上的表情变得释然。他想说声谢谢,可惜,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几十块巨石狂轰滥炸之后,城墙上已经破败不堪了。上来的预备队被这一轮巨石砸死了一百多人,而且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留下。而汉军士兵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到五百人了。十去其九,活下来不一定是万幸,因为他们还要继续承受煎熬。 抛石机炮停下来之后,契丹人的攻势再一次到来。弓箭手近乎于徒劳的射了几箭之后,就开始有契丹人从城墙上冒出头来。第一个上来的人不是幸运者,这不是抽奖,如果是,那他抽中的就是特等奖,去死。 但总是会有第一个的,不然第二个怎么来的? 惨烈的战争还在继续,上来的第一梯队预备队坚持了一个时辰不到,还活着的只剩下二百多人了。卓青战挥动旗子,第二队的预备队冲了上来。然后城墙上的契丹人再次被清理干净,看似汉人再次占据了上风。看似而已,因为他们都知道,其实优势一直在契丹人那边。 不出预料的,契丹人一退,那些抛石机炮就开始发威。在那些巨石的轰击下,有一段城墙甚至已经开始坍塌。照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守军还没有死光,城墙或许会被砸出一个大豁口来。 当契丹人不知道第几次杀上城墙的时候,赵大看了看,他身边的监察院护卫只剩下两个人了。两个已经杀得几乎脱了力的人,提着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就算他们再强,再冷血,也有耗光了力气的时候。外面的契丹人还有很多,他们累死也杀不尽。 已经将近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饥饿将疲劳的感觉无限的扩大。第三梯队的预备队也已经上了城,再坚守一个时辰天就黑了,而城墙上或许将再也没有一个能喘气的人。看着两个手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赵大忽然想起汉王殿下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人活着,无非两个字而已。 呼吸。 呼,是出一口气,吸,是争一口气。 现在是在出一口气呢,还是在争一口气? 赵大忽然笑了笑,管他呢,反正现在契丹人很憋气。 如果真的就这么死在了沧州的破乱城墙上,自己会遗憾吗?会!这是肯定的。可若是必须要死躲也躲不掉的话,就这么死了或许也当得起轰轰烈烈四个字了。赵大忽然又想到了另外四个字,民族英雄?这四个字并不好玩,往往被人称为民族英雄的人,都活不了多久。青史留名这件看起来很辉煌的事,往往不如默默无闻却长长的活一辈子。想想当初在大将军王府里的日子,赵大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那个时候自己不过是个家奴,是个连普通农户都不如的奴仆。但是汉王殿下却跟其他的主子不一样,他并不把自己兄弟二人当奴隶看待。这些年,从亲兵开始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成为了大汉如今武职上品级最高的那个,是不是应该足以自傲了? 监察院的指挥使啊,是巅峰吗? 自嘲的笑了笑,赵大将目光看向城下。看来那些操作抛石机炮的波斯人也累了,应该是正在吃饭吧。难得的喘息时间,赵大在城墙上坐下来,随手将蹦出了无数缺口的横刀丢在一边,却捡起一柄契丹人惯用的弯刀抓在手里。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真的没有力气去捡更远一些的横刀罢了。 借着这个难得的喘息机会,城中的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给城墙上送来热乎乎的饭菜。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馒头,咸菜,这就够了。士兵们的手抓起白白的馒头,会在上面留下几个或漆黑或艳红的痕迹,但他们并不在意,大口大口的塞进肚子里。赵大接过来一个小姑娘递过来的热乎乎的馒头,说了声谢谢。 在馒头里夹了两块腌菜,赵大忽然发现原来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莫过于此。 看赵大一点也不斯文的将那个馒头三口两口送进肚子里,送饭的小姑娘露出一颗漂亮的虎牙笑了笑。她从竹篮子里取出第二个馒头,很仔细的帮赵大夹上两块腌菜,白生生的小手拖着馒头递过去,如同礼佛一般的庄重。 这一刻,赵大心里之前的疑惑一扫而空,就为了这女孩儿干净的笑容,就为了她庄重的神色,就为了这两个馒头,死,值了。 他又想起汉王殿下经常会说的一句话,现在终于彻底明白了那话中的含义。人都会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就看如何去选择。 那就山吧,能压死城下一片的鸿毛。 短暂的难得休息之后,契丹人再次发动了进攻。很显然,契丹人没有预料到城里的汉人竟然能硬生生的扛住一整天。再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西沉,他们的心里其实更焦急。 为什么,南面宫大王还没有回来? 能看到沧州南面那冲天而起的滚滚黑烟,赵大看到了,卓青战看到了,而负责指挥这次攻城的大将军耶律真也看到了。对于双方来说,都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王爷没有回来,所以他们心里都有着压抑不住的担忧和惊慌。 “韩老,还……要攻下去?” 耶律真问坐在火堆旁喝着奶茶的韩知古。虽然韩知古是个汉人,但这个人即便是大辽皇帝陛下耶律雄机都对他很尊重。而韩知古显然是站在耶律极这一边的,耶律真也是。 “攻。” 韩知古放下茶杯,看了一眼那座已经破败不堪的城池,眼神中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无论如何,他都是个汉人。 “派出去接应大王的骑兵也没有回音,我总觉得不妥。” 耶律真担忧的说道。 韩知古叹了口气,站起来,看向苍穹:“如果……真有什么意外的话,攻下沧州,咱们或许可以不死。如果出了意外,沧州也没有拿下来,你猜……咱们会被陛下变成什么?” 耶律真心里一震,默然。 还能变成什么?不过是具冰冷的尸体罢了。只是,有些时候,想要保住一具完整的尸体也是很难的。 远处那些波斯人还在吵吵闹闹的要求加工钱,不然就不再操作抛石机炮了。韩知古有些不耐的皱了下眉头:“聒噪!” 耶律真也觉得那些贪财的波斯人不顺眼,但现在还需要他们。耐着性子听着那边喋喋不休的声音,他心里的烦躁感越来越强。他猛地站起来,大步走过去,然后兜头一刀将一名说得最激烈的波斯人劈成了两片,然后一言不发的又走了回来。 韩知古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吩咐身边的亲兵道:“去,告诉那些回回人,如果再这么喋喋不休吵吵闹闹的,就只留下一个人领金子。其他人,都杀了。” 远处的吵闹声立刻安静下来,只是心里的烦躁却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耶律真站起来,示意继续进攻。 轮换上去的两个万人队,在落日的余晖下逐渐的靠近了城墙。而城墙上那最后的不足千人的汉人守军,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之后,握住了手里的横刀。 如血的残阳下,杀戮再次展开。 城墙上的守军在逐渐的减少,虽然他们让契丹人足足损失了两万多人,但他们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三十万契丹大军南下雄心勃勃,却在沧州这一城下面就丢下了这么多尸体,这样的损失他们也是无法承受的。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汉人都像沧州城里那些家伙一样反抗的话,那么打下中原需要付出多少生命为代价?这个时候,契丹人那些将军们,终于明白,原来汉人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软弱可欺。 随着契丹人攻势越来越猛烈,城上的守军数量急剧的减少着。赵大算了算,照这样杀下去的话,再用不了半个时辰城墙上将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喘气的汉人。而如此顽强的守城,那些被激怒了的契丹人必然会屠掉城里的百姓。换句话说,当城墙上的守军全部战死之后,那些百姓也会为之陪葬。 就在他一边杀人一边想这些的时候,忽然从马道上冲上来数百名青壮百姓。他们或是拿着木棒,或是捡起地上的武器,畏惧着,颤抖着,却毅然决然的冲了过来。 但是,光凭着这些百姓,是守不住沧州城的。 赵大感觉自己累了,真的累了。 忽然,从契丹人的左翼出现了一支人数在一万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如同一柄锋利的尖刀一样狠狠的插进契丹进攻沧州的步兵队伍里。那支骑兵,一头撞进数万人大军中,将那些毫无防备的契丹步兵杀的哭爹喊娘。一员大将,经过城下时仰头喊道:“大周朱三七来了!” 这支骑兵才杀进契丹人的军阵中,在契丹人右翼也出现了一支更加威猛,更加霸气,更加凶悍的骑兵! 这是一支真正的骑兵队伍,他们沉默着杀人,他们冷酷无情。他们就好像一个人一样,完美的配合,血腥的杀戮,将契丹人的队伍顷刻间撕的粉碎。 一杆蓝色大旗飞扬,大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汉字。 罗! 赵大和卓青战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喜。没错,是大周最精锐的骑兵,虎贲精骑来了! 那个横刀立马的大将军,正是虎贲大都护,罗旭! 又一支骑兵,如同一条怒吼的黑龙,抄到了契丹大营的后面,狠狠的撕咬开了契丹人的防御,将契丹大营搅乱的天翻地覆。 赵大认得,那支看起来比虎贲精骑还要恐怖的骑兵,正是大汉修罗营! 赵大不断的寻找着,寻找着那杆绣着刘字的大旗。 他看到了,那杆大旗,如同横刀的刀尖,狠狠的刺向契丹人的中军! 残阳下,四支骑兵,如山崩海啸一般,毁天灭地。 第四百三十二章 汇于沧州 从某种意义上说,刘凌的心很硬很冷很无情。 赵大隐隐间有一种猜测,王爷是故意拖到傍晚时候契丹人的防备最松懈的时候才发动进攻的。但是他不会说出来,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猜测。作为王爷最忠诚的属下,他知道有些话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他只是想不明白,刘凌是从哪里找来的另外两路大军。 朱三七,罗旭,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沧州?为什么监察院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还是说,监察院收到了消息,却连自己这个指挥使都瞒住了?陈子鱼是三处的档头,可她真的就能控制住整个三处吗? 赵大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无论如何,这一战胜了。相对于战果来说,损失的其实并不算太大。沧州守军死了不到一万人,城下堆积着将近三万具契丹人的尸体。而城外,被四路骑兵狂冲乱突之后,契丹人的损失最少也有五万人。再加上沧州南边那一场大火一场杀戮,契丹人总共损失超过了十万人。 这样辉煌的胜利,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赵大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很高兴,笑容满面。 契丹人并没有被彻底击败,三十万精锐的契丹狼骑,连绵数十里的连营,并不是那四路加在一起都不足四万的骑兵能彻底摧毁的。虽然耶律极被刘凌的骑兵追的一路狂奔,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契丹大营中。主将回归,再加上有耶律真,韩知古这样的名将重臣坐阵,契丹人虽然被杀的节节败退但依然还是没有彻底溃败。 契丹人的二十万大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耶律极在韩知古的劝说下果断舍弃大营,命令大军分梯队后撤三十里。后队阻拦汉人骑兵的冲击,先撤离的军队布置阵型防线。接替着撤了下去,当汉人的骑兵面对已经结阵完毕的契丹狼骑之后,优势其实已经没有了。 傍晚突袭,汉人动用了全部的骑兵队伍,加在一起也不过不足四万人。而契丹人虽然惨败,但他们还有不下十万的骑兵。 硬碰硬,不占优势。 所以汉人骑兵将契丹大营付之一炬之后互相掩护着撤回沧州城内,杨业率领的步兵大队人马已经从南门先一步进入了沧州,如今的沧州城内在初升的晓月下,竟然云集了七八万大军。虽然,相对于契丹人来说总兵力还是要差很多,但怎么也比之前兵不过五千的时候要强的太多了。 月色下,虎贲大都护罗旭,成德军指挥使朱三七,与刘凌把臂同入沧州城。 赵大迎接他们入城的时候,看到这三个人谈笑风生的进了城,心里忽然生出无限的感慨来。若是契丹人没有来,这三个人,只怕会打得头破血流吧? 朱三七虽然表面上归顺了汉王殿下,但因为汉军北上抗击契丹人的缘故,冀州城还在朱三七手里,他手下善战之兵依然还有三万多人,就算失去了争霸中原的实力,但傲立一方为诸侯还是有这个本钱的。而罗旭这个人,对大周的忠心则是不可动摇的,就算明知道凭实力拦不住汉王殿下一统中原的脚步,但他必然不会退缩逃避。 偏生是那些该千刀万剐的契丹人来了,却将三个注定为敌的人暂时拉在一起。 罗旭的目光一直在刘凌那六千修罗营骑兵上扫,眼睛最深处的那一抹掩饰不住的震撼刺激着他的心。他之前虽然败于裴战之手,但那是因为寡不敌众的缘故。他一直自负,这天下最强的骑兵不在大辽不在西夏,而在大周。可是看到修罗营那恐怖变态的战斗力和如此严整的军纪,他终于感觉到惊讶和慌乱了。 原来,虎贲精骑,并不是天下唯一也不是天下第一。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象,如果他麾下的虎贲精骑和刘凌麾下的修罗营硬碰硬的话,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从见识到修罗营战斗力的那一刻,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也开始重新审视汉王刘凌这个人。他研究过刘凌用兵,可以说对刘凌那种临机应变的能力,那种放眼天下的大局观都极为推崇。现在,他又感受到了刘凌的另一个让人妒忌的能力,那就是练兵。能练出修罗营这样的骑兵来,就已经足以令人敬仰了。 修罗营的恐怖,不仅仅是骑兵的战力,还包括那些战马的血腥。这些马是怎么练出来的?高大且充满了兽性,那还是马吗? 罗旭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刘凌。 而朱三七则更加的震撼,他见识过汉军的战斗力,见识过那些威力巨大的火器,今天,他又见识了汉军的顽强和冷酷。守城的五千汉军全部战死无一人后退半步,这种精神,放眼大周如今的军队,只怕找不出来一支。 如果,换了他自己指挥不足万人抵抗数十万契丹大军,他不认为自己会一直站在城墙上。 城头那飘扬着的破损的战旗,虽然有大周的,也有大汉的,但朱三七知道,那旗子上代表着的精神,都是汉人的。刘凌的军队,用鲜血和生命告诉他,什么叫做汉人。 朱三七深深的对着那些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汉军士兵的尸体一拜。 罗旭动容,跟在朱三七身边,也是一拜到地。 朱三七站起来,看着刘凌说道:“从今日起至契丹人退,朱某唯汉王殿下的命令是从。朱某麾下的士兵,但凡有违抗汉王殿下军令者,朱某比杀之。” 罗旭想了想也说道:“虎贲精骑,任由汉王殿下调遣!” 刘凌没有假惺惺的客套什么:“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令出多门,既然两位将军愿意听我号令,我也不会推辞。待杀进了胡虏,我再给两位将军赔罪。” 三人上了城墙,见城外的契丹大营依然还是火焰滔天,这一把大火,烧了契丹人的大营,对于契丹人的打击甚大。虽然没有毕全功于一役,但却一举搬回了颓势。如今三方的军力相加,虽不足十万人数是契丹人的一半不足,但如今汇集在沧州城里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又有人和地理之优势,对契丹人的战争,局面已经扭转了。 “乱而不溃,进退有方。” 罗旭看着更远处的一片灯火感叹道:“虽然敌视契丹人,但不得不说,其军果然很强。” 朱三七也道:“若是换了我的人马被骤然突袭,只怕也不如契丹人那般稳妥的撤退。以前跟契丹人交战过多次,每一次,契丹人所表现出来的战力都令人刮目相看。其国力之强,士卒之强,确实当得起大都护一赞。” 罗旭道:“朱将军不必谦虚,以几万残兵力抗裴战四十万大军,朱将军已经让罗某汗颜了。” 朱三七知道罗旭这话里没有什么挑衅和轻视的意思,所以也不生气。他看着城外契丹人集结的方向问:“大都护,你说,若是此时再去突袭,会成功吗?” 罗旭想了想说道:“我军远来已经苦战一场,契丹人也已经有了戒备,只怕很难再有所进益了。不过朱将军这想法倒是真算得上出其不意,若是手中再有一支生力军趁夜突袭,说不得契丹人还会大败一场。” 刘凌道:“只怕今晚契丹人连马背都不会下来了。” 闻言,两个人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打得闻名天下的契丹狼骑不敢下马睡觉,这种战绩说出去已经足以自傲了。尤其是,这次来攻沧州的契丹军队都是才从祁连山那边撤回来的,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乃是契丹军中的精锐之师。能将这样一支军队打的大败而退,已经是很大的成果了。党项人在祁连山跟契丹人对峙了两年多,可一次这样辉煌的胜利都没有。不知道若是西夏国主嵬名曩霄知道了沧州这一战汉人大捷之后,会将手下那些将军们骂个怎样的狗血淋头。而那些党项将军们,又会在心里对国主陛下怎么腹谤呢。 三个人笑够了,刘凌忽然脸色平静下来说道:“契丹人担心咱们再去夜袭,我却在担心,契丹人会不会来夜袭。” 罗旭和朱三七顿时明白了刘凌的意思,同时对于汉王这种胜而不骄的气质也很是赞赏。看契丹人败退时表现出来的纪律性,就说明军中必有能力出众的大将坐镇。有那样的大将,未见得就想不出趁着汉人军队胜利的时候反攻的计策来。如果,沧州这边的汉人军队真的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话,说不定契丹人真的就反败为胜了。 诚如刘凌的预计,契丹人果然在夜间发动了对沧州的夜袭。 如今城外还有很多汉人的军队没有进入沧州城内,趁着汉人军队大胜放松戒备,趁着浓重如墨的夜色,以骑兵突袭,汉人的军队必然会大乱。若不是刘凌派人在城外埋伏,同时号令三军不得卸甲,只怕契丹人的夜袭真的会成功。 当夜,双方在城外又是大杀了一阵。因为汉人有所准备,契丹人无功而返。但是这一战却并不惨烈,契丹人见汉人有防备也就撤了,而汉人也不敢轻敌冒进。契丹人丢下了千余尸体之后就撤了回去,汉人军队则严阵以待谨防契丹人去而复返。第二日一早,防备了一夜的汉军被换下去休整。契丹人则在沧州以北十里之外再次建造大营,双方开始转入对峙。 其实,这次汉军对契丹大营的突袭,最大的战果就是烧了那十几架波斯人的抛石机炮。威力巨大的抛石机炮对于汉军来说太难以抵抗了,看看那残破的沧州城墙就能知道那抛石机炮有着多大的威力。 如今烧了那大杀器,汉军的忌讳便少了几分。 第四百三十三章 示诚于人 刘凌让罗旭的虎贲精骑驻扎在沧州城东,朱三七的成德军驻扎在沧州城西,而杨业带来的四万大军则在沧州城北安营,三军呈品字形列阵,互为照应。罗旭和朱三七对刘凌这样的安排都颇为感激,他们本以为刘凌会让他们的军队顶在最前面的。 安排妥当之后,两日一夜没有休息的刘凌才回到大帐里睡了一会儿。这一觉睡的很香甜,或许是因为敏慧的按摩,或许是因为陈子鱼的体贴,又或许是因为终归沧州有惊无险的守住了,这一觉他竟然睡的很踏实。要知道,刘凌在战场上,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睡的太安稳的。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城外的罗旭和朱三七,城内如今只有修罗营和狂屠营,再加上几千汉军步兵,若是罗旭和朱三七商量好了一同攻入城内的话,说不得刘凌就会把他一米八的身体留在这里。 敏慧才进大将军王府的时候还不过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还没有发育开,虽然看起来颇为清秀但就好像是一只才成型的桃子,青涩且局促。但是现在,敏慧也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这颗小小的桃子,也已经近乎熟透了,粉嫩嫩甜滋滋的惹人怜爱。敏慧的一颗心都在刘凌身上,可是偏生她这样的身份不能表白什么,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求能多守在他身边就好。 刘凌在床榻上熟睡,陈子鱼趴在刘凌的身边也睡着了。敏慧揉了揉有些干涩涨疼的眼睛,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药箱就要离开。说实话,她很羡慕陈子鱼能握着王爷的手伏在王爷的身边熟睡,那会是一种很满足的感觉吧?但是敏慧知道,在王爷眼里,或许自己一直还是那个羞涩的小小丫鬟吧。 看着王爷睡梦中有些拧紧的眉头,敏慧悄悄的靠过去,伸出柔软的手为王爷将眉头舒展开。她的手指在触碰到刘凌额头的那一瞬间,也不知道为什么,敏慧的身子忽然轻轻的颤抖了一下。看着王爷脸上的疲惫,敏慧的心就有些疼。她完全是下意识的,就那么自然的俯下身子,在刘凌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来。当唇触及着刘凌额头的时候,那种迷乱迷离的感觉忽然惊醒,敏慧慌乱的直起身子,脸上顿时变得火辣辣的烫。回身看了一下,幸好大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羞红了脸的敏慧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慌乱的背起药箱脚步急促的跑了出去,只留下了一阵香风。 敏慧出了大帐之后,刘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后,刘凌的心里也不禁有些乱了起来。将陈子鱼的手放好,给她盖上了被子,刘凌靠着床榻回想着刚才敏慧的举动。说实话,他知道敏慧对他的意思,却完全没想到那个温婉的女子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来。额头上似乎还残存者敏慧柔软红唇的感觉,那感觉,其实很好,很温馨。 自己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走南征北战,其实对于家人一直有些愧疚。这么久了,一直让卢玉珠,柳眉儿和嘉儿她们担惊受怕,作为一个男人确实有些过意不去。但是既然走上了这条艰险的路,总不能半途而废。而且,刘凌知道,即便自己现在想退也退不回去了。如今的汉王刘凌已经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他若是退了,真的就能如愿隐居吗?只要乱世不结束,他到了什么地方都躲不过去刀兵之灾。 既然这样,还不如多辛苦几年,让这乱世早一些结束。 他曾经对他的女人们承诺过,要打出一片天地来做家园。现在,他正在为了那个理想而奋斗着。既然来了这个时代,既然处在这个位置,那就抡圆了活一把。这是刘凌在思想上最大的转变。当初在北汉太原做大将军王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没有什么争霸天下啊什么开创盛世之类的想法。那个时候他只是单纯的想让对自己好的那些人活的好一些,让自己也活的好一些,所以他没有趁着太原乱哄哄的时候去抢那把椅子,所以他直到最后都对二哥没有生出杀心来。 现在的刘凌已经转变了,已经改变了思想。 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为什么要去做一个配角呢? 再等我几年,我会给你们一个温暖的家。 刘凌看着熟睡中陈子鱼的精致脸颊喃喃说着,伸手将她额前一缕凌乱的发丝理顺。如今中原的局势已经明朗,只需要在给他一年的时间他就能将大周的天下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契丹人不打过来刘凌也是要打过去的。他需要时间,所以他一直想尽办法让契丹人南下的时间尽量推后。但是,他不是神,主宰不了这个世界,所以契丹人最终也没有按照他的设想继续陷在与党项人的战争泥潭中难以自拔。他知道,自己低估了耶律雄机,也低估了嵬名曩霄。 这两个人,说打就打,说住手就住手,确实都当得起人杰二字。 其实,刘凌也明白,正是因为自己统一中原的步子迈得太快了太大了,所以耶律雄机和嵬名曩霄才会果断的停止战争。刘凌设了这个局,也是他自己破了这个局。若不是刘凌治下的大汉崛起的太快,那两个要面子的皇帝说不定还会继续耗下去。反正谁也奈何不了谁,耗着不伤面子。倒是谁先收手,谁就有点认怂的意思了。 越是站在高处的人,越是好面子。 即便是这样,契丹人南下了,其实刘凌心里并没有担心。虽然历史已经变了,又或者这本来就不是那个书本上的历史,但是他终归还是比其他人都多了很多成功的筹码,他的知识,他的阅历,都是其他人所部具备的。因为有刘凌的存在,大汉必然会逐步强大起来。有时候刘凌自己都想,若是有着一脑子优势的自己搞不出什么名堂来,不如其他人,那岂不是穿得太冤枉太废物了些? 是个男人就有颗野心,就看他走的是什么路罢了。 刘凌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三个时辰。说实话,这是刘凌第一次在战场如此酣睡。他既然有了理想有了报复,自然就会比以前更怕死一些。以他如今的权利和地位,他比谁都有怕死的资格。这样肆无忌惮的睡眠,太奢侈了些,也太傻了些。 刘凌傻吗? 他是故意这样的,他必须做出一个样子来让罗旭和朱三七看,那就是,他信任他们。刘凌在向那两个人表达一个意思,有你们在,我高枕无忧。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人之间互相猜忌。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刘凌,中原汉人之所以饱受欺凌,其实跟自己窝里斗谁也不信任谁有着直接关系。若是汉人能像草原人那样团结的话,说不定就是汉人每每兵出长城去塞外抢劫玩了。 他需要团结,哪怕是短暂的。 朱三七和罗旭都不是笨蛋,他们会明白自己想表达的含义的。 刘凌坚信,不管是朱三七还是罗旭,也都会刻意表现出一种真诚的态度来。正如他们一进城就表示愿意听从刘凌的调遣,其实,他们这样做都是为了战胜契丹人罢了,也是对中原现状的一种担忧表现。如今的中原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国度,没有一个强力的霸气的主宰,所以外敌才会入侵。合作,远不如一个人说了算好办事。 想到不能让罗旭和朱三七有什么疑心猜忌,刘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有一个人,心里的疑惑需要他去安抚一下。 赵大。 刘凌是了解赵大的,一个生活在阴暗中的人,心里往往也是阴暗的。即便阳光在明亮,他心里也有暗影。赵大这个人,刘凌将来是有重要的事要他去做的,所以,刘凌对他总是有些宽容。 刘凌悄悄的起身穿好衣服,尽量不惊醒了陈子鱼。他能想象陈子鱼这两日是如何的提心吊胆,他两日一夜没有睡,她也必然是这样的。 轻轻的走出大帐,刘凌举步往赵大的军帐走了过去。示意军帐外面的监察院护卫不要通报,刘凌撩开军帐的帘子走了进去。 赵大在睡觉,但是刘凌知道赵大并没有睡着。 “起来吧,装模作样的会很辛苦。” 刘凌在椅子上坐下来,似笑非笑的说道。 赵大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说道:“王爷……其实我真的睡着了,若不是王爷的脚步声重了些,我保证,我会睡的很深很熟很香甜。” 刘凌笑了笑吩咐外面的人说道:“去弄些饭菜来,饿了。” 等外面的人走了,刘凌眯着眼睛问赵大:“知道为什么来找你?” 赵大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床,跪倒:“请王爷恕罪,属下……疑心王爷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释怀于心 “你若没有疑心,就不是赵大了。” 刘凌没有表示什么态度,只是淡淡的说了如是一句。他靠着椅子坐着,似乎身体上的疲劳一场好睡之后并没有消除掉几分。有些慵懒,有些随意。偏生他越是这样,赵大就越是有些惶恐不安。 “属下知道,王爷定是在傍晚时分才汇合了罗旭,朱三七的人马对契丹人发动攻势的。属下这颗心在监察院阴暗的院子里浸泡的久了,也就难免被染得有些阴暗。属下知罪,请王爷责罚。” 赵大跪着,以头触地。 刘凌笑了笑说道:“你起来吧,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必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来,我不信你真的惶恐,你自己也不信。” 赵大抬起头看了刘凌一眼道:“属下这次……是真的惶恐了。” 刘凌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惶恐,因为你猜测的是对的。” 他直言不讳道:“没错,正是你疑心的那样,汇合了朱三七和罗旭的人马后,是我下令等到日落之前在对契丹人发动攻势的。日落时分,契丹人刚刚吃过饭,新上去攻城的两万人马才刚刚发力,契丹大营那边必然松懈。你知道的,人吃饱了饭的时候,尤其是天色渐暗且还刚刚吃饱了饭的时候,防备心是最弱的。” 赵大猛地抬起头,随即苦笑道:“王爷来,只是想告诉属下,属下猜对了?” 刘凌轻声道:“我来,是想告诉你,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情况,我依然做如此抉择。” 赵大怔住,过了很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王爷做的没错,若是属下处在王爷的位置上,也会这样做。所以,属下请王爷不要心存愧疚。” 刘凌叹道:“我心中并无愧疚。” 他看着赵大道:“我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是个可以抛弃的棋子。我之所以一直等到日落才下令进攻,是因为我知道你死不了。就算全城的人都死了,你也死不了。” “契丹人是破不了沧州城的,无论我是如何计较的,其前提都是不能让契丹人攻破沧州城。所以,你猜测我是拖延到日落才进攻是对的,但你心里想的,你和卓青战等人都是弃子可以随手丢掉是错的。如果契丹人的攻势你们挡不住,我会提前出兵。说这番话,你心里或许还会想,到底是你重要一些,还是沧州城重要一些?很肯定的告诉你,你远比一座沧州城要重要的多,将来,你是替我管理很多很多州府的。别把自己看的太轻了,我麾下的将军中比你勇武善战者有,比你狠辣严厉者有,比你宽厚仁慈者也有,但综合起来,他们都不如你。” “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是将来我要完成的大业其中一个重要的组成,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容易。” 刘凌的语气很真挚,让赵大冰凉的心渐渐回暖。 “院子里也不能没有你,论权谋之术,出了周延公之外也就是你最腹黑,不过周延公这个人比你光明一些,院子太黑,周延公不适合。” 刘凌最后总结道:“所以,以后把自己看得重一点。不要总认为自己是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将来,我让你坐得位置可比监察院的指挥使要大得多了。” 这是一句承诺吗? 赵大的心猛地一跳。 比监察院的指挥使要大的多,那是什么官爵?国公?还是……封王? 刘凌站起来说道:“无论如何,让你在沧州顶着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虽然我临走的时候交代卓青战来指挥守城,但扛着艰难的还是你,我都知道。之前我已经下了旨,封卓青战为宣威将军,从三品,骁勇伯,不世袭。你比他的功劳大,就先领个县侯吧,世袭,食邑五百户。军中的将军们相比,这爵位不算最高也差不了多少了。” “前年你在晋州的时候取了一个妻子,我已经封了二品诰命,再晋一级。以后有了孩子,长子世袭爵位,次子以下,皆领宣德郎将。” “属下……谢王爷隆恩!” 赵大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 刘凌笑了笑:“一点也不隆,若不是怕军中,朝中那些大臣们反弹的厉害,这侯爵早就该给你了。你也知道,你是监察院的指挥使,权利太大,位置太高,已经站在了百官的对立面,尤其是那些文官。若是再给你显赫的爵位,他们会跳起来骂街的。就算你不怕烦,我也怕。”“属下只是做了属下该做的事。” 刘凌白了他一眼道:“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也没少做,别以为我忘了你灭了谢俊满门那码子事。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最记恨别人骗我瞒我的,若是以后再犯一次,你头上的帽子,身上的袍子,靴子袜子,我会让人都被你扒干净。马厩里留你一个位置,红狮子也需要有人勤给它洗洗澡。” 赵大仰起头,随即低下低估了一句:“王爷心真狠。” 刘凌一脚踹在赵大屁股上说道:“有本事把你想说的那三个字说出来。” 赵大诚挚的说道:“属下没本事……” 刘凌笑了笑道:“养着吧,看你身上大伤小伤的也有十几个,最近这些天契丹不会来攻城,军士们也刚好歇歇。” 门外的侍卫撩帘子走了进来,流水式的送上来几样炒菜一盆白米饭。刘凌坐下后问赵大:“真的不敢把你想说的那三个字说出来?” 赵大道:“我怕王爷把我关进马厩里,让红狮子给我洗洗澡。” “恕你无罪。” “真的?” “说!” “王爷……你心真毒。” “赵大?你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吗?” “没有!” “要不要我告诉你?” “属下还是吃饭吧。” 吃饱了饭从赵大的军帐里出来,刘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赵大掌控着监察院,不是刘凌怀疑他有异心,只是担心他心里那点阴影会越来越大,早晚有一天会成为遮住阳光的阴霾。刘凌不希望自己麾下的将军们猜忌自己,那样的话,会是一件很无奈很苦楚的事。刘凌的确往后拖延了进攻的时间,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在战场上下达的最正确的命令。所以,正因为这一点罗旭和朱三七对刘凌更加的心生尊重也心生忌惮。 在他们看来,刘凌的确都冷酷无情。 从这一点来看,刘凌就有成为一个君王的潜质。自古为帝王者若想有所大成大就必须要做无情之人,一个好的帝王,对自己会狠,对手下的臣子更狠。刘凌宁愿将自己麾下的沧州守军拼光也没有提前发动攻势,这一点,并不是每一个为将者都能做得出来的。并不是刘凌不仁义不道德,他只是在最正确的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而已。当刘凌从太原南下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大将军王了。 罗旭和朱三七的军队都不在沧州城内,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一样拱卫着沧州城。有这两个当世虎将做门神,沧州就算说不上固若金汤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打疼了的。倒是契丹人不敢随意出来晃荡了,毕竟罗旭麾下那一万多人的虎贲精骑不是吃素的。朱三七麾下那两万人马也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杀起人来比切菜要熟练的多。 耶律极现在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了,现在的沧州从一块随意揉捏的豆腐变成了一块大石头,用拳头砸用牙咬伤了的都是自己。耶律极现在要面对的困难绝对不仅仅是沧州不再好攻下这么简单,他还需要向他的父亲,那个契丹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帝耶律雄机陛下解释一下关于一战损失十万大军的事。 无论如何,战败是事实,就算想掩盖也掩盖不住,双方战场上几十万张嘴,而这世界上最不牢靠的恰恰正是嘴巴。所以耶律极根本就没打算把这次惨白瞒下去,如果他那样做的话不是聪明,而是愚笨的就好像一个掩耳盗铃的小丑。他知道自己那个伟大的父亲对于国家和军队的控制力,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父亲的眼睛和耳朵。 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原原本本的写了一份请罪的折子,派亲兵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上京城去,耶律极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而是从这一刻开始等待父亲雷霆一怒带来的可怕后果。他了解他的父亲,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无论是对敌还是对自己人。 其实这份折子是韩知古口述的,耶律极不过是个动笔的人罢了。 他知道,若是想平息父亲的怒火,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敌人击溃后屠杀干净,最好也将沧州城给屠了,那样陛下或许会气笑一些。有一个绝代的君王做老子其实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再如何奋力挣扎,在他父亲眼里自己不过都是个幼稚的有些可笑的小男孩儿而已。 现在硬撼沧州守军算是最直接的办法,也是他最不愿意动用的手段,因为他可不想为了拿下一个小小的沧州城就把手里好不容易得来的力量拼光,那样的话,他的一切图谋就都付之东流了。 所以,跟怪异的,沧州敌我双方自前几日傍晚一次激战之后就都偃旗息鼓,哪里像是来开战的,倒更像是来度假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 赌气非不忠 就这么又过了五日,契丹人忽然一反常态,开始大规模的集结队伍,看样子是准备要与沧州的汉人联军决一死战了。之所以契丹人会摆出这样一个姿态来,又或者说耶律极不得不这样做,其原因刘凌能猜得到。 契丹人的粮草不多了。 独孤锐志绕了上千里小路,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终于抄到了契丹大军的身后,然后在契丹人的粮道上玩的不亦乐乎。契丹人的护粮兵来了独孤锐志就带着人扑上去狠狠的咬几口,就算不能将整支护粮军都吃掉,也要把车上的粮食草料都烧掉。若是契丹狼骑来寻找他们试图歼灭他们,那他们就会变身为让狼等着瞧的那只兔子,跑的特别……应该说是跑的相当的快。 独孤锐志只有六千骑兵,规模小不是劣势而是优势,他们属于那种小身材大味道的类型,来得快去得也快,如风如电。看见粮车就烧,看见狼骑就逃,一点军人应有的决一死战的良好品德都不具备,让契丹人对其极为的鄙视也极为的头疼。粮食需要从幽州千里迢迢的运过来,要供给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即便是幽州这样的大城也是有些困难的。幸好刘凌在沧州城南城北的两把火替耶律极解决了十万人的吃饭问题,否则契丹人现在更头疼。 如果说每个将军都有自己指挥队伍作战的风格,那么简单归结来说,独孤锐志的作战风格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冷血,无耻。没错,不是冷血无情,而是无耻。要做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怕这十个字的金科玉律并不容易,也不是随便薅出来一个将军就能做到的。一直以来,军人们最尊崇的战争精神就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投降不低头的军人血性,而独孤锐志这种近乎于无赖无耻的打法确实让耶律极很头疼。 还有一件事耶律极很头疼,前几天汉人军队在契丹大营里放了一把火,将一片连绵数十里的营地烧成了滋养大地的有机肥。同时烧掉的,还有他专门带来的半马车的西域美酒。耶律极喜欢喝酒,但不喜欢草原人最爱喝的马奶酒,而是喜欢那种产自西域的琥珀色的醇香葡萄酒。正如他的相貌一样,看上去没有一根毛长得像草原人,他斯文俊美身材瘦削,性格阴柔,真不知道耶律雄机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改良了契丹人的品种。 这不仅仅是一件体力活儿,也是需要技巧的。 当然,肯定没有人敢说耶律极不是耶律雄机的亲生儿子。一来,他们怕陛下将他们舌头割了,二来,他们怕萧皇后把他们的弟弟割了。 而往往,当一个性格阴柔的人决心做一件事的时候,他会做的更彻底,更投入。 耶律极想跟汉军决战了,就算再损失十万人马,但只要能将刘凌给割了,那他这次南下的目的就算达成一半。中原那些孱弱绵软的汉人,若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头羊领着,他们立刻就会变得慌乱而胆小。 花重金聘请来的波斯人在那一夜的大火中不知道被烧死了几个,也不知道还活下来几个。因为自那夜大火烧了大营之后,耶律极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那些卷发碧眼的波斯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由此可见,波斯人要么就是都在那夜嗝屁了,要么就是趁乱逃走了。没有了那些抛石机炮做支撑着,契丹人的攻势再想加强就很难了。 当耶律极决定跟刘凌决战生死之后,他郑重其事的肃穆的给刘凌写了一封信。信上表达了自己对汉王的赞赏和推崇,然后在最后提出双方这样耗下去对谁都不利,不如趁着天气晴朗选一个好地方双方一决胜负算了。他表示愿意公平的一战,双方可以出动相同数量的人马决战,若是他率领的契丹狼骑输了,他立刻就会掉头回幽州去,终老一生也不会再踏足中原一步,若是刘凌输了,就将沧州让出来交给草原人牧马放羊。 信上最后一句话是:“请汉王殿下斟酌,表现出一个男儿应有的勇气,与我在平原上一决高低。” 刘凌给耶律极的回信简单至极,只有七个字。 卿之所奏,孤,不准! 这七个字,险些气炸了耶律极的肺。 耶律极大怒,命令耶律真率军十万进攻沧州。可是面对罗旭,杨业,朱三七三个人在沧州城外构建的防线,契丹狼骑也找不到什么破敌制胜的好办法。这三个人互相依靠,互相支援,硬生生的挡着契丹人的铁骑一步也不能往前走。 而独孤锐志在契丹人的后方折腾的更欢了,用独孤锐志自己的话说就是如鱼得水。而刘凌对他的评价是,独孤锐志同志是一个好同志,是一个合格的游击队长。 开战敌后运动这样的小事,刘凌很熟悉。 在你身后,能打你一拳就打你一拳,能踢你一脚就踢你一脚,你想打我我转身就跑,你打不着。你若是转过身子来防着我,我也打不着你的时候,那么我就往你脸上吐口水,往你家门口撒黄黄的带泡泡的小便,偷你家女人的女衣或者看你家女人洗澡。这是一种相当有效的战术,游击战这三个字实在很有爱。 正面有刘凌,罗旭,朱三七的七八万军队,后面有独孤锐志麾下那六千个比契丹人更像狼的骑兵,耶律极一天比一天郁闷。没奈何,他调集三万大军对后方进行了彻底的疯狂的扫荡,力求将藏在自己身后的汉军彻底灭杀。不过很显然,他低估了独孤锐志的狡猾。 可以说耶律极已经黔驴技穷,但刘凌的后手还没有用完。 别忘了,到了沧州以后不管多艰难,刘凌一直没有让季承云的先锋营出现在敌人的视线里。季承云,永远都是刘凌安排在战场最黑暗处的那个变数,他是偷袭的宗师,也是刺杀的高手。季承云的先锋营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穿上军装的时候像是一群逃难的叫花子,若是穿上叫花子的衣服,那么连叫花子都会鄙视他们的品味。 季承云要用,但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最关键的时候。 在两把大火烧死了杀死了契丹人十万大军之后的第二十三天,从大辽上京发过来的问罪圣旨也到了沧州北面契丹人的大营里。对于这么重大的失败,耶律雄机很愤怒。在圣旨中他狠狠的骂了耶律极一顿,将耶律极骂的体无完肤。耶律雄机将耶律极的南征兵马都元帅的职位给将了,改为副元帅。至于元帅的人选待定,圣旨的最后,耶律雄机说大军损失惨重不宜再急于决战,让耶律极原地扎营休整给沧州施加压力。他已经调在西京大同的二皇子耶律德光率领二十万大军驰援,待两军汇合后再兴兵南下。 无疑,这道圣旨是将耶律极心理防线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耶律极降为副元帅,都元帅的职位空着,而他的弟弟耶律德光即将带着二十万大军前来支援,那么,耶律德光到来后是什么职位? 耶律极就算用屁股去想,也明白他父亲是要干什么。 拿着圣旨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里,耶律极靠在舒适的躺椅上,看着那张圣旨怔怔出神,一脸无奈苦涩。 这是在逼着自己去拼命啊! 耶律极脸上的表情很凄苦,他自言自语的说道:“父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已经有半头华发的南面宫总汉儿司事韩知古脚步轻缓的进了他的大帐。韩知古也没有对耶律极见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挨着桌案坐下来,拿起那份圣旨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耶律极说话,韩知古将圣旨放下后看着耶律极瞬间憔悴下来的脸色,有些心疼的问道:“大王,你在担心什么呢?” 耶律极心理烦躁,但对于韩知古他却发不出脾气来。自己在幽州这些年,若是没有韩知古辅佐着,指不定会交给父亲耶律雄机一份怎样差的答卷呢。在有人的时候,他称韩知古为宰相,没有外人的时候,他则称呼韩知古为叔父。 “叔父心知肚明,何苦再来问一遍勾起我的烦躁?” 耶律极叹了口气道。 韩知古笑了笑,拍了拍耶律极的肩膀说道:“大王既然称我一声叔父,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王越走路越歪。” 他指着那圣旨笑道:“大王,放心吧,陛下是不会派二皇子过来的。” “为何?叔父何以如此笃定?” 耶律极猛地来了精神追问道。 韩知古高深莫测的笑笑:“没错,是陛下将大王和二皇子兄弟二人逼着走向对立的。陛下这样做,一是为了锻炼大王你的能力,让你将来有能力稳稳的坐在那张椅子上。其实以我看来,陛下从始至终,就没有动过换嫡的念头。大王到现在为止,还是皇位的继承人。以我之见,陛下之所以这么说,或许只是因为对大王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很生气。陛下逼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斗得头破血流,但他并不是一个笨蛋。” 韩知古用了笨蛋这两个字,显得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他并不是如何尊敬。 “陛下这样做或许也只是试探,试探大王您的心,是否依然忠诚。” 耶律极眼前一亮:“叔父,你的意思是,这圣旨其实是陛下吓唬我的?” “不是!绝对不是!若是大王做的不够好的话,这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当然,若是大王做的足够好,陛下随便再下一道旨意就能把二皇子调到别出去。” “叔父的意思是,让我按照圣旨上的命令,按兵不动?” 韩知古再次摇了摇头道:“若是大王真的按兵不动,只怕陛下才会真的很生气,非常生气。” “有时候,儿子跟父亲赌气,并不是一件纯粹的坏事。” 韩知古笑了笑,就像一头白毛老狐狸。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最强的猫最强的鼠 刘凌坐镇沧州,契丹人的大军遭受重创后暂时退却。但是因为耶律雄机的一道旨意,本想保存实力的耶律极不得不再次发动了进攻。双方在沧州城外激战了一日,契丹人在平原上的进攻犀利无匹,而汉人联军的防御也是无懈可击。交锋最直接最激烈的正面战场上,杨业率领的汉军可是装备了连发火弩车的。这样的大杀器,尤其是对骑兵的杀伤力就好像开了游戏的作弊器一样,契丹人畏惧,不敢再攻。 这样一来,罗旭和朱三七两个人那边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刘凌居中指挥,命令汉军救援。契丹人要全力进攻,还要防备汉军从侧翼的突袭。一日激战后,双方损失了万余人,契丹人无功而返。 耶律极实在有些郁闷,他之前可没有想过一座小小的沧州城竟然给了他如此大的阻力。他已经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刘凌来了之后沧州如此难啃,还不如当初一早将沧州拿下。现在已经成骑虎之势,进不得,更退不得。若是就这么天长地久的耗下去,一来后方的粮草供应不上,二来,若是他的弟弟耶律德光真的率军来支援的话,只怕南征都元帅的帅印就真的要换人执掌了。 所以耶律极很郁闷,阴柔俊秀的脸上都是愁容。 相对于耶律极的愁苦,刘凌的脸色则越来越轻松起来。这几日以来,从各地赶来的援军越来越多。虽然多是江湖草莽之士,多则千余人,少则几十人,但就好像汇入大海的江湖之水一般,加在一起的数量也是很庞大的。而刘凌实在没有想到的是,北方江湖公推的绿林盟主,竟然是那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打不死的小强杨一山。 杨一山最早趁着后周与北汉开战的时机在寿州造反,结果被韩庚率领的大周左武卫大军杀了个一败涂地。劫后余生的杨一山带着百余名亲信一路往北逃,一路上又纠集了一支超过三万人的队伍,却又被赵铁拐截住一顿狠揍,队伍被打散之后,杨一山带着几十个人逃到了西北山上落草为寇。结果又被契丹人屠了山,杨一山再次落荒而逃。他一路南下回到了大周境内,蛰伏了些日子,后来大周的局势渐渐乱了起来,各地起义不断,杨一山再次举起造反的大旗,一年内竟然又拉起来一支超过十万人的庞大队伍。可惜,好景不长,新任的左武卫大将军,原大将军韩庚之子韩奕之率领左武卫,再次将其打回了原形。 杨一山又逃了,而且逃的相当成功。相对于他造反的经验来说,他逃跑的经验更丰富。当初比他实力大或者实力相差无几的几个大首领,比如萧破军,比如刘杀狼都死了,只有他还好好的活着。 杨一山逃到黄河以北之后隐姓埋名,暗中收拢江湖豪杰为其效力。经过这两年的发展,竟然被河北绿林道推举为总瓢把子。 杨总瓢把子带人来沧州抗击契丹人,是刘凌感到惊讶的。杨一山这个人怕死,而且狡猾,刘凌不认为这样的一个人即便身为河北绿林道站得最高的那个人会跑来以身犯险。毕竟现在的河北绿林道,先后被赵铁拐和裴战犁庭扫穴一般梳理了一遍之后,已经很难再看到成规模的队伍了。 而杨一山来了,带着他辛辛苦苦拉起来的三千多人的队伍来了。在他的号召下,河北绿林道的那些独行侠,那些小绺子草寇,那些平日里隐藏在暗处的豪杰们都钻了出来,汇集在一起,站在了沧州守军的身边。 谁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官军和匪兵竟然会并肩作战。 谁也没有想到,论血性,其实那些江湖汉子比之于官军来说一点也不差,甚至比很多官军还要强烈。 六七天的时间内,从各地赶来的绿林兵和各州府的郡兵已经超过了三万人,这样一来,汉人联军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用五千人打三十万刘凌是没有什么把握的,但用十万打二十万,刘凌信心十足。哪怕,这十万汉人联军中有一部分是毫无纪律性可言的绿林豪杰。 而从监察院传来的另一个消息,也让刘凌再次惊讶了一回。听说汉军在北方抗击契丹人南下大军,原本已经在舒州南边开始集结的南唐大军竟然缓缓的退了回去。南唐大将军李廖远给镇守舒州的杜义写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是,契丹人一日没有被击败,唐兵一日不会北上夺回原本属于南唐的那十四州土地。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白痴很白痴的决定,如果用民族大义来解释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刘凌知道,在这个乱世,根本就没有多少民族大义可言。对于长江南面的国家来说,契丹人和周人,汉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北方人。南唐李煜竟然肯不趁人之危,也不知道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怎么样的。 无论如何,后方无忧,让刘凌安心了一些。 两年的征战,汉军和周军其实都有些疲惫了。若是这个时候唐兵趁机北上的话,养精蓄锐了这么久的南唐大军未见得就抢不回去那十四个州。当然,刘凌也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已经划归到他名下的土地被人抢了去的。没错,前些年是大周柴荣从南唐手里抢了那十四个州,在道义上来说,南唐趁着大周内乱夺回那十四个州也不算什么无耻的事,反而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意。但是刘凌不这么认为,那十四个州如今不属于大周了,而是他刘凌的私产,私产,是不允许别人来染指的。 刘凌经常对手下将军和士兵说的一句话是:“我们不去招欺负别人,别人就不能来欺负我们,就算我们欺负了别人,别人还是不能来欺负我们。如果有人敢来,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战斗的,无情,无耻,无所不用其极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吃亏。” 杜义是个合格的将军,南唐兵虽然看起来憋着一股气,而且训练有素,但他们毕竟已经很久没有真刀真枪的打过仗了。仪仗队走队列比谁都好看,但仪仗队上了战场不一定就会好使。这么说不是刘凌轻视南唐兵,而是因为自信。 刘凌给杜义下的命令是,如果南唐敢从舒州抢走一块砖,你就给我屠了南唐两个州。如果南唐兵敢围攻舒州,你就给我打到金陵去,打到李煜磕头认错。 这是刘凌的自信,也是刘凌麾下那些将军们的自信。 而王半斤的二十万大军对抗着西夏大将军李虎奴的三十万人马,双方在北汉西部边界上对峙着,每日都有交锋,但还处在试探阶段。李虎奴和王半斤,这两个人一个是西夏军中新生代的佼佼者,深的嵬名曩霄的信任和喜爱。另一个是有着半生战斗经验的老狐狸,同样也被刘凌所重视。可以说,这两个人算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而被刘凌一道命令派去军中的周延公,他要做的事就是协助王半斤,让他不要出错。 西北的事不用太操心,操心也没有什么用。三分之一的兵力都扔过去了,如果还挡不住党项人,那也就只能是刘凌亲自带着人马去救火。 安排好了沧州的防务之后,刘凌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里。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也有些陌生的白色身影,正坐在他的帅椅上自顾自的喝茶。如今这天下,有能力悄无声息的进了刘凌的大帐而且敢坐在刘凌的椅子上斜靠着养神的人,也就是天下无双的聂公子一人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凌也不奇怪,而是在桌案后面的床榻上躺了下来,很惬意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聂摄既然回来了,那就说明有个人是回不去了。 “才回来两个时辰,肚子饿了,我去厨房看了看,没什么吃的。” 聂摄连眼睛都没睁开,有些疲倦的说道。 刘凌将外面的亲兵叫进来,让亲兵吩咐厨子做些饭菜端上来。很显然,对于大帐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刘凌的亲兵很震撼很惊讶。他们就守在大帐门口,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聂摄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不过,刘凌的亲兵是认识聂摄的。当看清了王爷椅子上坐着的那个家伙,亲兵的戒备心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他的脚步还是下意识的往前靠了靠,不动声色的将刘凌护在自己身后。 “别担心,聂公子是我朋友。” 刘凌笑着说道。 “而且,如果聂公子想要做些什么,你是拦不住的。” 等亲兵出去之后,刘凌问道:“很艰难?” 聂摄皱了皱眉头:“不艰难,很麻烦。” 他说:“我又不是猫儿,却偏偏要去做猫儿的事,想将一只入了洞的老鼠抓住,总是要费些手段的。” 刘凌笑道:“尤其是,钻了洞的老鼠还是天底下最强的那只。” 聂摄扬了扬眉毛:“猫儿,也是最强的那只。” 第四百三十七章 生男生女不一样 “是啊是啊,你是御猫展昭,他是翻不出你手掌心的太监锦毛鼠。” 刘凌笑着说道。 “御猫展昭是谁?” “是一个从今天往后算差不多七八十年后的大侠,后来进了衙门里心甘情愿帮助一个叫包黑子的官抓贼。因为抓的鼠辈太多了,被皇帝封为御猫。而锦毛鼠,是给御猫抓老鼠生涯中带来最大麻烦的那个人。” 刘凌以为聂摄会继续问关于御猫锦毛鼠的事,可是没想到聂摄竟然问了另一个让刘凌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题:“七八十年后,也就是说在位的皇帝是你孙子,还是你重孙子?” 刘凌扑哧一声笑了:“你能不那么八吗?” “八是什么意思?” “八的意思是,像女人一样好奇。” “为什么是八?不是九?不是十?” “因为在距离今天一千年以后的国家将三月八号这天定为妇女的专属节日。三八,在那个时候就是用来表扬好奇的爱说闲话传闲话的妇女同志的话。” 聂摄皱了皱眉头:“一千年以后……” 他曲着会手指算了很久,最后痛苦的摇了摇头:“那是你第多少代孙做皇帝?” 刘凌哈哈笑道:“如果当时的皇帝是我重重重重孙子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可是卧病在床连病都看不起。若是有个做皇帝的后代,御医还不是随便使唤?” 聂摄忽然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一千年以后,你建立的国家被别人给灭亡了?是谁,灭了你建立起来的国家你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刘凌忽然发现,聂公子在八这方面的才华也是天下无双的:“若是你主持凤凰卫视,看问题一定更犀利。别问我什么是凤凰卫视了,解释拿东西太难,而且,我不保证解释之后你能听得懂。” 聂摄不理会刘凌的话,执着问道:“告诉我,当时的国家是什么样子?皇帝姓什么?” “在六十年的时间内,第一个皇帝姓毛,第二个姓刘,第三个姓李,第四个姓杨,第五个姓江,第六个姓胡。其间,还有几个短命的皇帝,草草上台草草落幕。” 刘凌一边回忆着,一边笑着。他的心里因为想起这些事而很温暖,也不知道应该说是怀旧,还是憧憬? 聂摄惊讶道:“怎么会乱成这个样子!六十年竟然出了六位皇帝,这还不算你所说的短命的皇帝,那样的世道,岂非比现在还要乱?实在想象不出,若真如你所说,那个时候的百姓会何等艰辛困苦。” “当然苦啊,先是用了八年的时间才将你看到的那些举着膏药旗的王八蛋打出领土去,然后又打了三年的内战才建立起国家。但是国家建立之后,还算稳定吧。虽然初期很穷,但穷的有斗志。” “不了解你说的话,很矛盾。” 聂摄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可能稳定,怎么可能穷而有斗志?” 刘凌笑着说道:“如果非要解释的话,我只能告诉你说,相对于今日的格局来说,那是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与现在既然相反的你理解不了的社会制度。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一个令人忍不住想要看清所有真相的时期。” “当然,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你活不了一千岁。” 刘凌笑着说道。 聂摄对于刘凌这样的玩笑话竟然很认真的想了想才说道:“很遗憾,一千年真的太久了,我真的活不了那么久。不然,确实想去看看你所说的那个时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刘凌笑道:“我来了这里但还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回去,而我敢保证,若是你能去那个时代,你肯定不想回来。因为在那个时代,可没有人会认为你是个疯子。演艺圈的小白脸都是疯子,而你若是去了必然是最大的那个小白脸。大不了,也就是认为你精神压力大罢了。而且,以你的修为,若是能到那个时代,说不得参加奥运会你一个人能得五百块金牌,当然,如果你能忙得过来的话。到时候国歌三分钟奏响一次,国旗三分钟升起来一次,想着就他妈的爽啊。” 聂摄知道刘凌说的他理解不了,索性也不再问而是转移了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只老鼠?” 刘凌正说到兴头上却被聂摄打断,这让他有些不爽。就好像……没有就好像了。 “总归都是要死的。” “那你为什么当初让我一定要抓活的?若是终归他都是死,我又何必费了那么大力气。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一个很可恶的人。难道就因为我帮你忙不收你钱,你就敞开了玩我?” 刘凌哑然:“温文尔雅天下无双的聂公子,如果你这抱怨被别人听到的话,肯定认为我和你有基情。” 聂摄道:“天下无双个屁,不解释清楚,我会考虑是不是换过来玩你一次。”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这句话被人听了去,一定认为咱俩有基情,而且还是互撸的那种。” 见饭菜上来,刘凌就住了嘴。等上菜的亲兵都退出去之后刘凌解释道:“我说他终归会死的,这并不代表我要杀他。人总是要死的,你我都会死。病死,老死都是死亡的一种。而且,他不会很快死去,最起码要等到核桃成熟的时候。” “核桃?” “核桃每年都会成熟的,但那一年的核桃肯定不一样。” 刘凌故作高深的笑了笑说道:“不说这个了,我跟你保证,十年内他是死不了的,我留着他给外科大夫做手术的时候当帮手递工具。” “什么是手术?” “知道华佗吧,对,就是东汉末年被曹阿瞒砍了的那个神医。曹操有头痛的顽疾,请来华佗诊治,华佗最后决定让曹操饮麻沸散后,他手执利斧将曹操的脑袋劈开,然后将里面的顽症刮掉,这就是手术了。” “所以华佗死了。” 聂摄语气平淡的说道:“所以雨小楼终归还是会死的。” 刘凌点了点头道:“就是这样。” 聂摄对刘凌的兴趣越来越浓了,他猜不到刘凌为什么要留下雨小楼的性命,也想不通刘凌用什么办法让雨小楼帮他做事。更不明白,为什么好不容易收下雨小楼这样一个高手做帮手,还要预定在十年之后杀了他。他隐隐猜到刘凌是在布局,布一个很大很大的局。但是他猜不到这个局是针对谁的,不过他可以肯定,刘凌要是费尽心思去算计一个人的话,那个人的结局一定会很惨。刘凌如果花十年的时间来布局算计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得惨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对刘凌的兴趣越来越浓了。于是他打算暂时不回剑山去了,就站在刘凌的身边看着他,仔仔细细的看着他,他想把这个从后世飞来的人看个透彻。尤其是,他对于十年后刘凌的布局很感兴趣,所以,他不急也不介意,在刘凌身边待上十年。而刘凌自然很乐意聂公子一直在自己身边待下去,最好一直不离开才好呢。就这样,刘凌用一个悬念就把无双公子留下了,由此可以看出,他实在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跟着聂摄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人,是聂氏兄弟。平日里傲气的如同天山雪莲一样的聂人敌和聂人王兄弟二人,在聂摄面前才真的是见了猫儿的老鼠,连大气都不敢出。幸好,聂摄已经答应了刘凌不再追究聂氏兄弟偷书的罪过。其实,即便没有刘凌求情,聂摄也不会杀了聂氏兄弟的。要知道,聂公子最不喜欢做的事就是杀人了。但是,聂公子可不介意伸伸手指将聂氏兄弟的一对胳膊给废了。当然,他不会这么做的。 聂公子一诺千金,刘凌最喜欢这样的人了。 “对契丹人的战争,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 聂摄问。 刘凌想了想说道:“我在等,等契丹人真的心急了,等耶律极的父亲真的失望了,等耶律极的弟弟来接替他了,那个时候契丹人纵然有五十万大军,也不可怕。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契丹人在平原上的战力很强大。我有信心击败耶律极,但毫无疑问的是,我会死很多很多手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向来不干。” “等敌人援军到来变得更强?你这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聂摄总结道:“还是那句话,真不知道你是个天才还是个白痴。” 刘凌自嘲的笑了笑道:“一个从明白自己所处在什么位置什么时代之后,每天睡眠不超过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用来不断的提高自己的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天才。而且,我最初做出的某些决定现在看来也挺白痴的,虽然,我并不后悔。” 聂摄知道刘凌说的是什么,至于那段往事,聂摄了解过。刘凌也并不忌讳别人知道,因为那毕竟已经成为过去了。过去的事,就只能是一段故事而已。哪怕自己身涉其中,也不过是个让人记忆深刻的故事罢了。 “我在考虑,你能用什么办法击败契丹人的军队,尤其是等契丹人的援军到了之后。” 聂摄叹道。 刘凌笑着说道:“我在考虑的比你稍微远一些,我想的是,再过些日子,究竟从哪条路线攻入辽国境内,然后用什么办法把党项人再次跟我绑在一起。一个打一个,我不怕契丹人。但是如果能拉上党项人两个打一个的话,岂不是更好?” “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聂摄感慨。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笑着说道:“或许是因为,我现在越来越怕死了。所以为了自己不死且好好的舒舒服服的活下去,我总得想办法让自己的敌人先死。基于这个,所以我下的功夫比其他人都多,准备的都多,所以我才会比其他人自信一些吧。在我的全部生活都变成吃喝玩乐之前,必须把阻碍我吃喝玩乐的人都干掉才行呢。” 聂摄有些严肃的问道:“不会孤独吗?你是一个天生的为了战争而生的人,你的生命离不开战争,如果你的敌人都死了,你不会孤独吗?” 刘凌笑了笑说道:“你错了亲爱的聂公子,我最喜欢的生活其实就是找个安静的小湖钓钓鱼,在等鱼上钩的时候,和漂亮女人谈谈情说说爱,研究一下,下一胎是要个女儿呢还是接着要儿子。” 他看起来有些头疼:“儿子不能要太多,一个就好,女儿倒是多多益善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 韩知古 沧州的日子并不想远离这里的那些人猜测的那样,每天都在生与死的大战中艰难度日。契丹人虽然经常发动进攻,但善攻大王刘凌防守起来,原来也是得心应手的。耶律极耗不起,刘凌耗得起。 汉人的联军守着沧州,背后站着数百万河北大地上的老百姓。他们就算不敢上战场,但还是不吝于献出一些粮食来的。往沧州的运粮路线都不下四条,其中汇集了大清河以北几十个州府的粮草。而耶律极则不行,契丹大军的粮食都从幽州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再加上独孤锐志就藏在后面不时出来捣乱,十次里倒是有六次都被他将粮草烧了,重兵运送的粮食即便有四成运到了契丹大营里,但量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的。将近二十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草就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更何况天长日久的对峙下去? 一个小一些的县人口不都不足二十万,县令要想解决全县男女老幼的吃饭问题都不是那么轻易的,路边每每多有冻死饿死的尸体。更何况是二十万正壮年的男人,每天要吃掉多少只养多少头牛? 连番大战,契丹人的草场本来就被破坏的十分严重了。牛羊的数量锐减,普通牧民的生活都陷入了困顿之中。而契丹武士习惯了吃牛羊肉,每次出征都是携带着大量的牛羊牲畜。要想把牛羊和粮草千里迢迢的运过来,路途中的消耗又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不过,草原人与汉人不同的是。若是汉人的国家贫穷饥饿的话,很难发动战争。而草原人则不一样,他们越是穷困的时候越会想方设法的去发动战争。用战争的掠夺来补充消耗,所以他们才会过一地抢光一地,过一城而屠尽一城。契丹人占据幽燕十六州之后习性已经改变了许多,但骨子里的东西还是很难消除的。 他们即便占领了一座城市,俘虏了数十万乃至数百人百姓,他们也不会将这座城市,这群百姓看成是自己国家的土地和人民。该杀的都杀死,该抢的都抢走,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做建设,只会一味的掠夺。 这也是草原民族屡屡都能战胜中原的汉人然后在中原建立起国家,但他们建立起来的国家往往不会长久。因为他们只懂得破坏和索取,不懂得付出和建设。相对来说,他们对牛羊马匹的重视甚至高过了对汉人的重视。 在他们看来,牛羊马匹这类东西是他们的私产,是需要保护的。而那些汉人的土地和钱粮是公共的,谁抢走才是谁的。 为了应对粮食危机,耶律极暂时停止了对沧州的高强度进攻,而是分出大队人马去搜寻那支在契丹人背后捣乱的汉军。可是,那支队伍的规模并不是很大,幽州到沧州之间的广阔土地上,那支神出鬼没的骑兵有的是地方可以藏着。而且,当地的百姓是不会出卖他们的行踪的。所以,耶律极即便派出了五万骑兵进行着地毯式的搜索,但五六天以来一直一无所获。那支汉人的骑兵可恶到了极点,他们就好像一群烦人的苍蝇一样。闻到了食物好闻的味道他们就会扑上来叮咬,一有危险立刻就会忽闪忽闪翅膀飞的远远的。 耶律极变得越来越苦恼了。 “叔父,接下来该如何做?” 听到这句话,韩知古的脸色变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之所以会变了脸色,因为从这句话他听出了耶律极的改变。因为这一次大败和现在不利的局面,似乎,耶律极的自信正在变得越来越淡。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改变,一个将来一定要做皇帝的人,如果自信心变得越来越淡的话,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王,你是三军主帅,接下来如何做,还是要大王拿主意的。” 韩知古想让耶律极知道,很多事,大多数事,都是要他自己拿主意的。在韩知古看来,如果有一天耶律极能够所有的事都自己决断,那么他将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 耶律极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头,看着面前桌案上摆着的白色酒浆心里莫名的冒出一股火气来。 “我拿主意?我要是现在有主意我会来问你!?我尊你为叔父,难道在我困难的时候,在我不能拿主意的时候你就只会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来?别说你心里没有什么想法,我不信!” 韩知古惶恐的低下头说道:“让大王生气了,属下惶恐。” 耶律极猛地把桌案上的酒杯酒壶一股脑都扫倒了地上,叮叮当当的响声就好像没有响在他耳朵里,而是直接想在了他心里一样,烦躁更加烦躁。 “惶恐?你会惶恐?” 耶律极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有什么必要惶恐?别说我是你将来荣华富贵的赌注这样愚蠢的话。你这样的人,难道赌注会下在一个人身上?我若是败了,失宠了,跟你没有一点的关系吧?不管谁来做这个南面宫大王,你还是总汉儿司事,或许以父皇对你的推崇只怕还会将你调回上京去做宰相也说不定呢。你惶恐?你会惶恐?我输了就什么都没了,但你呢,我输了,你并没有损失什么!所以,叔父,请你不要摆出一副惶恐的样子来,因为你一点也不惶恐,看到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恶心!” 这样的话说的已经很重了,但韩知古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他依然谦卑的低着头,语气平淡的说道:“大王教训的是,属下知罪。” 这样不咸不淡的表现,无疑会让耶律极更恼火。耶律极扬起手,手颤抖着,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是啊,我不能对你怎么样。” 耶律极苦笑:“你这样敷衍我,我虽然生气但我能怎么样呢?你是父皇派给我的南面宫宰相,当初你来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清楚的知道,你是来辅佐我的,也是父皇派来监视我的。相信,这些年我的一举一动没少通过你的嘴巴告诉父皇知道吧?虽然我这些年对你很尊敬,甚至视你如父,但却一直没有暖了你的心。呵呵,除非我现在就反出大辽去,否则绝对不敢把你怎么样。这是你心知肚明的,所以你才会有恃无恐吧?” 韩知古抬起头,很认真的说道:“大王,你错了。” “我错了?我哪儿错了?” 韩知古看着耶律极的眼睛说道:“大王就是错了。诚如大王所说,我确实是陛下派到大王身边的,陛下也确实很信任我。这些年,我也确实在大王那里说了不少大王的事。这些,大王都没有说错。” 他顿了一下,没理会耶律极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继续说道:“大王错在,你不够自信。” 他笑了笑说道:“我是个汉人,就算陛下再信任我,我终究还是个无足轻重的汉人。如果我死了,陛下或许会觉得有些可惜但绝对不会伤心。而大王若是出了什么事,不只是陛下,就连整个大辽国都会震动。所以,大王如果杀了我,最多,陛下也就是发旨意来训斥一下,并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大王,你应该有自信才对,无论如何,你是大王的长子,是大辽国第一顺位继承人。” “就算大王现在下令让亲兵将我拖出去砍了脑袋,绝对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 韩知古说道:“我惶恐,是真的惶恐。” “大王说,大王的生死跟我无关,这是大王错的第二件事。你也高估了陛下对我信任,大王想想,若是大王被陛下舍弃的话,我这个一早被派到大王身边来的南面宫宰相又怎么会活下去?陛下是派我来监视大王的,也是派来有朝一日给大王殉葬的。不只是我,若是大王倒了,现在南面宫的这些官员们,没几个还能活下去的。大王你知道的,陛下若是想动谁,就绝对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耶律极若有所思的说道:“斩草除根吗?” 韩知古说道:“斩草除根,大王这个词用的不好。”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们这些人是草,斩了也就斩了,就算把土翻过来犁三遍也没什么。因为我们不是根,只是飘在地面上的野草。大王才是根,是陛下的根,是耶律皇族延伸下来的根。” 他看着眼神逐渐变得明亮的耶律极说道:“还是那句话,大王应该自信。就算你什么都没了,还是耶律家的人。是大辽最高贵的皇族,是万人之上的人。大王觉得事情棘手,是因为大王将搞错了对手。” “搞错了对手?” 耶律极不解的问道。 “嗯,大王虽然在跟汉军交战,但是心里却始终把陛下当成最大的对手,所以才会烦恼,才会觉得无力。因为大辽是陛下的大辽,军队对陛下的忠心也是很难动摇的。如果大王一切图谋都是为了针对大王,那事情肯定很麻烦。可是,现在咱们的对手明明是那些汉人,大王又何必想的那么复杂。” “兵力不够,就再调兵,料草不够,就调集中京甚至西京的粮草来供应。大王,你现在还是南征都元帅,还是南面宫大王,还是……太子!” “在不针对陛下的时候,所有辽国的子民,都是大王的子民。” “如果大王发一道文书到西京去,二殿下会很乐意帮你的。” “那是引狼入室!” “大王又错了,大王认为二殿下是狼,二殿下,何尝不认为大王是狼?” 第四百三十九章 耶律德光 大辽,西京。 耶律德光看起来依然是那么勇武,那么自信,那么蓬勃。他的相貌比他大哥要粗犷很多,身高比起他大哥来要高出一个头去,身形很魁梧,有着雄健的臂膀和一双明亮的眸子。当然,也有着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络腮胡子。 不管怎么看,耶律德光都比他大哥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契丹人,更像一个契丹皇族。或许,这也是为什么耶律极如此忌讳他的缘故之一吧。 看着手里那份从沧州契丹大营发过来的文书,耶律德光的嘴角挑了挑。 “我这个大哥,是什么时候变了?” 他的脸上虽然满是胡子,而且相貌也颇为凶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他竟然比俊秀的耶律极还要可亲一些。布置奢华的王宫大厅里只有耶律德光一个人,所以他的自言自语就显得有些怪异了。也不能说怪异,其实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多了,往往能显示其一个很令人同情的事实,或许,他缺少朋友。 身处高位的人,往往都是缺少朋友的。就连刘凌这样性格随和的人都没有几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更何况其他人?说来说去,刘凌身边能算得上朋友的,也就是一整个加两半个。一整个自然就是和刘凌有很多共同语言的聂公子,至于两半个,之一,是季承云,之一,是赵大。 其他人对刘凌都很敬重,刘凌的话他们都会无条件的遵从。比如花翎,比如赵二,比如周延公,比如王半斤。 而一个人处在的位置决定了他朋友的数量,这一点,老百姓往往占优势。达官贵人,王侯将相,这些人看起来威风八面门庭若市,平时与他们来往的人也是非富即贵。而且因为利益的关系,往往他们都会结成一个一个的集团。但,若是他们潦倒了,失去权势地位了,那些平日里看起来恨不得掏心掏费的所谓的朋友们立刻就会弃他们而去,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而普通百姓往往有不少好朋友,他们之间无话不说,他们甚至可以做到生死与共。今天你家有事,他们就会倾尽全力帮助你。明天他家有事,你也会不吝于献出自己的力量。当然,这份感情也不是牢不可破的。如果,有一天,他们之间的其中一个人富贵了,只怕这份感情慢慢的也就变得淡了。 所以说,朋友这种关系是看处在什么位置的。很少有两个不同地位不同阶级的人能称为真心的朋友,富贵的人会觉得丢了脸面,而穷苦的人会觉得自卑。人们很难做到无视出身无视地位来倾心相交,这种事,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都很难发生。至于男人和女人,身份地位若是相差太悬殊的话,其过程往往会成为一段流传千古的故事,故事,往往都是悲剧结尾的。 耶律德光是个缺少朋友的人,所以他有自言自语的习惯。他之所以自言自语却不是因为他有倾诉的欲望,而是提醒自己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些年,不管是因为他父亲的促使还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他与大哥耶律极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用势同水火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他们之间无论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谁最终坐上了那把椅子,另外一个人的下场都难以逃过一个死字。 他知道大哥耶律极是想杀死他的,就好像那次在西京的刺杀一样,大哥耶律极一定无时无刻不想杀死他。而他同样知道的是,若是有机会把事情干的漂亮些,他一定也会杀了他大哥。什么叫漂亮?漂亮的意思就是没有后患。 能成为势同水火的亲兄弟,貌似在皇族中总是那么多见。 看着大哥耶律极用命令口吻发来的文书,耶律德光却没有一点生气。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耶律极会放下身份来求自己。是的,就是求。文书上用的语气是命令的,但耶律德光知道那不过是他大哥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作怪罢了。 “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 耶律德光自言自语。 他摇了摇头:“还没有,虽然局面很艰难,但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再想想。” 他对自己说。 于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辽国西京留守,晋王耶律德光再次陷入了沉思。他往后仰着身子靠在宽大的奢华的座椅上,看着镶嵌着宝石的房顶发呆。大厅很宽阔,装饰的很华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显得十分的空旷而没有人气。耶律德光不喜欢身边跟着一群侍女仆从,也不喜欢用那些夸夸其谈的读书人来代替自己的头脑。虽然他对那些名士那些文人很敬重,但他却发自内心的不信任他们。 他大哥耶律极身边有智囊韩知古,但是他身边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他的父亲伟大的辽国皇帝耶律雄机陛下曾经想把重臣张振芳派给他,但是被他坚决的拒绝了。他说服耶律雄机的理由是,一只雏鹰要想真正的翱翔于天际,就要让他自己将翅膀练的足够硬才行。总是被人搀扶着走路,就永远没有大步狂奔的那一天。 他不认为自己的智慧低于谁,别人能想到的事,别人能做到的事,他一样也能做到而且会做的很出色。 或许,耶律极缺少的就是他这样的自信心。 想了很久,耶律德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或许该喝点酒,让心里更加热一些血流的更快一些,这样就能想得明白一些。” 他喝酒很简单,比起他大哥耶律极来,他喝酒也没有什么讲究。如果非得说他喝酒有什么要求的话,那只有一个,酒,必须够烈才行。他喝不惯虽然品味起来味道不错的西域葡萄酒,因为那样的酒只能让他变得懒惰而腐化。葡萄酒虽然不烈但却更容易让人沉沦也更容易让人失去斗志,人喝惯了那样的酒难免会变得有些笨,或者说懒,昏昏欲睡。而烈酒,则会让人越喝越精神,越喝血越热。 有一种草原烈酒,叫做二月刀。这种酒,据说大辽最勇武的武士也绝对不能喝下一斤。 二月刀的名字由来,是有一年大辽皇帝耶律雄机远征辽东,大军在额古那河边上一个没有名字的小村子里停留时,村子里的一位长者献给耶律雄机在初春酿造出来的第一道酒,也叫酒头,是最醇厚也最烈的酒。入口辛辣厚重,令人为之一震。正值疲乏之际的耶律雄机,被这一碗酒激发出了心中的豪气。 二月刀,这个名子就此得来。 耶律德光喜欢喝二月刀,因为够劲。 一口烈酒下肚,一壶烈酒下肚。 一壶酒,三斤。 耶律德光的脸色变得发红,眼神却越来越亮。 “来人!” 耶律德光大声喊道。 侍者从门外跑进来躬身问:“殿下有何吩咐?” “去,告诉火枭灵狐让他来速来见我,告诉耶律飞扬,速哥,提亚达也来我的大堂议事。” “另外,把这个东西封好送到上京去,呈给陛下。” 他将耶律极的书信抛下去,信纸飘飘摇摇的落在了地上。侍者连忙跑过去将文书捡起来,然后叠好。 “属下这就去办。” 不多时,他麾下最得力的四个大将快步进入了王宫大厅里。 “属下参加大元帅。” 耶律德光的手下人都习惯称其为大元帅而不是殿下,这是军中人对耶律德光的一种肯定,也是一种尊敬。耶律德光喜欢这个称呼,他觉得大元帅这三个字远比晋王殿下这四个字好顺耳的多。 “别问为什么,火枭灵狐,我给你三万骑兵,你护送五十万石粮草,五千只羊,一千头牛送到沧州太子殿下的大营里去。四十天之内,必须到。” 四十天? 火枭灵狐有些诧异,大元帅给的时间似乎并不算太急迫。虽然带着牛羊粮草从大同到沧州距离也很远,但四十天确实不算太苛刻。但火枭灵狐觉得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为什么大元帅会突然决定给太子送补给?太子殿下和大元帅之间的关系,辽国中哪怕一个普通百姓都知道。 “属下遵命!” 火枭灵狐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问为什么,因为耶律德光之前说了五个字,别问为什么。 一个军人,他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彻底的执行大元帅的命令,仅此而已。至于那些大人物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他没有兴趣也懒得去揣摩。他只让自己记住一件事,他是二殿下的人。二殿下荣耀,他荣耀。二殿下落魄,他更落魄。既然自己已经站了队,那就绝对不能动摇。 “耶律飞扬,你率军三万进军代州,但不可冒进,只需向汉军施压即可。速哥,你率军两万为后队,在代州城外相隔十里安营。提亚达,你去仔细看看,咱们能动用的粮草还有多少,把富裕出来的,尽数分批发往沧州!” “属下遵命!” 第四百四十章 天大的喜事 监察院的消息传递速度是天下间最快的,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样的一个部门有些变态,因为这种规模庞大的特务组织足足提前出线六百年。即便是六百年后的那个叫做锦衣卫的变态部门出现之后,其规模和作用比起监察院来还是略有不如。 当耶律德光派大将火枭灵狐为先锋率领三万大军逼近代州之后的第三天,相隔千里之外的沧州,刘凌已经收到了监察院发过来的院报。说实话,耶律德光这次的反应有些出乎了刘凌的预计。按照刘凌分析,一旦耶律德光发现他大哥已经处在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耶律德光是必然要来率军增援的,然后喧宾夺主,再然后让他大哥死于非命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耶律德光仅仅是出兵代州骚扰汉军的后方,这让刘凌有些意外。耶律德光一共只派出了五万人马,而独孤锐志离开代州的时候留下了将近三万士兵,再加上忻州距离代州并不远,只需要一日一夜忻州的人马就能赶到代州支援。两地的守军加在一起都将近五万人,耶律德光的军队是讨不到什么好处去的。 他这样做,无非是想恶心一下刘凌罢了。 毫无疑问,他恶心到刘凌了。 本想看一出兄弟反目的宫廷大戏,可惜,戏码已经点了,另一个主角就是不肯登场。而从大辽西京发过来的料草因为有整整三万狼骑护着,独孤锐志也没有什么办法将粮草烧了。而那支浩浩荡荡的送粮队伍好像并不急着赶到沧州去,他们每天只走三十里就停下来安营休息,看样子不走三五个月是不打算将粮食送到沧州的。 这又是一个疑点,耶律德光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耶律德光这个人在战场上有着敏锐的嗅觉和果断的性格。刘凌当初就特意交代监察院的人对耶律德光重点关注。别人不知道,刘凌可是知道的,耶律德光将来是要登基做皇帝的,这个人的心机和智谋都不容小觑。可是,监察院这两年的重点关注却没有发现耶律德光有什么太出彩的地方,虽然在祁连山一带与党项军交战中屡屡都有斩获,但基本上每次都是以多胜少表现的中规中矩。 刘凌知道耶律德光肯定是在装,他还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过耀眼。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耶律德光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只会冲锋陷阵,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位置和实力,所以他明白什么叫做欲速则不达。他知道自己若是表现的太过于刺眼的话,反而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所以,他在等,等着他的父亲对自己的大哥失去耐心,而他却没有做任何针对耶律极的事情,哪怕,他心里恨不得立刻就把耶律极的脑袋砍下来。 一个人如果很勇敢,能在杀沙场上身先士卒无往而不利,又懂得隐忍,这样的人,绝对是可怕的。 耶律德光是可怕的,这一点刘凌并不在意。因为他同样知道,这个时代,耶律德光的可怕还不如他自己。 对于战争来说,刘凌有着十几年未曾一败而奠定的绝对自信。他对于战局的把握,看问题的视野,脑子里的那些战术都远比这个时代的对手要厉害。毕竟,他脑子里的东西太过于庞杂且有用。一个记忆力超群的变态,控制着一大群不断搜集着情报的变态,一群零一个变态加在一起虽然不等于无敌,但距离无敌也仅仅是一步之遥罢了。 只要刘凌自己不犯错,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能轻而易举的击败他。 “联系独孤锐志,告诉他不必去骚扰从大同来的运粮队伍。三万装备精良的狼骑,不是他那几千人能应付的。就算拼着不要命烧了契丹人的料草也是得不偿失的,死伤太多的话,这买卖就划不来。” 赵大应了一声道:“要不要让独孤锐志撤回代州去?毕竟代州现在守城的毕俢资历和经验都不够,他还是个年轻人,比起耶律德光手下那四个最得力的大将来说,毕俢都还稍微显得嫩了一些。尤其是,这次领兵来攻代州的是耶律德光四大战将中最厉害的那个火枭灵狐,毕俢……或许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刘凌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总得给新人锻炼的机会。代州有将近三万人马,而契丹人只出动了五万人马,以三万人防五万人,若是毕俢不能守住代州的话,那就当是我看错了人,封了一个连猪都不如的副将。代州紧邻契丹人的地盘,从我为大将军王的时候就一直在修缮城墙增强防御力量,现在已经历经十年,代州的城墙比太原城还要高,城门之坚固恐怕太原的城门都比不了。有地利和人和两个优势在,毕俢就是再笨再不思进取牢牢守住代州应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刘凌说道:“独孤锐志还不能回去。他现在就好像楔进契丹人后方的一根钉子,就算扎不死耶律极也会让他脚底下很疼,一个人如果脚下不稳的话就会站不住,哪怕他是一个巨人,也会晃三晃。” “季承云的先锋营一万五千人马已经装扮成难民分批到了沧州北面了,等时机到了他会和独孤锐志汇合。以两万人的奇兵做那颗能扎透了巨人脚背的大钉子,或许是将来取胜的关键。” 赵大道:“可是,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契丹人的粮草就供应上来了,契丹人有了粮食,士气肯定变得很高涨。耶律极若是全力压上来攻打沧州的话,咱们的防线或许会吃不消。” 刘凌撇了撇嘴:“耶律极要是舍得全力压上来打,还会等到现在?” “契丹人耗得住,咱们更耗得住。沧州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州府的名称了,半个中原的百姓都在支持着这里,整个中原的人都在盯着这里。只要沧州多坚守一天,契丹人的声势就会越来越弱。” 刘凌想了想说道:“既然耶律极舍不得打光了家底,那咱们就陪着他耗着吧。” “去把卓青战,罗旭和朱三七都找来吧,有件事必须通知他们一声。” 听到刘凌的吩咐赵大脸色一变问道:“王爷想离开沧州?” 刘凌哈哈笑道:“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子。” “不可!” 赵大急切道:“王爷就算不为天下苍生计,不为大汉计,不为王爷自己,也要为了王爷的家人想想。” 他有些为难的说道:“本来陈姑娘是不让我告诉王爷的,但是现在我必须告诉王爷了。前几日陈姑娘让五处的医者诊了脉,她……有喜了!但是陈姑娘怕王爷分心,所以命令五处的医者不许宣扬出去。但是院子里的事,终归还是会报到我这里来的。” 刘凌听了这个惊人的好消息却表现的相当平静,脸色都没有变一丝一毫:“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今天一早我已经派了聂氏兄带着缇骑护送她会晋州去了。” 赵大实在想不到王爷竟然会如此平静,怎么没有表现出一点开心来?他却哪里知道,刘凌昨夜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高兴的在大帐里手舞足蹈。一口气跑到陈子鱼的帐篷里,抱着她转了三十六个圈。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五年了,终于有了自己的骨肉,刘凌怎么可能会不高兴?他就好像个孩子一样,抱着陈子鱼笑,笑的流出了眼泪。有了骨肉,才是真真正正的融入了这个时代,才算是在这个世界扎了根。有了骨肉,刘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才真正的再也不算是一个过客了。 只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因为这里,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太多了。 陈子鱼已经不能再留在沧州了,刘凌不允许,就连陈子鱼自己都不允许。她本来已经想好了,借口自己想柳眉儿她们了求刘凌让她回晋州去。只是没有想到,刘凌还是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监察院的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刘凌? “缇骑只有一百多人,就算加上聂氏兄弟力量还是太单薄了。属下这就让杨业挑选精兵,追上去护送陈姑娘回晋州。” 赵大说道。 刘凌摆了摆手道:“现在路上都是从南往北来的援军,那些草寇没规矩,明着走还是不行的。既然想悄悄地回到晋州去,人马太多了反而不好。徐胜的大船就在福缘渠上停着,三天后子鱼就能上船。到了魏州下船往西一路过相州,潞州,到晋州。这一条路上都是我大汉的地域,不会出事。你让监察院的在各地的人照应着,而且,估摸着到了潞州的时候,晋州那边来接她的人也差不多到了。” “去吧,把罗旭他们都叫到我大帐来议事。” 赵大见劝不动刘凌也只得出了大帐派人去请罗旭等人,看着赵大走出大帐的背影,刘凌的眉头忽然挑了挑,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玩你了 “沧州这边的事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耶律极想要南下除非绕过沧州去。咱们的斥候洒出去的远,契丹人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盯着,想绕过沧州也能。而且,就算他绕过沧州去,咱们在他身后他更担心。” 刘凌微笑着说道:“契丹人已经在头疼了,所以,我打算让他们的头变得更疼一些。” 刘凌指着舆图上的一个位置说道:“论用兵,耶律极不如此人。” 他指的位置是赵州。 此时在赵州的,除了刘凌麾下大将虎亭侯刘茂,就是辽国那个彗星般崛起的新秀大将军,离妖那颜。赵州虽然还没有丢,但局面跟沧州这边却是完全相反的。沧州这边虽然看起来是契丹人在攻汉人在守,但实际上吃亏的是契丹人。耶律极现在是骑虎难下,前不得后不得,难受的要命。 而赵州的局面则很令人担忧,刘茂确实是防守的良才,但如果进攻的一方用绝对强势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来气的话,刘茂就算防的再稳固也总有出现失误的时候。赵州到现在为止,其实已经被攻陷了两次城门了。若不是城门后面以防万一架设着的几架连发火弩车发威,将冲进门洞的契丹人又生生的压了回去的话,赵州已经丢了两次了。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刘凌剽窃来的连发火弩车的话,刘茂根本就挡不住离妖那颜的攻击。作为大汉最善守的名将,麾下还有数万兵马,居然挡不住契丹人的攻势,由此可见那个叫离妖那颜的青年在进攻上有多强势。 “所以,汉王殿下要去赵州?” 罗旭问。 刘凌点了点头道:“耶律极不是你的对手,即便他那边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韩知古,也不是你的对手。” 罗旭皱眉道:“汉王殿下这话让我很不安,能不能给我留下个帮手?” 他苦笑道:“汉王殿下说,耶律极不是我的对手,韩知古不是我的对手,其实是想将朱三七将军也带走吧?而且,汉王殿下若是离开沧州的话,赵指挥使也是必然要跟着的,至于卓将军,只怕也要跟着离开。汉王殿下将沧州甩给我,是不是有些太……” “太不仗义?” 刘凌笑着问道。 “我可没有打算将沧州搬空了打包一块带走的,我留下赵霸,卓青战,还有赫连铁树的五千狂屠,至于其他人马,我只带修罗营走。沧州现在有十几万大军,都留给你,这可是一个大礼包啊。” 罗旭问:“汉王殿下,就不怕我带着这十几万大军跑路?” 刘凌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怕是不怕的,只是担心也难免。” 他没说什么假惺惺的用人不疑的谎话:“我不信任你,正如你也不信任我一样。如果我还有什么更稳妥的法子也不会将十几万大军交给你,我还怕你没事把我留下的几万汉军精锐都送到契丹人那里死战。其实,我更想带着你一起走。” 罗旭嗯了一声道:“而我是肯定不会跟着殿下离开沧州的。” 刘凌笑着说道:“所以,只好把你留下来跟耶律极耗着了。而我则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离妖那颜击败然后赶回来,在你把沧州这十几万联军变成你罗旭的私产之前赶回来。” “明明谁也不信谁,为什么偏偏要说的这么坦诚?” 罗旭苦恼的笑了笑:“明明知道汉王殿下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定就必然有什么后手防着我,可是我为什么偏偏找不到理由来拒绝?”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诱惑。” 他看着外面说道:“你守得住沧州,说不定还会出其不意的让耶律极吃很多亏,在这个关头上人们总是很容易信任一个人,尤其是这个人带着大家把外敌揍得嗷嗷叫之后。你若是能取得这十几万联军的拥戴,那这些来自三山五岳的绿林豪杰们就能变成你的私兵。这是多大的一份诱惑啊,名利双收,你若还不是个圣人的话就肯定不会拒绝。” 他摊了摊手:“当然,如果你是个圣人的话,就更不会拒绝了。” 罗旭说道:“可是殿下也应该知道,战场上,人总是容易意气用事的。” 刘凌点了点头道:“所以,朱三七的人他会带着,但这不等于是我要带着。所以,杨业的人还是会守在沧州外面,但会换防到原来朱三七的营地里。若是你打算让杨业的人马去和契丹人死拼的话,他们就算背着弃民族家国大义于不顾也是会跑路的。你知道的,我的人不但会打胜仗,在跑路这件事上也不必谁做的差。” 罗旭更苦恼了:“也就是说,我必须把我的人马顶在沧州正北的营地里。” 刘凌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罗旭叹道:“是啊,只有我的人都是骑兵,而且还背着虎贲精骑的名号。骑兵总是要放在正面战场上的,如果放在城墙上就会被很多人骂。我要是想收买人心,自然不会做出让那些绿林豪杰们不齿的事情来。而那些来自各州府的郡兵,是绝对不会相信虎贲大都护会做出什么对战局不利的决定的。” 刘凌道:“没办法,人的名树的影,你是大周独一无二的虎贲大都护。” 罗旭有些恼火:“殿下此时还提什么大周,有意思吗?” 刘凌哈哈笑道:“有意思,很有意思,非常之有意思。” 罗旭道:“我反对!” 刘凌摆了摆手:“反对无效。” 罗旭道:“大不了我拍拍屁股走人,在殿下离开沧州之前我先带着虎贲精骑离开。那十几万看起来很美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实用的拼凑出来的士兵,虽然有一定的诱惑力,但相对于有可能我会打光了整个虎贲骑兵来说,还不够大。” 刘凌很遗憾的说道:“抱歉,我要率军离开沧州驰援赵州,认命罗旭为沧州军马大元帅的公告已经发下去了。估摸着,现在整个沧州就连三岁孩子都应该知道这个消息了。” 罗旭终于脸色变了:“殿下……你这是在逼我的。” 刘凌点了点头很真诚的说道:“我是在逼你,但何尝不是在逼我自己?将你这样一个人抬起来,将来我再面对的时候总是要更艰难一些。你我之间早晚会有一战,我这样做,其实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可言。” 罗旭道:“所以我才会疑惑,殿下到底图谋的是什么?” 刘凌说了两个字,表面上看起来很白痴很浅薄并且很不让人信服,但罗旭却感觉到刘凌没有说谎,而且其中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圈套。能说出这两个字,让罗旭对刘凌的认识再次有了改变。因为这两个字,刘凌在罗旭心目中枭雄的形象顿时崩塌而变成了一个并不怎么高大的普通人。 汉人。 刘凌说,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汉人而已。 “虚假吗?” 刘凌问罗旭。 罗旭点了点头说道:“听着确实很假。” 刘凌又问:“如果我告诉你,我想统一中原的目的就是为了整合汉人,然后让汉人变得强大起来狠狠揍那些关外的豺狼,而不是为了什么把自己推上至高无上的那个位子上,你信吗?” 罗旭想了想:“不信。” 刘凌哈哈大笑:“所以,你我之间必然会有一战的。” 罗旭很认真的说道:“所以,我现在就想杀了汗王殿下了。” 刘凌笑道:“我却不想杀你。” “为什么?” “因为我要留着你,等我把塞外那些家伙都揍得抬不起头来,我就把你安在草原上,让你用你的虎贲精骑去时不时的欺负一下那些家伙。他们不听话,你就替我揍他们。他们听话,你还替我揍他们。怎么样?” 罗旭道:“好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如果汉王殿下胜了,我就去塞北。如果我胜了,殿下也要去塞北了。” 刘凌摇了摇头:“第一,你胜不了。第二,即便你胜了,你也不敢让我活着。” 罗旭默然。 大汉大统三年十一月,刘凌将沧州的防务交给罗旭指挥。他带着六千修罗营骑兵开赴赵州,而朱三七则带着他的两万二千成德军跟随。卓青战到底还是被刘凌留在了沧州,因为他毕竟还是沧州郡守。这是一招险棋,或许刘凌会自己早就出一个强大的对手来。而罗旭这个人,是谁都不可以轻视的。 不过正如罗旭所说,刘凌是绝对不会做出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决定的。 刘凌没有打算隐藏行踪,因为根本就隐藏不住。数万大军离开沧州西进,契丹人如果没有集体失明就不会发现不了。而此时,就算是傻子都能猜到,汉军西进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刘凌真的走了?” 耶律极喃喃着自语。 像是回答耶律极的话,又像是让自己确定这个消息。韩知古重复了一遍耶律极的话,但语气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刘凌真的走了!” 耶律极猛地站起来,一脚将面前的桌案蹬翻了过去:“这算什么?!他杀了我十万人马,就这么轻易的走了?” 韩知古有句话想说却没敢说,他怕他说了,耶律极会发疯的。 “他走了,因为他不想陪着大王玩了。” 是啊,刘凌不想陪着耶律极这个看起来很漂亮,其实是一朵温室花儿的对手玩了。他要换一个对手了,就这样,简单至极。韩知古虽然是个依靠着契丹人生存的汉人,而且从很久之前他就不认为自己是个汉人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实在觉得汉王殿下这一手玩的很漂亮。最起码,这种轻视这种蔑视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耶律极不能。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始至终,刘凌那个可恶的家伙竟然都没有把他当做对手! 被蹬翻的桌案旁边有一封掉落在地上的信纸,信纸上只有一句话一个人名。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耶律极痛苦,愤怒,还有无奈。 “我不玩你了,因为我要去玩离妖那颜了。” 大汉之王,刘凌。 第四百四十二章 明目张胆的偷窥 陈子鱼被送回了晋州,如今刘凌身边能照顾他的只剩下了一个敏慧。其实刘凌是要敏慧照顾陈子鱼回晋州的,但是陈子鱼坚决的不可拒绝的把敏慧留在了刘凌身边。陈子鱼之所以这样坚持,其一,是刘凌身边必须要有个细心的人照顾着。其二,敏慧对刘凌的那点心思陈子鱼非常清楚。 她是想给敏慧和王爷多一点独处的时间,这样说不定王爷那天开窍了就把敏慧收了也说不定呢。 大军开拔,长途跋涉,敏慧的身子从小就虚弱其实很不适应这种颠簸的旅行,她其实是一个很文静很文静的女孩子。如果放在现代社会的话,一定是一个宅在家里每天只会安静的看书的令众多狼友为之癫狂的保守女孩。说保守女孩会引起更多男人的喜欢,其中的原因相信男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敏慧也不喜欢骑马,当然,她不是那种出门就要坐轿子的懒惰女孩。按照他现在汉王府上大丫环的地位,出门坐坐轿子马车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更喜欢走路,当然,喜欢走路不等于喜欢没完没了的走下去。让她跟着步兵一起走,很显然步兵们是愿意的。可惜的是,这次去赵州刘凌身边根本就没有步兵,清一色的修罗营骑兵。 所以,赵大贡献出了自己那辆纯黑色的马车。而刘凌也被赵大等人以身体重要为借口强行塞进了马车里,赵大是不喜欢当媒婆的,奈何那个姓陈的媒婆临走前如是吩咐,赵大虽然是她的上司却也知道,出了监察院陈子鱼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刘凌是一个很矛盾的人,说他懒惰,他每天的睡眠都不会超过四个小时,除了日常工作之外其余的时间都用来练功和读书。到了这个时代已经十五年,这样的习惯他也保持了十五年。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锻炼出这样的毅力,这样强健的体魄的。说他勤奋吧,可是每次出门的时候,如果能坐车的话他绝对不会骑马,能骑马的时候绝对不会走路。换句话说,就算赵大他们不请求刘凌上车的话,刘凌自己也会钻进马车里的。 监察院的黑色马车很宽敞,能放下一张床,两张椅子,还有一个书桌。当然,无论是床,椅子还是书桌,都是小一号的。马车里的装饰虽然算不得奢华,但却很精致。女孩子乘坐这样一辆几乎设施齐全的马车是最合适不过的。最令敏慧喜欢的,是这辆马车的封闭很严密,如果把车门和窗子都关起来的话,外面的人绝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一个女孩子在大军中存在,总是有太多的不方便。 一辆马车全部解决,很好很好。 唯一不好的是,王爷也在车上。 如果……如果想方便的话,总不能把王爷赶下马车吧?从沧州做马车到赵州又不是从北京到天津的城铁四十几分钟就能到,所以,很多时候敏慧的脸都是红红的。 马车里只有一张床,晚上宿营怎么办? 这是敏慧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王爷总在车里坐着看书,虽然看起来目不斜视的样子,可是,自己难道就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方便吗?如果敏慧已经是刘凌的女人了,这就不是一个问题了。可是,敏慧现在还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纯洁姑娘啊。 敏慧想到的第三个问题是,孤男寡女相处一室,万一王爷他……好吧,这个担心其实不重要,敏慧最不担心的就是这个了。甚至,她心里隐隐的还是有些期待的。奈何,那个看起来有些花心的王爷,总是正正经经的坐在那里看书。 所以,敏慧的脸有时候是红红的,红的有些幽怨。 大军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刘凌不是要赶着去赵州的,就算他是赶着去的,他也不会让军队行进的太急迫。越是这样看起来慢吞吞的行军,契丹人就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第一日中午,刘凌和敏慧一起吃了午饭之后,看了一会儿书觉得乏了,就靠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敏慧给刘凌盖上了一条软软的毯子之后就乖巧的坐在一边看着医书,自从她学医以来,她的性子变得更加的淡薄了。安安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书,听到王爷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敏慧抬起头看着刘凌英俊的脸庞,比看手中的医书还要专注。 过了好一会儿,敏慧的脸忽然一红。 她的身子动了几下,两条纤细笔直的腿纠缠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渐渐的,似乎能滴出水来一样惹人怜爱。实在熬不住了,敏慧先是轻手轻脚的将马车的窗子关好,将车门也关紧了些。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试探着叫了一声:“王爷?” 见王爷没有应声,敏慧松了一口气。她轻轻的到了马车的最里面,从角落里将朱红色的小木桶提了出来。不放心的回身又看了一眼刘凌,见他还在熟睡于是敏慧将木桶的盖子揭开。 她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砰的在跳,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一样。犹豫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了,于是背对着刘凌缓缓的提起了裙摆。 刘凌没有午睡的习惯,虽然他发出了鼾声,其实不过是想让敏慧自在一些而已,他知道敏慧跟自己在一辆马车里很局促。可是,他没有想到的女孩子羞于启齿的事情。所以,当他听到敏慧轻声唤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敏慧是想看看自己睡熟了没有。所以,当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动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嗯,好吧,男人对脱衣服的声音,其实都是很敏感的。 如果有一个很漂亮很文静很秀气的女孩子在他面前换衣服,作为一个男人刘凌肯定是会闭上眼睛的。如果有一个很漂亮很文静很秀气的女孩子在他面前方便,而此时刘凌恰好闭着眼睛,作为一个男人刘凌肯定是要睁开眼睛的。 于是,他看到一对雪白的圆润的晶莹剔透的臀,还有两条笔直的修长的美丽双腿。 然后,他看着敏慧缓缓的蹲下去,看着在那两条雪白的大腿中间的缝隙里,有一道泉流稍微有些急切的涌了出来。 说实话,刘凌脸红了。 还好,敏慧是背对着他的。 刘凌这样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并不是有意要偷看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如厕的。当然,他也不会闭上眼睛,因为他不姓柳,姓刘。 那两团雪白浑圆,让刘凌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敏慧提着裙角蹲在那里的样子,美的令人窒息。一个身材极好的女孩子蹲下去的时候,从后面看会看到因为下蹲而凸显出来的浑圆的臀部和显得更加纤细的腰肢。想想吧,那是两条多么完美的弧线。提着裙角的秀美女子,乌黑长发下露出来的雪白双臀。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就是那细细的泉水了吧? 男人对于女厕所,总是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可以说,一个没有偷偷进过女厕所的男人,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虽然刘凌前一世的时候身子很弱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和轮椅上渡过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回校园的女厕所再重温一下往便池里小便的那种刺激。当一个男人在偷窥女厕的时候恰好里面还有一个美女,你说如果这个时候天上打下来一个雷来劈,那个偷窥的男人会躲吗? 刘凌肯定是不会躲的,除非他躲到马车外面去。 可是,如果他这个时候躲到马车外面去的话,只怕敏慧很更加的那堪吧。 刘凌等敏慧要站起来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闭上眼睛。然后,他忽然发现自己下面某个不争气的东西不争气的硬了。 这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刘凌不会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就色性大发将敏慧怎么怎么样,那样对于敏慧来说很不公平。刘凌知道如果自己索取的话敏慧肯定不会拒绝,但纯粹为了满足兽欲而做出那样的事,刘凌会觉得自己很龌龊。 傍晚的时候,队伍在一片小树林的边上停下来安营。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不是因为这片林子看起来很秀丽,而是因为林子边上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就算修罗营的骑兵看起来真的好像是来自地狱的夜叉,可他们也是要吃饭的。 刘凌过了一个有些煎熬的下午,而敏慧却不知道她心里期盼的事下午差一点就成为现实了。刘凌衣服遮挡下那根朝天的一柱,敏慧并没有注意到。 士兵们开始取水做饭,也有人到林子里去砍伐树木架起篝火。不多时,后面跟着的成德军也追了上来,在林子的另一边开始埋锅造饭。 夕阳斜下,将树林的影子拖的老长老长。 不时有一群被惊飞的鸟儿冲天而起,很快就变成了一群小黑点然后消失在天际。太阳似乎是不想被这么多人看到他尿急的样子,悄悄扯过来一片云彩遮挡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趁着刘凌下去查看大军宿营情况,敏慧在马车里换了内衣。本来很平常的事,这次做起来却紧张的手脚都有些颤抖,她是真的怕被王爷看到,虽然她真的不介意被王爷看到。 手忙脚乱的换了衣服,敏慧从一边取出茶具,开始准备给王爷煮茶。 等水快要烧开的时候,敏慧掀开茶壶的盖子,并没有放进去茶叶,而是从她的包裹里翻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将一小团白色的粉末倒进了茶壶里。做这些的时候,她的脸色是苍白的,然后变得艳红。她的手在抖,比她发现王爷在偷看自己如厕的时候还抖得厉害一些。手很抖,那些白色的粉末,抖动着掉进了茶壶里。 其实,她一直都想做一件事却不敢去做,她一直都在等一个单独和刘凌相处的机会却等不到,当这个机会终于出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害怕。 深吸了一口气,敏慧看着那渐渐溶于水中的白色粉末,眼神恍惚。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好毒的药 刘凌下车后赵大恰好走到马车外面,他将一份刚收到的监察院院报递给刘凌。刘凌接过来看了看,嘴角勾勒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监察院的人报告,陈子鱼已经安全的上了徐胜的大船。 沿着福缘渠一路往西南,顺风顺水的就能到达魏州。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裴战会不会跳出来捣乱,但以裴战现在的实力只怕还不敢做出惹恼了刘凌的事情来。至于那些山匪路霸之类的小草寇,有监察院的缇骑在他们只怕才看到那些装备精良的骑兵就跑的远远的了。还有就是,风中招展的大汉火龙旗,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黄河以北以南,如今敢,也有能力跟刘凌过不去的似乎不是被打死了就是被打残了。 相对于成德军那边热热闹闹的景象,隔着一片林子都能听到士兵们终于可以歇一口气的欢呼声。修罗营这边显得特别的平静沉默,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修罗营的骑兵们下马,砍柴,烧火做饭,就好像一群高科技机器人一样,沉默的令人心悸。 胜屠野狐走过来平静的说道:“我在成德军的方向设置了警戒。” 刘凌摇了摇头道:“撤了吧,这个距离设警戒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而且,难道你没有自信以六千修罗屠了那两万成德军?” 胜屠野狐依然平静的说道:“如果王爷下令,一个时辰之内林子对面不会再有一个活人。” 刘凌笑了笑:“我喜欢你这种自信。” 他转身问赵大道:“斥候派出去了?” 赵大回答道:“留下的六十名缇骑都派出去了,方圆三十里内如果有什么异动,会发讯号的。” 刘凌嗯了一声,看了看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修罗营骑兵还有他们那些血腥味十足的恐怖战马,刘凌叹了口气道:“我打造出了一支铁军,也打造出了一群怪物。希望再过几年战争结束之后,他们卸了甲还能过普通人的生活。” 胜屠野狐没想到王爷会提到这个话题,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修罗营的骑兵都是王爷最忠心的部下,王爷需要他们跃马扬刀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世间最恐怖的杀人利器。说起挥刀杀人来,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与修罗营相提并论,就算是罗旭的虎贲精骑也不行。若是王爷需要他们去种地了,我想,他们握刀的手换做握锄头,也一样不会比别人差。他们,是最出色的。” 刘凌点了点头:“他们是最出色的。” “如果不是淘汰的战马太多了些,如果不是对骑兵的挑剔太苛刻了些,说不定如今的修罗营已经有超过万人的队伍了。” 胜屠野狐道:“如果修罗营超过一万骑兵,我就敢正面对契丹人三十万大军发动攻击,然后像豆腐一样把契丹人切成两半。” 刘凌道:“你说的如果不会发生,修罗营之所以是天下致锐的骑兵,就是因为他们都是最出色的,无论是人还是战马。若是滥竽充数,修罗营也就不是修罗营了。” 胜屠野狐点头道:“属下知道,只是经常忍不住去想而已。” 他看了赵大一眼说道:“如果王爷肯将监察院的三千缇骑调给我加入修罗营的话,我会十分感激王爷的。” 赵大道:“我不会恨王爷,但我会恨你。” 胜屠野狐难得的笑了笑:“如果王爷真的肯把缇骑并入修罗营的话,我不介意你恨我,哪怕恨我一辈子都行。因为无论你多恨我,你都恨不死我。” 刘凌笑道:“舍了这个念头吧,缇骑我是不会调给你的。院子里做事离不开缇骑,若是没有了缇骑的话监察院的威力就减少一半。修罗营和监察院是我手里的两把刀子,我总不能将其中一把磨得锋利无匹,而让另一把生了锈吧?” 赵大微笑着躬身:“王爷英明。” 胜屠野狐道:“在这个时候这个问题上,我是绝对不会说出王爷英明这四个字的。当然,如果我说了,你肯定也就说不出来了。诚如王爷所说,没有了缇骑的监察院就是生了锈的刀子,而对于赵指挥使来说,没了缇骑,你就没了两只手,眼睛耳朵再灵敏也没有威胁了。” 赵大撇了撇嘴道:“王爷,我请旨治胜屠将军对上司不敬。” 刘凌哈哈笑道:“准了,允许你们俩做公平的决斗,我不介意当裁判。” 轮到胜屠野狐撇嘴了:“单挑?我最不感兴趣的就是这个了,主要是……还没有找到能在马背上打赢我的人。” 刘凌指了指远处大树下靠着休息的聂摄道:“你这话最好别让那个家伙听见,他心眼其实很小。” 胜屠野狐看了聂摄一眼道:“我是说没人能在马背上打赢我,他不是人。” 难得的,赵大和胜屠野狐这次观点及其一致。 “让士兵们卸甲吧,今晚好好睡一觉。” 刘凌下令道。 “卸甲?” 赵大和胜屠野狐异口同声的问道,然后两个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往成德军扎营的方向瞟了瞟。 刘凌笑着说道:“无妨,如果朱三七还不想死,他就不会做出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来。除非他认为自己在我麾下百万汉军的疯狂报复下能活下来,否则他不会做傻事的。能千里奔行然后费尽力气将成德军抓在手里的人,总归不是一个笨蛋。而他在冀州时候的表现也足以说明,这个人并不是那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莽夫。”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无非就是把带着的干粮熬成粥,然后吃一些肉干之类的东西。修罗营的骑兵需要足够的营养供给,所以肉是必须的。想要穿着那一身五十来斤重的铠甲东奔西走,没有足够的热量支撑着是绝对不行的。 刘凌知道敏慧面嫩容易害羞,所以也没有让人叫敏慧下来吃饭,而是自己先吃饱了之后端了一些食物回到了马车上。让王爷亲自给她来送饭,敏慧不出意外的表现出了惶恐。而且,她的眼神很飘忽,就好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样。刘凌没有看到敏慧眼神里那一丝掩饰不住的慌张,即便看到了,刘凌也不会想到敏慧在给他煮的茶汤里放了药。 “行军中,伙食难免差些,你将就吃。” 刘凌将食盒放在敏慧身边,然后挨着那张小小的书桌坐下来,拿起下午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看起来,说实话,整个下午刘凌的脑子里总会不时的浮现出那一对雪白浑圆的臀部来,书里的颜如玉也不出来救救他帮他泻火,他只好在书中堆砌黄金屋了。刘凌自己也有些纳闷,陈子鱼才走了几天而已,为什么自己的欲望会这么强? “这是什么香?” 刘凌看着桌案上那个小小的青铜香炉里飘出来的婷婷袅袅的香气问道。 敏慧的身子不易觉察的抖了一下,差一点就咬了舌头:“是……是檀香。” 刘凌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这香味很特别,好像跟以前用的檀香不一样。” 敏慧没敢答话,吐了吐舌头,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红的好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一样。她抿着嘴角的样子,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纯的诱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水气,看起来很漂亮,很迷人。 “王爷请喝茶。” 敏慧半跪着挪过来,双手端着一碗香茶递给刘凌,或许是因为茶杯太烫了,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刘凌嗯了一声,压制住心里没来由的燥热感觉,接过来茶杯一饮而尽。茶并不烫,温度和合适。 “今天着茶叶,似乎味道也有些不一样呢。” 刘凌随口说了一句,也没看到敏慧的身子随即颤抖了一下。红着脸,敏慧挪回去继续吃饭。只是,那一小碗米粥她喝了很久依然没有下去多少,她半跪在那里,端着碗,一粒米一粒米的用筷子夹着往嘴里送。她的眼睛不时的偷看一眼刘凌,随即快速的收回视线,就好像一个被人发现了的小偷似的,惶恐不安。 刘凌似乎是察觉到了敏慧的不自然,抬起头笑着问道:“今天怎么了,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啊?哪里……哪里不一样?” “敏慧” “嗯?” “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这件鹅黄色的衣服好像没见你穿过?很合身,显得你的腰更加的细了。盈盈一握,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刘凌的话里明显带着点调戏的意味,说完,刘凌自己都有些诧异。对于敏慧,刘凌向来没有这样轻浮过。 “王爷,奴婢的腰……要王爷抱过,才……才知道有多细。” 敏慧咬着嘴唇,抬起头,红着脸,媚眼如丝。她……又何尝如此大胆过? 也不知道怎么了,刘凌听到敏慧这句话之后,小腹里一股火腾的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他心里的燥热感更加强烈了。他只感觉这车厢里热的厉害,比三伏天还要热似的。热的他的嘴唇有些干,嗓子里也很干,看着敏慧那诱人的红唇,只想过去品尝一下她嘴里的香津来解渴。 “好啊,我就看看,慧儿的腰究竟有多细。” 刘凌慢慢的爬了过去,很自然的,一只手臂环住了敏慧的纤腰。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一种叫做旖旎的气氛开始慢慢的蔓延开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家有贤妻啊 被刘凌结实的手臂环住了腰身,敏慧情不自禁的轻声呻吟了一声,她的脸愈发的红润了起来,眼睛里的水气也越来越浓了。她侧着身子软绵绵的倒在了刘凌的怀里,似乎身上的力气都随着刘凌这一抱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凌低下头看着眼神迷乱的小妮子,手指自然而然的在她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腰肢上轻轻的揉捏着。今天敏慧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很明显是一件不合时宜的夏装,衣服很薄很轻,手指触及在她的衣裙上,就好像直接摸到了她的肌肤上一样。她腰肢上的肉很软,刘凌的手指在上面流连忘返的抚摸着,轻轻的画着圈,似乎是想将这一块的衣服切开一样。 小腹里的火热越来越强烈了,刘凌看着敏慧那似火的红唇,终于按耐不住心里升腾的火焰,一低头吻了上去。 两个人的唇瓣接触在一起的时候,敏慧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她的手臂伸起,又无力的垂了下来,最终环抱着刘凌的坚实的后背,越来越紧。两个人的唇接触在一起之后,刘凌蜻蜓点水一般的又分开。看着敏慧眼睛里那令人发狂的媚意,刘凌的神智也渐渐的被一种原始的欲望所取代。 低头,再次吻在一起。这一吻是如此的热烈缠绵,两个人的唇相接之后,刘凌的舌头就极其霸道的敲开了敏慧的小嘴,将舌头探入了那香甜多津的樱桃小口里。一开始,敏慧的丁香小舌还像是受惊了的小动物一样躲避着刘凌的舌头,但是随着刘凌的不断探索,那丁香小舌渐渐的变成了一条灵蛇,与刘凌的舍纠缠在一起,抵死缠绵,不愿意分离。 这一吻有多久? 天荒地老那么久。 当刘凌的唇离开敏慧的时候,他怀里的可人儿已经软的好像没有了骨头一样。她气喘吁吁,媚眼如丝。红红的,被刘凌吻的稍微有些肿起来的香唇微微开启着,吐出一缕一缕的令人神魂颠倒的香气。那是一种让人沉沦而不愿意醒来的香气,那是一种少女特有的骄傲着的芬芳。 刘凌看着那微微开启着红唇,再一次吻了下去。当他的舌头离开那张香甜的多汁的樱桃小口的时候,一缕晶莹的丝线连接在两个人的舌头之间。 “王爷……” 敏慧叫了一声,却没有了下文。 这一声王爷,就好像催动勇士冲锋陷阵的战鼓一样,虽然轻声软语,但是作用比那擂响的战鼓还要大上许多。这一声呢喃呼唤,足以让人奋不顾身。刘凌低下头,在敏慧雪白的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脖子上胡乱的吻着,舌头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一道闪着微微光芒的痕迹。 环着敏慧腰肢的那只手渐渐的开始用力,这热烈的怀抱让敏慧有些窒息。隔着薄薄的衣衫,她已经初具规模的柔嫩胸口紧紧的贴着刘凌的胸膛。或许是感受到了胸前传来的温柔感觉,刘凌抱着敏慧的手臂松开了一些。还没等敏慧喘上一口气,她忽然低下头,一声销魂的惊呼从她的小小口中发出。 刘凌的那一只魔鬼般的手掌,已经悄悄的攀登上了一座高峰。隔着单薄的夏衫,刘凌的手指上清楚的传来一阵少女独特的弹性十足的温软。下意识的,刘凌的手指加大了些许的力度。 “嗯……王爷……轻些。” 敏慧呢喃着,胸口起伏着。 刘凌的手温柔了,温柔的从敏慧的衣衫缝隙里伸进了里面。他的手是那么精准的将敏慧的抹胸向下一推,然后精准的握住了一团柔软。在手心里,那一点殷红的小小突起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如同一个专心致志的面点师一样,那一团柔软被刘凌揉捏挤压成了各种形状。敏慧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的嘴唇张开着,艰难的喘息着。 终于,刘凌的拇指着食指捏着了那个小小蓓蕾,开始慢慢的轻轻的转动。 马车里香气缭绕,春意无边。 慢慢的,随着刘凌那一双魔手的动作,一具雪白的晶莹剔透的胴体展现在他的眼前。是如此白皙而完美,如此令人痴迷。她的胸前那一对柔软并不如何丰满,但却充满着少女独特的美感。那一点殷红蓓蕾还在里面缩着,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挑逗才会尽力伸展开。雪白而挺直的脖子上,还有着他留下的唾液痕迹。而很快,刘凌就把这痕迹留在了那两座骄傲的挺起上。 舌头卷着一朵挺立,一下一下的逗弄着。 她的小腹平坦而光滑,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赘肉。没有多余的脂肪,微微能看到一些肋骨的痕迹。顺着平滑的小腹下去,竟然……依然一团柔滑。在小腹下面的那一小块凸起上,竟然光溜溜的没有一根黑色的春草。 刘凌的眼睛顿时被一种火焰笼罩,在那光洁的凸起上定格住视线再也难以离开。敏慧已经十七岁了,真没有想到……竟然还是如此干干净净的,连一根都没有。 刘凌的手不由自主的摸了过去,在那里流连忘返。触手光滑莹润没有一丝刺手的感觉,滑的就好像最完美的一块羊脂玉般。这是天地间最精致的杰作了,出了上天之外,谁也制作不出如此完美的软玉温香。 刘凌的手指滑入那一道缝隙中,入手一阵湿腻。在触及那一点点骄傲的挺立时候,敏慧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即痉挛起来。她的身子就好像过了电一样,绷得紧紧的。 刘凌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近乎是撕扯的将自己的衣衫脱下,然后将敏慧放好在床榻上,握着那一对精致的脚腕,刘凌将自己的火热对准在那潺潺流水的桃源洞口,蛟龙在洞前轻轻的摩挲着,似乎是在感受着流水的温度和滑腻。 “王爷” 敏慧的第二声呢喃。 刘凌低着头在她耳边轻轻吹气:“忍耐一些,一会儿,会有些疼。” 敏慧还没来得及点头,下面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监察院指挥使的马车造的很宽大,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华丽,但却坚固而稳定。马车的轮子经过改装,所以行走在路上并不是十分的颠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辆平稳的马车明明停在那里没有动,可是却自己轻轻的颤动了起来。那颤动好像还有什么规律可循,一下一下的,很有韵律。 这辆马车里都是秘密,监察院的很多机密文件都在车里。而马车里的人在约见手下的时候会讲很多秘密的事,所以马车建造的隔音效果很好。就算用喊的,外面的人不仔细听的话也一点都听不见。没有人会无聊的盯着刘凌所在的那辆马车看,也没有人会无聊的侧耳倾听马车里是不是有轻微的销魂的呻吟丝丝缕缕飘出来。 聂摄一点也不无聊,他蹲在属下看蚂蚁打架。 每次他看蚂蚁打架的时候心里都很平静,用心的去观察那些小东西和人类一样为了食物而自相残杀。但是今天,聂摄的心里却平静不下来。虽然,他的眼睛在看着蚂蚁打架,可是耳朵里听到的都是男女肉搏的声音。 是妖精在打架。 聂摄嗯了一声,是的,是一个男妖精和一个女妖精。 赵大拿着一份信鸽才送到的密保走向马车,离着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忽然被聂摄叫住。他有些诧异,因为这是那位天下无双的聂公子第一次主动叫他。赵大虽然不至于生出受宠若惊的感觉来,但是还是礼貌的笑了笑,点头致意。 看着赵大的脚步继续往马车那里走去,聂摄皱了下眉头说道:“你最好现在不要上车去。” “为什么?” 赵大停下脚步问道。 聂摄低下头继续研究蚂蚁打架:“因为里面正在展开一场很凶险的厮杀,目前正在难舍难分的时候,如果你登上那辆马车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惹的某人大怒打你的板子。” 赵大愣了一下,足足用了十五秒钟才体会到聂摄话里的意思。 他笑了笑,朝着聂摄走过去:“聂公子你在干吗?” “我在看蚂蚁打架,还能听到厮杀的声音。” 聂摄一本正经的说道。 赵大笑了笑挨着聂摄蹲下来,仔细看了一会儿树下厮杀正酣的两支蚂蚁大军问道:“你猜,那一边会赢?” 聂摄看了一眼赵大语气平淡的说道:“你是问蚂蚁,还是问人?” 赵大很阴险的笑了笑说道:“自然是在说蚂蚁。” 聂摄嗯了一声指着靠近树下的那一片刚从蚁巢里冲出来的蚂蚁说道:“我猜它们会赢。” “为什么?” “因为它们是在抵抗外敌的入侵!” 赵大又愣了一下,看着黑压压的蚂蚁群说道:“那好吧,我也相信,它们会赢。” 两个人都不在说话,只是当看到另外一群蚂蚁从别的地方黑线一样涌过来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对着那支侵略的军队不停的踩啊踩,满地的死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里的喘息声渐渐的平息了下来。而在赵大和聂摄的脚下,则是一地的蚂蚁死尸。 刘凌靠着床榻揽着敏慧光滑的肩膀,低下头故作生气的说道:“居然敢下春药毒害你家王爷,说!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王爷……不说行不行。” 刘凌抬手在敏慧的翘臀上轻轻的但响亮的拍了一下:“从实招来!” “啊……是……子鱼姐姐教我的……” “啊?” 第四百四十五章 饭是饭屎是屎 本来敏慧就很少下车的,因为某个人的暴行她更加无力下车行走了。刘凌也不是第一次照顾破了身子的少女,还真有些熟练工种的意思…… 路过一个小县城的时候,难得的在药材铺子买到了一些如当归大枣这样补血的东西。刘凌亲手熬了一碗汤,虽然手艺真的说不上有多高明,但胜在是其亲力亲为做出来的,味道中自然带着一点让敏慧心里暖和的东西。大枣是今年才落下来的,虽然还没有晒的特别干,但吃起来带着一点清甜的感觉。 小心翼翼的吹了吹碗里的汤汁,刘凌亲手喂给敏慧喝。敏慧是个难得的好女孩,所以汤汁入口之后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其实这汤汁的味道,说实话真的不敢恭维。 “好喝吗?” “好喝!” 刘凌哈哈笑了笑道:“傻瓜,你怎么不实话实说?” “奴婢说好喝,就是好喝。” 敏慧撅嘴,可爱的一塌糊涂:“王爷,这汤叫什么名字?” 刘凌有些自豪的昂起下颌说道:“此汤乃是我亲自研制的滋补饮品,你可是第一个喝到的。这汤嘛,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呢。叫做……太太口服液。” 敏慧愣了一下,吃吃的笑了笑。刘凌知道她是在笑太太这两个字,只是他却懒得解释什么。这小妮子既然以为自己占了便宜,那就让她偷着乐去吧。刘凌将汤汁放在一边道:“不好喝就不要喝了,反正也不是真的什么滋补圣品。回头如果能买到鸡,我再给你炖一锅鸡汤来喝就好。” “不要,我要喝光。” 刘凌看着拧起眉头来的娇美人儿,爱怜的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道:“其实我知道,这东西难喝的要命。只是,我也想不到还能做什么了。慧儿,真是对不起。” 敏慧俏脸一红道:“王爷千万别这么说,是……慧儿愿意的。” 刘凌点了一下敏慧的鼻子尖说道:“说的也是啊,等你身子好了我再惩罚你给本王爷下春药的大罪。” 他瞥了一眼被子下面:“打屁股这事,还是必须要做的。” 敏慧被刘凌伸进被子里的手摸得有些吃不消,往后缩了缩身子说道:“屁股是不能打的,王爷不曾打过姐姐们的屁股,为什么偏偏要打慧儿的。” “那是你不知道,回头你去问问,柳眉儿,玉珠还有你最信任的那个子鱼姐姐,谁没有被我打过屁股?这是我汉王府里的家法,嗯,家法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敏慧一想到原来那些姐姐妹妹们都被王爷打过了屁股,心里就忍不住有些淡淡的哀伤。算来算去,王府里出来的女人们,自己是最后一个被王爷……的女人。只是很快,她的小心思就释怀了起来,无论如何,现在不是已经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了吗?而且,敏慧感觉到幸福的是。就连王妃都不曾独霸过王爷这么久,算算日子,王爷在北方还要呆上一段日子,自己其实比王妃和眉儿,嘉儿,熏儿她们几个还要幸运些的。 刘凌挨不住敏慧的眼神只好将碗里的汤汁都喂她喝了下去,然后帮她细心的将被角掖了掖。 “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刘凌笑着说道,脸上的笑意在敏慧眼里看来,是那么的温和,暖洋洋的让人心里安静而宁和。没有成为王爷女人之前的忐忑似乎也随着那层膜的破开而荡然无存,现在,她拥有的都是小女人的幸福感觉。乖巧的点了点头,伸着脖子在刘凌的唇上点了一下后羞的钻进了被子里。刘凌被她可爱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伸手在被子里那翘起的一段弧线上轻拍了一记。 下了马车,刘凌看着夜色中星空,忽然想对老天爷说一声谢谢。 莫名其妙的有了第二次生命,而且还第二次生命的过程,到现在为止是那么的美好。权利,女人,地位,该有的一切都有了。刘凌本来就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说实话,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对自己前一世在病床上纠结了十年的一种补偿吧。老天爷不是他一个人的老天爷,既然老天爷让他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他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将这份上天的恩惠靠自己的双手散于天下。 远处的篝火烧的很旺,火焰升腾着,照亮了人们的脸庞和内心。 刘凌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如果自己是那点星星之火的话,烧遍整个天下便是他的责任吧。 看了看远处篝火下有些身影孤单的那个白衣男子,刘凌笑了笑。他举步走过去,挨着那个似乎永远都不会沾染一点尘埃可是却偏偏有着一颗凡尘俗世心的无双公子席地而坐,捡起两根树杈撅断了投进篝火里,溅起一片火星。 “在想什么?” 刘凌侧着头问聂摄。 聂摄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篝火说道:“这火能照亮黑夜,可是却只照亮了一丈的方圆。如果人心如火,那需要多少人才能照亮这个黑暗的世界?” 刘凌顿时头疼起来:“聂公子,你在没事的时候脑子里总是想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吗?” 聂摄看了刘凌一眼道:“我以为你会给我一个同样深沉的答案。” 刘凌想了想说道:“深沉的答案有,而且听起来肯定很霸气。不过这种事还是做出来比较好,只有没有志向的人才会每天跟别人宣扬自己的志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志者常立志,有志者立长志。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其实,如果人心如火的话,照亮这个世界并不需要多少人。” 他自信的笑了笑:“我心如火,有我一人足矣。” 聂摄却没有笑,反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抱拳:“希望,你心里的火能够烧得更旺一些。将这世间一切的不公都烧个干干净净,留一个清爽人间,人人自在。” 刘凌白了聂摄一眼道:“别把我看成圣人,我做不来也不可能做什么圣人。我之所以这样说并且这样做着,不过还是出于私心多一些罢了。我没有天下百姓皆是我衣食父母的那种觉悟,我不是社会主义者更不是共产主义者。或许我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但改变不了人们贪婪的心。而且,本身我就是贪婪的,我打下来的天下就是我的,百姓是我的,土地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我看上了这个天下,我就抢过来。有人不让我抢我就揍他,有人来抢我的我也揍他。我能做到的,或许仅仅是让我的百姓过的好一些。最起码,有家,有田,有衣穿,有钱花。” 他摊了摊手:“女人都嫁给自己想嫁的男人,男人都……算了,一夫一妻制这种东西我自己都不乐意。” 他看着聂摄,等待他给出自己的评论。 温文尔雅的聂公子轻轻一笑,如拂面春风,说了六个极其雅致的字。 “已经很牛逼了。” 刘凌哑然。 聂摄哈哈大笑道:“我发现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竟然沾惹了一身的土匪习性。若是回了剑山被父亲知道的话,不知道他是该笑还是该哭。” 刘凌笑道:“我想老爷子会敲锣打鼓给我送来一块金匾,用以感谢我治好了聂公子心灵上的压抑和悲伤。” 聂摄认真的想了想说道:“金匾上题什么字?心怀天下?” 刘凌很认真的说道:“医者父母心。” 聂摄怔住,随即说道:“真不知道,如你这样可恶可耻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刘凌道:“有个叫曾国藩的人说过,凡大成大就,天人各占一半。” “有道理,那个曾国藩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也是个难得的人物了。” “你说曾哥啊,那可是和春哥并称为当世最霸气爷们的两个……男人了。” “这话里的意思,没听出什么霸气,到有些小气。” 聂摄昂起下颌看着天空说道:“我的成就就是我的,我的成功是因为我努力过,拼过,累过,流血过。跟那个无眼的老天爷有个屁的关系?” “教人莫傲的一句话而已,怎么引出你这么多的感慨来?” 刘凌笑道。 聂摄抬起手指着天空说道:“这贼老天太无眼,只让坏人当道而好人不可活。人善则受欺,人恶连神佛都惧之,还什么苍天有眼,青天白日,不过百姓们找不到为民做主的官将感情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上天罢了。百姓不是愚昧就是懦弱,成全了那些恶人们的肮脏欲望。而这天,则是最大的那个帮凶,实属最恶之处。若我手中剑能出三千丈青锋利刃,我便将那贼老天捅几个窟窿出来,看它是不是能打雷劈死我?” 刘凌心中一震,有些释然的说道:“我想,我终于知道你病灶所在了。” 聂摄没想到刘凌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刘凌问:“你的意思是?” “你心怀天下才是真的,但却恨错了对象。” 刘凌指了指天空说道:“你说的没错,天无眼,它看不到人间疾苦诸多不平事。但你也应该知道,天不但无眼,也无知,无觉,无思,无情。你认为天有决断,认为天掌管着世间万物,其实你错了,天这个东西没有那么玄乎。天上也没有什么神仙佛祖之类的老不死的,它不过是一种本来就存在的东西而已,怎么跟你解释呢。” 刘凌想了想,说出一番很有哲理的话来:“天就是天,正如水就是水,山就是山,树木就是树木,花草就是花草,饭就是饭,屎就是屎。它合理所以它存在,它存在,但是它却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最起码,现在这个时代它就是个摆设罢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什么都不是困难 聂摄白了刘凌一眼说道:“你打的比方不但不通而且很恶心。” “但是……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聂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说来说去,你的话里只有一句能让人有所感悟。这句话细细品来,还真是很妙呢。” “是哪句啊?” “它合理所以它存在。这句话,你说的很好,非常好。” 刘凌讪讪的笑了笑道:“我以为你说的是,屎就是屎那句呢。” 聂摄道:“好歹你也是如今这中原天下站得最高,权势最重的那个人了,为什么说起话如此的粗鄙不堪,令人恶心。你是大人物,大人物就要有大人物的那种风采气度。平时看起来你也算是气度不凡了,为什么在我面前就这么无耻呢?”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物以类聚。” 聂摄噗的笑了出来,很释怀。他竟然不顾地上的黄土灰尘往后一仰躺在了地上:“我发现,和你相处的时间久了,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让我的心结有所松动,而是,让我得到了许多以前谁都不能给的快乐。” “你这话像是在表白,虽然你比女子还要俊美,但我可以严肃的告诉你,我对男男啊,女女啊之类的事不感兴趣的。我还是喜欢正常的男女关系。” “男男女女,和男女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 这世间,有资格有本事有这个魄力跟大汉之王刘凌开玩笑说闲话打屁聊天的,也就是无双之公子聂摄一人了。这世间,有资格有本事有这个魄力跟天下第一的剑侠聂摄想说什么说什么的也就刘凌一人了。他说他无耻,他说他伪娘。两个人就这么漫无边际但是很惬意的胡言乱语,竟然都感到很放松。一个背着全天下压在心里的压力,一个背着心里压在全天下的压力。 很绕口,但就是这个样子。 “早点休息吧,这军中的生活,或许并不适合你。” 刘凌站起来,在聂摄那个连女人都不曾有人触碰过的肩膀上拍了拍:“军中生活总是牵扯到太多的生死,而你这个人虽然有着天下第一的修为却偏偏是个不愿意开戒的和尚。说你心善,是因为你不愿随意取被人性命。说你心狠,你若是没有几分狠戾有怎么练得出这天下无双的箭术。可是终归,你心善是对他人心善,你心狠是对自己心狠。你这样的人,比和尚还要和尚一些。和尚还有破戒的呢,你却凭白的给自己束缚上了三千戒律。” 聂摄道:“哪里有什么三千戒律,我所作所为不过图一个心安理得而已。再者,和尚不准喝酒,我却品尽天下美酒,就是最廉价的五加皮也不是没有喝过。和尚不准吃肉,这天下间的美食,比我尝的多的人还真是不多见。和尚不准触碰女色……” 聂摄说到这句的时候,刘凌的眼睛很八很专业的亮了。 “你看什么?” 聂摄问。 刘凌摆摆手道:“你不用理我,继续说。” 聂摄有些讥讽的问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吧?” “难道你解过?” 刘凌问。 聂摄自负的笑了笑:“天下无双的聂公子,又怎么会少得了红颜相伴?” 刘凌失望的说道:“终归你还带着些许人间气啊,本以为自己遇到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剑仙呢。” 聂摄笑道:“你不是也说,我有一个凡尘俗世心吗?” 刘凌微笑着说道:“都是凡尘俗世人,就不要再打什么机锋了。夜深人静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洗洗睡吧。” 刘凌站起来刚要往马车那里走,忽然看见赵大快步走了过来。让赵大都有些失态,刘凌意识到似乎有什么让人不开心的事发生了。赵大的脚步有些乱,由此可以看出这件事必然会让人很不开心。刘凌停下脚步等着赵大,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 “什么事?” 刘凌问道。 赵大说道:“岚州送过来的紧急军情,坏消息!” “直接说吧。” “七天前,王半斤将军率军与西夏大将军李虎奴在岚州城西大战,我军初始大胜,西夏军溃败。王将军不顾周延公劝阻率军追击,在丘水河畔被西夏人打了埋伏,若不是周延公大人率军从侧翼击溃西夏伏兵的话,我追击之大军险些全军覆没。损失了两万多人马,但党项人的损失比咱们还要大些。” 刘凌嗯了一声道:“不算什么太坏的消息,王半斤这个人若是能一味的死守,也就不是那个刨坟掘墓的王土匪了。是我疏忽了,周延公虽然是朝廷重臣,只是到了边陲军中他的话王半斤又怎么会听,一个秀才一个土匪,总是秀才会吃亏。回头发一封信过去,以我名义训斥王半斤,告诉他若是再敢这样胡乱而为我就扒了他身上的官袍!” 找到有些苦楚的说道:“坏消息是,为了营救被党项骑兵困住的忠义侯,周延公大人……” 刘凌这般的心境如海的人也不禁变了脸色:“周延公战死了?” “没有,周大人身负七处大伤,若不是有手下女将军潘金莲拼死相救的话,只怕周大人真的就要战死沙场了。潘金莲将军也受了重伤,身上的箭头剜下来足足装满了两个大碗。幸好的是,忠义侯没有受伤,周大人正在调养,潘将军也没有性命之忧。” 赵大虽然尽力将监察院院报上的事情说得委婉些,但还是让刘凌终于爆发出了一股怒火:“去!让缇骑到岚州把王半斤捆了来!” “让晋州陈远山带神锋营三日夜内赶到岚州接替王半斤,岚州汉军由陈远山指挥。周延公就在军中养伤,待伤好之后,我就给他一个镇西兵马都元帅的名号!” “王爷……息怒。” 赵大小心翼翼的说道。他是第一次见王爷生如此大的气,那张英俊的脸都生出了些许的狰狞来。虽然只是那么一点,但却吓得赵大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在他才知道,王爷对属下极其宽宏,但这不等于王爷不会生气,若是王爷真生了气的话,只怕连阎王都要吓得瑟瑟发抖吧。 “王将军劳苦功高,王爷念在旧情……” 刘凌狠狠的一甩手:“旧情?军战之中,沙场之上,没有任何情可念!” 刘凌甩袖离开,脸色气的有些发白。赵大看着王爷逐渐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了好一阵子,随即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得替王半斤有些担忧,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大的气来。虽然折了一阵,但大局并没有变得太恶劣。其实,赵大心里也明白,这事并不是自己向王爷表述的那么简单,虽然损失了两万人马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三军之帅被困,行军长史重伤,这样的事对军队的士气打击是很严重的,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内,局面都不会扭转过来了。 他不知道的是,刘凌气,并不都是因为王半斤这些年表现出来的越来越令人不安的骄纵。最主要的,刘凌其实是自责。他明明知道明明想到了王半斤有些心浮气躁,可是却还是选择了对其能力的信任。 如今汉军两面作战,面对的是总兵力相加达到近百万的敌人。而且,这两个敌人还是当世最强大的那个。一旦西线的战局不利,东线这边刘凌辛辛苦苦打出来的好局面也会随即崩溃。若是三十万党项大军东进攻入国内的话,太原危急,根本就会被触动。 刘凌分派人手下去的时候,其实已经帮他们都布置好了任务。只要他们按照刘凌的交代去做,刘凌有信心在西线拖住党项人,在东线狠狠的把契丹人揍回去。只要契丹人一败,党项人自己也就退了。 奈何,因为王半斤的贪功冒进,很有可能刘凌设定好了的局面会出现变故。 走到马车边上,刘凌深深的吸了口气,隐藏起脸上的阴霾,换上一副淡淡的笑容登上了马车。轻轻的推开车门,刘凌看到敏慧已经睡着了之后脸上的有些假的笑容才渐渐的褪去。他在书桌边上坐下来,想了想,提笔写下了几条军令。 令,在延州的程义厚发兵攻打西夏绥州,银州,务必至少攻克其中一座州府,擒拿所有党项族人,无论百姓还是军人,一个都不可放过。若是岚州那边李虎奴攻的太急,就屠了这两州的党项人。 令,陈远山到达岚州之后,必须打一场足够规模的胜仗。斩敌五千以下,不计功。损兵一千以上,不计功! 令,撤掉王半斤镇西军大元帅的职务,由检察院缇骑押送至赵州。 令,晋州茂元,尽起晋州之兵马,前往太原以西井州,石州一带布防。 想了想,刘凌又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周延公。 正在斟酌词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肩膀上一阵温暖。刘凌回头看了看,见是敏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 “把你吵醒了。” 刘凌歉意的说道。 敏慧伸手将刘凌皱着的眉头轻轻抚平:“王爷,虽然慧儿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慧儿想着无非是战局上出了什么岔子。慧儿女流之辈不懂军事,只是见王爷锁着眉头觉着心疼。有句话慧儿想对王爷说,其实,不管是哪一路的哪个大将军出了差错,都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王爷只要还站着,这中原的天下,就塌不下来。夜深了,王爷若是累垮了身子,比倒下去十个百个大将军都要严重。” 她说:“我听士兵们经常说,有王爷在,任何困难就都不是困难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聂公子问 听到敏慧的话,刘凌的心中莫名一动。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的怒火也消除了不少。或许是因为敏慧,或许是因为她的话。 看着自己已经写下来的军令,刘凌心里将之前的决定又重新审视了一遍。他回头微笑着对敏慧说道:“太晚了,先去睡,别等我了。” 敏慧露出好看的牙齿笑了笑说:“错过了困意,睡不着了,奴婢给王爷煮茶吧。” 刘凌知道这小妮子虽然看起来温婉,实则是个有主见的人。她若是不肯睡,不想睡,就算自己把她按到床上去,她也不见得就能睡的着。 “好吧,煮茶。只是……” 刘凌顿了一下,看着敏慧有些疑问的表情笑道:“别放药了。” 敏慧脸一红,不敢说话,低着头去收拾煮茶的用具去了。刘凌看着敏慧忙碌的样子,心里的烦躁感变得更加的淡薄起来。之前他确实很愤怒,第一次愤怒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如今处在这个位置上,早已经不能喜怒形于色了。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是一个万法不侵水火不进的圣人。这偶然的一怒,就算是真性情的一种流露吧。 其实,说的实在些,他的怒并不大,失望更多一些。对王半斤的失望,对自己的失望。敏慧的几句话虽然简单,和王半斤的事也没有什么牵扯,但是却触及到了刘凌心中的深处,他忽然间想到,是不是自己对属下们的要求过于苛刻了?还是自己就好像一个家长一样,将所有事都安排的妥当,孩子们没了自己发挥的余地,或许会生出些许的逆反心理来吧。 王半斤难道当时就没有想到,有可能是党项人的圈套吗?或许,他仅仅是想表现出来什么,宣告他是可以做的更好的。 刘凌笑了笑,用孩子和家长来比喻那些将军们和自己的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很合适。不过想想也差不了许多,王半斤想要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还不是要打给自己看的,这和孩子取得了好成绩在父母面前炫耀是一个道理。 总不能一棍子就把偶然不及格的孩子打死吧。 想到这里,刘凌将之前写好的军令揉成一团转身塞进敏慧刚刚点起来的小小炉火里,火苗腾的一下子变得旺盛起来。 “令,三江侯程义厚率军攻打绥州,银州,用以缓解岚州的压力。” “令,晋州通守茂元整顿兵马,密切关注岚州之局势,一有不妥立刻挥军北上,在井州石州一带布防,万不可让党项军围困太原。” “令,忠义侯王半斤写出战败的过程和反省派人送到赵州,爵降两级,罚俸两年,暂时留下镇西军元帅之职务,若再有不智之举动以至全军受损,定斩不赦!自即日起,镇西军凡两万人马以上调动,必须由王半斤和周延公二人皆同意方可执行。” 写完了这三点之后,刘凌提笔继续给周延公写信。 信只写了一个开头就无法再写下去,刘凌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辞来安慰来赞扬周延公。自从前两年老宰相卢森因为身体的缘故渐渐淡出朝堂之后,周延公如今已经取代他成为文官之首。虽然没有宰相之称谓却行使宰相职权,可以说是如今大汉朝堂上不可或缺的人物。将他从朝廷里拉出来送到边关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王半斤这样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最后却要靠一个文人来搭救,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军人们的耻辱也是周延公的荣耀。 高官厚爵,周延公该得到的刘凌一样都不少的给了他。刘凌待周延公如国士,周延公以国士报之。两个人之间其实已经不必再用那些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来表示什么,而周延公的追求就是辅佐刘凌成为天下至尊,辅佐大汉成为天下至强,这是他的梦想,是他的追求。 最终在那封信上刘凌只写下了一句话,聊聊十几个字而已。 可是当苏醒过来的周延公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却释然而笑,笑而流泪。 “若是再如此轻视生死,孤绝不给你立碑。” 刘凌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之后已经是深夜时分,马车上的烛火依然明亮,而敏慧到底还是支持不住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她的一支纤纤玉手还放在砚台上保持着研磨的姿势,小巧的鼻翼轻轻的鼓动着,睡得却并不踏实,眉头稍微的皱着,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一般。刘凌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身体上的关节啪啪作响。他回头看了看敏慧笑了笑,将她抱起来放在床榻上。 敏慧睁开朦胧的睡眼歉意的看着刘凌,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刘凌的唇封住。 “乖乖睡觉,什么都不必说。” 替敏慧盖上被子,刘凌看了看沙漏估摸着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左右。虽然感觉稍微有困乏,但想到离着天亮也没有多久了,索性也就不必再睡。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随手将挂在马车门口的弯刀摘了下来。 在马车不远处的空地上,刘凌将长袍闪了,先慢跑了几圈之后活动开了,然后开始练习刀法。说是刀法,其实他这般用刀却没有什么套路可言。他的刀法,皆是战场之上琢磨出来的对敌之术。所以看起来动作简洁明了,但威力却是不可小觑。 他练刀,不是按照某一个套路走下去。而是在他开始练刀的时候,脑海里便开始幻想着敌人从某一个方向用某一种兵器以某一种招式朝自己攻过来,然后他手里的刀再去寻找对方的破绽破之。所以他练刀时候的动作并不是如何的连贯透彻,别人看他练刀的时候也很难看出他的刀法有多精湛。 前一秒他幻想着一个敌人从左侧以马槊直刺自己的咽喉,脑海里出现这个影像之后他立刻做出应对的动作。以刀破槊。下一秒,或许他就想到敌人以刀从后面偷袭砍他的后颈,然后想办法如何破去这一刀的威胁。所以有时候他的刀正在呼呼的劈砍着却忽然停下来不动,而他则立在那里苦苦思索。 这是一种完全靠着自己幻想而针对性极强的练刀方法,这样的方法刘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想到的。但是毫无疑问,这方法对他的帮助很大。不好看,不连贯,不威风八面,也没有什么秋风扫落叶的气势,这就是刘凌练刀的场面。 所以他手下很多将领们都搞不懂,为什么王爷练刀的时候看不出如何的高深莫测,为什么到了战场上,王爷却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敌手?他们不知道刘凌为了生存下去下了多大的苦功,这个时代每一种武器优劣特点他都琢磨的一清二楚,然后再去想如何用手里的刀将那些兵器的招式套路一一破去。 而为了让自己的反应变得更加灵敏,出手的速度更加的迅捷,光是练习最简单的劈砍动作,他一日就要练上几百次甚至上千次。到了如今,当他的脑海里才幻想出敌人在什么位置以什么兵器出手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能做出相应的动作了。 这就好像一个乒乓球运动员一样,每天都要重复练习很多次抽球的动作,当对手把球打到合适的位置上时,会自然而然的去抽球一样。 上一世他是瘫痪在床不能动弹的废人,这一世他既然生的很健康,他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来保住自己的健康。 刘凌从不隐瞒自己是怕死的,也正因为怕死,他才逼着自己不断的努力再努力。 不知何时,当刘凌一身汗水的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才发现聂摄就站在马车边上看着他练刀。刘凌拿起手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抓起自己的长袍走过去问道:“怎么醒来的这么早,还是根本就不曾睡过?” 聂摄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你的刀法很杂乱,我看不懂。” 他一边一根一根的伸出手指一边说道:“第一式你应该是以刀破槊,你应该练习的是马上战斗的刀术,所以动作看起来很别扭,但是毫无疑问从那个方向攻过来的槊路线都被你封死了。第二式,你却变成了用刀破刀,而且忽然间从刚猛霸气的刀式变作轻灵飘逸,转换的太突兀,看起来更别扭。第三式你是以刀破枪,闪身避让之后以刀身压在枪杆上横扫敌人的双臂,这一招很狠很辣,以你的出刀速度敌人的双手必然是保不住了。明明接下来你能一刀将敌人的脑袋砍了,为什么下一招却忽然变了动作,以刀向后突刺?” 刘凌笑道:“看着很奇怪?你能看出这么多已然牛逼的一塌糊涂了。有些地方你看不懂有疑惑,那是因为我练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章法可言。” 聂摄皱眉道:“还有一个疑问,你明明是怕死的,这一点我清楚的知道,可是为什么你的刀法中那么多一命搏命的招数?” 刘凌解释道:“战场之上,就算我再怕死,有时候也要把命看的很淡。” “你是一个奇怪的人。” 聂摄道。 刘凌擦了擦汗水说道:“我一直就是个奇怪的人,这一点难道你现在才发现?” 聂摄道:“不是,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以你的身手修为,雨小楼未必就伤得了你,既然你已经算准雨小楼会上船偷袭,算准了他的后路退路,你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的把我找了去?” 刘凌诚恳的说道:“因为我怕死。” 他笑得很真诚:“我没有和雨小楼交手过,所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挡得住他。就算我明知道雨小楼和我在伯仲之间,我还是不会放松下来。没有你的话,我只有五五之分的把握。而有你,我再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说我会放弃必胜而选择险胜吗?” 聂摄忽然说道:“当日在大船上,我以雨小楼的血珠杀死他手下那人,后来我不曾看过那人的尸体,现在倒是想去看看了。” “人早就烧成了灰,你是看不到的了。” 刘凌笑了笑道:“我可以告诉你,被你杀的那个人是雨小楼手下最能打的那个,他叫凰翰。他确实是被你以指弹射的一滴血击穿了额头而死的,在他的脑门上有着一个屁眼大小的洞。” 他顿了下说道:“他心口上也有一个洞。” 看着聂摄严肃的表情,刘凌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用手腕上的腕弩射的。” 他扬起自己的手臂说道:“就是这种东西,可以三株连发,威力小了些,但杀人还是足够的。你是知道的,我很怕死,所以身上保命的东西总是不会少的。像腕弩啊,毒针啊,毒砂啊,迷魂药啊,霹雳弹这些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带着。” 聂摄叹道:“我现在终于知道,即便你和雨小楼正面对战,他也不可能杀的了你。或许,他还会被你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逼的手忙脚乱。可是,既然我已经杀了他,为什么你还要再补上那一弩?” 刘凌道:“双保险,这样我才放心一些。” “贪生怕死的人,总是很小心很小心的。” 聂摄道:“你那么快就让人把凰翰的尸体烧了,是不是怕人发现,其实你出手比起天下无双的聂公子来就慢了那么一点点?也是不想让人知道,你身上有那么多防身的利器?” 刘凌道:“都有,还有就是,那弩箭有毒,若是把他的尸体丢入河道里的话,不知道会毒死多少鱼儿虾儿。监察院五处研制出来的毒药,总是很厉害的。” “你是个怪胎!” 聂摄道:“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却还会想到不要毒死那些鱼虾?” 刘凌摊了摊手说道:“我的心确实挺狠的,杀人也不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活的人更多。有时候为了让自己好好活下去,为了让更多的人好好活下去,杀人总是难免的。” 聂摄道:“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刘凌笑着问道:“所以打算在我身边多留一阵子?” 聂摄道:“再留几天吧,等再开战之后我就离开。” “为什么?” “你知道的,我不习惯战争。” 聂摄道:“你说的都不错,我,终究还是适应不了血腥味。你也不想我阻挠你前进的脚步吧,若是为了震慑敌人,你像在涞和县的时候那样一口气斩了万余颗人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勇气去看能堆成一座山的脑袋。若是你用火攻一口气烧死敌军几千几万人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时不忍心就坏了你的大计。若是你最终胜了的时候,一口气屠了契丹人的种族,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忍不住拿剑指着你的咽喉逼你不要那么做。” 刘凌道:“或许……看的多了,你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 聂摄道:“你我终究还是不同,虽然,在这个世界上你我是彼此唯一的朋友。虽然你打算改变我,但我却一直不曾打算改变你什么。你的前路辉煌,我还是只做一个旁观者好了。能见证,足以。” 刘凌想了想说道:“给我几年时间吧,过几年,或许我自己都会改变一些了。” 聂摄笑道:“你正在改变这个世界,如果到了最后你依然没有变,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 刘凌道:“不说这个了,我在想的是你离开之后打算去什么地方?” 聂摄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过了很久之后才说道:“金陵。” “我想在金陵等着你,那里……我曾经看到过那里,举着膏药旗的拿着奇怪火器的兵屠杀了数十万人。我曾经去过一次,但那个时候没有认识你,对于杀戮的理解还不算很透彻,现在既然想正面对待了,还是打算再去看一次的。而金陵你早晚都是要去的,我先在那里等你。我希望,你在那里不会做出我看到那种事。” 刘凌点头道:“你放心吧,你在金陵看到的一切,我都会在大海的另一边做一遍。我已经暗中集结了大量的工匠正在滑州建造船厂,等北方的事情了结了之后,大海那边我是一定要去的。我此生已经杀人无数了,也不在乎再多背上几分杀孽。屠一个族,只要过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其实也不算很难。” “那些兵,来自大海的另一边?” 聂摄问。 “是的。” 刘凌答道:“据说是先秦时期过去的移民,只是后来忘了祖宗根本。既然是一个畸形了的分支,就算日后再辉煌强大,终究还是惹人厌的东西。我这个人做事向来以喜好来做依据,我喜欢的他若是错了可以给他机会改正。我若是不喜欢的,就算他对了我还是不喜欢。” 聂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听你说要屠戮一个民族我心里没有太大的抵触。” “到时候带你去看看?” 刘凌笑着问道。 聂摄问:“你的船会不会造的很大?” “很大。” “有多大?” “那种能在船上骑马飞驰的大行不行?” “那好,我就去看看。” 刘凌以为聂摄的话里有什么深意,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却听聂摄有些腼腆的说道:“因为我晕船,坐船会吐。” 他笑了笑说道:“你知道的,剑仙也是人,也是会吐的。” 两个人漫无边际的说着话,话题天马行空一般。一会儿从海洋说到高山,一会儿从航空母舰说到怪兽哥斯拉。反正聂摄将自己能想到的问题都问出来,而刘凌则把自己知道的都讲出来。那个很久很久之后的遥远的时代,让聂摄十分的向往。 “我在金陵的时候,幻象中曾经看到一种会吐火的铁鸟在天上飞,巨大而恐怖,那是不是真的?那是什么怪物?” “那叫飞机,就是一种能在天空中飞翔的机械。” “人造出来的?” “嗯,没错。” “能飞多高?” “最高的,能飞出这个世界,飞到天穹外面去。” “能不能借了时空,飞到这个世界来?” “貌似……不能,除非是那些无聊的网络作者们想出来的桥段,穿越这种事,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了。” “希望可以登上你说的那种飞鸡,然后到你来的那个世界去看一看。” 刘凌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按照概率来说,挨雷劈去的快一些,不过不保证一定会到达你预期的目的地,或许你会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那里,没有花哨艳丽的魔法,只有繁衍到巅峰的斗气!” 说完这句之后,刘凌笑了。 跟聂摄聊天,总是能勾起太多太多的回忆。 第四百四十八章 独狼 一支精挑细选出来的契丹狼骑,人数在五千人左右,趁着夜色悄悄的出了契丹人的大营,一路往西南赵州的方向赶去。这五千人乃是耶律极从二十万大军中选拔出来的最精锐的士兵,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追上刘凌往赵州的队伍,即便付出五千人全军覆没的代价也要杀了他。 这或许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死士行动了,这五千名契丹最精锐最骁勇的武士在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知道自己这一次的任务是什么,那就是去送死,用五千条人命去换一条人命。 骑兵的首领,是有着契丹第一武士之称的贴木求歌。 贴木求歌曾经在上京的军中比武擂台上,连续打赢了二十七场比试。无论是箭术,刀术,马术还是近身搏斗,在那次比武中他都没有遇到任何对手。当年他就好像彗星一样崛起,让契丹军中那些曾经自傲的武士们深深的低下了头。 那一年,贴木求歌不过是上京宫帐军中的一个普通士兵。当时他登上擂台击败的第一个对手,就是他所在那个千人队的千夫长。在他胜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一脚踩碎了那个千夫长的喉骨。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个千夫长在前几天曾经无缘无故的抽了他二十鞭子。即便是在擂台上打死人也是不允许的,但或许是因为他表现的太强势,只用了两招就杀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千夫长。所以主持那次比武大会的二皇子耶律德光没有让执法队上去抓人,而是宣布他进入下一轮比试。 那个千夫长先出手,威力十足的一拳直接轰响他的咽喉。如果被这一拳打实了的话,毫无疑问,喉骨碎了的人就是贴木求歌。 贴木求歌也出拳,一拳轰在那千夫长的拳头上。随即,千夫长的手臂便朝着关节反方向折断。白森森的骨头从肉里穿了出来,就好像一截断了的木头。然后贴木求歌的拳头去势不减,一拳轰在那千夫长的胸口上。这一拳直接将那千夫长的胸口砸出来一个深坑,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可以肯定的是,其实在贴木求歌用脚踩在那千夫长的咽喉上时,那个千夫长已经因为心脏碎裂而死了。 贴木求歌就这样在擂台上杀了第一个人,而且因为耶律德光起了爱才之心而有机会进入下一轮比试。而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个千夫长并不是他在擂台上杀的最后一个人。如果说他和那个千夫长有私怨而报复杀人还有情可原的话,那他接下来在二十七场比试中杀死的十四个人,绝大部分他都不认识。 这样一个人,连赢二十七场,杀十四个竞争对手。明明已经犯了必死之罪,但耶律德光竟然坚持把他保了下来。耶律德光虽然身为二皇子,但这比武不得性命相博的规矩是耶律雄机定下来的。所以,说来说去最终饶了贴木求歌一命的还是那位契丹的皇帝陛下。 耶律德光在比武之后带着贴木求歌觐见了耶律雄机,虽然隔着很远或许耶律雄机都没有看清贴木求歌的样子,但是贴木求歌用自己的本事为自己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请陛下不要杀我,我会替陛下杀更多的人来补偿自己犯下的罪过。” “让我看看你杀人的本事。” 耶律雄机坐在那张铺着虎皮的宽大座椅上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好!” 贴木求歌说。 他要来一张弓,十支狼牙箭。然后让人在一百五十步意外摆了一个靶子,接下来他用了大概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将十支狼牙箭射了出去,每一箭都命中红心。然后他上马,用木刀将与他对战的十二名金帐侍卫砍落马下,出人预料的,他竟然当着皇帝陛下的面用木刀捅破了一名金帐侍卫的肚子。 然后在那名金帐侍卫的哀嚎声中,他弯腰,将金帐外面其中一座近千斤沉重的石狮子抱了起来。然后走了七步,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处深深的脚印来。 “果然好手段。” 这是耶律雄机说的第二句话,第三句,则把看着贴木求歌眼睛冒光的耶律德光那颗求才的火热之心跟泼上了一盆带着冰的凉水。 “去幽州吧,在太子耶律极身边做侍卫,不会辱没了你这一身本事。” 说完这句话,耶律雄机陛下起身离开,竟然连回头都没有回头一次。他就像是一点儿也没有看到次子眼睛里深深的失望和不解,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耶律德光对贴木求歌的赞赏和喜爱。耶律德光当时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发掘出来的人才陛下一句话就送到大哥身边去了。那可是他顶着压力保下来的人,为什么反而成全了那个远在幽州的哥哥? 他当时以为,陛下还是爱他大哥多一些,不。是多很多的。所以才会把这样一员虎将送到耶律极身边去,而自己只落得个求贤若渴的名声,况且这名声还是带着血腥味的。后来他心腹大将萧密一番话,才让他的不甘淡然了一些。 “陛下这样做,只怕另有深意。” “说!” “为何要将大王你发现的人才,送到幽州去,大王你仔细想过吗?” “还不是陛下更在意大哥?!” “是啊,陛下只怕也是希望大王你这样认为呢。” “啊?你说清楚一点!” “陛下这是……要大王去和太子殿下争。” 萧密说道:“陛下是希望大王和太子你们之间的矛盾在大一些的,也是希望大王能够更强一些的。只要大王一直对太子有一颗不服之心,那太子那边就会的压力就会一直很大。太子若是不想被大王取代,就必须做的更好才行。太子……总不能靠着陛下的赏赐过日子,就连身边的侍卫都要陛下赏赐过去,其实,太子心里或许更不好过吧?” 耶律德光想明白了萧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对耶律雄机将贴木求歌派给太子这件事的抵触情绪更大了。他甚至在金帐里当面问他的父亲,那位伟大的契丹皇帝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换来的不是他想要的答案,而是一顿皮鞭。可是挨了皮鞭的耶律德光回到自己的大帐之后却是那么的开心,笑的很舒畅。而当天晚上,耶律雄机就赐给了他疗伤的金疮药,还有西京留守的职务。 而耶律极并不喜欢贴木求歌。 耶律雄机将贴木求歌派到了幽州,并没有明面上的旨意让耶律极重用他。也没有封赏什么官职,甚至连一个伍长的职务都没给他。所以耶律极也没有对贴木求歌有什么礼贤下士的表现,而是让贴木求歌去守幽州城门。而且,他还是一名最普通的士兵。 而贴木求歌似乎并不为这样的待遇而感到愤怒和郁闷,他得到命令之后就抓起自己的弯刀,背上自己的弓箭去城门报到了。如果说他有什么异常举动的话,那就是他到了城门就将对他指手画脚的百夫长揍成了猪头。然后一个人干倒了三十几个守城门的士兵,坐在城门口的那百夫长的椅子上等着耶律极派人来抓他。 耶律极知道这件事之后只是笑了笑,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一点愤怒,也没有说一句话。所以没人去找贴木求歌的麻烦,他依然还是守城门的一个小兵。一守就是两年,直到前阵子耶律极率军南下之前似乎才想起有这么一个彪悍的士兵,派人将他从城门那里调了回来,任命他为骑兵的一个队正。 当贴木求歌离开城门的时候,那个守门的百夫长派人买了十斤好酒,又从幽州最著名的酒楼定了一桌酒席送到自己家里,当天晚上喝了个烂醉如泥。这两年,真苦了他了。 因为幽州军方那些将军们都知道,贴木求歌是陛下赏给太子殿下的侍卫。虽然太子殿下将他派去守城门,但没有人会为了贴木求歌揍了那百夫长一顿而难为他。当然,从那天开始守门的百夫长就算天天挨揍,也不会有人替他撑腰。 贴木求歌在一个月前才从一名小小的骑兵队正升为耶律极的亲兵营指挥使。 因为在沧州南面那个湖边,他的亲兵指挥使被汉军乱箭射死了。因为那天贴木求歌替他挡了十三箭,所以他才能在亲兵们的保护下逃了回去。他以为贴木求歌会死在乱军之中,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的午后,浑身是血身上还插着十三支狼牙箭的贴木求歌自己回到了大营里。他没死,但是离死真的已经不远了。 走进契丹大营的辕门之后,贴木求歌就跌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契丹人的军医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粘在他身上的皮甲都割下来,将那些插在他身体里的狼牙箭一根一根的取出来。然后又用了两个时辰,才将他包得好像一个木乃伊一样摆在床上修养。说实话,那些军医都没有想到,一个多月后,贴木求歌居然竟然能恢复的这么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贴木求歌救了耶律极的命,他依然不喜欢贴木求歌,所以当贴木求歌主动要求率军追杀刘凌的时候,耶律极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狼骑五千,领军的,是一头浑身伤痕的独狼。 第四百四十九章 心里的墙 耶律极皱着眉头看着面前难以下咽的烈酒,爱酒如他,竟然犹豫了再三还是没有端起那杯酒喝一口。他不是受不了那种入喉的辛辣,而是不喜欢,非常不喜欢。所以,这样看来他并不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虽然,被汉军两把火烧没了十万大军的耶律极在当晚命令狼骑反突袭了一次汉军就是为了他那满满一大车西域美酒报仇。 “希望这次,贴木求歌还是死不了。” 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存着正好相反的想法,坐在他面前的韩知古和耶律真虽然都是这么想的,但他们从耶律极的脸上真的没有看出什么言不由衷的虚伪,而是看到了一张真诚的脸孔。语气很真诚,表情很真诚,心真诚不真诚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那个不讨喜的贴木求歌已经带着五千骑兵去自杀了。 “无论如何,有五千大辽最精锐的狼骑陪着他,他即便战死沙场应该也没有什么遗憾吧?毕竟……如果他成功了,给他陪葬的还有文明天下的大汉之王刘凌。” “刘凌会这么容易死吗?” 耶律真喃喃的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别人。 没人回答他的话,因为三个人都知道答案。这次计划其实很仓促,就因为贴木求歌的要求耶律极就下令执行了。如果这样一个简单的直接的而且力量并不大的计策能够杀了汗王刘凌,那刘凌岂不是太容易死了些?可是为什么耶律极要派五千最精锐的狼骑去陪着贴木求歌送死?而贴木求歌为什么要去送死? “刘凌是不是真的离开了沧州并不确定。” 韩知古笑了笑,饮下一口烈酒。 耶律真叹了口气道:“咱们的斥候已经接近不了沧州城三十里之内,派出去那么多斥候一个都没活着回来。贴木求歌去了,他回来了,然后笃定的认为刘凌已经率领一部分汉军离开了沧州赶往赵州,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韩知古看了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耶律极一眼说道:“如果……贴木求歌是临阵而逃,似乎解释起来更容易让人相信一些。” 耶律极摆了摆手说道:“韩大人不必猜度,如果贴木求歌想走的话,他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沧州南边那个无名的小湖边上,他替我挡了十三箭。他没死,我就欠了他一场富贵。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我不是寡恩刻薄的人,他带着一身的伤回来之后我说过,如果他最终死了,我给他风光大葬,封他为大都护。如果他最终没死,我给他一场大大的富贵。” 韩知古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他现在是没有理由逃走的,换做是我,我也不会现在才走。” 这话说的有些直接了,所以耶律极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 “大王……其实还是不喜欢贴木求歌的。” 韩知古叹了口气道:“如果大王对他的印象改变了几分的话,也不会只给他五千骑兵。虽然我不了解贴木求歌,但是据说这个人从来不会说谎,从来不会退缩,从来不会手软,从来不会害怕,无论如何,看起来这个人都还算是个将才。” 耶律真道:“实事求是的说,贴木求歌或许算不得一个将才,他……是一个勇士,一个很纯粹的勇士。一个不能受辱的勇士。” 耶律极烦躁的站起来低声嘶吼道:“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在怪我?你们的意思是,我给了他一场大富贵,还是在羞辱他了不成?” 韩知古和耶律真同时躬身道:“臣下不敢。” 耶律极怒道:“你们敢!你们怎么会不敢?说来说去,你们都认为我只不过是派了五千骑兵去陪着贴木求歌送死?那可是五千最精锐的狼骑!其中有我一千亲兵,那是我亲兵营一半的人马!” 韩知古低着头说道:“臣……只是不解,为什么大王舍得五千精兵,就舍不得多派些人马出去?” 耶律极等着韩知古问道:“你是在责问我吗?” “臣下不敢!” “你呢!耶律真,你也认为孤错了吗!” 耶律极用了孤,而不是之前一直在用的我,由此可见,他的怒火已经升腾起来了。用我这个自称说话,三个人的关系就不会那么严肃冷酷,可是换了孤,耶律极已经抛开了自己一直表现出来的礼贤下士的那个角色。 “臣不敢!” 耶律极看着态度谦卑的两个最重要的手下厉声说道:“不敢?是,你们是不敢,不敢当面直接指责我,但这不代表你们心里不是那么想的!没错,我不信任贴木求歌,就算他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信任他!他是谁?他是陛下派来的人,按理说我该重用他才对是吗?而不是把他派去守城门,一守就是两年对吗?” 耶律极怒极反笑:“没错,他是陛下的人。可是你们别忘了,他也是老二的人!是谁保下了他的命?是老二!陛下明知道贴木求歌是老二一心想要的人,而且老二对他有救命之恩,为什么陛下偏偏将他派到我这里来?” “陛下只是想看我的笑话罢了!” 耶律极咆哮道:“陛下是替老二在我身边放了一颗钉子!”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韩知古一字一句的说道:“相反,他对大王,看不出有什么异心。” “一个如他那般精彩的人物,甘于守城门两年,你能说他没有什么图谋吗?” 耶律极反问。 韩知古说道:“大王,从一开始你就不信他,现在依然不信他,并不是因为他是不是二殿下的人,也不是因为他隐忍两年有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归根结底,其实大王是恨,恨陛下多一些吧?” “韩知古!你大胆!” 耶律极怒吼道。 韩知古微笑着说道:“好像臣下的胆子,一向都不小。” 耶律极伸手去摸腰畔,却没有摸到弯刀。 “大王是想杀我?” 韩知古昂起下颌问。 耶律极看着今日忽然变得无畏的韩知古,脸色气的惨白如纸的他忽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即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座椅上,有些艰难的说道:“我想杀你?我现在连自己都想杀了。” “贴木求歌……并不是契丹人,你知道吗?” 耶律极问韩知古:“他不是契丹人,而且也不是我的人,我如何能信他?” 韩知古再次躬身低头:“臣下也不是契丹人。” 他站直了身子,带着一丝怜悯的说道:“这几年,我一直以为大王是自信的,是骄傲的,是独一无二的。现在看来,这骄傲,这自信其实都是大王伪装出来让人看的罢了。刘凌两把火,把大王虚伪的自信和骄傲都烧掉了。大王变回了原来那个不自信也谁都不信的大王了,臣下心中有些难过。” 他深深一揖:“多饮了两杯,说话语无伦次了些,请大王见谅,臣下告退。”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耶律极,起身离开了大帐。 耶律极张了张嘴,看着韩知古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耶律真,你也觉得,孤……错了吗?” 耶律真站起来说道:“臣请大王,允臣点兵一万追上贴木求歌,若是真能截杀了汉王刘凌的话,大王的功绩将无人可以超越,即便是二殿下在祁连山立下的所有功劳加在一起也比不了。臣请大王下令,臣只要一万精锐狼骑。” 耶律极苦笑道:“只有贴木求歌一个人说刘凌离开了沧州,难道刘凌真的就离开了沧州?孤给他五千最精锐的狼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罢了……罢了,若是你觉得还能追的上他的话,你便随意点兵去吧。不过孤敢说,就算你一路追到赵州去,也追不上贴木求歌。” 耶律真不解道:“大王为何如此说?” 耶律极摇头,很苦很苦的说道:“你和韩大人都在怀疑我的判断,你们都不认为贴木求歌是逃了。只有我知道,他真的是逃了。不!他不是逃了,他是大摇大摆的走了。在我刚刚开始信任他的时候走了,走的很骄傲。” 耶律真更糊涂了:“臣……还是不明白。” 耶律极摆了摆手说道:“去吧,等你回来就明白了。” 耶律真抱拳,躬身退出了大帐,快步追上了韩知古的脚步。两个人并肩而行,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失望,这失望两个人都刻意隐藏了起来,却怎么都隐藏不住。 “大王……似乎真的没了骄傲。” 耶律真叹道。 韩知古两鬓的白发随着风向后飘摆着,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的深邃了:“大王……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如果……如果贴木求歌真的逃了,大王的骄傲就被他撕得粉碎了。如果……贴木求歌真的逃了,或许,咱们俩……和大王之间就隔着一道墙了,那道墙,很难很难再翻过去。” 韩知古一声长叹:“我开始后悔了,已经小心翼翼了几十年,为什么今天这么沉不住气?” 耶律真皱眉道:“难道……大王真的没错?” 韩知古叹道:“去吧,去看看吧,终归是不放心。” 第四百五十章 独一无二朝求歌 耶律真最终还是忍不住,亲自点起一万狼骑朝着赵州的方向追了出去。一直追了两日两夜也没有追上贴木求歌的身影,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贴木求歌去了什么地方。耶律真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贴木求歌真的逃了。 他到幽州后不受重用的时候没走,守城门被欺负奋起反抗的时候没走,在沧州南的无名湖畔被汉军突袭的时候他没走,他身负重伤浑身浴血的回到了契丹大营里,他依然没有走。可是为什么,在他已经刚刚取得了耶律极的认可,刚刚被耶律极直接升为雄武将军,并且奏请耶律雄机陛下封其为侯爵的时候走了? 在率军返回大营的途中,耶律真忽然想明白了。也理解了为什么耶律极那天的反应会那么的失常,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的女人一样毫无骄傲可言。因为大王的骄傲,被那个叫贴木求歌的家伙撕成了碎片。 你不信任我的时候,我不会离开。我会用我自己的行动来证明,我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当我不惜性命救了你,让你开始信任我的时候我选择了离开。为什么?因为……我也有我的骄傲。 是啊,贴木求歌,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很骄傲很骄傲的人。 他骄傲到只用了一个冷冷的眼神,脱下身上的铠甲露出那一身的伤痕,就让那些契丹狼骑不敢反抗他的命令。然后,他带着那五千狼骑一路往北而去。耶律极的亲兵有人试图返回契丹大营,他不理不睬。也正是这些返回的亲兵遇到了追上来的耶律真,耶律真才知道贴木求歌真的走了。他没有去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二殿下耶律德光那里,而是一路往北,直奔上京。 他是要去见陛下的。 耶律真苦笑,自言自语道:“贴木求歌啊,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用自己救了太子一命的大功,去换陛下对临阵脱逃的不惩罚吗?大王啊……这结局,又怪的了谁?” 在耶律真返回契丹大营的时候,贴木求歌带着三千多狼骑朝着上京纵马飞驰着。他率领这三千多狼骑,只用了半个月就从沧州赶到了上京。然后他让三千骑兵在城外等候,孤身一人进了上京城。然后他一个人到了大辽皇帝陛下的金帐外,表情坦然。 耶律雄机听到外面人禀报,说贴木求歌求见陛下的时候愣了一下。用了一会儿才想起贴木求歌是谁,然后揉了揉眉头有些伤感的想到,自己看来真的是老了,竟然用了这么久才想起两年前才见过的人,虽然那个人在他眼里,并不是如何的重要。让侍者将贴木求歌叫进了奢华辉煌的金帐,耶律雄机盯着这个一脸沧桑的汉子问道。 “你……可是来想朕禀告沧州战局的?” “不是” “可是来向朕求援兵的?” “不是” “那你回来上京做什么?” “回来,就不回去了。” 贴木求歌平淡的说道。 “哦?” 耶律雄机想了想问道:“看来你在太子那里似乎并不怎么受重用,否则也不会在战局艰难的时候逃回上京来。只是……难道你觉得,朕会回护你?就算太子不喜欢你,他看在朕的面子上终归是不敢杀了你的。可是朕会杀了你,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贴木求歌道:“一切解释,跟天家脸面相比都不是解释,所以,陛下可以等太子殿下的奏折,也可以现在就斩了末将的脑袋。” 耶律雄机笑了笑:“你似乎有自信,朕不会杀了你。” 贴木求歌道:“有自信,没把握,但末将还是要回来的,哪怕被陛下砍了脑袋,末将不会后悔。” “为什么?” “因为末将,也有骄傲。” 耶律雄机微微皱眉:“告诉你现在的官职。” “四个月以前,末将是幽州东城门的一名普通士兵,一个半月以前,末将是太子殿下的亲兵队正,十五天以前,末将被太子殿下升为雄武将军。” 耶律雄机想了想说道:“你当了两年的兵,当了四个月的队正,十五天的雄武将军,这中间还有一个月的你没说,这一个月你是什么?” “是半个死人,在病床上挣扎求生。” “你立了大功?” “末将救了太子殿下的性命。” “所以……你当了两年的小兵,当了四个月的队正都没有回来,在你身体恢复之后被升为将军立刻就回了上京,贴木求歌啊……你还真是一个骄傲的人啊!” 耶律雄机站起来,有些感慨的说道:“贴木求歌,你就这么回来了,用你的骄傲砸碎了朕儿子的骄傲,你认为……朕不会杀了你将你的人头快马送到朕儿子的面前?” “陛下可以这样做。” 贴木求歌抬起头看了一眼耶律雄机,语气平淡的说道。 “你带回了三千狼骑?” “是!” “杀了多少个不听你命令的士兵?” “一个都没杀。” “很好……” 耶律雄机顿了一下说道:“朕记得,两年前,对于不服你的人,你向来不会心慈手软的。现在为什么不再杀人了?难道你当了两年的守城门的小兵忘记怎么杀人了吗?” “末将现在杀人,更快。” “哈哈!” 耶律雄机大声笑道:“你想用自己的功劳换你的骄傲,很聪明。朕即便杀了你,你依然还是骄傲的。倒是显得朕父子二人的心胸都太狭窄了些,如果朕杀了你,其实更成全了你的骄傲,对吗?所以你断定朕不会杀了你,所以你有恃无恐。” “末将不敢。” “不管你敢还是不敢,贴木求歌,你有契丹人的骨气,我喜欢。带着你的三千骑兵就留在上京吧,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朕去看你的骑兵,如果能打赢一万狼骑,朕就不杀你。” 耶律真回到契丹大营之后,在耶律极的大帐门外单膝跪了下来:“臣耶律真,知错了。” 耶律极披着一件衣服从大帐里走出来,看着一身尘土的心腹大将脸色有些发白:“其实论起来,你还是我的族兄,只是远了些。起来吧,大帐里还有酒,你远道回来定然饥渴,先喝几杯酒再说。” “贴木求歌去了西京?” 耶律极忽然问道。 “没有,去了……上京。” 听到回答,耶律极身子忽然颤了一下:“好算计,他当然是不会去西京的。无论我还是老二,都不过是陛下的臣子罢了。就算他投靠了老二,能换来什么?而且,依着老二阴狠的性子,说不定他会一刀将贴木求歌的脑袋砍了装在盒子里给我送过来,然后再写一份奏折原原本本的将为什么杀了贴木求歌的事奏报给陛下知道。贴木求歌知道,大辽谁最大。所以他弃我而去也没有选择老二,而是直接去了上京。” 耶律极忽然笑了笑:“我终于知道,贴木求歌这个人不但是个勇士,他也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他不仅仅是个万夫不当的武士啊,他还真的是个将才呢。这样一来,陛下是不会怀疑他的忠心的。” 看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耶律真,耶律极舒了一口气说道:“替我写一份奏折呈到上京去吧,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写清楚,不可诋毁贴木求歌,也不要替他说什么好话,实事求是就好了,我已经输不起脸面了。” 同一时间,即将抵达赵州的刘凌,在傍晚的余晖中斜靠在一棵大树上,捏着一块烤肉吃着,烤肉的味道不错,这让他想起了王小牛。 “王小牛现在在什么地方?” 刘凌问赵大。 赵大想了想说道:“还在应州任郡丞。” “发一份军令,调他来军中吧,想他烤的鸟肉了。” “属下遵命。” “再发一道明旨调谢焕然任户部尚书,进军机处,老宰相已经在家休养了一段日子了,周延公又在岚州,朝廷里的事都压在候申身上,他一个人总是精力有限的。至于空出来的郡守位子,让谢焕然自己选一个能干的人报上来,军机处用印之后就成了。候申把户部的差事交给谢焕然也能轻松一些,至于礼部尚书让他选个贤才也让了吧,礼部可是一个既琐碎又劳人的衙门,军机处现在的事情太多他没空去操心那些衣服帽子之类的小事。宰相的位置暂时空着吧,任周延公和候申为大学士,行宰相职权。” “属下这就去办。” “嗯” 刘凌嗯了一声,细细的咀嚼着嘴里的肉丝:“小朝已经往北边去了?” “去了。” 赵大答道。 他笑了笑说道:“小朝是个心狠的人,实在想不到他会用这个法子去上京。” “确实啊。” 刘凌笑了笑:“他是个心狠的人,监察院十二金衣,他是唯一一个军中出身的。本来我是舍不得的,留在军中,他的成就不会比花翎低。进了监察院做了金衣,却偏偏在幽州守了两年的城门。我都有几次忍不住想要调他回来了,而且我也下令让他回来了,可他就是不回来。他给我回信说,给他三年时间,他必能成为耶律雄机身边的亲信。” 赵大叹道:“现在还不到三年,两年零六个月多些。” 赵大看着手里的烤肉有些敬佩的说道:“属下知道小朝心狠,却没有想到他对自己都这么狠。硬是让花翎将军射了他十三箭,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被不小心射死吗?” 刘凌笑道:“这样说起来,花翎的心其实也挺狠的。眼睛都不眨的射了自己师弟十三箭,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不等赵大回答,刘凌收住笑容:“花翎是不敢抖,他怕万一自己的手抖一下,小朝或许就会被他真的射死了。” 赵大叹道:“朝求歌,还真是像他当年自己说的那样,他是独一无二的朝求歌。” 刘凌点了点头,目光飘向北方。 他记得,那天,花翎的射箭的时候,脸色白的吓人。他记得,射完了十三箭之后,花翎的双手颤抖的好像一位病人。他记得,朝求歌对花翎说,射我十五箭,一箭都不能少。花翎最终没有做到,因为射完第十三箭的时候,他的手再也不能保持稳定了。 “为什么是十五箭?” 刘凌问过花翎。 花翎说:“小时候,我们一同学艺的时候,我替他背了十五次黑锅,替他挨了我爹十五次皮鞭。” 刘凌默然。 第四百五十一章 久候 赵州,满目疮痍的赵州。 军旗,满目疮痍的军旗。 军旗下,是一群盔甲破烂但依然站的笔直的军人。 赵州不是沧州,离妖那颜也不是耶律极,所以这里被围得好像铁桶似的,就连有能力也有权利自由翱翔在这片天空上的鸟儿也离开了这里,或许是它们惧怕那冷酷的羽箭,或许,是它们受不了那浓烈的血腥味。不是它们舍弃了自己的家,而是它们找不到了自己的家。鸟儿们或许不理解,为什么站在城墙上的那群人不肯离开这里? 如果鸟儿能懂人语就好了,那样的话,站在城墙上的那些看起来很狼狈的人会告诉它,为什么我们不离开?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 刘凌带着修罗营骑兵出现在契丹人围城的连营外面的时候,修罗营的骑兵已经砍了几百颗契丹人的脑袋。那些外围的斥候和游骑,在修罗营骑兵面前连逃跑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刘凌下令的话,修罗营骑兵会毫不犹豫的顺着高坡冲下去把契丹人的连营切开,然后和城里的袍泽们相聚。 契丹狼骑开始整队的时候,刘凌依然没有下令进攻。 不下两万人的队伍集结起来,虽然没有对修罗营骑兵发动攻势,但从他们严阵以待的样子就能看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胜屠野狐催马到了刘凌身边,指着高坡下面黑压压的骑兵说道:“要攻进去吗?” 刘凌没有回答他,而是侧着头对司徒征程说道:“把我的大旗竖起来,越高越好。” “王爷!” 赵大说道:“不妥!现在就竖起王爷的大旗,契丹人会立刻发动强攻的。朱三七的成德军还没有跟上来,如果契丹人发了狂的话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刘凌摇了摇有,语气平淡却坚定异常的说道:“竖旗,城墙上的兄弟们,在看着!” 呼啦一下子,那一面巨大的火红战旗迎风竖立而起。大将司徒征程单臂擎着三米多高的旗杆,将那面刘字大旗抖开后用力的挥舞了起来。他跃马与高坡之上,朝着赵州城的方向用尽力气高呼:“大汉威武!” 在这一声高喊之后,虽然城墙上的汉军听不到他那一声呼喊,但却能看到高坡上那一面迎风招展的火红战旗! “大汉威武!” 城墙上衣衫破烂的士兵们站直了身子,用手里已经砍出了缺口的横刀敲打着盾牌高呼着大汉威武的口号。他们的脸上都是血污和灰尘,但却遮挡不住他们坚毅的表情。他们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但却遮挡不住他们明亮的双眸。他们的盔甲已经破烂不堪,但他们是一支斗志昂扬的至强之师!他们无畏,因为他们有信仰! 刘茂站在城墙上用千里眼看着那一面招展的刘字大旗,他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笑着,留着泪,泪水在脸上划过留下两道蚯蚓爬过一般的痕迹,洗去了他脸上些许的尘埃。但是他看起来并不滑稽,并不可笑,反而在狂笑中透着一股令人敬仰的坚毅! “孩子们!看到那面大旗了吗!” “看到了!” “我来告诉你们,那大旗上写的是什么字!是刘!” 当刘茂喊出这个字的时候,城墙上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声在城墙上响起,震动天地。 “汉王威武!” 刘茂高举右臂喊道:“我大汉的儿郎们,你看看到了吗,汉王来了!” “大汉必胜!” 刘凌站在高坡上,看着,听着,然后指着赵州城说道:“你们看到了吗?城里那些袍泽们血已经染红了城墙,他们的尸骨被契丹人的马蹄践踏,但是他们没有后退一步,他们在等着你们来!” 他猛地一展双臂吼道:“告诉我!你们需要怎么做!” 六千修罗第一次在战场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喊:“报仇!” “胜屠野狐!” 刘凌指着高坡下面那严阵以待的两万契丹狼骑说道:“去!带你的人,把那两个看着让人厌烦的方阵给我砸烂了!” 胜屠野狐眼神猛地一亮,催马而出:“第一营,出列!” 从六千修罗中分出两千骑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跟在胜屠野狐的身后朝着高坡下缓缓的走了下去。两千乌黑战甲的修罗营重骑,就好像一片厚重到令人窒息的乌云一样朝着契丹狼骑组成的方阵压了下去。这两千名修罗骑兵,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动作都那么整齐划一,看起来他们不是两千个人,而是一个毫无缝隙破绽的整体。 当第一营修罗重骑缓步下了高坡之后,刘凌对身边的亲兵命令道:“告诉朱三七,修罗营跟契丹人的厮杀展开之后,立刻率军朝东门发动进攻!不惜一切代价,援军必须进城!” 亲兵应了一声,朝着侧翼成德军的方向飞驰而出。 “王爷?为什么不直接切开契丹人的连营进城去?” 司徒征程问道。 刘凌语气平淡的说道:“离妖那颜知道我在城外,赵州城的压力就会轻许多。毕竟相比较起来,在他们眼里我远比一座城池要重要的多。只要我不进城,离妖那颜就要分兵出来,城里的士兵们就能多喘口气。” “若是我进了城,离妖那颜就是拼光了他麾下那十万狼骑也要奋力攻城。而且……城里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我不知道。成德军两万多人杀透敌阵进入赵州,防御上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一些。我在城外,远比在城内的作用大。论守城之术,我并不比刘茂强。” 看着高坡上那支人数并不是很多的骑兵,辽国大将离妖那颜的嘴角撇了撇。 “想扯开我的防御?” 他冷冷的笑了笑道:“都说汉王用兵如神,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命令,无论从任何方向有敌军冲阵试图进入赵州都不要阻拦,让他们进去。然后分兵堵住赵州城门,让他们进去就出不来!” 他转身对自己的副将普尔奴说道:“不算那两万骑兵,我再给你两万人。不需要理会旁的事情,你只管朝着高坡上那支汉人骑兵发动攻击。死多少人都不要在意,只有一点你要记住,就算杀不了汉王刘凌,也要将刘凌的那面大旗给我砍了!” “索纳!” 离妖那颜吩咐道:“分四个万人队,等汉军的援军进城之后就封住赵州四门。不管城里的汉军往外杀的多猛烈,都不许放出来一个人一匹马!我倒是要看看,我用六万狼骑去拼那几千汉军骑兵,能不能把名声显赫的汉王刘凌给拼掉了。普尔奴,你要记住一件事,就算给你的骑兵都死光了,也不要考虑什么保存实力攻打赵州的念头。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惜代价的正面冲击那支汉人骑兵!” 离妖那颜笑了笑说道:“用竖立大旗的手段来激发城内守军的士气,看起来效果不错。但是……既然把自己身份都亮出来了,我还会盯着赵州不放吗?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记住,目标再也不是赵州城了。你们都给我看清楚,汉军那面大旗下站着的是谁!” “是汉王刘凌!杀了他,中原唾手可得!” 普尔奴带头说道。 “不不不……” 离妖那颜笑了笑说道:“那面大旗下面,是高官厚禄,是陛下的最高的封赏,是你我军人追求的终极目标,干掉以为帝王,还有什么比这个诱惑力更大的呢?” 赵大看着刘凌俊朗干净的侧脸,有些心疼的说道:“王爷,就这么拼掉修罗营,可惜了啊。” 刘凌笑了笑说道:“修罗营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我怎么会舍得拼掉?” 他看了看那即将于契丹狼骑接触在一起激荡出浪潮般血腥的修罗营骑兵道:“你不会认为,修罗营骑兵就不会逃吧?” 他笑得很狡猾:“如此高调的现身,其实就是为了更加高调的逃跑。只要朱三七的成德军进入赵州,今日这一战就算胜了。至于我进不进赵州城,至于离妖那颜用多少人马来围杀我,其实并不重要。” “王爷!有两个万人队朝着侧翼包抄过来了!” “王爷,那边也有两个万人队在集结!” 瞭望手连续报告着契丹人的调动。 虽然刘凌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但还是有些震动。他没有想到离妖那颜竟然这么大的决心,调集六万大军来围杀自己。难道只剩下四万人围城,他就不怕援军和守军里应外合将他的后路断了? 想到这里,刘凌忽然一惊! “让修罗第一营马上撤出去!” 云淡风轻如刘凌,也不禁变了脸色。 “王爷?怎么了?” 赵大问道。 刘凌道:“命令朱三七的人马暂时不要进城,原路撤回来与我会合!” 他看着赵州方向眉头皱紧:“离妖那颜,绝对不止十万人马!” 就在这个时候,骑在马背上的离妖那颜回身对亲兵说道:“发信号!” 随着一枚特殊的火焰升腾上高空,离妖那颜的脸上笑意变得越来越浓。他看着从东面杀过来的汉军队伍,有看了看高坡上那一支汉军骑兵,眼睛以为喜悦而眯成了一道缝,看着那些自投罗网的敌人,他喃喃自语道:“战无不胜的汉王啊……我等你很久了。” 随着那焰火升腾上天,从三个方向,隐藏在密林中的数万契丹狼骑朝着刘凌所在的位置蜂拥而来。而之前已经对刘凌的修罗营做出全力攻击姿态的六万契丹狼骑,忽然分出大部分骑兵朝着朱三七的队伍迎头杀了过去。 离妖那颜开始笑,声音越来越大的笑:“汉王啊,既然你想用自己来鼓舞守军的士气,那我就用杀了你来将赵州守军的士气完全浇灭了吧。” 三路契丹狼骑,人数至少在四万以上。再加上正面围堵过来的契丹军队,包围刘凌的契丹军队依然不少于六万人!这就是一个大陷阱,而这陷阱就是专门为了刘凌而准备的。如果刘凌没有带兵来救援赵州的话,那离妖那颜埋伏着的军队就永远不会动用。若仅仅是为了打下赵州,他又何必耗了这么久?两次攻克城门两次被杀出来,其实……是离妖那颜不想这么早就进城去享受胜利。 耶律极在沧州挖坑想埋了刘凌,他在赵州,何尝不是这么想这么准备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放弃 朱三七的成德军和迎头杀过来的契丹狼骑狠狠的撞在了一起,才一交锋,契丹狼骑的优势就展现了出来。成德军多是步兵,以攻击阵型和契丹人的骑兵硬碰硬,场面惨烈的令人不忍观看。 契丹狼骑兜了一个大弧线,本来朝着高坡上压过去的阵型忽然一转,迎着成德军杀了过去。还穿着土黄色战服的成德军就好像被一片黑色的海洋淹没了一样,然后一朵一朵的鲜红的浪花在风口浪尖上绽放。黑色的海洋翻滚着,但是很快,土黄色的磐石就又从浪花中浮了出来。 经历了与定安军那么久的激战,还活下来的成德军士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从五十万大军到现在只剩下不足五万人,十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活下来,这些人的杀人技巧和自保技巧都已经成熟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虽然仓促间变阵迎敌,但是契丹人在占据了开始时期的绝对上风之后就被成德军一点一点的将场面扳回来。 这次随刘凌来赵州的成德军有两万二千人马,迎头杀过来的契丹狼骑是两个万人队。人数上双方基本相当,而契丹人的优势在于都是骑兵,刚一接触的时候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但成德军在赵铁拐的带领下一直住宅在大周的最北方,他们与契丹人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对于如何对付契丹狼骑,大周的成德军早已经有了一套应对的战术。中原王朝的军队历来以步兵为主,以步兵对阵草原人的骑兵一直是双方战场上的主旋律。而中原汉人步兵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手段。 毫无疑问,这两万多成德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十里挑一,活下来的人都是真正经历血与火之后纯粹的战士。 契丹人之所以在一开始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是因为他们娴熟的骑射之术。离着还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契丹狼骑就开始射箭。羽箭密集的好像雨点一样砸进成德军的阵型中,然后奔跑中的成德军步兵就好像被风吹倒的稻草一样一片一片的倒下去。本以为这样强力的打击会让那些汉人的步兵变得惊慌失措,但是契丹狼骑没有想到的是,那些汉人步兵非但没有原地结阵防御也没有转身逃走,反而加快了往前冲的速度! “快!跑起来!” 朱三七大声呼喊着,用他的横刀指着前面正在急速接近的契丹狼骑。 步兵拼了命的跑起来,其速度竟然快的令人乍舌! 之所以朝着告诉接近的骑兵加快奔跑的速度,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减少伤亡。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双方的距离,才能尽量大的减少对方羽箭打击带来的伤害。如果原地防御的话,契丹狼骑可以轻松的射出三箭,若是转身逃走的话,契丹人可以惬意在步兵后面一箭接着一箭的射。 这是大周步兵在与草原骑兵交战中用流血牺牲得来的战斗经验,虽然伤亡还是难免的,但却将伤亡降到了最低。 契丹骑兵被大周步兵之间的交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周军步兵这样的战术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对手竟然会跑的这么快!他们才将第一支狼牙箭射出去,再想搭弓的时候发现敌人的步兵已经在五十步以外了。按照这个速度,如果射出一箭在收弓换刀的话,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就在他们一个愣神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成德军步兵们从腰畔将他们配备的飞斧摘了下来,然后在告诉奔跑中朝着迎面而来的骑兵砸了过去。一片飞斧旋转着如同风车一样砸进了骑兵队伍中。 一名年轻的成德军步兵将飞斧投掷出去以后,伸手去抽腰畔的横刀,一支狼牙箭噗的一声插进了他的胸膛里。这个年轻的汉人士兵被羽箭的力度撞的一个踉跄,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步伐,随手将深深插入胸膛中的羽箭拔了出来。他低头看着那带血的箭簇,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恐惧的神色。他继续去抽刀,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羽箭接二连三的射在他身上,年轻的汉人步兵连续往后退了几步最终往后仰倒了下去。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的眸子里依然没有一点恐惧,有的只是对死亡的不甘心。 如他这样被契丹狼骑射死的成德军步兵不计其数,但是他们倒下去的尸体却没有阻止住袍泽们向前向前再向前的步伐。一支一支的狼牙箭射进了他们的胸膛里,眼睛里,咽喉上,小腹上。但是他们在临死前奋力将飞斧狠狠的掷了出去,闪烁着寒光的飞斧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轨迹,然后劈在一个又一个契丹骑兵的肩膀上,额头上,胸膛上,或者砍中了战马。 最前面的契丹狼骑在那一片飞斧的砍伐下被狠狠的撕下来一层,从侧面去看的话,骑兵队伍的最前面就好像被重锤砸中了一般,齐刷刷的短了一截。又好像一座土山被炸掉了一侧,土石轰然间坠落下来。战马整个翻到在地,将马背上的骑士远远的摔了出去。就算骑士没有被飞斧砍死,也会被自己爱马的十足而摔得骨断筋折。一名骑兵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扑到在地上,他的额头狠狠的撞在地上之后,脖子里传出咔嚓的一声响,随即他的后脑勺便撞击在自己的后背上。然后他的身子压着他的头往前翻了出去,脖子立刻就变成了软软的面条一样支撑不起他们曾经骄傲的头颅。 然后,黑色的海洋和黄色的磐石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当黑色和黄色撞击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鲜艳的红? 一名已经两鬓斑白的成德军步兵一把将自己身前年轻的战士推开,然后就看到那柄从草原战马上砍下来的弯刀狠狠的抹在自己的胸膛上。就好像紧绷着的一张纸被刀切开了一样,他身上的皮甲还有他的皮肉都被那锋利的弯刀豁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草原人之所以喜欢用弯刀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弯刀看中敌人的时候会将伤口扩大到最大化,即便不能一刀杀了敌人,也会让敌人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事实上,弯刀一刀毙命的成功率不如汉人善用的横刀。但如果你看到被弯刀砍出来的长长的血肉外翻着的豁口,就会知道伤者绝对或不了多久了。在那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伤者往往只能等死。 被推倒在地的年轻士兵扶着那老兵缓缓软倒下去的身子,哭号着问:“叔!你为啥要救我啊。叔,你不是跟我说,战场上能躲就躲能跑就跑能装死就装死的吗,为什么你自己说的话都忘记了啊!叔!你不能死啊!” 两鬓斑白的老兵嘴角流淌着艳红的鲜血,他艰难的抬起手在那年轻士兵的头上溺爱的揉了揉说道:“憨娃子,你才……你才十六啊。你的路……还长着呢,你叔老了……该去看看那些比我先死了的兄弟们了,他们……就在下面等着我……等着我……喝酒!” 老兵吐出最后一个字脖子一歪,身子逐渐的变软然后又渐渐的变得僵硬起来。 年轻的士兵啊的大叫了一声,眼泪和老兵胸膛上的血水一样,流动着,然后凝固。 一名成德军的步兵侧身闪开撞过来的契丹战马,论起手里的横刀狠狠的砍在那战马的两条前腿上,齐刷刷掉了半截前腿的战马嘶鸣了一声往前扑倒,马背上的骑士狼狈的摔了出去。他的脚还挂在马镫里抽不出来,另一条腿被战马沉重的身子压住。他嗷嗷的叫着,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名汉人士兵跑过来一槊刺入了他的胸口里。 一名契丹狼骑俯身挥刀,雪亮的弯刀划过之后,一名成德军士兵的头颅就飞上了半空。头颅掉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就被后面冲过来的战马踩成了碎裂四散,而这个时候,还在喷泉一样从脖子里往外喷血的尸体才缓缓的倒了下去。 杀戮是如此的真实,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看着成德军陷入了苦战之中,已经率领大部分修罗营骑兵闯出一层包围的刘凌猛地勒住了战马。他指着成德军朱三七那杆染了血的军旗喊道:“杀过去!救兄弟们出来!” 赵大一把拉住刘凌急切的说道:“王爷!不可复入战局,请王爷速速离开这里!” 刘凌示意坐下的黑豹一扭身子挣脱开赵大的手说道:“如果咱们走了,朱三七的人将会全军覆没!他们是跟着我来救赵州的,是来救汉人兄弟的!你别忘了,他们同样也是汉人,也是你我的兄弟!” 胜屠野狐抹去脸上的血痕语气平淡的说道:“王爷先走,属下带人去救出朱三七便是!” 刘凌摇了摇头道:“我带着他们来,就要带着他们离开!” 他将弯刀往前一指喊道:“我们的兄弟就在那里战斗,儿郎们!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 修罗营骑兵整齐的举起沉重锋利的马槊遥指天穹喊道:“不放弃!” 刘凌喊道:“不放弃!” 坐下的黑豹破敌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低声咆哮了一声后,猛地一扭身子朝着朱三七那边冲了过去。钢铁洪流一般的修罗营重骑跟在刘凌的身后,带着一股滔天的战意,一股灭世的勇气,一往无前! 赵大摇了摇头对胜屠野狐说道:“朱三七要救,但是无论如何,王爷不能有一点意外!” 胜屠野狐平静的看了赵大一眼说道:“修罗营的最后一名骑兵,也会战死在王爷的前面。” 赵大点了点头,看着刘凌的背影说道:“不管救不救得出朱三七,只能发动一次冲锋必须脱离战局!” 胜屠野狐挑了挑眉头说道:“发动几次冲锋,你无权下令。” 他一催战马冲了出去:“修罗营的人,都是战场上的杀戮者,他们无惧无畏,所以他们无敌!” 第四百五十三章 射龙 刘凌的亲兵和监察院的缇骑将他的左右护卫的十分严密,他左右的亲兵举着骑兵盾将刘凌的身侧护住,无论羽箭射来的多迅疾有力也不会伤到他。冲出第一层包围修罗营的精骑已经损失了近千骑,但是刘凌为了救回被困住的成德军毅然下令修罗营又杀了回去。 一名契丹狼骑挥刀砍向刘凌,可是他坐下的战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腿一软,硬生生的止住了向前急冲的脚步,惯性下他被自己的战马甩了出去,在半空中被刘凌的亲兵一刀砍成了两截,在他死亡之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战马会畏缩不干前,那一头巨大的黑豹,如此恐怖。 他向前冲的时候只顾盯着那个被众多护卫保住着的汉人将领,根本就不曾主意到那将领坐下那一头恐怖的猛兽。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一头在草原上会被尊为神灵的圣物怎么会甘愿被人骑在胯下?这样强大的猛兽,可是和银狼一样被草原人崇敬的神灵啊。但是,他没有时间去想明白这个问题,他的下半身和他的上半身,离开的太久了。 胜屠野狐吗想催动战马冲到最前面去接替刘凌箭头的位置,奈何他的战马根本靠近不了刘凌,而且也不敢冲到黑豹的前面去。虽然修罗营的战马都是嗜血的,但在黑豹破敌面前,它们的骄傲是不敢表现一丝一毫。黑豹冲在最前面,没有一匹马敢超过它去。 刘凌将弯刀收入刀鞘,伸手从亲兵那里接过来一张硬弓,搭建,拉弓,如满月。一支破甲锥嗖的一声激射而出,将远处的一名契丹骑兵从马背上射了下去。这一箭才出手,刘凌的亲兵就将第二支破甲锥递了过来,好不停顿的,第二支箭如青龙出海一般射了出去,正钉在一名契丹骑兵的咽喉上。箭镞入喉,血滋滋的往外喷着。 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 刘凌射的飞快,而他每一次出手之后,他的亲兵都恰到好处的将破甲锥送到他的手里。箭出,然后就是好不停顿的再次拉弓,刘凌连续射出七箭,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目眩,令人震撼。从攻入大周之后,这两年来刘凌在战场上已经很少亲自出手了。谁也不曾想到,刘凌的箭法竟然已经精纯到了如此的境界。这样的连珠箭法,就算是被誉为汉军中第一箭术大家的花翎也不过如此了。 七支箭射过之后,刘凌距离契丹人的队伍已经不足三十步远了。 看到那支已经明明有希望冲出重围的汉人骑兵又杀了回来,正在与成德军厮杀的契丹骑兵分出后队人马,朝着刘凌杀了过来。两百步外,刘凌射出了第一箭,他射第二箭的时候,他身后的修罗营骑兵也开始用大的有些夸张的骑弓开始轰杀契丹人。从一百五十步到三十步的距离间,每一名修罗营的骑兵最少都射出了四箭。 而契丹狼骑的骑射之术终归还是天下无双的,修罗营是大汉最精锐的骑兵,他们能射出最少四箭,而那些普通的契丹骑兵,在这个距离最少的人也射出了三箭。而且他们的箭法很精准,箭上的力度也很大。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们这次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的修罗营重骑兵。 那密集如雨的羽箭,敲打在修罗营重骑兵的身上根本就破不开那重甲的防御!除了发出一声声叮叮当当的响声之外,就是那一串一串的火花了。三十步,当契丹人停止射箭换成弯刀的时候,他们发现敌人并没有那样做。 厚重雄浑的修罗营骑兵,收起弓箭后从马鞍一侧拿起了他们配备的投枪。 呼的一声,那全力掷出的投降甚至遮挡住了太阳的光线! 沉重而锋利的投枪,将冲在最前面的契丹狼骑狠狠的砸下了马背。那一轮投枪之后,最前面几排的契丹战马背上,竟然再也看不到一个还骑着马的士兵!数百名契丹狼骑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攻击打的完全没了意识,第一次和修罗营骑兵交战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才是训练有素的重甲骑兵! 丝毫没有停顿,掷出投枪之后,修罗营的骑兵从得胜勾上摘下了他们专属的精致马槊。在一片前突的钢铁丛林中,那一柄湛蓝色的长刀格外引人注目! “大汉威武!” 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一向沉默着杀人的修罗营骑兵竟然一反常态,跟着那一声高呼震天的喊了出来:“大汉威武!” 沉默中的爆发,何其震撼! 黑豹高高跃起,将一个骑兵连人带马扑到在地上,紧接着黑豹一张嘴就一口咬在那战马的脖子上,昂头时撕下来血淋淋的一大块马肉。而那战马的脖子上缺了很大一块,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而与此同时,刘凌的长刀也劈了下来,将那契丹武士的头颅从正中劈开一分为二。 一点也不花哨的,两支骑兵队伍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支轻骑兵正面硬撼装备精良的重骑兵会占到便宜的,哪怕是这些来自草原上的天生的骑手,哪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契丹狼骑也不行!正面撞击,修罗营的嗜血战马高大且雄健,披挂了全甲的战马喷着血腥味十足的热气将那些草原马撞倒在地上,然后狠狠的将马和骑兵一同踩烂。 就好像两条大河迎头撞在一起,在翻腾的浪花中,很明显,那条更雄浑更宽阔的大河占据了上风。又好像一把剪刀剪开了一块厚布,契丹人的骑兵队伍被锥形阵型的修罗重骑狠狠的撕开。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战马嘶鸣的声音,还有马槊在骨头上抽回来是摩擦的沙沙的令人心悸的声音,还有士兵们临死前哀嚎的声音,组成了战场上的主旋律。 修罗营的骑兵是强大的,他们无论单兵战斗力还是集群攻击力都远在那些普通的契丹狼骑之上,就算号称天下第一的金帐骑兵来了,也未见得在正面战场上与修罗营骑兵交锋能占了上风。 但即便修罗营的重骑兵强大而勇悍,他们也不是不死的。虽然想要杀死一名修罗营的重骑兵,契丹人往往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但是不可阻止的,不时有修罗营重骑兵被敌人杀死后跌落马背。 刘凌闪过一名契丹骑兵砍过来的弯刀,在错开的时机一把抓住那契丹骑兵的皮甲将其从马背上提了起来,然后单臂高高举起,轰然间砸向迎面而来的另一名契丹骑兵。两个人的头颅狠狠的撞击在一起,顿时在半空中炸开了一团血雾。黑豹在两匹失去了主人的草原战马身上腾空而过,如神兽下凡一般将一匹战马扑到,然后一口将那吓白了脸色的契丹骑兵的头颅咬了下来。 黑豹巨大而血腥的嘴巴咀嚼了两下,然后将那个血葫芦一样再也看不出五官面目的东西吐了出来。一颗葡萄大小的血糊糊的东西从黑豹锋利的牙齿缝隙里漏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如果有人蹲下来仔细辨认的话,应该能看出那是一颗眼珠。 被野兽咬断了的脖子,和被刀砍断了的脖子有什么区别? 没有,如果非要找出什么优劣的话,那么可以认为被刀砍断了的脖子看起来更漂亮一些。 刘凌催动黑豹冲向下一个敌人,而他的亲兵则不敢有丝毫大意的紧紧的跟着他。他们用手里的盾牌,替刘凌挡住一支一支来自不同方向的冷箭。 当第十九个契丹骑兵被刘凌一刀砍断了脖子之后,刘凌忽然觉得前面明亮了几分。抬头去看时,才看清原来已经杀透了契丹狼骑的战阵。他回头去看,发现还跟在自己身边的亲兵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为了保护刘凌,他们一只手要操控战马,另一只手还要举盾为刘凌挡箭挡刀,所以他们的防御力是最低的,伤亡也是最大的。 看着不远处朝着自己迎过来的浑身浴血的朱三七,刘凌问道:“还能杀人吗?” 朱三七用钢刀在自己的胸甲上拍了拍说道:“使不完的力气!” 刘凌哈哈笑道:“你有使不完的力气,却没有杀不完的敌人。有胆子跟我再杀回去吗?” 朱三七昂首道:“不会比王爷慢了一个马头!” 刘凌拨转黑豹说道:“那好,带着你的兵,咱们去猎狼!” 朱三七让亲兵将他的朱字大旗高高举起,召集人马朝着这边集合,他看着刘凌身上被血泡透了的衣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在往下流淌的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血液,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那么豪迈,那么释然!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杀过那么多人,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畅快!战场杀人,还是杀那些狼崽子来得舒服!” 刘凌看着从四面围过来的黑压压的契丹大军,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一点变化。虽然这是从军以来,他面对的最艰难的一场战争。虽然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那个叫离妖那颜的契丹将军,虽然他知道很有可能今天他将会很惨烈的战败一次,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懊恼和不甘的神色,平静如常。 是啊,懊恼是最没用的了。 现在,刘凌不认为自己有时间去懊恼什么,他要做的,是如何带着更多的人活着杀出重围。 离妖那颜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远远的看着战局,他伸手指着远处问道:“那猛兽上的人,便是汉王刘凌?” 一个看起来被战场的惨烈下软了腿的文官小心翼翼的谄媚说道:“正是,那人便是汉王刘凌。” 这个文官,如果刘凌看到的话是认识的。正是当年到太原去催岁贡的萧栾。 “弓来!” 离妖那颜轻呼了两个字。 一名契丹武士将一张超乎寻常太多的巨大牛角弓双手托着递给离妖那颜,离妖那颜从那士兵背后绑着的箭壶中抽出一支足有普通狼牙箭两倍粗的破甲锥,缓缓的搭在了那张巨大的牛角弓上,搭箭,拉弓,箭簇遥遥正对着远处毫无察觉的刘凌。 离妖那颜微微笑了笑道:“都说刘凌如龙,今日我便屠了这抬了头的汉人之龙!” 第四百五十四章 皆言可惜 武侠小说中那些绝世高手们,都有着敏锐的知觉。在危险到来之前的那一刹那会突然感应到然后做出最正确的动作躲避开致命一击。刘凌算是一个高手,虽然他不是聂公子那样独步天下的绝顶人物,但本身的修为在大汉军中已经无人能出其右。但毫无疑问的是,刘凌不是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在他看到离妖那颜瞄准他之前他的心里没有冷不丁的突一下,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杀气。 但刘凌还是避开了那一箭,原因很简单,他看到了离妖那颜拉弓。 刘凌身边的一名亲兵正巧面对着离妖那颜的方向,在人群的缝隙中他敏锐的捕捉到了离妖那颜的动作。所以他在第一时间示警,所以刘凌在转身的那一刻看到了已经将那一张巨大的牛角弓拉开如满月的离妖那颜。然后,他看到了那出弦的一箭。那一箭破空而来,速度之快竟然让人错觉战场上的其他人都静止了一般。 这一箭如此惊艳,似乎从天外而来。 这是刘凌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射出比花翎还要精准还要霸气的一箭,这也是刘凌二十多年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距离如此之近。 护在他身前的亲兵只来得及将骑兵盾举起来,那一支比普通狼牙箭要粗大一杯有余的巨大破甲锥已经到了他的身前。轰的一声,巨大的破甲锥狠狠的撞击在那亲兵的骑兵盾上,在那盾牌碎裂的声音传出来之前,破甲锥已经射穿了这名亲兵的身体然后几乎没有减速的射向刘凌! 太快,快到人的眼根本就追不上那破甲锥运行的轨迹! 刘凌来不及躲闪,所以他没有躲。 刘凌的手里有刀,那一柄湛蓝色的仿似不应该存在于这人世间的长刀。湛蓝色的长刀斜着向上劈出,恰到好处的劈在那一支巨大的破甲锥上。因为出刀的距离太短,刘凌长刀的力度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而那一支破甲锥上的力度被刘凌亲兵的盾牌和身体阻拦了一下之后速度稍稍有所降低。但即便如此,这一刀和这一箭撞击在一起的时候,似乎连空间都被切开了一样。 甚至有人产生错觉,在刘凌的刀劈在那天外一箭的时候,一圈震荡而出的空气波纹在刘凌身前蔓延了出去。 这是错觉,但刘凌不会有错觉,手臂上传来的巨大的震荡感让他清楚的感觉到离妖那颜这一箭上强悍的力度。这支箭,竟然是精钢打造! 如此沉重的破甲锥,需要多大的力度才能射出来?才能射得这么准? 又是怎么样的一柄刀,怎么样的出手一刀,才能将这逆天的一箭恰到好处的劈落? 当的一声,湛蓝色的长刀砍在那一支破甲锥上,一串耀眼的火花在半空中绽放。箭被刀劈开,而刀也被箭荡起。 破甲锥偏离了方向打着旋飞向远处,咄的一声深深的插进土地里。 劈开了这一箭,刘凌看着身前缓缓倒下去的亲兵,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寒冰冷。他将刀放在为黑豹特制的鞍座上,从黑豹的一侧将他的弓摘了下来。他的弓看起来远不如离妖那颜的那张牛角弓巨大,他的箭也远没有离妖那颜的箭粗大。但是刘凌持弓的手和离妖那颜的手一样稳定,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如果有人能有机会近距离仔细观察两个人的话,会发现两个人还是不同的。 离妖那颜射出那逆天一箭之后,他的手在极其轻微的颤抖着。而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随着那一箭的离弦而变得弱了那么一点。这是他有生以来巅峰的一箭,所以在这一箭射出去之后,他的身体不可阻止的感觉到了疲劳。短时间内,他绝无可能再射出这样的一箭。而刘凌在仓促间一刀将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劈飞之后,他持弓的手臂依然稳如磐石。他的手握的很紧,手背上的青色血脉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在左手持弓的同时,刘凌一箭从箭壶中抽出了一支普通的破甲锥。搭弓,射箭! 箭出! 这一箭看起来没有离妖那颜那一箭那么壮怀激烈,但在速度上却比离妖那颜那一箭似乎还要快上一分。有所防备的契丹武士举盾拦在离妖那颜身前,将刘凌的这一箭挡住。听到盾牌上传来的闷响,持盾的契丹武士心里一松,知道这一箭是不会威胁到大将军的安全了。但是紧接着,一股奇怪的力度从盾牌上传来。经验丰富的契丹武士立刻明白过来,这奇怪的力度是源自箭的高速旋转!虽然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其中的关键,但是持盾的手臂还是被那奇怪的力度带的偏离了出去。 随着盾牌的偏离,闪出一道细微的缝隙,而缝隙的后面就是离妖那颜的身体。契丹武士用尽全力将盾牌又扳了回来,缝隙很快就要消失不见。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刘凌的第二支破甲锥旋转着好像钻头一样从那缝隙中钻了过去! 离妖那颜详细的了解过汉王刘凌,包括刘凌善用什么兵器,用兵的策略,甚至刘凌习惯用哪只手握刀他都想尽办法去了解。他知道刘凌不但用的一手好刀,也是一位难得的箭术大家。但是对箭术一道自负如他般,实在想不到刘凌在箭术上的造诣竟然如此恐怖。 他知道,若是自己射不出这样高速旋转的一箭。这已经不纯粹是力度上的无法匹敌,还是技巧上的恰到好处。 但是离妖那颜刚才看到了刘凌的连珠箭,所以在刘凌第一箭射在盾牌上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开始躲闪了。他看到刘凌刚才的出手,知道刘凌射箭的速度有多快。第二箭从缝隙里钻出来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往后仰了出去。 可惜,他只慢慢了那么一点点。旋转如钻的破甲锥狠狠的插进他左边的肩膀上,然后从他的后背又穿了出去,箭就卡在他的身体里,距离他的心脏不过寸许。如果他不是闪躲的及时,这一箭只怕已经透胸而过将他的心脉切断。 箭入肩头,离妖那颜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而射出第二箭的刘凌,似乎也已经到了臂力的极限一般,双臂不自然的垂了一下然后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似乎是在叹息这一箭终是没有杀了离妖那颜。 刘凌没有见过离妖那颜,但是他肯定,射过来那惊天一箭的必然就是第一次给自己造成这么大麻烦的离妖那颜。从来没有一个敌人,将他逼到稍稍有些慌乱的地步。离妖那颜是第一个,刘凌不希望再有第二个。 “往城里杀!” 刘凌眉头不露痕迹的挑了一下,脸色稍显苍白。 他回头吩咐赵大道:“护着敏慧,咱们进城!” 进城! 赵大心里一惊,随即对王爷临机应变的能力赶到惊叹。进城,会被契丹人困在城里。但是如果一味的往外冲的话,即便修罗营可以不计代价的杀出去,可是朱三七的成德军在十几万大军中还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吗?进城是被困住,而不进城,则会被困死。就算修罗营的骑兵战斗力再强大,可是也不可能做到在十几万契丹大军中来回如入无人之境。而且,他们还要为成德军的步兵开道,还要照顾步兵不能落的太远。这样一来,契丹人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兵力将汉军一点点的消耗光。 “一营二营断后,三营在前面开道!” 胜屠野狐冷声下令道。 呼的一声,修罗营骑兵毫不犹豫的分作了两队。伤亡过半的第一营和第二营负责断后,护住成德军步兵的后面。建制完整的第三营则变成了箭头,狠狠的朝着契丹人围着赵州城的大营刺了过去。 离妖那颜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低头看了看深深的卡在自己肩膀上的破甲锥后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片狠戾! “堵住他!不必理会其他人,务必将汗王刘凌斩杀!” 离妖那颜咬着嘴唇狠狠发令道。 立刻就有契丹武士将他的命令传达了下去,立刻,就有无数的契丹骑兵朝着刘凌所在的方向杀了过去。密集的人群,密集的马队,从高空看下去的时候真的就好像正在撕咬着的两群蚂蚁一样,不到一方死的干干净净决不罢休。到处都在杀人,到处都有人在死去。到处都在流血,到处都是血。 刘茂站在城墙上看着陷入困境中的汉王,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喊道:“备马!城中所有没受伤的人都跟我出城迎接汉王殿下!” “呼!” 已经红了眼睛的汉军士兵齐声大吼,然后在低级中级军官的带领下迅速的组织起来。一支在最短时间内集结起来的五千人左右的队伍,一支如今赵州能凑出来的战斗力最强的队伍在刘茂的带领下打开了城门,蜂拥而出!这是如今赵州城中战斗力最强的士兵了,其中还有很多受了轻伤身上包裹着透着血绷带的士兵。 两支汉军士兵的队伍,在契丹骑兵灰暗的海洋中艰难的前行着,逐步靠近。 如果说这两支队伍是两条怒龙的话,那围过来的契丹士兵就好像无数只想要咬死巨龙的蚂蚁。巨龙是强大的,但蚂蚁的数量到了一定地步之后,也能咬死一条龙。 幸运的是,契丹人没有想到刘凌没有选择突围杀出而是往城里杀去,所以外围的士兵还来不及赶回来。人人浴血的两支汉军队伍终于汇合在一起,在他们的左右两侧,是无数的契丹人尸体。 没有言语,刘茂立刻翻身杀了回去。 城里的士兵再次组织起一支几千人的队伍守在城门口,拼死护住了刘茂的后路。当汉军最终进入赵州城里的时候,双方这一场大战终于暂时画上了句号。而在城外,则倒下了双方数万具尸体。 刘凌在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回眸远望离妖那颜所在的方向,轻声叹息道:“可惜了。” 恰在此时,遥遥的看着汉军进入赵州城内的离妖那颜,一只手捂着伤口,喃喃的说道:“可惜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不可伤肾 进入赵州之后,刘凌命人清点伤亡,然后没有卸甲逐个营的看望战后余生的汉军士兵,每到一个营都会停下来安抚士兵。士兵们看到自己拥戴的汉王殿下安好,大家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欢呼了起来。看他们那士气高昂的样子,哪里像一支才经历了一场惨烈大战的败兵? 是的,在汉军士兵们眼里,只要汉王殿下还在,他们就永远不会败。敌人给他们造成的伤害,早晚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的。汉王说过,有谁敢对咱们扬起拳头,咱们就狠狠的揍他!虽然这一次战斗算是失利了,但没有人感觉到气馁。 其实汉军的伤亡和契丹人比起来还是少一些的,汉军来援赵州共计两万八千人马,在城外战死了一万七千有余,其中包括两千名修罗营重骑兵。这样的伤亡是汉军南征北战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尤其是损失了两千修罗营重骑兵实在令人心痛。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成德军的步兵,修罗营重骑不会有如此惨重的伤亡。这也是修罗营骑兵自建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失利。他们是战无不胜的修罗营重骑,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打击。 打击打不倒修罗营重骑,只会让他们的斗志更加的昂扬。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暗发誓,下一次,要让敌人用十倍的死亡来祭奠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成德军损失了将近一万人马,这是最精锐的成德军,死一个人朱三七都会心疼。但朱三七没有怨言,也没有懊恼,这样的大战就算是再惨烈他也不会退缩一步。因为这一仗的敌人不是中原汉人,而是来自国家大门之外来为非作歹的敌人,真正的敌人。 赵州城内的守军还有两万人左右,而且几乎个个带伤。成德军还活着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儿去,几乎看不到一个完好无损的人。倒是修罗营还剩下的差不多四千人马伤兵并不多,进城来的士兵几乎还保持着十成的战斗力。出现这样的场面原因很简单,因为凡是受伤了的修罗营重骑兵几乎都作出了相同的选择,那就是自发的留在了后面抵挡追上来的契丹狼骑,然后与敌人同归于尽。 清点了伤亡安抚了士兵之后,刘凌穿着那一身被血浸泡透了的铠甲回到了赵州州府衙门里。没有换衣服,刘凌就这样带着一身的血与手下的将军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赵大,战场我让你派人杀出去通知后面押送粮草的杨业和花翎暂时退守冀州,人可曾杀出去了?” 刘凌的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因为一场大战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 赵大回答道:“所有的缇骑都派出去了,我看着,有人杀透了重围冲出去。” 刘凌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不然如果被契丹人打一个措手不及的话,杨业和花翎的损失必然惨重。辎重都到了冀州,那里还有留守冀州的两万多成德军兄弟。再汇合逐渐赶过来的援兵,就会对契丹人造成直接的威胁。” 刘茂看着刘凌看起来有些疲惫脸,心里莫名的一阵难过:“王爷……属下无能,让王爷受委屈了。若是属下在赵州击败了离妖那颜的话,王爷也就不会率军这么急切的赶过来援救属下了。” 刘凌强提精神笑了笑道:“你又不是神仙,这种局面下力保赵州不失你已经立了大功劳一件。再说,若是我受了委屈那是自己无能,跟你们何干?别心里过意不去,我虽然不曾败过,偶尔败一次也不会气馁不振然后女人一样寻死觅活。今日吃了亏,明日再找回来便是。” 朱三七道:“其实估算起来,契丹人的损失至少在三万以上,咱们并不算败了。契丹人占尽了优势,天时地利都占了,依然没能将咱们杀干净,其实是他们败了才对。” 刘凌摆了摆手道:“败了就是败了,吃亏了就是吃亏了,逃的是咱们不是契丹人,这就是咱们败了。归根结底,是我这次大意了。我没有想到,离妖那颜如此年轻用兵却如此深得兵法之精髓,这是一个我忽略了的对手。对方准备充分而我们对他却带着几分轻视,败是正常的,胜了的话是咱们运气好。以前我一直对你们说不可仗着连战连胜就生出骄傲情绪来,其实说来说去,别说你们,我自己心里都难免生出几分骄纵轻敌。是这几年的仗打的太顺利了些,所以才会有今日的教训。” 他顿了一下说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都要记住,不可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说这话的时候,刘凌自然而然的又想起离妖那颜那似是自天外而来的一箭,归结为两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惊艳。 一个用兵娴熟,还能射的出那样一箭的人,觉得需要足够的重视才行了。可惜了,刘凌摇了摇头,自己那回击的一箭没能射杀了离妖那颜。离妖那颜十分的狡猾,他一直没有竖起大旗,战场之上根本就没有办法发现他是契丹人的主将。若不是他先射出那一箭,还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虎亭侯,城防都安排下去了吗?” 刘凌问道。 刘茂抱拳道:“都安排妥当了,属下和朱将军将城里的士兵整合了一下共计三万一千人,出去修罗营骑兵不善守城之外,剩下的士兵分作四批轮流值守,不可松懈,也让他们抓紧时间修正恢复体力。让人有些心忧的是城里的郎中也药物并不多,很多伤兵都还没有接受治疗。天气已经渐渐的凉了,伤兵的安顿还需要想办法。” 刘凌点了点头道:“这件事虎亭侯就多操心一些吧,赵州城内的事还是你比较熟悉些。没有足够的草药,就先用草灰止血。尽量想办法筹措吧,不能让士兵们躺在那里等死。” 刘茂应了一声道:“王爷放心,这次来赵州属下几乎将冀州的药材都搬空了,辎重营现在还有一部分存货,冀州的郎中随军带过来了几十个,赵州城内也有不少,明日属下派人将郎中都调集过来。” 刘凌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有些艰难的说道:“不可治愈的重伤员……就暂时放一放,先就轻伤员。” 众人都是沉默,沉默着点了点头。 朱三七问道:“虎亭侯,城里的粮草辎重还够坚持多久?” 刘茂道:“按照现在的人马来计算,应该还够坚持半个月,若是限量供给的话,能坚持一个月。” 刘凌摇头道:“不要限量,让士兵们没一顿都吃饱。” 他自信的笑了笑道:“用不了半个月赵州之围就会解开,相信我。” 又询问了一些城里的情况,刘凌知道众人都乏了,于是让大家除了当值的人之外都回营去休息。在众人往外走的时候,刘凌忽然说道:“虎亭侯,赵大你们两个留下,我还有事要交代你们。” 赵大和刘茂停下脚步,回到客厅躬身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刘凌扫了一眼帐外说道:“让监察院的人当值护卫,士兵们都撤下去休息。” 赵大脸色一变,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立刻转身吩咐还剩下的几十名监察院护卫将刘凌的客厅团团护住,将那些当值的士兵都换了下来。他快步走回客厅,发现虎亭侯刘茂一脸震惊恐惧和心痛的表情,张大了嘴巴竟然傻在那里。 看赵大回来,刘凌越发苍白的脸上挂起笑容:“派人把敏慧叫来,你们俩被这个样子,我受伤了,不可泄露出去。” 刘凌扶着椅子艰难的站起来,将身后披风往一边拉了拉,露出后腰靠上那个位置,在那里,一直被折断了箭杆的羽箭还深深的埋在肉里。刘凌看着已经吓傻了的刘茂和赵大说道:“挡住了那支大箭,却没有挡住这一支小箭,离妖那颜这一手一弓双发的箭术,果然了不起啊。” 他的脸色是那么白,但是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痛苦的神色,赵大和刘茂都能想象出,王爷是承受着多大的疼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先去安抚了士兵,然后又安抚了那些将军们。这样的毅力,如何不让人震撼? 敏慧听监察院的护卫说王爷请她到客厅去的时候脸色猛然变得惨白,随即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收拾起自己的药箱用一套干净的衣服包起来,然后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在院子里那些士兵和监察院的注视下,平静的走进了客厅里。 看到刘凌后腰上的伤势,敏慧的脸色更加的没有血色了。但她很快就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回身问刘茂和赵大:“两位大人,谁的手稳定一些?请过来帮忙。” 赵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坚定的说道:“我来吧。” 他帮刘凌将卸甲之后才发现,汗水已经湿透了刘凌的内衣。 “箭是王爷自己折断的?” 敏慧问。 刘凌点了点头道:“在进城的时候。” 敏慧摇了摇头道:“折断箭杆的时候里面的伤口变得更大了,我需要将外面的伤口再豁开一些,将里面的口子缝合。会很疼,所以我要用曼陀罗花,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穹,炒南星配制的麻药。” 刘凌笑了笑说道:“不用征求我,该如何,你尽管如何。” 他顿了一下说道:“希望没有伤到肾……我可还是要多生几个孩子的。” 伤口还在流血,刘凌一直不肯卸甲就是怕被人看到了身上的伤势,盔甲上都是血迹,所以没人注意到,他坐着的椅子下面,已经形成了一滩血洼。 敏慧来了之后,刘凌的心里也松懈了下来。敏慧给他吃了两颗药丸,不多时,刘凌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跟不上 不得不说,虽然勉强不过算是神医吴夲的徒孙,但敏慧的医术已经极其了得了,仅仅是这缝合的手术技巧,在这个时代即便不算神乎其技也算难得一见。最让人惊讶也感动的是,自始至终,敏慧的脸色即便白的吓人,但她的手依然稳定的令人惊叹。 相比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吴夲神医,他的几个弟子在民间也都很有口碑。虽然李东昌是神医吴夲最小的弟子,但他的医术确实师兄弟当中得到神医真传最多的那个。敏慧跟着李东昌学医两年,再加上她恬淡安静的性子极适合行医,所以进境非常快。就连李东昌当初都曾经大发感慨,他说如果师父看到敏慧的话一定会将自己这个得意弟子抢了去,然后把自己的弟子变成师妹…… 李东昌曾经特意为了敏慧而出门寻找神医吴夲,可是那个足迹踏遍大江南北的老人却根本可遇而不可求,出门半年,李东昌也没有找到他。 而敏慧则靠着自己的天分和悟性在医道上越走越远,比起李东昌来只怕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午后。他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第一个感觉就是身子趴的有些酸麻。然后就是嗓子里干的厉害,想喝水。从腿上传来一阵一阵的酥麻感觉,他微微侧头看了看,见是敏慧垂着眼帘脸色憔悴却依然倔强坚定的在他的身上不断按摩着,保证他不会因为趴的时间太久而血脉不通。 看着那张清秀的文静的却也憔悴到了极点的小脸,刘凌的心里就心疼的一颤。 “慧儿……慧儿。” 刘凌轻声叫了两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那声音就好像破了风箱一样,又好像被塞满了沙子的喇叭。干涩,沙哑,好像是野兽的低鸣,连刘凌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在心里苦笑了两声,刘凌心想上天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若不是当初陈子鱼坚持把敏慧留在自己身边,说不得自己能不能熬过这次难关。赵州城里虽然也有郎中医者,但那些人的医术又怎么能跟得了李东昌真传的敏慧相比? “啊!王爷你醒啦。” 敏慧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听到刘凌第二次呼唤她的名字才反应了过来。连续三天两夜没有休息,她的精神其实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就这么每隔一小会儿就给刘凌按摩手脚的坚持了这么久。无论是谁都实在想不到,身高不足一米六体重不足八十斤的瘦小身体里,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毅力。 本来虎亭侯刘茂和赵大找来了侍女伺候刘凌,但都被敏慧拒绝了。她不放心,不放心那些笨手笨脚的侍女会不会碰疼了刘凌的伤口。在这几天里,她就好像一头看着自己受伤的伴侣不让任何人接近的小野兽一样,眼神温柔的看着刘凌,却对别人露出了锋利的獠牙。这个时候,她除了自己之外不信任任何人。 “嗯,醒了……” 刘凌一动,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大战之后他只是感觉到疲劳,虽然伤口上也很疼,但他心里有执念,所以还能撑得住。现在松懈下来,这种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的感觉实在让人恼火。全身就好像被无数的钢针一下一下不停的在扎一样,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幸好,身边还有敏慧在。 “我睡了几天?” 敏慧见刘凌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伸手在他额头试了试发现烧也退的差不多了,这才稍稍的放下了心,在疲惫的脸上展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王爷三天两夜。” 刘凌嗯了一声说道:“也就是说,你已经三天两夜没有休息过了。” 敏慧笑了笑道:“慧儿无妨的,只要王爷醒来,慧儿就什么事都没有。” 刘凌想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揉几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是那么的沉重竟然太不起来。看着敏慧脸上的疲惫憔悴,刘凌歉意的笑了笑道:“让自己的女人担心,这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可是我知道,你的心里这几天更不好过。” 他笑了笑道:“不过,终归我是没死的,所以慧儿没有变成小寡妇。” 敏慧被他说的鼻子一酸,压制了几天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晶莹如玉的泪珠儿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的滑落,将她的清秀的脸衬托的更加令人怜爱。渐渐的,她的哭泣声越来越大,最后伏倒在刘凌的身边狠狠的发泄着这几日心里的难过。 担惊受怕了几日的敏慧,终于将泪水宣泄了出来。刘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喜极而泣的敏慧,眼神中都是歉然和温柔的色彩。 等敏慧哭够了,刘凌微笑着说道:“慧儿,帮我做两件事好不好?” “嗯,王爷你说,慧儿立刻就去做。” “你说的,立刻就要做,不然等王爷我身子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打你的小屁股。” 刘凌顿了顿说道:“第一件事很简单,我想喝水。” 敏慧赶紧起身,兑好了一杯温水双手托着放在刘凌的唇边,一点一点喂他喝水,就这么缓缓的,刘凌将一杯水喝了个精光。舒服的叹了口气,嗓子里火辣辣的感觉也淡了很多:“第二件事更简单,现在你去睡觉,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床来。” “可是……可是王爷,慧儿还要给王爷换药的。” 刘凌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你现在不去睡觉,我也是断然不会换药的。” “王爷……” “乖乖听话,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可不要再看到你的黑眼圈。” 敏慧求了几次,刘凌要挟敏慧说要是再不去睡觉他就不吃药不换药,敏慧无奈只得答应回去休息。刘凌见敏慧答应下来这才收起板着的脸孔笑道:“让外面的人把赵大和刘茂叫来,我有事情问他们。” “王爷,你才刚刚醒过来,不能太过疲劳。” 敏慧撅着嘴说道。 刘凌笑着说道:“放心吧,我只问几句话,不会累着的。” 敏慧知道自己终是劝阻不了王爷的,而且现在外面这个局势,如果王爷不问清楚的话心里也不会放心,所以敏慧便打算起身离开。才站起来脑子里却猛地一阵眩晕,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栽倒下去。刘凌急的想去扶她,却无奈根本就动不了。敏慧见王爷急切的样子知道是担心自己,她心里一甜:“王爷放心,不过是坐的时间太久了起来的又猛了些,有些昏是正常的。” 刘凌心疼道:“还不肯睡觉去,再这样下去我还没好起来,你就要倒下了。若是你累坏了身子,又有谁来照顾你?” “慧儿去睡还不行吗,马上就去。” 敏慧笑了笑,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她此时的样子是那么柔弱,但却并不是那种楚楚可怜的柔弱,而是一种坚强的柔弱。谁说坚强不开眼柔软?谁说柔弱不可以坚强?敏慧这几日真的乏透了,让人去叫监察院指挥使赵大和虎亭侯刘茂后,又交代了侍女如何服侍刘凌,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了一下连饭都没吃躺在了床上。心里的担心和恐惧在刘凌醒来后都逐渐的消失,松懈下来后的敏慧很快就睡着了。她躺在床上,头发上还挂着洗漱后留下水珠,脸色很白,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纯洁的圣洁的美丽。 赵大和刘茂听说王爷苏醒了过来后也是心里松快了很多,两个人快步朝着刘凌的卧室走去。这几日一直瞒着下面人说王爷正在制定战术不准人打扰,他们两个要应对契丹人的攻势还要担心刘凌,这几日过的也是极其艰难,从他们两个眼睛四周的黑眼圈就知道,他们两个的睡眠比起敏慧来也不见得多多少。 “军中可还安稳?” 刘凌摇头示意两个人不要行大礼后直接问道。 刘茂回答道:“王爷放心,王爷受伤的事军中并不知道。士兵们这些日子也乏的极了,还要轮换守城,松懈下来倒头就睡,没有什么让人担忧的事情发生。城中的百姓也还安稳,除了几个趁乱为非作歹的地痞被抓住砍了之外,城中无大事发生。” 刘凌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契丹人呢,这几日他们的攻势如何?” 赵大道:“或许是因为离妖那颜被王爷射伤了的缘故,这三日契丹人的攻势并不算太猛烈。军中虽然缺粮但不缺武器装备,所以契丹人的攻击都被挡了回去。昨夜契丹人趁夜攻城,攻上了城墙又被昨夜当值的朱将军带兵杀了回去。昨日属下看到了院子里报信用的焰火,应该是杨业和花翎已经平安撤到了冀州。” 听说契丹人的攻势并不太猛烈,刘凌嗯了一声说道:“庆幸,离妖那颜军中没有耶律极那边一样的抛石机炮,不然赵州还是守不住的。” 赵大道:“契丹人也应该庆幸,这次来援赵州没带着咱们的火药抛石车和连发火弩车,不然他们只有哭爹喊娘的份。” 刘凌笑了笑说道:“战场上哪里那么多的如果,成德军倒是皆是步兵,但他们新降,火器上的事还不能让他们掌控,这是不得不小心的事。别急,估计着用不了多久,徐胜就会把魏州那边的火药抛石车和火弩车运来了,契丹人哭爹喊娘的日子不久了。” “另外,明天吧,我要去大营里转一转。” “王爷才刚刚醒来,千金之躯,切不可妄动。” 赵大和刘茂赶紧劝说道。 刘凌想了想说道:“不去大营也行,明日召集郎将以上的将领到我房里来,我要布置城防。坐的直一些,等他们走了我在起身,总是看不出来的。” 忽然,刘凌想到一件事,随即笑了笑道:“江东周公瑾中了毒箭后假死引敌军来攻,终是打败了敌人。” 刘茂眼神一亮道:“王爷也要假死诱敌?” 刘凌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在城里,诱什么诱?你总不能把城门打开,放契丹人进来吧。我只是在想,离妖那颜会不会也知道这个典故,会不会也玩这么一出。” 赵大想了想说道:“王爷是说,无论如何即便契丹大营过几日忽然皆穿白衣咱们也不要出城?” 刘凌笑道:“我后悔的就是箭上为什么不喂一些监察院五处的毒药,如果离妖那颜真那么做的话,出城是肯定不能的,不过倒是可以在城墙上发一阵爆竹,然后敲锣打鼓的庆祝一番。” 赵大心里纳闷,王爷怎么会想这么无聊的事? 刘茂在心中叹道,王爷的思维果然天马行空,跟不上啊跟不上。 第四百五十七章 带回去的不能只是耻辱 领兵十几年,刘凌还是没有做到毫发无伤。第一次受伤,而且伤的如此之重。 第二日刘凌强撑着在客厅里给麾下将领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赵州的防御上已经布置妥当,刘凌之所以召集将领们开会,其实无非是要稳定军心。三天没有见到刘凌主持军务,下面的将军们虽然不会有什么异变,就怕最底层的士兵们胡乱猜测。 将乃军之胆,如今赵州危机,若是刘凌受伤的事再传出去的话,对军队的士气必然有所影响。如今赵州城内的守军全凭着一股毅力在坚持着,这毅力很强大也很脆弱,强大到近乎于无视敌人的嚣张。也是脆弱的,脆弱到就好像玻璃一样一碰就碎。之所以会有这样矛盾的心里,是因为汉军士兵们心中有一个信仰。这个信仰就是刘凌,只要刘凌还在,他们坚信自己是无敌的。无论在多么不利的局面下,只要有汉王领到着大家就一定能将不利的局面扭转过来。 而且现在的局面对汉军来说很严峻,离妖那颜的军队现在依然超过十万,而且契丹人既然决定大举南下就一定还有后手,被困在赵州城内的汉军不知道契丹人还会不会有契丹人陆续南下。相对于统一且强大的辽帝国,如今的中原一片糜烂就显得更加孱弱了,虽然有很多义士自发的赶赴前线抵抗侵略,但是有更多的人在观望着,举棋不定。他们中不乏一些拥有比较大势力的人,大者拥兵十数万,小者也拥兵万余。他们之所以举棋不定,是怕将自己小心翼翼发展起来的势力都拼光。 胸有大志气的人试图趁着刘凌不在中原的时候争夺中原的控制权,志气小的人也想自保。人心涣散,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机器来约束他们,造成了如今中原天下的孱弱。其实自从大周世宗柴荣陛下病重之后,大周就再也不是那个雄兵百万令草原人不敢南下的大帝国了。各地的将军们几乎没有人不惦记着那把椅子,他们之间勾心斗角,大打出手,却在面对外地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甚至还有很多人在期盼着,期盼着契丹人将汉军打的一败涂地,让汉王刘凌失去争霸中原的能力,这样他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汉人是一个很奇怪的群体,自古以来,标榜鼓吹爱国的是这个民族,但是真要到了需要大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有极大一部分选择逃避。 刘凌根本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小军阀的身上,他也不会后悔做出北上抗击契丹人的决定。哪怕如今他重伤,哪怕他被围困在孤城,他都没有后悔过。他知道不管做任何事将成功的希望寄托在被人身上往往都会很失望,而在战场上失望之后往往跟着的就是失败。决定胜负的关键必须自己来掌握,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 这次契丹人来势突然,汉军没有时间集结后再北上抗击狼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刘凌靠着几万军队将契丹人四十几万大军拖在沧州赵州一线已经将近两个月,汉军准备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如今,从洛阳,从晋州,从雍州,从唐州,从延州,从滑州从大汉如今八十几个州府集结起来的大军正在星夜兼程的赶往北方。除去必须的守护力量之外,汉军能抽调的军队几乎全部都朝着那片战场进发。 历时两个月,从南方各州集结起来的汉军在滑州集结后浩浩荡荡的开赴沧州一线。西方,北方各州集结起来的军队在大将军茂元的率领下先是在潞州集结,然后与滑州出发的汉军遥相呼应,如两条神龙一般杀向北方。两支汉军的总兵力超过四十万,历时两个多月,汉军终于要结束被动防御的艰难时期了。 这样大规模的军队集结,也是在向那些跃跃欲试的大大小小的势力展现力量。汉军用这样强大实力来宣告着他们中原霸主的地位是无人可以动摇的,如果谁想趁机浑水摸鱼的话,汉军必然会用雷霆一般的攻势将其碾碎。没有到赵州沧州一线抗击契丹人南下的中原势力,在得知如此庞大的汉军北上之后纷纷老实了下来,而且有很多人在看到汉军的强大后选择了投靠,摇旗呐喊的跟在汉军后面摆出一副与契丹人不共戴天的样子。 西路军超过二十五万,由茂元率领过潞州,相州,直奔邢州,过邢州再走几百里就是赵州了。南路军由大将军陈远山率领,兵力超过十八万,由滑州出发过魏州,博州,德州,直奔沧州。沧州如今在虎贲大都护罗旭率领下有十几万来自各地的军队与耶律极对峙,双方连番恶战护手胜负。一旦十八万汉军抵达沧州,耶律极只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而汉军大半的部队,二十五万之众星夜兼程的赶往赵州是因为,汉王在那里。 汉王所在,才是重中之重。 刘凌是大汉之王,是汉军独一无二的领袖。当听说汉王在赵州以孤军困守孤城抵抗契丹十几万大军的时候,每一个汉军士兵皆是心急如焚。这种强大的凝聚力,当今天下也就只有刘凌才能拥有。 在得知四十多万汉军,还有汉人各方势力组成的人数超过十万的联军正在浩浩荡荡的赶来,赵州城外契丹大营中袒露着一边肩膀正在换药的离妖那颜神色一僵。执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将那枚棋子丢在一边。让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声,神色说不出的落寞。 “本以为如今的汉人群龙无首根本无力抵挡我契丹大军的步伐,一盘散沙的中原汉人有什么战力可言?谁想到仅仅是一个刘凌,就能中原的汉人大旗不倒!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四年光景,汉军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 他看着桌案上纵横十九道的棋盘神色说不出的落寞:“当初南下的时候我就建议大王,若想取中原那一片繁华世界锦绣江山,就不能这样心存试探,倾我大辽之力,陛下亲征,挥百万狼骑,以雷霆之威一举降伏汉人。若是陛下亲征,若是大辽精锐尽皆南下,又怎么会落得现在如此骑虎难下的地步?” 看着面前不敢插话的心腹,离妖那颜苦笑一声将棋子一推道:“不下了,去把诸位将军们都请来商议军情吧。” 他侧头看了看已经换完了药的肩膀,虽然他表情平静神色如常,但伤口上的巨大疼痛还是让他忍受的十分艰难,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背后已经被汗水湿透。将衣服穿好之后,离妖那颜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侍者和军医知道大将军正在思索问题,他们不敢打扰手脚轻缓的退了出去。 不多时,离妖那颜麾下的十几个得力将军鱼贯而入。众人施礼之后,离妖那颜淡淡的说道:“都坐下吧,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们一声,汉人的援军离着咱们最近的已经到了邢州,就算爬着走也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赵州。这次汉人的军队倾巢而出,往赵州这边的援军加在一起就已经超过三十万。再加上冀州还有汉军数万人马,也就是说再过不了几天,你们就要面对四倍于我们的汉人大军了。” 他扫视了一下那些被这个消息震惊了的将军们,嘴角撇了撇说道:“都说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沉默,大家都变得沉默下来。他们虽然都是骄傲自负的契丹勇士,自认为无敌于天下的狼骑将军,但是他们也还没有自大到认为那三十几万援军不堪一击,没自大到根本无视那些来复仇的汉人的地步。没错,在南下之前他们是这样认为的。当耶律雄机陛下下令南征的时候,他们都觉得这将是一次刺激的但轻而易举的战争。他们不认为孱弱的汉人能与党项人相提并论,在他们看来汉人都是软弱的两脚羊而已。甚至有人开玩笑说,八月南下,冬天到来之前打过长江去在江南温暖的环境里享受一下没有呼号北风的好日子。 但是赵州的守军让他们知道了汉人的顽强,知道了这世间不止他们契丹人是不屈的。连续两个月的猛烈进攻都没能拿下一座城池,那么大的中原如果一座城一座城的打下来,需要多久?然后,当刘凌率领援军到了赵州之后,他们对于汉人的战斗力不得不重新作出评价。以两万多人的兵力,被十几万大军围困,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进了赵州城内,而且占尽优势的己方损失的兵力竟然比汉人还多! 如果……如果拿三十多万汉人的援军都是如此善战的士兵,这仗还怎么打? 离妖那颜对于麾下这些将军们这样的沉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怒气,他只是品着从汉人手里抢来的名贵茶叶,表情平淡的好像在扯家常,而不是军国大事。 又好一会儿,一名郎将小心翼翼的看了离妖那颜一眼,然后试探着问道:“大将军,不如……撤军吧?” 他这话一说出口,没等离妖那颜有什么反应,另一个郎将猛地站起来说道:“撤军?我大辽狼骑这样声势浩大的南下,难道就这么灰溜溜的撤回去?你不要忘了,我们是战无不胜的受长生天眷顾的大辽狼骑!” “哼……” 离妖那颜白了那激动的郎将一眼道:“自欺欺人的话就不要说了,没错,我大辽是受长生天眷顾的,但……无论是对党项人还是对汉人,我怎么看不到一点无敌的影子?” 他似乎并不忌讳说这样的话,而是站起来看了看手下这些被他上面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军们说道:“汉人有句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正视敌人,更要正视自己。当初南下的时候你们的傲气难道现在还没被打磨干净?那你们告诉我,你们打了什么样了不起的大胜仗来支撑着你们的傲气?” 他一边踱步一边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们可以骄傲,但不要只记得二十年前大辽铁骑战无不胜的时代。你我父辈的骄人战绩不是你们的,拿出来炫耀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脸红?我不知道你们觉不觉的羞耻,反正我是羞的没脸回去见陛下的。当初是怎么夸下海口来的?冬天之前打到金陵,这话现在想想,不觉得就像是自己抽在自己脸上的耳光吗?” 那名郎将惭愧的低下头道:“我知错了,大将军……只是,就这样撤军,卑职心里不甘!” 离妖那颜看着他说道:“你不甘,我也不甘,这样劳而无功,只怕陛下也会不甘。但你们有没有面对超过四十万汉军必胜的把握?如果没有,那我们撤军虽然丢脸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回去之后,我们有何颜面见陛下,有何颜面见父老?” 他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向赵州城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深沉而阴寒。 “所以,我们必须要带着一点成绩回去,不能让父辈以我们为耻。”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能躲起来 刘凌斜靠在床榻上苦着脸将那碗汤药喝了下去,然后问敏慧道:“有没有法子让药变得不这么苦?” 敏慧想了想说道:“办法是有的,但如今赵州城里的条件有些,能凑齐了这些药材已经实属不易了。王爷驰骋千军万马中都不曾畏惧,难道还会怕这治伤的汤药?” 被女人看不起是一件很难堪的事,若是被自己的女人看不起那就更难堪了。虽然敏慧的话里绝对是没有看不起刘凌的意思的,但被敏慧这样一说刘凌还是有些脸红。说实话,刘凌在前世的时候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怕,不怕蛇不怕老鼠不怕看鬼片,惟独怕吃药打针。不过好在那个时候他吃的药是包着一层糖皮的,一大把胶囊啊药片啊什么的,一杯水就冲下去了。可是汤药这个东西,还真的是有些难以下咽。 “我不是怕,是……你不觉得,你是一个医者,是神医吴夲的传人,不但要掌握救人的技巧和医术,也有责任和义务将汤药的味道改善一下吗?都说医者父母心,是大慈悲的人,难道就能眼睁睁的看着病人因为药苦难以下咽而无动于衷吗?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追求完美,既然能配制出治病救人的药就能想到改进药方的办法,这是一种态度。态度决定一切,难道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他不等敏慧说话就接着说道:“好吧,为夫宽宏大量就不计较了。但是慧儿你要记住哦,态度决定一切,嗯……态度!” 敏慧张了张嘴,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王爷说的有理,下次我将药都配成甜的。” 刘凌嗯了一声道:“你看,你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简单一点新意都没有,难道不苦就只有甜这一个味道了吗?要有创新精神才行,你可以把药配成酸的,咸的,甜的,也可以更创新一些,配成水果味的……” “要不我下次把药配成烤肉味的吧?” 敏慧眨着眼睛认真的说道。 刘凌眼神一亮,高兴的说道:“真是一个聪明的好姑娘啊,听我教导一番立刻就知道举一反三了。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对了……真能配成烤肉味的?” 敏慧道:“不能。” 刘凌佯装生气道:“你怎么能随便开玩笑呢?” 敏慧狡黠的笑了笑道:“难道就许王爷开玩笑?烤肉味的药慧儿我配不出来,水果味的就更配不出来了。” 说完,敏慧甩了甩那一头漂亮的长发,端着药碗转身走了。屋子里飘荡着中药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好闻的小妮子离开时带起的体香。刘凌看着敏慧离开是扭动着越发圆润的臀部说道:“态度!你这是什么态度……看来还是要经过雨露滋润之后,女人才真的漂亮到完美。” 敏慧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刘凌后面的那句话,但还是能猜到其中的含义。她羞涩的回眸看了刘凌一眼,那种回眸一望的媚态让刘凌心中一动。 吃过药之后,刘凌将赵大和刘茂和朱三七都叫进了自己的卧室,一开始刘凌受伤的事并没有告诉朱三七,毕竟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刘凌这样安排并不是担心朱三七报收不住秘密,即便朱三七还不是真心的投靠自己,如今都困在赵州城里,朱三七就算为了自己考虑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当时的情况让刘凌不得不小心一些,在刘凌醒来后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大碍他已经将受伤的事告诉了朱三七。 赵大扶着刘凌坐的舒服了一些,敏慧走了之后,他脸上的庆松表情才渐渐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少出现在他脸上的凝重。 “算算日子,援军应该已经快要赶到了。” 刘凌对三个人说道。 赵大点了点头道:“应该差不多了,只是现在被困在城里,院子里的人手也没有几个了,消息传不出去也传不进来,不能确定援军如今到了什么地方。不过按照推算的话,应该差不多快到邢州了吧?西路军应该是茂元将军指挥的,以茂元将军的性子若是知道王爷被困在这里的话,只怕会星夜兼程的赶来。” 刘茂道:“援军到了就好了,被动挨打的局面总算熬过去了。那些契丹的狼崽子们,也该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汉雄狮的厉害了。只要援军一到,那些契丹人有的哭!” 刘凌却没有刘茂脸上的那种喜悦,他叹了口气说道:“虎亭侯,其实,最难熬的日子才刚刚到来。” 赵大听刘凌这样怔了一下,仔细的想了想随即明白过来,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屋子里的人都不是笨蛋,刘茂也好,朱三七也好,纵然在心机上略微的不如赵大,但两个人能有今天的成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心思其实都十分的细腻而明锐。刘凌稍微的一提醒,朱三七和刘茂两个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王爷是说?离妖那颜在撤军之前,会猛攻赵州?” 刘茂问道。 朱三七想了想说道:“既然王爷大军将至,离妖那颜又挨了王爷一箭,他没有理由再攻赵州耽误撤军的时间啊。他多耗费一天的时间,他全军覆没的危险就越大。既然明知道这是得不偿失的事,离妖那颜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 刘凌摇了摇头道:“离妖那颜的理由是有的,而且一个就够了。” 他指了指自己说道:“因为我在城里。” 朱三七皱眉,随即明白过来:“王爷是说,契丹人这次南征这样劳而无功的退回去,离妖那颜怕耶律雄机的责备处罚,打算孤注一掷?这个人虽然末将没有接触过,但观其用兵十分的谨慎,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若是一个不小心赵州攻不下来他再被咱们黏住,等王爷的大军一到,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刘凌道:“谨慎的人如果头脑一热发起疯来,比真正的疯子还要可怕一些。” “这个人谨慎且自负,不会甘心就这么狼狈的退回幽州去。他会觉得很难堪,很耻辱。当年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守备军首领的时候,就敢顶撞定州郎将。由此可见这个人骨子里是个很骄傲的人,越是骄傲的人越不容易接受失败,尤其是在胜利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更难放弃。他需要带着胜果回去,而如今我援军已经到了,他能得到的好处似乎只有一个了,而且在他眼里,在耶律极眼里,在耶律雄机眼里,这个好处比得上中原半壁江山。” 赵大摇头道:“王爷谦逊了,在耶律雄机眼里,王爷如今便是整个中原江山。” 刘凌没自谦什么,他想了想说道:“若是换做是我,只怕也要狠下心来赌一把的。” 朱三七沉默了一会儿道:“末将也会赌一把。” 刘茂苦笑着说道:“这样说来,就算属下这样保守的人,只怕也会忍不住要赌一把了。” 刘凌嗯了一声道:“所以,必须早做准备了。” 朱三七道:“守城的士兵们不能分作四批轮流守城了,而是两批,一半守城,一半就在城墙下休息,不可卸甲,不可懈怠。” 赵大补充道:“也要鼓舞一下城里的百姓了,这一次如果离妖那颜真的孤注一掷的话,攻势必然猛烈至极。如果契丹人全力进攻的话,咱们的士兵几乎都带着伤,防守上肯定会捉襟见肘,百姓们虽然战斗力有限,但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只怕万一城破之后契丹人必然屠城,百姓们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刘凌叹了口气道:“不到万不得已,终归还是不应该将百姓们牵扯进战局的。军人,守土有责,让百姓们加入战斗,其实是很无奈的事。” 朱三七道:“王爷,军人守土有责,百姓们……也有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他们不考虑什么民族大义,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他们也该拿起武器的。” 刘凌点了点头,问赵大道:“随军带来的火药一直都没有动用,现在也不能再藏着了。数量不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能使用。另外,今晚就让士兵们将城墙上连夜堆出壁垒,将城墙分割开。库存的羽箭也不要保留了,能射出去多少就射出去多少。” 他想了想说道:“从今夜开始,你们三个必须有一个人在城墙上轮值。” “属下明白!” 三个人点头道。 “如果援军真的到了邢州的话,只怕离妖那颜很快就会发动攻势的。从邢州赶到赵州,骑兵不惜马力星夜兼程的话只需要两天一夜。我西路汉军多骑兵,两日一夜能赶到这一点毋庸置疑。以此推断的话,从离妖那颜发动进攻开始,咱们只需坚持两日,契丹人必退。只是如今士兵们伤病太多战斗力不如契丹人,完全战力的士兵不超过七千人,其中还包括修罗营的重骑兵。重骑兵上城防御,战斗力大打折扣,坚持两日……虽然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却是很难。” 赵大分析道。 刘凌知道赵大说的没错,他想了想说道:“修罗营暂且先不要上城防御,就让他们也在城下准备着。” 四个人将防守上事细细的过滤了一遍,确定没有了缺陷之后已经到了傍晚。朱三七今日轮值,他站起来先行告退去城墙上布置防御。刘茂熟悉赵州,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也不放心,跟着朱三七一起告辞。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凌和赵大两个人,赵大抬起头看了刘凌一样,欲言又止。 刘凌看着赵大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不能那么选择。 “我不会藏起来的。” 刘凌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再说。” 赵大叹道:“王爷明知道的,离妖那颜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王爷您。赵州城虽然不大,但藏一个人要是想找到还是很难的。王爷若是隐藏起来,即便赵州守不住,离妖那颜找不到王爷也不敢久留,这是最稳妥的法子,王爷还请在考虑一下。” 刘凌依然摇头,他问赵大:“你说,朱三七和刘茂上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做什么?” 赵大想都不想回答道:“鼓舞士气,号召士兵们拼死一战。” 刘凌嗯了一声问道:“那如果士兵们知道我躲起来了,会有什么反应?”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我射你挡 契丹人并没有什么佯攻,而是从一开始就发动了决绝的排山倒海一样的攻势。离妖那颜鼓舞士气的话很简单,只有一句。拿下赵州抓住汉王刘凌,立刻班师回家。 契丹人虽然好战,虽然野性,虽然喜欢掠夺,但他们也会有厌战的时候。尤其是在经历了三年与党项人的战争之后,士兵们已经十分的疲乏了。连续几年都在不断的战争,而他们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好处,这种感觉无疑是很让人失望的,所以对于这次南下进攻中原契丹士兵们虽然不反对且一开始显得兴高采烈,但被汉人拖在赵州两个多月后之前的南下抢钱抢粮抢土地抢女人的兴奋早就消磨光了。 眼看着已经到了冬天,若是这场仗还不能尽快结束的话,他们或许将面对露宿野外缺衣少食的境地。就算人熬得住,战马也熬不过没有足够粮草的冬天。而战争到了现在,将军们许诺的那些金钱美女他们一样也没有得到,热情早就变得冷淡了。现在他们更想家里的温暖的毡帐,还有烤的金黄酥脆的羊腿。 所以当离妖那颜宣布,只要攻下赵州活捉汉王刘凌就立刻回家的命令之后,契丹士兵们都变得疯狂了。因为他们看到了战争结束的希望,只要他们肯拼命,或许明天就能将赵州城里的男人杀光,钱和女人都抢走带回草原上了。这就好像一个人步行走路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忽然发现再走几米远就到达终点了,已经疲劳不堪的人竟然还能压榨出身体的潜力奔跑起来一样。如今的契丹士兵们就是这种心态,他们看到了目的地,近在咫尺,只要他们肯全力以赴也许很快就能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谁都不想死,尤其是不想窝囊的死去。 离妖那颜将军说,只要进了城,不管是谁,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他们抢到的东西就是他们的死人财产,不需要交公,也不需要担心上级指挥官剥夺他们的战果。离妖那颜将军说了,不管抢到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 在契丹人眼里,那些汉人都是很富裕的。就算再贫穷的家庭里,也会有铁锅,瓷器这样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草原上最缺少的。在草原上,一口完好无损的上好的铁锅,就算得上很名贵的聘礼了。相对于这些铁器和瓶瓶罐罐的能装东西的瓷器来说,那些金贵的价值连城的玉器啊金银珠宝啊反而要次要一些。每一个契丹武士都知道,若是自己战后回家递给妻子一串珠宝串成的饰品,妻子会展现一个温柔的笑容。而如果你送给她一口完好无损的铁锅,她会在你的脸上狠狠的亲一口然后高兴的手舞足蹈。 虽然契丹人占据了幽州一带后这种现象得到了很大的改观,但是还在草原上生活的人们却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最初的时候,草原人的铁器都是用皮子,良马之类的货物跟汉人交换来的,草原上不产铁,也没有炼铁的工艺,所以草原人对铁器的需求十分的迫切。毫无疑问,草原上捡到的陨铁是打造兵器最佳的东西。同样毫无疑问的是,陨铁不是遍地都是的。 在回家和抢东西这两个条件的促使和诱惑下,契丹士兵们都疯了。 他们就好像发现了一大块奶酪的蚂蚁一样,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为了回家,他们无视城墙上汉人守军射下来的密集羽箭。无视从城墙上砸下来的可怕的狼牙拍,无视那一锅一锅泼下来的恶臭的粪汁,甚至无视自己的同伴就那么轻易的死去。一个人倒下去,很快就变成了同伴的踏脚石。 从晚上开始的第一次进攻契丹人就投入了不下三万的士兵,当时间过去两个时辰之后,城墙下的契丹人尸体已经堆起来足有几米高。而就是在这短短的两个时辰内,守城的汉军损失同样是巨大的。第一批上城的守军一万人,坚守了两个时辰之后损失已经超过六成。夜晚发动攻势对于契丹人来说有一定的优势,因为城墙上的弓箭手根本就无法做到精确的瞄准。而且,也不是能发现所有的搭靠在城墙的云梯。幸好,武器装备的库存还是充裕的,刘茂这次来赵州几乎把冀州成德军的军械库搬了个精光,光是羽箭的数量就超过五十万支。 到了午夜的时候,守城的士兵已经变得极其疲乏了,不少契丹士兵趁机登上了城头占据了一小块地方,但是很快就被汉军的预备队冲过来将他们斩杀。然后他们的尸体变成了守军的滚木雷石,从城墙上推下去砸中他们同伴。进攻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当第一批守军损失超过七千人的时候,契丹人的第一批进攻部队也换了下去,第二批生力军迅速的接替而上,对守城的汉军施加更大的压力。 朱三七一刀将才刚刚从城墙上露出头的契丹士兵砍了下去,然后奋力的用肩膀将那架云梯扛了起来猛地推了出去。因为手臂不够长,云梯虽然被推了出去却没有倒下去。在半空中慢动作一样停顿了一下之后,云梯又重重的靠在城墙上。但是因为震动,云梯上的契丹士兵有好几个被震了下去。朱三七大口的喘着气,已经连续厮杀了将近一日的时间,他的体力已经几乎到了极限。从入夜到凌晨,死在他刀下的契丹人已经不计其数。而朱三七的身上最少有六道伤口,其中砍在他大腿上的那一刀最重。幸好没有砍中动脉,不然朱三七早就流血流死了。 只来得及简单包扎了一下的伤口上还在往外渗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但是朱三七现在却没有时间去感受疼痛,也不敢去感受疼痛,他怕自己因为疼痛而失去力气,现在他最缺的就是力气。 挣扎着靠在垛口上大口喘着气,朱三七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契丹人皱紧了眉头。虽然已经做好了应付敌人强攻的准备,但敌人这样舍生忘死的攻势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这些草原人怎么会如此的凶悍,难道他们就一点也不恐惧死亡吗? 借着难得的一小点时间喘息的朱三七,浑然没有注意到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再次有一架云梯搭在城墙上。一名嘴里咬着弯刀的契丹武士蹿上了城头,正好看到靠着垛口休息的朱三七。第一个冲上来的契丹武士从嘴里将弯刀拿下来,然后一言不发的朝着朱三七的后背砍了下去。 或许是朱三七的运气太好了,那一刀眼看着就要砍在他后颈上的时候,一支羽箭噗的一声正射在那名契丹武士的咽喉上。契丹武士临死的闷哼声引起了朱三七的警觉,他抬起头看时,发现一名汉军弓箭手正在对着他微笑。朱三七回头看了看倒在自己脚下的契丹人的尸体,然后感激的看向那名汉军弓箭手。 “小心!” 朱三七的笑容突然间消失,他朝着那汉军弓箭手大声叫喊着。可惜,他的喊声虽然提醒了那名汉军弓箭手,但弓箭手还是来不及抽出自己的短刀就被一名爬上了城墙的契丹武士砍掉了脑袋。弯刀从脖子上斩了过去,头颅飞下了城墙。在如喷泉一般的热血挥洒中,那名契丹武士嗷嗷的叫着冲向朱三七。 朱三七一声虎吼,迈着受伤的腿迎了上去。他的刀后发而先至,在那契丹武士的弯刀还在半空中高举的时候,他使足了力气的横刀已经砍在了那契丹人的脖子上。如此大的力度,如此准确的一刀竟然没有将那契丹人的脑袋削下来,朱三七的弯刀竟然卡在了那契丹武士的脖子里。那个契丹武士的脑袋往一边歪着,嘴里淌着血惊恐的看着朱三七,张嘴想说什么,可是一张嘴就有血一股一股的冒出来。 朱三七奋力的将自己的横刀从那契丹人的脖子里抽回来,钢刀在骨头上摩擦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可闻。刀在骨头上摩擦的感觉,也顺着刀身传到了朱三七的手掌里。朱三七抽出刀来看了看,却发现自己的横刀已经变成了一把锯子。刀刃上都是缺口,数不胜数。 将横刀丢弃,朱三七俯身将那契丹人掉在地上还带着温热血液的弯刀捡了起来。 抹了一把已经遮挡住视线的血液,朱三七忽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到处都是红色,人是红的,城墙是红的,兵器也是红的。 这时,爬上了城墙的契丹人组成了一个五个人的小队,朝着朱三七杀了过来。他们手中的弯刀在月色下显得那么森寒,已经几乎提不起刀来的朱三七苦笑了一下,心说自己最终还是成了一个英雄。 他虽然已经认识到死亡即将来临,但他是那种就对不会轻易接受死亡的人。 所以他咬着牙,将弯刀举了起来。这个时候朱三七心里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在自己死之前,把眼前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契丹人杀了,或者同归于尽。 嗖,嗖,嗖,嗖,嗖! 连珠五箭,从擦着朱三七的身子射了过去。精准到令人咋舌的五支破甲锥,将朝着朱三七冲过来的契丹武士几乎同时射死。朱三七猛地一回头想去看是谁救了自己,又怕看到和之前一样的场面。 刘凌坐在一张临时打造出来的轮椅上,手里擎着一张硬弓,在他的身边放着装的满满的十几个箭壶。 刘凌对他朱三七笑了笑说道:“你可以到我身边来,如果有人爬上城墙我就射死他。如果有人靠近我身边,你就砍死他,怎么样?” 第四百六十章 平平安安 契丹人是骄傲的,天下第一大国的威名,天下致锐的骑兵,还有契丹人立国之初的战无不胜都是他们骄傲的资本。虽然自从党项民族出了一个堪称一代雄主的嵬名曩霄,契丹人头顶上的光环已经被党项人分走了一部分,但他们依然骄傲。如今,契丹人有他们的大帝耶律雄机,党项人有他们的大帝嵬名曩霄,而汉人的天下依然乱着,汉人不团结,各自为政,所以契丹人在汉人面前更加的骄傲了。 他们有骄傲的资本,因为从很久之前契丹人一直就是以强者的身份站在汉人面前的。 有哲人说过,一个人站在的高度不同,看到的风景也不同。同一棵树,在不同的人眼里都是不一样的。 那么,同样的汉人,在不同的人领导下,还会一样吗? 赵州已经惨烈了很久,今夜无疑最惨烈。 破晓前的黑暗是最浓烈的黑,破晓前的战斗是最残酷的死亡。 雄鸡报晓的时候,天依然还没有打开光明。照亮了黑暗的是那如海洋一样的火把,染红了大地的是海洋一样的鲜血。当城墙上的血小溪一样留下来在城下的大地上汇集在一起形成一片沼泽的时候,那堆积起来的尸体就是沼泽上绵延不绝错落起伏的高山。沼泽是红色的,山也是红色的,人的心是红色的,厮杀中的战士眼睛也是红色的。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一战的意义或许并不重大。汉军若是败了丢了赵州也不过是损失了一座城池而已,汉军的大队人马已经赶来,离妖那颜必将退却,赵州还会失而复得。契丹人若是败了,他们也不过是劳而无功的狼狈撤回北方去。虽然丢了几万具尸体但对于大辽雄厚的实力来说损失并不算巨大,面子虽然折了,但里子还是厚实的。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一战的意义是重大的。原因只有一个,汉王刘凌在赵州。 如果说刘凌在几个月之前的汉王封号,代表着的含义是汉国的王,那么几个月之后,当他站在沧州和赵州的城墙上将契丹狼骑死死的拦在城墙之外的时候,这汉王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已经悄然间发生了改变。无论是在那些从各地赶来的义军心目中,还是在北方大地上千万百姓的心目中,汉王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是……汉人之王。 刘凌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说过,塞外之人皆说我汉人是羊,而他们是狼,狼是注定要吃羊的,而羊是注定要被狼吃掉的。其实谁吃谁这种事没有什么定论,如果羊足够强壮的话,如果羊角足够锋利的话,把狼顶一个开膛破肚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再给羊的嘴里安上两颗獠牙,让吃草的羊变成吃肉的羊,说不定羊心中最美味的东西就不是什么青青野草了,而是狼肉。 在任何时候任何地域,一个国家的强大可以保证一方之地的百姓安稳。若是一个民族强大,可以保证的是当他们不想被人欺负的时候绝对没人敢欺负他们,当他们想欺负别人的时候绝对没人敢不让他们欺负。 刘凌是个恶人论者,他坚持认为如果一个人足够凶恶的话,说不定会度化了佛祖蓄了头发留起胡须,叼着烟带着墨镜挨着个的调戏神仙姐姐妹妹,然后跟满天神佛收保护费。他所说的恶人其实并不是如上述文字那般的狭义,在他看来,所谓的恶人,对待家人要宽容要和蔼,但不能有人违背他的命令,如果有不管是兄弟还是姐妹都要拉过来打一顿屁股。而对外人,要够狠。不服从,打,再不服从,杀。一直杀到提起恶人的名字,家里人会心存敬畏,家外的人会全身颤抖连头都不敢抬。 刘凌是个自私的人,是他的就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对待亲人朋友兄弟姐妹,他宽容慈悲。他不去欺负人的时候是他懒了,他想欺负人的时候谁也别想跑。 这或许是刘凌上一世的时候久病在床后产生的一种有些变态的心理吧,他渴望站起来,渴望走出去,渴望成为强者,他要让所有的敌人匍匐在他的脚下颤栗。 当他真正的放开手脚没有束缚之后,这种思想开始主导他。也许从根本上来说,他还是一个懒惰的只想着和自己的家人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的俗人。但,当他意识到要想过上那种理想生活必须把所有阻碍他的人都杀死的时候,他不会介意也不会犹豫拿起屠刀杀一个天下太平出来。 圣人说以暴制暴是不对的,要以仁心待天下才能长治久安。刘凌说我不是圣人,等我把该杀的都杀光之后,等后世的人站在被血滋养的肥沃土地上悠闲生活的时候,再去做什么仁心待天下的事情吧。 只是,谁有能肯定,他那颗大杀之心后面没有露出来的是不是大仁之心? 以杀为仁,大杀四方是不是大仁四方? 当东方的天空终于泛出一点白的时候,刘凌身边那十几个箭壶也空了。他捏着最后一支破甲锥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的城墙上大口喘气好像一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妖孽一样的朱三七笑了笑,然后居然还有心情数一数朱三七身上有几道伤口。可是当他数到十七的时候发现已经开始撤下去休整的契丹人中居然还有一个人在城墙上站着,用迷茫和惶恐的眼睛看着朝着他围过去的汉人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将那最后一支破甲锥射了出去将那个契丹士兵射穿了咽喉,那人身子往后一翻从城墙上跌了下去。 看着空荡荡的箭壶,刘凌有些郁闷的发现自己忘记刚才数到几了。于是,他往前凑了凑,继续数朱三七身上的伤口。 “你还真是个坚强的人。” 刘凌忍不住赞叹道:“十三处刀伤,六处箭伤,还有四处应该是被狼牙棒砸出来的伤口吧?受了这么多伤,流了这么多血,你怎么还没有昏迷过去?” 朱三七挣扎着挪动了一下身子让子躺的更舒服一些,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出气太长引发了咳嗽,咳嗽又扯动了伤口,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惨白了,嘴角有一线血丝缓缓的溢了出来。 “我该怎么回答?” 朱三七想了想说道:“我不敢昏迷吧……若是我昏迷了,以汉王现在的状况可是找顾不了我的。万一汉王见属下昏迷了误以为我死了弃我而去,那岂不是太冤枉了些?” 刘凌揉了揉已经麻木的右臂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若是昏迷了就不能保护汉王殿下的安危了。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吝啬着不肯拍个马屁来让我听听?你现在软的好像一滩泥一样,若是奉承的好了说不定我会考虑不换地方不把你丢在这里。” 朱三七笑了笑道:“若是王爷舍得早就走了,不放弃这三个字,是王爷教导士兵们的话,王爷又怎么会忘记?就算属下现在真的是一滩泥,也是王爷的烂泥。” 刘凌白了他一眼道:“后面这句不折不扣是句马匹。” 朱三七想笑却不敢大声笑,胸口里的疼痛让他有些承受不住。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朱三七转头看着刘凌叫道:“王爷?” “嗯?” “属下……坚持不住了,还是先晕了吧。” “啊?” 刘凌再去看朱三七的时候,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真的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一夜的鏖战,守城的汉军损失已经超过半数了,第二梯队的汉军已经破晓前就已经登上城墙接替第一梯队的兄弟们防御。而第一梯队万余名士兵现在还活着的,不超过三百人。朱三七身上的伤很多,但绝对没有他杀的人多。他能坚持到契丹人退下去才昏迷过去,这似乎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刘凌看着昏迷了过去的朱三七,看着朱三七身上还在淌血的伤口,示意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亲兵将朱三七抬下去救治,看着朱三七惨白的脸还有眉头上深深的担忧,刘凌笑了笑说道:“你先去睡,等你醒了的时候,天就真的亮了。” 天亮了,狂攻了一夜损失了三万多人的契丹军队开始缓缓的退下去,他们就算在冷血无情但终究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饿着肚子攻了一夜,他们已经尽了力。契丹人回家吃饭去了,汉军还在城墙上保持着警惕。他们也要吃饭,但他们不能离开这里回家去吃饭。但是他们的家里人来送饭了,带着家的味道的热热的饭菜。 赵州城里的百姓自发的阻止起来给城墙上的守军送饭,所谓的饭菜其实简单至极。城里的大户献出所有的面粉,就是普通百姓也献出了最后的存粮,挽起袖口眼里含着泪水的女人们蒸出一锅一锅的白白的馒头,用心揉面,以泪代水,雪白柔软的馒头却没有泪水的苦涩,而是甜的,很甜很甜。 女人们,老人们,孩子们,所有人都自发的动作起来,他们用车子推着,用篮子,用衣服包着,将馒头和咸菜送到了城墙上。然后亲手将热气腾腾的馒头交到亲人们的手里,她们看着那些手里紧握着兵器的憔悴疲倦的士兵兄弟的时候,看着他们接过馒头时留在馒头上黑黑的指印,她们的心都碎了。在士兵们吃饭的时候,无论男女,百姓们自发的开始整理城墙上的尸体,将她们心目中兄弟的尸体背下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他们的脸擦干净。 不知不觉中,城墙下的平地上,已经躺满了刚刚逝去的年轻的男人们。在昨夜之前,他们都是那样的青春飞扬,一条条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在黎明来临的时候走到了尽头。如果他们不死,会不会每个人都有一个精彩的人生?可是他们都死了,所以他们的后世之人,必将有一个精彩的人生。 一个才到大人腰际的小女孩牵着母亲的衣角,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白白的馒头递给刘凌:“阿伯,吃饭吧。” 这小女孩也就五岁左右,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干净而明亮。 “谢谢你。” 刘凌接过馒头,笑着对小女孩说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刘凌从怀里摸出一小袋糖果递给小女孩说道:“阿伯送你糖果吃,告诉阿伯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先是看了母亲一眼,得到许可后接过来糖果欢喜的说道:“我叫永平。” 她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说,我要永远平平安安的。” 刘凌咬了一口馒头问:“那你爹爹呢?” 小女孩用葱段一样漂亮柔嫩的手指着城墙下平地上那无数的尸体用清脆的童音说道:“在那里呢,娘亲说,爹爹累了,阿叔阿伯们也累了,他们都在那里睡觉呢。娘亲说不要吵醒了爹爹,让爹爹好好睡觉。” 刘凌怔住,抬起头看向小女孩的母亲,他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一张坚强的脸。 刘凌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喃喃的说道:“有阿伯在,你会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一辈子。” 第四百六十一章 开饭了 如果有人说,战死的人是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而献出生命的,这样说明的话或许会让那些死去的人显得无比伟大。但刘凌知道,死去的人,其实,或许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好好的活下去才拿起武器的。他们也许没有赞美中那么伟大而无私,但他们都是真真正正的男人,是宁死不屈的爷们! 刘凌看到很多士兵都舍不得将乡亲们送上来的馒头吃光,他们每个人都留下来一个或是半个馒头用撕下来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包了放进怀里,似乎那馒头上的温度能暖了他们的心一样。他们的动作很小心,脸上带着笑,看上去是那么满足。 “为什么不吃了?舍不得?” 刘凌问其中一个士兵,那士兵有些憨厚的笑了笑道:“不是舍不得……也算舍不得吧。大家说好了,留下一个馒头在黄泉路上再吃,这样吃饱了就不会去喝那碗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大家就不会忘了彼此,等下辈子如果还投胎做人,我们都还认识,还做兄弟。” 留着馒头,黄泉路上一起吃。 刘凌心中一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士兵问道:“怕死吗?” 年轻的战士点了点头道:“怕!怎么会不怕死呢,我才十六,怕死!”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怀里的馒头上轻轻的拍了拍:“不过现在不怕了,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孤单的。大家说好了一起上路,还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狼崽子垫背。王爷说过,我们是汉军,我们不会害怕胆怯,因为我们的敌人在看到飘扬的大汉战旗的时候,他们才会怕。” 这个年轻的战士不认识刘凌,他不知道,坐在他面前轮椅上那个身上血迹斑斑两只手还在微微颤抖的老兵,就是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大汉之王。刘凌的手在颤抖,无论是谁一口气射光了十几个箭壶的箭都会这样吧。年轻的士兵看到刘凌的手指被弓弦弹出来的口子还在流血,蹲下来撕下一条衣服帮刘凌将手指抱起来:“你好厉害!” 年轻的士兵指着刘凌身边空了的箭壶说道:“如果是我,绝对不可能射出这么多箭。” 刘凌笑了笑说道:“你也很厉害。” 刘凌指了指年轻士兵放在一边的横刀,那横刀上崩出了好几个豁口。横刀上还有没擦去的血迹,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带血的横刀闪烁出一种淡淡光芒,那光芒不冷,不妖异,看起来就好像最纯洁的珍珠的光彩一样。 听到刘凌的夸奖,年轻的士兵没有笑神色反而变得有些黯然:“开始的时候很怕,不敢拔刀,不敢杀人。伍长说你就把那些契丹人当成来祸害百姓祸害庄稼的畜生,不杀了他们遭殃的就是自家的兄弟姐妹。伍长一边说一边教我杀人,我不敢动手他还踹了我一脚,他骂我。伍长抓了个契丹人按住手脚让我砍了他,我很怕,但我终于还是杀了那契丹人。” 他抹了把流出来的眼泪笑了笑道:“现在,我学会杀人了,该那些狼崽子们哭了。” “你的伍长……是个好兵。” 刘凌说道。 年轻的士兵昂起头挺起胸:“我们伍长是个好兵,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他死了,在我杀了第一个契丹人的时候,在他看着我笑的时候,他后面的契丹人砍掉了伍长的脑袋。” 年轻的士兵帮刘凌包扎好手指之后拿起地上的横刀站起来:“这是我们伍长的刀。” “我要用这把刀杀那些契丹人给伍长看,让伍长看到,他会看到!” 刘凌嗯了一声庄重的回答:“他会看到!” 年轻的士兵走了,在他应该防御的地方站住,看着城墙外又在集结的契丹人,他的腰板挺的笔直,刘凌能看到,那少年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刘凌相信他握着的不是恐惧和畏缩,而是仇恨和勇气。 刘凌看了看手里还剩下的半个馒头,笑了笑,放进怀里。 “再去拿些箭来。” 刘凌吩咐道。 亲兵转身跑去取箭,胜屠野狐这个时候大步的走了过来,他弯腰行礼,坚毅的脸上也有难以隐藏的对刘凌的担心。 “不用劝我,如果到了非逃不可的时候,我不会还坐在这里等死。” 刘凌将胜屠野狐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 胜屠野狐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件事……修罗营的骑兵们,想上城墙!” 刘凌愣了一下,随即坚定的摆了摆手道:“不行!” “步兵……坚持不了一天了!” 胜屠野狐咬着牙说道。 刘凌斩钉截铁道:“不行!修罗营的四千重骑的任务不是上城墙守城,他们有他们该做的事!” 胜屠野狐咬了咬牙说道:“属下请求自己上城!” “不准!” 刘凌看着胜屠野狐失望的脸色说道:“告诉你手下的骑兵,让他们把杀人的家伙都擦亮了,不让他们上城是因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你……忍忍吧,我保证今天你们会上阵杀敌。” 胜屠野狐知道自己就算是跪下来求王爷也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他是一个最纯粹的军人,所以他选择了接受命令。站直了身子,胜屠野狐给刘凌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然后转身就走。看着胜屠野狐高大的背影,刘凌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憋屈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滔天的战意。胜屠野狐是个纯粹的军人,所以他忍的很难受但依然在忍着。 赵大等胜屠野狐走了之后才过来,见刘凌没有事他脸上的凝重也淡了几分:“最多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契丹人的攻势就又来了。王爷……火药虽然带来的不多,但如果早点用的话是不是能减少一些伤亡?” 刘凌摇了摇头:“火药包只有几十个,都扔下去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契丹人不可能被几十个火药包吓得不敢再攻,还是留着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吧。” “那么……属下请求王爷下城去休息一会儿。” 刘凌笑了笑说道:“赵大,有件事你没搞明白。如果守住了,我在城上也是安全的。如果守不住,我在城下难道就安全了?放心,你是知道的,汉王殿下也是一个怕死的人,而且汉王殿下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做到,所以他不能死,也绝不会死。” 刘凌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汉王殿下说,你可以站在我身边。” 他顿了一下笑了笑道:“我已经累趴下一个朱三七,射空了十几个箭壶,契丹人想杀我想的牙根疼。朱三七比我还累,因为他要给我当肉盾。朱三七已经站不起来了,刚巧你来了。” 赵大苦笑着问道:“朱三七昏迷的时候身上有多少道伤口?”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就知道你这样怕死怕疼的人一定会问这个问题,所以我特意数了数。一共二十三处伤,十三处刀伤,六处箭伤,还有四处被狼牙棒砸出来的伤。” 赵大将横刀放在自己身边,挨着刘凌坐下来说道:“朱三七是个王八蛋……干嘛坚持那么久!他是新跟着王爷的,都能挨上二十三刀箭才倒下去。我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若是不坚持个四十六处伤再倒下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刘凌笑了笑说道:“你若是真受了四十六处伤,别说面子,里子都保不住了。” 两个人正抓紧难得的休息时间说笑着,瞭望的士兵从不远处吼道:“戒备!契丹人来了!”一声一声的戒备开始在城墙上传递,或坐着,或躺着休息的汉军士兵们纷纷站起来,拿起自己的武器看向城外。视线的远处,饱餐了战饭的契丹人已经集结完毕,看着又一次扑过来的几万大军,每一个汉军士兵的脸上都有一种淡淡的却令人震撼的决死之情。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穿破了云霄,让沉浸在压抑之中的汉军士兵们为之一振。 “开饭喽!”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来吧,开饭了! 刘凌低下头看着被那个年轻士兵包扎过的手指,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想起之前那个小女孩,还有留着泪的母亲,刘凌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的亲兵又抱来十几个箭壶,几百支箭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着品尝匈奴血的时刻。 黑压压的契丹人疯了一般的涌过来,他们得到了许诺,只要攻破赵州活捉了汉王刘凌,他们就能提前结束这场让人恨让人怨的该死的战争。虽然已经死了很多同伴,但是他们不会退缩。就如同城墙上的汉军守兵一样,因为他们也看到了希望。士兵们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但他们不是为了战争而活着。谁都不想死,而在战场上想要活下去往往就得拼命。 赵州城墙上装备不多的重弩开始调转,瞄准了契丹人推着的攻城锤。昨夜,契丹人的攻城锤被汉军用重弩摧毁了。这架攻城锤应该是临时赶制出来的,用了一根三人合抱粗的巨木。赵州的城门没有堵死,因为城里的守军知道援军肯定会来。刘茂之前盼来了刘凌,而刘凌现在在等茂元。仅有的几架连发火弩车就在城门后面,一旦契丹人如果再次撞开城门的话,就要靠着火弩车将契丹人压制回去。 三米多长大腿粗细的重弩呼啸着射了出去,没有能一击命中契丹人的攻城锤。但是威力巨大的重弩穿死了十几个人之后在地上拉出一道浅浅的沟壑才停了下来,完成了飞行的使命。第一次试射之后,城墙上残余的几架重弩开始调整角度。然后,四支重弩几乎同时射了出去,狠狠的轰响攻城锤。 守护攻城锤的契丹人顶着巨盾,硬生生的拦住了两支射正的重弩。但付出的代价是惨烈的,巨盾碎裂后十几个盾手被射死。重弩重新装填的时间很长,借着这个时机推车的契丹武士发力往前猛冲。 沉重的攻城锤在地上压出深深的的轨迹,被压出的沟里,缓缓的,有血流过来,将那车辙逐渐的灌满。 第四百六十二章 等待 随着重弩的打击,护着攻城锤的契丹武士损失惨重。才向前推进了一百多米就已经有近百名契丹武士死亡,每前进一米,就会死去一名士兵。如果说这样的损失已经算得上惨重的话,那当攻城锤进入城上弓箭手的射击范围之后,契丹人死亡的速度立刻加快了几倍惨烈了几倍! 城破则人亡,如果让攻城锤靠近城下的话已经脆弱不堪的城门挡不住几次撞击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契丹人的底线,所以不管是羽箭还是重弩都跟不要钱似的泼了出去。其实昨夜能一举摧毁了契丹人的攻城锤,还是因为黑夜中契丹人没有看准方向,等到了城前不远处又改变方向将侧翼露了出来,操作重弩的汉军士兵抓住时机连续轰中了五次,终于将攻城锤打了下来。 而这次,契丹人显然加强了对攻城锤的保护。攻城锤的前方是厚厚的巨盾,而远距离发射的重弩又不能特别精准的将攻城锤打下来。所以,虽然消耗了大量的士兵,但攻城锤还是缓缓的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城门楼上的汉军弓箭手将羽箭暴雨一般射了出去,密集的羽箭甚至在半空中互相撞击掉落了不少。推着攻城锤的契丹武士死了一批又一批,从进入射程之后的两百米距离内,攻城锤一路上推过来最少有六七百名契丹武士被射死。 刘茂看着逐渐接近的攻城锤恼火的喊道:“重弩调转射那些云梯,攻城锤已经到了城前,等再往前靠就用石头和滚木砸!” 士兵们立刻执行命令,因为角度的问题,重弩已经对攻城锤构不成威胁了。而那些蚂蚁抬着树叶一样扛着云梯的契丹人变成了重弩的下一个目标,一支一支的重弩射出去,将一架一架云梯轰的粉碎。只是城墙上还残存的重弩只有那么几架了,而抬着云梯杀过来的契丹人却是不计其数的。 到了射程之后,契丹人的弓箭手还是还击。虽然汉军居高临下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但是探出身子来站在高处的他们,也更容易被瞄准。契丹人的射术很强,即便是在奔腾的骏马上依然能射中目标。如今他们结阵开弓压制城墙上的汉军弓箭手,在人数的巨大差距下,契丹人开始占据了上风。 城墙上的汉军弓箭手被压的抬不起头来,密集的狼牙箭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嗖嗖的飞过去。有人咬着牙站起来朝着外面射出去一箭,但是几乎就在同时,他的身体声立刻就被四五支狼牙箭射中。士兵的身体被狼牙箭撞击着往后退了几步,随即缓缓的栽倒了下去。他的位置立刻就被袍泽填补,在垛口中一边隐藏一边射击。 城外的尸体已经堆积的很高了,契丹人擦着同伴的尸体将云梯架了起来。城墙上的守军用挠钩奋力的将云梯推开,露出身形的守军又被契丹人的弓箭手射死。每一秒都有不少人死去,这一刻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看着契丹人已经冲到了城下,汉军士兵们开始往城下投掷石头和滚木,还有上一次攻击契丹人留在城墙上的尸体。 一名汉军士兵举起一块石头想要砸下去,才把石头举过头顶,一支狼牙箭精准的射在他的左胸上,羽箭射进了心房,将还在跳动着的心脏射出了一个洞。举着石头的汉军士兵咬着牙奋力将石头砸了下去,那块石头重重的砸在一名契丹士兵的脑袋上,瞬间就将那士兵的头颅砸了个粉碎。失去了力气的汉军士兵从城上跌落下来,他掉在契丹人的尸体堆上滚了下来,立刻就有十几个契丹武士围上去疯了一般的用弯刀猛砍,只是那么一会儿,汉军士兵已经变成了一滩看不出人形的肉泥。 有契丹士兵刚刚爬上云梯,一抬头,正好看见两个汉军士兵抬着一锅沸油迎头泼了下来。滚烫的油直接泼在了他的身上,立刻将他的眼睛烫瞎了。他嗷嗷的叫着从云梯上掉了下来,与他相熟的同伴试图将他拉起来,但是拉着他的手臂才一用力就将一层肉皮扯了下来,鲜红鲜红的肉让人看了想要呕吐。他在地上哀嚎着打滚,滚动中他的头发几乎全都脱落了下来,连着头发的头皮也被烫的翻卷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在自己的脸上搓着,想把脸上的油擦去,他的手指在脸上搓过,一层肉皮随即被搓了起来,其中还有他的眼皮。一名百夫长不忍心再看他承受痛苦,一刀将他的头颅斩了下来。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还在翻滚着,诡异的让人恐惧。 终于有人登上上了城墙,但是很快他又被砍成两截掉了下来。在第一架云梯搭靠在城墙上的时候,契丹人的攻城锤也终于艰难的到了城门之外。城门楼上的汉军士兵开始疯狂的将石头砸下去,两个人抬着一根沉重的滚木砸下去之后将站在最前面的契丹人砸死了一排,被滚木砸中的尸体看起来很扁很血腥。巨大的压力在突然间到来的时候,承受不住压力的身体开始爆裂。肠子从肛门中挤了出去,而内脏则从嘴里吐了出来。 推着攻城锤的士兵立刻就死伤了大半,立刻就有更多的士兵补充了过来。冒着契丹人的羽箭压制,汉军的弓箭手拼命将羽箭射向推车的契丹士兵。就在城门下,契丹人的尸体和从城上掉下来的汉军尸体,几乎将城门堵住了。 刘茂不停的在城墙上来回走动着指挥士兵作战,刚命令两名士兵将一锅粪汁泼下去,一直流箭噗的一声射在他的心口上。 刘茂不是没有想到过今天也许会战死,但是他没有想到死亡来的这么简单这么突兀。他缓缓的低下头看了看胸口上插着的羽箭,感受着羽箭刺破心脏的痛楚和冰凉。艰难的转过身子,刘茂看向汉王所在的位置。虽然汉王并没有看到他,但是刘茂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身子往后一仰,大汉虎亭侯刘茂就这么轻易的被一支流箭射中心脏而死。 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最后看到的东西,是飘荡在他头顶上空中的残缺不全的火红色大汉战旗,看着那战旗,刘茂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几乎没有人发现刘茂战死了,他的亲兵在昨夜就已经全部战死。他死的那么壮烈却有无声无息,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是否带着遗憾,还是一种解脱? 就在攻城锤撞击上城门的那一刻,刘凌终于下令将为数不多的火药包丢下去十几个。以杀人为主的火药包并不像现代的炸药包那样能轰开巨石,但其威力依然不可小觑。挂着攻城锤的铁链被炸断,沉重的巨木轰然落地,砸死了十几个契丹士兵。而在攻城锤附近的数百名契丹士兵则或是被炸死,或是被激荡乱飞的铁钉钉死。 残破不堪的城门被炸的摇晃了起来竟然倔强的坚持着没有倒下,而在城门内奋力推着城门的汉军士兵则被震的耳鼻流血。 终于,人数上的巨大优势让契丹人占据了上风,越来越多的契丹士兵登上了城墙。已经没有了预备队,城墙上的守军开始与契丹人展开血腥惨烈的肉搏。一群契丹人占据了一小块城墙后结阵防御,保护着他们身后的云梯不被推到一遍更多的同伴杀上来。七八个汉军弓箭手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点了点头,他们丢掉手里的硬弓,手拉着手朝着那群契丹人冲了过去。当契丹人的弯刀砍在他们肩膀上的时候,砍在头顶的时候,他们咬着牙承受着,然后奋力的将契丹人往城墙下挤。终于,登上城墙的十几个契丹武士硬生生的被他们从城墙上推了下去,而他们则收不住脚步跟着敌人一起从城头跌落。 离妖那颜冷冷的看着战局,然后抬起手猛地往下一压。又是两个万人队脱离了队伍,朝着城墙冲了过去。离妖那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就算将他麾下的士兵全部拼光他也在所不惜!步兵早已经死绝了,正在攻城的都是放弃了战马的骑兵。无主的战马跑的到处都是,却没有一个契丹人有心情去将战马拉回来。 惨烈的大战从清晨持续到了中午,城墙上还能战斗的汉军士兵已经越来越少了。从契丹人开始登城开始,汉军士兵就逐渐的失去了向城外射箭的机会。他们不得不将全部的精力用来应付已经上了城的契丹人,可是这样一来,爬上城墙的契丹人越来越多了。 刘凌身边的箭壶已经空了一半,他就好像一个不知道疲倦的机器人一样机械的做着射箭的动作。他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但他依然没有停下来。守在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人了,而赵大身上已经挨了四刀。 胜屠野狐登城三次,请求上城都被刘凌拒绝。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当看到远处离妖那颜的帅旗开始往前移动的时候,刘凌的眼神猛然间变得凌厉! “修罗营!出城!” 因为城墙上的汉军已经无力在射箭,渐渐心急的离妖那颜见没有了什么危险,带着麾下的将军们开始朝着城墙的方向接近。已经一日一夜了,如果傍晚前再攻不下赵州城,他就必须承受损失数万人马而没有任何功劳就狼狈而逃的结局。所以,看起来还算平静的离妖那颜,他的心已经很急了。 刘凌在等,等的就是离妖那颜靠近! “胜屠野狐!给我杀了离妖那颜!” 刘凌转身对城下吼道。 憋足了劲儿的修罗营骑兵轰然喊了一声,在城门被拉开的那一刻,如同一群疯了的猛虎,在胜屠野狐这头虎王的带领下直扑离妖那颜!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三十步 城门大开! 赵州的城门第三次在契丹人的面前开了,前两次是他们攻破的,而这一次,是城里的守军自己打开的。所以城门外疯狂的契丹人忽然傻了一下,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门会开了。他们之前奋力的想用攻城锤去撞开城门,守城的汉军奋力的阻止他们。现在攻城锤终于被汉军炸毁了,可是汉军却也将城门打开了。 这是为什么? 之前汉军奋力的守护城门,是不想让外面的人进来。而现在门开了,是因为城里的人要出去。这是一句废话,但毫无疑问就是这么简单。破损不堪的门开了,已经快憋疯了的修罗营重骑从城门洞里纵马而出! 呼! 一声叱咤! 高大雄武的血骑载着霸道冷酷的骑兵从城门里呼啸而出,堵在城门口的契丹人被当先杀出的重骑当场撞飞了出去。从城门的侧面看的话,就会看到一排整齐的马槊先从城门里一闪而出,然后就是那披挂着黑色全甲的血马和一身重甲的威武骑兵。呼的一下子,第一排骑兵杀出,将契丹步兵撞的七零八落。紧跟着,一排一排的修罗重骑黑色闪电一样不断的从城门里劈了出来。 毫无防备的步兵如何能抵挡蓄势已久的重骑兵?修罗重骑只需纵马向前,甚至不需要跳动长槊就能将那些契丹步兵撞飞踩死。重骑兵最恐怖的战术之一就是践踏,全副链子甲披挂的战马再加上一身重甲的骑士,加在一起千斤有余,踩在人身上会是怎样的一种粉身碎骨? 胜屠野狐一马当先,将长槊往前一指。 他身后的重骑开始提速,跟在胜屠野狐的马后朝着那一面飘荡着的契丹帅旗杀了过去。胜屠野狐拉下面甲,然后双手持槊向前,只靠双腿来控制着战马的方向和速度。他的双臂稳定而有力,斜下的槊锋在阳光下闪烁着摄魂的光彩。 四尺长的槊锋猛地刺入一名契丹士兵的胸膛,精工制作的马槊在阻力的作用下展现出优秀的任性。槊杆弯曲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然后猛地一弹!挂在槊锋的尸体被弹飞,还没有落地时已经气绝。一个凄厉的血洞出现在他的左胸上,从血洞往里看能看到已经碎了的停止跳动的心脏。 胜屠野狐再次放下长槊,看似轻如浮云飘过的一抹,一名契丹士兵的咽喉就被锋利的槊锋割断。断了气管也断了动脉的契丹士兵下意识的用手捂着脖子,血从他的指缝中不断的涌出来,热乎乎的鲜血冒着泡,很快就涂满了他的全身上下。胜屠野狐横扫长槊,拦在他战马前面的三名契丹士兵几乎同时被切开了咽喉,正前面的那人随即被高大雄健的战马撞飞。以胜屠野狐为锋,修罗营骑兵呈锥形冲击阵型狠狠的扎进漫无边际的契丹步兵当中。 就好像锋利的匕首切开一块布匹一样,无人可挡的修罗营重骑将契丹人狠狠的撕开了一条口子。随着后面的修罗营骑兵阵型越来越宽,契丹人被撕开的口子也越来越大!而那个尖刀所指的方向,笔直的对着离妖那颜! 锥形攻击阵型,对处在最前面的锋头之人要求极高,这个人必须武艺超群而且有过人的御马之术。他要无畏无私一往无前,无论前面阻拦着队伍的是什么他都要将其狠狠的撕碎撞开。毫无疑问,胜屠野狐胜任这个位置。以他为锋的阵型势如破竹的切入契丹人的军阵中,而锥形阵两侧的修罗营重骑兵将马槊往侧面平伸,锥形的两侧锋利无匹,无人能靠近! 胜屠野狐身后的两名修罗营骑兵的任务就是保护主将的安危,他们手里没有长槊,每人持一面骑士盾一柄横刀。他们的骑士盾是为了给胜屠野狐挡箭,他们的横刀则将要格挡开攻向胜屠野狐的武器。他们是防御力最强的重骑兵,普通的羽箭根本就破不开他们铠甲的防御。长枪兵是骑兵的克星,但契丹人不喜欢用长枪。他们喜欢用弯刀,而弯刀对重甲骑兵的伤害力实在太弱了。面对修罗重骑的长槊,他们根本就无法靠近! 重骑提速之后,更加无人可挡! 距离那一面军旗已经越来越近了,银色面甲下,胜屠野狐的眼神越来越冷。 离妖那颜坐在战马上,看着骤然间从城内冲出来的重骑皱了下眉头,然后他忽然笑了笑。 重骑已经出来了,刘凌已经再也没有什么依仗了。这就是刘凌的底牌,重骑之后,刘凌已经无兵可用!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 离妖那颜的肩膀受了重伤,他已经拉不开他那张巨大的牛角弓。这个距离,即便是身穿重甲的骑兵,他也有把握一箭穿死一人。但是今天,他根本就没有带着那一张牛角弓上阵。他的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里拿着一面小小的令旗。牛角弓能在两百步外轻易杀人,令旗呢?令旗也能杀人! 眼看着汉军重骑势如破竹的杀过来,一路冲过杀人无数。离妖那颜的笑意越来越浓了,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惊讶和慌张。那笑容里,是一股极其强烈的自信!刘凌在等他靠近城池,他何尝不是在等那支重骑杀出来?当日十几万大军围困之下,刘凌就是靠着那支重骑杀出重围的,离妖那颜又怎么会忘记?刘凌在等他来,他就来了。太早的来,他无法靠的太近。太晚的来,他怕刘凌靠着重骑突围逃走。 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他就不信刘凌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重骑一出,刘凌以为杀了自己就胜券在握?离妖那颜笑了笑,让你的重骑陷入泥潭,你还能怎么样呢? 他缓缓的抬起自己的左手,将令旗往前一指。 猛然间,从离妖那颜的身后杀出无数的契丹步兵!没错,依然是步兵而不是契丹狼骑!这些契丹步兵蜂拥而出,每个人手里都紧紧的握着一支……长矛!是的,契丹人不喜欢用长枪长矛这类的长兵器,他们管用弯刀。但是这并不代表契丹人不知道长矛对骑兵的杀伤力,只需要将木棍一头削尖了就能成为杀人的利器,杀骑兵杀战马的利器,离妖那颜何乐而不为? 上万名手持制作简易的足有四米长的长矛,如同一片丛林般将修罗重骑挡在了外面。就好像突然出现了一堵长满了锋利尖刺的城墙,即便是修罗营重骑如果一头撞上去的话只怕也会损失惨重!没错,木头捅不穿重骑兵的铠甲。但只要将重骑兵从马背上捅下来,落了地的笨拙的重骑兵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为了对付了修罗营的重骑兵,离妖那颜可是准备了有一段时间了。 胜屠野狐眼看着就要撞上那长了刺的城墙,他猛地一拉缰绳,那匹散发着血腥味的血骑猛地人立而起。立马持槊,胜屠野狐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六七名契丹士兵同时冲上来,用手里的长矛往胜屠野狐和血骑的身上胡乱的捅去。胜屠野狐立马猛地一拉,那血骑通了灵性一般以后腿为支点,竟然立着转了半个圆! 正面着契丹长矛阵的胜屠野狐变成背对敌人,而他的血骑则猛地用两条后腿往后弹去。两名契丹士兵被血骑强有力的后腿狠狠的踢中,然后两个人的身体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后面倒飞出去。向后飞着的身体撞在同伴的长矛上然后被洞穿,本来就被血骑踢断了胸骨的契丹士兵又被长矛穿透。血骑踢飞了两个人之后,接着战马的动作胜屠野狐在马上骤然转身,长槊横扫千军而出! 一片血花炸起,六七名冲上来的契丹士兵被胜屠野狐一槊扫死。锋利的槊锋将一名契丹武士的脑袋从鼻子的位置切开,上半个脑袋飞上了半空。没有了半边脑袋,只剩下鼻子和嘴巴的契丹士兵往前扑倒,白色的脑浆好像一碗洒了的豆腐脑一样掉在地上。 训练有素的修罗营重骑被挡住之后整齐的停了下来,胜屠野狐用长槊往两边点了一下。呼的一声,修罗营重骑忽然往两边一分。分作两队的修罗营重骑左右包抄,目标依然直指离妖那颜! 离妖那颜赞赏的看了一眼那个指挥的重骑兵将领,然后将手里的令旗一摆。数不清手持长矛的契丹士兵也跟着变换了阵型,形成一个防御圆阵将离妖那颜护卫在中央。重骑兵无论怎么跑怎么变方向,圆阵都是不变的。团成了一个刺猬一样的圆阵,让重骑兵想要去撕咬却无从下口。 离妖那颜将令旗一指,从侧翼又出现了一支长矛兵,呈弯月阵型将修罗营重骑围了起来。随着长矛兵的挤压,重骑兵可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 赵州城头,刘凌看了一眼被围住的修罗营重骑眉头皱了皱随即收回视线。他拉弓,将一名契丹士兵射死。再取箭时,一名契丹士兵突破了他亲兵的防御一刀朝着刘凌的脑袋砍了下来。刘凌无法取箭,侧身,用肩膀扛住了那人的胳膊,这一刀就落了空。刘凌翻手滑出一柄匕首闪电般刺入那契丹士兵的胸膛,匕首来回拧了几下,那契丹士兵扭曲着脸倒了下去。 刘凌没时间去看城外的情况,即便他有时间看也没有办法做什么。 胜屠野狐将面甲推了上去,看着就在七八十步外的离妖那颜。只有这么远了,却寸步难行。 “重骑将军!你练兵不易,这支重骑无论放在何地都是一支雄兵,若是就这么惨死在这里岂不冤枉?只要你投降,我保你为一路都督!” 离妖那颜隔着人群对胜屠野狐喊道。 胜屠野狐看着他,不理不睬。 “将军!难道你忍心看着那么多兄弟惨死?没错,你们很强大,但我可以保证你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虽然我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但你应该相信我是不愿意看着你们活着离开的。只有一个两全的办法,那就是将军你归降我大辽!” 离妖那颜是真的欣赏这支重骑,他真的有些舍不得将这样一支足以改变战局的骑兵灭杀。而且,灭杀这样一支骑兵要付出的代价太大,离妖那颜也是轻易的就能承受那种损失。 胜屠野狐依然不理睬离妖那颜的喊话,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用长槊往前一指道:“向前突击三十步,不计代价!” 聚集在他身后重骑呼的喊了一声,然后再次放下面甲,持槊向前做出了突击的姿势。离妖那颜知道那支重骑兵不可能轻易的投降,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不突围撤离反而依然向前!难道他们都不怕死? 放下面甲的胜屠野狐将长槊平伸,开始缓缓的加速。 不计代价,三十步。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为了那一声雷 三十步之后是什么?还是密密麻麻的手持长矛的契丹士兵。离妖那颜距离胜屠野狐最少在八十步之外,这个厚度,就算是重骑拼尽全力也很难冲过去。面对如林的长矛,战马寸步难行! 但胜屠野狐下令了,不计代价,前进三十步。 所以修罗营骑兵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异议,他们依然沉默着,放平长槊,开始催动战马加速。随着契丹长矛兵的挤压,留给修罗营提速的地方很小很小,沉重的重骑在这样的距离内根本就无法将速度提起来,骑兵若是失去了速度上的优势,再陷入长矛兵的包围中其结果可想而知。可是明知道往前就是死亡,修罗营重骑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们是骄傲的修罗重骑,他们的使命是一往无前。 “修罗!向前,向前!向前!” 胜屠野狐高呼! 这一刻,沉默了很久很久的修罗营骑兵爆发出一声整齐的震天动听的呐喊:“修罗,向前!” 向前!他们是从不退缩的修罗重骑,他们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骑兵,在他们的心里没有退缩这两个字,也从不曾放弃过。汉王的指令的是杀死离妖那颜,他们是执行者,是义无反顾的执行者。他们的前路是一片荆棘,他们前进一步或许就是死亡的深渊,他们依然向前。他们不惧死亡,因为他们就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向前! 战无不胜的修罗营! 胜屠野狐没有冲在最前面,他肩负着重要的使命,所以他还不能死! 一百名呈攻击阵型的修罗重骑踏着缓慢沉重但节奏分明的步伐向前,最前面的骑士挺槊刺死了一名契丹士兵,但是很快就有至少二十支长矛戳打在他的身上和战马的身体上。沉重的战马竟然被几十个契丹士兵同时发力用长矛顶倒!巨大的战马轰然倒下一边,一群契丹人扑上来用长矛疯了一般的乱捅乱刺。即便是披挂了全甲,骑士和战马也无法抵抗如此密集而疯狂的打击。很快,骑士和战马都被刺死。第二个修罗骑士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同伴的死亡一样,接替了同伴的位置继续向前。 五名骑士并排前行,用他们手里的长槊开道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钉着。每前进一步,都会有修罗骑士落马被钻过来的契丹人或是用长矛或是用弯刀杀死。疯狂了的契丹士兵会割下修罗骑士的头颅,然后高举着头颅仰天呐喊。他们的呐喊声凄厉而嚣张,却吓不住修罗骑士们。一个人死去,下一个接替而上。五个人死去,五个人接替而上。 第一梯队冲过去的一百名修罗骑士前进了五步,只前进了五步就全部战死。随着最后一个修罗骑士到底后抽刀砍死了三名契丹士兵后被乱刀分尸,第二梯队一百名修罗骑士已经接替上来。于是,死亡继续循环着。他们杀人,然后被杀。三步,第二梯队的一百名修罗骑士用生命为代价只往前推进了三步。 第三批,一百名骑兵,一样的宽度,一样的无畏无惧。 胜屠野狐的神色依然平静,但是他的心在滴血。那些优秀的骑士,有很多人都是最早他在太原一手训练出来的。几年间,修罗营南征北战从没有遇到过对手。就连虎贲大都护罗旭都不得不承认,在修罗营重骑面前,他的虎贲精甲绝对不是对手。可是今天,正如离妖那颜说的那样,修罗营重骑陷入了泥潭之中。他们就好像踩在沼泽地上,每走一步都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从来没有如此的损失,从来没有这样艰难。 胜屠野狐看着一个又一个修罗骑士战死,看着他麾下的这些真正的战士们即便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契丹人一起走黄泉路。契丹人占据了优势,但他们每杀死一名修罗骑士都要付出三倍,五倍的代价。甚至,杀死一名修罗骑士需要付出十个人的生命才能完成,这样血淋淋的代价大的让人难以接受。契丹人心里都在害怕,害怕汉军这些看起来简直像是野兽一样的骑兵。因为害怕,所以他们必须逼着自己去杀死对方。只有敌人死了,才真的没有威胁了。 赵州城墙上已经变成了惨烈的肉搏战,越来越多的契丹士兵顺着云梯登上了城墙。防御的汉军数量急剧的减少着,而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契丹人却根本就不在乎伤亡一样疯狂的往前杀。 刘凌已经无法射箭了,不是箭壶空了,箭壶就在他脚边,他只要弯腰俯身就能抽出一支破甲锥。但他却没有机会取箭,越来越多的契丹人突破了他亲兵的防御杀到他身前,刘凌已经弃了弓而用刀杀人。他的刀,湛蓝。 他的刀,名字就叫湛蓝。 刘凌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最后剩下的四个亲兵将刘凌护卫住,然后一步不退的站在那里不断地出刀,不断的杀人。已经看不到赵大在什么地方了,也看不到刘茂在什么地方了,城墙上到处都是人,每个人身边都是敌人。 刘凌一刀将一名契丹武士的肚子切开,湛蓝色的刀锋在契丹武士的肚子里转动着,将那些内脏全部绞碎。刀从敌人的肚子里抽出来的时候,血顺着刀锋滑落下去。最奇异的是,他的刀子上竟然不沾血迹。血珠顺着刀锋掉落,没有将湛蓝色的长刀染红。忽然,刘凌看到站在自己左前方的亲兵身子猛然间僵硬了一下,然后一段弯刀从亲兵的后腰位置上次了出来,随即,那弯刀猛地往上一拉。被切开了肚子的亲兵在倒下去之前将横刀也刺入了那契丹武士的心口,两个人抱着倒了下去。 刘凌的心一震,猛然间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一声长啸,刘凌长身而起! 他的刀式骤然而变,大开大合,开山断河一般无人可挡! 瞬间将面前的三名契丹士兵砍翻在地,刘凌忍着后腰上的痛楚一步一步踏出去,每踏出一步,必杀一人! 刀切开了空气,斩断了因果,送入了轮回。 刘凌自从一年多以前见过谢俊那惊采绝艳的刀法之后,见过谢俊那一刀劈碎巨盾斩人为两段的霸气后,他就更加的努力了。那样的刀,上天入地,所向披靡。一对一交战,刘凌自认到现在为止他或许都不是谢俊的对手。但这一年多的时间内,刘凌仔细的回忆谢俊的刀法,然后将其改进。 如果说谢俊的刀法无人可敌,一对一谁也无法抵挡的话。那么刘凌的刀法就完全是为了群战而改进的。他将谢俊大开大合的刀法从针对一个人变成了同时应对很多人,这刀法或许不如谢俊的刀法霸气,但比起谢俊的刀法来更加凌厉狠戾! 谢俊的刀法是制胜的刀法,刘凌的刀法是杀人的刀法。 他虽然受伤,但龙即便受了伤,他依然是龙!又岂是一群小丑魑魅魍魉能抵挡的?一口刀,一腔火,杀人无算! 当刘凌身边最后一个亲兵倒下去的时候,刘凌的刀下已经杀人过百。他的伤口崩裂血不断的流出来,但是他的手却依然稳定的令人心悸! 一名契丹武士挥刀砍向刘凌的后背,忽然,他的胸口上冒出来一个刀尖。契丹士兵回头看了看,就看见一个浑身包裹着绷带的仿似来自地狱的恶鬼。是朱三七,身受二十三处伤的朱三七。 朱三七的身后,是数不清的拿着各种兵器的赵州百姓,男女老幼,杀气腾腾。 “杀啊,杀了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捡起一柄崩出了缺口的横刀,颤巍巍的往前一步一步走去! 无数的百姓,从刘凌的身边向前冲了过去。他们此刻都化身为复仇的修罗,每一个人都是真正的修罗战士。他们用刀砍,用枪刺,用拳头打,用牙齿撕咬着那些契丹人,他们的目光中都是仇恨。是熊熊燃烧的仇恨!那火能焚烧一切,将一切敌人烧成灰烬! 朱三七扶着几近脱力的刘凌,他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露出带血的牙齿嘿嘿笑了笑道:“我又回来了!” 刘凌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城外。 修罗骑士依然在向前,不计生死的向前!短短的半个时辰,已经有上千名修罗骑士死亡。上千人死亡为代价,硬生生的将那不计其数的契丹士兵向后逼退了二十几步! “投枪!” 胜屠野狐大喝一声! 在前面的数百名修罗骑士摘下自己的投枪,不顾射在自己身上的羽箭扬起手臂。随着胜屠野狐的一声令下,数百支投枪狠狠的掷了出去。只是,因为距离超过五十步,投枪根本就刺不到离妖那颜! 超过二百名契丹士兵被投枪刺死,离妖那颜却毫发无损。他看着那些依然没有放弃的汉军重骑,心里从来不曾震撼过。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一个民族的仇恨和杀意,他从不曾想过,那些孱弱的汉人竟然有这样一往无前的勇气。明知道必死,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退缩半步? “向前!” 胜屠野狐挥槊一指。 几百名契丹士兵被投枪刺死,契丹人的阵型变得松懈了一些。借着这个机会修罗骑士们又往前顶了十来步,但立刻就被补充过来的契丹士兵挡住。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修罗骑士忽然从马背上跃了下来,然后抽出横刀狠狠的刺在战马的身上。横刀切不开链甲,但刀尖依然刺伤了战马!血骑经过无数次训练,它们知道主人下达的命令是什么。这一刻,几十匹血骑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几十匹血骑没有了负担,猛地发力往前冲了出去。血骑的冲击力是天下无双的,瞬间就有无数契丹士兵被撞倒然后被血骑狠狠的踩死。几十匹血骑冲出去十几步远后才被蜂拥而上的契丹士兵杀死,但却用这样的牺牲再一次向前顶进了十几步!后面的修罗骑士迅速跟进,奋力的抵抗住契丹士兵的反扑。 三十几步,看着就在三十几步外的离妖那颜,胜屠野狐深深的吸了口气。 “投枪!” 后面跟进的修罗骑士随着他的命令将投枪掷了出去,虽然距离上已经足够了,但随着离妖那颜一声急切的呼喊,守护在他身边的契丹士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他面前!上百名契丹士兵用自己的肉身做盾,硬生生的挡住了那几百支投枪!见离妖那颜遇险,更多的契丹士兵疯狂的扑上来将修罗骑士向后顶。 离妖那颜身边的人不多了,胜屠野狐眼神坚毅,他缓缓的从背后解下来一个铜盆大小的布包,然后找到引线,用火折子将引线点燃。单臂提着那个火药包,猛地一声大吼!他的右臂抡起,随着他一声暴喝那火药包飞出一道抛物线直奔离妖那颜! 轰! 第四百六十五章 你为了什么坚持 火器,是刘凌在这个时代最大的依仗! 轰! 那火药包在半空中滑出一道抛物线,就在离着离妖那颜不远处的半空中炸响!一团耀眼的巨大的火光在空中炸响,如同在半空中盛开了一朵巨大的火莲花。那是杀戮的莲花,是血色的莲花。 离妖那颜看到那个东西朝自己飞来的时候心里猛然间一片空白,整个人怔在那里,恐惧一瞬间蔓延了全身!巨大的轰鸣声后,浓烟中,胜屠野狐看着离妖那颜被炸飞出去几米远狠狠的摔倒在地上。以爆炸为忠心,十几米的范围内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人!就好像一张白纸上滴出了一滴墨,就好像平静的池塘里投入了一枚石子,就好像脚踩在土地上激荡起一圈的灰尘,在那轰鸣之后,世界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战场上的契丹士兵都被吓傻了,他们看到了爆炸,那种长生天发怒一样的轰鸣,然后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大将军被长生天之怒轰飞了出去。 “离妖那颜已死!” 胜屠野狐猛地一举手中长槊:“杀!” 从不喊杀的修罗骑士们骤然爆发出一股震荡天地的气势,他们齐齐的举起长槊高呼:“杀!” 看到那团火光炸起,一刀将一名契丹士兵劈为两段的刘凌哈哈大笑:“离妖那颜已死!杀!” 杀! 杀! 杀! 无论是百姓,还是残存的汉军士兵呐喊着,疯狂的往前冲。他们就好像一群从洪荒时代而来的猛兽,露出了血腥的锋利的獠牙,将一切敢阻拦他们脚步的生灵撕咬成碎片!汉军士兵们,赵州城的百姓们都看到了那一团火,都听到了那一声轰鸣。随着刘凌的一声大喝,他们知道了契丹人的主将已经被修罗骑士诛杀!契丹士兵们也看到了,也听到了,然后他们的心里猛然间升起一股滔天的恐惧。 大将军死了? 大将军死了! 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的契丹士兵开始出现溃乱,低级和中级的指挥官也无法在保持镇定。虽然他们都不相信离妖那颜大将军就这么被一团突兀出现的火烧死了,但心里的恐惧还是不可抑制的蔓延开来。 “是长生天对你们的惩罚!” 刘凌仰天一声高呼! 懂汉语的契丹人立刻被刘凌这一声喊吓的呆若木鸡! 草原上信奉长生天,他们认为打雷是长生天在发怒,认为闪电是长生天降下来的神罚。这是一种坚定的信仰,无数年无数代人都坚定不移的信仰。其实在汉军用火药包炸毁了攻城锤的时候,契丹人已经被那种从天而降的霹雳之火吓住了。但是火药包的数量太少而且只在那一个点炸响,其他地方的契丹人虽然听到了轰鸣看到了火光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刘凌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高喊是契丹人激起了长生天的怒火,然后长生天降下神罚劈死了离妖那颜! 是长生天的惩罚? 是长生天的惩罚!大将军触怒了长生天,被神罚劈死了! 恐惧如同瘟疫一样在契丹士兵中传播着,渐渐的,已经即将占据城墙的契丹士兵们丧失了斗志。他们好像见了鬼一样开始溃逃,甚至有人在慌乱中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十几米高的城墙,跳下去的人就算侥幸不死只怕也会摔断了腿。契丹人开始大规模的溃败,他们顺着云梯又从城墙上爬了下去,然后疯了一样的往大营的方向跑,还有不少契丹士兵原地跪下来不住的叩头,嘴里喃喃的说着请长生天息怒的话。 将乃兵之胆,主将身死,群龙无首,契丹人顿时大乱! 城墙上的契丹武士已经开始溃逃了,外面眼睁睁的看着大将军被火烧死的契丹人更惶恐。溃逃无可抑制,尽管有将军们约束着,但大部分士兵都选择了逃离这里。主将已经死了,他们只能逃离这里。胜屠野狐趁机率领修罗重骑追杀契丹士兵,而已经没了胆魄和勇气的契丹士兵除了把后背交给敌人亡命飞奔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事。他们失去了抵抗的斗志,他们现在只想逃回去。 按照大辽国陛下耶律雄机定下的规矩,若是主将战死的话不但主将的亲兵都要陪葬,下面的中级将军们都要陪葬!所以,离妖那颜被炸飞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契丹人战败的结局。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契丹人,就这么狼狈的败了。他们已经距离胜利触手可及,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攻破赵州城了,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抓住那个汉王刘凌了。可惜,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离妖那颜倒下去了。 城外,数万契丹士兵疯狂的跑回大营内随意抢夺一匹战马就跑,而残存的不足三千修罗营重骑追着数万契丹士兵狂杀。从城墙上和城下退回去的契丹士兵跑在修罗骑士的后面,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对修罗骑士发动攻击。人类就是这样,要鼓舞起他们不畏死的勇气很难。但是当恐惧开始出现的时候,根本就没人可以阻止!慌乱的契丹人不分东南西北的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他们为了抢夺一匹战马甚至自己人之间大打出手。这是草原人的一种特性,当他们士气如虹的时候即便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也敢发动悍不畏死的攻击,但是如果他们认为已经败了的时候就会完全丧失斗志! 在草原上各部落之间的战斗中,人多的一方被人少的一方追杀的事并不少见。 刘凌看着潮水一样退下去的契丹士兵,他靠在城墙垛子上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和血水,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最难熬的一天终于即将过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最终,还是胜利了。虽然胜的极其惨烈,但汉人终究还是站着享受胜利的一方。 他靠着墙缓缓的坐下来,命令士兵们将城墙上来不及逃走跪地投降的契丹人收拢起来押着送到城下去,然后派人传令给胜屠野狐不要追的太远。虽然契丹人已经丧失了斗志,但修罗营已经经不起再大的损失了。六千修罗骑士损失了一大半,剩下的两千余人也是伤痕累累。来之前,刘凌确实没有预料到战斗会如此的艰难,竟然连修罗营重骑都几乎拼光。这样的损失太大了。 胜屠野狐带着两千多修罗重骑追出去三十里后缓缓的退了回来,返回的途中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俘虏了上万契丹士兵!那些逃跑中的契丹人看到汉军骑兵的时候,一部分掉头跑了,一部分竟然就地跪了下来乞求不要杀死自己。被俘的人是汉军数倍,可他们竟然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认命一般被修罗骑士们押着回到赵州,然后与城墙上守军抓住的战俘关在了一起。 赵州大营的校场上,蹲着,跪着将近两万名契丹战俘!而看管这些战俘的,竟然只有五百余名个个带伤的汉军士兵!身上依然干净的契丹士兵低垂着头丧气的聚集在一起,作为战俘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他们都会成为胜利者的奴隶。这是草原人的规矩,历来如此。 当契丹战俘被收拢,简单的布置了一下城防之后,伟大的汉王殿下很不负责任的回到大帐里倒头就睡,连敏慧给他换药都毫无知觉。朱三七拖着伤体到大帐里跟刘凌汇报战果,却发现汉王殿下躺在床榻上正在呼呼大睡。朱三七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将无一处不疼的身子往刘凌身边的草原毛毯上一扔,闭上眼睛顷刻间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日太阳升起,赵大裹得好像木乃伊一样艰难的出现在大帐里,叫醒了刘凌后告诉他,虎亭侯刘茂战死了。 刘凌沉默不语,直到一个时辰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汉军入城,大将军茂元急切的冲进大帐里的时候,刘凌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对茂元说的第一句话是:“都杀了!” 将近两万契丹战俘,一个不留,杀! 没有人劝阻,也没有人认为这样做太过残忍。汉王殿下很少杀俘,而且汉王殿下并不提倡杀死俘虏。但是这一次,没有人觉得杀死已经放弃抵抗的俘虏是错误的。就算是错误的,杀了就杀了! 两万人啊,两万颗头颅堆起来,小山一样高。 “两万,不够!” 刘凌看着那一地的无头尸体,然后将目光抬起看向北方:“激起了我的杀心,不十倍百倍的杀过去,我心如何能安?” 就在此时,从赵州败退的契丹军队在半路上遇到从沧州退军的耶律极大军。双方汇合在一起后朝着幽州退去,仓惶狼狈。耶律极没有经过什么苦战,当陈远山的十八万大军开到沧州,耶律极就果断的下令撤退了。虽然被汉军追在后面打了几仗,但损失并不算太过巨大。 耶律极催马追上一辆马车,低下头看着马车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身上最少被烧伤了一半身体里还残存者十几枚铁钉,钉瞎了一只眼睛的那个曾经最骄傲的契丹军人。耶律极长长的叹了口气,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离妖那颜还有一半的人样,头发,眉毛都被烧光了。一只右眼被钉子打烂,脸上还有几个血洞,他的身体上散发着一股焦臭的味道,看起来就好像一具死尸一样恶心而肮脏。但是耶律极知道离妖那颜并没有死,他却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离妖那颜竟然如此坚强的活着。 曾经英俊的,骄傲的,大辽国最年轻的大将军离妖那颜,躺在马车上挣扎求生。 耶律极叹了口气,也不管离妖那颜是否听得到:“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失去了一切,生不如死吧?” 第四百六十六章 皇帝 晋州。 临时行宫。 “奴婢给陛下报喜了。” 内侍首领太监小六子笑呵呵的对小皇帝刘立躬身道:“刚刚北面的战报送到了,奴婢听侯大人他们议论着说,汉王殿下在赵州沧州一线大捷,击败辽国四十万大军,杀敌破二十万,辽国太子耶律极带残兵狼狈退回幽州,汉王殿下乘胜追击,已经兵围幽州城!” “哦。” 已经十岁的小皇帝刘立平平淡淡的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书。 “陛下好像……不高兴?” 小六子见小皇帝连头都不抬,试探着问了一句。 刘立抬起头看了小六子一眼,随即展现一个明朗的笑容道:“高兴,朕怎么会不高兴呢?皇叔在前线灭了契丹人的威风,朕的天下越来越大了,朕怎么不高兴?朕只是在想……还有什么可封赏皇叔的呢?” 小六子低眉顺眼的说道:“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赏什么就赏什么。” 刘立又哦了一声,忽然开口问小六子道:“要不……朕把这天下都赏给汉王怎么样?” 小六子吓了一跳,躬身道:“陛下!” 刘立哈哈笑了起来,他站起来转了一个圈指着大殿说道:“吓坏了?没事,朕是说笑的。这天下是朕的,是父皇留给朕的,朕会好好的守着,谁也别想抢走!” 他顿了一下说道:“你去问太后吧,看看还有什么可以赏给皇叔的。皇叔劳苦功高,赏赐方面的是全凭太后做主就是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小六子离开,小刘立躬身退了出去。出了大殿的门之后,小六子抬起身子看了小皇帝一眼,冷冷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若不是汉王殿下仁慈,你如今还能做在那把椅子上作威作福?” 他甩了甩袖子,径直往太后苏笺黎的寝宫走去。 等小六子离开之后,小皇帝刘立猛地把桌案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他仰天啊的大叫了一声,然后装若疯癫的将大殿中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跌坐在地上的小皇帝刘立平静下来。他看着碰破了的手背,看着那流出来的鲜红色的血液。低下头,在手背上将自己的血用舌头舔干净。刘立站起来,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摔倒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放回原处。 因为他的孤僻,宫里的内侍和宫女都不敢靠近他的大殿。刘立也不需要那些汉王的人来伺候他,这大殿是他的禁地。 “你也看到了,我那个令人敬仰的皇叔又立了大功劳了。” 刘立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貌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陛下……这确实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呢。”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长袍中的男子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他曲着手指一边算一边说道:“让我算算,大汉已经被契丹人欺负了多少年?这好像是陛下的祖父建立大汉以来,第一次对契丹人用兵而且还取胜了。被契丹人压了几十年的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陛下的父亲在位的时候曾经就有过雄图大志,等大汉强盛之后就一定要正大光明的与契丹人一战。陛下的祖父,可是给契丹人做了十几年的侄皇帝啊。陛下的祖父没有做到,陛下的父亲没有做到,但是陛下做到了。” 黑衣人似笑非笑的说道:“陛下才十岁就有了这样的丰功伟绩,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陛下六岁登基,四年来大汉的疆域扩大了五倍有余,更是一举击败契丹狼骑,这样的功绩,秦皇汉武与陛下相比也是不如的。陛下信任汉王,君臣同心,一同开创大汉伟业,必然会成为千古佳话啊!” “你闭嘴!” 刘立指着那黑衣人吼道:“朕用你,不是让你来讽刺朕的!” 黑衣人摊了摊手说道:“没有啊,我怎么敢讽刺陛下呢?陛下才十岁就已经坐拥中原半壁江山了,汉王也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有汉王这样文治武功天下无双的臣子辅佐着,或许到不了弱冠之年陛下就能称为四海共主呢。” 刘立猛地站起来说道:“如果你再敢说这样的话,朕立刻就叫大内侍卫诛杀了你!” “陛下不敢。” 那黑衣人笑了笑说道:“如果陛下想杀我,几个月前就不会容我在这皇宫里。我跟汉王之间可是有着大仇的,陛下那么果断的就留下我,陛下的心意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几个月前我千里迢迢而来觐见陛下,如今已经过了这么久,难道陛下还不知道还不明白?你杀了我,谁帮你除掉刘凌?” “朕告诉你,朕从来不受威胁!别以为没有你,朕就做不成大事!” 刘立压低声音咆哮道。 黑衣人哈哈大笑起来:“不受威胁?” “陛下说笑了,举我所知,陛下这几年被威胁了可不是一次两次呢。远的不说了,就说这次迁都的时候候申是怎么跟陛下说的?我可是听说,当初陛下不同意迁都,候申大人对陛下是怎么说的?我想想啊,好像是……陛下同意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陛下还不想离开宝座就要听汉王的话。” 黑衣人看着刘立的眼睛说道:“看看,这是威胁吗?” 黑衣人笑道:“候申不过是刘凌的一条狗而已尚且如此嚣张跋扈,我真想不到刘凌在陛下面前会是怎么样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呢。” 刘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你说够了吗?如果你说够了就闭嘴吧,朕该想想该给汉王写什么贺词了。” 黑衣人赞赏的看了刘立一眼说道:“陛下果然非凡,以陛下的年纪能有如此的气魄实属不易。相比于世宗陛下的两位皇子,陛下要强的太多太多了。所以,陛下如今还是皇帝,而那两位小主子现在说不得已经埋身在那一片黄土之下了。陛下请放心,既然我千里迢迢的来报效陛下,就一定会帮陛下将刘凌这个贼逆铲除掉。我与刘凌,不共戴天!” 刘立忽然站起来深深一揖:“有劳先生了。” 黑衣人回了一礼说道:“陛下,稍安勿躁。刘凌如今如日中天,大汉军中皆是其抓牙亲信。如今大汉乃中原第一大国,带甲之士不下百万,但却不能为陛下所用。相比于刘凌来说,陛下的力量太弱小了。若想成就大事,陛下第一件重要事就是做到忍!” 他也不客气,挨着刘立的身边坐下来说道:“忍,一直忍到刘凌自己露出破绽的时候。刘凌一直都在军中将兵权抓的牢牢的,陛下想要拿回兵权几乎是不可能的。唯有另图别计,出奇制胜!” 刘立收拾了一下情绪,庄重的说道:“请先生教朕,朕虽然自幼就经常与刘凌接触,但对他却实在说不上了解。先生与刘凌交手过,必然知道其弱点是什么!”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虽然败给了刘凌,但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想要成就大事,正大光明的去干是很难成功的。一个人如果力量强过自己太多,那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敌人的弱点。只要攥死了这个弱点,再强的敌人也会被击败!” 他顿了一下说道:“本来,刘凌的家人就是他的弱点的。但汉王府的防卫力量太强,陛下手里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且一但刘凌家人有什么事的话,满朝文武都会跟着一块发疯。在那些大臣们眼里,刘凌比起陛下来说可是要重要很多的。” 刘立咬牙切齿的说道:“朕早晚将他们都杀了!” 黑衣人笑了笑道:“树倒猢狲散,只要刘凌死了,那些人根本不足为虑。” 刘立忽然问道:“朕听说刘凌受了伤,要不朕派人赐药给他?” 黑衣人轻蔑的笑了笑道:“陛下……请不要再说蠢话了。陛下派谁去?我知道陛下这几年拉拢了一批死士,但这些人用在暗处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用在明处还有什么作用?” “随便选一个大臣去便是了,难道他还敢怀疑朕不成?” 刘立辩解道。 黑衣人道:“陛下,难道你不觉得儿戏吗?就算药送到刘凌手上,刘凌急会用?就算刘凌傻了,被毒死了。那他的手下人呢?难道陛下就不怕刘凌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发了疯拼一个鱼死网破?甲士入都城,然后血洗皇宫,陛下求的就是这个结果?” 黑衣人道:“若是陛下强而刘凌弱,这赐毒药的手段倒是没什么问题。君要臣死,臣敢不死?可现在,陛下这君……名不副实!” 刘立一揖道:“是朕儿戏了。” 黑衣人道:“陛下只是太心急了些,已经忍了几年,再忍几年,哪怕十年二十年又有什么呢?” “刘凌要杀,天下也还是陛下的,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先生可有良策?” “以我看来,契丹人势力强大,幽州稳固如山,刘凌虽然围了幽州但绝对拿不下来。且耶律雄机骄傲至极,他又怎么会忍受刘凌欺人太甚?只怕此时耶律雄机已经调集大军赶赴幽州了,刘凌讨不了什么便宜。两国如今已经撕破了脸面,日后的局面纵然不是不死不休也不会太平下来。但这局面不是陛下造成的,” “我听说刘凌的女人已经有了身孕,刘凌久战不胜,他这人又极为看重家人,所以他妻子生产之前是必然要回到晋州的。到时候,陛下可以秘密联络契丹皇帝耶律雄机,让他出兵牵制汉军主力,让刘凌麾下的那些将军们不能分身。刘凌回到晋州之后,陛下在寻找机会除了他!” 刘立皱眉道:“契丹人未必肯帮朕!” 黑衣人道:“只要陛下许了好处,契丹人为什么不帮陛下?” 刘立再问:“有什么好处能打动耶律雄机?” 黑衣人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割地……称臣!” “不行!朕是大汉的皇帝,朕不能做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 刘立急切道。 黑衣人笑了笑道:“列祖列宗?陛下莫非忘了,陛下的祖父当年就是这么做的。当年陛下的祖父若不是对大辽称臣,他能立国?没有契丹人的支持,如何能挡得住当时强盛无匹的大周雄狮?” 他循循善诱道:“况且,事成之后,陛下就算翻脸不认账,契丹人还能怎么样?大汉如今带甲之士不下百万,还真就怕了他耶律雄机不成?就算是没了刘凌,以陛下之文治武功难道就不如刘凌?” 刘立沉默,想了很久很久。 第四百六十七章 孩子 “陛下如今首先要做的,就是拥有自己的力量。满朝文武都是刘凌的人,皇室黑麒麟军又被太后解散了,陛下如今能用的太少太少。” 黑衣人说道。 刘立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瞒先生,朕现在手里有些人可以用。虽然不多,只有百多人而已。但这些人都是朕让浩庭帮朕拉拢的江湖义士,皆是身手高强之辈。这些人本来是朕保命用的,如今不防都交给先生以图大事。” 黑衣人皱眉道:“百多人,太少了……这样吧,我这次来也带了些死士,比起陛下所说的那些武林人士来说要好用的多,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我来之前,已经分批让他们率先潜入了晋州。如今他们已经在晋州藏的深了,只等我一声令下就能行事。” “只是……这力量还是太弱小了些。” 他想了想说道:“陛下可以想想,这满朝文武中还有谁可以拉拢过来为陛下所用。尤其是有实权的人物,至于那些御史之流就不要想了。” 刘立想了想说道:“羽林卫将军郎青!” 他站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郎青本来是我父皇麒麟卫的指挥使,只是后来麒麟卫被刘凌解散了。父皇仙逝的时候朕还不懂事,没能将麒麟卫保下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凌竟然留下了郎青将军。如今虽然麒麟卫不在了,但郎青身为羽林卫将军,麾下五千羽林卫精兵。此人对父皇忠心耿耿,若是能得他相助,大事成矣!”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到了晋州之后我进入皇宫也仔细观察过,羽林卫皆是精兵。有此五千精兵的话,晋州城内的局面就能控制。退一万步讲,有这五千精兵陛下的安全就有了保障。只是……陛下可有把握说服郎青将军?” 刘立想了想说道:“朕有七成的把握。” 他回忆了一下说道:“麒麟卫乃是父皇一手建立起来的,郎青既然身为麒麟卫指挥使必然是父皇极为信任的人。只要朕待之以诚,郎青将军应该是站在朕这边的。” 黑衣人道:“既如此陛下可以试一试,但不可直接说明。如今刘凌正在北方用兵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到晋州,若是一个不慎将消息泄露出去的话,陛下应该是知道后果的。我反正不过是个败军之将罢了,死便死了,没什么遗憾。可是陛下不同,陛下将来是要做千古一帝的。” 刘立被千古一帝这四个字激发出一阵豪气:“朕必然能做到!” 黑衣人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这就派人在外面活动,告退了。” 刘立点了点头。 黑衣人走了两步后又转身道:“陛下,你虽然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来,但毕竟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在人前的时候,还是多孩子气些的好。比如这大殿,陛下一番胡闹后宫女太监们谁都不敢再靠近,这很好。孩子嘛……总有孩子的好处。” 刘立怔住,想了一会儿才明白黑衣人的意思。 “朕……知道了。不就是胡闹一些,顽皮一些吗?” 黑衣人笑道:“陛下之前对内侍总管太监小六子表现出来的样子可不够好,既然吓唬不了他,又杀不了他,何必在他面前表现的有敌意?他是刘凌在宫里安插的一条狗,谁知道什么时候乱咬人?” 刘立诚恳的说道:“朕知道了。” 黑衣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等黑衣人走了之后,刘立发了一会儿呆随即笑了笑。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这忽然一笑间,竟然透着一股冷酷无情的味道。也不知道他一个孩子怎么会没有一点孩子心性,本应该纯洁剔透的心里会那么多阴霾仇恨。看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刘立喃喃道:“一个落魄的贵族浪子罢了,也敢对朕来指手画脚。刘凌一死,第二个死的就是你!” 他拿起桌案上的书随便翻了翻,眼睛里却一点儿都没看进去。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如何接近一下郎青,如何试探一下郎青的态度。对于郎青,刘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信任感。或许是小的时候先皇抱着他坐在先皇的膝盖上逗他的时候,没少接见秘密奏报要事的郎青的缘故吧。也正是那个时候,他小小的心灵里被他的父亲刻下了仇恨吧?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父皇为什么在对刘凌的态度上从来不避讳自己。 有时候他都会恨他的父亲,若是当时自己没有接触到父亲的内心深处,只怕现在与刘凌的关系也不会如此僵硬。毕竟,给自己一个这样的强敌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对手太强大,强大到让他这个做皇帝的都需要仰视的地步。刘凌就是压在刘立心里的一座大山,若是不将这座山掀翻的话,刘立怕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这山压死。他早就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了,从四年前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刘凌越强,他就越恨。 这大汉的天下明明是他的,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可是为什么这天下的百姓只知道有汉王而不知有皇帝?百姓也好,军队也好,他们心目中或许刘凌才应该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吧。有时候刘立就会想,若是刘凌真的走到弑君夺位的那一步,究竟会不会有勇敢的人站出来帮自己? 每次想,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无非就是个傀儡罢了。就算是自己死了,除了母后之外再无一人会流泪伤心的。可是母后只知道一味的隐忍退让,根本没有想过努力掀翻了那座大山。 所以,过了年才满十一周岁的小皇帝刘立决定自己去做,去掀翻了那座大山。愚公尚且能移山,他觉得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为什么就不能做?这天下终究还是姓刘的,他坚信一点,就算自己最终杀了刘凌,那些大臣们过一段日子也就遗忘了。当然,前提是自己必须掌控整个局面才行。刘凌的亲信太多,军机处的几个大学士都是刘凌的人,朝政掌控在刘凌手里。军中就更不必说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太难太难。 难也要做。 刘立不想一辈子活在刘凌的阴影里。 其实那个黑衣人说错了,虽然候申对他说话很不客气。但刘凌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表现的很慈爱,可正是这份他认为虚心假意的慈爱更让他无法忍受。在刘立看来没有比刘凌的笑容更虚伪的了,没有比刘凌更阴险的人了。他甚至怀疑,母后为了保住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父皇的事。当这一分怀疑在他心里扎根的时候,他对太后苏笺黎也越来越冷淡了。甚至开始仇恨太后,而且越来越狠。虽然他明知道这个世上唯一真心对自己的就是太后,但他无法忍受自己心里想到的事。 若真是那样的话,他不会下不去手。 世人都认为刘凌是天,在刘立心里,他的父亲才是那天。 虽然还不知道刘凌什么时候会回到晋州,但时间已经不是很多了,有些人必须去拉拢,有些事必须开始准备。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想起黑衣人之前的话。御史谏官之流没有实权的人就不要浪费心思去拉拢,他可不这么认为。是个人就有其作用,就看用在什么地方了。 御史中,似乎对刘凌颇有微词的就只有左都御史柳夏那几个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柳夏在朝中被军机处大学士候申压的喘不过来气。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是刘凌说的,刘立一直没有忘记。 而且,那些御史们总是对皇帝有着愚忠,这正是可以利用的事。 但这些人虽然有用,却在对付刘凌的事上没有什么太过直接的帮助。这些人是刘立为了事后准备的,他必须靠着一部分文官在舆论上压制住不和谐的声音。刘凌若是死了,在大汉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而按照他的性子只要能杀了刘凌,就一定要将其打上反贼的烙印让其永世不得翻身。这些事,就需要一些能言善辩之人来做了。 想了很久,刘立将事情理了一下后确定下来,如今最要紧的是就是试探一下郎青的态度。只要郎青站在自己这边,大事已经有了六成的把握。 刘立坐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内侍和宫女送上来御膳才停下来思维。 一切为了大汉! 刘立这样安慰自己。 吃完了饭之后,刘立吩咐内侍道:“朕想去外面转转,你去传羽林卫将军郎青来见朕。” 等了一会儿,正在宫外巡视的郎青快步进了大殿。 “微臣郎青,叩见陛下。” 刘立看着跪在大殿下的郎青从龙椅上跳下来,小跑着过去一把扶着郎青说道:“又没有外人在,郎将军不必行大礼。” 他笑呵呵的说道:“朕记得小时候众位大臣中见面最多的就是郎将军了,那个时候朕还是缠在父皇身边讨糖吃的鼻涕虫,如此论起来,朕就是唤你一声叔叔也不为过。朕可是记得的,那个时候父皇最信任的就是郎将军。” 郎青顿时惶恐道:“陛下万万不可,微臣不敢!” 刘立笑道:“是不敢,非不能也。看把你慌的,这样吧,朕不叫你叔叔,以后你在朕面前也不必如此拘束,好不好?” “微臣……遵旨。陛下唤微臣来,有什么事吩咐?” “这个啊……有件事朕想请郎将军帮忙。” “微臣惶恐,陛下有事直接吩咐微臣就是了。” 刘立笑嘻嘻的问道:“真的?朕吩咐你什么事你都会做?” 郎青怔了一下后说道:“陛下,无论陛下吩咐微臣做什么事,微臣都会去做。” “为什么?” “因为……陛下的话,就是旨意。” “那好啊!” 刘立拍着手跳着笑道:“朕来晋州已经有段日子了,还从不曾出去看看晋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来安排,朕出去走走怎么样?朕保证就出去看看晋州有什么好玩的,绝对不会乱跑!” “微臣……不敢!” 刘立板起脸说道:“你不是说,朕乃一国之君,说的话就是旨意吗,难道你要抗旨?” 郎青道:“正因为陛下乃一国之君,才不可轻出。” 刘立想了想说道:“如果……太后答应朕的要求,你肯不肯放朕出宫去?” 郎青犹豫了一下说道:“微臣……还是不放心。” 刘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一亮,随即很开心很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的样子,真的好像一个刚刚得到糖果的孩子似的。虽然他本来就是个孩子,但这种样子,还是他第一次表现出来。 第四百六十八章 信任 “陛下为什么想要出宫去?” 深夜,寂静的寝宫中传来黑衣人低低的问话。 小皇帝刘立真的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抱着膝盖做在床榻上,忽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我想出去玩玩啊,来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晋州是个什么样子。” 黑衣人摇头道:“陛下,在我面前还是不要装出这么一副纯真可爱的孩童表情的好。” 刘立灿烂的笑了笑说道:“不是先生要我这样做的吗?怎么先生现在看着不习惯?” 黑衣人道:“转变的太快太突兀,显得造作了。” 刘立嘿嘿笑了笑道:“造作?一个小孩子表现的像一个小孩子,怎么会造作?如果朕不让自己尽快适应起来,只怕先生会更不高兴吧?” 黑衣人不再纠缠这个问题:“陛下还没回答我。” “你问我为什么想要出宫?” 刘立从床上跳下来端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他的身材很瘦小,穿了一件颇为宽大的睡袍所以更显得他的个子其实比同龄人来说要矮上一些。不过在身高问题上刘立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是个侏儒,但站的高。所以总的来说,这个世上比他高的人并不多。大汉国内只有一个,也正是他想干掉的那一个。 “我在想,若是偶尔出一次宫门就遇到刺杀,会不会有人想的深一些呢?” 刘立笑着说道。 黑衣人很高大,他身上的袍子也很宽松,却将他本就魁梧的身形衬托的更加魁梧了。虽然袍子遮挡住了他全身上下,但依然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身材很好的男人。而他的嗓音带着一些沙哑,更显得男人味十足。相对于他来说,小皇帝刘立真的很稚嫩,最起码从外表上来看是毫无疑问的。 黑衣人皱眉道:“除非陛下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他冷笑道:“刘凌若是想动手,何必等你出宫?” “朕没那么幼稚!” 刘立瞪了黑衣人一眼说道:“这样做,有三个好处呢,先生猜猜?” 黑衣人想了想说道:“第一,陛下想让百姓知道,大汗还是有皇帝的,并且很重要!” 刘立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陛下想让郎青知道你是很危险的,随便出宫一次就遇到了刺杀,郎青有必要长期守在陛下身边,这样一来的话陛下就有机会策动郎青了。” “至于第三……陛下是想让那些大臣们知道,陛下的重要性。汉王正在和契丹人开战,如果契丹人派人来刺杀陛下的话,说明陛下契丹人很在意陛下。而且……聪明的大人们或许会想,为什么契丹人的刺客会那么轻易的从边境潜入?是不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刘立拍着手笑道:“先生不亏是先生,朕想了整个下午才想到这些事,先生却这么快就猜到了。朕有先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黑衣人躬身道:“陛下能想的这么深,我很吃惊,也很高兴。” 他想了想说道:“怀疑这种事,一旦在人们心里扎根发芽就会阻挡不住的生长起来。虽然他们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站在陛下这边,但如果这样值得怀疑的小事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大人们心里就会慢慢的改变看法。当陛下骤然发难除掉刘凌的时候,大人们的反应也不会那么强烈了。”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小皇帝刘立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太后苏笺黎来。是啊,怀疑这种事一旦在心里扎根发芽,就会阻止不住的蔓延开来。他时刻告诉自己母后不会做那么下贱的事,但越是这么想他就越痛苦。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刘凌为什么要放过自己,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刘凌到了现在还要扮演一个好叔叔的形象。除非……是母后给了刘凌什么好处。刘凌已经是汉王了,比皇帝还尊贵的汉王,母后除了自己的身子之外还能给刘凌什么好处呢? 一想到这里,刘立的脸就因为痛苦而变得狰狞起来。 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副画面,他端庄秀美的母后正在被刘凌肆意摧残着。他的母亲就被刘凌压在身下,一次次的承受着刘凌的鞭挞,皱着眉头的秀美脸上的表情,是痛苦还是欢愉? 黑衣人看到了刘立脸色的变化,但他绝对想不到一个还不到十一周岁的孩子脑子里竟然会想那样秽乱的事。如果他能猜到的话,一定会吃惊于小皇帝刘立的心竟然已经扭曲到了这样的地步。这样的孩子,一旦成长起来将会是多么恐怖的一个人?他的心,究竟会阴暗到什么地步? 黑衣人问:“陛下,不舒服?” 刘立从自己的幻想中惊醒,他揉了揉发疼的眉头说道:“没什么,或许是下午没有休息好,头有些疼。” 黑衣人道:“陛下终归还年幼,有些事只要想到然后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他顿了顿道:“当然,如果陛下信任我的话。” 刘立笑着说道:“信任!朕怎么会不信任先生?这世间如果还有人跟朕一样恨不得将刘凌挫骨扬灰的话,那就是先生你了。刘凌曾经说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朕的朋友。所以,先生是朕的朋友,朕和你有着共同的目标,不信你信谁?” 他摊了摊手说道:“朕已经将手里所有的力量都交给先生了,难道先生认为朕表现出的诚意还不够吗?” 黑衣人躬身道:“陛下待我如国士,我必以国士报之。陛下请放心,刘凌回到晋州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退一万步讲,就算最终没有得手,我也不会让刘凌怀疑到陛下身上来。到时候只要我将身份亮出来,没有人会想到也没有人相信陛下会跟我合作。” “先生……你不是没有另一条来选择,为什么偏偏选择来帮朕?” 黑衣人叹了口气道:“陛下说的没错,但如果按照别的路来走,即便有击败刘凌成功复仇的那一天,也太遥远了。我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也是一个稳妥的人,从目前来看,帮陛下无疑是最快也最稳妥的复仇方式。” 刘立嗯了一声道:“朕喜欢坦诚的交谈。” 黑衣人道:“我也喜欢。” 刘立走回床边坐上去,然后往后一躺翘起腿说道:“刺客的事,就要劳烦先生来安排了。我央求母后,母后已经准了,明日午后准许我出宫微服转一转。保卫的事是郎青负责,母后似乎也很信任他。” “陛下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刘立嗯了一声道:“朕倦了,先生先回去吧。” 黑衣人站起来抱了抱拳然后转身往寝宫外走去,走了两步之后他忽然转身问道:“陛下在我面前如此放松,难道就不怕我下手杀了陛下?陛下应该知道的,我对杀刘凌势在必得,对杀大汉的皇帝……其实也很有兴趣。” 刘立撇了撇嘴说道:“先生真觉得朕是个白痴吗?在刘凌死之前,你会杀朕吗?” 黑衣人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离去。 等黑衣人消失不见之后,刘立轻声唤道:“浩庭,你觉得这个人可信吗?” 一个不知道藏身在什么地方的黑衣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闪了出来,跪倒在刘立身前说道:“回陛下,不可信!” 刘立笑了笑说道:“朕知道他不可信,但朕现在能用的人不多。他不可信,对他来说朕何尝又是可信的?刚才我就偏了他,朕在他面前很放松,不是因为朕有把握他不会对朕动手,而是朕知道有你在,他杀不了朕!” 叫浩庭的黑衣人道:“微臣誓死护卫陛下,除非臣死,否则任何人别想威胁到陛下的安全。” 刘立站起来走到浩庭身前,他的身材实在太矮,站着和跪着的浩庭几乎一样高。他伸手在浩庭的肩膀上拍了拍说道:“朕身边能信的人不多了,浩庭,朕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等将来朕大事得成,朕封你为王!” 浩庭垂首道:“臣……从没想过高官厚爵,保护陛下的安危,是臣的职责。” 刘立愣了一下问道:“职责?为什么?” 浩庭昂起头,严肃且庄重的说道:“臣出身麒麟卫,虽然麒麟卫如今已经不存在了,但臣既然一天是麒麟卫的人,保护陛下就是臣一辈子的使命。先皇当年建立麒麟卫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麒麟卫不是大汉的麒麟卫,是先皇私人的麒麟卫。先皇龙御归天,如今的麒麟卫,就是陛下私人的麒麟卫了。”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的安危,对臣来说是天下第一的大事。” 刘立道:“好一个天下第一的大事!有你这样的臣子在,朕还怕什么呢?” 他想了想忽然问道:“你是麒麟卫的副指挥使,你告诉朕,郎青此人……可用吗?” 浩庭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可!” “为什么?你出身麒麟卫,他也出身麒麟卫!难道你是说,他的忠心不如你?先皇任他为麒麟卫指挥使,你为副指挥使,这是先皇对你们的信任,朕相信先皇不会看错你们。” 浩庭犹豫再三之后说道:“有件事臣一直没有告诉陛下,当年……先皇驾崩前曾下旨命令麒麟卫捉拿汉王,但郎青没有遵旨行动。麒麟卫如今只剩下十六个人,陛下知道是为什么?” 不等刘立说话,浩庭说道:“因为在那天,郎青把不服从他命令的人都杀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信 听浩庭说完这句话,刘立的心猛地一颤! 他往前迈步一把抓着浩庭的前进问道:“为什么?刘凌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他竟然敢背叛先皇!” 浩庭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也恨他,但微臣不能说谎,汉王没有给郎青任何好处,郎青为什么这样做,微臣也不理解!” 刘立无力的松开浩庭的衣服,往后退了几步颓然坐在床榻上说道:“你先退下去吧,明日午后……朕的安危就靠你了。那个人不可信,他安排的刺客朕不放心。” “微臣明白,陛下请放心!” 刘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一直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才艰难的睡着了,可是才睡着就开始不停的做梦。他先是梦到自己第二天出宫的时候真的被契丹人的刺客杀死了,然后浩庭和郎青两个人搂着肩膀得意的笑。又梦到他的父亲被刘凌掐死在龙床上,而他的母亲苏笺黎就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还梦到刘凌得胜之后率领大军返回晋州,然后派人将他抓起来架在火上烤。最恐惧的是,他梦到自己自己闯进了母后的寝宫,却看到刘凌和母后正在行苟且之事,母后一怒之下用剪刀刺透了他的心脏。 刘立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流浃背。 二十日前的赵州。 刘凌派人寻到了虎亭侯刘茂的尸体,派人将尸体送回其家乡,追封为世袭郡公。这是起兵以来,刘凌失去的第一员得力大将。赵州一战太过惨烈,守军三万余人,活下来的不足六千。其中重伤残疾的人占了一大半,令人心中悲戚。刘凌派人厚葬了所有阵亡将士,发三倍抚恤。 然后刘凌下令编修忠魂谱,记下从南下以来的每一战阵亡的将领名单,每一战死去士兵的数量。在几年之后,刘凌下令重建凌烟阁,郡公刘茂是第一个在凌烟阁挂像的人。 援军到来,离妖那颜生死不明,契丹人残兵败军数万人一路北逃。汇合了从沧州撤退的契丹大军合计二十万余人退回幽州。刘凌在赵州升帐,汇合各路大军共计六十万余北上围困幽州! 这是很多年以来,第一次中原国家的军队围困大辽的重要城市。虽然大周世宗柴荣曾经率军北伐,但最远也就打到了霸州附近。这是汉人军队自盛唐之后第一次在与草原人的战争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其意义之重大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离妖那颜重伤之后,负责指挥契丹军队撤退的是副将普尔奴。汉军连战连捷,普尔奴节节败退后终于汇合了耶律极的大军,这才没有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汉军围困幽州城,大辽皇帝耶律雄机震怒! 在大殿上,他摔碎了最心爱的玉杯,然后下旨调上京宫帐军二十万,命令西京大同留守耶律德光调兵十五万,两路大军齐发救援幽州!值得一提的是,成功用三千骑兵击败了一万对手的贴木求歌并没有随军南下,耶律雄机认命他为金帐将军,护卫金帐安全。这颇为让人费解,以贴木求歌表现出来的能力就算任其为先锋也不为过,不知道为什么耶律雄机会将其留在了上京。 而之后的事实证明,耶律雄机又做出一次英明的决定。 从耶律雄机给贴木求歌的封赏上来看,耶律雄机是看重他的。金帐将军,戍卫金帐安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贴木求歌和他麾下的骑兵已经成为了耶律雄机的亲兵。在大辽,如果军队的名字前面加上金帐两个字,那就以为其地位无限度的升高了。只有耶律雄机信任的人,信任的军队,才会被授予金帐的称号。 比如金帐侍卫,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官职。但这些侍卫一旦离开上京就代表着大辽的皇帝陛下,就算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也不敢冒犯金帐侍卫的威严。正如那次金帐侍卫到幽州带走萧栾的时候,身为太子的耶律极都不能阻止也不敢阻止金帐侍卫抓人。而且面对那些根本就没有品级的金帐侍卫,他说话也要客客气气的。 但虽然贴木求歌挂上一个金帐将军的名头,其实还算不得耶律雄机的禁卫军。金帐狼骑五万,才是耶律雄机最信任的军队。贴木求歌这个金帐将军和那五个万人队的金帐将军比起来相差太远了。如离妖那颜,耶律延奇这样被称为大辽五虎将的大将军,在那五个金帐将军面前也没有什么骄傲可言。 但无论如何,贴木求歌已经无限度的接近了那座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金帐。 二十万上京宫帐军南下,浩浩荡荡。而远在西京大同的耶律德光在接到皇帝的命令后并没有立刻行动,倒不是他故意拖延时间看他大哥耶律极的笑话,而是他的人马已经分散出去骚扰大汉各地了。他麾下的四大战将,火枭灵狐,耶律飞扬,速哥,提亚达都领着人马在与汉军交战,他集合大军需要一定的时间。 其实这一段时日以来,他麾下的人马并没有与汉军大打出手。虽然他将麾下的兵马散出去一大半,从动用的军队数量上不能不说他对牵制汉国人马策应耶律极十分积极,但归根结底还是在牵制这两个字上,他的人马没有他的命令是不会与汉军死战的。 这样做很取巧,一,不会让自己麾下的人马损失太大。二,也不会被他大哥耶律极抓住把柄在他父亲面前告状,三,他必须做出一个姿态来给他的父亲看。 辽国的文武百官都说,大皇子太子殿下耶律极善心计智谋,二皇子殿下善兵法战阵。但耶律德光对他大哥耶律极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阴谋向来不怎么看得起,在心计上,他从来不认为耶律极比他强。 接到耶律雄机的命令后,耶律德光上书耶律雄机建议由他率领西京大军攻汉国代州,兵法上有围魏救赵的妙计,如今搬来照用也十分的契合。只要攻破代州,契丹铁骑就能长驱直入直逼太原。一旦太原危机,正在岚州与党项人交战的汉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由不得刘凌不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耶律雄机否定了他的建议。而是下旨严令其在时限之内抽调大军东进,在幽州与汉军决战。 耶律德光虽然不满意他父亲的决定,但还是不得不奉旨行事。但耶律德光却将麾下第一战将火枭灵狐留下了,命其率军六万,继续对汉国代州施压。这次他给火枭灵狐下的命令不是敷衍了事,而是务必拿下代州,从而威胁王半斤所部汉军的后路! 又留下提亚哥率军留守西京,以防党项人趁虚而入。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也是无比正确的。就因为耶律雄机和他两个人都作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所以辽国在面对危机的时候才会艰难的挺了过去。而也是因为他这个明智的决定,不久之后他彻底取代了耶律极成为大辽的太子。或许耶律德光当时都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临时作出的决定会改变了他的命运。诚如耶律极手下汉臣韩知古说的那样,耶律雄机其实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要易储。他提拔耶律德光,一是因为欣赏最像自己的次子,二是为了刺激耶律极让其不断的成长起来。就因为耶律极自己不争气连战连败,就因为耶律德光无心插柳的挽救了大辽的一次危机,所以耶律德光如愿以偿又惊喜莫名的成为了太子。 北方战局一触即发,相对于这天大的一盘棋来说,幽州如今的战况反倒显得小气一些了。 六十余万大军,汉军占了五十万之众,刘凌是名副其实的联军统帅。另外十几万军队是之前云集在沧州的各路义军,其中有各州府郡县的郡兵,也有绿林义士,甚至还有水贼,独行大盗,还有一些世家大户的私兵。这十几万人号称沧州军,因为大周如今已经名存实亡,且罪魁祸首就是统帅刘凌,所以不可能号称周军。沧州军这个名字其实很不错,有凝聚力。大家都是在沧州并肩作战过的兄弟,是汗与血的交情。而且对于虎贲大都护罗旭的指挥能力,义军上下也是十分敬服的。 相对于旗帜混乱的义军来说,汉军要正规的多。 刘凌将汉军分作三路,左路军十万,由大将军茂元率领。右路军十万,由大将军陈远山率领。刘凌自领中军三十余万。汉军连营数十里,棋甲鲜明,号令整齐,看起来势气浩大,蓬勃如海。 沧州军自成一路,围攻幽州东门。 追着耶律极的败兵,汉人大军一路追杀,当如今已经围困幽州三日。三日来各路汉军连续攻城,若不是刘凌有心保存幽州古城的话,幽州城头早就被炸成一片狼藉了。即便如此,火药抛石车对守城幽州军的打击之大,已经到了让契丹人谈虎色变的地步。那些飞来的巨大火药包,成为了契丹人的噩梦。 虽然汉军攻势逼人,但契丹人占据幽州多年,城坚弩利,守军众多,粮草丰足,一时之间也难以攻克。 幽州城内如今有契丹大军不下二十万,守,兵力上不会捉襟见肘。 就这样,双方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契丹人悍勇善战,围困数日以来,他们也不是一味的死守不出。凡是汉军来攻,契丹人必开城门与汉军厮杀一阵。契丹人善骑射不善守城,让他们缩在城墙上被动挨打,他们是无法忍受的。 连续三日,两军不断厮杀,各有损伤。 刘凌的伤势虽然在敏慧的调理下已经开始好转起来,那那一箭深入体内,几乎伤了内脏,后来刘凌又带伤血战崩裂了伤口,所以恢复起来并不是很快。 第三日攻城依然没有太大的战果,刘凌从前线回到了大帐内。 赵大跟在他身后,等刘凌坐下后他将一封密信交给了刘凌。刘凌将信件拆开来看了看,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容。 第四百七十章 不在幽州 “王爷……可是事情成了?” 见刘凌脸上露出喜色,赵大微笑着问道。 刘凌将那密信递给赵大道:“他怎么不去做商人,讨价还价的本事还真是不俗。” 赵大将密信看了一遍后笑道:“确实有些狮子大开口了,一口气想要去西南四个州,还要银字,还要女人,还要锦帛,真是胃口好的让人吃惊啊。” 刘凌笑了笑道:“不过是漫天开价罢了,替我研磨,我要给这个会生意的嵬名曩霄陛下回信。” 赵大将一边研磨一边说道:“原来王爷的根本就没打算取幽州,耶律雄机调集了几十万大军来援救,若是知道王爷的计策之后还不要气的吐血?若是能猜到的话,说不得他根本就不会带兵南下了。” 刘凌笑道:“耶律雄机若是不带兵南下,幽州我取了便是。若不是心疼这古城我日后还有用处,就算耶律极将城门都堵死了,就算城里还有二十万大军,难道我就攻不下一座幽州城?只是此时时机尚未成熟,幽州即便取了,也难以坚守不失。大军早晚要南返,唐,蜀,吴越,楚,平南,南汉,江南的富庶之地才是接下来的主要方向。契丹人实力雄浑,不可能一战而毙全功。这次把党项人再次绑在一起,契丹人元气大伤之后就算想复仇也不是三五年光景能做到的。再者,党项人也不会看着契丹人恢复元气。” 赵大道:“王爷打算何时南返?” 刘凌想了想道:“等党项人到了约定的地方跟契丹人捣乱大军就南返,南方空虚,杜义麾下已经没有多少兵马了。南唐李煜的话不可信,与其相信他那张嘴,我倒是宁愿相信这世间有鬼。只怕李煜是在观望着,若是我大汉军胜了契丹人,他便真的按兵不动恐我携大胜之师报复他罢了。若是我大汉军败了,只怕南唐军早就大举北上了。” “有杜义将军在,南唐兵想要越过王爷画的那条线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再者,程义厚老将军收兵之后,对后蜀和南唐都是一个震慑。” 刘凌笑道:“是啊,已经要跟党项人合伙做买卖了,总不能还让三江侯在党项人后面扎人家屁股。既然生意谈好了,就是暂时的盟友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了。想要打动嵬名曩霄并不难,契丹有的是地方让他画圈占地方。他若是真以为我会答应他的条件他才傻了呢,不过是想恶心恶心我罢了。” 刘凌接过来赵大递过来的毛笔,想了想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后吹了吹。 “就这样吧,将回信用最快的速度给嵬名曩霄送过去。” 赵大看了看不由失笑,心说王爷果然是个妙人。刘凌给嵬名曩霄的回信只有两个字,很不雅……扯淡! 赵大实在想不到当西夏国主嵬名曩霄看到这封回信的时候脸上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人家虽然是漫天要价但也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信纸,王爷两个字就给回了去。若换赵大做西夏国主的话,只怕会气的翘起小胡子吧。这就和做买卖一个道理,对方提出了条件,你讨价还价。刘凌却连还价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把嵬名曩霄提出来的割地付钱之类的要求用扯淡两个字做了明确答复。 “传令下去,告诉下面人从明天开始攻势先缓一缓。每天轰一阵子就行,尽量别将古城伤的太狠了。至于攻城,不能不攻,也不能让士兵们伤亡太大。若是不攻只怕以耶律雄机那个老狐狸的心智肯定会猜到什么,声势可以大一些,伤亡要控制在最低。” 刘凌吩咐道。 赵大应了一声道:“打炮的可以,受伤的不要。是这意思吧?” 刘凌赞赏的看了赵大一眼道:“听这句话,我都怀疑你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赵大嘿嘿笑了笑,拿着刘凌给嵬名曩霄的回信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之后,敏慧才从后面转出来,贴着刘凌的后背抱着他宽阔的肩膀说道:“王爷……军国大事虽然重要,但王爷的身子比军国大事还要重要许多。伤口虽然开始结痂了,但还需好生调理才行。” 刘凌笑了笑,伸手握着敏慧的手说道:“有你在,我还用担心什么?” 敏慧脸上一红:“王爷,真的要回家了吗?” 刘凌点了点头道:“契丹人打来,咱们若是不打回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我一直跟士兵们说,大汉之天下无论是谁都不许染指,谁敢来就揍谁。咱们可以欺负别人,但别人不能欺负咱们,就算咱们欺负了别人,别人还是不能欺负咱们。契丹人压着沧州赵州打了几个月,这口气若是不出来士兵们心里也会堵的难受。” “王爷这道理……无赖的很霸气。” 敏慧笑着说道。 刘凌笑道:“人总要凶恶一点,别人才不敢惹你。只是契丹人实力太深厚,就算打下来幽州也早晚还会被契丹人夺回去。未来几年的南边才是主要目标,等将大江南北统一了,再抽出手来狠狠的揍那些王八羔子契丹人。” “可是……六十万大军云集幽州,凭这么大的实力,难道王爷也没有信心彻底击败契丹人马?” 敏慧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刘凌解释道:“草原民族不同于我汉人,契丹人凡是男子,从四五岁的孩童到八十老翁皆能纵马飞驰,就算我这次将契丹人的主力打的狼狈不堪,但其根本还是没有动摇的太厉害。只要耶律雄机不死,他回到草原上就还能拉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军队来。契丹男子放下兵器就是牧民,拿起武器就是战士,这一点,着实的令人佩服。” 刘凌说道:“况且,大汉现在还没有一支威胁到契丹人的骑兵。修罗营这次元气大伤,而罗旭的虎贲精甲也不过七八千人而已。将来是要把契丹人彻底打败的,没有一支强悍的骑兵队伍不行,若是靠步兵深入草原作战,只怕会被契丹人一点一点的消磨光。而且步兵远征,后勤补给所需甚大,难啊。” 敏慧道:“王爷说的这些慧儿不懂,但慧儿知道,王爷是天下无敌的,无论敌人是谁,最终都会被王爷大败。” 刘凌将敏慧揽在怀里哈哈大笑道:“这话军中很多人都说过,偏生谁都没有慧儿你的好听。” 敏慧道:“慧儿可不是说假话哄王爷开心的。” 刘凌自信的笑了笑道:“我知道慧儿没有说假话,不是拍我的马屁。因为我自己也相信,这时间有资格与我为敌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而我比他们都要厉害,不是吗?” “嗯!王爷最厉害了!” “王爷哪儿厉害?” “王爷……厉害!” 刘凌哈哈大笑道:“王爷的厉害,晚上再让你知道!” 敏慧羞的脸色通红,提起裙摆跑到后面给刘凌煎药去了。刘凌看着敏慧摇曳生姿的背影笑了笑,想到之后要应付的局面,脸色渐渐的平静下来。这次北伐,刘凌真的没有把握能将契丹人一举击败。所以从一开始,刘凌设定的目标就不是彻底击败契丹人,而是让其元气大伤。以汉军如今的兵威重创契丹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刘凌向来不做。 所以,他必须把党项人绑上船。他知道嵬名曩霄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因为嵬名曩霄,也是一个狂人。 契丹人现在依然是当时最强的民族,大辽是当时最强大的国度。虽然无论是当初的大周还是后来的大夏,看起来在对阵契丹人的时候都没有吃多大的亏,但不可否认是,西夏与契丹人一战党项人处于守势,且有地利之便,最后依然还是丢了祁连山以北大片的草场。而大周在柴荣的时代虽然一直打到了霸州夺了几百里江山,但当时的契丹大军主力正在征伐丹东和高句丽,所以柴荣才会抓着可趁之机。 如今大辽雄踞北方,其兵源充足,可以说就算刘凌放弃征战南方的打算倾全力北伐,在加上党项人的帮助,双方联手也未必能让契丹人一败涂地。 刘凌接下来要考虑的是,怎么才能将这次北伐所获得的利益最大化。西夏国主嵬名曩霄狮子大开口,纵然是为了恶心一下刘凌,其实也是在表达一个态度,那就是主动权和决定权在西夏手里,而不是刘凌手里。嵬名曩霄可以答应刘凌联军北伐契丹,当然也可以答应耶律雄机一同对付大汉。在这个时代,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西夏人在岚州的三十万大军现在还没撤回去,嵬名曩霄打的什么主意刘凌其实轻易就能猜到。 无非就是脚踩两只船而已。 若是北伐汉人占据了优势,西夏兵不介意帮助汉军扩大战果。而若是汉军失利的话,党项人会再次和契丹人拉着手抢夺中原的锦绣河山。 这利益面前,就连签了合约的事都能反悔肆意践踏法律,更何况在古时候根本就没有双方先签合同再办事的可能。刘凌和嵬名曩霄之间的口头协议,最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局,就看幽州这一战打的怎么样了。 刘凌第一件想到的就是围点打援,围幽州而逼契丹人的援军赶来,在半路上再对契丹人来个致命一击。这种简单实用的战术从古到今一直沿用不衰,屡试不爽。但……耶律雄机统领数十万精兵南下,打援需要动用多少军队? 刘凌想问题的时候别人都不会打扰他,而当他从房间里走出啦的时候往往就说明已经想到了办法解决难题。 第四百七十一章 商议 这一战说好打也好打,刘凌的汉军是牵制契丹人大军,而与刘凌达成了协议的党项人则兵出祁连山穿过茫茫草原,直取上京。为了不让契丹人发现党项人的真正意图,在岚州李虎奴的几十万大军还要保持对王半斤所部的攻势。 这是一个局,一个刘凌和嵬名曩霄联手做出来的局。 西夏,天鹅城。 天鹅城是一座三年前才兴建起来的军事要塞,在祁连山以南,也就是当初刘凌率领修罗营练兵的时候屠杀了一座西夏兵营的地方。这个地方可以防御契丹人从北方,从大同两个方向的攻击。天鹅城十分坚固宽阔,能驻军二十万。这是嵬名曩霄下旨倾数年之力建造的一座纯军事作用的要塞,其作用可不仅仅是为了防御契丹人而已。从这里往东南三百里就是大汉的领土了,三百里外西夏大将李虎奴正在率军与汉国大将军王半斤交战。 天鹅城是个四方四正的大城,整个城池中找不到一处民居,完全都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兵营。 天鹅城的第一任统兵大将就是陈子鱼的父亲,老将军陈偷闲。党项人从隋唐时期就不断的融合汉文化,可以说,尤其是靠近中原的地区,百姓们的生活方式几乎与汉人无异。陈偷闲的名字取自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意,由此可见陈偷闲本人是个对汉文化十分喜爱欣赏的人。 天鹅城分内外两城,内城占地超过千亩,是天鹅城统军大将军的帅府,在防御能力上比外城还要坚固。内城城墙高超过二十米,并且只有两座城门。如果说就算有百万大军围攻天鹅城也要艰难无比的才能攻破外城的话,那面对几乎没有破绽的内城,再多的人马也无济于事。 看起来,天鹅城是无懈可击的。 但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防御,也没有一座城池是绝对不会被攻破的。 天鹅城,内城。 在城门口当值的士兵竟然是大夏天策军的人,天策军乃是大夏皇帝嵬名曩霄的亲军。出了大夏皇帝之外,不必听从任何人号令。就连兵部的虎符对天策军都没有丝毫的作用,天策军代表着的就是大夏皇族的威严。 今日守护内城的兵马换做了天策军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大夏的皇帝,至高无上的嵬名曩霄陛下就在天鹅城里。 高大威严的大殿门口,过道两侧每一侧都站着四列盔甲鲜明的天策军士兵。门口外面,是八百名天策军弓箭手,八百名朴刀手。 明黄色的大夏国旗竖立在大殿外面,与大夏国旗等高的是一杆李字大旗。 “陛下,微臣愿意远征契丹,请陛下坐镇天鹅城等微臣得胜的消息就好。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出?此处距上京何止千里,茫茫草海,深入契丹腹地危险重重。且刘凌此人阴险狡猾,若是我大军孤军深入之际他忽然撤军,那我北伐的大军则立刻陷入困境。微臣恳请陛下,不可亲征!” 老将军陈偷闲单膝跪倒,诚恳的说道。 端坐在帅椅上的嵬名曩霄笑了笑说道:“老将军的心意朕明白,朕不是还没有决定是否亲征吗?” 嵬名曩霄今年三十岁上下,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此人南征北战征服了西域大大小小无数个国家部族,建立起一个强大的统一的帝国。世人皆说嵬名曩霄乃是一代雄主,在党项人心目中更是将其看做神灵一般。 只是此人身材却不甚高大,勉强也就才过一米七的样子。但极为精壮,古铜色的脸上透着一股坚毅果决。他虽然个子不高,但身材极好。今日他并没有穿龙袍,而是一件黑色的常服。一双眼睛很大炯炯有神,鼻子看起来比较高。额头很宽,浓烈的两道剑眉。看起来虽然说不上如何英俊,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个霸主才具备的强悍气息。 他的手在雕刻着虎头的椅子扶手上轻轻的摩挲着,看着大殿下面笔直站立在两侧的武将说道:“老将军,刘凌狡诈不假,但他绝不会自掘坟墓。” 他站起来,走下阶梯将陈偷闲扶了起来说道:“刘凌这个时候可是不敢耍花招的,他若是不遵协议从幽州撤军的话,除非岚州王半斤那二十余万汉军他都舍得当成弃子。再者,这次失信于朕,难道朕就能放得过他?此人心机深沉,能挑拨我大夏与契丹人大战数年而他凭白捡了大周江山这么大个便宜。难道他就不怕朕一怒之下与契丹人联手灭了他才建立起来并不稳定的帝国?” 他笑了笑说道:“朕想去上京,只是想看看耶律雄机的那座金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世人皆说那金帐的穹顶乃是纯金铸造的,镶嵌着无数闪闪发亮的宝石。还有,据说耶律雄机的宝座上有一颗拳头大小的金刚石,当世无双。朕想看看传说是不是真的,若是的话……朕就抢过来。” 他的语气平淡,还带着一点调侃的意味,可是每个人都知道皇帝陛下可不是在开玩笑,陛下可是一心想打造一个天下最大的帝国。而契丹人则是挡在陛下前进路途上最大最硬的那块石头,陛下的雄心壮志,他认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陛下,此行凶险,臣也不赞成陛下亲征。” 说话的是大夏丞相李天南,此人已经年过六十,乃是嵬名曩霄的族叔。在大夏朝臣中有着极高的地位,可以说是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嵬名曩霄对其极为信任,每次出征国事都是交给李天南主持。 “丞相,朕说过了,朕还没有最终做决定。” 嵬名曩霄一脸云淡风轻的说道:“朕没下决定,不是因为你们说的凶险,而是难以决断,是真的应允了刘凌提议,还是与契丹人联手将刘凌的汉国给灭了。毕竟相对于契丹人来说,汉国更好打一些。朕与耶律雄机两强联手,打刘凌一人,胜算比与刘凌联手攻打契丹要大一些啊。” 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朕调集大军到了天鹅城,此处被可伐辽,南可伐汉,且无论征讨哪一方都是必胜无疑,两者相较朕一时间难以取舍,诸位臣工,你们帮朕参详参详,倒是是伐辽,还是伐汉?” 陈偷闲说道:“微臣主张大军出东南征伐汉国,刘凌狼子野心反复无常,此人若是留着将来必是我大夏之强敌,不若趁其根基不稳一举将其剿杀!等东南安定,陛下在兴兵北伐契丹,此为稳妥之计。” 嵬名曩霄眯着眼看了一眼陈偷闲说道:“子鱼……如今可是汉王的妃子,老将军心里就没有一点惦记?” 陈偷闲垂首道:“家出孽子,请陛下责罚。” 嵬名曩霄摆了摆手道:“朕何尝有怪你的意思,当初子鱼去太原是朕亲口允了的,真要说起来,朕的错比你这个当父亲的还要大一些。朕只是好奇,朕那个义弟用了什么漂亮手段竟然连子鱼都骗了去,虎奴追求了子鱼数年都被她拒绝了,从这一点看来,朕的义弟确实是个人物啊,哈哈。” 听嵬名曩霄的语气,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似的。 陈偷闲叹道:“怎么能怨陛下?都是臣家教无方,若是臣领军东征,若是看见那孽子臣亲手杀了她!” 嵬名曩霄劝道:“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嫁给了汉王刘凌也不算辱没了你陈家的脸面。只怪虎奴无能,他没有那个好命罢了。朕今日给你一个特赦,若是日后与汉国交战,若是子鱼肯回来的话,朕既往不咎。” 陈偷闲再次跪倒:“臣谢陛下隆恩。” 嵬名曩霄笑道:“本来是要你们帮朕拿主意的,怎么说来说去说到老将军的家事了?你们都不要这么闷着,有什么话尽可说来。” 他看向李天南问道:“丞相,你认为呢?” 李天南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臣赞同陈老将军的话。” 嵬名曩霄笑道:“哦?那你说说,与北伐相比东征的好处是什么?” 李天南道:“汉国连年征战,国力疲惫,士卒倦乏,且如今大周之地刘凌尚未完全占据。要想彻底平复中原,刘凌最少还需两年时间。如今汉军依然势微,且立足不稳,相对来说不如契丹人多矣。中原江山锦绣繁华,远比塞北草原富庶。且辽国如今带甲之士依然不下百万,且男子皆可上阵,实力强于汉国。与汉联手攻辽,胜负只在五五之分。而若是与辽联手伐汉,则是必胜之局。” 嵬名曩霄嗯了一声道:“汉弱而辽强,看起来确实伐汉更轻易些。” 他慢慢的走回椅子上坐下来,忽然问道:“伐汉之后,辽会变弱还是更强?” 众人一愣。 李天南和陈偷闲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同时说道:“更强!” “那若是朕与汉伐辽,你们诚实道来,可能一举灭辽?” “不能?” “那汉伐辽,之后可会变得更强?” 陈偷闲想了想说道:“不可知。” 嵬名曩霄微笑着说道:“与辽联手,可灭汉。但辽必然更强,朕若是再想灭辽可有十成胜算?与汉联手,虽然不至灭辽,但辽与汉两败俱伤,我大夏独强,孰优孰劣?” 李天南叹道:“陛下心中早有决断……臣,遵陛下号令。” 嵬名曩霄说道:“这一战是必然要打的,只是要好好谋划,如何才能在这一战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诚如老将军和丞相所说,我大军深入契丹腹地,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全军覆没的结局。所以,具体如何进军,行走的路线,攻击的目标,何时返回,都需要详细商议,不可有一点差池。” 陈偷闲道:“臣还是请陛下不要亲征。” 嵬名曩霄叹了口气道:“老将军何必执着于此?好吧……现在咱们再商议一下,朕到底该不该亲征。” 李天南和众多武将都是脸色一僵,心中苦笑起来。 嵬名曩霄问道:“这样吧,若是你们当中有谁觉得自己胜任北伐大军统帅的职位,觉得……你们比朕强,朕甘愿把这个职位让出来就是了。朕是一个公平的人,不会做什么刚愎之事。” 陈偷闲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不能说,自己强于陛下吧?而且实事求是的说,如今大夏朝中名将如云,能征善战之士多如牛毛,可是真真正正的论起来,最大,最强的那个名将,还不是陛下他自己?陛下这些年南征北战未尝一败,收服西域大小数十国,建立了强大的大夏帝国。就连南面那些阴狠毒辣的回鹘人都不敢在轻易向北,论武功,大夏谁又比得了陛下? 嵬名曩霄笑了笑说道:“朕数五个数,五声之内,你们若是没人觉得自己强于朕,那这征北大军统帅的职位朕就自己霸占着了。一,二,三,四,五!好吧,现在咱们来商议一下,北伐路线和后勤补给这些细节上的事情。” 第四百七十二章 十二金衣 刘凌正在舆图前研究着行军路线,西夏军北上的行军路线。祁连山以北有契丹人的一道防线,辽大将军韩延寿率领数万大军镇守于此。西夏军想要偷袭上京,就不能走这条路。而东面就是大辽西京的势力范围,虽然根据监察院的情报来看,耶律雄机已经调集了西京的人马开赴幽州,但西夏大军还是不可能悄无声息的从大同那边过去。 嵬名曩霄是不可能将行军路线告诉刘凌的,监察院的情报虽然准确但还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西夏大军一时不出兵,监察院的人就算站在人家门口盯着也盯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刘凌现在就只能靠舆图来分析西夏人的行军路线。这个时代,没有人如刘凌这样对情报如此重视。这也是汉军几乎百战百胜的关键之处,刘凌不过是个从后世穿过来人,他就算熟知历史又能怎么样呢?他根本就不确定自己所在这个时代是不是就是历史书上记载的时代,因为现在的局面跟历史的记载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偏差,他知道的那些东西已经毫无用处了。 靠着一些用处不大的后世的知识,他就能成为百战百胜的名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当世熟读兵书出身军中世家的子弟多如牛毛,怎么不见有几个人成为名将的?刘凌没读过多少兵法的书籍,他的底子比谁都不厚什么。穿越过来的就是天然牛逼?那纯粹扯淡。刘凌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最大的原因就是刘凌对情报工作的重视。 他了解敌人,敌人不了解他,这就是他为什么连战连胜的原因。 正是因为他的成功,现在很多人都在认认真真的研究他的兵法之道。在很多人眼里,刘凌就是兵法大家,每一次大战胜利之后都会有人将战役的前前后后仔细的分析,然后推断刘凌这是用了什么计什么计的。刘凌若是知道了的话,只怕会苦笑一声吧。他一个到现在连三十六计都背不全的人,哪里长得像兵法大家了。所以刘凌根本不怕有人研究他的战术兵法,因为他每次战斗都是根据情报而做出的布置,若是这样都有人能给找出什么规律活着套路来的话,那就神奇了。 如今的刘凌,已经把掌控别人的行动当成了习惯。虽然党项人的行军路线这样的事并不是与汉军息息相关的事,但刘凌强迫性的要求自己不能成为瞎子聋子。 正研究着舆图,赵大这个监察院指挥使兼刘凌的称职邮递员走进了大帐。 “王爷,陈姑娘已经到晋州了。” 赵大将一份监察院的密保递给刘凌。 刘凌接过来看了看后笑了笑,他坐下来想了想问赵大道:“有什么好名字,帮忙参谋参谋。” 赵大道:“属下可不敢帮小王爷想名字。” 刘凌笑道:“你怎么就确定会是男孩。” 赵大想了想说道:“公主,属下也不敢。” 刘凌现在为汉王,若是生了女儿的话应该成为郡主,赵大脱口而出的公主是那么自然,自然到连刘凌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在赵大眼里,或者说在大汉军中所有人眼里,不称帝的汉王才是真正的皇帝,小皇帝刘立……大家早就刻意忽略了。不是说大家不尊重小皇帝,而是大家根本就不在意。 “说吧,私下里,哪有那么多规矩。” 刘凌道。 赵大道:“那属下就孟浪一回。” 刘凌道:“你孟浪的还少了怎么的?” 赵大讪讪的笑了笑道:“若是小王爷的话,华夏之公子,继承王爷之德威,叫德华如何?” 刘凌看妖孽一眼看了赵大一眼问道:“你从香港来的吧?” 赵大真没明白刘凌的话,诧异的问道:“香港是哪里?” 刘凌摆了摆手笑道:“玩笑,这名字不行,再想一个。” “属下学识真的有限,若是周延公在这就好了。周大人学富五车,这一点属下实在不如周大人多矣。大人可以给老宰相写一封信,用监察院的渠道传递的话,老宰相取的名字用不了几日就能让王爷知道。” 刘凌想了想说道:“算了,我自己的孩子,名字还是我自己取的好。我只是让你帮忙想一想,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 “若是女儿呢?” 刘凌皱着眉头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初为人父的人都会因为给孩子取名字而伤透了脑筋,总想着取个吉祥又安康的名字来。算了,反正还要几个月才到产期,等孩子生下来再取也不晚。先说说朝廷里的事吧,院子里的消息查证了吗?” 赵大道:“属下已经派人回去专门探查此事了,当初麒麟卫解散的时候,郎青将军提供了名单,现在看来这名单也不尽属实。不过王爷不必太在意,几个落魄家伙,还能翻出大风浪来不成?倒是有件事值得注意……根据院子里传回来的消息说,陛下最近似乎性情大变,变的,真的像一个孩子了。” 刘凌笑了笑说道:“一个从六岁开始就不像是个孩子的人,到了十岁忽然像是一个孩子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做什么事都这么毛毛糙糙成的了什么大事。查一查吧,刘立有些小心机但其城府还是太嫩了些,有些事是藏不住的,看看朝中是谁在影响着他。” 赵大点头道:“属下已经在查了,不过,属下认为应该不是朝中的重臣,至于是不是那些无聊的愚忠文人在影响陛下,应该不难差。” 刘凌嗯了一声道:“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但总觉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沧州之战没用得上季承云的先锋营,传令给他,让他带先锋营回晋州,暗中护卫王府。另外,把这事让郎青知道,他身为羽林卫将军,宫里的事他难辞其咎。”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在子鱼生产之前大军就要南返了,我回到晋州之前,必须先要搞清楚刘立这个孩子,是不是又想玩过家家的游戏了。” 赵大皱眉道:“属下……属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王爷不忍心,这事就交给属下来做。” 刘凌抬起头看了赵大一眼道:“终究还是要尊重太后的,她不容易。再看看吧,之后几年我都没有时间在晋州,朝廷里的事总得有个人摆在那里才好。等中原的事解决完了,我必然要对南唐后蜀用兵,五年内平定江南这个计划不会变。候申和谢焕然我是信任的,朝廷里有他们在,周延公早晚也要回去坐镇军机处,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只要……只要他老实些,我便让他做一辈子太平皇帝也不是不成的。” 赵大摇头道:“终究还是不成的,王爷赎罪,属下觉得还是早做决断的好,这大汉是王爷的大汉,不是其他人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破而后立,方能稳固。” 刘凌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毕竟那个孩子是他侄儿。就算这个侄儿心里阴暗了些,但他的母亲却是一个识大体的女人。苏笺黎所了很多事,包括解散黑麒麟军在内,都是为了保住她的孩子。如果说刘凌是个有妇人之仁的人或许不尽属实,但对于女人,他总是无法太狠心。 赵大不在说什么,心里对王爷在这件事上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刘凌难免还会顾念情分,但他对嘉丰皇帝刘卓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当初刘凌被关在天牢里的时候,他和赵二两个人甚至想过入宫刺杀老皇帝。后来嘉丰皇帝登基,赵大不止一次对其动了杀心。若不是刘凌压着,当初已经掌握了一股势力的赵大真就敢做出什么大事来。 他们这些军人,跟那些文官还不同。他们对刘凌的忠心是建立在血与火的历练上的,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把刘凌当成了大汉的皇帝。而且大汉如今的天下,都是王爷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跟那个牙齿都没长齐全的小皇帝有个毛的关系。文官或许对皇帝还保存着一种天然的畏惧和敬意,但他们没有。 见刘凌最终不肯下决心,赵大道:“那就先看看,无论玩什么过家家的把戏,终归是瞒不过王爷的眼睛。” 他记得王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无论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就算那个小皇帝想搞些什么事出来,王爷只需动动小手指就能将其碾的灰飞烟灭。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上的较量,况且,他知道王爷自始至终都不屑与跟一个小孩子过家家。所以赵大也不好劝的太急,等那个小皇帝玩的实在过火了,王爷发下雷霆怒火,除掉一切麻烦还不是顷刻间的事? “有聂公子的消息吗?” 刘凌问道。 赵大说道:“聂公子已经到了金陵,第一天在客栈住下,当晚进了南唐的皇宫里,然后拿了御厨里的几盘珍馐就在南唐皇帝李煜的玄武大殿房顶上喝酒赏月,还把跟着他的金衣姬无名抓到房顶上一起喝酒。第二日,聂公子在大街上巧遇了妙手救人的神医吴夲,两个人又在鸿福楼吃了半夜的酒。” 刘凌呵呵笑了笑道:“他们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却总能遇到一起,我想见吴夲神医已经很久了,奈何机缘一直不到。跑到玄武大殿房顶上喝酒,真不知道聂摄这天下无双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赵大笑道:“在南唐皇宫大殿上喝偷皇帝的酒吃皇帝的佳肴,还不算天下无双?” 刘凌忽然问道:“姬无名也是用剑的?” 赵大点了点头。 刘凌道:“就让姬无名在金陵多待一阵子吧,只要是用剑的,跟在聂摄身边久一点,总是大有裨益的。” “另外,既然姬无名已经进南唐皇宫已经轻车熟路了,告诉他多留意李煜的举动。留意南唐军中的举动,总不如直接留意皇帝来的实在。再调一队密谍去金陵,直接听姬无名的指挥。” 刘凌想了想说道:“朝求歌在上京,聂氏兄弟在晋州,姬无名在金陵,你身边的那人也走不开,调西京的宁欢回来吧,让他也会晋州去,没事可以在皇宫的房顶多看看月亮。” 赵大笑道:“宁欢啊……已经在西京住的太舒服了,也该回来了。” “调陈小树也回来,在我身边候着,开封那边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上京有小朝,兴庆府有铁獠狼,金陵有姬无名,益州有沐秋风,武安有狄扶舟,没大任务的金衣也全都调回院子里吧。” 赵大嗯了一声:“其实可以调回来的也就息自言一个人了,至于那个人,还是大隐着吧。” 刘凌笑了笑:“谁又能想到……他也是院子里的金衣?” 第四百七十三章 等不及 “谁又能想到……他也是院子里的金衣?” 赵大叹了口气道:“若是有人知道那人也是院子里的人,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吧。局面就不是如今看起来的平衡了,朝廷里会乱一阵子。” 刘凌笑了笑道:“自然是不能让人知道的,需要让人知道的时候,他也就不能再在那里占着位置了。依着他的性子,只怕喜欢现在的事远多过于在监察院做一名金衣吧。以后再看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若是他想留在那里,就不要会院子里了。” 赵大道:“我可以舍不得吗?” 刘凌点头道:“可以舍不得,但仅限于舍不得。”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花翎从外面报名进来:“禀王爷,耶律极阵前喊话,想请王爷一叙。” 赵大皱了下眉头纳闷自语道:“耶律极?他想干什么?” 刘凌看了花翎一眼道:“耶律极出城了?” 花翎点了点头:“今日属下率军攻城,用火药抛石车压制住城上的弓箭手后令人马佯攻。但幽州城门忽然打开,一队骑兵护着耶律极亲自出来在阵前喊话。他说有要事要与王爷商议,属下就赶回来了。” 刘凌想了想道:“既如此,便去与他会一会。” 赵大担心道:“契丹人莫不是有什么鬼把戏,王爷还是不要轻出的好。” 刘凌笑道:“耶律极都不怕,我又怕的什么?若是我阵前出事,你们还不得羞死?” 说完,刘凌也不穿铠甲,换了一身黑色常服,也不骑黑豹破敌而是骑了红狮子,带着花翎到了两军阵前。如今局面颠倒,二十几天前还是耶律极辽军围困刘凌,现在换做刘凌统领大军围困耶律极了。由此可见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定将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至于耶律极想要与自己说什么,刘凌倒是能些许猜到一些。但耶律极绝不会是投降来的,也不会傻到想劝刘凌无功而返。 刘凌的中军围困的是幽州南门,此时两军对峙,汉军这边有两万余人马,出城的辽军人数上也不相上下。但见契丹军中一面狼头大旗下,黑马上端坐着一员金甲将军。那人年纪三十岁上下,白面无须,面色阴柔凝重,正是大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 刘凌到了阵前,花翎令人将二十架连发火弩车架设好。 见一面刘字大旗展开举起,耶律极知道是汉王刘凌来了。他回身吩咐了几句,只带了四名亲随家将往阵前走来。一名契丹将军带了两千余名契丹精锐狼骑,在耶律极身后百米左右远远的跟着。刘凌见这耶律极表现的颇有几分胆色,倒是对他的印象稍微有了些变化。在刘凌看来,一个人阴谋诡计用的多了,也就越不敢将自己置身在光天化日下,胆子也就越来越小了。 刘凌催马往前,几乎与赵大寸步不离的那名监察院金衣忽然开口道:“属下随王爷去吧。” 刘凌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有东方在,孤何惧之有?” 这名金衣名叫东方不乱,实打实一个秒人。当初他入监察院后不久,刘凌就好生诧异了一回。如此游戏人间的一个侠客,怎么愿意进了院子过黑暗中的日子?再后来,因为他的妙赵大更是将他留在身边,将自己的安全都交给东方不乱保护。东方不乱的妙在于,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恶人。 他曾经是五台山上一个和尚,白日诵经礼佛,晚上蒙了脸面一夜出去百里杀人放火劫富济贫。也不知后来为什么就还了俗,然后被宁欢引荐进了监察院。至于宁欢,是龙虎山上一道人。和尚和道士,总是有着颇多渊源…… 刘凌只带了东方不乱一人,花翎领着两千精骑在后面几百米外戒备。耶律极带着四个亲随在中间站定等着刘凌,见刘凌只带一名随从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可笑来。他在想,刘凌是有恃无恐,还是看不起自己?又或者,正是因为有恃无恐才看不起自己?但无论如何,已经毫无疑问成为中原新一任霸主的刘凌,就带着一个随从来了。 刘凌发现耶律极也是个妙人,因为他竟然还带着两个板凳一个小方桌。 耶律极的四个家将手脚麻利的将小方桌和板凳放下,然后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壶酒,两只漂亮的玉杯。 “一直久仰汉王威名,想不到今日才第一次正式相见。孤多谢汉王赏脸,冒昧之处请汉王多多海涵。” 耶律极微微弯腰道。 不失礼数,温文尔雅,看起来他确实不像是一个军人,若是脱了戎装换上长袍,倒是不折不扣一介书生。 “太子殿下客气了。” 刘凌拱了拱手道。 “汉王请坐。” 耶律极伸手道:“不知……汉王可怕孤准备的酒里有毒?” 刘凌接过耶律极递过来的杯子道:“怕!” 耶律极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刘凌竟然这么直接。按照自己之前设定好的,刘凌应该豪气干云的说不怕才对啊。只是他虽然惊讶于刘凌的直接诚实,倒也没有觉得有几分尴尬。他端起酒壶先给自己满了一倍道:“我先干一杯,以示诚意。” 刘凌下面的一句话更让耶律极有些迷茫了。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客气,你把你那杯给我就好了。” 耶律极讪讪的笑了笑将自己的酒杯递给刘凌道:“汉王威名赫赫,今日一见果然……” 刘凌借口道:“果然见面不如闻名?” 他笑了笑道:“太子殿下信任我吗?” 耶律极更是尴尬,想说信任,却偏偏说不出口。他倒是想信任刘凌,如果刘凌先把六十万大军从幽州撤走的话。 “太子殿下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何苦在惺惺作态?” 刘凌微笑着说道:“殿下风雅,阵前会客也备着美酒佳酿,但刘凌不过是一介武夫,这风雅之事还是没学会几分的。而我虽然不是个贪杯之人,只是瞧着殿下准备的西域美酒倒也不好意思直接说不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这样的粗话也自然不好说出口了,谁叫殿下是个风雅之人呢。” 耶律极更是尴尬,刘凌聊聊几句话,完全将他自己在耶律极心中的形象颠覆了过去。耶律极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按理说刘凌口出狂言,他是应该训斥一下的才好。可是也就奇了怪了,为什么刘凌那几句粗话却并不如何令人厌恶。 耶律极想了想说道:“汉王快人快语,孤自愧不如。” “请!” 他端起杯子。 刘凌端起酒杯,轻轻缓缓动作优雅的品了一口,将酒浆压在舍下细细品味了一下赞叹道:“若是猜得不错,此酒当为十年以上的窖藏陈酿,如此佳酿就是在西域也不多见,太子殿下果然雅致。” 耶律极更是惊异:“汉王果然非同凡响,观汉王饮酒之姿态,品酒之老道,又怎么可能真如汉王自谦那般只是一介武夫?汉王真性情,孤佩服。” 刘凌心道喝葡萄酒那些装逼的样子后世才算到了登峰造极,按照电影电视剧中的经典台词本来应该品一口后自信的微笑着说八二年产自法国波尔多酒庄才更嚣张呢,可惜,就怕耶律极听不懂。他要是问一句法国是什么东西,刘凌还真不好解释。 “哪里,太子殿下过誉了。” 刘凌优雅的将酒杯放下后道:“喝这般美酒,当配夜光杯才算极雅。我看太子这两只玉杯虽然为上品,但却不适合盛如此美酒。恰好我手中有那晶莹雨润的杯子闲着无用,回去后让人装一车给太子送过去?” 这话纯粹吹牛逼,刘凌现在还制不出玻璃高脚杯。 耶律极额头冒汗,他实在看不懂刘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之前一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刘凌无非就是个兵痞大老粗而已。可是后来优雅的品酒然后精确的说出葡萄酒的年份,这非大雅之人不能做到。可是后来这句装一车送给太子,怎么显得那么土气暴发户一般呢? “酒也饮了,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我洗耳恭听。” 耶律极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孤久仰汉王,所以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若是能与汉王这般人物把酒言欢才是最性情的事。今日阵前请王爷饮酒,多一半倒是为了了却心中一桩愿望。王爷风采无双,今日一见孤也算不虚此行……” 他还没说完,刘凌直接摆手道:“说那少一半的事吧。” 耶律极尴尬的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孤……” 刘凌再次打断他道:“我面前,你别孤来孤去的,听着别扭。我不称孤,你又怎么能称孤道寡?” “大胆!” 耶律极身后的四个家将早就忍不住了,见刘凌如此猖狂顿时大怒就要拔刀。东方不乱抬起头看了那四个人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谁拔刀,谁死。” 耶律极训斥他手下家将道:“放肆!把刀收起来,莫要让汉王看了笑话!” 那四个人被东方不乱的眼神吓了一挑,一瞬间东方不乱身上那种血腥味十足的杀气让他们四个很不适应。被耶律极骂了两句,他们四个只好忍气吞声的收起刀子。耶律极对刘凌歉意的笑了笑道:“让汉王见笑了。”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笑,你接着说就是了。” 耶律极被刘凌一句一句压的毫无气势可言,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今日约汉王见面,其实是孤……是我有求于汉王你。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汉王爽快,我便也不能显得小气了。我是想……求汉王住我成大事!若是汉王愿意相助于我,大事得成之后,我愿意将幽州送与汉王做谢礼!” “以幽州做谢礼?” 刘凌笑了笑问道。 耶律极想了想说道:“若是汉王觉得不够,我还可以把西京还给汉王。” 刘凌叹了口气道:“终究你还是个心狠的人,以两座雄城千里之地,换那把椅子,这买卖做得其实不亏。我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你就等不及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大笑话 刘凌摇头笑道:“太子殿下,你怎么就认为我有那个实力帮助达成心愿?大辽幅员万里,百姓千万,带甲之士何止百万,且有名将不计其数,更何况……你的父亲,辽国的皇帝陛下被称为一带雄主,在辽国百姓们心中,在军中,你的父亲都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一句话就能将你的一切努力都抹除掉。” 刘凌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就算还有雄兵数十万,可那却不是你的兵,你的父亲只需一道旨意下来说你谋反,谁敢帮你?谁能帮你?更何况,你如今麾下兵马虽然号称二十万,却不过是残兵败将而已。士气低下,也无心随你起事,我反正是看不到你有一分胜算的。所以,我为什么要帮你去跟你的父亲死磕?” 耶律极不生气,也不着急:“汉王,就算你不肯帮我,可是你现在已经在跟我父皇在死磕了。反正你和大辽都是水红不容的局面,若是助我成事的话,以后大辽和大汉永为兄弟之邦,永世不会刀兵相见,这岂不是很好的结果?再者,以汉王之宏图大志,必然不会容许党项人在汉王身侧虎视眈眈吧?若是汉王日后与西夏兵戎相向的时候,我挥军从北方协助汉王攻夏,难道以大辽和大汉之力,还打不败嵬名曩霄不成?” 刘凌笑了笑:“很好的设想,很好的憧憬。” 他指着玉杯中琥珀色的酒浆说道:“就如这美酒一样漂亮。” 耶律极皱眉道:“汉王不信我?” 刘凌轻笑道:“信?你我之间还是没有必要说信任这两个字的。太子殿下想让我信任你,可是太子殿下何尝会信任我?” 耶律极肃容道:“我若是不信任汉王,又怎么会在此与汉王商议如此大事?” 刘凌道:“一个落水的人,挣扎求生,看不到一丝光明,在他即将溺水身亡的那一刻,就算是看到一根稻草都会拼命的抓住。” 刘凌看了耶律极一眼道:“如今,太子殿下就是那溺水的人,而在你眼里,好像也只有我这一根恰好漂过来的稻草了。你若是不抓住,只怕耶律雄机的大军一到,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个将大辽国脸面都丢光了太子废掉吧?” 耶律极脸色变了变,长出了一口气道:“诚如汉王所说,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我已经为太子五年,父皇春秋鼎盛,就算我不出错,就算我一如既往的优秀,难道父皇就会轻而易举的将那把椅子交给我?父皇心里,其实从没有将我看做继承人。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他眷恋那把椅子,我为太子,即便没有今日之败父皇也会找个由头将我废了。然后立老二为太子,若是父皇的身体一直好下去的话,老二持久也会如我这般迟早被废掉罢了。老三才不满一岁,父皇废了老二之后可以再立老三,等老三成年还要十几年,这样父皇就还有十几年的龙椅好坐。” 耶律极叹道:“父皇太优秀,太出色,所以注定了我也好,老二也好,都不过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他若是不愿意,何须找什么借口,诚如汉王所说,以父皇在大辽至高无上神一般的地位,他只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废去我。” 他真诚的说道:“而且,汉王殿下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如今没有实力抗衡父皇,不只是现在,就算再过五年,十年,即便我在太子的位子上一直安稳的坐着,我依然没有对抗父皇的实力。在大辽,他的话如同神灵的旨意一样,绝对不会有敢反对。” “大辽是父皇的大辽,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只要父皇还健康,哪怕我是他的儿子,大辽也注定了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有父皇在,大辽就如同一整块铁板一样牢不可破。你也好,嵬名曩霄也好,都无法击败我父皇。而你们这两个人都绝对不是甘于蛰伏的人,早晚会与我大辽交战,现在有一个不战而胜的机会,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不能放弃的机会吗?” 刘凌认真的听耶律极说完后道:“太子殿下说的没错,大辽的百姓和军队是团结的,因为耶律雄机强大的影响力。” 他想了想说道:“也正因为这样,太子殿下如今要将无将,要兵无兵,全靠我大汉帮你夺那把椅子,为了帮你坐上皇位,我大汉将面临多大的损失?” 耶律极道:“不然,虽然父皇的影响力无人可及,但这些年我在幽州也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混日子过。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幽州忠于我的人还是不少的。将领中,如耶律真这样大将军都为我所用,更有韩知古这样的智谋之士辅佐,效忠我的军队不会少于十万人,难道这样的实力在汉王眼里都什么都不算吗?” 刘凌摊了摊手道:“算!但筹码还是太低,而受益太少,我不觉得有什么大的利益值得我为你而改变早就已经制定的策略。” 耶律极咬了咬牙道:“汉王支持我举事,大辽必然内乱,这不是汉王想看到的事吗?” 刘凌笑了笑道:“说到现在为止,这是太子殿下你唯一能些许打动我的话。” 他自信的说道:“至于太子殿下将来与我联手对付嵬名曩霄,这话难道太子以为我会当真?只怕就算我耗尽全力帮太子坐上那把椅子,太子殿下立刻就会联手党项人给我致命一击才对吧?” 耶律极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汉王说笑了,就算我最终登基为帝,大辽也必然元气大伤,自保尚且艰难,哪里还有余力与汉王为敌?” 刘凌道:“若是太子殿下只有这些条件的话,今日之会谈也该结束了。” 他指了指耶律极身后的幽州城说道:“这座雄城,就算太子殿下不让给我,难道我真的就取不了?我近百万大军云集此处,若是真的发力不惜代价狂攻,幽州真的如太子殿下想的那般固若金汤?” 耶律极道:“汉王不是还没有攻下吗?” 刘凌笑了笑道:“幽州之所以还在你手里,是因为我还不想取。” 他淡淡的笑意让耶律极有些愤怒,而他接下来的话让耶律极更是从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 刘凌微笑着说道:“即便我帮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难道就不反了?如太子殿下所说,你有忠于你的将领,大臣,还有十万大军。这股实力虽然不至于威胁到耶律雄机的位子,但绝对会让辽国变的很乱很乱。既然我不出手也是这样的结局,我为什么不作壁上观呢?喝着香茶,躺在椅子上坐山观虎斗,看你们父子相残,这对于我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很舒服很惬意的事吗?我又……何苦陷进那泥潭里?” 耶律极怒道:“汉王是想逼我鱼死网破吗?” 刘凌淡然到:“鱼可以死,但网绝对破不了。” 他端起玉杯将那西域佳酿一饮而尽:“因为鱼儿不是被网困死的,而是被另一条更强壮更大的鱼咬死的。” 刘凌邪恶的笑了笑:“而且,我绝对相信,殿下这条小鱼儿必然会被吞的尸骨无存。而我,刚好留着网去捕那条更大的鱼,这样岂不更好?” 耶律极怒极反笑:“汉王竟然如此自信?” 刘凌昂首道:“因为……我有自信的资本。正如此刻,是太子殿下在求我,而不是我在求太子殿下你。” 刘凌道:“幽州也好,大同也好,只要我想,将来我必然能亲手一个一个的拿回来,有何须太子殿下假惺惺的来让?” 耶律极猛的站起来道:“不要忘了,幽州还是我的,城里还有二十万善战之兵。若是汉王如此打算的话,就算拼着那把椅子不去坐了,我也要与汉王分个胜负高低!我大辽狼骑从不惧怕任何敌人,从不会畏惧不战,大辽……终归还是天下第一的大辽!” 刘凌嗯了一声道:“太子现在就可以回去动员三军了,可以不惜命的来撞网,看看……到底能不能撞的出去?” 耶律极怒道:“你到底凭什么如此自负?” 刘凌缓缓的站起来道:“凭什么?或许……凭的只是……我为汉王!” 耶律极被气的脸色发白,下意识的去摸腰畔的弯刀。他身后的四个家将见主子震怒,纷纷抽刀指向刘凌。四个身手不俗的人才将刀子抽出来,猛然间眼前一花,然后都感觉手里一轻,低头看时,却发现手里的弯刀竟然被刘凌身后那个穿着一件绣着金线的黑衣之人给夺了去。然后在他们惊恐莫名的视线里,那个看起来并不如何魁梧彪悍的黑衣人将那四柄弯刀,如同撅断筷子一样,一柄接着一柄的撅成两段。 “太慢了……” 东方不乱语气平淡的问刘凌:“王爷,可需都杀了?” 这是赤裸裸的目中无人吧。 刘凌摇了摇头道:“过几日就要上演一处父子君臣斗的大戏,你若是将其中一个主角杀了,这戏还怎么演?另一位主角会生气的,气愤之下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这滩狗屎我还是不想踩的,就留着他恶心别人好了。” 他扫了耶律极那四个家将一眼道:“至于其他人,你身为监察院金衣,难道对冒犯自己的人只会容忍?” 东方不乱眼神一亮,随即嘿嘿笑道:“自然是不能的。” 耶律极大惊失色道:“刘凌!你敢!” 刘凌摊了摊手道:“不是我,是他敢。” 这话说完的时候,东方不乱的身形已经扑了出去。也不见他的动作如何迅疾,又或是磅礴。好像很简单的出手一拳,那四个家将却偏偏无法避闪。在他们看来,这一拳都是对着自己打过来的。而且无论往什么地方躲避,这拳头似乎都等在那里。 只一个犹豫,耶律极的一名家将就被东方不乱一拳轰碎了喉骨。那咔嚓的一声响传出来,其他的三个人竟然同时错觉那声音是从自己嗓子里发出的。 一见这边动手,契丹和大汉两边的骑兵在将领的指挥下纷纷发力,朝着刘凌他们这边杀了过来。 可是,他们才跑出去几步远,这边的战斗就结束了。 刘凌淡然一笑道:“太子殿下,现在你应该明白,就连谈判……你的实力都不足以跟我平起平坐。所以……无论是在你的父亲眼里,还是在我眼里,太子殿下……你都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笑话,还是很不好笑的那种。” 第四百七十五章 期待精彩 刘凌昂着下颌怜悯的看了耶律极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四具被捏碎了喉骨的尸体。 他对耶律极笑了笑道:“太子殿下,若是想成就大事,心还需再狠一些才对。你那个至高无上的父亲就要来了,你那个咄咄逼人的弟弟也要来了,不如在幽州先摆下一桌酒席,何必非得兵戎相见,关键是……无论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弟弟,任何一个你都打不过。” 刘凌举步往回走去,东方不乱一言不发的跟在刘凌身后,连头都没有回。 花翎带着骑兵一拥而上将刘凌护住,然后缓缓的退了回去。与此同时,神色黯然的耶律极被骑兵簇拥着返回幽州城。东方不乱跟在刘凌身后,最终还是没忍住:“王爷……何必这样羞辱他?” 刘凌笑了笑道:“羞辱?是帮他下决心啊……他心够狠,但不够硬。” 也不管东方不乱明白了没有,刘凌回头瞥了瞥东方不乱的手问道:“少林龙爪手?” 东方不乱一本正经是说道:“属下实在五台山出家的。” 刘凌哦了一声,笑了笑。 “杀心这么大的和尚,当初你那个寺庙里的主持,怎么就容得下你?” 东方不乱再次一本正经的说道:“方丈不知道,职事知道又不敢说,白天吃斋念佛,晚上夜行百里杀人,属下做的都很好,所以容得下我。后来容不下我,是因为我杀了主持。” 刘凌知道这事,但却不了解其中详情。监察院的十二金衣,每一个人刘凌都仔细的了解过。所以东方不乱杀了寺庙主持这事他知道,但东方不乱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杀了德高望重的主持。现在东方不乱自己提起来,刘凌倒是被勾起了兴趣。 “为什么?” 刘凌问道。 东方不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想说。” 刘凌噗的笑了出来,发现这东方不乱还真是一个直性子的可爱家伙。他也不生气,而是试探着猜测道:“莫非是你们寺庙的主持是个花和尚,非礼了很多良家少女人妇?” 东方不乱抬起头看了刘凌一眼,却没有说话。 刘凌顿觉无趣:“看来猜中了,看来世人皆说寺庙其实不清净,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东方不乱忽然正色道:“主持不曾做过那些事,而且自从入了佛门之后主持精修佛义,慈悲为怀,一件恶事都不曾做过。” 刘凌叹道:“倒是我无礼了。” 东方不乱长长的舒了口气道:“主持……落发修行前也是个江洋大盗,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做和尚就是为了接近他,我练武的天分不错,主持又尽心尽力教我。我晚上出去杀人是为了印证我的功夫是不是能够杀的了主持了。当我觉得自己有能力报仇的时候,我就杀了他。” 很简单的解释,简单到里面隐藏着的故事只露出了冰山一角。刘凌却不想再问下去了,刨根问底一个人的伤心往事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更何况,从东方不乱的神色刘凌能看出,他杀了主持后,并不一定有什么报仇后的释然。或许,杀了仇人之后的东方不乱心里更痛苦了吧。为了报杀父之仇拜仇人为师,然后多少年之后又杀了师父。这个故事没有什么快感,都是苦涩无奈和辛酸。 刘凌叹了口气道:“所以你才会进监察院,在院子里避世。所以别的金衣都是锦衣,而你却终年一身黑衣。这样不好,你遮挡不住心。” 说完,刘凌加速朝着大营归去。东方不乱被刘凌最后两句话说中了心事,而且刘凌的话里的意思让他为之一动。抬起头看着刘凌的背影,东方不乱若有所思。 刘凌回到大营之后,让亲兵召集众将升帐,并且派人将另外三座大营的主将,茂元,陈远山,罗旭都请了过来。这是刘凌兵围幽州之后第一次将三座大营的主将都召来议事,下面的将军们都在猜测王爷是不是因为和耶律极谈的不愉快所以要强攻幽州了,每个人都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家都是军人,都想立下不世之功。契丹人压在中原汉人头顶已经很多年了,如今有机会将辽国五京之一的幽州打下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些难以掩饰的激动。 一朝翻身,谁不想狠狠揍丫的出出气。 营指挥使以上的将军们也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大帐,大家都在低声议论着是不是要决战了。 茂元负责围困幽州北门,所以来的最晚。等茂元到了之后,各营的将军们也算到齐了。刘凌军法威严而且有着无人可以替代的地位,所以绝对不会出现有人故意迟到这样的事。升帐点将,在军中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看了看将军们都已经到齐了,刘凌笑了笑说道:“孤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但孤可以告诉你们,今日升帐所议不是如你们猜测的那样。”众将听王爷这样说,顿时有些失落下来。如今已经围困幽州数日,大家都在等着王爷下达总攻的命令。但是很快,众人的情绪又都恢复了过来。因为他们知道,若是没有要紧事王爷是不会轻易升帐点将的。 “从今日开始,各营对幽州围而不攻,违令者斩。” 刘凌收起笑容后说道。 “呼!” 上百名将军们几乎同时应了一声,没有一个人有什么异议。刘凌的将令,就是如此威仪。他们都是刘凌命令的忠实执行者,没人会问为什么。就算他们想不明白王爷的意图,但他们都确信一件事,那就是王爷不会走出错误的决定,永远不会。 刘凌道:“各营从明日开始,抽调兵马沿幽州各条官道设防,严查过往百姓。凡发现可疑之人一概拿下,然后都送到中军来关押。” “呼!” 宣布了两条军令之后,刘凌便不再那么严肃了。他扫视了一遍下面的将军们说道:“第三条军令,从明日其,各营可以抽调人马攻打幽州四周的县府,北门大营,可以打的远一些,尽量做出些声势来。有一点你们要切记,不可随意杀伤百姓。就算是契丹人也不要随意杀伤,可以抢尽粮草牛羊马匹。各县府的府库更要搬空,这些事你们做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难度。” 这话一说完,下面的将军们顿时哄笑起来。 如今军中诸多将军中,陈远山的资格算是比较老的一个了。他的资历有,年纪也是最大的。几年前汉嘉丰帝临死前大力削弱刘凌势力的时候,陈远山就是受到牵连的一个。后来嘉丰帝病死之后,陈远山又官复原职。其人稳妥谨慎不输于刘茂,而在用兵上又比刘茂多了一分锐气。在军中,他的威望不低。即便如赵二,花翎这样刘凌家将出身的将军,对他也是颇为敬重。 陈远山知道下面很多将军们都不是很明白王爷的意图,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开口问道:“王爷……可是要断了幽州的消息?” 刘凌笑了笑,陈远山能想到这一点并不难。 “错,孤是要将幽州的消息传出去。” 陈远山顿时迷茫起来:“传出去?” 他想不明白,既然是要传出去,为什么要严密的封锁幽州城,连官道都要截断?但刘凌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云里雾里想不明白所以了。 刘凌道:“既然陈老将军问了,孤就交给你一个任务。” 他顿了一下说道:“老将军明日派人去弄些契丹人的军服来,多多益善。然后调一营骑兵穿契丹人的军服练兵,练兵的时候,以这个营为主,再调其他营人马陪着练。就练习骑射之术,然后派人严密的守住大营,有嫌疑之人接近大营窥视……杀九成。” 杀九成? 陈远山更诧异了:“不杀尽?” 刘凌哈哈笑道:“杀尽了谁给咱们传递消息?” “耶律雄机的大军已经开拔,他肯定会派人打探幽州的消息。若是他提前派来的探子,千辛万苦的进来了,却忽然发现契丹人与我大营兵马合练,你猜他九死一生的回去禀报,耶律雄机会怎么想?” 刘凌顿了顿说道:“耶律极想反而不敢反,想破釜沉舟又提不起勇气,孤就帮他一把。让他死心塌地,也让耶律雄机死心。幽州,就留着做契丹人内乱的战场吧。内乱,内乱,自然是越乱越好。火若是烧不起来,咱们就帮着泼些油。等火烧的旺了,咱们再帮着吹吹风,等火熄灭的时候,也就是咱们发威的时候了。” 众人领会。 解散了众将之后,刘凌让花翎,赵二,赵大,三个人跟着回了他的中军大帐。 “回头从辎重营运十万石粮草给罗旭的东门大营送过去,盔甲兵器也不要吝啬了。” 刘凌对赵二说道。 赵二应了一声:“东门大营的粮草供给比其他营还要高一成。不曾缺了他们的粮草。” 刘凌笑道:“我知道,只是让罗旭安心而已。此人今日不发一言,显然已经有了离去打算。送这十万石粮草,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留住他。此人算得上当世英雄人物,他麾下那一万虎贲精骑也是不可多得的铁军。他心无大志没有什么争霸的念头,与我的隔阂就是他那大周的那份忠心。将来大军南返,若是此人肯留下帮我留守北方,再遣一军驻扎在冀州,北方当可无忧。” “这才几个月光景,东门大营那十几万拼凑起来的人马已经被他练得颇有章法。真若是放任他就这么走了,东门大营的人马别人也不好镇服。” 赵大道:“若是真能得罗旭真心相投,王爷就又多一员虎将。” 刘凌点了点头道:“总要争取一下才成。” 赵二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刘凌又对花翎道:“三郎,给你一支精骑,往北搜寻。发现耶律雄机的大军之后就立刻返回,切记一点……所乘马匹,皆用契丹战马。但见契丹大军来就立刻返回,不可轻易交战!” 花翎躬身道:“属下遵命。” “赵大,调五百缇骑由三郎率领。” 刘凌吩咐道。 赵大躬身称是。 安排了好了一切后,三人离开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刘凌看着那摇曳的灯花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一次……我的义兄,你能打出几分精彩来?” 第四百七十六章 你例外 大汉大统四年腊月 南唐皇帝李煜在御书房中秘密召见南唐数位大将军,秘密布置北伐示意。调集二十万大军兵分四路,出江州,攻打大汉舒州,薪州两地。这次密议参加的人数只有不到十人,包括当朝宰相,兵部尚书和几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这次北伐可以说是李煜精心布置,之前他宣布不趁契丹南下之际与大汉开战,虽然有些做作,但无疑将南唐摆在了一个识大体且正义的位置上。如今得知契丹人大败退回幽州,李煜立刻就开始准备北伐了。 如今汉军的主力部队都在北方,舒州虽然有汉国大将军杜义镇守,但其麾下兵力不超过五万,李煜不相信以二十万大军雷霆一般的攻过去,那区区五万汉军能挡得住。李煜知道汉国如今势大,他不可能将大周的土地尽数的吞下去。他最初的目标就是夺回当年被大周抢了去的江北十四州之地而已。 为了今日,他更是从国都南昌返回金陵旧都,他这样是在表示一个态度,金陵如今与大汉的领土仅仅一江之隔,他身为国主能有尤其身临国门,这样的行动难道不能鼓舞起士兵们的士气? 李煜坚信,如今趁着机会难得,必然能一举将那被夺去的十四州领土夺回来。 只是,在亲信将军们离去后不久,睡下的李煜起身小解的时候忽然发现在自己的龙床边上差着一柄匕首,匕首下面刺着一封短信。 李煜胆战心惊的将匕首拔起来,展开那短信接着微弱的烛火看了看。 “兵出江州之日,陛下人头落地之时。” 聊聊十几个字,但嚣张至极! 李煜惊慌无比,之后便是震怒。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李煜这次真的怒了,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连完全都无法保证,皇宫内院,竟然被人当做了花园般随意进出!最可怕的是,一个时辰前才商议的军国大事,本以为机密无比,谁知竟然被人听了一清二楚。而那些平日里自认为天下无敌的大内侍卫,竟然对宫里面潜入了刺客毫无察觉! 大怒的李煜登基之后第一次扬起了屠刀,他下令将大内侍卫统领,禁军都统,副都统,当值的侍卫供给四十多人砍了脑袋。然后调集禁军连夜在皇宫内展开了搜捕,整整搜了一夜却一无所获。 第二日清晨,李煜调五千禁军进入皇城。将皇宫大内犁地一样彻底翻了一遍,每一间房子,甚至连浣衣房,送香局都没有落下。可是无论查的多仔细,却连一个可疑之人都没有发现。 到了晚上,李煜不敢在寝宫睡觉,就在御书房住下,大内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将御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李煜担惊受怕的躺在了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到了后半夜实在困乏了才渐渐睡去。一夜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李煜起床之后心里安定了不少。心想就算那大汉的刺客就算再神通广大在禁军重重护卫之下想要再轻而易举的进入皇宫也是难比登天,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李煜起床后在宫女的侍奉下洗漱完毕,刚要上朝的时候,忽然发现御书房的书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封信。 “陛下如此待客,深表荣幸。请陛下谨记,若敢发兵,次日必借陛下大好头颅一用。” 依然没有落款。 但李煜知道这人一定是汉国刘凌派来的刺客,这一次李煜是真的怕了。他实在想不通,在数百名禁军士兵,数十名大内高手的团团护卫下那刺客究竟是怎么进入御书房的。本是世间防卫最严密的几个地方之一,可是偏偏被人当成了游戏的场所。那个刺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数百人竟然毫无察觉,询问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什么异常。 这次李煜真的信了,若是那刺耳想要杀了自己的话,自己已经死了两次了。 这次李煜没有再打开杀戒,他甚至没有跟人透露昨夜那刺客又进了御书房。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将禁军和大内侍卫都杀光了也无济于事,宫里面的高手根本就不是那刺客的对手。这戒备森森严的皇宫内院,那刺客来去自由,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 李煜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竟然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心神恍惚的李煜第一次没有上朝,而是将自己最信任的宰相和大将军两个人宣进了皇宫中。李煜竟然不敢在书房召见二人,而是在花园的凉亭中,在数百禁军的团团保护下将昨夜刺客再次到来的事情告诉了两个心腹大臣。 这一下宰相和大将军也是大惊失色,如果是第一次有刺客进入了皇城,是大内侍卫和禁军防卫松懈的缘故,那第二次就只能说即便如此严密的防御下那刺客依然毫不在意。作为一个帝王,试想一下,每天睡着了之后床边都会有一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站在床边看着他的脖子研究如何下刀,那是一件何其恐怖的事! 宰相建议封闭金陵城,彻底搜查刺客。金陵城中百姓都是金陵府登记造册的,每个人也都会有金陵府开具的路引。若是有人混进金陵城的话,不难查出来。李煜虽然不善侦缉之事却也知道,偌大的金陵城要想藏住几个人绝对不是什么难事。再者,路引这个东西并不是造不出来假的。查到外乡人,难道真的就要查到出具路引的地方去?再者,这样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李煜又怎么好满城宣扬? 大将军建议皇帝搬到军营中去,就算那刺客再神通广大难道还能数万大军中为所欲为不成?就算是一只飞鸟,只要敢飞进军营的话也保证被乱箭射成刺猬。但身为堂堂帝王,竟然躲避到军营中去,传出去岂不更丢人。更何况,难道他能带着后宫的皇后妃嫔一起住到军营去? 李煜是个才子,才子总是离不开佳人的。 君臣三人商议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商量出什么好办法。最后李煜只好无奈的决定,北伐之事暂且推迟。 李煜是个很可爱的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李煜在睡之前才临时决定了一个居所,然后在御书房的书桌上留了一封书信。 信的内容大致是朕采纳义士的建议,为了江山社稷,为江山百姓计,暂缓北伐。大军绝不会进入汉国境内,义士如此劳心费力苦心进谏,朕心十分欣慰。另外,李煜还对这个刺客表现出很强的接纳之意,在信上说如果刺客能效忠于他的话,他愿意封刺客为禁军统领,封侯! 就这么心惊胆战在一个妃子的房里留宿,面对千娇百媚的妃子李煜就是一点那啥的兴趣都没有。要知道李煜每夜都必须有人侍寝,此人对于女色的喜爱不下于对诗词的喜爱。只是今夜,任由那妃子轻解罗衫后尽展妩媚,李煜就是没有心情跃马扬鞭。 又是熬到了后半夜李煜才渐渐睡去,第二日清晨猛然惊醒的时候第一眼就朝着书桌方向看去。 书桌上没有信,李煜的忍不住轻抚胸口。 他赶到御书房,他留下的书信果然竟然原封未动。 是刺客进不来了吗? 李煜不敢确定。 虽然从这一天之后,那刺客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悲催的南唐后主李煜,从此落下了一个失眠的病症。 在金陵桂德楼的雅间里,聂公子捏着酒杯抿了一口,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甲士笑了笑,他平日里挤淡然冷静很少有笑意展现。除了在刘凌身边那些日子之外,他一年中都不见得会笑上一次。 “公子为何发笑?” 姬无名问道。 聂摄指了指外面的成群结队的甲士道:“看看你惊出了多大的阵仗来,只是……我尚且没有把握在数百禁军团团护卫下从容进入御书房而不被发现,你是如何做到的?” 姬无名笑了笑道:“从那日听了李煜与他手下的将军们密议之后,我躲进去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御书房。虽然藏在御书房的房梁上挺无聊的,而且饿了三天的肚子确实不好受,但那些大内侍卫也好禁军士兵也好,他们不会想到我根本就没有出御书房的门。” 聂摄问道:“监察院的金衣,是不是都如你这样狡猾?” 姬无名认真的回答道:“不是,再没有一个我这样的了,因为……我是最笨的那个。” 聂摄叹道:“刘凌的运气实在是好,竟然搜罗来你们这样的人来效命。” 姬无名道:“有句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能为王爷效命,也是我等幸运。” 聂摄问:“若是日后有一个比刘凌更出色的人让你辅佐,你会不会离开刘凌?” 姬无名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再有比王爷更出色的人物?” 聂摄道:“哦?在你心中,刘凌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人?” 姬无名反问道:“在公子心中,难道我家王爷就不是绝无仅有的人?公子在武道上惊采绝艳无人是公子的对手,而我家王爷在战阵之上也是天下无双的,这世间,谁又能在战场上击败了王爷?王爷若是不败,这世间又怎么可能有比王爷出色的人?” “万一有呢,召你去辅佐,你如何抉择?” “没有万一。” “假设有!” “没有假设!” 姬无名固执的说道。 聂摄摇了摇头道:“你这人很无趣,无趣的很!我记得你家王爷说过一句话,很好。” “什么话?” “你家王爷说,若是有机会在背后骂一骂顶头上司,狠狠的挖苦对上司一顿,其实也是一件很舒服的很惬意的事,若是有人不曾在暗地里骂过上司哪怕一句,那这个人是一个多么尽心尽职的好手下啊,那是多么无趣的一个人啊。” 聂摄忽然又笑了笑道:“我问你家王爷,难道你觉得你手下的人,都该在背后骂你的?” “你知道你家王爷怎么说的?” 姬无名摇头,眼神中却都是好奇。 聂摄看向窗外,回忆着说道:“你家王爷说,他们有背地里骂我的权利,我也有扣掉他们一辈子俸禄的权利。就算他们想走也不成的,因为这世界早晚我要打一遍,他们没地方躲。” “如果我再背后骂你呢?” 当时聂摄问。 刘凌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凡事皆有例外!孤特赦你,你可以当面骂……一直到……我能打得过你的时候。” 第四百七十七章 无题 李煜秘密筹备北伐的事就被姬无名有些嚣张的手段搅的无奈宣布延迟,还是无限期的延迟。凡是身体健康的男人都想三妻四妾并且外面艳遇不断,而且还想着雄风一震百鸟来朝。凡是青楼女子就算装的再紧也盼着客人多多最好能自己赚出来赎身的钱然后找个良家玩一玩结婚生子,或是包养男人或是被男人包养。凡是商人都想着有朝一日垄断全宇宙的行业小到牙签大到航空母舰都得贴上他的标签才算功成名就。凡是演员都想着从小铁人到小金人全都拿一个遍最后还得得一个人类贡献奖。凡是做皇帝的人就算吃喝玩乐正事不干整日就知道抚笛吹箫和被吹箫,他在某一个瞬间也会幻想过成为千古一帝。 李煜是个风流皇帝,但不妨碍他想成为站在历史最巅峰的几个人之一,甚至是唯一。 本想趁着汉王刘凌远在北方的机会,先将被大周柴荣抢去的那十四州土地一口气夺回来,然后再一步一步将大周的疆域踩在脚下,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就多吃几口。 他想成为传奇,重塑盛唐的辉煌。他想让自己的帝国疆域一直到天尽头,帝国的铁骑踏遍天涯海角。他想让李这个姓氏成为全天下最尊荣的姓氏。 他有理想有抱负,千古一帝,比秦皇汉武还要灿烂的星辰,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吧。 但这前提是他必须得活着,若是出师未捷身先嗝屁了,还有什么荣耀可说? 他很无奈,更气愤。 皇宫内院禁卫数千,为什么就拦不住,抓不到,看不见那个刺客?毫无疑问,那刺客是汉国人,是汉王刘凌派来的,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不能成为他的手下?而他的手下,为什么没有一个这样的人物? 南唐尚文而轻武,就算李煜想改变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变得了的。首先,他自己就是一个不喜欢武力的人。虽然他想强盛自己的国家,但他对于军事上的事十足一个门外汉。他腰间也常佩戴着一柄华美的宝剑,也有一套精美华丽的好像艺术品的盔甲,但这两样东西,有一件他从来没有拔出来过,另一件从来不曾穿进去过。 他的笔下文字婉转美妙,但凡一个感性的女子也会被他的诗词感动。 他只握笔而从来不曾握剑。 南唐这些年虽然背负着奇耻大辱,但除了军方少数几个热血将军们外其他人早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那份耻辱。大周夺取了十四个州,而他们现在依然活得很好不是吗?金陵实在太危险了,于是将皇都迁到南昌。河里的花船虽然看不到了,但莺歌燕舞也依然还在。大周的用强大的武力从南唐身上割掉一块肉,疼的时候撕心裂肺,可是现在结了疤,疼已经忘了。 长江以南的百姓感受不到长江以北的疼,至于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金陵可以是皇都,南昌也可以皇都,至于皇都里坐龙椅的那个人疼不疼,他们才不管。歌舞升平,酒色犬马,南唐盛世。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中原大地,江南江北各国中,尤其南唐最为富庶。 南人不喜武功,自从谢家渐渐衰落之后,江南武林再无什么惊采绝艳的人物。乱世中,武力才是生存下去的保障。李煜不是一个笨蛋也不是一个傻子,他知道若想国家稳固不再受欺凌必然要拥有强大的武力才行。他登基后安奈着性子加大朝廷对军事上的扶持力度,国库收入四成都用做了扩充军队的资费。他登基这几年来,南唐军从三十万,已经增加到将近七十万。无论兵器装备还是士卒战力,都是南唐立国以来最强之时。 一个人口不过数百万的国度,拥有七十万大军,国力上已经颇为吃力了。 而且南唐与大汉不同,刘凌是以战养兵,而南唐这些年是穷国之力养兵。刘凌的军资有大部分是从敌人手里抢来的。可是南唐的军费都出自国库。就算南唐再富庶,养着七十万大军已经是极限了。 这样一个看起来已经有些畸形的国家,其实已经自己乱了自己的根基。 李煜宣布北伐之事推后,然后将办事的地点从御书房迁到了惠安殿。倒不是因为这里的防卫比御书房还要严密,主要是李煜现在对御书房有些恐惧感。他怕一进门又看到书桌上又留着一封信,那样他会发狂的。 召集来几个心腹大臣,李煜下达了一条死命令。 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高手入宫护驾。 这个消息虽然封锁的颇为严密,但是以监察院无孔不入的手段还是获悉了。然后,姬无名心里冒出来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他先是将这个想法用监察院的渠道快速送往北方征求指挥使大人的意见,然后他调集监察院在金陵城的人手,开始设计如何将他毫无疑点的送到李煜身边做侍卫去。 如今的金陵城里,只要聂公子不给他过不去,姬无名一枝独秀。 这封密报在最快的时间内送到了赵大的手里,赵大身为监察院指挥使,对于这样的事可以不必请示刘凌,他的回复只有四个字,尽力而为。然后赵大命令晋州监察院总部抽调得力人手赶赴金陵,协助姬无名。 赵大安排好了之后,拿着姬无名的密保走进了刘凌的中军大帐。 对幽州围而不攻,刘凌倒也没有事需要操心。他正在很惬意的躺在躺椅上看书,敏慧乖巧的蹲在他身边,葱段般白皙灵巧的手指剥开一颗瓜子送进刘凌嘴里,然后再剥下一颗。她的脸红红的娇艳如花,真不知道为什么剥瓜子都能让她如此的脸红似火。 “王爷,指挥使大人求见。” 门口的亲兵禀报。 刘凌嗯了一声,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然后放下左手的书,再放开右手伸进敏慧胸襟里握着的那一团柔软。松手之前,刘凌的两根手指捏住那一粒已经挺起的骄傲往上轻轻一提,敏慧嘤咛的呻吟了一声,脸色红红的赶紧站起来整理好衣服,站在刘凌的身后。 “属下见过王爷。” 赵大躬身道。 刘凌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赵大原原本本的将姬无名在金陵做的事汇报了一番,然后又将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刘凌点了点头道:“李煜……文人动武,总是有些不伦不类。” 他站起来,仔细的想了想说道:“正要叫你来,幽州的事已经安排妥当,我准备先一步离开。” 赵大一惊道:“王爷三思,六十万大军在幽州严阵以待,王爷若是此时离去,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刘凌笑了笑道:“无妨,我已经安排茂元准备善后的事了,耶律雄机的人马一到,大军就要南归了。至于幽州到底会不会演一出父子反目的戏码倒也不是很重要。如今南方局势不稳,大军若是在北方拖的时日太久的话,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不光是南唐,蜀国的军队也在调动。” 他想了想说道:“我留下罗旭和茂元领三十万人马留下,我亲帅三十万大军返回南方。只要我大军回师,南方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家伙就会老实下来。可是……他们老实也晚了,先拿南唐开刀,至于蜀国,先打下安平国之后蜀路则通,蜀国新帝登基,局势不稳,正是难得的好机会。” 赵大想了想道:“属下还是担心,茂元将军和罗旭将军两个人扛不住北方的局面。” 刘凌伸了个懒腰说道:“总得放手,我总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 “派人去岚州,告诉王半斤和周延公,对西夏人转防御为进攻。最好将西夏军队压回到天鹅城去。” 赵大不解道:“王爷如此安排,嵬名曩霄会不会……” 刘凌笑了笑道:“嵬名曩霄会很生气,估摸着他出兵之前肯定会给李虎奴下令让其对岚州继续施加压力,他是算好了我有求于他,联手破契丹这事比一个岚州要重要的多。所以他想趁机将岚州抢过去撞进自己的口袋里,因为有契丹的事他肯定觉得我不会在这样的小事声跟他斤斤计较。” 刘凌一脸笑意的说道:“我有求于他不假,但却不会许一个铜钱的好处给他。想要岚州?我是绝不会给的。我倒是也对府州垂涎很久了,告诉王半斤,如果这一仗打好了之前他的过错既往不咎。嵬名曩霄想要岚州当酬劳,想的倒美!我给他创造了一个如此好的机会,帮他一雪前耻他应该给我酬劳才对。” “祁连山下,党项人被耶律雄机压的喘不过来气,这仇嵬名曩霄是一定要报的。要他一个府州,我还嫌少了呢。” “在派人传令独孤锐志返回代州,耶律德光的后路也得断一断才好。” “还有件事。” 刘凌看着赵大说道:“我已经让胜屠野狐重建修罗营,这件事你多帮他一些。有院子里的帮助,修罗营的事进展也会快一些。应州的马场里血骑还有几千匹,但能降伏血骑的骑士委实太少了。” “属下遵命。” 赵大躬身道。 他知道刘凌的心意已决,南下已经是必然了。只是王爷之前说近几日就会离开幽州,可三十万大军要继续摆样子等耶律雄机到达之前才会开拔南下。难道说……王爷又要只带着几百亲兵就上路? “王爷……回南方,走水路?” 赵大试探着问了一句。 刘凌笑了笑道:“知道你想什么,此番南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从这里一路到舒州几千里,皆是我大汉的领土,至于裴战和岳乐那两个跳梁小丑就更无需担心了,我不去灭了他们就算好了,难道他们还敢来惹我不成?再者……” 刘凌高深莫测的说道:“我本来也没打算随军走。” 赵大更是大惊失色:“王爷万万不可微服南返!” 刘凌撇了撇嘴道:“你知道我是王爷,难道这天下百姓都认识我?这两年都在征战,我打下了万里河山,却不曾细细的看过。此番南返正好看看沿途的风光。一路走马观花的看看,也算了我一桩心愿。” 赵大叹道:“可是缇骑随着花翎将军去了北方,院子里的人手实在有限了。王爷的安危大过天,属下还是不敢从命。” 刘凌哈哈大笑,忽然问道:“你怕死吗?” 赵大愣住,忽然反应过来:“王爷是要属下随行?” 刘凌点了点头道:“再等两天,等陈小树到了之后就起程。有东方不乱,有陈小树,有你,难道还不能护着我一路到舒州去?” 刘凌微微皱眉道:“时间总是很紧迫,安排好了对南唐的攻势之后我就要赶回晋州去,子鱼生产之前,我总是要回去的。” 他摆手道:“就这样吧,你去安排。” 第四百七十八章 白莲花 刘凌将茂元,陈远山,罗旭三位大营主将召来,将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三位主将更是反对,但刘凌认定的事,他们也无法挽回。就连罗旭都强烈的反对刘凌微服南返,他实在想不明白以刘凌如今的地位为何要做这等冒险的事。 他又怎么会知道,刘凌打算下一步南返其实与他还有几分关联。这些日子以来,刘凌已经看出罗旭有离开的打算,所以刘凌先走一步,将东门大营甩给罗旭,等大军南返之后,罗旭还要与茂元镇守北方,刘凌这样不负责任的跑路,罗旭请辞的话又怎么能说出口? 而且刘凌特意叮嘱罗旭,这次与契丹人大战之后,以耶律雄机骄傲的个性一定会报复的,汉军将领中没人比罗旭更熟悉北方,论武功兵法,汉军中能与其相提并论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将镇守中原北方大门的重任压在罗旭的肩膀上,将罗旭与大周的忠心无形间转化成守护汉人的责任,这样,渐渐的罗旭也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而刘凌一直没有对罗旭说过招揽的话,也没有许以高官厚爵,却将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交到他手里,这样的信任,罗旭就算是石头一块也该有所明悟。不招揽,不许官爵,是因为刘凌知道这些东西对罗旭没有什么诱惑力。罗旭是大周正二品的大都护,武将中顶尖的存在。论爵位,罗旭是冠军侯。除了信任,刘凌能给他的其实比柴荣并不多什么。 以罗旭之能,领兵之道多多益善。 可是当初为什么柴荣严旨虎贲精骑不许超过万人?为什么以堂堂二品大都护的身份,只领一支万人骑兵? 因为柴荣其实不信任任何人,如果罗旭军权太大的话,柴荣怕整个大周都没有人可以压制住他。虎贲精骑的战力太强,又近京师,一万人,已经是柴荣可以接受的极限。这也是柴荣最严重的失策之一,当日裴战率领定安军北上攻打开封的时候,若是罗旭手里有兵有怎么会被击败? 刘凌没有罗旭承诺,只是在罗旭的肩膀上压了一副沉甸甸的担子。 君子欺之以方,刘凌这样做其实带着那么一点点不光彩。 能留下罗旭这样的当时虎将,就算不光彩一些也无伤大雅。刘凌可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可耻的,刘备三顾茅庐成为千古美谈,又有谁知道刘备前两次没有成功后,第三次见到孔明先生后是不是贴在孔明的耳边轻声说:“你若不辅佐我,我就杀你全家!”就算是刘备这样说了,孔明也是不会张扬出来的。 想要留下罗旭,就要给他肩膀上压一副担子。 这样说起来,罗旭是君子,刘凌就有点难小人了。 刘凌不怕做小人,但凡有大成大就的人,谁没小人过?和刘邦曹操这样的奸雄比起来,刘凌已经很光明很光明了。 三日后,刘凌换了一身长衫,带了敏慧,赵大,东方不乱,还有远道归来一身风尘仆仆的陈小树,六名监察院四处的银衣护卫,一行十一人离开汉军大营,一辆马车,八九匹骏马一路往南而去。这只是表面上看到的人数,在暗处,还有一百多名监察院的暗卫严密的保护着马队的安全。监察院的缇骑有一部分由花翎带着往北方去了,晋州监察院总部还有一部分留守。剩下的不足五百缇骑,就在刘凌一行人二里之外并肩而行,一旦有什么危险的话,缇骑在一刻之内就能赶到。 这样的配置,已经堪称恐怖了。 两名金衣,六名银衣,一百多名监察院四处的护卫六处的刺客,还有近五百名战力比之于修罗重甲都相差不了多少的缇骑。就算有人能调集上万大军来围堵这支队伍,只怕也很难困住。更何况,刘凌本身就是一个实力不属于任何一位金衣的大高手! 马车是敏慧的,敏慧一个人的。 当然,这只是白天的时候敏慧才有的待遇。到了晚上,某凌还是会钻进马车里干一些很愉快但见不得人的事。 马队人数不多,看起来就好像富家大户的人出游一般。只是若有明眼人,只需看一看那十个骑马之人坐下的骏马就会明白,这一行人绝对不好惹。十匹高头大马雄峻非凡,马背上的骑士也皆是雄武矫健之辈。若不是背景惊人,又怎么可能在队伍里看到堪称宝马的特勒膘,看到那么多西域名种?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刘凌本来就是想在大战之后放松一下自己。此去舒州虽然数千里之遥,但耶律雄机的大军抵达幽州最少还要半个月,半个月后幽州大营的汉军才会启程南返,刘凌他们轻车简从就算走的再慢,比南返大军还是要快一些的。 离开幽州之后,队伍的目标是先到冀州补充给养,然后顺着官道一路南下。等到了博州之后再走水路。 开封,郑州一带十几个州目前还被周军占据着。刘凌初步预定的路线是到了博州走水路直到滑州,看一看船厂如今的进度如何。然后从开封和郑州之间穿过去,一路南下。再往南,汝州,申州,许州,陈州如今都是汉军控制的地域了,再往南过光州之后千余里就再也没有什么大城,一路翻山越岭到舒州。 这一路下来,刘凌需要走最少两个月。 滑州的船厂是此行必须要去的地方,滑州之所以重兵驻守就是为了守护船厂。将来刘凌是一定要出海的,那个前前后后骚扰欺负中国上千年矬子民族,加之在中华汉族身上的耻辱刘凌会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不过想想看,刘凌这完全是在还没发生的事而报复倭人。盛唐时期,自从倭人的军队在高句丽被大唐军队打的狼狈不堪之后,倭人就好像一个被强奸后还产生了快感的变态一样,对大唐的产生了浓烈浓厚的仰慕。不断派出使臣到大唐学习一切可以学习到手的东西,甚至连走路吃饭的姿势,发型,服装都要模仿。 由此可见当年在高句丽那一站,倭人是被打出了高潮的。 不过那一仗确实让倭人见识到了大唐军队的厉害,倭人的军队和战船数量数倍于唐军,硬生生被唐军杀了个全军覆没。 自此以后,倭人老实了很多年。 刘凌在滑州建造船厂,就是为了打造一支能支持庞大军队远航的强大水师。刘凌用强大的武力让那个民族永永远远的老实下去,而不是老实一阵子就后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来捣乱。 他说过,要给聂摄一个交代。 他说过,要给数百年间被杀害的数百万人一个交代。 他说过,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马队离开幽州汉军大营之后,到了傍晚时分才过了桑干河。桑干河宽数里,又被人称为小黄河。是一条滋养了一千多里两万无数万亩良田的母亲河,也是一条暴虐的每逢汛期都会毁城灭地的杀人河。桑干河后来被称为无定河,也正是因为他暴虐难以驯服的缘故。历史上桑干河无数次改道,给两岸人民造成无可估量的损害。一直到了清朝康熙三十七年,大规模梳理河道之后才改名为永定河。 过了桑干河渡口进入一个叫做固安的小县城,这小县城因为靠近渡口的缘故颇为繁华。大概有六七百户居民,酒楼,客栈倒是一应俱全。北方虽然常年征战,但因为这固安县距离幽州城不过八十里的路程,若不是这次刘凌率军北伐围困幽州,还没有战火烧到这里来。且刘凌率军经过这里的时候约束军队,没有伤害当地的百姓,所以县城保存的很完整,北方燕赵大地上的百姓民风也粗狂好客,所以到没有因为幽州大战而导致人口凋零。 因为刘凌他们人多马多,小的渡船根本就载不了他们这么多人。一直等到南岸的大船返回来才渡河,所以到了固安县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之前监察院的护卫已经先期过河定下了客栈,所以倒也不必担心住宿的问题。后世有些做作的人总是牢骚说什么当名人难啊当伟人累,在刘凌看来纯属扯淡。若不是身为汉王,若不是为当之无愧的中原霸主,一个简简单单的出行都被人严密的保护着,吃饭住宿皆有下面人安排,一般百姓怎么会有这样的优势? 总是有人说百姓有百姓的好,身为一个知名人士一个有地位的人是很难很难的。你若是让他放弃一切过普通百姓的日子试试,看他肯不肯。 刘凌一行人住宿的客栈,有一个在刘凌看来很有爱的名字。 悦来客栈。 在刘凌看来,这个悦来客栈在后世的无数小说无数电影电视剧中都不止一次的出现,前后穿插数千年经久不衰,当为古代第一连锁客栈。一直到某部打打闹闹的电视剧大火之后,同福客栈才渐渐的发展起来隐隐有挤垮悦来客栈的趋势…… 护卫吩咐店小二将马匹马车放在后院,然后一行人进了悦来客栈。 “想不到这北方天气苦寒,桑干河水却一定也没上冻,不然想过河就难了。” 刘凌在后世就是这附近生活的人,那个时候这里是一个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县城。但是规模比现在也要大的多了,高楼大厦华灯璀璨初具规模。这是到了这个时代后刘凌第二次踏足故土,上一次率领大军渡河的时候匆匆而过,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地方。这个小小的县城勾起了刘凌的思念之情,心中一种莫名的情绪越来越浓烈。 爱屋及乌的缘故,看着那店小二都觉得透着几分俏皮可爱。 刘凌听赵大赞叹桑干河,想起他前世小时候桑干河这一段河水就已经干枯了。宽阔的河道上种上了玉米和小麦,还有一些工厂的厂房就建立河道上。 那么宽的一条河,怎么就枯了? “几位客官,小店的条件县城里最好的,上房房间干净暖和,保证客官满意。” 店小二殷勤帮着几个人掸去身上的尘土。 “我们已经定了房。” 赵大皱眉道。 店小二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下午时候派人一口气定了全部上房的那位爷了。可是这位阴沉着脸的大老爷,倒好像还不是主人家?随即,小儿偷偷看了看那个一身黑色长衫的俊逸男子。 刘凌没在意店小二好奇的眼神,迈步进了店门,才进去,刘凌忽然怔了一下。 这客栈大堂北侧正中的墙壁上,挂了一幅画。 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第四百七十九章 远方来客 一座香炉,焚香三支。 烟气袅袅婷婷,飘飘荡荡。 因为幽州大战的缘故,这固安县城里就没有什么外来的客人。就算是往塞北的行商也因为大战而暂时停了生意,谁也不想为了赚草原人几个银角子就送了性命。所以即便是不来预定,这悦来客栈中也有的是地方住。进了大堂,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大堂里只有一个桌子上有客人在吃饭,只有两个人。 其实在满清之前中原人吃饭都是分桌而食的,即便是家里人也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夫妻二人也是分开吃的。一直到了满清立国之后,这聚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方式才渐渐的成为习惯。不过固安这个地方是契丹人的地盘,风气粗犷不羁倒也没有那么多讲究。那两个人看样子不像是中原汉人,卷发碧眼,看起来倒更像是……基辅罗斯人。 所谓的基辅罗斯人,其实就是俄罗斯人。只是在这个时代沙俄还没有完全形成,而是叫做基辅罗斯大公国。 俄罗斯人是最早和中国人打交道的白色人种,已经很难追溯两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来往的了。 刘凌这样在后世的见过各色人种的人,在突然看到那两个基辅罗斯人的时候也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倒是有些忽略了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盛开的白莲花。刘凌之所以第一时间就确定这两个高大魁梧的家伙是俄罗斯人,原因就在于他知道这个时代不可能有以他国度的外国人到中国来。 刘凌都表现出了惊讶,就别说赵大他们了。敏慧更是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缩在刘凌后面,她那个样子就好像看到了妖怪一样。其实,在敏慧看来那两个大胡子卷曲头发蓝眼睛的家伙,就是妖怪。 赵大怔住,随即看向刘凌。 陈小树正在拍打身上的尘土,抬起头看见那两个基辅罗斯人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问东方不乱带没带宁欢写的驱鬼符。宁欢是龙虎山正宗道家的传人,一身修为十分的精湛,而他画符的手段也很了得,只是有没有作用倒是一直没机会验证。 陈小树是一个很……洒脱的人。 之所以用洒脱这两个字,是因为这是一个很也可以当做贬义的褒义词。他的身材不是很魁梧,身材穿的是监察院的黑色长袍,但偏偏在领子的扣眼里差了一朵已经枯萎了半年的野花。头发很散乱的垂着,微微卷曲,也不知道是天然卷还是因为干坏事的时候被人用火烧了,在刘凌看来他的发型很有现代人的感觉,卷曲的很有几分味道,但是在那个时代无疑是一个很另类的人。 陈小树的腰畔挂着的绝对不是宝剑横刀这类东西,而是万年不变的酒葫芦。陈小树说这个酒葫芦是宝贝,因为他请宁欢给开光过了。他坚持认为这是一个可大可小的葫芦,里面既可以装酒也能装人。而他坚持不肯试试将人收入葫芦的仙法是否灵验,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值得他动用他的葫芦来施展法术。除了那个人之外,他再也没有拿着葫芦对着别人念念有词道乖乖快进来。 那次……他被刘凌揍了一顿。 好吧,今天这次这是陈小树第二次对人用法术了。 陈小树将酒葫芦从腰畔解下来,拔开塞子然后想把酒倒出去,犹豫了一会儿没舍得,举起葫芦将酒喝了个干干净净,举着葫芦等最后一滴酒落进嘴里之后,他抹一把嘴上的酒汁单手托着葫芦指着那两个基辅罗斯人喊道:“妖孽!还不快快现形!” 可爱的敏慧缩在刘凌身后,攥着拳头说了三个字:“加把劲!” 陈小树抱歉的回头看了敏慧一眼,讪讪的笑了笑道:“对不起主母……今天葫芦喝醉了。” 敏慧呃了一声,随即攥紧了刘凌的衣袖。 刘凌拍了拍敏慧的手背说道:“没事,他们是人。” “是基辅罗斯人,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他们是生活在北方很远很远地方的人,要到他们那里需要穿过茫茫的雪原林海。” 刘凌解释道。 敏慧哦了一声,看刘凌的眼神变得更加崇拜。在她心里,王爷就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底下最厉害最厉害的人。 这时,其中一个大胡子基辅罗斯人站了起来似乎想要过来,另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人拉了他一把,快速的用他们的语言说了几句什么。看样子是在劝阻那个年纪比较小的人,而那个大胡子则低头辩解着。刘凌虽然知道他们的来历,奈何他对于俄语实在没有研究。那两个人嘀嘀咕咕唧唧歪歪的说了好几句,刘凌一句也没听懂。 最终,那个大胡子甩开另一个人拉着的他手,大步朝着刘凌他们走了过来。 东方不乱一言不发的站在刘凌身前,陈小树则封住了门口。六名监察院的银衣也都作出了反应,作出将那个金发碧眼的家伙格杀当地的准备。 “嗨,朋友们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和那位美丽的小姐说句话。” 大胡子竟然会说一口颇为流利的汉语。 赵大见那他出言如此轻浮,随即皱了皱眉头。他摆了摆手,两名监察院的银衣便将那大胡子拦了下来。 大胡子很生气的说道:“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阻止我与那位美丽的小姐交谈?你们这是在羞辱我吗?你们没看到吗,那位美丽的小姐一直在看我!这是一次美丽的邂逅,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赵大看了一眼,见王爷的脸色倒是没有改变什么。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做属下的不出面那就是失职! “把这个登徒浪子叉出去,掌嘴!” 赵大皱眉吩咐道。 那大胡子见那两个白色锦衣的大汉朝着自己走来,他往后退了一步从腰畔抽出他细长的剑指着刘凌说道:“我要和你决斗!” 刘凌盯着他握剑的手看了看,露出几分欣赏来。这基辅罗斯人不但会说汉语,而且还是个剑术上的高手。那细长的剑在他手里,竟然没有一丝抖动。 “为什么是我?” 刘凌笑着问道。 大胡子说道:“我叫罗曼诺夫,是基辅大公国最骄傲的勇士。我很惊讶,你竟然知道我的国家。本来我应该请你喝一杯酒的,但为了那个美丽的小姐,我必须和你决斗!谁胜利了,谁就能赢得美丽的小姐的芳心。” 刘凌哈哈大笑,回头对敏慧说道:“罗曼诺夫同志对你一见倾心了。” 敏慧皱起眉头,恼火的说道:“请王爷赶走他!” 敏慧是个有圣人心的医者,生死战场上的不染血的雪莲花,她纵然再生气也不会想到杀了那个大胡子,若是换了陈子鱼的话,说不得罗曼诺夫已经被监察院的护卫用连弩射成刺猬了。 刘凌伸手在敏慧的手臂上拍了拍道:“没事的,放心吧。” 刘凌抬起头,眼神变得一冷:“下了他的剑!” 两名银衣上去就要夺剑,那罗曼诺夫抖了个剑花,潇洒的竖剑在胸说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是基辅大公国最强大的勇士。还是退回去吧,让那个懦夫来和我决斗。” 银衣侍卫大怒,两个一左一右迎了过去。 罗曼诺夫见两人来势汹汹,率先朝着一名银衣刺了过去。银衣闪身躲过,一掌印向罗曼诺夫的胸口。罗曼诺夫快速的收剑,然后再次刺了过来。他的剑法很单调,但速度很快。那银衣皱眉,再次避过,然后挥拳砸向罗曼诺夫持剑的右手。这一招大开碑若是砸中了,只怕立刻就能将罗曼诺夫的手臂砸个粉碎。 罗曼诺夫吓了一跳,向后面猛地一跳,然后大弓步,再一次朝着银衣的面门刺出一剑。很简单的剑法,却很实用。 这一剑才刺出去一半,罗曼诺夫的身体就好像出膛的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另一名银衣缓缓的收回腿,然后一言不发的走过去从腰后面抽出监察院配备的牛筋绳子,将嘴里淌血的罗曼诺夫捆猪一样捆了起来。另一个基辅罗斯人冲过来想要救他,却被银衣一脚踩翻,踏着胸口,那人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只好大声的哀求着什么,只是他的汉语很糟糕,喊了半天也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银衣将罗曼诺夫提起来丢在刘凌身前,这一腿那银衣是收了力的,不然只这一下罗曼诺夫的肋骨最少也要断一半。 罗曼诺夫倒是个硬汉子,他低头在衣领上蹭了蹭血迹直视着刘凌的眼睛嘶哑着说道:“你是一个懦夫,你不敢与我决斗!” 刘凌笑了笑,伸手,一名银衣将罗曼诺夫的佩剑递给刘凌。 另一个基辅罗斯人大叫着,他以为刘凌要杀了罗曼诺夫。 刘凌在罗曼诺夫身前蹲下来,然后将罗曼诺夫的坚韧锋利的佩剑随意折成一尺长的小段,然后将那几根断剑一根一根的插进坚硬的地面里。剩下一根断剑,刘凌随手甩出去,那断剑如电般激射而出,正好插进墙壁上一副白莲花的花蕊里。 罗曼诺夫怔住,傻了一般看着刘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东方魔术吗?果然很厉害。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杀了我吧。” “为什么来这里?” 刘凌在椅子上坐下来,问完了这句话后回头低声吩咐道:“这店里的人都拿下,一个也不许走了。” 赵大点了点头,他一摆手,六名银衣就行动起来,不多时就将客栈里的老板伙计等人全部擒拿住。刘凌示意将那些人控制在一边,然后静静的等着罗曼诺夫回答他的问题。 罗曼诺夫看着刘凌,他咬了咬牙说道:“虽然现在你是胜利者,但我是骄傲的基辅罗斯勇士,我的使命是不会告诉你的。” “使命?” 刘凌想了想问道:“你是代表你们留利克大公来的?” “你知道我们大公?” 罗曼诺夫惊讶问道。 刘凌笑了笑道:“现在,是要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不隐瞒的话,说不定我会帮到你。” 罗曼诺夫看向那个被控制着的基辅罗斯人,用他们的民族语言快速的交流了几句。然后那个看起来年纪大些胡子却少一些的基辅罗斯人点了点头。 罗曼诺夫随即对刘凌说道:“我是代表我们大公来出使你们汉人国家的,我要去开……开封,见你们的皇帝!” 刘凌笑了笑说道:“很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了。” 罗曼诺夫失望道:“为什么?你也不认识开封吗?” 刘凌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个在开封的皇帝,很不巧,才被我灭了。” 第四百八十章 杀了吧 “把这两个人捆起来,明儿一早带着上路,就当路上解闷吧。” 刘凌吩咐道。 这两个基辅罗斯人有疑点,很有疑点。他们说是来朝见中原天子的,可是他们哪里像一个使节?看起来更像是被人追杀的落魄家伙,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换过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这两个人的头发最少有一个月没有洗过了,看上起已经黏在了一起。这个罗曼诺夫看起来没什么,反而是那个叫做伊凡的人带着一股颇为高贵的气质,跟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极为不相称。 刘凌对罗曼诺夫说道:“罗曼诺夫同志,欢迎你到中国来,先委屈你在马厩里过一夜,明天我们再谈谈关于共产国际的事。” 很遗憾,罗曼诺夫也好,刘凌的手下也好,都听不懂刘凌这句话。 但罗曼诺夫听得懂马厩这两个字,他挣扎着说道:“高尚的贵族阁下,这难道就是你们汉族人的待客之道吗?如果你到了我们的国度,你会受到最热情的欢迎。有最烈的酒,最火辣的姑娘,可是你却想将我们关到马厩里去,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刘凌摆了摆手道:“抱歉,你不是我的客人。” 罗曼诺夫被侍卫们拉起来往外拖着走,他急切的大喊道:“你可以把我关在马厩里,但绝不可以将伊凡也关进去,不然你会受到诅咒的!” 刘凌笑了笑,看向那个一言不发的伊凡,然后转过头对罗曼诺夫说道:“这是你的权利,你可以尽最大的努力诅咒我。” 说完,刘凌摆了摆手,侍卫们立刻将罗曼诺夫拖着走了出去。倒是那个伊凡,自己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刘凌眯着眼睛看着伊凡的背影,心里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他坐下来,看着跪倒在地上的悦来客栈老板和几个伙计。 “告诉我你是什么职位,香主?堂主?” 那老板身子猛地一颤,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这位大人……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刘凌笑了笑道:“实在想不到,才短短几年的光景,你们白莲教的实力已经渗透到契丹人的地盘上来了。倒是小瞧了你们,也小瞧了那个叫栾影的女子。” 他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我没有什么恶意。前阵子你们圣女在开封帮了我的忙,之前的恩怨早已经是过眼云烟了。只要你们习惯性造反的毛病没有犯,我不会跟你们过不去。开封的事,你们救了我一个手下,倒是算我欠了栾影一个人情。” 那老板更是惊疑,他缓缓的站起来,或许是因为紧张,他的身子抖动的颇为剧烈。刘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装出来的样子很假。若是你觉得能制住我,不妨试试。不过你只有一次机会,若不不成功的话,你的人都会死。” 他叹了口气道:“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当初若没有放栾影走,你们如今也发展不到这个规模。” 那老板将摸在后腰上的手收回来,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大人和圣女,真的是故交?” 刘凌想了想说道:“当初她想杀我,因为我杀了你们白莲教的圣主,也即是她师父。她来杀我,我又放了她。你说,这算不算故交?” 那老板一惊,手再一次放在后腰上,时刻准备着暴起伤人。 刘凌叹道:“不识时务视为蠢材,真不知道谁派你来北方的,怎么就选了你这样一个蠢货?” 老板的手抖了一下,最终无力的垂下来。刘凌淡淡的说道:“我若是想杀了你们,你认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墙上挂一副白莲花,就算北方是契丹人的地盘,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被人看出来?哦……我倒是忘了,就算被人看出来也没什么。在开封……栾影好像还是显元小皇帝的座上客,听说显元小皇帝还想拜她为师?如此说来你们现在倒也不是什么邪教,不用怎么避讳人知道。” 那老板听刘凌说完,忽然猛地往后一退,惊讶的低呼道:“难道你是汉王刘凌?!” 刘凌叹了口气道:“还真是蠢不可及。” “如今……你们圣女和圣母,还在开封?” 老板就好像被抽空气的气球一样颓然下来,他知道面前这黑袍男子的身份后就从心里生出了浓烈的无力感。既然是汉王,自己这样的人再多只怕也伤不了对方分毫。汉王身边,难道还会少得了绝顶的高手?更何况,刚才刘凌制服那两个老毛子的手段他都看到了,本以为是个军中的显贵,谁知道竟然会是名闻天下的汉王。 “还在开封,替圣母圣女谢过王爷的挂念。” 老板说道。 刘凌嗯了一声道:“你替我转告栾影一句话,开封我早晚是要去的,但却是带着雄兵打过去,她在开封传道,为了安全,还是暂时离开吧。等日后开封平定下来,她随时还可以回去。只有一点……可传道,不可存了其他的心思以免招来灭顶之灾。” 那老板躬身道:“草民会将王爷的话一字不差的穿到。” 刘凌嗯了一声叹道:“两个女人也不容易,若是她们想隐居避世,我可以选一个地方送给她。这天下乱着,就算她们心里没有什么念头,难保你们白莲教的人都没有想法。无论如何,再刀兵相见总是有很多无奈。若是真的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出来,死伤无数人,还不是她的罪过?” 那老板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 刘凌摆了摆手道:“这悦来客栈也关了吧,不出半个月这里就会战火连天。早回去一些便安全一分,她救了我手下一命,我也还她一个人情。你们收拾东西走吧,这客栈也不是什么太值得留恋的地方。” 刘凌看了赵大一眼,赵大点了点头吩咐侍卫取出一些银子交给那老板。这些银子足够买下三家这样的客栈了,天下乱世,银子是硬性的货币,至于大周铸造的五铢钱现在的购买力已经低到了一个可怜的地步。 那老板看了刘凌一眼,接过银子一揖到地,然后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刘凌吩咐侍卫们自己去厨房做饭,然后举步往楼上走去。还没有走上二楼,那老板忽然又快步回了大堂里。 “王爷……虽然不知道王爷要去什么地方,但草民觉得有件事还是要提前告诉王爷一声的好。此去往南经过霸州王爷需小心些,霸州的契丹人被王爷都打跑了,一伙儿马贼占了霸州府衙,劫掠过往客商,他们杀人不眨眼,有数百人之多。” 刘凌点了点头道:“多谢。” 悦来客栈的老板再次向刘凌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了。 刘凌喃喃道:“马贼吗?不知道是不是杨一山的徒子徒孙。” 他转身问赵大道:“杨一山还在罗旭麾下任职?” 赵大道:“如今已经升为郎将了。” 刘凌嗯了一声,继续往楼上走去。随便选了一间房子,刘凌推开房门看了看。发现这客栈确实打理的十分清爽干净,房间里的陈设虽然简单但擦的一尘不染。床上放着两床崭新的被子,上面绣着不知道是什么盛开的花朵。 “杀了吧。” 刘凌在门口站着看完了房间里的陈设后,回头对赵大语气平淡的说了三个字。 赵大愣了片刻,随即躬身道:“属下遵命。” 吃过了晚饭,敏慧烧了热水伺候着刘凌洗了脚。她刚刚梳洗过,脸颊上还贴着湿了的秀发。灯下看美人,此时的敏慧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她这些日子承受雨露滋润,出落的倒是越发的迷人了。 刘凌伸手将敏慧额前几缕有些凌乱的发丝理了理说道:“慧儿越来越美了,难怪那个什么诺夫看见你就走不动路了。” 敏慧吓了一跳道:“王爷恕罪,慧儿以后出门就遮住脸再不让其他人看到。” 刘凌被她的样子逗的一笑:“傻妮子,我又没责备你什么。我的慧儿生的美,遮住脸岂不是暴殄天物?” 敏慧见刘凌真的没有生气才悄悄的松了口气,她是一个保守的女子,被刘凌之外的其他男人多看两眼,都会觉得这是对不起王爷的事。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时之间是很难改变的。 行了一天,到底还是有些疲乏,洗漱完之后刘凌揽着敏慧躺在床上休息。 敏慧躺在刘凌的胸口上,想了想问道:“王爷……那个白莲教的圣女,生的美不美?” 刘凌想了想说道:“论起样貌来,不如慧儿。但她的功夫很好,杀起人来厉害的很。不过我的慧儿是妙手仁心,救人的术总比杀人的术要厉害。” 说到杀人,敏慧忽然想起王爷站在门口时候语气平淡但森然无比的那三个字。 “王爷,霸州有马贼,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叫杨一山的人?” 刘凌笑了笑道:“相比于白莲教,这个杨一山才是造反上了瘾的人。他是河北绿林道的总瓢把子,马贼的事总是跟他有牵连的。那些马贼占了霸州这样一座大城,怎么可能会去截杀来往的客商?那个老板没有说实话,他其实是想提醒我,霸州城里很危险。” 刘凌没跟敏慧解释清楚,因为涉及到杀人的事,他总是不想让敏慧知道的太多。 当初北上的时候,霸州可是留下来一千人马驻守的。可是那老板说霸州如今被马贼占了,这是在提醒刘凌,他留下的士兵已经都被杀光了。而杀光那些士兵,占据霸州城的是马贼。修炼有素的汉军士兵,一千人被无声无息的杀掉竟然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为什么?因为,杨一山现在是汉军的郎将。 杨一山造反上了瘾,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郎将是怎么知道了刘凌微服南返的消息,然后准备在霸州截杀刘凌。 这样的蠢事,也只有那个变态做的出来。 当夜,一支五千人的精兵自幽州大营出发,连夜渡过桑干河,在刘凌他们整理了装备马匹上路的时候,五千精骑已经在霸州城里开始杀人了。 当夜,河北绿林道总瓢把子杨一山被契丹人的刺客暗杀,死无全尸。 第四百八十一章 战争分两种 出了固安县城,马队顺着平坦的官道一直往南走。固安县城再往南走不到九十里就是霸州城,刘凌他们上路的时候霸州府衙的院子里和门前的大街上已经冻了一层红色的冰。腊月里,水泼在地面上很快就能冻成冰。热乎乎的血泼在地面上,比水冻的更快。 留守霸州的千余名汉军并没有被杨一山的人斩尽杀绝,大约六百人被关在霸州府衙的后院,十夫长以上的军官都被杀了,剩下的士兵们被缴械后捆绑起来就在院子里冻着,一日一夜下来,伤重的几十个士兵身体已经僵硬如石。 士兵们都在沉默着,如同这沉默寒冷的天气一样。从昨夜丑时之后院子外面就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厮杀之声,还有汉军士兵们熟悉的马队集群冲锋时候马蹄踏地的轰鸣声。士兵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那些假扮成汉军官兵的马贼又在杀什么人。他们身为大汉的正规战兵,被一群马贼击败俘虏,这在他们看来是奇耻大辱,虽然那些马贼是打着汉军旗号进的城骤然发难,但败了就是败了。 喊杀声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外面平静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然黑着。能看到院墙外面的火光,士兵们互相打量着彼此疲惫憔悴的脸色,甚至没有人有兴趣交谈。 忽然间,被铁链锁死的院门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开。随即,在一片火把照耀下,许多身穿大汉骑兵铠甲的士兵鱼贯而入。 一名黑甲将军阔步进了后院,站在院子里看着坐在地上被捆着的士兵们皱了皱眉头。 “还有军官活着吗?站出来见我!” 黑甲将军喊了一声。 被捆绑着的汉军士兵忽然反应过来,大家艰难的站起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队形。虽然他们忍饥挨饿又冻了一夜,虽然他们的手脚僵硬血脉不畅,虽然他们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虽然他们的双手还被捆绑着,但当他们站起来的那一刻,他们昂起了胸膛。 “禀告将军,霸州卫戍营前日遭突袭,十夫长以上军官全部战死!”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伍长向前迈了一步,看着那黑甲将军如实的回答道。 黑甲将军嗯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军多少年了?” 那伍长大声回答道:“卑职叫王振水,大汉大统元年入伍,伍长!” 黑甲将军点了点头道:“从今日起你就是霸州卫戍营的千夫长!” 他一挥手,站在他身后盔甲鲜明的士兵们上前将那些被俘汉军身上的绳索割断。然后被释放出来的士兵也帮着袍泽们解开绳索。很快,六百名士兵都解脱了出来,他们的身体很僵硬,很多人的手臂都是紫色的。士兵们试探着活动着身体,让血脉渐渐的流淌通顺。 王振水有些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下子升为千夫长。 一名骑兵郎将走过去将他身上的绳索割开后说道:“大汉怀化大将军赵将军就在你面前,还不参见!” 怀化大将军? 王振水愣了一下,随即惊醒。 大汉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姓赵的只有一个! 卑职参见大将军! 王振动作僵硬的行了一个军礼,因为手臂僵硬所以动作不是特别的标准,但却十分的肃穆。 赵二点了点头道:“昨日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那些马贼已经全部诛杀,现在带着你的人去换件干净衣服,吃过早饭后整顿全城秩序,安抚百姓,清理战场。我还要赶回幽州大营,给你补足士兵,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千夫长,大军回师之前霸州城就交给你了。” 赵二拍了拍王振水的肩膀说道:“王爷已经知道了前日的事,王爷说了,这事不怪你们,你们心中不要太过自责。好好看守城池,安顿好受伤的兄弟,厚葬死者!” 王振水挺胸道:“卑职明白!” 赵二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大步朝着外面走去。霸州府衙外面的大街上,数千名雄壮的骑兵已经列阵待发。猎猎燃烧的火把照亮了黎明,在火光下,骑兵的身姿显得那么威武霸气。赵二走到自己的战马前翻身上马,伸手往前一指。一队骑兵呼啸而出,率先朝着城门方向驰去。赵二随即催动坐骑,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霸州城。 王振水看着骑兵们离去的背影,眼里有热泪夺眶而出。 “看到了吗兄弟们!王爷派了怀化大将军救了咱们!王爷说他已经知道了前日的事,王爷说不是咱们的错,让咱们安心守城!” 数百名聚集在王振水身后的士兵们猛地举起右臂喊道:“安心守城!汉王威武!” “汉王万岁!”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声音中还带着一些稚嫩,但却是那么真情实意。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大家都顺着声音朝着那个喊话的年轻士兵看去。那士兵红了脸,随即醒悟这样喊有些问题。汉王若是万岁,那万岁是什么?管他呢!年轻士兵昂起胸,再次举起右臂:“汉王万岁!” 王振水笑着看着那年轻的士兵,然后举起大拇指。 刘凌的马队走到中午的时候才走了三十几里,在牛头村寻了户人家。给足了银钱然后吃了一顿虽然简陋但十分香甜的午饭。休息了一阵后继续上路,刘凌看着这个在后世已经改名为牛坨村的地方,想到自己前世的时候曾经几次到过这里心里生出一阵淡淡的怀念。下午的时候马队速度加快,在日落的时候赶了几十里路到了霸州城外。 因为这两日经历了两次杀戮之事,霸州城里显得颇为冷清。若不是赵大派人亮出了监察院的身份,已经关了城门的守军是断然不会放他们进城的。监察院在大汉的地位独特,而军方和监察院的关系要亲近的多。军方作战离不开监察院提供的情报,这是制胜的关键,所以士兵们对监察院的黑衣人都没有什么排斥心理,相反还觉得有几分亲切。 “大人,可是从幽州来?” 心提拔起来的百夫长问一名银衣监察卫道。 那银衣笑了笑道:“正是,兄弟守城辛苦。” 这不过是两句平淡至极的话语,可是在那个百夫长心理却是温暖的。王爷能那么快派骑兵来救他们,在他看来这绝对是监察院的功劳。 银衣吩咐道:“不要声张,大人不喜!” 那百夫长使劲点头,然后让开了道路。 刘凌骑马从那百夫长身边经过的时候,那百夫长对他点头微笑致意。在这百夫长看来,那相貌俊朗的人很亲切,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就是他心目中如同一轮红日般存在的汉王殿下。刘凌很喜欢那百夫长的笑容,很真诚,不虚假。 虽然已经报出了监察院的身份,但刘凌一行人晚上并没有在霸州卫戍兵营住宿,也没有去霸州府衙,而是选了一个颇为干净的客栈住下。吃过晚饭后刘凌吩咐赵大道:“说不得一会儿赵二提拔的卫戍营千夫长就要来,你见一见。大军南返之后霸州是要舍弃的,安排一下他们的退路。告诉他,百姓们一针一线都不要抢,否则杀无赦。至于霸州府库里的东西,补充军需后剩下的都分发给百姓。虽然霸州城里的百姓已经汉化的契丹人不在少数,但将来那都是我的子民,没什么区别。” 赵大应了一声,就在客栈大堂里等着。果然,没过多久王振水就一身便衣带了几个百夫长进了客栈。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黑衣官员,王振水就知道那位就是今日进城的监察院官员了。但他却没有想到,专程在这里等他的会是监察院指挥使大人。 就在赵大安抚王振水的时候,刘凌坐在床榻上泡脚。 敏慧蹲在刘凌的身边,仔仔细细而又动作轻柔的给刘凌洗着脚。 “王爷,霸州算是一座大城了,怎么看起来反而比才经过的固安小县还要冷清些?” 刘凌没有告诉敏慧霸州之前发生的事免得她担心,所以刘凌解释道:“北方战乱,行商们都变了路线或是暂时停了生意。且这里才被我打下来没多久,百姓们还没适应。你也看到了,这大街上开着的店铺少之又少。若不是舍不得离开家园,舍不得自己的家业,百姓们说不定已经逃难去了。” 敏慧嗯了一声道:“打仗,受伤害的总是百姓。” 刘凌温和的说道:“你说的对,无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无论发动战争的人是谁,无论正义还是邪恶,也无论最终是谁取得了胜利,遭殃受害的都是百姓。今日你家人马杀过来,明日我家人马杀回去,杀来杀去,死的还不都是普通百姓?这燕赵之地沃野千里,可是你看看现在荒凉成了什么样子。这就是战争的代价,很残酷。” 敏慧想了想说道:“王爷……为什么而战?” 这是敏慧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刘凌想了想回答:“为止战而战。” 他笑了笑道:“天下有大野心的人多如牛毛,而逢此乱世,想要趁势而起的也大有人在。你家王爷我也是有大野心的人,可是天下有野心的人太多了,彼此争斗天长日久劳民伤财。都是同样的野心,我凭什么就让给别人?难道这世间还有比我做的更好的人?所以我决定由我来结束乱世,而很多人不同意,我要怎么办?” 敏慧想了想说道:“战!” 刘凌揉了揉敏慧的头发笑着说道:“没错,就是战。不服的打服他,死都不服的就让他死好了。大家争来夺去的目的看起来虽然差不多,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大部分参与这场争斗的人都是为了成为那个坐在龙椅上的至尊,可是椅子只有一把,谁都要抢。可我跟他们还是不一样的,王爷我可不是为了那把椅子而战的。” 他笑了笑道:“我是为了不让别人坐上那把椅子。” 敏慧低着头想了想,没明白。 刘凌也不想跟她解释这些事,想要在乱世立足,没有点舍我其谁的霸气能成?不成!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抢过来变成我的。我能让天下百姓生活安稳,太平无忧,谁能做得比我好?如果真有人做的比我好,那好吧,我打跑你打怕你甚至杀了你,反正是不会让给你的。 “战争不是目的。” 刘凌想了想说道:“战争只是一种手段。” 刘凌抬起被敏慧已经擦干的脚伸进被窝里,拉了拉被子说道:“战争也永远不会有彻底结束的那一天,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就算他日我令百姓富足天下安稳,难道就不会有别处的人来抢?所以还是要战的,只要人还有欲望战争就不会停止。其实战争说来说去只分成两种,第一种,是抢夺,第二种,是守护。” 刘凌笑了笑:“现在我在做的是第一种。” 他揽住敏慧的腰肢,感受着少女身上温度:“至于第二种……” 刘凌将手伸进敏慧的胸襟内握住一团柔软:“等我抢够了再说吧。” 第四百八十二章 辽乱 霸州卫戍营千夫长王振水站在城墙上,看着朝阳下远去的马队不由得唏嘘起来,此刻他忽然心生豪气想要做一首诗来抒发心里的感慨,有人说佳句本天成,所以军伍莽夫未必就做不出来惊艳的妙句。 “啊!” 王振水大声的喊了一个字,觉得心里的情绪一下子宣泄出来很多,一种畅快感让他很舒服,冷冽的空气似乎都被这一声大喊烘烤的温暖了起来。 “啊!” 王振水又喊了一遍。 他使劲吸了口气,然后张了张嘴挤屁一样挤出来五个字:“该吃饭了吧?” “是的大人,该吃饭了。” 他手下忍着笑答道。 王振水嗯了一声,然后背着手下了城墙,一步三摇,那样子看起来真的很想一个才做出一首妙辞的大才子,很欠扁的那种。 就在王振水捧着一碗热粥吸溜吸溜的喝着的时候,已经出城数里的刘凌在马背上伸展了一下身子,感受着冷冽空气从鼻腔进入身体后带来的那种透彻感觉,身体里清爽的让人想叫喊,于是某凌诗兴大发! “啊!” 刘凌冷不丁的一声喊下了其他人一跳,众人去看时,见刘凌面对着初生的太阳张开双臂,眯着眼睛作诗一首:“啊!” “我要建一座大房子,门朝大海,春暖花开。” “啊!大海啊,都是水。” “啊,骏马啊,四条腿。” 刘凌皱眉想了想,忘了两句。 他转头看了看那些憋红了脸忍着笑的侍卫,然后看了看拉开车门帘子探出头来一脸惊愕的敏慧,再看看天空中被惊飞了一群雀儿。 “今天这事,今天这诗谁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杀了谁!” 刘凌很严肃的说道。 一边骑马,一边用匕首在一段木头上雕刻着观音像的陈小树手一抖,观音的脑袋嗖的一下子就被削飞了出去。陈小树长大了嘴巴,讪讪的说道:“菩萨啊,她会飞!” 感受到刘凌冷冷的目光,陈小树深深的低下了头。不苟言笑的东方不乱歪着头看向陈小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小树啊!你闭嘴!” 刘凌忽然叹了口气,他转头问赵大道:“监察院的金衣是几个?” 赵大连一秒钟都没有考虑直接回答道:“十个!” 刘凌嗯了一声,赵大叹道:“不知道那两个会死的多惨。” 这次南下,离开了战场之后大家的心情难得的轻松下来。虽然第一次看到王爷不为人知的一面,但大家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也不会因为几句玩笑话,大家对刘凌的尊重就会减低。监察院的十二金衣虽然留在院子里的时间并不多,但每一个人当初进入监察院的时候刘凌都会亲自接见。十二金衣中,刘凌最熟悉的当然是聂氏兄弟,但他最喜欢的就是陈小树了。 陈小树的性格很好,疯疯癫癫的好。 所以刘凌在聂氏兄弟回了晋州之后第一个调回自己身边的就是陈小树,只是他倒是没有发现,沉默寡言的东方不乱,竟然也是一副闷骚性子。东方不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那么一句话,这是水到渠成的事,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句玩笑后,他的心情变得特别好起来。他是一个身上背着很凄惨故事的人,或许是因为不久前终于第一次将自己的故事简短的告诉另外一个人的缘故,他心里的那份痛也减轻了几分。 过霸州之后,下一站就是莫州。两地相隔并不远,莫州的治所莫县就是现在的任丘市。在明朝的时候隶属于河间府,而河间府有一样著名的小吃是令人垂涎三尺的。那就是驴肉火烧,但刘凌注定是没有口福吃到这种让人流口水的美食小吃了。在这个时代,驴肉火烧还没有问世。据说驴肉火烧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明初,具体时间不可考察。但毫无疑问的是,现在这个时代驴肉还没有被认可。 虽然隆冬时节,北方的景色看起来大都苍茫荒凉,但一行人的心情都不错,看精致的是眼睛,可是因为心里舒畅,看在眼里的风景也变得漂亮了起来。过莫州之后在没多远就要进入山东地界了,进了山东一路径直往南,下一站就是德州。 北方大地硝烟还没有散去,百废待兴。 从幽州出来走了二十日的时候,监察院发来幽州战报。耶律雄机的大军已经抵达幽州北面的延州,汉军与耶律雄机的契丹大军试探性的交战之后,围困幽州北门的茂元便率军撤离,在东门大营和西门大营兵马的策应下,撤退到了幽州以南,与赵二和花翎坐镇的中军大营兵马汇合。 西门大营陈远山部,东门大营罗旭部也收缩兵力。三座大营互为犄角,契丹人兵力不足汉军,倒也不敢贸然发动攻势。不出刘凌预料的是,因为之前布置的假象,耶律雄机果然认为耶律极跟汉军有所勾结。他派来的斥候死伤无数之后千辛万苦的到了幽州外围,却发现有契丹人的骑兵与汉人的军队合练战术。幽州虽然被围,但汉军却根本就没有攻城。而之前花翎的队伍一路难逃的时候已经勾起了耶律雄机的怀疑,只是这疑点还不足以让耶律雄机相信他的儿子已经丧心病狂到与敌人联手对付自己老爹的地步。 但是到了幽州外面之后,耶律雄机的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所以,耶律雄机没有进入幽州城,汉军故意让出来的幽州他如何能进?虽然汉军的行动看起来颇为做作,但耶律雄机也不敢冒险。他派人进城,让耶律极单人独骑到大营见他。他不敢轻易进城,耶律极难道就敢轻易出城?他在幽州城头上,将汉军的那些手段看的一清二楚。可是他如何能辩解,辩解了有谁会信? 耶律极不敢出城去见耶律雄机,父亲和儿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耶律雄机是不会进入幽州了,耶律极又不敢出去。就这么僵持着,就看最后解开这僵局的是谁了。耶律雄机是谁,是错了也不会认为自己错了的人。一般来说站在高处的人都是这样,他们没有犯错的时候。即便明知道自己错了,但他是皇帝,也不能认错。更何况,耶律极做出的反应却是让人怀疑呢。 耶律极很憋屈,想寻求刘凌的帮助没有成功,却反而让刘凌抓住了机会摆了一道。如今他已经进退两难,不开城门,他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开城门,他又不敢到上京辽军的大营里去。 第二日,汉军对耶律雄机的大军展开了攻击。汉军分作两路,左翼右翼的攻势都颇为强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战局才开始后不久,局面上有些优势的汉军全线撤退。这是一种很反常的现象,很多人都不理解汉军为什么要这样做。聪明人却想到了一个疑点,为什么汉军分作左右两路,惟独不攻中军?难道说,中军的进攻位置是另有其人?这人是谁?这人还能是谁! 汉军收缩兵力后,忽然在当夜对幽州展开了攻势,虽然因为耶律雄机派兵出击的缘故汉军撤了下来,但汉军为什么在这个关头忽然进攻幽州再次令人惊疑不定。聪明人又想到,汉军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援助而恼羞成怒了? 有些事经不得想,越想越复杂。 连续三日,汉军仗着人马众多开始对耶律雄机的大军发动攻势。不同于之前两翼进攻的策略,汉军后来的进攻都是全面压上的。双方三日内大战了十几场互有胜负,但是当从西京大同来的耶律德光率领十五万大军赶到之后,汉军又一次开始收缩兵力了。双方就这么对峙了数日,耶律德光率军攻打汉军,汉军小负。第二日,双方再战,汉军又是输了一筹。第二日夜,汉军竟然有大队人马离开大营往南而去。 以为汉军有诈,契丹大军被没有追击。只是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汉军离开大营的人马竟然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之众!诱敌,不可能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于是耶律雄机下令契丹全军压上,汉军大将军罗旭领兵十五万断后,且战且退,一路退回赵州! 契丹人追到赵州的时候,汉军大将军茂元已经率领十几万大军在赵州外围设防。接应了罗旭大军入城之后,两支汉军三十万人马摆开死守的阵势。契丹人强攻却不能有所斩获,倒是被汉军的反击打的有些狼狈。耶律雄机派耶律德光领军在赵州与汉军相持,他自率军返回幽州。 耶律极还是不敢开门的,但他也不会在城里等死。连日来主张开成迎接皇帝陛下进城的人都被他砍了,他只要坚持不开城门,那幽州城内的士兵无疑被他一起拉上了船,想辩解都辩解不清了。耶律雄机大怒,派人传话给耶律极,若是再不出城来见他,就视其为谋逆! 耶律极苦笑,心说就算我现在出去,难道就不是谋逆了? 他只需将城里的二十万大军牢牢的控制在手里,然后让城里的守军陪着他一起背上谋逆的罪名,这二十万人马没了退路,也就只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耶律极的打算很好,而且耶律雄机确实不敢贸然攻打幽州城。他不打,不宣布耶律极谋逆,那幽州就还是大辽的领头。可若是真的打了,那就再也没有转还的余地了。 耶律雄机派人进城宣读他的旨意,因为耶律极作战不利,贪生怕死导致惨败,故废去耶律极太子的称号,贬为庶民。耶律极做的更干脆,令人一刀将那宣旨的大臣砍了。他越是如此,耶律雄机反倒没有什么办法了。幽州有兵马二十万,耶律雄机带兵二十万,真打起来就算城里的契丹士兵畏惧皇帝的威仪而战败,可那巨大的损失也是承受不起的。 就在耶律雄机怒气冲冲却一时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的时候,北方的急报到了契丹大营。西夏国大军二十万越过茫茫草原忽然出现在上京三百里外,已经连赢数阵。如今已经逼近上京,契丹留守军队连战连败! 而就在此时,回到代州的独孤锐志领代州人马,又从建雄军调兵马三万,合计兵力近七万进攻大同。若不是耶律德光留下大将火枭灵狐及数万大军扼守咽喉要道的话,西京大同危急。 大辽,一时间烽烟四起! 第四百八十三章 你愿意吗 晋州。 皇宫。 小皇帝刘立蹲在地上,笑嘻嘻的看着两个太监摔跤。他一边看,一边侧头,然后一个宫女就将一颗剥开的榛子送进他嘴里。他吃的很开心,看的很开心,全然不顾那两个小太监已经摔的狼狈不堪,也不顾那个宫女已经红了手指。 “摔!接着摔!谁赢了,朕赏一枚金叶子!” 刘立拍着手喊道。 两个小太监互相看了看,然后咬着牙继续摔跤。 一直到两个小太监筋疲力尽的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刘立才意犹未尽的站起来,踩着一地的果壳回到大殿里。晚饭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高兴的缘故他吃了满满一大碗米饭,还喝了一碗肉羹。晚饭后他跟太后苏笺黎说了一会儿话就因为困倦告退,回到了寝宫之后他挂在嘴角的笑意和脸上的困倦都一扫而空。挥手将准备侍候他入寝的宫女赶走,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甩飞了两只靴子。 不困倦,可是为什么这么累? 刘立很不符合年纪的长叹一声,躺在床上看着上方久久不能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殿里的烛火忽然摇晃了一下。刘立也不转头,只是淡淡的问道:“先生究竟藏身在什么地方?这皇宫里,难道还有什么地方是禁卫们查不到的?” 黑色长袍包裹了全身的男人在椅子上坐下来,他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巾遮挡住口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兴奋的光彩难以掩饰。黑袍人看着躺在床上的小皇帝刘立说道:“陛下,我藏身在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藏不住了!” 刘立猛地坐起来,看向黑袍人:“先生什么意思?” 黑袍人嘿嘿笑了笑道:“恭喜陛下,机会比预想中来的早。” 刘立皱眉问:“什么机会?” 黑袍人语气中有难以压制的兴奋:“陛下亲政的机会!” 他站起来走到刘立身前,深深一揖:“恭喜陛下,这大汉的万里河山终于能真正掌控在陛下手里了。这是可喜可贺的大事,陛下应该高兴些才是。” 刘立一把抓住黑袍人的衣服追问道:“刘凌在幽州被契丹人砍了?” “没有!” “没有?不管他怎么死的,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死了?” “没有!” 刘立颓然的松开手说道:“先生今晚来,就是来开朕玩笑的吗?如果只是这样,先生就请回去吧。朕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黑袍人笑道:“今晚陛下只怕会开心的睡不着呢……” 他顿了一下说道:“刘凌虽然还没死,但已经离死不远了。我得到消息,刘凌只带了十余名护卫微服离开了汉军大营,装扮成富家子弟一路悠闲的南下。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刘凌已经过了莫州。按照时间算起来,刘凌到德州还要十几天。陛下,机会来了!” 刘立眼神猛地一亮:“你没有骗我?” 黑袍人笑道:“陛下觉得,我会在这种事上骗陛下吗?刘凌是陛下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甚至,我比陛下还盼着刘凌死无全尸。只要刘凌死了,陛下天下到手,我也大仇得报,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啊。” 刘立急切的问道:“先生打算如何做?” 黑袍人脸色严肃下来,他想了想说道:“刘凌既然自己找死,就不能怪别人了。他一路往南,肯定是要到德州登船改走水路的。一旦刘凌上了船就不好再下手了,所以从莫州到德州这一段路上是最好的机会。他既然自大到只带着十来个侍卫就敢微服南下,这样的好机会如何能错过?”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刘立说道:“杀刘凌的事交给我来做,我的部下就在德州附近,我已经派人拿着我的手令去调集人马,务必将刘凌杀死在南下的途中!我部下皆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以万人之众杀十来个人,就算刘凌再神通广大难道还能飞了不成?陛下放心,这一次刘凌必死无疑!我在北方比刘凌时间长,地形我比他熟悉,我已经挖好了坑,只等刘凌自己跳进来就大功告成!” 刘立兴奋的问道:“需要朕做什么?朕能不能去亲眼看着刘凌死?” 黑袍人摇了摇头道:“陛下,你要做的事很重要,所以绝对不能离开晋州。” 刘立已经乱了心境,他说到底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高兴之中哪里还能想到什么事,于是他竟然对那黑袍人躬身一礼道:“请先生教我。” 黑袍人问道:“这些日子,陛下可否已经将郎青拉拢过来?” 刘立想了想说道:“虽然他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但朕看得出来他对朕的忠心还是没有虚假的。当初他解散麒麟卫应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朕相信只要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郎青必然不会负朕。” 黑袍人道:“我教陛下一个法子,郎青必然就范。” 刘立急问道:“如何?” 黑袍人道:“陛下明日可以将郎青召来,告诉他刘凌已经被诛杀。只是消息还不能发布出去,刘凌一死大汉必然大乱。陛下可对郎青说,刘凌既死,朝局必然动荡,若是他不想看着刘氏江山崩溃的话,就权利辅佐陛下稳定朝局。郎青忠于皇室必然不忍看着大汉朝廷混乱,看着陛下危急。” “他如何肯信我?” 黑袍人道:“由不得他不信。陛下可以先去找太后,然后将此事说出。太后定然会生气,但陛下放心,太后毕竟你的母亲,她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陛下出事的。然后陛下可以让太后召见郎青,由太后说,郎青必然深信不疑。” “只要郎青答应相助陛下,他率军控制满朝文武。然后我手下的人和陛下的死士突然发难冲击汉王府,杀尽刘凌的家人亲眷,只要刘凌的家人一死,大事已成定局。郎青上了船就再也下不去了,他只能尽心尽力的辅佐陛下。郎青的五千羽林卫用好了,控制晋州绝无问题。” 刘立想了想说道:“监察院是必须要控制的,幸好监察院的人大部分随着刘凌去了北方。至于城防军,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黑袍人赞道:“陛下睿智。” “明日陛下就去见太后,然后以太后的名义将候申,谢焕然召进皇宫。只要这两个人进了宫就立刻斩杀,没有了这两个人朝廷里的人就不足为虑了。然后让郎青带兵将大臣们都抓起来,宣布刘凌罪状。刘凌既死,城防军难道还敢造反不成?陛下可以先寻借口将城防军将军召来,一并杀之,城防军没有了首领,就算想反也反不起来!” 刘立越来越兴奋,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刘凌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的画面。 “先生,你有把握杀刘凌?” 黑袍人自负道:“若是刘凌率领大军南返,我自然是没有办法杀他的。可是他偏偏只带了十余人,我部下上万精甲,就算刘凌的护卫皆是不世高手,难道还能在千军万马中保住刘凌的性命?陛下放心,刘凌这次死定了!陛下不要担心,杀刘凌有我的部下绝不会有问题。陛下要做的就是稳定朝局,” “幸得先生相助,朕日后亲政必然重重的酬谢先生。” 黑袍人摇头笑道:“我只要刘凌死,至于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想了想说道:“陛下若成大事,太后,郎青才是关键。只要太后和郎青站在陛下这边,大事何愁不成?而重中之重就是太后那里了,陛下还是想想,如何才能说服太后。要让太后相信刘凌已死,也是有些难的。” 刘立想到这里也是脸色一暗:“母后对刘凌十分的忌惮,宁愿解散黑麒麟军也不愿与刘凌有任何矛盾。若是黑麒麟军还在,控制局面就能容易些了。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母后相信刘凌必死无疑?” 黑袍人想了想道:“看来,我要和陛下一起去见太后了。” 刘立问道:“先生若是亮明了身份,何以容身?” 黑袍人道:“只要陛下控制了大局,难道还有谁能伤得了我不成?” “再者!” 黑袍人自负的一笑道:“我既然能在这皇宫里潜藏了这么久都没人发现,难道想走的时候就是谁都能留得住的?论武功修为,这晋州城内只怕无人是我的对手。陛下身边的那个浩庭拦不住我,郎青也不不及我,至于陛下说的监察院,我若是想就算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又能如何?天大地大,没人能阻我脚步。” 刘立被黑袍人散发出的煞气吓了一跳,但是他很快就恢复过来:“先生,杀入汉王府,仅凭死士可够?” 黑袍人想了想道:“刘凌的一个小妾不是有了身孕吗,陛下可以让太后发一道旨意,带着大批的赏赐去刘凌府里,赏赐太多,宣旨的人多带些人手也不会惹人生疑。只要进了王府骤然杀人,先杀汉王妃,再杀那个怀孕的小妾,她们要领旨,一个都走不脱!” 刘立拍着手笑了起来,就跟他看两个小太监摔跤的时候一摸一样。 “妙!朕只是想不明白,以你的谋虑算计,怎么会输给刘凌?” 刘立高兴的问道:“裴战,你有兴趣做我大汉的兵马大元帅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 谢焕然 “你说什么!” 太后苏笺黎手里的佛珠一下子脱落,断了线的珠子滚了一地。一身素色衣服的苏笺黎被刘立的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美丽的容颜上都是恐惧和慌乱。或许是因为站起来的动作太猛了,苏笺黎感到一阵眩晕。她扶着椅子稳住身子,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刘立。 “你……再说一遍!” 苏笺黎问道。 刘立一咬牙,昂起下颌说道:“反贼刘凌,已经被朕派人在他南下的途中诛杀了!” 啪! 苏笺黎一巴掌扇在刘立的脸上,刘立本就白皙异于常人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几个清晰的红红的指印。苏笺黎脸色惨白的指着刘立,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张大了嘴巴,最终化作一声愤怒的近乎于咆哮的申斥:“你大胆!” 刘立倔强的抬起头,捂着脸说道:“母后,儿臣没有说谎,这是真的!” 苏笺黎抬起手还要再打,却无力的停在半空中。 “陛下啊,我一直对你说要珍惜现在的日子,你为什么就肯踏实一些。皇叔对大汉江山社稷居功至伟,这样的话,请陛下以后不要再说了!” 刘立急切道:“母后!你怎么就不信我?我没有撒谎,也不是为了出气就小孩子一样诅咒别人死!我说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刘立直视着苏笺黎的眼睛,丝毫都不退缩。 “你再说!” 苏笺黎强忍着愤怒,端庄秀美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太后……陛下说的没错,我可以证明。” 一身黑袍遮体的裴战缓步走进房间里,躬身对苏笺黎施礼道。说完,他直起身子,不躲避苏笺黎看过来的愤怒眼神:“陛下说的没错,汉王刘凌真的已经死了。就在博州以北不远的河道川,汉王微服南返遭遇到数万大军围攻,汉王及随行护卫都死了。” 苏笺黎强忍住心里的恐惧和震撼,看着裴战问道:“你是何人?我凭什么信你的话?” 裴战神色平静的说道:“我是大周定安军节度使裴战,曾经是汉王刘凌的手下败将。现在是陛下的谋臣。太后没有必要怀疑我的话,因为没有比我更清楚这件事的真实。因为……汉王一行人就是被我派人杀死的。虽然汉王刘凌在战场上击败了我,但我手下还有数万精锐战士。得知刘凌微服南下,这样的机会,太后认为我会放过吗?” 苏笺黎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明白了,原来是你在挑拨陛下。这些日子陛下很反常,想来也是受了你的蛊惑。汉王是什么人?又岂是你这样一个丧家之犬能杀得了的?你挑拨陛下,不过是心生恨意之下想要颠覆我大汉的江山社稷吧?大周已亡,大汉强盛,你身为周国的一方节度使自然是不甘心失败的,所以就千方百计的潜入宫内接近陛下,意图挑拨陛下和皇叔之间的关系,对不对?” 苏笺黎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等裴战回答,她高声喊道:“内卫何在?!将这个周国的奸细拿下!” 刘立拉着苏笺黎的手说道:“母后……寝宫的内卫都被我调开了。母后,请相信儿臣。刘凌真的已经死了,而且死无全尸!儿臣记得跟母后说过,早晚有一日儿臣要让刘凌粉身碎骨的。如今,儿臣在裴战的帮助下做到了!儿臣真的做到了!父皇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为儿臣感到骄傲自豪的。” 苏笺黎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刘立,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立儿啊,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误?皇叔……皇叔若是真的辞世,这大汉的江山立刻就会动荡不安!陛下就要丢掉先皇留给你的江山社稷了,刘氏皇族大祸不远啊!” 刘立撇了撇嘴道:“母后言重了!” 他昂起下颌说道:“这大汉是朕的大汉,不是刘凌的!朕是君,他是臣,臣忤逆,君自然要诛杀其,君要臣死,臣必须要死!母后说刘凌一死这大汉江山便会动荡不安?母后错了,只要朕还在,大汉就不会垮!” 停了一下,他换了哀求的语气说道:“但刘凌的亲信之人遍布朝野,若是这些乱臣贼子作乱的话确实很麻烦。儿臣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只有母后可以帮儿臣!” 刘立劝说道:“儿臣已经说服羽林卫将军郎青帮忙,只要母后点头,郎青就立刻开始抓人。候申,谢焕然,卢森……刘凌的亲信之人一个都不能留!不瞒母后,儿臣有一批死士效忠,儿臣已经派他们与裴战的手下去汉王府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汉王府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母后,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母后还不肯帮儿臣一次吗?” 他往前走了两步,抓着苏笺黎的衣角说道:“当初刘凌步步相逼,母后委曲求全,儿臣都看在眼里,儿臣发誓一定要将刘凌碎尸万段!如今大事已成,只是若没有母后的帮助,儿臣只怕压服不了局面。母后,不要再犹豫了,城防军将军陆十三是刘凌的人,若是被他知道了的话先一步带兵入城的话,局面就难以把握了啊。” 苏笺黎长叹一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儿一般滑落:“立儿啊,你真的犯了大错!” 她看着刘立的小手抓在自己的衣角上,触动了内心的柔软。 “郎青真的答应你了?” 苏笺黎问出这句话后,她知道自己再也会不了头了。她这些年为了让自己儿子的皇位不失做出的努力,或许都将付之东流。她不知道今日之后,自己和刘立的前途是什么。她实在想不到,儿子竟然勾结外人杀害了刘凌。她心中对刘凌没有仇恨,嘉丰帝刘卓,她的丈夫当初的所作所为,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来看或许并没有什么错误。但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时候了,这大汉的天下是刘凌扛着的,是汉王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刘凌没有反,反而一直对她们母子颇为尊重,苏笺黎在心里其实对刘凌有着一种深深的感激之情。 胜者为王,但刘凌没有为难她们母子。 “母后放心吧,郎青本来就是父皇留给儿臣的。虽然他当初解散了麒麟卫,但毕竟他对父皇还是忠心耿耿的。儿臣来见母后之前,郎青已经集结羽林卫,只等母后的旨意了。” 苏笺黎深呼吸,然后看向裴战问道:“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但请你不要骗我。汉王……真的已经辞世了?” 裴战看了小皇帝刘立一眼,随即点了点头道:“太后放心,千真万确。” 苏笺黎悄悄攥紧了拳头,脸色逐渐变得平静下来:“传旨,宣军机处大学士候申,城防将军陆十三进宫来见我。传旨,宣军机处大学士谢焕然进宫,让他在承明殿候着,我随后就去。” 苏笺黎的近侍连忙点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小跑着出去传旨了。 苏笺黎看了看刘立说道:“大学士谢焕然是新近才进入军机处的,他和汉王之间没有太多的牵连。此人很年轻,也很有能力,陛下今后亲政不能没有重臣辅佐。谢焕然可以争取一下,若是他不答应,再杀了他吧。” 刘立惊喜道:“全凭母后安排!” 他转身吩咐道:“裴战,你去汉王府看看!” 裴战一抬头,一丝凶光一闪即逝:“微臣……遵旨!” 裴战转身而出,头也没回。 等裴战离开之后,苏笺黎一把拉着刘立的手问道:“立儿,此人什么时候到你身边的?皇叔他……真的已经死……死了?” 刘立不满的说道:“母后怎么如此惦念那个反贼?” 苏笺黎一窒,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稍稍变了几分意味:“陛下……裴战不能留!” 她站直了身子忽然说道:“祈福,去杀了刚才那个人。” 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躬身说道:“奴婢遵命!” 说完,那太监一闪而逝,动作快的眼睛几乎跟不上他的动作。只是一道残影闪过,他的人已经消失无踪。 刘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向外面。 苏笺黎深深的吸了口气道:“走,先去见郎青,然后去承明殿见谢焕然。” 半个时辰之后,羽林卫将军郎青率领五千羽林卫倾巢而出,包围了众多文武大臣的府邸。然后封锁了街道,宣布戒严,百姓不得出门。而进了宫的军机处大学士候申和城防将军陆十三则被看押起来,关在一处偏殿内捆了起来。羽林卫的人马两千人围住了监察院的总部,封住了进出的大门,宣布太后旨意,但凡有人闯出着格杀勿论。 承明殿。 谢焕然猛地抬起头看向太后苏笺黎,随即低下头:“臣……但凭太后吩咐。” 苏笺黎点了点头道:“大学士是识大体明大局的人,既然……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去想旁的事情。稳固我大汉的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国家要稳,朝廷必须先稳,朝廷稳定,则根基稳固。军机处的几位大学士只有你才能稳定今日之局面,望大学士不要辜负了我的嘱托。” 谢焕然叹道:“汉王既死……微臣别无选择。微臣知道该怎么做,请太后给臣旨意重组军机处。” “准了!” “臣要兵权!” 谢焕然抬起头说道。 苏笺黎犹豫了一下点头:“准了。” 谢焕然又提了两个条件,苏笺黎一概照准。刘立对谢焕然这样的讨价还价的态度很不满,但被苏笺黎压着所以没发作。他不喜欢这样的臣子,因为他在谢焕然的脸上没有看到太多的诚服的表情。可是现在确实如太后所说,若是没有一个重臣压制着朝廷很难稳定下来。 苏笺黎站起来,拉着刘立的手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转过身子对还匍匐在地上的谢焕然说道:“候申和陆十三就在隔壁殿里……有劳大学士代我送两位大人一程吧。” 谢焕然的身子又是一颤,深深的低下头:“臣……遵旨。” 谢焕然何尝不明白,太后苏笺黎为什么让自己去“送”候申和陆十三一程。只要他的手上也染了血,染了自己同僚的血,这条船他谢焕然就再也下不去了。这是苏笺黎在逼着他就范,苏笺黎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你要的我都给,但你也要拿一份投名状来让我信任。候申和陆十三的人头,就是那份带血的投名状。 直到苏笺黎拉着小皇帝刘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谢焕然才抬起头。他站起来,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看了看苏笺黎留在大殿门口的十几个内廷卫,随即迈步走出了大殿。走到隔壁偏殿的门口,谢焕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对跟在他后面的内廷卫说道:“等在这里,我让你们进来,你们再进。” 说完,谢焕然走进了关押着候申和陆十三的地方。 第四百八十五章 祈福与浩庭 裴战出了太后的寝宫,他在宫门外站住,回头看了一眼苏笺黎绰约的身姿,随即快步朝着宫外走去。一路上都是严阵以待的羽林卫士兵,原来的宫廷侍卫们大部分都被制服后关押了起来。裴战冷笑一声,心道这郎青也不过是个妇人之仁的懦弱家伙罢了。那些宫廷侍卫中大部分都是刘凌的人,都杀了又能如何? 但此时他不会表现出什么不满,他要东山再起,要借一个壳安身,就必须耐住性子。小皇帝刘立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早晚他会亲手捏死那个自以为是的屁大孩子。至于太后苏笺黎……裴战邪恶的笑了笑。 刘凌! 裴战恶狠狠的想到,刘凌!你夺了属于我的大周天下,我就夺你大汉的江山。你用阳谋胜我,我以阴谋胜你,大家礼尚往来而已,不过结局是你死而我活,而且我会活的很好很好。夺取大汉的江山未必要在战场上一刀一刀的去砍,有时候在背后的战争才是制胜的关键。用最小的付出,夺取最大的利益这才是王者之风。 裴战冷笑,刘凌,你毁了我的一切,我就从头再来。而我毁了你的一切,你将死无全尸!现在我要去看着你的家人一个一个的被杀死,至于你的妻妾,我会一个一个去侮辱,你的女人我不会杀死,我要留着她们每天都想尽手段虐待她们。让她们生不如死,这样才会让你死了都不会安心! 刘凌! 下地狱去吧! 裴战的步伐越走越大,宫门外他的部下就在那里等他。 在深深的长长的笔直的宫里的道路上,两侧的墙壁高的几乎能遮挡住视线。这一段路足有几百米长,抬起头只能看到一线天空。裴战的步伐逐步加快,他已经有些等不及去汉王府做些什么开心的事了。 忽然,裴战停下了脚步。 “在动手之前,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小皇帝?太后?” 裴战缓缓的转过身子。 一个身穿青色太监服饰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裴战身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足五米。两鬓上已经能看到白发的太监正是苏笺黎派来杀裴战的人,他叫祈福。这是太后苏笺黎给他改的名字,至于之前他叫什么,他已经忘记了。看起来,他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太监。他的腰稍微的向前倾着,看起来很谦卑的样子。 “是谁……重要吗?” 太监祈福,上了年纪的太监祈福微笑着说道。他的态度同姿势一样,看起来都是那么谦卑。 “当然重要!” 裴战笑道:“我总得知道,是死在谁的手里吧。” 祈福侧着头想了想,然后用一种很真诚的语气说道:“等你死了,我会告诉你的。” 裴战哈哈大笑起来,他张开双臂说道:“看来你笃定你能杀了我?” 祈福陪着他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个不能改变什么的太监,我能确定的只有两件事。” 祈福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能杀了你。第二,我死。” “无论这两个结局是哪个,我若是不想让你明白,你就没办法明白。我杀了你,你不知道是谁让我来杀你的。我死了,你就更不会知道谁派我来杀你了。所以,你干脆就不要问的好,浪费了好多的时间,这是罪过。” 裴战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一点也不自信。” 祈福捏着手指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面对你这样谋大事的大人物自然有些底气不足。可是……我可以底气不足,但你却不行。我可以随随便便的死了,但你呢?你允许自己随随便便的就死了吗?所以,底气不足的我,在面对底气足的你的时候,反而底气足一些。” 他这话说的很绕口,但裴战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祈福无论有没有把握杀了裴战都没关系,他可以杀人,也可以死。但裴战不行,他是大人物,他有太多事还没有去做,所以他不能死。在心态上,其实祈福已经占了上风。 “知道夺势,很难道,可惜你是个太监,要不然放在朝廷里,放在军中都必然会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祈福赔笑着说道:“是啊,可惜了。” 说完,太监祈福忽然动了起来。他就好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一样骤然飞起,然后朝着裴战的咽喉抓了过去。他的拇指和食指弯曲,形状如鹰嘴。毫无疑问,若是被他捏住咽喉的话,他的两根手指只需轻轻一捏,裴战的喉骨就会碎的不能再碎。 裴战眼神一亮,不闪不必,一拳朝着祈福的手砸了过去。这一拳毫不花哨,看起来简简单单,平凡至极。但这一拳的威势在于,快到了不可思议。 祈福皱眉,身子硬生生的在半空中扭了一下,如同一只大鸟一样骤然偏了路线,便指为掌,朝着裴战的脖子切了下去。裴战身形不动,拳头收回然后再次砸了出去。依然平凡无奇,依然快到了极致。 祈福再次硬生生的拧身避开这一拳,落地,然后身子颠倒过来双手支撑着身体,两条腿猛地往上弹起,狠狠的朝着裴战的下颌踹了出去。他的动作轻盈的好像一片浑然不着力气的被风吹起的落叶,动作怪异的出乎了人们的正常认知。 裴战依然不退,他的左腿蹬出,直击欺负的后腰,这一脚力度极大。欺负的身子已经很难再做出改变了,但他偏偏不可思议的做出了改变。他踹出去的两条腿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单手支撑着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裴战的腿贴着他的小腹踢空,祈福借机一只手抓住裴战的退,然后好像一只壁虎一样整个人爬上了裴战的身子。 裴战沉肘下砸,祈福忽悠的一下子爬到了裴战的背上,然后扬起手臂狠狠的砸了下来。裴战歪头,用肩膀扛住了祈福的手肘,这一击的力度就被卸掉。两个人的动作怪异无比,裴战不动如山,而祈福好像面条一样挂在裴战的身上。 就这样,祈福的攻势都被裴战化解,而裴战却也打不着祈福。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让,忽然祈福啊的喊了一声,身子触电一样佝偻起来。他的身体一僵,从裴战的身体上滑了下来。裴战向一侧跨步,然后一脚侧踢狠狠的砸在祈福的小腹上。祈福的身体被打的好像一只虾米一样弯曲着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宫墙上。裴战一击得手,然后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一脚将落地的祈福踩在脚下! 轰的一下子,祈福的胸口坍塌了下去。 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缠绕在裴战的手臂上,还在不断的吐着红红的信子。 裴战看着已经没有什么气息的祈福说道:“如果没有蛇,说不得我真的会被你烦死。但正如你说的,我是一个怕死的人,一个不能死舍不得死的人,所以身上保命的手段总会比其他人多一些。世人皆知我有一鹰一犬,却没人知道我身上还有一条蛇。我的海东青被刘凌的人射死了,我的獒犬万人敌被刘凌那头黑豹咬死了,但我蛇还没死,而且它能咬死任何一个人。” 裴战抬起脚,落下,重重的踩在祈福的头颅上! 噗的一声,祈福的头颅就好像碎裂的西瓜一样爆开。 “你不告诉我谁想杀我,没关系……不管是小皇帝刘立还是太后苏笺黎,我都会杀的。所以无所谓是谁,是谁都没关系。” 裴战笑了笑,那条五彩斑斓的小蛇嗖的一下子又钻进了他的袖子里消失不见。他转过身,改变了方向。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忽然不想去刘凌的王府了。脑海里忽然呈现出太后苏笺黎衣裙下包裹着的成熟的丰满又曲线完美的身体来,他觉得小腹里一阵火热。裴战冷笑,既然你想玩,那我就去先玩玩你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出样貌的太监祈福,随后冷冷的笑了笑。 骤然! 一柄剑从天而落! 剑无声无息,直奔裴战的头顶刺了下来。握剑的是一个黑衣人,他的头脸都被黑巾遮住。他之前就好像趴在宫墙上冷冷的看着太监祈福被裴战踩死,虽然他的目的和祈福的目的一致,但他并没有想过救祈福。因为他要看清楚,裴战有什么保命的招数。现在,裴战的秘密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他出手。 黑衣人出手的时机很刁钻,正是裴战杀死祈福后防备最松懈的那一刻! 剑如电,迅疾无比。 当的一声! 裴战猛地的抬起手臂,以手腕上的护腕挡住了那势在必得的一剑。 黑衣人一剑失手,身子猛然的弹起落在远处。 “是你!” 裴战感受着手腕上震痛,认出了那黑衣人是谁。 “浩庭,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裴战问道。 他笑了笑:“这次不用在费事的去问了,你来,自然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小皇帝派来的。知道他想杀我,却没想到他这么等不及。本以为他会等到稳定了朝局之后才动手的,看来他比我想的还妖孽一些。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能有这份心智殊为不易啊。” 浩庭势在必得的一剑被挡开,他在气势上已经落了下风。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麒麟卫,宁死不退。 浩庭振臂,一剑刺向裴战的咽喉。 裴战猛然间一声暴喝,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势骤然爆发出来。这一刻,他狂态尽显!不同于与祈福交战时候那样有所保留,这一次裴战爆发出了全部的战力。他不躲不闪,迅疾如电的出手,一把抓住了浩庭的长剑。然后他的手来回扭动,那一柄长剑就被他拧成了麻花一样。 浩庭脱手,然后一拳砸向裴战的太阳穴。裴战依然不躲不闪,往前大步的跨进,然后一拳砸在浩庭的胸膛上! 噗的一声,浩庭的胸口上立刻塌下去一个大坑。浩庭闷哼了一声,但他却一步未退,咬着牙从袖口里翻出一柄匕首,刺向裴战的眼睛! 裴战翻手抓住浩庭的手腕一扭,咔嚓一声,浩庭的手骨就被扭断! 浩庭再次闷哼,他嘴里涌出来一大口鲜血。遮挡住他脸庞的黑巾也掉了下来,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裴战探出右臂捏住浩庭的咽喉,他看着浩庭的眼睛说道:“世人皆知我有一犬一鹰,你又看到了我的蛇,所以以为掌握了我的全部?” 裴战冷笑:“那些不过都是旁门左道,一个人自身若是不够强大,保命的小手段再多又能如何?所以,现在你应该明白了,我保命的手段其实还是我自己,那个太监打不过我,你也打不过我,现在皇帝和太后身边都没了高手保护,你说……我是不是能为所欲为了?” 浩庭被捏住了咽喉呼吸很困难,可他忽然惨烈的笑了笑,嘴里流出一股殷红的血。 哧! 一根银针从他嘴里激射而出,裴战猛地一闪身,但还是被银针钉在了左眼上! “嘿嘿!” 浩庭嘴里吐出一口血,凄惨的笑了笑:“小手段,有时候也是有用的。” 啊! 裴战一声怒喝,手指用力,咔的一声,硬生生的将浩庭的脖子掐下来一大团血肉,还有一截气管,无数碎骨! 第四百八十六章 回头路 裴战满脸是血的走回了苏笺黎的寝宫,他夺刀,连杀二十七名内廷近卫闯进宫门。通往寝宫的道路上,断成两截的尸体惨烈无比。苏笺黎拉着刘立的手站在门口,看着状若疯癫的裴战一步一杀人,无人可挡的一路杀进了宫门。 裴战的左眼上还钉着那枚银针,以至于他的眼皮无法完全合上。一丝血迹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让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狰狞恐怖。裴战是自负的,因为他本身的强大。苏笺黎寝宫中她最亲信的内廷近卫一个一个被斩杀,而几乎没有一个人能触及到裴战的身体。这一刻的裴战,看起来真的好想一尊从天而落的杀神。 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一个又一个内廷近卫被他一刀劈死,裴战距离苏笺黎和小皇帝刘立已经不足三十步远。他手里的横刀已经崩出了无数的缺口,他抬手一刀将一名内廷卫劈过来的刀挡飞,然后劈手将那内廷卫抓过来一只手捏住咽喉,猛地一扭。然后他单手将那内廷卫的尸体举起来,当做兵器狠狠的从上而下砸在一名内廷卫的头颅上。 两颗西瓜相撞一样,两颗头颅碎的一塌糊涂。 裴战轮动一具尸体,如疯虎,无人可挡。[TXT小说下载:] 十步,他距离苏笺黎只有十步之遥! 苏笺黎感受到刘立的紧张,她握紧了刘立的手说道:“立儿,看到了吗,这就是犯下错误的代价。这样的人如果不杀死,你能安稳的坐在龙椅上吗?立儿,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想要亲政,想要真正的成为一国之君,心狠一些是必须要有的,但最重要的是,你要能看清每一个人。” “候申,陆十三死了,朝中反对的声音就会被压下去。有谢焕然依然在军机处,朝廷里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安生下来。而这个人若是死了,就再没人能威胁到你。记住一句话,立儿,要成大事,就要像你皇叔那样,杀伐果决!” 刘立重重的点了点头,第一次没有对皇叔两个字产生反感。 苏笺黎说完之后心里猛地一震,随即嘴角挂起一抹苦笑。刘凌,若真的无情,真的做到杀伐果决,还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吗?只怕自己和立儿,已经在另一个世界跟先皇团聚了吧。这一刻,她刻意压制下的对刘凌的愧疚再一次抑制不住的溢了出来。这种感觉很痛苦,痛苦的让人想要放声大喊。 裴战睁着的眼睛也是血红一片,他看着不远处的苏笺黎,忽然一声暴喝,然后猛的将手里的尸体朝着苏笺黎砸了过去。此时他距离苏笺黎只有六七步远,那尸体炮弹一样朝着苏笺黎直飞了过去。 噗的一声。 那具尸体忽然改变了方向朝着一边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那尸体明显短了一截。这是被一种巨大的爆发力直接轰碎了一段,尸体的上半身已经变成了一团碎肉。 一员玄甲大将站在苏笺黎身前缓缓的收回拳头,然后一步一步迎着裴战走了过去。 郎青! 裴战啊的一声大叫,挥拳砸向郎青的面门! 郎青一步不退,抬起手臂如重炮一般迎着配站的拳头轰了出去。两只拳头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人们甚至错觉,两拳相击的那一刻连时间都停了下来。裴战和郎青各自后退了一步,裴战低下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右拳断了三根手指。郎青的手也在滴血,他的手指也断了三根。 几乎同时,两个人再次迈步向前,依然是右臂,依然毫不花哨的对轰在一起! 咔嚓一声,两个人的右臂同时折断。郎青看起来还好一些,他的右臂只是无力的垂了下来,然后退出去三四步才稳住了身子,一口血从嘴里涌了出来,染红了他胸前的铠甲。裴战就惨了很多,他的小臂骨从肉体穿了出来,白森森的骨头带着血,挂着肉,看起来格外的凄惨残酷。 他的右臂肩胛骨也断了,半边肩膀都塌了下来。裴战往后退出去更远,身子踉跄着艰难的再次站直。他的样子极为狼狈,头发散乱着飞起。这一刻,裴战独目里的疯狂反而平静了下来,脸色也逐渐的恢复了过来。虽然惨白,但却没了那份疯癫。 “你很不错!” 裴战沙哑着嗓子对郎青说道。 郎青脸色平静的继续往前走,他的步伐不大,但异常稳定。 “你却看起来不是很好。” 郎青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就快死了。” 裴战笑了笑,露出带血的牙齿:“是啊,从来没有想到过我竟然会死的这么窝囊。我想过无数次自己怎么死去,想来想去也只有战死在沙场上才算不枉此生。可是现在看来,注定了不会战死沙场了。” 郎青走到裴战身前不远处站住,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这里亦是战场。” 裴战愣了一下,随即释然笑道:“没错,亦是战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塌了的半边身子,一条被震死的小蛇从他破损不堪的袖子里滑落掉在地上。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发现左臂上没有伤口,他满意的笑了笑,竟然没有一丝颓丧之色。 “还有一臂可战,不错。” 他听起来有些欣慰的说道。 郎青探出左手,示意自己也只有一条手臂了。 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惺惺相惜,然后两个人同时往前冲去,挥拳砸向对方。 眼看着裴战的拳头再一次与郎青的拳头对轰在一起的时候,他忽然硬生生的将手臂往下一压。郎青的左拳擦着他的拳头砸在了他的胸口上,嘭的一声闷响之后,裴战就好像一枚出膛的炮弹一样被砸飞了出去。没有一句遗言,没有一句埋怨,大周最后一个节度使裴战就这么被郎青一拳砸碎了所有的肋骨砸碎了心脉而死。 他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居然奇怪的是……苏笺黎确实很美。 郎青怔住,然后站直了身子。断了一条手臂的他,看起来依然雄武强健。 “来人,扶郎青将军取治伤!” 苏笺黎走下台阶后说道。 她看着郎青,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她一直以为郎青已经选择了刘凌,那个麒麟卫的指挥使已经成为历史。她没有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郎青依然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身边。正如当初先皇病逝的时候,她找到郎青对他说不要按照先帝的遗旨去做,那样只会落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郎青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她的命令,没有任何疑意。 郎青转过身看向苏笺黎,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虽然这情愫一闪即逝,但苏笺黎看得出来,那是一种深深的爱慕。 偏殿的房门打开,身上带着血的谢焕然走出来对苏笺黎说道:“微臣粗通医术,就让我为郎青将军先查看一下伤势。” 苏笺黎看了郎青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郎青对谢焕然道:“有劳大学士。” 谢焕然走到郎青身边道:“无妨,只是我治伤的手段开始有些疼,但却是最快的一种止疼方法。将军忍耐些,只需片刻。” 郎青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神情猛地一窒。他缓缓的低下头,看着左胸上突然多出来的那柄匕首。 谢焕然握着匕首的手来回扭了两下,然后贴在郎青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郎青身子一僵,随即放下了握紧的左拳。 “想不到……堂堂军机处的大学士……竟然也是监察院的人。” 谢焕然笑了笑道:“谢家的人,总是文武兼备的。” 他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惜了,十二金衣我是藏的最深的那个,现在却不得不冒出来。本以为还可以在军机处一展抱负的,大学士和金衣相比,我还是喜欢前者。” 大批黑色长袍的监察卫从宫门外走了进来,他们手里监察院配备的直刀上还滴着血。他们鱼贯而入,将太后寝宫团团围住。 晋州卫戍大营的兵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皇城,留守皇城的羽林卫士兵已经都被控制住。 卢玉珠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进了院子。 他身后,跟着瘦削的皮包骨头的季承云。 苏笺黎惨然一笑,看着卢玉珠说道:“想不到,汉王已死,他的王妃依然能控制局面。我小看了汉王家人的能力,也最终还是小看了汉王的实力。我以为骤然发难,纵然不能面面俱到,但大局已经定下。” 她不解释,只叹息。 卢玉珠笑了笑说道:“太后……汉王,我的丈夫,又岂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 苏笺黎怔住,随即苦笑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冷眼看着,看着陛下的丑态,看着我的丑态。只怕今日这局面,也是他希望看到的吧。他任由陛下胡闹,任由我发疯,只是因为在他眼里,我们都不过是个小丑罢了。他根本不需做什么,只要稍微的露出一点破绽,我们就好扑火的蛾子一样使劲的挥动翅膀去烧死自己。” 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可是,这怪的了谁呢?错的都是我们,是我们不甘心,是我们自己寻死,他什么都没做,但……他什么都做到了。” 苏笺黎惨笑,本来还连着的那一丝羁绊,现在都断了吧。刘凌,你的心……何时开始变得这么狠了? 而自己呢,难道从最开始,自己也是想杀死刘凌的吧? 只是,若没有今日这事,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吧。 只是,这最后的一点情分,是我断的,还是刘凌? 只是,还有回头路吗? 第四百八十七章 河道川 集结在河道川的裴战旧部准备袭杀刘凌,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士兵们却发现千夫长以上的将领一共二十三人,包括将军大人在内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二十三个人在商议如何埋伏的时候被人在中军大帐中杀死,二十三具尸体被人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看起来就好像熟睡中一般。 主将的额头上贴着一张纸。 纸上只有寥寥十几个字。 河道川,小陵墓,埋骨二十三,晋州城,裴战岂可独活?彼皆汉民,好自为之,孤不忍造一座大坟! 全军震动, 百夫长们聚集在一起商议了整整一个上午,商议裴家军的何去何从。二十三位将领被人一夜之间于军营之中斩杀,且这二十三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良将,竟然死的无声无息!门外把守的亲兵被人打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聚集在河道川要做什么,百夫长们甚至都清楚。为了不致走漏消息,这次行动的目的只有那二十三个人知道。可他们现在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士兵们在恐惧当中也很迷茫,将何去何从? 百夫长们不知道这次大军开赴河道川为了什么,但他们知道,将领们既然都死了,就说明敌人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河道川埋伏的事。而且敌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军营中刺杀了所有的将领,说明敌人具备强大的势力。 最终百夫长商议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士兵们若是想散去的,每人发一笔钱财就此离开军营。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也好,转去投其他势力也好。不想离去的一部分人,在留下的百夫长带领下返回在齐州的秘密据点等待裴战大人回归。留下的人都是裴战的死忠,他们还抱有幻想,裴战大人并没有死去。 一万多人的队伍分成了两派,大部分人看不到希望随即离去。只有不足三千人的队伍在百夫长的带领下返回了齐州,就此,曾经为大周第一大势力的定安军从此消亡,那些返回齐州的士兵们苦等裴战无果之后,一部分落草为寇,一部分人放下了兵器,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拿起锄头,从此忘记了那烽火连天的岁月。或许有人老去的时候会回忆起那段峥嵘岁月,不知道他们在死去的时候心里是满足还是充满了遗憾。 陈小树和东方不乱回到马队的时候天色刚刚微明,两个人一夜骑马飞驰一百三十里到河道川杀人,然后又纵马而回。百里夜杀人,云淡风轻。 “不乱兄,为什么你如此沉默?昨夜杀人的时候人家问你是谁,你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很失礼啊。” 回来的半路上陈小树一本正经的对东方不乱说道。 东方不乱瞥了陈小树一眼,不言语。 陈小树拔开酒葫芦的塞子,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水入喉,然后一股火般从食道一直烧到了胃里。陈小树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将酒葫芦递给东方不乱。东方不乱看了看那酒葫芦的口,然后收回目光。 “连酒都不喝?你是不是男人?” 陈小树嘟囔着说道。 “这男人一生在世,无非酒色财气四个字。而这酒又排在第一位,就算不为一醉解愁。寒夜奔行,喝一口酒解解寒意也是好的。不乱兄,看你整日愁眉苦脸的,酒都不喝,估计着色这个字跟你也没一个铜钱的关系。这样说来,你的人生岂不是了无生趣?” 东方不乱叹了口气道:“谁与你说,我不喝酒?” 陈小树仰脖又灌了一口酒,听到东方不乱的话大概意外。他把酒葫芦再次递给东方不乱道:“那就喝!男人,怎么能婆婆妈妈的。” 东方不乱再次瞥了一眼酒葫芦的口,一本正经的说道:“酒葫芦上都是你的口水。” 陈小树讪讪的笑了笑,从后腰上摸了摸,将另一个酒葫芦解下来甩给东方不乱道:“这葫芦酒我可还没动过。” 东方不乱接过酒葫芦一口气将里面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这满满的一葫芦就少说也有二斤,他中间却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喝干。陈小树瞪大了眼睛看着偶显狂态的东方不乱,然后伸出大拇指赞道:“好酒量!” 东方不乱皱眉问道:“怎么淡的好像水一样,没一丝味道?” 陈小树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那壶是我喝酒之后的漱口水。” …… 刘凌骑在马背上,看着天空中飘飘洒洒落下来的血花说道:“今年的第一场雪,秋去冬来,算算看,自率军渡过黄河征伐北方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黄河以北尽复,剩下来的就是开封了。中原若定,挥军南下,南唐西蜀,安平吴越,总要一个一个的踏过去。” 赵大脸上带着崇敬说道:“王爷兵锋所向,谁可匹敌?” 刘凌笑了笑:“这马匹拍的毫无新意,再想一个。” 赵大沉默了很久之后说道:“希望江南诸国能坚持的久一些,切勿让王爷觉得太无聊了些才好。” 刘凌嗯了一声道:“这句还不错。” “距离博州还有多远?” 刘凌问道。 赵大回答道:“算来还有两天的路程,到明日天黑前就能进博州城。博州的守军如今还是罗旭的部下,不过罗旭想来已经给他们传了命令。前面探路的密谍传回来消息说,博州城墙上的大周旗帜已经降了下去,如今只挂了罗字大旗。说来,罗旭能做到这一点,着实不易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就不进博州城了,路过的时候你去一趟。留守博州的罗旭部下皆升一级,封博州守将为从四品明威将军。士兵们的饷银皆涨五成,守军之粮草补给由黎阳仓供给。让他们只需守好博州,开封之战不会让他们上阵。” 赵大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晋州……” 刘凌沉默。 赵大试探着问道:“要不属下转路去晋州善后?待事情了结之后属下再快马加鞭赶上王爷。王妃那里……属下也应该去问候一声的好。” 刘凌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回晋州了,告诉谢焕然好好善后。他是个立志做千古名臣的人,若是还想在军机处做大学士,他知道该做什么。候申也好,你也好,心都过于狠了些。有些事,我终究还是做不出的。告诉候申,不许插手。谢焕然的性子温和,应该会想到什么好法子的。” 赵大苦笑,他早就想到王爷必然不准他回晋州的。王爷心知肚明,若是派他回了晋州的话,只怕晋州皇宫里会再次血流成河。太后苏笺黎也好,小皇帝刘立也好,他赵大杀起来可是毫无顾忌的。而且从很久很久之前,赵大对那个小皇帝就已经动了杀心。若不是怕在王爷面前不好交代,以他监察院指挥使的权利,做掉一个小孩子,哪怕是一个当皇帝的小孩子也是不需要费太大力气的。 刘凌想了想说道:“羽林卫余者不究,让陆十三暂时兼着羽林卫将军吧。然后让候申他们几个保举几个人上来我看看,朝廷里这次会空出来几个位置,兵部那边这次做的不错,没有让我失望。何坤终究还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在沁州划一千亩田出来给他,相信他会很满足的。” 赵大嗯了一声,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王爷所谓兵部做的不错,其实指的就是何坤这次没有看错形势。当初把他从建雄军指挥使的位子上调回太原任兵部尚书,看似升了官,其实是剥夺了他的兵权。何坤的女儿死在修罗营的屠杀中,王爷对他还是有几分亏欠之意的。何坤的年纪也大了,老早就在自己谋求退路。他既然想做个富家翁,王爷就成全了他的念想。 “沁州……不错。” 赵大应了一声。 刘凌看着天空中飘洒的雪花,伸手接住一片,看着雪花在手心中慢慢融化,化作了一滴水珠儿,圆润晶莹。 “发明旨吧,任罗旭为冀州节度使,领兵马十万镇守冀州。杨业为镇北将军,领兵十万镇守沧州。有他们两个在,契丹人往南的步子一步也迈步出来。其他人马即日南返,陈远山伐周主将,领兵十五万就在滑州驻扎。明年春暖花开之际,让他把开封城墙上大周的旗子给我撕了。李天芳逃回开封已经一年多,也该去找裴战叙旧了。花翎,赵二率领二十万大军在正月末务必到达舒州,不能让李煜等的太久了。” 赵大道:“属下遵命。” 刘凌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晋州的事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谢焕然有治世之才,你若是胡乱仗着监察院指挥使的权利去指挥他做什么,说不得将来他会怨恨你的。” 赵大点头:“属下不敢。” 刘凌没有猜错他的心思,他刚才确实在想,是派人回去将事情漂亮的做完,还是给谢焕然一道命令让他不要留下什么尾巴。在他看来,小皇帝是必须要除掉的。可是诚如王爷所说,谢焕然根骨里还是一个文人。十二金衣中,谢焕然本身就是一个异类。当初王爷一直将他留在地方上,一来是不想让他金衣的身份过早暴露了。二就是此人确实是个治世的良才,让他呆在阴暗的院子里确实有些屈才了。 说起来谢焕然这个人还是周延公举荐上来的,这当世知道谢焕然金衣身份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三个人。除了刘凌和赵大之外,就是周延公了。周延公从西夏出使回来之后刘凌让他为六州巡察钦差,督促地方救济灾民。在平安县的时候,谢焕然是平安县县令苏晖的一个师爷。当日苏晖突然发难想要杀掉周延公,彭斩出现连杀数名亲兵。后来王小牛带人尽诛苏晖手下之后,彭斩退走。 只有周延公知道,彭斩之所以退走,并不是因为王小牛率领的那几十名亲兵。彭斩是五虎断门刀最优秀的传人,就算他不能尽杀王小牛他们,难道杀不了周延公?当日彭斩是有机会杀了周延公的,但他最终被吓走,正是因为谢焕然出手。 见过谢焕然出手的只有周延公和彭斩,后来彭斩被乱刀砍成了肉泥。知道这秘密的就只有寥寥几个人了。 谁都不会想到,监察院竟然会藏一名金衣在朝廷里,而且还是军机处的一名大学士。 而刘凌是刻意去忘记谢焕然那一身匪夷所思的功夫的,而是更看重他的才干。而这次刘凌让谢焕然全权处理晋州的事,就是给谢焕然一个机会。一个监察院的金衣是没权利处理这种大事的,刘凌还是将谢焕然看做一个能稳定朝局的大学士。 第四百八十八章 草根 晋州。 宫城一侧角落里不起眼的几座小房子,就是掌握着大汉朝廷最大权利的几个人办公的地方,虽然看起来这地方很不起眼,可是刘凌不在晋州的时候,所有的政令都是几位军机处大学士商议后从这几间小房子里发布出去的。军机处在大汉朝廷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周延公在岚州,卢森告老,军机处里内外大事就都压在候申一个人的肩膀上。幸好,谢焕然来了。 虽然才进军机处的日子不久,但这个人的能力还是让候申十分赞叹的。周延公有大眼光,大局的把握上无人可及。候申细节上处理的很完美,再繁琐的事他也能处理的井井有条。他们两个人配合领衔军机处,几乎所有的事都能迎刃而解。周延公去了岚州后,候申是大感头疼的。 本来他对于一直在地方上任郡守的谢焕然不是很看好,这样一个平步青云直接进入军机处的人难免会有不适应,但他没有想到谢焕然竟然那么快就进入了角色。谢焕然这个人能力极强,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只三天就将军机处的卷宗和日常工作几乎都熟悉了起来。然后处理事务干净果断,让人刮目相看。其实这也难怪,虽然谢家已经没落,但倾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谢焕然,没出家门之前已经胸有治国之才了。 谢家这么多年后才出了一个文武兼备的优秀后辈,族中的长辈们对其寄予了复兴家族的厚望。而谢焕然也没有让长辈们失望,终于在五年内实现了令人艳羡的三步跳。第一步,结识了汉王手下当红的官吏周延公,然后他的名字被汉王所知晓。第二步,从平安县一个师爷的身份直接跃为一州之郡守,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可是他第三步才算登天,由郡守直接进入军机处为大学士! 这是谢家近三十年来出的最大的一个官了。 按照正常的仕途道路,谢焕然即便能进入军机处做大学士,也至少是十年之后的事情。有多少人在地方上一干就是一辈子无所寸进,又有多少地方上惊采绝艳之辈进入朝廷后逐步没落,最终淹没在历史长河中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无数的青年才俊在刚走上仕途的时候都是璀璨的如一颗新星一般,但最终却跌落尘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谢焕然是幸运的,他的路因为被刘凌赏识而变得极为平坦。 “续直,这件事……王爷终究是不愿意让我插手的,该怎么做只能看你自己了。” 候申端起矮桌上的茶品了一口,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低着头整理着一份卷宗的谢焕然。谢焕然抬起头苦笑道:“侯大人,此事还需大人把握。我初入军机处,且……还牵连在此事之中,实在不宜审理此案。侯大人深得王爷信任,如今王爷不在晋州,此事当然是由大人来做主了。” 候申笑道:“这样的大事,除了王爷之外谁能做主?” 他饮了一口茶,叹气道:“我倒是想管这件事,可惜……王爷已经点名要你来善后了。” 候申将一封信递给谢焕然道:“这是王爷的亲笔书信,监察院用最快的速度送来晋州的。你看看吧,这件事王爷已经交给你来审理了,具体如何处理别人谁也插不上话。信中王爷已经明确的告诉我,不许我插手其中。续直啊,王爷对你可是信任有加啊。” 候申不无酸溜溜的说了一句。 谢焕然连忙说道:“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实在受不起啊。” 候申站起来拍了拍谢焕然的肩膀道:“还是不要大人大人的叫着,如此生分。再说你我同为军机处大学士,品轶相当,续直无需这么客气。我年长你几岁,若是续直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吉昌兄。” 他看着谢焕然说道:“王爷在信中明言,朝廷里无论谁都不可干预续直你对此事的处理。这件事影响重大,意义深远,续直……倒是辛苦你了。” 谢焕然将刘凌的亲笔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对王爷这样的安排一是欣慰二是头疼。欣慰的是,王爷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当做一名监察院金衣看待。头疼的是,这件事是极难处理的。这是皇族的家事,也是国事,除了王爷之外谁有权利决断?可是王爷偏偏不闻不问将这件事一股脑推给了他,要处置的人又是那么特殊的存在,谢焕然不头疼才怪。这从古到今,有几个大臣审过皇帝? 就算刘立再小,不过是个摆设,但他终究还是一位皇帝的。更何况,还有一位太后,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发大乱的。 将书信放下,谢焕然叹了口气道:“王爷为何揪住我不放?这事……难做啊。” 候申撩开厚厚的帘子看向外面,外面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天气越发的冷了,北风顺着墙根扫过来卷起一片雪沫子,打在人脸上针扎一样疼。 “那两位就关在承明殿里,续直,你心中可有计较了?” 候申回到屋子里,缩了缩脖子。他在火盆边上坐下来一边拨弄着炭火一边问道。 谢焕然坦诚道:“没有,我心中一团乱麻,哪里有什么计较,还望吉昌兄教我!” 候申摆了摆手道:“王爷的旨意,难道你没看见?我若是多嘴的话,只怕过不了多久将我关进天牢等待来年问斩的旨意就到了。这件事王爷交给你,就是信任你。唉……不瞒你说,监察院指挥使赵大人也给我写了一封信,他说曾经请求王爷由他回晋州审问此案,但王爷不准。王爷是看准了赵大人的心思的,我的心思,王爷又何尝猜不透?既然将这事交给了你,其实王爷还是太慈悲了些。” 他这话,已经有些过了。 谢焕然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廷里对这件事虽然表面上没有人敢议论什么,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无论怎么做,只怕立刻便是一片口诛笔伐。王爷一脚将这球踢给了我,何尝不是让我背一个负主的骂名?” 候申道:“虽然王爷没有明说,但信里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王爷不忍心做决定,是想给那二位一条生路。跟这封信一块来的还有一道旨意,王爷在沁州划了一千亩良田赏给了何坤,何坤告老还乡的折子已经送进了军机处,我已经派人快马送到王爷那边去了。其实想想,这何尝不是王爷给你的提示?” 谢焕然道:“我是明白的,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让那二位去隐居,这样的结局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们都容易接受些。” 候申道:“这也是王爷为什么让你来处理的关键了,我与赵大人心里其实对那位小主子没有几分尊重。王爷给你的提示已经足够多了,就看你如何将事去做的漂亮些。” 谢焕然沉默不语,挨着火盆坐下来,低头看着那封信。 信上的话一字一句他都看了几遍,心里却愈发的矛盾起来。 候申叹道:“其实,王爷让你在处理,何尝不是给你一个机会。虽然那天在场的人都被封了口,但还是会有人猜到你是院子里的人。王爷这是要给你一个洗去监察院身份的机会,毕竟你不能总扛着两个身份。不过话说回来,续直啊,我也是吃了好大一惊的,堂堂大学士竟然是监察院的人,满朝的文官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闹的很厉害呢。监察院和朝臣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解的,你若是还想在军机处,监察院的差事必然要放下。” 无需候申说,谢焕然自己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节? 这正是他最矛盾的地方,家族倾力培养他,将复兴家族的重任交给了他,如今他身为大学士已经就要完成了族中长辈们的嘱托。可他还是监察院的密谍,在做郡守之前就已经是监察院的人了。站在为自己仕途考虑到角度上,太后苏笺黎和小皇帝刘立他只需顺着王爷的意思去办,留在军机处是没有任何疑虑的。可若是站在监察院的角度上,消除一切对王爷有威胁的事,这是他们的职责。哪怕这威胁只是潜在的,并且微乎其微,身为监察院的人也不能有任何心慈手软。 说白了,监察院不是朝廷的公器,而是王爷的私器。 候申见谢焕然沉思不语,他站起来披上大氅说道:“我去兵部看看,何坤就要去养老了,我怎么也要送他一程。” 走到门口撩起帘子,北风席卷着雪星一下子卷进屋子里,冻的谢焕然打了个寒颤。而已经出了屋子的候申仿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但一字一句都清晰的传进了谢焕然的耳朵里。 “好一个寒冬冷雪,奈何冻不死草根,明年春风一吹,就又是一层浅绿。也不知道有没有棵顽强的草,最终变作参天大树。” 草是绝对变不成大树的,但根不死,草就会一年一年的发芽。 谢焕然打了个冷战,手里的信滑落掉进火盆里,不大一会儿,那封信就被烧成灰烬。谢焕然看着那灰烬,孑然一叹。他将自己的厚衣服穿上,撩开帘子出了军机处暖烘烘的小屋子。承明殿就在不远处,走过去用不了几分钟。但这短短的路程,谢焕然却走的十分沉重。 门口的几十名侍卫在雪地里钉子一般的站着,他们的脸被冻的通红,衣服上落着不少被风卷起来的雪沫子,但他们按在刀柄上的手却依然稳定。他们都是监察院四处的护卫,如今这承明殿里的两个至关重要的人,必须由监察院的人看管才会放心,虽然如今的晋州已经再也没有人能翻出什么风浪了。 见是谢焕然来了,领头的监察卫官员行了一礼。 “见过大学士。” 谢焕然顿住,大学士这三个字敲打在他的心里。 那日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谢焕然也没在大家面前暴露出来。即便是院子里的人知道他金衣身份的人也没几个,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自己是熟悉了监察院的身份,还是熟悉了大学士的身份。 吱呀的一声,承明殿的房门被谢焕然推开。 太后苏笺黎从椅子上站起来将小皇帝刘立护在身后,就好像一只将幼崽护在自己翅膀下的雌鹰。 看清了来人是谢焕然之后,苏笺黎的眼神里闪过一种浓烈的轻蔑和嘲讽。 “原来是谢大学士……是来送我们母子上路的吗?”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一切为了 “原来是谢大学士……是来送我们母子上路的吗?” 苏笺黎伸手将小皇帝刘立护在身后,在门开的那一刻,小皇帝刘立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还挂着泪痕的脸上变得一片惨白。这一刻,他的惊恐看起来才是那么真实,真实的是一个孩子。这一刻,他瘦小的身子之前刻意装出来的挺拔早已经荡然无存。 “见过太后,见过陛下。” 谢焕然躬身道。 他缓缓的站直了身子,看着苏笺黎,后者眼神中的冷意比外面的北方还要更盛一些。 “假惺惺的作态还有什么必要?太后?陛下?这样的称谓还是收起来吧。” 苏笺黎冷笑,就好像一直竖起了锋锐防御的刺猬。 “现在我们母子不过是一对阶下囚,谢大学士,是刘凌派你来宣布我们‘罪行’的?我倒是要听听,刘凌给我们母子定了什么罪?不知道君要杀臣,算不算谋逆?” 谢焕然道:“王爷正在南下途中,要到舒州处理军国大事。太后应该知道,大军已经南返,不日就要对南唐发动攻势。王爷要在舒州布置大局,晋州的事……王爷已经指派微臣全权负责了。” “哦?” 苏笺黎冷冷说道:“如此说来,我要先恭喜汉王的天下,又变大了几分呢!” 谢焕然叹道:“太后……如此说话,可算是违心之论吗?王爷对太后如何,对陛下如何,难道太后如今都已经忘记了?世人说仇恨可以蒙蔽了人的眼睛,使人的心也落上一层灰尘不再明亮。可是,微臣实在想不出,太后的恨从何处来。” 苏笺黎怔住,随即说道:“谢大学士,恨?我为一国之母,想杀一个臣子,难道还需要去恨?需要解释一下理由?就算他功劳盖世,就算他位高权重,难道我就杀不得?” 谢焕然道:“太后杀得,这天下太后若是不喜欢谁,都可杀得。但太后为何不明旨去宣判汉王的罪行?为什么不派钦差去缉拿汉王?既然太后觉得自己杀人无需理由,既然太后身为一国之母,为何不敢名正言顺的去做?” “你!” 苏笺黎张了张嘴,最终不知如何反驳谢焕然的话。 谢焕然叹道:“太后,人心蒙尘,别人无法帮忙擦拭,只有靠自己。同样,人心透彻,又岂会做出阴暗的事情来?” 苏笺黎冷笑道:“胜者总是如是说,今日我们母子为败者,却也不是你这样一个小人物来任意讽刺的。你说人心透彻就不会做出阴暗的事,那我来问你,为什么刘凌不敢亲自来问我?不敢亲自处置我们母子?他让你来做,还不是怕背上千古骂名?谢大学士,只怕你前脚杀了我们母子二人,刘凌后脚就要来杀你,然后假惺惺的说什么他毫不知情。谢大学士,你可想到了这一节?” 谢焕然摇头苦笑:“太后……因为人心的黑暗,所以做出来的诸多事都是黑暗的。这样的人心里容不下一丝光明,而且也容不得别人心里有一丝光明。在这样的人眼里,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其目的阴谋的。在他们看来,阳光照耀大地,不是无私奉献而是眷恋那高高在上的地位。月亮照亮黑夜,不是用微弱的光明赶走人们心里的对黑夜的恐惧,而是要与太阳争辉。” “内心阴暗的人,别人对他的好,在他看来也是必然有所图谋。” “所以,这样的人会很痛苦,很痛苦。因为他终究还是会发现,全世界没有一个好人,全世界的人都是在针对他。全世界的人都对他有所图谋,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他死。他痛苦的发现,原来自己是孤独的。而孤独不是因为他的阴暗,而是因为世界的光明。” 谢焕然看着苏笺黎说道:“太后曾经试图接近光明,可惜……” 苏笺黎冷冷的看着谢焕然:“你说够了?我纵然败了,也是大汉的太后。陛下纵然败了,也是大汉的天子。轮不到你这样的小丑来说三道四!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说教。想要作恶,还要为作恶贯上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刘凌这是要做什么?当了婊子,还想立一块贞节牌坊?无需这么麻烦,谢大学士,你只需告诉我,刘凌让你如何处置我们母子?毒酒?白绫?短刀?难不成还能是明正典刑?难不成还能是凌迟处死?” 苏笺黎挺起胸脯道:“就算我们母子无惧在城门外被砍了头,他刘凌敢吗?” 谢焕然摇了摇头:“微臣不是想说教什么,而是只想告诉太后……你想的……都错了。” 他缓缓的走到承明殿的窗子前,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说道:“太后,你若是静下心来,难道猜不到为什么王爷派我来处理此事吗?” 苏笺黎怔住,随即脸色一变。 她没有继续像一只高傲的斗鸡一样针锋相对,而是沉思起来。这时间女子,比苏笺黎聪慧的并不多。能做出之前那么多事情来,她的心智比一般男子还要深沉的多。只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苏笺黎就明白了谢焕然的意思。 “你……你是说……刘凌不杀我们母子?” 苏笺黎颤抖着声音问道。 谢焕然叹道:“若是汉王有此心,又何须等到现在?” 苏笺黎的手颤抖的越发厉害了,她将小皇帝刘立的头揽在话里,忍不住有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的滑落:“他……真的肯放过我们?” 谢焕然道:“监察院指挥使赵大人,军机处大学士侯大人都跟王爷请旨处置此事,汉王不准,而是派了我来。难道太后还猜不出王爷的心思?王爷对太后和陛下,其实从始至终都不曾动过杀心。太后自己想想,若是王爷想,何须自己动手?当初只要不迁都,然后放契丹人或是党项人进来,结果会是怎么样?” “在千里之外的原州,汉王准备了一个很大的庄园,明日我会派人护送太后和陛下远行。” 苏笺黎颤抖着说道:“我以前想到了……我明明想到了的。” 她摩挲着小皇帝刘立的脸说道:“终究,他还是敬重我这个嫂嫂的。” 她伪装出来的冷和硬,伪装出来的防御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蹲下来抱着刘立泣不成声。刘立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哭的好像一个泪人一般的母亲。他现在才明白,原来刘凌对母亲并没有做过什么。刘凌之所以没有废掉自己,之所以没有杀掉自己,不是因为母亲做出了什么龌龊的事,而是因为在刘凌眼里,自己是他的侄儿。 侄儿? 自己已经忘记这个身份多久了? 刘立昂起下颌,伸手擦去苏笺黎不断坠落的泪水:“母后,不要哭。不要哭,不要被这个人三言两语就骗了。刘凌害死父皇,还要抢朕的江山,朕要杀他有什么错?朕没错!今日刘凌假惺惺的派这人来胡说八道些什么,母后就真的信了他?刘凌!他不过是不敢背上弑君的罪名和骂名罢了!” 苏笺黎猛地一愣,看向自己的儿子,又一次在自己儿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恨意。 刘立攥紧了拳头,缓慢但坚定的说道:“那日父皇归天的时候,儿臣就跪在父皇的床前。父皇对儿臣说,父皇春秋鼎盛为何一日病倒无力回天?那都是刘凌逼的!他的功劳越大,就是逼的父皇越急!大汉百姓只知道有大将军王,却不知有皇帝。刘凌不造反,却一步步逼死了我的父皇!” 苏笺黎一惊,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儿子对刘凌有那么大的恨意!她的丈夫在病重的时候整日都把刘立留在身边,一位父亲,用临死前最后的时间灌输进儿子心里的仇恨,是何其根深蒂固? 刘立一字一句的说道:“父皇让我发誓,早晚必杀刘凌!他当日不杀刘凌,只是怕江山不稳。” 他昂首道:“儿臣是答应过父皇的,我一定会做到!” 苏笺黎抱着刘立的头哭着说道:“立儿,之前我拦着你,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之后我帮你,因为你是我的儿子。现在无论结局如何,母后还会陪着你。以后离开了皇宫,答应母后,咱们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好吗?” 刘立也流下泪水,却仍倔强的说道:“若是儿臣有机会,还是要完成父皇遗命的。” 他这话才一说完,苏笺黎忽然感觉自己的怀里一空。她惊慌的转头去看,却见谢焕然一只手捏着小皇帝刘立的咽喉站在不远处。刘立的身子悬空着两只脚胡乱提着,他的脖子被谢焕然掐住,呼吸急促,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艰难的张着嘴呼吸,嘶哑着吼道:“放……放开朕!” 谢焕然漠然的看了刘立一眼,手上稍微用力,刘立的话立刻就被憋了回去。 苏笺黎猛地往前冲了几步想要去救自己的儿子,看到谢焕然冷冷的眼神后不敢再向前。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缓缓的跪了下来:“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儿子……你不是说,刘凌不会杀我们母子的吗?你不是说,他在原州给我们母子准备了一个大大的庄园吗?为什么你又要杀我们?刘凌是个骗子!你也是个骗子!” 谢焕然叹道:“太后……王爷确实如此下令的,原州的庄园也是真的。奈何……陛下的心里太黑暗了些。我是个贪恋大学士位置的文人不假,我想成为治世的名臣不假。但陛下哪怕是演戏,答应此后甘愿做一个普通百姓我也不会下手。可是……陛下终究还是在逼我。太后忘记了,我始终是院子里的人。” 谢焕然侧过头看着已经逐渐消失生机的小皇帝刘立说道:“在成为大学士之前,在成为郡守之前,我就已经是院子里的人了。监察院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标。不是一切为了汉国,而是一切为了王爷。对王爷有一丝一毫威胁的人,哪怕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哪怕只是一个想法,身为监察卫的我,都不会容忍。” 他手指用力,轻轻一扭,咔嚓的一声轻响后,小皇帝刘立的脖子往一边歪了一下,随即不甘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谢焕然松手,刘立的尸体从半空中坠落。 苏笺黎扑过去抱住儿子的尸体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谢焕然的目光中一丝不忍一闪即逝,冰冷的神色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看着痛哭失声的苏笺黎,看着已经被自己捏死的小皇帝。慢慢的,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缓缓的转过身子,一字一句的问道:“毒酒?白绫?还是短刀?” “太后可以选择一样东西,微臣觉得,还是毒酒好一些。白绫垂颈,横刀自刎,死相都太难看了些。监察院五处的毒药还是很好的,建议太后试试,稍后,我会派人送进来。” 苏笺黎抬头,眼神空洞。 第四百九十章 拂面清风 将监察院发来的院报和谢焕然的亲笔信放下,刘凌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书信,一阵失神。从博州上船改走水路的第三天,刘凌收到了小皇帝刘立和太后苏笺黎的死讯。这一刻的刘凌看起来很疲惫,从身到心的疲惫。 “王爷……属下保证,谢焕然这样做并非出自属下的授意。” 赵大虽然没有在王爷的脸上看到什么怒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那种恐惧不可抑制的蔓延开来占据了整个身心。这一刻,他浑身都泛出一股无力感。他惧怕,他怕万一王爷爆发出雷霆之怒,自己会不会被碾成一团齑粉。这当今中原大地上,王爷一怒,绝对有着伏尸千里的恐怖。 这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仪,如赵大这样的人在刘凌面前也支撑不住。 刘凌似乎没听见赵大的话,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面前的书信,可是他的眼里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赵大知道,这一刻王爷的心里一定很乱,又或者一片空白。总之谢焕然做出的抉择还是出乎了王爷的预料,也出乎了赵大的预料。虽然他之前幻想过谢焕然会不顾一切的杀掉小皇帝刘立和太后苏笺黎,但赵大自己都知道那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谢焕然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一定能猜到王爷为什么让他全权处理此事。 但谢焕然最终还是没有按照刘凌的安排去做。 谢焕然的亲笔信上没有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解释,没有辩解,只有四个字。 属下知罪。 他知罪,认罪,所以不解释,不辩解,什么都不做。 从滑州派来的舰队一共二十几艘舰船接了刘凌一行之后调转回头,船队中并没有为了出海远航而打造的巨舰。六艘八丈长的四十二浆战船,可载士兵二百人。十几艘四车船,可载士兵八十名左右。刘凌乘坐的是一艘长十二丈三尺大海鹄战舰,可载士兵二百六十人,安装有弩炮等重型无锡,如果不和滑州船厂里的那些巨无霸相比的话,这大海鹄已经算得上当世的巨舰了,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一般。 有风而无大浪,大海鹄运行的十分平稳。船甲板上的水手各司其职,监察院的穿着黑色莲花款式长袍的侍卫站在船舱口戒备。虽然水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士兵们还是恪尽职守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大海鹄两侧的各有八架弩炮,前后各有一架,还装备有两架连发火弩车,可以说几乎就是一座水上的要塞一般。 船舱中光线很暗,即便是白日也要点上灯火。 火光摇曳中,刘凌的脸色看起来就好像天空中忽而露头忽而被浮云遮挡住的太阳一样,看起来阴晴不定。暗影摇摆,船舱里的人都沉默着,艰难的抵抗着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这种压力来源于当世独一无二的汉王,那是一种天威。天威难测,谁也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在下一刻忽然展现雷霆一怒。 陈小树和东方不乱也受不了那种压抑而单膝跪了下来,一时间船舱中陷入一种十分沉重的沉默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凌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缓缓的挥了挥手,制止赵大的解释,示意他离开。赵大张了张嘴,却见站在刘凌身后的敏慧对他点了点头。赵大随即如蒙大赦一般,带着陈小树和东方不乱退出了船舱。 出了船舱之后,三个人都忍不住大口的呼吸起来。之前船舱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压抑到令人很难呼吸。 三个人就好像才从地里复活钻出来的妖孽一样,大口的贪婪的呼吸着河道上湿润的空气。清冷的空气从鼻子进入身体里,那种压抑才稍微消散了一些。无论是赵大还是陈小树,东方不乱,他们都是一次感受到王爷沉默的可怕。那紧皱的眉头,就如同两柄出了鞘的锋利横刀一般让人心悸。虽然他们三个人都是监察院中站在很高位置上的人,虽然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强者,但却都无法适应那种沉默的压力。 “王爷……不会出什么事吧?” 陈小树率先打破平静问道。 东方不乱看着河道上被惊飞的水鸟,没有言语。赵大叹了口气,走到船舷边扶着,心里仍然难以平静。那种恐惧之浓烈,已经压的喘不过来气。说实话,赵大自认是一个不怕死的人,可是在王爷面前他发现那种恐惧已经超出了死亡的概念。 陈小树没从他们那里得到答案,他也只能叹一口气,然后从腰畔将酒葫芦解下来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浆进入胃里如同一股火在燃烧。啊的大喊了一声,陈小树从大海鹄上跃了下去扎进水里,扑腾出一团巨大的水花。他这样突然的跃进河道里将甲板上的士兵和水手吓了一跳,众人忙碌着找绳索准备扔下去拉他上来。 赵大摆了摆手制止士兵们的动作:“不必在意,他只是想下去冷静冷静。” 士兵们面面相觑,心说这些大人物怎么看起来都怪怪的。只是汉军纪律严明,倒也没有人围观。众人知道没事之后便各自散去,只是依然准备着下去救人。他们都是整年跟水打交道的人,知道这样冷的天气里这样冷的河水,不做任何准备动作就贸然跃进水里是十分危险的。 幸好陈小树不是一个普通人,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等再次冒出来的时候已经潜游出去几十米远了,就这样几次潜游,大海鹄竟然没有落下他多远。似乎是冷静的够了,陈小树从水里跃起从船舷的一侧有爬上的大船。水从他的身上滴滴答答的流下来,很快船甲板上就湿了一大片。陈小树拿起放在一边的酒葫芦一口气将葫芦里的酒饮尽,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寒颤。 “洗完澡,然后脱光了睡觉去!” 陈小树甩了甩身上的水,然后头也不回的回到船舱里脱了精光,冻得牙齿打颤着裹紧了棉被。只是身体上的冷虽然剧烈,但却压制住了心里的冷。感觉好受了些,陈小树回想起之前王爷的表情,那是一种痛苦吗?为什么这种痛苦能能感染了每一个人? “王爷?” 敏慧试探着叫了一声,随即站在刘凌的身后,轻轻的揉捏着刘凌的肩膀。刘凌坐直了身子,伸手握住敏慧的手道:“我没事。” 敏慧想了想说道:“晋州的事已经成了定局,王爷不要再伤神了。慧儿不懂国家大事,慧儿也不知道其他人心里对陛下是如何看的。但是慧儿心里,始终都是王爷重要。太后也好,陛下也好,慧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在慧儿心中都没有什么位置。我想,赵大人,还有谢大人,他们心里也是同慧儿一样的吧?” “或许从一个方面看,谢大人做的却是有些过了,即便王爷派人将谢大人抓来然后杀了他,也是应当的。可是,慧儿想说的是,谢大人这样做何尝不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但他依然这样做了,王爷应该也明白谢大人的心意吧?” 刘凌勉强笑了笑道:“慧儿,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敏慧见刘凌笑了心里一松,她想了想说道:“慧儿斗胆给谢大人求个情……” 刘凌摆了摆手打断了敏慧的话,他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的说道:“谢焕然,我不会杀他的。太后和陛下已经归天,就算杀了谢焕然又能如何?刘立……过了年才十一岁吧?我记得前阵子才对赵大说过,若是他能安安生生的,我就保他做一辈子平安帝王,送他一个大大的江山。可惜,他终究是不肯安生下来。” 刘凌顿了一下说道:“太后这几年一直在退避,虽然我并没有逼她什么,对于那把椅子我一直没有想过要去抢,但她还是不放心。先是解散了麒麟卫,然后解散了黑麒麟军,她这是在向我表达一个态度。虽然她心里未必就真的信任我,但却不得不作出一副信任我的样子来。这些年,想必她活的也很苦吧?一间陋室,青灯古佛,难道真的就能安了她的心?” 他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她最后还是选择杀我,杀尽我的亲人的时候,是被别人怂恿的还是其实她心里始终这样想的。但我却真的生不出恨她的心来,在我看来,她不是什么母仪天下的太后,仅仅是一个想要保护自己幼小孩子的母亲。不管是当初她的选择,还是最后的选择,其实她都没有做错什么。” 刘凌有些痛苦的皱了皱眉头:“若是换了我的话,或许也会那般做。所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杀了她们母子的。原州那边的庄园,本来是我打算天下大定之后带着你们去隐居的,既然当初我帮二哥坐上了那把椅子,就没有想过再把那椅子抢过来自己坐。或许这些年我在她们母子心里是很强势的,可我什么时候就逼过她们什么了?” 刘凌诉说着,一件一件,诉说这敏慧这个倾听者。 敏慧流着泪道:“王爷,朝廷里的大人们,还有我们都知道王爷这些年的苦衷,都明白王爷的心意。如今落到这一步,太后和陛下又能怪的了谁?王爷还是不要这样难过了,慧儿……心疼的。” 刘凌拍了拍敏慧的手,尽力展现一个笑容:“放心吧,我只是心里不舒服。” “把赵大叫进来吧,我有事交代他。” 刘凌轻声道。 敏慧嗯了一声,出去将守在外面的赵大叫了进来。其实赵大和东方不乱就守在船舱口,刘凌对敏慧说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他们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王爷那种宽阔的心胸让他们都十分的感慨,赵大在心里叹气,王爷终究不是那种六亲不认的枭雄。 赵大进了船舱之后,刘凌想了想说道:“让候申和谢焕然领头,拟谥号,商量着办丧事,至于怎么说给满朝文武听,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一会儿大船靠岸之后,你带人轻骑快马先赶回晋州去。我在滑州登岸也会赶回晋州,谢焕然……让他安心,就暂时还留在军机处吧。请老宰相回军机处,将周延公也召回来,大丧的事你们五个人商量着办。” 他顿了下补充道:“灵柩等我回去后亲自送回太原,入皇陵。” 赵大点头:“属下遵命。” 刘凌摆了摆手道:“我心里很乱,具体的事你们几个议出一个条陈来快马送我过目。” 说完,刘凌迈步出了船舱,站在船舷处,迎风眺望远方,背影透着一股萧瑟。 众人站在刘凌身后,不敢打扰他。 过了很久,刘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感受着风从他的脸颊拂过。 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抹弧度。 第四百九十一章 大丧大喜 赵大下了船,在一队缇骑的护卫下快马加鞭赶回晋州处理后事。刘凌要坐船到滑州,然后再赶回去。之所以没有和赵大一起返回,是因为刘凌还要布置滑州的事。不日陈远山,茂元,花翎,赵二率领的南返大军就要到滑州,明年开春对开封的攻势也要安排。晋州的事确实很急迫,但几十万大军若是不安排好的话刘凌心里也不踏实。 本打算仔细看一看滑州船厂的,但显然时间上是不允许了。从滑州下船,快马加鞭的话比赵大也慢不了一天两天。国丧这样的大事,刘凌若是不赶回去的话,就算老宰相卢森领衔朝臣,也不敢擅自做主。 朝廷里虽然对太后和小皇帝刘立的死颇多议论,但大家都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当日羽林卫异常调动,围了不少朝臣的府邸。然后晋州卫戍大营的兵马快的出乎人预料的杀进晋州城内,又将大臣们解救了出来。再之后监察院的官员大批进入皇宫,大臣们都不是傻子,都猜到天或许要变了。 随后就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来,原来是小皇帝刘立受了大周败将裴战的怂恿,在河道川一带派人伏击意图袭杀汉王,然后宫里派出羽林卫围攻汉王府,试图将汉王的亲眷斩尽杀绝。幸好羽林卫的异常调动引起了卫戍营的关注,及时赶到才解救了汉王府。即便如此,汉王府的护卫和家将也是损失惨重。而天幸,汉王在河道川终究是有惊无险。危机重重下,在护卫们的拼死保护下杀一条血路而出。 随即监察院的人进宫控制局面,但见到事情败露后,太后和小皇帝试图用大周的败将裴战来做替死鬼。但没想到裴战竟然是一名绝世高手,连杀上百名内廷近卫后还是最终击杀了太后和皇帝陛下,羽林卫将军郎青与裴战同归于尽,监察院的人和卫戍大营的人进入皇宫的时候,太后和皇帝陛下已经归天了。 这消息就好像汉军的火药包一样,一炸开就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大家都对太后和皇帝的举动很震撼,更是对裴战的凶悍心生胆寒。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混入了宫里?又是怎么接近了皇帝陛下的? 有人推测,说不得裴战就是太后秘密召进宫里的。虽然汉王没有什么篡权夺位的举动,甚至大家都看不到汉王对那把椅子有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毕竟如今的大汉汉王还是太强势了些,百姓只知道有汉王而不知有皇帝。小皇帝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有了主见。或许正是因为年纪小再加上被恶人怂恿着,好胜心和自尊心作怪,才会做出那么不智的举动来。 大家都是心有余悸,这样的皇族之间的争斗总是让人惊恐不安的。无论誰胜谁败,动摇的都是大汉的基业。而且显而易见的是,如果这次太后和陛下成功的杀死汉王的话,只怕汉国的江山立刻就会风雨飘摇起来。如今大汉看似强势的稳居中原第一强国的地位,但这完全是依靠着汉王的不世武功来维系的。大汉连年征战,国库勉强能维持,而北方,南方,西方强敌环伺,没有汉王的大汉,会不会立刻就会倾塌? 有人甚至想,皇帝死了就死了吧,终究皇帝死了不会影响太大,可若是汉王死了,大汉真的就危险了。 当然,也有人想到,这是不是汉王设的局? 但这种怀疑是很小众的,因为大家都没有找到汉王迫不及待除掉太后和皇帝的理由。汉王刚刚在北方大胜,正是要携余威南下攻唐的时候,他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自乱后路?几十万大军南下,汉王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不智的事情来。 而且,这件事明显很仓促,完全不符合汉王谋定而后动的习惯。再者,汉王对家人何其看重,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家人冒险来做赌注?这都不符合汉王的性子,所以大家都宁愿相信事情的真相就像传言那样。 传言自然是监察院故意泄露出来的,这样的事没有比院子里的人做的更专业了。而且泄露出来的事基本上都是事实,除了汉王在河道川遇袭之外。汉王府的损失却是很惨重,若不是前阵子刘凌急调季承云的先锋营昼夜兼程的赶回来,只怕汉王府真的就被裴战和小皇帝刘立的死士攻破了。 毕竟刘凌不是神,他只是感觉到了晋州有什么不安所以才会做出应对。实事求是的说,刘凌没有想到小皇帝刘立和太后真的就会走到这一步,监察院正在调查是谁在暗中影响着皇帝,刘立和裴战就骤然发难了。若不是有刘凌的命令监察院这段时间时刻处于戒备状态,郎青的羽林卫大举攻入监察院的话只怕损失也是很难接受的。 由被动到主动,然后掌控全局,刘凌并不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而是靠着他对监察院和军队的绝对控制权。郎青的羽林卫毕竟人数还是太少了,陆十三在被太后召入皇宫的时候就已经命令卫戍大营做好准备,一旦有什么异变立刻进城。 一方全力谋划,一方全力防范。 成功的关键,还是取决于实力。 若是太后和小皇帝刘立掌握的实力再强一些,即便刘凌砸河道川不会中了埋伏,他在晋州的家人也会死伤殆尽。真要走到那一步的话,刘凌返回晋州之日,或许就是晋州血流成河之时。其实当太后最终站在刘立身边发号施令的那一刻开始,结局就早已经注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最终会破产。唯一不同的是,过程。 有监察院这样的强力机构压制着,有卫戍大营数万人马入城维持着,大臣们纵然有猜测,少数人也有过激的举动,但局面上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变化。 刘凌在滑州稍作停留之后带着陈小树和数百缇骑昼夜兼程赶回晋州,无论如何明年定中原的计划不能改变。陈远山等人被刘凌特旨不必赶回晋州参加大丧,他为主将,茂元为副将,十五万大军就在滑州集结休整,明年春暖就立刻对开封发动攻势,然后剿灭青州岳乐等大周的残余势力,为南征打下一个稳固的后方。而花翎和赵二则率领二十万大军继续南下,务必要在正月末赶到舒州与杜义汇合。 在雨季之前,大军必须南下攻入唐国! 这是既定的方案,绝对不能改变。 数十万大军,全军着素,束白绫,展白旗,如一片白色的海洋,如一席鹅毛大雪,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悲戚。皇帝和太后竟然都被周国的奸细杀了,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大仇!士兵们摩拳擦掌,士气如虹。 有句话说哀兵必胜,李天芳在开封城里悲哀的预感到了自己的末日。鬼节那日,他的人在魏州几乎全军覆没。一路狼狈逃回开封后勉强又集结了几万人的军队,但他也十分清楚,开封如今已经差不多算是一座孤城了,自己没有后援,就算是耗汉军也能耗死自己。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还能怎么做?投降?刘凌只怕会直接将他的降书撕成碎片吧。李天芳对裴战恨的咬牙切齿,败就败了,你还跑去晋州搞什么是啊!现在好了,汉军从上到下都憋着一股怒火,这怒火要是朝着开封倾泻下来的话,只怕这好好的一座大城立刻就会被烧成一片灰烬吧。 但李天芳终究还是不想死的,他无奈之下还是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刘凌,表明自己无意抵抗汉王天威,汉军南下之日他将率领开封官员富绅出城投降。但他也不知道这封信是否到了汉王手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音。 这封信真的没有到刘凌手里,因为送信的官员怕自己被气头上的汉军生撕活剥了,他回到家里之后安排好了家眷后路,然后出了开封之后没走多远就掉头跑路了。所以才有后来的开封之战,所以才有李天芳的彻底覆没。 但没人会预料到,开封轻而易举被攻破,而一个文官把守的郑州会坚守那么久,而且还让汉军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也才有最终攻破了郑州的汉军疯狂报复的事,那日守城的周军无一人幸免,尽皆被杀。郑州郡守吴紫来被汉军士兵拖在战马后面,直接拖成了一滩肉泥。当然,这是后话。战争的惨烈是无法估量的,杀戮和死亡是战场上的主旋律。 刘凌用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赶回了晋州,没有回汉王府,刘凌直接进了皇宫内院。卢森领衔的军机处大臣以及文武百官本想迎出城的,但没想到刘凌回来的这么快。赵大才到晋州两天刘凌就赶了回来,一身的尘土,脸色憔悴疲惫已经到了极致。 摆了摆手,刘凌制止文武百官行礼,就在宫廷院子里直接换了白衣,脸色沉重的走进了放置灵柩的大殿。 没有痛哭失声,刘凌沉重的脸色已经感染无数人。 因为路程要比刘凌近很多,虽然传讯耗费了一些时日,但周延公只比刘凌晚了半个时辰就到了晋州。军机处的几位大臣将议好的大丧章程交给刘凌过目,刘凌在灵前点了点头,示意按照既定的仪式发丧。 一日之后,刘凌亲帅三万大军护送灵柩回太原皇陵。 大军过处,山河皆白。 周延公站在晋州城门口看着大军远行,伤势还没有痊愈的他被潘金莲搀扶着,喃喃的低语。 “神龙脱浅滩,一飞上青天……” 潘金莲侧着头问道:“你说什么?” 周延公脸上还带着悲戚的表情,见无人注意自己,忽然一笑道:“没什么,等王爷从太原回来,我就求他给你我主婚。” 潘金莲难得的脸上一红,娇羞的说道:“大丧期间,你怎么竟胡言乱语。” 周延公笑笑,没有对拼死救了自己一命的未来妻子说心里话,因为这话,太过大逆不道。 他想说的是,大丧?为什么在我看来,却是大喜之事? 第四百九十二章 六天失一京 汉军自腊月从岚州突然大举反攻,将西夏大军逼得连连后退。李虎奴退守府州,王半斤率领汉军尽穿白衣白甲咄咄逼人。李虎奴一边要分兵牵制辽国西京大同的兵马,两边制肘,无奈再次撤退,一路退回了天鹅城。 汉军夺了府州之后就不再进攻,王半斤整顿军备修养兵士,严阵以待。 独孤锐志出代州进攻大辽西京大同府,与耶律德光手下第一战将火枭灵狐大战数场各有胜负。西夏国主嵬名曩霄亲帅二十万大军穿过茫茫草原,一路直奔辽上京临潢府。西夏军势如破竹,一路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抵抗就兵围上京。辽国大于越耶律莫哥集结大军,以大将萧密为先锋迎敌,与西夏军战与上京城外。 双方大战,西夏国主嵬名曩霄亲自上阵杀敌,身先士卒,西夏军士气大震击败萧密率领的辽军三万人,辽大将萧密被嵬名曩霄一箭射死。辽军退守上京城内,闭门紧守。次日,辽国大将耶律宏再次出战,被西夏大将李盘古斩于阵前。辽军再败一阵,嵬名曩霄挥军攻城,辽军死守,双方损失惨重。 第三日,辽金帐将军贴木求歌率领三千狼骑出城叫阵,连斩西夏将军四人。西夏大将李盘古出战,双方大战百余回合不分胜负。天色渐暗,两人杀的兴起,点起火把夜战。两人兵器皆断,战马累死,于是徒步再战。嵬名曩霄空李盘古有失遂鸣金收兵,耶律莫哥好不容易发现一员虎将自然也不愿看到贴木求歌受伤,派遣大军出城接应,李盘古退走,贴木求歌被英雄一般迎回城内。 次日再战,李盘古与贴木求歌大战数百回合依然不分胜负。连败几阵之后契丹人原本已经失去了锐气,见贴木求歌英雄豪迈,契丹人骨子里的不羁和好战热血又被激发,虽然兵少,却死守临潢府不退。 双方在上京僵持,西夏军势大却一时难以攻破上京。辽军拼死坚守,寸步不退。嵬名曩霄分兵五万,屠灭契丹八部之一悉万丹部,杀部族老弱妇孺十余万,夺马匹十几万匹,牛羊无数,一路烧杀返回贺兰山。 耶律雄机在幽州得知西夏大军攻打临潢府后大怒,先是一道旨意废了耶律极的太子之位,不顾大臣反对阵前立次子耶律德光为太子,令其率领大军进攻幽州。耶律雄机留下金帐八将军中的三人辅佐耶律德光,自己率领十几万大军赶回临潢府。 耶律极本想死守幽州,但部下相继背叛,守城士兵打开城门迎接耶律德光的大军入城。耶律极仓皇间只带着不足万人的亲兵逃离幽州。不敢停留,一路往东北方向逃去。他欲抢夺东京辽阳府立足,却在半路被奚人部落的军队截杀。耶律极再次大败仓皇而逃,一路被截杀,逃至榆关被耶律德光大军追上,榆关守将不开城门,耶律极无路可走,自刎于城下。 耶律德光收其尸带回幽州,一边上表耶律雄机,一边以太子之礼将耶律极厚葬于东京辽阳府。 听闻长子身死,耶律雄机一夜之间仿似苍老了二十岁,鬓角皆白,尽显老态。 契丹宫帐军精锐人马赶回临潢府,西夏军战之于野。契丹人上京被围,群情激奋,士兵作战用命,且各地援军不断赶到。西夏军初期虽然占据优势连赢数阵,但之后逐渐变得被动起来。契丹各路大军形成合围之势,嵬名曩霄下令退兵,西夏军结成阵势循序而退,军容严整。 契丹人追击,双方数次大战。嵬名曩霄最终守军回国,契丹大军在耶律雄机的率领下反攻西夏。却被守在天鹅城的陈偷闲大军阻拦,双方连日血战死伤无数。这次北伐,嵬名曩霄虽然没有打下辽国上京却屠戮了契丹八部之一,屠灭小部族无数。契丹损失人口不下三十万,牛羊马匹上百万头,元气大伤。 刘凌发起的第一次北伐契丹虽然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但重创不可一世的大辽。契丹损失部族百姓近百万,士兵损失超过二十万,短期内再也无力对外用兵。 大统五年正月,刘凌返回晋州,百官出城迎接三十里。 回到晋州之后刘凌以汉王身份摄政,总理朝局。礼部尚书宋贞上书,请汉王为江山社稷计,登基为帝。之后百官纷纷上书,恭请刘凌登基。刘凌只是不允,宣布年号仍为大统。 大统五年二月十三,刘凌以周延公为总理大臣,候申,谢焕然为辅政大臣留守晋州,征集粮草数百万石运往舒州,点起大军五万离开晋州兵锋直指江南。 大军还行军之中,滑州汉军大将陈远山率领大军十五万分两路进攻开封,郑州。 二月二十,开封城内白莲教上万教众举旗起义,攻下城门放汉军入城。开封守将李天芳死于乱军之中,汉军攻克开封。 二月二十七,汉军围攻郑州半月依然未能破城。郑州郡守吴紫来号召百姓守城,堵死四门,立誓血战到底。郑州路汉军大将茂元大怒,下令大军强攻。汉军连续三日疯狂进攻,数次攻上城头都被周军拼死压了回去。又三日,汉军损失过万,依然没有攻破郑州。吴紫来张贴告示,宣称汉军破城鸡犬不留,号召百姓全部拿起武器保卫家园。郑州十几万百姓恐汉军屠城,协助周军拼死抵抗。 三月初一,陈远山派心腹大将镇守开封,亲自率领大军五万驰援茂元。 到达郑州后,陈远山命茂元分兵六万一路向东清剿周军残余势力,他亲自率领大军继续攻打郑州城。连攻月余,郑州守军百姓死伤数万,但汉军依然未能攻破郑州。陈远山大怒,亲自督战。汉军日日猛攻,郑州城内外血流成河。 茂元率领六万大军一路往东,连克曹州,济州,郓州,齐州,青州,密州。青州大战,汉军斩杀周军两万余,追杀周军大将岳乐直至密州,双方决战,茂元身先士卒冲破周军大阵,将岳乐阵斩与马下。大周东部最后的是几个州府皆被汉军攻克,大汉火龙旗飘扬与沿海各城之上。 至此,大周九十八州之地除郑州外皆被汉军占据。 汉军强攻两月有余郑州依然屹立不倒,只是郑州守军已经疲惫不堪,汉军也已经渐渐的士气降低。郑州郡守吴紫来以一介文人指挥军民坚守郑州两个多月,杀伤汉军不下三万人。但城中料草告急,郑州军民发誓死战不退。大汉大统五年三月二十七,陈远山亲自率领两万士兵猛攻郑州西门,从早上一直打到日落,终于攻上郑州城头。汉军逐渐占据主动,抢夺了西门城墙。 陈远山见胜机已到,亲自登上城头厮杀。吴紫来认出陈远山为汉军之主将,召集弓箭手乱箭攒射。汉军名将陈远山,竟被射死在城头! 汉军主将意外身死,但吴紫来并没有看到汉军崩溃。汉军士兵狂性大发奋力夺下城头,掘开西门,放汉军骑兵入城。数万汉军杀入城内,周军逐步退守。每一条街都是生死战场,最终因寡不敌众吴紫来死于乱军之中。汉军副将徐胜震怒于周军的顽强,下令不受降。汉军全城缉拿周军士兵以及郑州官员。郑州百姓凶悍,杀死汉军维持治安的士兵,夺取武器继续抵抗。 徐胜震怒,下令杀死所有抵抗之人,无论百姓还是士兵。被陈远山之死激起无边杀意汉军士兵凡是见到手持武器的人尽皆杀死,一日之内郑州城内伏尸数万。这一战,汉军损失三万多士兵,大将军陈远山战没。 汉军入城之后大肆捕杀周军残兵,杀反抗的士兵及百姓九万余人,郑州几乎变作一座空城。 大汉大统五年三月二十九,郑州才被汉军彻底控制。至此,大周宣告灭亡。 消息传到舒州,正在整顿军备的刘凌默然。自虎亭侯刘茂战死赵州之后,刘凌麾下又一员虎将战没。刘凌下旨追封陈远山为世袭肃国公,位列凌烟阁。又追封刘茂为保国公。刘凌严厉斥责徐胜纵兵屠杀百姓降兵,令其在郑州城内修忠义陵埋葬死难周军及百姓。念及吴紫来之忠,刘凌下旨在郑州建祠堂允许百姓悼念吴紫来。又令徐胜为开封留守,稳定后方。令茂元为青州节度使,安稳东方十余州府。 自此,大周灭。 大汉大统五年四月初 刘凌派遣使者至金陵,劝降南唐皇帝李煜。李煜大怒,斩杀汉国使者。 李煜任命大将军李廖远为兵马大元帅,楚中天为行军长史,集结大军二十万抗击汉军。同时宣布,坚守金陵,绝不再做迁都之耻辱之事。 而与此同时,成功进入南唐皇宫内院的监察院金衣姬无名,在“斩杀”了汉王刘凌派来的刺客之后,得到了李煜的赏识并且重用。李煜恐汉王刘凌派人刺杀他,时刻将姬无名带在身边。至后来,与重臣商议军国大事也不避讳姬无名。汉军,唐军尚未开展,南唐已经先输了一阵。 四月初五,刘凌在舒州誓师,大军三十万,浩浩荡荡,旌旗招展,遮天蔽日,正是打响了攻打江南国家的战争。 令人无语的是,李煜才宣布绝不退后一步,就在满朝文武的劝说下离开了金陵,返回南都南昌。原因无他,就在刘凌的大军还没有离开舒州的时候,大汉的水师第一次将其霸道也威武展现了出来。陆军未动,水师先行。四月初一,就在李煜斩杀了汉国使者的当天。强大到令人心悸的大汉水师突然出现在大江之上,只一日就将南唐金陵水师杀了个全军覆没。巨大的三十丈长,可载士兵近千名的大海鳅战舰,五十丈长可载一千两百名士兵,安装有小型抛石机炮的艨艟巨舰,在心理上直接摧毁了南唐人的心理防线。数百艘大小战舰横陈大江,霸气无匹。 金陵位置突出,距离汉境只有一江之隔。又在汉军水师威胁之下,李煜如何能在金陵待得安稳? 四月初七,大汉水师攻克金陵。 自李煜宣布誓死不退到金陵失守,前后不过六天。 第四百九十三章 平南 大汉大统五年四月初十 刘凌的使者从南汉都城兴王返回舒州,使节给南汉皇帝刘鋹带去了汉王刘凌的亲笔信。汉王刘凌提出两汉共同出兵伐唐,灭唐之后平分南唐疆土。以吉州,武建,建州为分割线,以南之南唐疆域归南汉所有,以北归北汉所有。 南汉皇帝刘鋹大悦,不顾朝臣反对,于五月初调集十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以大将军刘臣为主将,一路以虎贲将军刘兴为主将,出雄州,敬州向北伐唐。几乎差不多时候,刘凌出使楚国的使节也带回了好消息。 楚国皇帝马希萼派大将军马辉率军六万出武安府向东,大举进攻南唐。 大汉大统五年六月末,汉军战无不胜,连克池州,宣州,和州,大军一路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南唐大将军李廖远收拢残兵,在南昌北饶州建立防线,试图阻止汉军进攻南唐都城南昌。 六月中旬,南汉军攻入南唐合围汀州时遭遇唐军激烈抵抗。攻城战中,南汉军大将军刘臣被流矢射死,南汉军士气顿时受挫。唐军趁机反攻,南汉军大败。唐军追杀一百余里,南汉军损失惨重。同时,另一路南汉军在进攻南州时受挫,粮草不济,不得已缓缓退兵。南汉皇帝刘鋹震怒,以兵部尚书李焕为帅,尽起南汉大军十五万进攻汀州。唐军奋力抵抗,双方大战数场,损失惨重。 楚军攻克袁州,直取南昌。 李煜大惊失色,招募兵勇,以禁军为主力,募集八万大军抵抗楚兵。两军战于野,李煜御驾亲征,士兵作战用命,击败楚军后追杀二百多里,楚军六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这一战后唐军扭转南线不利战局,李煜派大将李孤辰率领得胜之师驰援汀州,与南汉大军在汀州决战。 楚国皇帝马希萼震怒,将逃回武安的大将军马辉斩首。起全国军马二十万,马希萼亲征南唐。楚国在与南唐的冲突中历来出于下风,先后丢了数州之地近千里疆土。这次楚国,南汉,北汉三国倾力进攻南唐,马希萼自然不会放弃这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二十万大军从武安出发,马希萼御驾亲征排场极大,禁军,仪仗,车马队伍竟然绵延十几里。倒是其他人马被挤到了道路之下行军,一路踩坏了不少庄稼。 七月末,楚军兵容宏大,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再次杀到吉州城下。李煜急调在汀州与南汉军交战的李孤辰率军北上,又调李廖远分兵五万驰援吉州。南唐三面受敌,狼狈不堪。 汉军攻克南唐北方九州之后,大军在饶州与唐军相持休养兵力。楚国皇帝马希萼倾全国之力伐唐,亲自指挥楚军狂攻吉州。唐军坚守半月后终于不敌,楚军再次攻克吉州。马希萼大喜,率军乘胜发兵南唐都城南昌,与唐军援兵在平原相遇,双方大战,楚军再胜,追杀唐军近二百里,距离南唐都城不足百里。 南唐大将军李孤辰率军急忙回援南昌,与楚军在南昌交战。楚军兵多,李孤辰数次冲杀都未能冲过楚军的大营。马希萼遣使节招降李孤辰,李孤辰斩杀楚国使节,以血立志,发誓要灭楚国。马希萼大怒,亲自率领大军进攻李孤辰。李孤辰只有三万兵马,被楚军合围。唐军奋勇突围,杀敌数万,却只有四千余人护着李孤辰突出重围。 马希萼连战连胜,豪气冲天,命令大军围攻南昌。 此时,南汉大军却依然被唐军据守汀州阻挡住向北的脚步。双方连日大战,唐军拼死不退。南汉军持续攻城不克,士气渐渐低迷。 南汉皇帝刘鋹派遣使节觐见楚国皇帝马希萼,希望马希萼分兵从北往南进攻汀州,两军南北夹击,一举将汀州唐军全歼。马希萼见南汉使臣后大怒道:“朕乃上国之君,南汉蛮夷之主也敢对朕发号施令?”遂命令军士将南汉使节乱棍打出军营,并不理会刘鋹的建议。使节回到汉军大营后如实汇报给刘鋹,刘鋹大怒,弃汀州而挥军向北,直扑楚军后路。 就在这个时候,大汉的使节到了南汉军中。使节向刘鋹表达了汉王刘凌的意思,汉王说两汉根出同源,理当同仇敌忾。楚国皇帝马希萼跳梁小丑污蔑大汉威仪,看不起刘鋹陛下就是看不起汉王。汉王决定派遣大将率领十万大军与南汉军联手,一举将不识好歹的马希萼剿灭。 刘鋹大喜,与刘凌的使者约定好出兵日期后整顿军备,只等约定日期一到就发兵攻楚。 大汉大统五年八月初八,约定的日期一到南汉大军尽出发力攻打楚军。马希萼震怒,率军迎击。双方在南昌以南八十里决战,倒是城中的唐军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刘鋹率军苦战,本以为楚军被两面夹击不会长久。双方大战一日一夜楚军渐渐占据上风,刘鋹悲哀的发现北汉大军根本就没有出现。 八月初十,南汉军大败。 楚军乘胜追击,南汉军一溃千里。 正当楚国皇帝马希萼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之际,北汉一支大军在杜义的率领下从南平国借道进入楚国境内,汉军骤然发难,一举攻克楚国西京武平府。楚国大乱,皇帝不在朝中,留守大臣急忙抽调各地楚军拼凑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救援武平府,援军又中了杜义的埋伏,楚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不足三千人逃回武安。 消息传到楚军大营中,马希萼竟然被气得昏厥了过去。在楚军与南汉军决战之前,刘凌曾派遣使节面见马希萼。对马希萼说大汉愿意与楚军结盟共同讨伐南汉刘鋹,约定日期,汉军就从侧翼进攻南汉大军。结果决战之时汉军并未出现,但马希萼还是取得了胜利。本就对刘凌一腔怨气怒火的马希萼听说刘凌竟然趁楚国兵力空虚之际进攻楚国,气的口吐鲜血。马希萼醒来后长叹一声,命令大军即刻西归,救援武安府。 楚军行至吉州时,却被汉军花翎部偷袭。楚军本就人心惶惶,骤然遇伏军心大乱。花翎率军一路追杀,楚军大败。 马希萼率领残军退回武安,自此一病不起。 杜义率领汉军攻克武平府后一路南下,进逼楚国都城武安。 花翎率领汉军由东方进入楚国境内,与杜义军合兵围困武安。楚军精锐尽覆于唐国,如今国内空虚无兵可用。汉军围城半月之后,马希萼病死。楚国百官商议之后,竟然抓了马希萼的亲眷,开了武安城门向汉军投降。 杜义率军进入武安,楚国都城被破,皇帝病死,一个国家竟然就这么被灭了国。杜义派兵镇守武安,亲自率领大军一路向西压服楚国其他州府。楚军尽失,各州府无兵可战,虽仍然有不少地方都在抵抗汉军的入侵,但汉军势大,军威无可匹敌,杜义只用了三个月就占领楚国全境。 如此,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被强大汉军灭掉的江南国度竟然不是南唐,而是楚国。 南汉军惨败之后,南汉皇帝刘鋹狼狈退回兴王府。刘鋹自此一战,深知汉王刘凌之阴狠。整顿全国军备,在边境陈兵,以防汉军乘胜攻入南汉。 大汉大统十一月,汉军围困南唐都城南昌。 吴越王钱俶派遣使臣至汉军大营,向汉王称臣。 刘凌安抚吴越国使者,赏赐无数珍宝,让他转告吴越王钱俶,汉为君主国,吴越为蜀国,两国世代交好,永不兴兵。吴越国使者大喜,昼夜兼程赶回吴越国给吴越王钱俶报喜。吴越王钱俶得到刘凌的答复之后,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吴越国国力尚且不如南唐,他担心汉军灭唐之后再攻打吴越。非是钱俶没有骨气,而是吴越国实力毕竟不如大汉太多。汉王刘凌如今北伐契丹,南灭大周,又兴兵攻唐,灭楚,镇服南平,当世还有谁能挡得住汉王的兵锋? 钱俶没有把握,他不想吴越在他手里灭亡。 所以,他选择了向汉王称臣。 大汉大统五年腊月,汉军攻破南昌! 同月,汉军在楚国西部边境集结,威慑后蜀! 同月,还沉浸在不必妄动刀兵喜悦中的吴越国百姓和朝臣,却忽闻噩耗,腊月初大汉水师顺流而下,悍然出兵攻伐吴越! 刘凌站在南昌的城头,俯瞰城外已经面目疮痍的大地。 风拂过他的身体,吹动他的长发。 刘凌站在城头,不理会跪在后面的南唐君臣。 “安之,你说,我不是太穷兵黩武了些?” 刘凌问躬身立在他身后的赵大。 “王爷要创盛世,要天下太平,非战不可成。” 刘凌笑了笑说道:“就让百姓们再苦几年吧,确实穷兵黩武了些。这几年一直在四处开战没有停歇过,百姓们的日子过得也苦。大汉国库空虚,军力维持全靠以战养战。但掠夺终究是有个限度的,占领一个地方怎么也要留下七成生机。百姓们苦,士兵们也苦,苦就苦几年吧,希望他们不要怪我。我战,是要用几年时间战一个天下承平出来,若是不战而就此收手,早晚他们会更苦。十方割据的局面不绞碎然后再一统,百姓们这战乱之苦会持续的更久。” 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南唐皇帝李煜,想了想说道:“你写诗作辞比当皇帝强得多了,封你一个安乐公吧,自己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多留几首妙句给后人也算功德无量。放心,孤让你活,没人敢杀你。” 他笑了笑,看着苍穹自言自语道:“十个月灭南唐,还是慢了些。吴越王一定在骂我卑鄙小人,卑鄙就卑鄙吧,臣服?终归是不如灭国让我安心。” “派人去见吴越王钱俶,若是他肯放弃王位全族迁往宿州,我许他一个世袭永安公,也免得吴越百姓受战乱之苦。他若是选择抵抗……灭族。” 赵大畏惧的看了一眼刘凌,随即躬身道:“属下遵命。” 第四百九十四章 金陵访友 李煜看了一眼站在刘凌身后的姬无名,苦笑一声。 刘凌看到李煜苦涩的表情后愉悦的笑了笑道:“现在你应该明白,孤若是想杀你,老早你就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吟诗作赋去了。想好了吗?如今我大汉二百多州疆土,万里河山,总有一个适合你的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刘凌就好像一个推销员,一个霸道至极的推销员。 总有一款适合你,但你只有选择接受的权利,不是吗? 李煜犹豫再三,试探着问道:“朕……臣想去金陵?” 刘凌微笑道:“金陵吗?你祖居之地,也好,就允了你。孤近日也要往金陵去,你就随孤一起走。只是在那个地方长居,你难道心中就没有伤情?金陵的宫殿曾经是你的居住之所,日后却只能看着,你心中就没有凄苦?” 李煜垂下头道:“金陵……再也没有秦淮河霓羽姑娘懂臣的诗词了。知音难求,臣请汉王成全。” 刘凌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终究是个多情坯子,也不知道那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句子到底迷倒多少佳人。”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猛然抬头惊叹的说道:“汉王这两句辞,妙到了绝处!” “我的两句辞?” 刘凌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这两句辞是李煜降宋之后第三年才做出来的,算算日子,离李煜做出这首虞美人的时间还差四年之久。奈何,刘凌随口一说,李煜这首千古名句就这么早产了,最可悲的是刘凌一不小心将他的著作权给抢了来。只是想想,这李煜也的确够可悲的。降宋之后,灭国之耻让他十分痛苦,做出的辞句都是愁啊愁啊,正是这一首虞美人激怒了宋太宗赵光义,赵光义一生气,于是派人用牵机之毒毒死了李煜。 历史上李煜是这么死的,很悲惨的结局。但这是刘凌熟知的那段历史,如今这个时代已经被他改变,李煜的命运自然也随即改变了。亡国之君这个身份是变不了的,刘凌说封他一个安乐公许他一辈子衣食无忧,李煜惨死的结局就已经改变了。 而且历史上李煜是被毒死在东京汴梁,他降宋之后被封为千牛卫上将军,违命侯。刘凌封他为公,许他在金陵定居,是怜其才,而且也是为了日后让李煜不至于仍然被人害死。李煜这样的人,刘凌是丝毫都不担心其有复国之心的。就算将汉军交给李煜,刘凌领唐兵反过来交战,李煜依然赢不了。 南昌被攻破,皇帝被俘虏,南唐在名义上已经灭国了。但如今汀州还有十余万唐军,南唐大将军李孤辰依然没有投降,刘凌让李煜写了劝降的书信已经派人送去汀州,如果李孤辰还是不降的话,刘凌必然是要派遣大军讨伐的。李孤辰算不得什么名将,对楚军,对南汉军的几次大战中都没有什么太耀眼的战绩,但这个人是南唐皇族,如今手里还有十万人马,难保他不会有什么想法。 “李孤辰,他会听你的劝说吗?” 刘凌问李煜道。 李煜想了想说道:“论辈分,他还是我的族兄。此人是臣近期才启用的,他的父亲当初因为触怒先帝被贬为庶民,料来心中对我还是有怨气的。不然,汉王大军围困都城,李孤辰在汀州拥兵十万为何不来救援?臣这一封劝降信,想来是没有什么用处。” 刘凌嗯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他极有可能拥兵自立?” 李煜道:“若臣死,他必然这样做。若臣不死,他或许还心存顾虑。” 刘凌看了李煜一眼道:“孤既然允你衣食无忧,就自然不会杀你。你的小心思还是收一收吧,一座孤城,十万残兵,就算他李孤辰自立为帝,难道孤就灭不了他?孤若想杀你,难道还忌讳一个李孤辰不成?” 李煜一震,惶恐道:“臣知罪。” 刘凌转身对赵大道:“从开封抽调兵马五万,从青州抽调兵马五万,徐胜为帅,赴吴越增援水师。不给钱俶一些压力,他终究还是不死心的。昭先的水师威慑力有之,但陆上作战,仅凭水师兵马登陆还是薄弱了些。告诉徐胜,如果吴越王钱俶还是不死心,攻一城屠一城守军,百姓不杀,凡吴越军卒一律杀无赦。孤要让吴越百姓无人再敢从军,看看钱俶还能坚持多久。” 刘凌顿了一下道:“派人去问问胜屠野狐,孤的修罗营什么时候能用得上?他在洛阳也练兵一年了,修罗不拉出来杀人,终究还是缺了几分血腥气。告诉他,汀州李孤辰孤给他留着。修罗营回到沙场之日,李孤辰就是试刀的木桩。” “另外,派人去三江侯那边,让他把军马往南动一动,蜀国那边还得压一压。平南平南,最难平的就是蜀国那边。吴越,南唐,楚,南平,南汉,平这五国并没有艰辛之处。蜀国皇帝孟昶才十几岁,朝政是宰相毋昭裔主掌。让院子里的人接触毋昭裔,他的话对孟昶影响很大。无论毋昭裔提什么条件,都先应下来。如果毋昭裔坚持不肯降,就杀了他。” 刘凌淡淡的说道。 一言,决定千里之外一位后蜀重臣的生死。 “党项人这次占了大便宜,嵬名曩霄还是会对契丹用兵的。党项人纵横西域,但前些年被契丹人连着打赢了几次大仗,嵬名曩霄损兵折将不得已对耶律雄机称臣。现在他有机会一雪前耻,以嵬名曩霄的性子不会放弃。” 刘凌想了想问道:“铁獠狼在西夏军中如今做到什么官职了?” 赵大回道:“已经升为郎将了,掌五千骑兵。这次嵬名曩霄北伐围攻上京,铁獠狼就随军出征。在上京一战中,西夏大将李盘古意外重伤,小朝一路追杀,正是铁獠狼率军断后的。他跟小朝打了足足半日才收兵回去,嵬名曩霄对他很欣赏。” 刘凌笑了起来:“铁獠狼和小朝,谁赢了?” 赵大也笑了起来,笑得很轻松:“小朝赢了,但他兵少,所以没有继续追下去。若是他麾下有一万骑兵的话,说不得他就真敢把铁獠狼的骑兵一口气全灭了。监察院的人打架,送死的却是党项人和契丹人的精锐骑兵,他们俩不会心疼的。” 刘凌嗯了一声道:“若是小朝全灭了铁獠狼的骑兵,说不定嵬名曩霄会补给他更多人马。郎将……还是职位太低了些,将来还不至于扭转战局。日后与嵬名曩霄总有一战,不给他些惊喜,怎么对得起当日他送我特勒膘的义气?帮铁獠狼一把,让他往上爬的快一些。李盘古受了重伤?他是党项第一猛将,若是他死了,铁獠狼上位就会快得多了。” 刘凌负手而立道:“那就让他死了吧。” 他淡淡的说道:“名将也好,猛将也罢,契丹党项人那边总是死的越多越好,李盘古论战力还是要高于铁獠狼的。这个人不除,将来也是大麻烦。” 赵大躬身道:“属下遵命,李盘古,一定不会活的太久。” 刘凌点了点头道:“准备一下吧,我要去金陵,后日就动身。” 赵大应了一声道:“大军随行?” 刘凌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访友而已,调缇骑跟着就行了。” 他转过头对赵二说道:“留下三万人镇守南昌,你带大军往南压一压,李孤辰守着汀州,大军南下攻南汉被堵了路,总是很不舒服。汀州不重要,那十万唐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敌人都渐渐的丧失抵抗的勇气。李孤辰是不会降的,那就灭了他。等胜屠野狐的修罗营一到,就把汀州夷为平地。” 刘凌加重语气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李孤辰不识好歹的话,就把汀州城也拆了。” 他转过身慢慢的往城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毁一座城,若是能毁了人们心里的抵抗勇气,那便毁了又如何?” 刘凌走到城下之后忽然想起一事,吩咐赵大道:“赵霸在北方,狂屠营是司徒征程带着还在洛阳修养,让狂屠营去杜义帐下,蜀国地势不适于骑兵作战,狂屠营正好大显身手。” 赵大点头遵命。 刘凌只在南昌城里待了三日,三日后就在监察院八百缇骑的护卫下往金陵而去。八百红袍骑兵,如一片红云在官道上掠过蔚为壮观。监察院缇骑皆是从各营汉军中抽调的精锐士兵,八百骑兵纵马而行竟然有几分万马奔腾的气势。 刘凌这次没有骑马,红狮子和破敌都被他留在了南昌城内。或许是连番征战不曾休息过的缘故,刘凌选择了乘坐马车赴金陵之行。马车是监察院的黑色车子,车厢很宽阔,马车里的装饰虽然不算奢华,但乘坐着却十分舒服。马车经过改装之后,已经大大的减少了颠簸之苦。 敏慧已经返回晋州了,陈子鱼产下一子,刘凌给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取名为刘闲,字悦山。敏慧医术高超正好回去照顾陈子鱼,刘凌心中却是颇多的遗憾和愧疚,如今他的儿子刘闲已经快满周岁,他这个做父亲的却还没有抱过孩子一次呢。一来,南方战局才展开,刘凌实在抽不开身回去陪陪老婆孩子。二来,刘凌也是故意避着朝廷里那些大人们,即便刘凌不在晋州,文武百官劝他登基的折子还是不远千里的送过来,雪片一样让刘凌看着心烦。做皇帝,做了皇帝再想这么自由自在的出来欺负人可就难了。龙袍加身,制肘太多。刘凌可不想就这么把自己困在皇宫里不得自由,他更不愿意将每天的时间都用在看奏折上。 他属于战场,等到终有一天天下无战的时候再去考虑那把椅子的问题吧。 这段时间确实太累了,刘凌在马车的轻微摇晃中渐渐的睡着。赵大是唯一有资格与刘凌同乘一车的人,但自从刘凌南下之后,赵大却不敢再与刘凌同处一车了。不知道为什么,赵大总是觉得王爷自从南下之后好像变了许多。 变得……更加冷酷了。 原本他还敢与刘凌说笑几句,但是现在,赵大每次看到刘凌的时候,心中都会有一种淡淡的却深入骨髓的恐惧。 第四百九十五章 问题 金陵城如今还没有后世那般繁花锦绣,还带着一些水乡的娟秀脂粉气不算太浓烈。后世闻名于世的秦淮河上也没有那么多花船酒坊,抱着琵琶弹唱的烟花女子也畏惧寒风冷意都躲进自己的闺阁里去了。提到金陵,除了古都之外,人们想到最多的就是那些艳名传于天下的女子们。 刘凌到了金陵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那些曾经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美人儿,比如秦淮八艳。刘凌进金陵的那一刻,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问题。到底是因为金陵是六朝都城的缘故所以衍生出了秦淮河上那么多风流韵事,还是因为秦淮河上的脂粉气太诱人才有那么多皇帝在此流连忘返? 刘凌不必去问姬无名聂摄在什么地方,刘凌知道聂公子在哪里。 监察院的马车在八百缇骑的护卫下进入金陵,金陵的汉军守将是昭先麾下的一个将军。昭先如今统领水师,大军南下正在吴越国内耀武扬威。汉王殿下要到金陵来的消息才报到金陵将军府里,金陵将军就开始准备迎接汉王的事宜了。 说来这金陵将军也算是刘凌麾下的老兵了,而且还是刘凌比较喜欢的一个。 王小牛。 一年前刘凌将王小牛从应州调回来,却因为昭先那边缺少人手派了过去。昭先攻破金陵之后,王小牛就被他留在这里镇守。现如今,当初被刘凌从囚车里救出来的小伙子,已经成为正四品的将军了。 与王小牛在金陵城门口迎接刘凌的,还有刘凌的十三弟,赵王刘专。 赵王是个无心朝政的闲人,在太原的时候他就远远的避开权利斗争的忠心,只是和一群王侯子弟饮酒作乐,流连青楼,倒是博得了一个豪爽的名声。太原城里的青楼女子都喜欢与赵王交往,因为赵王殿下不但多金而且多情,从来不会看不起青楼女子,一掷千金,还是一位皇族王爷,这样的身份总是让那些美人们青睐的。 赵王千里迢迢从洛阳跑到金陵来,其实也是因为秦淮河上的那些佳丽。 远远的看到缇骑护着马车出现,王小牛撩衣袍跪了下去。在他身后,是金陵的一众文武官员。这其中还包括不少唐国原来的大臣,这些人还是需要他们协助汉军稳定局面的。大汉如今的疆域越来越广,就算把朝廷里的官员都派出来也不够用的。则贤才留下继续任用,这是一种必然的手段。 而金陵失去了国都的地位,也就没有必要再谁里那么多琐碎的官职。至于南唐皇族勋戚,这些人中有能力的没几个。王小牛是个粗人,但不是笨人。他掌管金陵之后,将影响极差的一些南唐皇族勋戚宰了,然后听取百姓的意见,选贤才任金陵郡守。其实原本刘凌心中是有一个金陵郡守的人选的,只是后来也因为别的地方需要,刘凌才罢了这个念头。他本想将卓青战调来江南,但因为楚国灭国,刘凌只好把他派到原来的楚国国都武安任节度使了。 这个时代,朝臣觐见君王不是总要行跪拜之礼。可王小牛率先跪了下去,汉军的将领们随即也跪了下去,南唐的降臣就算不想跪也不得不跟着匍匐在地。而听说威名显赫的汉王殿下要来金陵,百姓们更是自发的拥到大街两侧围观。尤其是金陵城中这些日子生意清淡的青楼女子,都拥堵在窗口争着想看一看汉王的样子。 从监察院黑色的马车上下来,刘凌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头。看见一地跪着的朝臣,刘凌第一眼就认出王小牛是哪个。倒不是因为王小牛跪在最前面就好认,而是因为他的屁股翘起来最高,明显的鹤立鸡群。 “臣弟见过九哥!” 刘凌的十三弟刘专躬身一揖道。 刘凌的兄弟,除了在西北种花养鸟的楚王刘彦,就是这个整日流连在青楼酒坊中的十三弟刘专了。也难怪刘彦和刘专他们两个,一个养鸟一个遛“鸟”无所事事,汉王刘凌太过强势,他们早就学会了如何生存下去,不是隐忍,而是彻底放弃那种不切实际的欲望。如今大汉的国威越来越盛,疆土越来越广袤,他们这两个大汉的王爷心里也是十分骄傲的,前阵子在西北的刘彦还上书刘凌,也想到江南来看看水乡的风景。 刘凌对这两个弟弟颇为宽厚,尤其是刘专,做了不少荒唐事,因为没有什么大错,刘凌一直迁就着他。 “臣等叩见汉王,汉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汉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凌一皱眉,朝一个王爷山呼万岁,这些人也真喊得出来。尤其是那些满嘴礼仪祖制的文官们,喊起来倒是比那些粗嗓门的军人声音还要大。其中又以南唐的降臣喊的声音最大,除了王小牛也属他们的屁股翘的最高。道路一侧是文官,另一侧是武将。武将是单膝下跪,行隆重的军礼。只有王小牛翘着个屁股,脸都贴在地上了。 刘凌先对刘专说道:“行了,自家兄弟没那么多规矩,回头你十一哥也要来金陵,你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等他。” “臣弟遵旨。” 听到文武山呼万岁,刘专也刻意改变了语气。 刘凌不会在这些事上计较什么,也不会点破了刘专那点小心思。他只是笑了笑,然后让文武官员起身说话。汉军的武将对刘凌充满了尊敬,也都忠心耿耿。刘凌以武立国,对那些将领们自然比那些南唐的降臣要亲切的多。 站起来之后的汉军将领们,横拳在胸,整齐划一的喊了一句:“汉王威武!” 刘凌还了一个军礼:“大汉威武!” 王小牛爬起来嬉皮笑脸的凑过来说道:“属下知道王爷要来,高兴的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也不想吃饭了,也不想喝酒了,整天就是算计着日子王爷还要多久才到。王爷看看,属下这些日子可是瘦了好多了。” 刘凌看了看王小牛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笑道:“果然是瘦了,瘦得都鼓起来了。” 王小牛脸上一红道:“那是因为见到王爷,属下心情舒爽的缘故。” 刘凌笑道:“我最恨谗臣。” 王小牛一本正经道:“王爷身边,总得有个谗臣才好啊。属下已经求了王爷多次了,还是让属下回王爷身边做一名亲兵吧。” 刘凌道:“堂堂的正四品金陵将军,难道还不如给我做亲兵?” 王小牛道:“不如,王爷就答应了属下吧。” 刘凌摇了摇头道:“你就安生的在金陵当你的将军吧。” 围观的百姓见刘凌下车,也都跟着文武官员一起跪了下去。而那些站在楼上藏在窗户后面的大家闺秀或是青楼女子们,都在偷偷的指指点点,一脸的兴奋。 “快看,原来汉王殿下这么年轻呢,传说汉王是个身高丈二的大汉,虎目浓须虬髯客一般的人物,原来都是假的,汉王看起来真英俊!” “发花痴了吧?汉王就算再英俊,你不也是只能躲在这里偷偷的看?” “还说我发花痴,你那张小脸红什么?” “那……那是冻的!” “冻得?来,姐姐摸摸,看看是冷的还是热的?” “看,汉王好威风啊。文武百官都是跪接汉王的,咱们唐国的皇帝出巡也不见有那么多百姓下跪的。” “还说!现在咱们已经都是大汉的子民了,小心祸从口出!” 刘凌在城门口对文武官员们说了些话,然后又安抚了百姓几句。并没有在城门多做停留又上了监察院的黑色马车,在缇骑的护卫下直奔金陵皇宫而去。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不见了很久,那些脸红红的女子们依然站在窗口往远处眺望。 沿路都有汉军兵士戒备,马车直到皇宫门口才再次停了下来。刘凌下车之后低声对赵大说了几句话,然后直接进了皇宫。赵大就在门口等着,随行而来的官员们都被他拦住。 “汉王请各位大人先回衙门各司其职,明日汉王设宴,大人们务必到来就是了。” 众人只道是汉王远来一路疲乏所以不在今日接见他们,却不知刘凌进皇宫是要去找某人叙旧聊天。文武官员散去,大家都窃窃私语着谈论对汉王的印象。王小牛亲自布置了皇宫的戍卫,然后就在皇宫外面候着。 刘凌进了皇宫之后举目看了看,朝着那座最高大的建筑走了过去。 比划了一下大殿的高度,刘凌最终还是无奈的叫人搬了高高的梯子来,顺着梯子爬上去,果然看到聂摄就躺在屋顶上发呆。 “你每日就这么躺在房顶上,不烦?” 刘凌走过去,挨着聂摄坐下来问道。 聂摄看着刘凌点了点头道:“烦!” “烦?那你不会换一件事做?” 聂摄想了想后说道:“换一件事?我若是能想到还要去做什么,早就不干这天天爬墙的事了。我发现现在我已经连思考都懒得思考了,天天看着天空发呆,其实心里什么都没想。这么多天,我一共只思考过两个问题,却都没想到答案。” 刘凌拿起身边的酒壶喝了一口:“说说看,或许我能给你答案。” 聂摄做起来,看着刘凌严肃的问道:“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登基?” 刘凌笑了笑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替我保密吗?” 聂摄点头,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也不告诉你。” 聂摄哑然,他也不生气也不着急而是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你将来要去什么地方?” 刘凌看怪物一样看着聂摄,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敢想象,若是你和我相处的日子再久一些,你会不会连剑法都忘得一干二净?整日想我的事,你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事?” “我有什么事?” “比如找个妞儿传宗接代。” 刘凌自豪的笑了笑:“我可是有儿子的人了。” 聂摄笑道:“恭喜,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刘凌想了想,看着聂摄说到:“第一个问题,我不告诉你答案,因为你心里已经想到。第二个问题……我也不告诉你,不过……将来我允许你做我的邻居。” 聂摄皱眉:“那还不是整天只有爬上房顶白天看浮云,晚上看星星?我只是想不到,你会把都城定在什么地方。那座大殿,会有多高?” 刘凌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或许,一点儿都不高。” 第四百九十六章 院长大人 “我见过你的水师了,很强大。” 聂摄见刘凌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也就放弃了继续追问。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刘凌不设防的人,聂摄算是一个。只是聂摄所问的问题,刘凌实在不敢告诉他答案。他相信聂摄不会说出去,但他还是觉得一切还是等到那一天再来告诉他吧。 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自己的未来,在刘凌动用监察院的力量也没有找到本来早就应该出现的赵匡胤后,他已经有了决断。只是那种结果现在看起来还很冒险,没有十成的把握前刘凌不会贸然去做。而他这次找到聂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为了将来的计划完善一下后路。 “有没有兴趣坐船出海?” 刘凌笑着问道。 聂摄笑着摇头道:“你的水师将来是要去杀戮的,等那个地方的血迹都干了之后我再去看看吧。还是会好奇,那凶顽的民族来自什么样的地方。” 刘凌问:“你是想看看他们的人,还是想看看他们生活的地方?” 聂摄问:“有什么区别吗?” 刘凌点头:“区别肯定有,如果你想看人的话,建议水师出征的时候你就跟着一块去。若是你只想看看那个地方的话,那以后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了。别那么看我,我不认为屠掉一个民族是什么滔天大罪。尤其是,自从我知道自己有能力那样去做之后,就一直没有放弃过这个打算。” 聂摄转过头看向天空,过了一会儿有些怅然的问道:“非得这样做吗?” 刘凌嗯了一声,没有解释什么。 正如骗了吴越王钱俶那样,有时候臣服并不会让人放心。一个臣服的国家,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所以刘凌才会派水师和徐胜领大军征伐吴越,他不怕把整个天下都搞得民不聊生,以大汉目前国力养不起过百万大军,以战养战是必须的手段。等到天下一统之后,他会让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好起来。战争离不开杀伐,受罪的永远都是百姓。刘凌也不可能做到征战四方而不伤害百姓一丝一毫,没有钱粮如何养兵,所以该抢的还是要抢。 吴越计算肯臣服,刘凌也不会同意。除非吴越国皇族离开他们的国家,然后刘凌派遣大军进入吴越国内驻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弃自己对国家队统治权,所以战争是一种必然的手段。 与吴越不同的是,水师将来出来要做的,并不是消灭一个国家的皇族然后驻军就算了的,这个时代还无法做到海外驻军,即便刘凌也做不到。只要那个民族还存在,就算驻军也无法完全保证他们永远臣服下去。刘凌总是会死的,他不知道自己死去之后那个凶顽的民族会不会依然如后世那样做出许多血腥事来。所以,既然没把握控制后世之事,就不要让那些事发生了吧。 “那是个好地方,有很多温泉。” 刘凌忽然笑道。 “温泉?有什么好处?” “可以泡澡啊,天然的温泉可比在大木桶里泡热水澡舒服多了。” “还有别的什么好东西吗?” 聂摄问。 刘凌想了想说道:“本来后世会有的,叫做AV,本来是后世很多不出门只躲在家里的男人们的最爱,但估摸着以后不会有这种东西了。有时候我在想,真的屠了那个民族的话,是不是对后世的宅男们很不公平?” “什么叫AV?” “一种会动的春宫图。” 刘凌比划了一下,想了想对聂摄解释道:“就好像你趴在别人家窗户上偷看人家夫妻行房一样真实的春宫图,而且还是窗户离床很近的那种。” 天下无双的聂公子想了想说道:“那确实是好东西。” 刘凌偏着头看了一眼聂摄,发现原来孤傲的人也不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空出来那么大地方,你打算做什么用?” “什么?” 刘凌一开始没明白聂摄的话,问完了之后才醒悟过来。 “后世会多一块纯天然没污染的旅游胜地吧,我不打算在那个地方做什么。留给后世的人去做吧,或许真没准变成一块桃花源也说不定呢。” 聂摄道:“桃花源地?呵呵,原来你也是一个想要避世的人。总以为只有眷恋权利地位的人,才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那样的人眷恋一切,欲望难以填平,所以才会为了成功处心积虑的去完善人他们的人生。可你偏偏是一个想要避开这个纷争世界的人,为什么能做到今天这步?你不想杀人,但这世间只怕没人比你杀人更多了。你不想纷争,可这世间发动的纷争有七成出于你手,现在我终于明白,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做那把椅子,但未来的事谁也没有办法确定。也许到了最后,你已经身不由己了。” 刘凌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可以写一本刘凌传了。” 他仰望着天空:“你说的没错,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抢那把椅子。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依然不想把自己禁锢在那把椅子上。我杀人无数,那是因为我心其实冷硬如铁。杀人如果能解决问题,我从来不抗拒杀人。我发动纷争,那是因为其实我也不过是糙人,总觉得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武力。” “我不是什么圣人,所作的一切也不是崇高的只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说来说去,我还是怕。怕自己不能生存下去,怕自己最终没有一个好的结局。因为怕,我从最开始的忍到现在的狂,其实心里自始至终还是恐惧的。当我发现忍不能将那些让我害怕的因素都消除的时候,我只好选择另一条路,那就是把让我恐惧的东西都抹除掉。” “我怕死,所以才想掌控一切。” 聂摄看着刘凌,并没有因为刘凌的话而有什么反感。 “可是到了现在,你依然无法控制全局。” 聂摄撇了撇嘴:“就好像,你不想做皇帝,可如果到有一天你不做皇帝就控制不了一切的时候,你会不会还继续抗拒?我想,那个时候如果有人阻止你做皇帝,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他吧?” 刘凌笑了笑道:“想不到你这么了解我。” 他有些自嘲的说道:“其实说来说去,我都是一个自私的人。而且我的自私远比一般人要严重的多,而且范围也大得多。就比如我想屠了那个海外的民族,其实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好恶。” 聂摄淡淡的说道:“这世间,没有人不自私。” 他笑了笑:“说到这里,我终究还是不相信,你来金陵然后进皇宫爬上房顶只是为了跟我聊天的吧?” 刘凌笑了笑道:“我是汉王,中原最大最大的那个王,我专程千里迢迢的跑来爬到房顶上陪你无聊的看云朵,你难道还不知足?” “你猜我信吗?” 刘凌讪讪的笑了笑道:“我自己都不信。” 他做起来,拿起聂摄的酒壶喝了一口酒,仔细的品了品这一口并不辛辣的酒浆,忽然转头问聂摄:“你说,我为什么总能料敌先机,战无不胜?” “因为你有监察院这样变态的机构。” “嗯,没错,因为我有监察院。” 刘凌顿了顿:“监察院是我一手建立的,院子里都是各方面的精英。有贩夫走卒,也有达官贵人。监察院的密谍渗入到各个阶层,只要我想得到情报监察院几乎没有搞不到的时候。监察院还集结天下几乎最强的高手,无论是四处的护卫,还是六处的刺客都是身手高强的精锐。即便我在战场上一时之间难以取胜,我也靠着监察院的精锐刺杀敌军的首脑,或者调集金衣直接刺杀了敌国的皇帝。” 刘凌叹了口气,有些自负,又有些怅然的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说,监察院是一个庞大的令人恐惧的机构,庞大到任何都会害怕。” 他看着聂摄一字一句的说道:“包括我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控制整个监察院,你猜我会怎么样?” 聂摄想了想说道:“你会把那院子夷为平地。” 刘凌嗯了一声道:“可我又舍不得,所以就只能想尽办法把监察院牢牢的抓在我自己手里。但监察院的人员组成太庞大,太复杂,总有我无法控制的地方。我是说如果,监察院的某一个环节不在已经不仅仅是听我的指挥了,这个环节还是非常重要的地方,我该怎么办?” 聂摄瞪了刘凌一眼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阴谋权术,也不喜欢杀人。” 刘凌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不是让你杀人,而是想交给你一支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力量。我想让你帮我这这支力量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无论监察院的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我都能依靠这支力量将院子重新夺回来。” 聂摄道:“你不自信?” 刘凌摊了摊手:“自信还是有的,院子里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院子的底蕴也绝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我只是想让手里的底牌更强一些,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事关我最后的抉择,不能不谨慎。” “仅仅是练兵?” “仅仅是练兵。” “好吧,我答应你。” 聂摄点了点头道:“不过有件事必须说清楚。” 刘凌道:“说,” 聂摄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可以帮你训练你的那支力量,但当我自己不会帮你去做杀人放火刨坟掘墓的事。除非你的安全受到威胁,否则我不会亲自出手。” 刘凌点了点头道:“没问题。” “这股力量,我命名为内院。监察院最核心的内院,从今天开始,聂公子,你就是我监察院内院的院长大人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故人来访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院子里是不是有人背地里做什么针对你的事?” 聂摄问道。 刘凌笑了笑道:“总是有些人在越来越大的利益面前迷失了自己,而且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当然,只要我还在一天,无论是谁都不敢动用院子里的人来做什么。也不会有人能动用军队来做什么,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日后我做选择的时候能更有底气一些,毕竟这仗打完之后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至于这交代是什么,要看我选择的人是不是足够让我放心。内院的力量就是为了将来控制这个人的,所以这件事只能你来帮我。” 刘凌微笑着说道:“如果说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让我完全信任,就只有你了。” 聂摄想了想问道:“你的妻子家眷呢?” 刘凌笑着说道:“她们?她们是女人,我不可想让我的女人们牵扯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中来。女人一旦接触了太多阴暗的东西,就会让人很头疼。战场上的事,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都是男人的事。女人,只要活的开开心心的就足够了。” 聂摄眯着眼睛说道:“你是个好丈夫。” 刘凌撇了撇嘴:“最起码现在看来不是,这些年南征北战跟他离多聚少,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子。不免会觉得亏欠她们很多,再等几年吧,我会把欠她们的都补偿给她们。” 聂摄皱眉道:“我怎么感觉……在安排后事?” 刘凌白了他一眼道:“就不能说的吉利些?” 他拍了拍肚子说道:“饿了,去吃些东西?” 刘凌问聂摄道:“金陵城里最大的酒楼是哪里?” 聂摄道:“秀月楼。” “那就去秀月楼吃,宫里的菜看着精致漂亮其实根本不好吃,劳师动众,我吃的不舒服,做菜的人也不舒服。” “你就这么出去?现在金陵城里认得出你的人可不少。金陵城才被你控制没多久,难保城里没有唐国人对你很敌视。” “有你在,我怕什么?” 刘凌很无赖的笑了笑,从房顶上滑了下去。 刘凌换了一件黑色锦袍,叫上赵大和王小牛,与聂摄一行四人往半月楼走去。这秀月楼的名字刘凌其实不陌生,倒不是因为秀月楼的名气已经足够大传到金陵之外很远的地方去。而是因为当初姬无名在开封开酒楼的时候,就是盗用的秀月楼的名字。而且姬无名用的身份,就是金陵城秀月楼那个有名的市侩而又吝啬的老板名字。 虽然有聂摄在,但赵大还是不敢大意。四个人在大街上缓步朝着秀月楼走,在他们前后左右布置了大批监察院的侍卫。刘凌如今的身份尊贵到整个中原都无人可以比肩,出一丁点的差错说不好都会影响中原的格局。 每个国家都有爱国到根深蒂固的人,刘凌现在对于唐国来说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侵略者,谁也不敢保证唐国中就没有想杀他。 秀月楼占地很广,前面是酒楼,后面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这院子是供客人们休息的地方,当然,养一些眉清目秀的女子是必须的。吃喝玩一条龙服务,而且安全又周全,所以秀月楼的收费虽然高的离谱,但仍然是有钱人的首选。 四人在秀月楼点了一座子精致的酒菜,王小牛特意找到老板,借厨房一用,给刘凌烤了些野味。 这顿饭吃的很舒服,刘凌难得的多喝了几杯酒。 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刘凌发现百姓的适应能力其实强悍的一塌糊涂。前阵子这金陵城墙上挂着的还是唐国的旗帜,现在换了大汉的火龙旗,但百姓们却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们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改变,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应。大街上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引起了刘凌的主意,倒不是那个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而是糖葫芦再一次勾起了刘凌的回忆,勾起对前世那些温馨画面的回忆。 忽然,一个很眼熟的身影出现在刘凌的视线里。那个人还是那样的一身黑衣打扮,掏钱买了一串糖葫芦后一边走一边吃,似乎很惬意的样子。 栾影! 刘凌眯着眼睛看着那个逐渐走向大街尽头的女子,虽然对她出现金陵颇感意外,但刘凌却不想去打扰那女子游览的性质。汉军攻打开封的时候白莲教的子弟居功至伟,若不是他们从城内发动攻势打开了城门的话,就算汉军掌握着一条能进城的小小的密道,想要拿下开封城依然不是轻松的事。毕竟那个洞口太小了,对于攻城战来说基本上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既然叶秀宁和栾影对自己表达了善意,说明这两个女人已经放弃了仇恨。 刘凌本来没打算去打扰栾影的性质,但很快,他就想起一件事来。虽然这件事并不是很重要,但难保将来不是麻烦。 “小树。” 刘凌轻声叫道。 陈小树从暗处走出来,站在刘凌身边。刘凌指着栾影说道:“跟上那个女人,不要惊动她,查清楚她住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什么样的人,立刻回来告诉我。” 陈小树应了一声,出了秀月楼,远远的跟在栾影的后面。 刘凌眯着眼睛,想到若是自己的猜测如果是事实的话,那是不是又要和那个女子刀剑相向? 赵大皱眉想了想问道:“栾影,她怎么会到金陵来。” 刘凌笑了笑:“我交代院子里一直在查显元小皇帝柴宗让的下落,院子里查了这么久一直没有什么结果。姬无名说那天是雨小楼带人抢走显元小皇帝,而且院子里有确切的消息,显元小皇帝确实被雨小楼送回皇宫,但是开封城破之后显元小皇帝却又失踪了,雨小楼死了,开封城里还有能力把显元小皇帝藏起来的人,屈指可数。” 赵大脸色一变道:“属下这就调集人手。” 刘凌摆了摆手道:“还是等小树回来再说吧,栾影这个女人如果真的把显元小皇帝藏了起来,她未必就有什么图谋。或许……只是一种女人的同情心泛滥罢了。若是她真的把小皇帝藏到金陵来,我自己去跟她要就是了。” 过了很久,陈小树返回进了包间,他躬身对刘凌说道:“那女子很警觉,看修为并不比我弱。到了一片民居后她故意绕了几个圈子,属下想跟过去,但那片民居有不少暗哨其中不乏好手,属下若是接近的话不难,但王爷吩咐过不要打草惊蛇属下大致确定了是哪座宅院就退回来了。” 王小牛道:“属下这就回去调兵。” 刘凌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士兵大举调动,就算她不想与我作对,也会被逼到绝路上。赵大,调缇骑过来随时准备着,我和聂公子两个人去就好了。” 刘凌站起来说道:“小树,带路。” 陈小树带着刘凌和聂摄七转八转的到了一片走进一片民居,在一座宅院前停了下来。陈小树看着那宅院说道:“应该就是在这里了,四周的暗哨已经聚过来了,王爷还是小心些。” 刘凌笑道:“无妨。” 他微微侧头对聂摄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和小树在外面等我。” 聂摄点头道:“小心。” 刘凌自信的笑了笑,朝着那座院子走了过去。才到门口,四个黑衣大汉从暗影出现身将刘凌拦了下来。 “这位公子请止步,到叶府来可有什么事?” 一名黑衣大汉拦着刘凌问道。 刘凌止住脚步,微微颔首道:“麻烦你进去跟你家主人说,故人来访。” “公子贵姓?” “刘!” 那大汉点了点头,见刘凌气度不凡也不敢耽搁,留下其他三个人守在门口,他快步回到了院子里。这宅院颇为宽阔,黑衣的大汉进了门之后一路往后远走,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后院的花园。如今正是隆冬时节,花园里也显得颇为萧索。黑衣大汉穿过一道拱门,看见正在花园凉亭里与一个小孩子捉迷藏的栾影。 “圣女,属下有事禀报。” 黑衣大汉说道。 栾影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那少年,见那少年脸上都是汗水,她然后掏出手帕帮少年擦了擦汗水。 “什么事,说吧。” 栾影淡淡的说道。 那大汉到:“圣女,外面有个人求见,他自己说是圣女的故人,姓刘。” 栾影心里猛地一跳:“那人多大年纪,带了多少人来?” 黑衣大汉听栾影的口气似乎有些惊恐,他抬起头心说难不成是仇家找上门来了?但他却不敢表现出什么疑虑,圣女的脾气一直不怎么好。他可不愿意自作聪明去做什么,一切都有圣女吩咐,他只需遵命照办就是了。只是让他想却也想不出如今江湖中,还有谁敢到白莲教的场子历来捣乱。如今白莲教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白莲教圣母的名号已经逐渐被武林人士所熟知。尤其是白莲教圣女栾影,当初在开封的时候传道收徒,江湖上对她的为人修为都颇为熟悉。 要知道,就连大周显元小皇帝都曾经数次请栾影进宫。 “回圣女,只来了三个人,有两个没有靠近院子,那个姓刘的肚子上门。圣女……若是不想见他,属下这就把他轰走。” 栾影瞪了那大汉一眼道:“轰走?然后等着他带领人马将这院子夷为平地?” 那大汉被栾影吓了一跳,但他不认识刘凌,自然也不会想到独身一人上门求见的,竟然会是这中原天下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是将军府的人?” 栾影道:“将军府?金陵将军也不过是他手下一个亲兵罢了。” 她转过头对那少年一笑道:“平安,你去姑姑房里不要出来,姐姐去见一个客人。” 叫做平安的清秀少年皱眉道:“姐姐……来得可是大汉之王刘凌?” 栾影在他头顶揉了揉道:“放心吧,无论是谁,都别想把你抢走。” 第四百九十八章 叶平安 栾影看着那少年离开的背影,深深的吸了口气对那大汉说道:“告诉后院的人,一旦有什么异动立刻保护圣母和小公子离开。” 那大汉还被大汉之王四个字吓得有些失神,竟然没有听清栾影的话。 栾影狠狠的瞪了那大汉一眼:“废物!” 说完,她举步朝着院门口走了过去。 刘凌负着手就在门口站着,见一身黑衣显得飒爽又不失窈窕的栾影走出来后他转过身子,对栾影笑了笑。栾影的身材算是刘凌见过的女子中最为高挑的,按照现代的尺寸来衡量的话最少也有一米七二左右。她身材苗条匀称,就算站在刘凌这样身高一米八的男子面前也不显得矮。 黑衣虽然颇为宽大,走动间却更显得她的身材婀娜多姿。尤其是走动时候,黑袍下勾勒出的纤纤腰肢,更是美好。 “栾姑娘,好久不见。” 刘凌微微颔首道。 栾影皱眉,离着刘凌两三米外停住脚步。她像是不认识似的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刘凌一会儿,皱眉问道:“殿下如今已经是中原之主,是天下权利至高无上的存在,江南江北万里江山都是殿下的疆土,殿下富有四海,难道还不肯放过师娘和我两个弱小女子?” 刘凌笑了笑道:“姑娘误会了,之前恰好在大街上看到姑娘,所以才会冒昧的跟来。若是姑娘不欢迎,我这便回去。” 说罢,刘凌转身欲走。 栾影冷笑道:“何必惺惺作态?现在你走了,稍后再派大军来将这院子拆了吗?” 刘凌也不恼火,只是微笑:“太原一别五年有余,你说话还是这般直接。” 栾影道:“总比拐弯抹角说好听话,却心存恶毒的好。” 刘凌笑道:“我若是真有什么恶毒心,在晋州的时候难道姑娘走得了?你们师徒二人往开封去,半路上多少次被乱匪袭击为什么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我若是真有恶毒心,在开封,我麾下人马,可曾为难过你白莲教的弟子?你在开封护着那么多周国朝臣的家眷,我可曾派人抢走一人?” 栾影皱眉道:“从晋州到开封途中,是你派人帮我们解围的?” 刘凌点了点头道:“你若是不总说我有恶毒心,我也不会告诉你。只是不想凭白被你说成了十恶不赦的人,所以不得不辩解。你我之间恩怨早就已经淡了,我助你不过是因为你也是我大汉的子民罢了。” “恩怨已了?” 栾影冷笑道:“若不是师娘拦着我,上天入地我也要杀了你为师父报仇。好!晋州解围,前前后后救了我和师娘三次。你虽然杀了我师父,也救过我师娘,恩仇相抵,咱们两清了。自此后殿下走殿下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还望殿下不要再纠缠我们,大不了,我散了白莲教就是!”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说反了。” 栾影被刘凌气的脸一红,怒道:“非得你走阳光道才成?” 刘凌想了想说道:“大家都走阳关道好了。” “刘凌!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是跑到我家门口来说这些无聊话的?好歹你也是堂堂的汉王,怎么这么无耻!” 刘凌苦笑道:“我就是不知道,我怎么就无耻了?” 他叹了口气道:“明知道显元小皇帝柴宗让就在院子里,我独自来拜访姑娘,难道非得是我派几千人马将这院子平了,然后该杀的杀,不该杀的也杀,这样才不算无耻?栾姑娘,你应该知道,我是不想你我之间再有什么仇恨的” 栾影眉头一皱,脸色骤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宅子是我和师娘的住所,其他人都是我白莲教的弟子。没有你说的什么显元小皇帝,汉王殿下,请你不要随意诬赖我们。” 刘凌笑了笑道:“算算年纪,显元小皇帝才九岁吧?一个小孩子,就算是柴荣的子嗣,难道还能对我有什么威胁?大周已经没了,这天下是大汉的天下,是我的天下。莫说他还是一个孩子身边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就算他还是大周的皇帝,我便忌讳他了?况且我对柴荣一直心存敬意,数次北伐契丹的豪气我一直很敬佩。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对那个孩子怎么样,如果我想,在开封秀月楼,难道还用等到雨小楼再把他抢回去?” 刘凌淡淡的说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其实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他。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柴宗让的弟弟,如今就在洛阳。裴战当初击败罗旭后要杀那孩子,是我将他救下送到洛阳的。柴氏子孙不应该断绝,不然我心不安。” 刘凌看着栾影的眼睛,带着些许嘲讽的语气道:“我只是想来看看,那孩子过的可还好。你先入为主的以为我要对他不利,只能说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不过也没什么,女人笨一点倒也不算什么缺点。” “你!” 栾影被刘凌气得俏脸一红,张了张嘴却想不到如何出口。说实话,刘凌之前的话让她很震惊。她实在没有想到刘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更没有想到显元小皇帝的弟弟就在洛阳。白莲教的弟子曾经在黄河以北秘密寻找过那个孩子却了无音信,她一直以为那孩子已经死于乱军中了。 “我想去拜访一下你师娘,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拒绝。” 刘凌昂着下颌,眼神为眯,显得高傲而自信。 栾影的心里很乱,她不确定刘凌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比如柴宗训,刘凌或许只是随口说说骗她的。但栾影知道,有些话刘凌是没有说谎的。比如在开封的时候,刘凌的手下将柴宗让带到秀月楼,如果刘凌想有的是机会杀了他。再比如,今日刘凌若不是股神而来,而是派大军围住院子冲杀进去的,这院子里所有的人只怕每一个人能活下来。 “不说话?” 刘凌举步往院子里走去。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刘凌直接进了院子,丝毫都不理会院子中手持刀剑的白莲教弟子。栾影气得一跺脚,追在刘凌后面进了院子里。刘凌的脚步很快,他走到院子正中后忽然站住。从后面追上来的栾影差一点撞在他身上,栾影脸上又是一红。 她恼火的说道:“走啊!怎么不走了?是怕进了这院子就出不去了?” 刘凌微微转头,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道:“对不起,之前说你笨蛋是我的错。你不是笨蛋,你是一个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豪华笨蛋。你告诉我你师娘在住在哪里,我往哪儿走?” 栾影伸手去摸腰畔的软件,却正好看到刘凌戏谑的眼神。栾影尽力的平复下来,告诉自己不能再让这无赖看不起。她绕过刘凌径直往前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不怕死就跟来,我可以念在你救过师娘的份上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但不代表我白莲教的弟子就能忘了教主的仇!” 刘凌跟在栾影后面,用令栾影愤怒欲狂的语气说道:“你是在提醒我,应该把白莲教从这世界上抹除吗?别那么看我,你知道的,若是我想,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白莲教虽然弟子众多,甚至在幽州都有弟子,但你认为,可能挡得住我百万雄兵?哦……忘记说了,白莲教在固安的弟子,我没有为难他们。你倒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会还给我。” 栾影顿住,回头看着刘凌说道:“白莲教的弟子遍布天下,你就算嫩毁了教坛,难道你还能抓得尽我数十万弟子?” 刘凌这些险些撞在栾影的身上,他往一侧闪了一下说道:“如果我是你嘴里所说的恶毒之人,你觉得我有没有把握做到?几十万弟子而已,杀起来用不了多久。” 栾影瞪着刘凌,俏目中透着一股火气。 刘凌做了个请的手势:“带路。” 才走进后院,刘凌就看到二十几名黑衣大汉守在院子里。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紧了兵器,杀气腾腾。刘凌抬起头四下里看了看,见房顶上也有不少人站着。看到这个场景,刘凌的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荒谬的念头来。若是此时有一支M24,不知道一个弹夹的子弹能不能把这些都撂倒呢? 怀念CS的日子,刘凌怅然。 “都退下!” 栾影轻斥了一声,然后带着刘凌继续往里面走去。金陵之东并不怎么严寒森冷,午后的太阳晒在人身上有点暖烘烘的错觉。后院里移植着一小片翠绿的竹子,门口还有一盆滴水观音在晒太阳。那些大汉缓缓的退了回去,却并不肯走远。刘凌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看着院子里的布局陈设显得十分淡然洒脱。 “是汉王殿下来了吗?” 一声温软的稍微有一点点沙哑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那声音软软的却不腻,虽然不是那种清脆悦耳的嗓音,可是偏偏绵绵的温柔的让人听了十分的舒服。刘凌还记得第一次听到叶秀宁说话的时候,特有的温柔嗓音让刘凌记忆深刻。 “扰了叶大家休息,罪过。” 刘凌笑着说道。 一袭白色摇曳长裙的叶秀宁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婉约的如同一朵出水芙蓉。刘凌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东方伦日要将教派命名为白莲教了。这叶秀宁,本身就是一朵盛开了的雪白莲花。 “民女叶秀宁,见过汉王殿下。” 叶秀宁欠了欠身子礼貌的说道。 刘凌仔细看了看叶秀宁,心中一阵感叹。这女人怎么也有三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了,可是看起来还如二八少女一般。皮肤光洁而嫩润,脸上看不到一丝皱纹。她的身材虽然相对于栾影来说要娇小许多,可是比例匀称,那盈盈一拜的样子就让人赞叹不止。她站在那里,哪里像是栾影的师娘,说是姐妹到更让人信服。 “叶大家不必客气,偶然路过进府来叨扰,冒昧了。” 刘凌微微颔首道。 “外面寒冷,请汉王殿下到屋里说话吧。” 叶秀宁说道。 刘凌嗯了一声,迈步进了屋子。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少年站在里面,长相颇为清秀,也正在好奇的打量着他。刘凌对那少年笑了笑,那少年脸上一红,腼腆的低下头去。 落座之后,叶秀宁命人端来茶具,亲自为刘凌煮茶。她本出身江南世家,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别样的韵味。尤其是那煮茶时候的淡雅姿态,刘凌竟然看得一怔。那白皙的纤纤玉手,皓腕如脂,动作轻缓舒柔,竟然带着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栾影见刘凌盯着师娘看,哼了一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刘凌尴尬的笑了笑,正巧看见那少年又在偷眼看他。刘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其实早已经猜到这少年的身份,只是尴尬之下随口一问罢了。那少年却腼腆像个女孩子似的,只是说话却并不遮遮掩掩,显得落落大方。 “我本名柴宗让,只是后来跟着姑姑便随了姑姑的姓,姐姐说既然姓氏改了,索性连名字一并也改了吧。姑姑便给我取名……叶平安。” 刘凌微微一愣,将这个名字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叶平安?” 刘凌对那少年温和的笑了笑:“今日我许你一世平安,便不会再有任何灾厄加之你身。珍惜你姑姑给你取的名字,平平安安的一直到老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一城 一国 金陵皇宫。 刘凌这次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说话,而不是又一次爬到大殿上面去陪着那个惊艳绝伦的疯子一起看浮云。在刘凌的眼里,战争也好,权谋也罢,都是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然后创造耀世辉煌的必要手段。而在聂摄眼里,这一切才真的都是浮云,浮云,浮云…… “问清楚了?” 刘凌看着金陵皇宫里查抄后整理出来的清单,脑子里想的是如果有一艘穿越时空的飞船就好了,光是把这些东西带到现代的话,古玩界的所有种类包括书画玉器什么什么的,估计都要开始贬值。不过即便再贬值,刘凌还是会成为亿万富豪的,金陵皇宫里的字画玉器哪怕都只卖卫生纸钱,难道那能装满一辆农用三轮车的黄金还能贬值成大粪价? 不知道开着农用三轮车拉一吨黄金算不算惊世骇俗呢? 一袭锦衣的赵大躬身道:“问明白了,那两个家伙确实如王爷猜测的,是来自北方基辅罗斯大公国的人。看起来很嚣张的那个罗曼诺夫是一个贵族,所以很傲慢。那个叫做伊凡的人……的确大有来头。伊凡是基辅罗斯大公国的大公,但是被他的弟弟篡夺了王位,他一路往南逃过来,身边的护卫已经死绝了。” 刘凌笑了笑,不值钱的贵族啊。 赵大继续说道:“伊凡这次南下,是想求助于契丹耶律雄机帮他夺回王位。但耶律雄机并没有见他,反而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了伊凡的弟弟。伊凡只好再次亡命,他听说辽国的南方还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叫做大周,于是就想来碰碰运气。伊凡的真名,叫做留利克。” 刘凌微笑着说道:“他运气不错。” 将那本清单递给赵大,刘凌靠在椅子上说道:“挑几件小玩意给那个留利克送过去,算是表达我的友谊。告诉他,等我将这边的局面收拾干净了,就派遣大军帮他抢回王位。” 赵大问道:“王爷真的打算这么做?” 刘凌笑了笑:“为什么不呢?” “当然,留利克要等到我大汉的军队可以在契丹人的地盘随意通过的时候。” 刘凌伸出手指指了指北方:“你可以这样跟他说,因为契丹人对他的不礼貌,所以汉王殿下很生气。汉王是把留利克当做朋友的,对汉王的朋友不礼貌,就是对汉王的不礼貌。所以汉王打算派遣大军先去攻打契丹人,等消灭了契丹人之后汉王就会亲自率领天下无敌的大汉军队去基辅罗斯帮他打跑他弟弟小留利克。” 赵大道:“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一直跟在军中,对大汉军队的强大已经感到很震撼了。罗曼诺夫和我说,在基辅罗斯,如果能集结出三万人的军队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想到汉王的强大竟然这样令人震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军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锐的骑兵。留利克已经三次对我表示想求见汉王了,属下按照王爷的吩咐一直没答应他。” 刘凌点了点头道:“告诉他,汉王是好客的,但汉王现在很忙。” 他笑了笑,很舒畅:“派人把他们两个送到冀州去,交给罗旭。让罗旭挑出一些人来跟罗曼诺夫和留利克学习基辅罗斯的语言。然后……让留利克画出一幅基辅罗斯的地图,越详细越好。” “契丹以北,还有更广袤的土地在等着我们将大汉的火龙旗插在上面,既然上天给我送来了两个最合适的向导,为什么我要拒绝上天的好意?” 刘凌挥了挥手:“另外,这清单里我画出来的东西都包装好运到晋州去,是我送给我儿子的礼物,再过一个月……他就满周岁了。” 赵大躬身道:“属下遵命。” 等赵大离开之后,刘凌将桌子上放着的唐国玉玺拿起来把玩起来,既寿永昌四个字显得很苍白无力。刘凌嘴角露出些许不屑的笑意,皇帝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特殊性,穿龙袍坐金殿就算高高在上,其实也不过是个将卑微深深藏起来的可怜虫罢了。刘凌有资格看不起这天下所有的皇帝,因为他的最终目标就是把皇帝一个一个的拉下马。 “小树,你知道这个东西代表着什么吗?” 刘凌淡淡的问道。 一身监察院黑色长袍的陈小树看了看那个代表着至高无上皇权的玉玺,想了想说道:“代表着王爷的丰功伟绩。” 刘凌撇了撇嘴:“你怕马匹一点儿也不好听,还不如那两个大舌头的基辅罗斯人。” 他将那玉玺在手里掂了掂,很愉悦的说道:“这东西代表着,如果你把它卖了,你就可以一辈子不用发愁买不起酒喝了。” 陈小树想了想说道:“如果我卖得出去的话。” 刘凌哈哈笑了起来,他把玉玺放在桌子上,拿起那柄同样代表着南唐黄泉的天子剑抽出来看了看,确实是一柄质地跟不错的宝剑。他将宝剑举起来,然后猛地一斩。啪的一声,那块代表着南唐至高无上权利的玉玺就变成了几个碎块,很不幸的事,看起来不错的天子剑也崩坏了。 刘凌将那几个碎块从桌子上拿起来递给陈小树:“现在你可以拿去换酒喝了。” 陈小树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王爷……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这么大一块金子?又或者……可以准许我到皇宫的酒窖里住上两天。” 刘凌看着陈小树无奈的接过那几个碎块说道:“原因很简单,这个东西我不打算要了,可金子和美酒,我打算自己留着。” 悬挂着大汉火龙旗的金陵还是金陵,不会因为南唐的覆灭而随之毁灭。金陵的百姓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适应了国家换了一个主人,也适应了自己从一个唐国人变成一个汉国人。衙门通知百姓们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呆着不许远行,因为朝廷里下来了命令要做一件叫做人口普查的大事。这项工作在金陵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结束了,金陵城的人口很多,金陵很繁华,毕竟这是许多皇帝都看上了的风水宝地。 刘凌喜欢金陵,并不是因为这里是什么几朝皇都,也不是因为这里的百姓看起来很和善,更不是因为这里有秦淮河,秦淮河上有无边风月。仅仅是因为,聂摄在这里。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是你可以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那他住的地方在你心里一定也会很喜欢。 “打算在金陵常住?” 刘凌问。 聂摄想了想说道:“或许是不知道还要去什么地方,所以懒惰了。” 刘凌道:“或许是你懒惰了,所以才不知道还要无什么地方。” 聂摄笑了笑:“有什么区别吗?” 刘凌皱眉道:“我真不知道这样下去,你会不会退化成一个凡人。天下无双的聂公子,现在看起来越来越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聂摄喝了一口酒说道:“很久没有头疼了。” 这话让刘凌一愣。 随即,刘凌笑了起来:“那就继续在金陵住下去吧,如果这里能让你一辈子不头疼的话,我就把金陵这个城市变成你的私人地盘。比如……叫聂家庄怎么样?要不,叫聂城?” 聂摄笑的很轻松:“若是被别人听到汉王说出这么随便这么幼稚的话,他们一定会认为你疯了。把一座大城画给一个人当自家花园,亏你想得出来。” 刘凌喝下一大口酒:“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帮你什么。” “再说,如今,我说金陵是你的,谁敢说不是你的?” 聂摄愣了一下问:“要离开了?” 刘凌点了点头:“是啊,要离开了。这里不是终点,只是一个很不错很舒服的歇脚的地方。如果有一天我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说不定我也会选择这里住下来。当然,连我自己都不确定将来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表面上看起来如今我已经能掌控一切了,但未来这种事,谁也掌控不了。” “吴越王已经退位了,世上再无吴越国。” 聂摄问:“下一战,是哪儿?” 刘凌坐直了身子,用手指指了指东南方向:“那边还有一个汉。” 他从金陵皇宫的大殿上站起来,摆出一副很牛逼嚣张的姿势:“这天下有我在,又岂能有两个汉?” 聂摄笑了起来:“我总是很奇怪,像你这样一个人,怎么没被权谋算计改变了心性?按理说你应该是一个很阴暗很沉稳的人才对,可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暴发户。若是被你的臣民们看到高高在上威仪无边的汉王也会这么可爱,只怕会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刘凌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恰好一滴雨点落在他的额头上。他叹了口气道:“江南就这点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雨。冀州那边的小草可能才刚刚露头,这边的花儿却都要开了。” 聂摄问:“你是在感慨什么?” 刘凌笑道:“感慨啊……天要下雨咯,赶快收衣服啊!” 大汉大统六年四月,吴越灭国。刘凌命徐胜为杭州留守,昭先的水师就在杭州待命。 五月初,刘凌点起十五万大军,以赵二为先锋,亲自率领中军从南昌出发,一路浩浩荡荡朝南汉出发。同月,在原楚国境内的花翎领军八万,从武安出发到达桂阳。南汉皇帝刘鋹大惊失色,派使臣觐见汉王刘凌,表示愿意自降为南汉王,臣服大汉。刘凌笑而摇头对那使臣说道:“这天下终归是我大汉的,南汉王……难道孤为了以示区分要改名为北汉王?若是刘鋹真的愿意臣服,孤封他为违命侯,可以带着全家老小到金陵和安乐公李煜作伴。” 使臣回到兴王府如实回报刘鋹,刘鋹大怒:“刘凌欺人太甚!” 刘鋹在朝议上问计于文武百官,文官沉默不语,武将低头看鞋。刘鋹大发雷霆,将满朝文武骂了个狗血淋头。在大殿上他连续三次大喊:“谁愿为将为朕杀敌?” 竟无一人站出来。 逼的急了,倒是有几名重臣跪倒痛哭流涕:“臣年迈体衰,求陛下恩准臣告老还乡。” 刘鋹颓然的坐在龙椅上哀叹:“难道北汉军未到,你们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吗?” 南汉人确实被吓破了胆子,半年前,南汉大军倾巢而出进攻汀州,却被唐军阻挡在汀州寸步难行。半年后,汉军围攻汀州,包括自立为帝的李孤辰在内,唐军十万三千六百二十四人,尽斩。汉王下令将汀州百姓迁往南昌府,竟是将一座汀州城夷为平地! 汉王刘凌发出的檄文上写的明明白白,敢抵抗大汉天威者,挫骨扬灰。有一城抵抗,屠一城,一国抵抗,屠一国。 第五百章 违命侯岭南公 南汉笼罩在一层阴云惨淡中,没人觉得有信心能打赢这一场保卫战。半年前,南汉的二十万精锐在南唐境内损失殆尽,大批将领战死,如今的南汉拿什么抵抗来势汹汹的二十几万汉军? 皇帝刘鋹心灰意冷,只是随便指派了他的族兄刘安为军马大元帅,尽起全国兵马抵抗汉军的入侵。 刘安拿着兵马大元帅的金印,赶到雄州,却发现集结起来的全部兵力竟然只有不足五万人,而且还大部分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北汉大将军花翎率军从桂阳出兵,进犯郴州。郴州主将贺东其城而逃,北汉大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重镇郴州。雄州城外,汉王刘凌亲自率领的十五万大军严阵以待,刘安心里没有一点底气。 北汉大军的第一此进攻就让刘安彻底成了傻子,六十架火药抛石车开始咆哮,整座雄州城都被震得几乎要坍塌一般。一轮轰炸之后,汉军蜂拥而上。南汉军几乎都是新兵,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刘安也是第一次领兵,吓得很不争气的尿了裤子。云梯架起,大汉军队疯狂的涌上城头。被火药抛石车巨大威力吓破了胆的雄州守军,甚至没有组织起规模防御。 成建制的大汉军队爬上了城头之后,那些几乎没有经历过战阵的雄州守军很快就崩溃了下来。刘安在亲兵的保护下弃城而去,士兵们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下去的欲望。一群从来不曾杀过人的新兵,在面对一群杀人如麻的恶魔的时候,他们靠什么来打赢这一仗?战争是残酷的,靠实力说话,不会发生什么听起来天方夜谭一般的奇迹。 一名才十五岁的雄州守军士兵颤抖着,泪流满面,他佝偻着身子双手握着兵器一步一步后退,声嘶力竭的哀嚎:“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 一名大汉军士兵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冷漠的一刀砍在那少年的脖子上。他惊恐的用手捂着自己的咽喉,嗓子里发出咔咔的好像拉动破风箱一样的声音。他用力的想堵住自己的咽喉,眼神慌乱无比。可是他无论如何也堵不住如瀑布一样涌出来的血,血从的手指缝隙里溪流一样流下来。 他看向那名对他动手的大汉军士兵,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在意他。那名士兵大步的往前走去,然后挥刀将另一名瑟瑟发抖的雄州士兵头颅砍下来一半。 少年的泪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然后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当栽倒在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一名大汉军士兵从他的头颅上踩了过去。后续的汉军如同一群嗜血的洪荒野兽,将那些抵抗的或者不抵抗的雄州士兵统统杀死。 一名雄州军百夫长跪倒在地上,颤抖着将兵器丢在地上大声的喊着我愿降。 无数名大汉军士兵从他身边冲过,他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忽然他看到一双脚停在自己面前,这名百夫长惊恐的扬起头看了看。一名大汉军士兵狰狞的对他笑了笑说:“汉王有令,此战不收俘!” 然后,他看到一柄横刀从自己的眼前一晃。 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感觉自己在转,然后他似乎看到有一具无头的尸体跪在前面,不知道头颅飞到什么地方去的尸体还在喷着血,透过那血雾看残阳,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惨烈之美。为什么……那喷血的尸体,如此眼熟? 闭上眼睛的头颅被一脚踢开,大汉军士兵从城墙上蜂拥而下,驱赶着雄州败军一路溃逃。士兵们将雄州城门打开,大批大汉军骑兵冲进城里。不过三个时辰,城里所有拿着兵器的人都被屠杀殆尽。百姓们被告知,凡抵抗者杀无赦。 大队的汉军开始清理战场,那些没死的装死的雄州军士兵被补上一刀捅死。清理出来的城墙上烧焦了的南汉旗帜被丢下去,火红色的大汉战旗竖立在城头。百姓们被组织起来搬运尸体,上万具尸体在城外铺开老大一片。然后百姓们中的壮年男子被挑出来开始挖坑,足足挖了三天才挖出足够掩埋上万具尸体的大坑。尸体被丢进坑里,洒满石灰。 让那些提心吊胆的壮年百姓意外的是,干完活之后他们并没有被坑杀,而是每人发了一贯铜钱,当然,是大汉的制钱。不过没关系,用不了多久这里的货币将会被统一。 壮年劳力们看着手里黄灿灿的制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前几日看到了大汉军队残忍好杀的一面这几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谁想到汉军没有难为他们,反而每人发了一贯制钱!虽然不是南汉的货币,但百姓们知道很快南汉的货币就要被废掉了。 汉军没有在雄州停留太长时间,三日后,休整完毕的大军启程。 刘凌留下五千人马镇守雄州,然后率领大军如带着一种狮子扑兔的霸气直取兴王府。 十日后,汉军克韶州。 又十二日,汉军克英州。 刘鋹无奈之下只得迁都义州以避汉军之锋。 大汉大统六年六月,留守兴王府的南汉军守将开成投降。北路大汉军字桂阳出发,攻克郴州后挥师西南,一路攻克连州,贺州,势如破竹。南汉军队皆是招募的民勇,战斗力低下,一路闻风而逃。北路大汉军几乎没有遇到太强的抵抗就陈兵封州城下,距离南汉新都义州不过百里。 刘凌率领的汉军主力攻克端州后兵分两路,先锋赵二率领五万人马杀向新洲,刘凌亲率大军攻克康州。如此一来,花翎的北路军与刘凌的东路军只相隔不足百里。两股洪流即将汇合在一起,攻克封州,康州后就会直指义州! 大汉军队咄咄逼人,南汉皇帝刘鋹再次上表,表示愿意接受汉王给他的违命侯封号,世代臣服汉王。他愿意割让南汉一半的疆土,并且献出大量的粮草辎重作为大汉军的劳军之资,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幼子送到晋州以为人质。 刘凌看着使臣呈上来厚厚的礼单,还有刘鋹谦卑的奏折笑了笑。 “感觉到疼了,这才想起认怂。” 刘凌笑着摇了摇头道:“非孤心狠,中原大地,大江南北孤势要一统。刘鋹既然接受了孤的封号,那就举家迁往金陵。我会划出一大片庄园来给他,自此之后南汉一府四十八州疆土悬挂我大汉火龙旗,交出典册玉玺,孤保他一世平安。” 使臣不敢做主,惶恐而退。 刘鋹得到刘凌的回复后呆呆的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过了很久之后刘鋹泪如泉涌一声哀鸣:“我大汉自高祖立国至今已历四朝,难道就要葬送在朕的手里吗?” 他指着殿下默不作声的文武百官大骂道:“朕平日里待你们不薄,为什么你们今日都要舍朕而去?朕知道了!大汉国灭,朕的皇位不保,但你们还是做臣子的,无论是朕的臣子还是汗王刘凌的臣子,你们什么都没有失去!” 他猛地站起来咆哮道:“失去天下的是朕!” “朕不甘心啊!” 刘鋹大呼一声,颓然的跌坐在龙椅上。 大汉大统六年九月,南汉国皇帝刘鋹带领文武百官出义州城三十里,手捧玉玺典册,跪迎汉王刘凌车驾。同时出迎的除了文武百官之外,还有义州城内世家大户的族主家主,百姓数万聚集在城门口观看大汉大军入城,自此世上再无南汉国。 刘凌从黑豹破敌上跃下,缓步走到跪在地上的刘鋹身前。他伸手将刘鋹扶了起来说道:“两汉同宗同源,今日你所作之事也是为我大汉一统做出的功劳。孤不会亏待你,你且安心,孤保你世代子孙锦衣玉食,生活无忧。” 刘鋹匍匐在地,浑身颤抖不敢言语。 刘凌一笑,接过玉玺典册递给身后的侍卫说道:“大汉一统天下其势不可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孤很欣慰。南汉一府四十八州的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也会感念你的恩德。孤曾经说过若你肯降封你为违命侯,孤今日念你善待百姓之功,封你为岭南公,子孙世袭。” 刘鋹伏地痛哭,并不称臣道谢。 大汉大军占领义州,安抚百姓,查抄府库,缉拿口贼,与民秋毫无犯,义州百姓皆称赞大汉军为仁义之师,并不如传说中般茹毛饮血。 九月十四日,刘鋹与家人共计四百余口在原南汉禁军一千人的保护下前往金陵,路经兴王府时嚎啕大哭,称自己为不肖子孙,愧对列祖列宗。兴王府百姓有数百人前往送行,刘鋹唏嘘不已。 一千禁军保护刘鋹到达原唐国境内吉州附近时,遭遇流寇袭击,禁军一触即溃丢下刘鋹及其家人后仓皇而逃。贼寇尽杀刘鋹家人,抢走所有财物。刘鋹全家四百余口,无一活命。 南汉以西为南诏国,南诏国与南汉世代姻亲。刘凌大军南下时刘鋹曾派使者往南诏国请南诏王发兵救援,正值南诏内乱,南诏国王几易其主,无暇发兵相助。待刘凌灭南汉之后,南诏国白蛮贵族段思平取得战争的胜利,改南诏国为大理。(注1) 听闻南汉被灭国后,段思平派遣使者前往南汉国内觐见汉王刘凌,呈上顺表,愿对大汉称臣。南诏国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段思平这样做倒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真心归顺。北有吐蕃虎视眈眈,段思平此举是想为大理国谋求一个强大的靠山。 刘凌接见了大理国使者,用汉王印,册封段思平为大理国王。 段思平晋位为大理国王之后,亲自往兴王府觐见汉王。但汉王已经离开兴王府前往原楚国武安府,段思平又赶赴武安府。到了武安府之后,汉王却又已经离开正在溪州布置大军,段思平随从劝其返回大理国,段思平斟酌再三后毅然又远赴溪州,终于在溪州见到了汉王。 在见到了连绵数十里的军营,见到了大汉百战不败的威武之师后,段思平终于对大汉的强大有了更直观的了解,对随从说大汉军威之盛天下无所匹敌,凡我臣民,决不可与大汉交恶引来灭国之灾。 虽然不知道汉王刘凌在大帐接见段思平的时候说了什么,但段思平心满意足的返回了大理国内。 自段思平称臣后数百年,大理国无刀兵之灾,百姓安乐富足。 段思平临死前对其子段思英说起那日觐见汉王刘凌的场景时,感叹道:“幸好为父当年追了去,幸好见到了汉王,那个时候为父心里还想着出兵向北,但见到了大汉之强后才明白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汉王……天纵英才,当世谁可匹敌?臣服于汉王,非耻辱,可保我大理国永世无忧,切记,切记!” 注1:段思平建立大理国这段描写与史实严重不符,请一笑置之。 【第六卷 承平初现】 第五百零一章 没耐性 大汉大统六年十月,刘凌抽调延州程义厚部汉军十万,抽调征南大军十万,又征集南唐,楚,南汉,南平,吴越降兵合计十万,以茂元为主帅,孙叔宝为行军长史,赵二为先锋,正式打响对蜀国的战争。 这次征伐蜀国的战争刘凌没有亲自指挥,中原大地大江南北如今只有蜀国未灭,大汉连年征战虽然国力疲惫,但兵容之盛当世无匹。汉军的侵略执行的是保留性以战养战,给所占领区域留七分生机,三分充作军资。江南诸国灭亡,刘凌现在要做的是调派能臣干吏安定地方。打天下是手段,治天下才是目的。 如今大汉近乎南北一统,巍巍大国三百多州疆土,近乎重现了盛唐时期的版图。但这并不是终点,充其量算是阶段性的胜利而已。 伐蜀之战几乎没有悬念,蜀国虽然地理位置特殊,易守难攻,但汉军兵容之盛几近无敌。按照刘凌的命令,昭先调派了五百余艘战船,两万水军辅助大军征蜀。而且如今蜀国内部还有监察院早就安插好的钉子,蜀国宰相毋昭裔已经被糖衣炮弹所腐化。蜀国开国皇帝高祖孟知祥立国不久,如今的蜀国皇帝是孟知祥的第三子孟昶。孟昶才不过十几岁的孩子,朝政皆由宰相毋昭裔把持。(注1) 主持朝政的人已经成了叛徒,后蜀之战还有什么悬念? 当初监察院收买毋昭裔的时候颇为艰难,此人身为宰相,位极人臣,权势地位钱财对其没有什么诱惑力,他主掌蜀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生中能得到的已经差不多都得到了。他为孟知祥临死前留下辅佐孟昶的重臣,深得孟知祥和孟昶信任,出入仪仗如王侯,位列三公,要收买这样的一个人,其难度是很大很大的。 但监察院的密谍知道,毋昭裔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水泼不进无从下手。 毋昭裔跋扈,这是其一大特点,也是一大缺点。 他为宰相,国家大事几乎全凭他一言而决。就连对小皇帝孟昶他都没有表现得十分尊重,出入有甲士护卫,入宫骑马,见君不拜,俨然一个权臣。监察院的密谍确定毋昭裔有不臣之心,但他却一直不敢行谋逆之事。其原因在于,毋昭裔没有兵权! 蜀国的兵权在大将军王昭远手里。 王昭远自幼聪慧,十三岁的时候被蜀国高祖孟知祥赏识,招其入宫为三皇子孟昶的伴读。孟昶对其信任有加,以为兄长。高祖孟知祥临死前,文官立毋昭裔为首,武将以王昭远为首,其时王昭远年不过二十,意气风发。 王昭远此人颇有计谋,且十分自负。他习惯手执一柄铁如意指挥士兵作战,自比诸葛亮,曾言若陛下遣我出兵征伐天下,何须六出祁山?一出定楚唐,二出灭党项,三出诛契丹,天下大定,蜀国一统。 由此可见此人的自大到了一定地步。 孟昶即位之初朝局不稳,楚国借机兴兵伐蜀,王昭远率军迎击来犯之敌,一举击败蜀军并趁机夺楚国溪州以西近百里疆土。之后王昭远就一直留在边关,训练大军,以图大计。 也正是因为有王昭远在,所以毋昭裔才没有明目张胆的废掉孟昶而自立为帝。 虽然他把持了朝政,但军权不在他手里,毋昭裔没有把握能成就大事。而孟昶虽然年幼,但也知道毋昭裔有不臣之心。他曾经问计于王昭远,王昭远劝他说陛下不要担心,只要微臣还在,军权在微臣手中,毋昭裔有所忌惮必然不敢谋逆!待国家平稳,臣愿带兵回成都,助陛下诛杀奸佞! 正是因为这一点,监察院找到了毋昭裔的破绽。俗话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若是自己不散发出臭味来,监察院那群苍蝇也围不上去。 只是,既然已经被监察院盯上了,还有谁能跑得了吗? 监察院给毋昭裔开出来的条件是,毋昭裔对汉称臣,大汉帮他登上皇位,为了表示诚意,监察院会先帮毋昭裔除掉王昭远。 其实王昭远这个人就是一个笑话,他在真实历史上留下的故事也是那么的让人无语。历史上自比诸葛亮的人不少,滔滔长河中总有无数惊才绝艳之辈。但毫无疑问,如王昭远这么无耻而又无能者实在如凤毛麟角。 历史上的王昭远是靠溜须拍马讨好孟昶取得枢密院事这样的高位的,当宋朝六万大军前来伐蜀的时候,孟昶任命王昭远为西南行军都统,率领大军迎战。王昭远喝醉了酒,手持铁如意狂妄道:“我这次领兵出征何止抗击敌军这么简单?领此二三万虎狼之师,取中原易如反掌!” 而宋太祖赵匡胤之所以决议灭蜀国,也是这个王昭远引起的。王昭远狂妄自大,派人联络北汉,约定双方联合出兵攻灭大宋,可惜那使者是个胆小鬼没敢去北汉而是投降了大宋。于是赵匡胤一怒之下,才派忠武节度使王全斌,武信节度使崔彦进率军攻打蜀国。 后来,王昭远在军事上白痴的表现可以说堪称完美。 监察院的密谍以王昭远的人头做筹码,毋昭裔很愉快的接受了建议。 刘凌回到晋州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一月末,虽然晋州比冀州和太原那边要暖和一些,但相对于江南来说,还是有些冷冽。刘凌在江南领军灭国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到晋州了,对北方这等天气竟然有几分不适。 按照刘凌目前的身份,他的车驾仪仗十分的隆重。但刘凌却不习惯那样,反而对监察院的黑色马车情有独钟。 大汉之王回到晋州,文武百官军机处几位大学士的带领下,出晋州三十里迎接。同时出迎的还有刘凌的妻子,王妃卢玉珠。 三千精甲骑兵,八百缇骑,护卫着那辆黑色的马车缓缓的到了晋州。冷冽的寒风中,近四千铁骑带着一股肃杀令人心存敬畏。火红色的大汉龙旗迎风招展,宣告着这旗号主人的强势和霸气。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刘凌从马车上下来,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心里不免也生出几分感慨来。王妃卢玉珠迎上来,笑着将一件明黄色的大氅披在刘凌的身上。刘凌疼惜的握住卢玉珠已经冻冷的手说道:“辛苦了你,怎么不在家里等我?” 卢玉珠笑着说:“臣妾知道王爷要回来,哪里还等得下去?” 老宰相卢森年老体弱,已经年届七十的老臣裹着厚厚的衣服站在队伍最前面。看到汉王下车后,躬身一拜:“臣卢森率文武百官,恭迎汉王还朝!” 刘凌紧走几步扶住卢森说道:“怎么敢劳烦老宰相亲自来接,宰相如此年纪,北风寒冷,我心中不安。” 卢森扶着刘凌手臂,满是老年斑的脸上笑逐颜开:“王爷回来了,老臣如何敢不来迎?一定要迎的,若是依着我,就一直迎到洛阳去才好。大业初定,老臣……高兴!” 刘凌笑了笑,和卢森又说了几句话后,命人将卢森搀扶着上了他乘坐的那辆监察院黑色马车避寒。刘凌一手一个扶起周延公和候申,又看了看有些惶恐的谢焕然,心里很高兴,正是这几个人在后方坐镇,他才能放心的带兵四处征讨。这都是他的亲信之人,是大汉的肱骨之臣。 “走吧,这里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若是把满朝文武都冻出了病来,谁来做事?” 刘凌哈哈笑了笑,拉着卢玉珠的手返回了马车。 登上刘凌马车的人并不多,并不是因为车厢容不下太多的人,而是有资格与刘凌同车而坐的人实在太少。监察院的宽大马车就算坐下十个人也不会拥挤,但这车里此时包括卢玉珠在内,只有六个人。卢玉珠端坐在刘凌一边,给刘凌倒了一杯热茶。老宰相卢森歪着身子靠在一边假寐,对刘凌和另外三位军机处大学士之间的交谈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已经年届七十,早就已经淡出朝堂。如今女婿已经为中原之主,女儿身为王妃,他自己光荣退休,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刘凌询问了一些朝廷里的事,听着周延公等人说话频频点头。朝廷里的事不必用他操心,周延公,候申,谢焕然这三个人都是能臣,刘凌只要狠狠的压榨他们就好。 “江南大地才归我手,百废待兴,你们三个商量一下,看看谁走一趟江南在那边待上一段日子,那边的百姓过的很苦,田地荒废,商业疲敝,如今都是我子民,得尽快把江南的生机恢复过来。” 刘凌扫了他们三个人问道。 周延公三个人也是互相看了看,随即同时苦笑。江南这一趟是苦差事,那么大一片地方,而且还曾经分属五个不同的国家,想要调整过来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周延公身为军机处首领大臣,这个时候他是必须第一个表态的。 “臣愿往。” 候申和谢焕然也道:“臣愿往。” 刘凌笑了笑指着候申道:“就你说的最勉强,那就你吧!你是户部出身,后来又是礼部尚书,做些事是你的专长。” 候申很苦很苦的笑了笑,躬身道:“臣遵旨。” 刘凌想了想说道:“民政上的事,我不如你们。所以到了江南那边,候申大可以放开手脚去做,我不会胡乱指挥。我只有两件事交代你,第一,钱币必须尽快统一,现在江南使用的杂而又乱,这不是好事。第二,尽快把科举乡试恢复起来,朝廷的人才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各地都缺官员,这事也很重要。” 候申点头道:“臣记住了。” 刘凌嗯了一声道:“回去之后准备准备,尽快出发吧。我给你江南道总督的头衔,有临机专断之权。回头让赵大从院子里调一队人给你,你用得着。在调一名金衣做你的贴身保镖,江南那边还乱。” 候申立刻一喜:“有监察院的人帮衬着,臣心里也有底气了些。” 正说着,赵大忽然撩开帘子,面露难色的将一份监察院的院报呈递给刘凌。 刘凌接过那密保打开来看了看,顿时皱紧了眉头。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刘凌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在试探我的耐性?” 刘凌冷笑道:“那便打错了算盘,我是一点耐性都没有的。” 第五百零二章 得天独厚 就在刘凌才到晋州的时候,一份从金陵发来的密报送到了刘凌的手里。治理江南,金陵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所以刘凌在金陵布置的人并不少,当然,在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看不到。而候申被任命为江南道总督,他的第一站就是要到金陵去。 刘凌特意调了二百缇骑给候申,然后从六处调了三十名护卫,再加上一名实力强悍的金衣。这样的阵容堪称豪华,候申都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待遇不得不骄傲了一次。金衣就在金陵,是姬无名。 候申不知道是,他的钦差仪仗还没有启程,另一队二百名缇骑队伍已经在夜色中悄悄出了城门,陈小树的怀里揣着刘凌的一份手令心情有些别扭的再次赶往金陵。 金陵。 安乐公府邸。 李煜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着,一名医者将他断裂的腿骨接好之后敷上了草药。包扎好之后,医者交代说最好卧床休息不要走动。伤筋动骨少则要修养百天,尤其现在正是冬季,恢复起来会慢一些。 李煜的侍从感谢医者后取出十贯大汉的制钱作为医费,那医者没有接那满满一托盘的铜钱,他看着李煜痛苦的脸叹了口气道:“公爷,医费我就不收了。只希望公爷不要将我给公爷治伤的事说出去……赵王那边可是发了话的,谁也不许给公爷医治。” 李煜的脸抽搐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先生放心,多谢先生了。” 他费力的从腰间解下来一块玉佩递给侍从道:“铜钱不好携带,你们又不方便送先生回去。这玉佩就当酬劳先生的谢礼了,还请不要拒绝。” 他半年前还是一代帝王,现在竟然对一名普通医者如此客气。 那医者深深的一揖:“公爷……草民真的不能收。不是草民惧怕那个飞扬跋扈的赵王,之前说的不要让赵王知道草民为公爷治伤也不是怕自己受到牵连。草民是怕赵王还会来无理取闹,草民……是宫里太医院出来的,只是公爷不记得草民了。” 李煜神情一窒,随即点了点头:“我竟然不记得自己身边的人,呵呵……难怪我会有今天这下场。本以为我已经做的不错,国破家亡罪不在我,可我竟然连当初太医院的人都记不得了,可想而知当初是何等的散漫。” 他挣扎着在床榻上坐起来抱拳道:“先生还是不要出府去了,就算先生进来的隐秘,难保不会被赵王的手下看到。府里虽然清冷,但安排先生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医者想了想,躬身一拜:“草民谢过公爷,我这就去熬药。” 等那医者出门之后,李煜颓然的靠在床上。他的一名亲信侍从将锦被拉过来给他盖好,安慰道:“主人暂且忍下这口气,等身子恢复些就到晋州去找汉王评理。难不成还能忍下这口恶气?汉王才离开金陵,他说过保主人一世平安衣食无忧的,那些人这么快就忘了汉王的话,汉王定然不会轻饶他们。” 李煜痛苦的摇了摇头:“赵王刘专是汉王的弟弟,汉王就算说过那话又能如何?他总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降臣,去和赵王反目。” 李煜神情沮丧的叹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只是可怜了霓羽姑娘,因为我而受到了牵连,也不知道她如今在赵王府里受些什么样的苦。” 那侍从道:“主人怎么还不明白,若不是因为那水性杨花的女子,赵王又怎么会欺负到主人头上!要怪就就要怪那女人太浪荡!主人如今还在惦记她,她却不知在赵王府里何等的逍遥快活!” “闭嘴!” 李煜斥道:“不许你这样说霓羽姑娘,这世间……除了她之外,谁还懂我?” 那亲信侍从垂首,心中却极是不忿。那日在飞花楼,李煜新作了一首词,去寻飞花楼的红姑娘霓羽。那个霓羽姑娘琴棋书画颇为精通,尤其是对诗词也颇有造诣。李煜做皇帝的时候就经常微服去寻她,如今国破,他被封了安乐公,反而去的更方面了些。两个人正在画舫上喝酒说话,赵王的大船靠了上来。 上了画舫几个青衣家丁邀请霓羽姑娘到赵王的大船上去,霓羽怕李煜心中不舒服便拒绝了。那些家丁却十分凶悍,强行拉了霓羽就走。李煜虽然国破,但身边的侍卫好歹也不是那几个家丁可以比的。他不知道来抢人的是赵王刘专的下人,那些家丁只说我家主人请姑娘过船去说话。李煜气恼,命令侍从将那些家丁赶走。打起来之后,李煜的侍从打伤了几个跋扈的家丁。 李煜不知道那是赵王刘专的人,但霓羽知道。她怕李煜受到牵连,最后还是跟了那些家丁上了赵王的大船。赵王得知自己的手下被打之后,调集赵王府的人将李煜的画舫扣住,然后将李煜主仆捆了带到自己的大船上。 “我当是谁如此跋扈,大庭广众之下殴打我的仆从,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安乐公,难道你以为……这金陵还是你的金陵?” “不过是个亡国之君罢了,我九哥赏你一条活路,你怎么自己也不羞死?” 赵王的话至今还在李煜的脑海里响彻,那日的耻辱如同烙印一样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纵然是亡国之君,难道就是被人随意羞辱的?李煜本不想多事,可那赵王竟然咄咄逼人,下令将李煜的仆从全部活活打死,李煜争辩,赵王竟然下令恶奴打断了他的一条腿。后来若不是金陵将军府的军兵赶到,那赵王不好下手,只怕那日李煜真的有可能被活活打死。 李煜躺在床上叹气,吩咐侍从道:“这几日还是多留意一些吧,若是霓羽姑娘有什么闪失,我心里才真的过意不去。” 那侍从应了一声,心里也是颇为无奈。 赵王府。 赵王的一名幕僚皱眉道:“王爷这次为何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他担心道:“此时若是传到汉王那里,恐怕对王爷会有所不利啊。” 刘专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说道:“金陵真是个好地方啊。” 他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景色说道:“这里曾经南唐建功王李穗宁的府邸,如今成了我的宅子。那边就是南唐的皇宫,现在还空着。据说九哥特许了一个人在那里居住,只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谁在九哥面前如此被看重。我是打算在金陵常住下去的,九哥明明知道,他为什么没把金陵指给我?” 刘专冷笑:“不过是为了什么可笑的名声罢了。” “李煜不算什么,对我大汉来说不过是诸多亡国之君其中一个罢了。” “刘鋹死了,马希萼死了,为什么九哥不杀李煜?” 那幕僚想了想说道:“汉王是要示人以宽宏。” 刘专笑了笑:“宽宏?我便是要试试,他对我这个亲弟弟有几分宽宏!金陵他不肯封地给我,那我便自己占了。李煜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我打他,只不过是想知道,九哥对我的忍耐有多大。” “他早晚是要登基的,难不成连一座城都不舍不得封给我?” “再说,李煜若是真的死了,说不定九哥还会谢谢我呢。” 他笑了笑:“亡国之君也是君,就算李煜没有反心,难道他原来那些臣子心里就没鬼?九哥怜其才名不忍杀之,那我正好用他来试试九哥的底线。” 刘专昂起下颌说道:“待九哥登基之后,他还能整日如现在这样南征北战?军权也好,朝权也好,终归是要放下来的。现在试试九哥的心,若是他不闻不问,将来朝廷里的权利我总是要争几分的。江南重地,有一个王爷坐镇,岂不很好?” 那幕僚苦笑,心说王爷你怎么会如此白痴?汉王他日即便登基,只怕那军权也不会交给你手里。 “王爷,稳妥起见,还是写一份奏折呈给汉王吧。若是金陵将军先把这件事报上去,王爷就被动了。” “不!用不着。” 刘专自负道:“王小牛他不敢!” “就算这次会错了九哥的心意,难道九哥还能因为李煜而处置我?大不了训斥几句罢了,毕竟如今他只有和我十一哥两个亲人。” “不过……王小牛那边到不能怠慢了,虽然他不过是九哥一个亲兵出身,但日后我若想在金陵站稳,他的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 “拿的我名帖送到金陵将军府上,就说我明晚在飞花楼请王将军喝酒。另外,金陵郡守那里也送去一份,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要邀请,我明日一起宴请。” 幕僚嗯了一声,出门去安排。 屋子里只剩下刘专一个人,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九哥?扯淡!这样做……也不过是看看你的底线在哪儿,这么多年,我提心吊胆的也够了。我只是个不务正业的闲散皇子,不是吗,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打了一个降臣,又能怎么样呢?” 他转过身,对屏风后面说道:“盯紧了,看看是谁往晋州送信,这金陵,我倒是要看看,谁是他的亲信!想要在金陵站住脚,总得把那些钉子都逼出来。” 屏风后面闪出一个面色森冷的人,他躬身道:“属下遵命,只是……王爷难道不担心,这次会激怒了汉王?” 刘专哈哈笑道:“怒?他肯定是会怒的,他是个要名声的人,应该会狠狠的训斥我一顿,然后禁足在这赵王府里。罚俸几年,然后再好好的安抚一下李煜。面子上的事,他会做足的。” “仅此而已,他难道还能为了李煜杀了我?” “你只需做好我交代的事就成了,我想看看,这金陵除了王小牛还有谁是他安排的亲信。能让人都浮出来,我就是被降为郡王也没什么,想以金陵为根基之地,就必须把他明面上暗地里的人都逼得露出来。总不能,我去拉拢一个官员的时候,连那个官员的底细都不知道吧。谁浮出来,我就慢慢的玩死谁。早晚我要把这江南变成我的,然后再把大汉……” 他冷笑一声:“我是他的亲弟弟啊,多么得天独厚的条件。” 第五百零三章 真是个笨蛋 刘凌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茶杯里飘荡出来雾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心狠了些?” 赵大摇了摇头道:“王爷若是心狠,赵王殿下也不会安逸到了今日。乾佑十九年九月的事,属下至今还记得。” 刘凌淡淡的说道:“我也记得……只是没想到,他自己倒是忘了。” 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刘凌有些失望的说道:“从乾佑二十年到现在,他暗地里谋划的那些事没一件能上得了台面的。本以为经历了那么些事,他心智能成熟一些。不成器,到了现在依然不成器。唯一的长进,就是他暗地里当初聚集的那些实力是为了保命,怕我杀了他。现在他觉得那点实力已经足够了,想走到台前来了?” 轻轻笑了笑,刘凌有些怅然的说道:“虽然有乾佑十九年的事,但我确实没动杀他的心思。现在……依然没有。” 刘凌站起来,将玉佩挂在身上:“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他自己玩的有滋有味,看了他这么多年依然小打小闹,不打算再看下去了。我在晋州会好好待上一段日子,等蜀平定之后,你走一趟成都,尽量留下孟昶,送到金陵去,还有,把吴越王钱俶的家眷也都带到金陵去。” 赵大有些不解道:“孟昶……钱俶,为什么王爷都安排在金陵?” 刘凌笑了笑道:“我要在金陵建一座大大的园子,然后养几个皇帝玩。” 赵大:“……” 刘凌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还要问问王小牛,他到底是谁的兵!” 刘凌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愤怒,只是有些恨其不争的无奈:“金陵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王小牛竟然没有报上来。难道他以为,升了金陵将军就能在金陵一手遮天了?王小牛没什么心眼,但他想得太多了!” 刘凌想了想说道:“把候申找来,我交代来做几件事。” “至于老十三,我没兴趣看他玩过家家。阴谋造反,不是这么干的……他没资格。” 赵大深深的低下头,心里替那个白痴的十三王爷感到些许的悲哀。他实在想不通,那个赵王刘专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凭他手里那点本钱也想玩阴谋造反?别说汉王殿下,就算监察院都懒得和这样过家家式的人浪费时间。不过赵大倒是明白为什么赵王会坐不住想要跳出来,大汉的天下如今越来越大,天下越大,吸引力就越大,就算不能囫囵个的吞下去,分一杯羹也是好的。 至于王爷的恶趣味,赵大心里没觉得可笑,反而有微微发凉。 建一个大园子,然后在里面养几个皇帝玩。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挺残酷的事。 南唐皇帝李煜,吴越王钱俶,南平王高继冲,再加上已经定下了的蜀国皇帝孟昶。一个花园里养四个皇帝,倒是也省的他们闷得慌,可以打打叶子牌。只是四个亡国之君坐在一起,应该不会缺聊天的话题吧? 候申向刘凌告辞后,在规模庞大的钦差仪仗拱卫下,坐着马车朝金陵出发。他并不知道自己到金陵之后除了安抚地方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很头疼的来处理。江南道总督,总理江南民事,有临机专断之权,这是多大的一份荣耀? 只要和江南道的几个实权派将军们搞好关系,处理好江南的事并不怎么难。毕竟大汉这些年已经有一整套完善的政策,现在大周原来的百姓们生活的就还不错。其实百姓们的要求很简单,安安稳稳的活着就知足了。王爷制定下的策略不能改,打天下的时候可以让百姓苦一些,但治天下,其实就是安抚百姓。 钦差的仪仗才到洛阳的时候,陈小树带着的二百缇骑已经到了金陵。 陈小树没有进城,而是派人到金陵将军府找到王小牛。 王小牛正在将军府分派部将,江南已经是大汉的疆土,南唐国的士兵已经被收编,各州府已经挂上了大汉的火龙旗。但总是会有一些人想趁乱捡便宜,各地的匪患虽然不严重,却是苍蝇一样让人头疼。几百个人的土匪就敢打出解天下百姓于倒悬的大旗来,还装模做样的推举出皇帝,兵马大元帅,宰相,这个王那个王,真不知道除了官他们还有兵没有。 王小牛在应州的时候最开始任郡丞,后来谢焕然调入军机处后他一个人把郡守郡丞的职务都兼了。治理地方,王小牛有经验。对于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匪,他虽然瞧不起也很烦,但必须要重视。他记得王爷曾经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些土匪就是火星,王小牛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火星一个个都踩灭。 金陵将军麾下有三营兵马,十五个小旗,共计三万人马。 打下江南之地后,汉王将汉军的编制稍微做了改动。一营兵马一万,设郎将一名,按级别分为三等,正五品的鹰扬郎将,从五品的雄武郎将,还有从五品的果毅郎将。正规军的营级指挥官是正五品的鹰扬郎将,郡兵,降兵的营指挥官是雄武郎将。果毅郎将一般是虚职,不掌握军事。营下设小旗,一营兵马分作五个小旗,每小旗两千人马,指挥官称为都司,正六品。小旗下设两名千夫长,称为都统。百夫长称为统带。 金陵的三营兵马有一半是原来南唐的降兵,战斗力虽然远比不上大汉的战兵,但维持地方还是绰绰有余的。 刚把部将分派出去,他的亲兵进来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小牛脸上变了变颜色,随即点了点头。 换了一身便装,王小牛从后门出了将军府,只带了两名亲兵步行着往半月楼走去。到了楼下,王小牛留两个亲兵在门口独自上了二楼。 陈小树一个人坐在雅间里,正在品着半月楼的珍藏桂花酒。 “你是?” 王小牛进了雅间的门之后,发现并不认识面前这人。 “王将军先别急着坐下来,很不好意思。” 陈小树从怀里摸出刘凌的手令,清了清嗓子说道:“王爷密令。” 王小牛啪的一声站直了身子,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属下金陵将军王小牛,听王爷号令!” 陈小树打开密令,随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这份密令,密令里的话,让他宣读起来有些别扭。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王小牛说道:“王爷有话问你!” 王小牛垂首,等待陈小树问话。 陈小树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模仿刘凌的口气说道:“王小牛!你让我太失望了!你还知道你是谁的兵吗?” 王小牛身子一震,随即抬起头道:“属下是王爷的兵!现在是,以后也是,死了都是!下辈子也是!” 陈小树点了点头道:“我会原话转告王爷的。” 他继续问道:“赵王侮辱安乐公的事,你知不知道?” 王小牛答:“知道!” 似乎是知道王小牛这样回答,陈小树照着密令上的话继续问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上报给我!” 王小牛犹豫了一下,四下里看了看。陈小树对他说道:“王将军放心,这楼子是监察院的产业,只要王将军自己不去说,没人能从这楼子里偷听走一个字。王将军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应该知道监察院做事向来不会毛毛糙糙的。” 王小牛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想等事情了结以后,我亲自到晋州面见王爷禀明的。既然钦差奉了王爷的命令来问,属下也就不敢有所隐瞒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属下怀疑赵王殿下有不臣之心,此事牵连甚大,属下不敢贸然做出应对,属下这段日子和赵王走的颇为亲近,属下是想顺藤摸瓜将赵王的阴谋挖出来。为了取得赵王的信任,查出全部参与阴谋叛逆,所以金陵的事属下没有上报王爷知道。属下发现,军中有人与赵王勾结。今日将一名与赵王关系密切的郎将崔州平派出去剿灭匪寇,属下安插了人在崔州平身边。赵王到了金陵之后那股匪寇才冒出来,属下怀疑是赵王的安排。” 陈小树的脸色变得越发精彩了起来,他叹了口气干脆将那密令直接递给王小牛道:“你自己看吧,你的回答王爷猜的几乎一字不差,我就不问了。” 王小牛犹豫着将那密令接过来,看了看之后脸色也变得很精彩。 刘凌的下一句话是:“闭嘴,别说什么你发现了赵王的阴谋,所以想要当卧底!你是我的兵,对付几个跳梁小丑,有得着那么费事?” 王小牛尴尬的笑了笑道:“王爷,在您眼里这不是什么大事,确实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可是在属下眼里,这是大事啊。属下身为金陵将军,为王爷分忧是分内之事。金陵的事属下不敢不小心应对,不敢有一丝疏忽。” 刘凌下面的话是:“知道让你做金陵将军有些为难你了,等日后天下大定,你若不想做官,就回来我身边烤肉好了。只是你现在身为金陵将军,有些事就不要畏首畏尾。你怕事情太大影响了朝局?小牛,你想太多了。记得我当初南下打晋州的时候说过的话吗?只要是敌人,无论是谁,无论他用什么阴谋诡计,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拳打过去,打倒了他,他还有什么阴谋可以施展?” 王小牛抬起头看了陈小树一眼,为难道:“可是这个人……属下不敢乱打啊。” 刘凌的总结语是:“你是我的兵,记住这一点。你不是朝廷的兵,不是大汉的兵,是我的兵。朝廷是我的,大汉是我的,如果我把大汉改个名字,难道你就不是我的兵了?如果我让你带兵剿了兵部你干不干?你是个笨蛋,所以不用去考虑什么国家稳定什么天下大计,只需记住,有人跟你家王爷作对,一拳打过去就是了。” 王小牛神色变得激动起来,他猛地站直了身子,大声的说道:“干!属下记得,一拳打过去就是了!” “干什么?” 陈小树问。 王小牛挺起胸膛说道:“王爷让我带兵把兵部剿了!” 陈小树愣了一下,苦笑道:“你还真是个笨蛋。” 第五百零四章 将军说 不出意外的,鹰扬郎将崔州平率领两个小旗人马围剿匪寇,虽然重创匪寇却很遗憾的没有全部将其歼灭,当他带着点歉意的对王小牛汇报的时候,发现王小牛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而是一脸的冷笑。 崔州平心里有鬼,下意识的慌了一下。诚如王小牛推测的那样,金陵城外的匪寇不过是赵王刘专的安排。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一,分散金陵城中官员的注意力,也要让王小牛顾不上其他事。二,赵王需要和崔州平保持联系,可他身份特殊,无法和一名郎将走得太近。崔州平去剿匪,其实不过是和他的亲信取得联系。三,想要谋反总是需要钱的,没什么比抢来钱更快了。 “大人,属下剿匪不力,请大人责罚。” 崔州平偷偷看了一眼王小牛身后站着的陌生人,低下头,掩饰心里的慌乱。 接下来王小牛做了一件让屋子里人都目瞪口呆的事,就连站在王小牛身后的陈小树都不得不对他挑了挑大拇指。 “嘭!”的一声。 崔州平一百六七十斤的身子被王小牛一拳直接干飞了出去。 飞了三颗牙齿,鼻子也塌了。 王小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被擦破了皮的拳头,嘿嘿的冷笑:“还是王爷说的对,只需一拳打过去就是了。” 崔州平挣扎着坐起来,指着王小牛怒道:“你要做什么!就算你是金陵将军,难道就可以无辜殴打正五品的郎将?就算监察院指挥使亲自来了,也不敢做的这么过分!如果你不给一个解释,我一定到汉王面前参你!” 他的门牙掉了,又激动,所以说话有些漏风。 王小牛撇了撇嘴,抬头看了看外面。崔州平的几名亲兵已经被下了武器,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涂生!” 王小牛叫道。 一名郎将出列道:“末将在!” 王小牛命令道:“带着你的五个小旗,持我的将令吧崔州平的二营围住,把二营第四,第五两个小旗的兵马下了兵器,全部拿住!封锁营门,擅自出入者,杀无赦!” 涂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是王小牛的亲兵出身,对王小牛的命令向来都是无条件执行的。 “末将遵命!” 他从王小牛手里接过令箭,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郑英!” “末将在!” 王小牛大声命令道:“你原来是唐国的将军,你的营里也都是整编后的唐军,你心里是不是总觉得我对你有所成见?你跟别人埋怨过,几次出兵剿匪你的营都是负责后勤辎重,我没有派你的第三营出战过,你心里不服,对不对?别给老子装糊涂,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 “好!” 王小牛笑了笑道:“现在我就给你个人物,就看你敢不敢接!” 郑英抱拳道:“只要大人下令,末将没有不敢做的!” 王小牛笑着说道:“你说的?那好,我命令带上一个小旗的兵马,把赵王府给我围了!不许放一个人进去,更不许放一个人出来。不管是谁,一律不得走出赵王府的大门。” 郑英愣住,傻傻的问了一句:“若是赵王殿下要出门呢?” 王小牛挥了挥拳头:“一拳干倒就是了,别怕,有什么事老子兜着!” “末将遵命!” 郑英接过令箭大步而出。 陈小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有个笨蛋将军,就有一窝笨蛋兵。怎么这金陵大营里的兵一个正常人都没有,都是头脑简单的人啊。围一个王爷的府邸,竟然连问都不问为什么,一个降将,难道就不怕是个专门为了铲除他设的陷阱?” 他嘀咕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被王小牛听见了。 “你刚才说,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 “嗯……” 王小牛嘿嘿笑了笑:“我是头脑简单,我是笨,但我是王爷带出来的兵!” 陈小树尴尬的一笑,随即岔开话题道:“下面的事就不用你做了,我要把这个人带走,你没什么意见吧?” 陈小树指了指崔州平。 王小牛想了想说道:“虽然他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但他终归还是个上了战场就敢拼命的老兵,可以杀了他,但请你不要侮辱他。” 陈小树摇了摇头道:“监察院的事你不了解,抓人归我,但审问这事是监察院五处干的。至于五处会用什么手段,我管不到……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他不耍花样,我许他一具全尸。” 王小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陈小树走过去蹲在崔州平身边,阴测测的笑了笑道:“你刚才说,即便监察院的指挥使大人到了,也不敢不问青红皂白的打人对吗?” 崔州平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不容他辩解,陈小树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那个白脸院子绝对不会不问青红皂白的乱打人,但他绝对可以用你想都想不到的手段玩的你死去活来。指挥使大人是个斯文人,他不会一拳打掉你三颗牙。但只要你进了监察院的院子里,只要你不老实,肯定不仅仅是掉三颗牙这么简单。” 陈小树摆了摆手,两名监察卫上来将崔州平锁了带了出去。 陈小树揉了揉眉头道:“我竟然也会做出威胁人的事,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监察院的十二金衣是特殊的存在,出了监察院指挥使之外,就算是六个档头都没有权利调动。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连监察院的指挥使都没有办法完全控制十二金衣,因为金衣是直接对汉王负责的。监察院指挥使可以指派他们任务,但却必须经过刘凌的允许。十二金衣也不会和院子里的人有太多接触,就连赵大除了有任务之外也不能随意接触。而且,十二金衣没有任务的时候,并不住在监察院里。 以他的地位,威胁崔州平这样一个小人物真的有些丢身份。 “不过挺爽。” 陈小树笑了笑,他对王小牛抱了抱拳,然后带人离开了金陵大营。王小牛看着陈小树离开后,在椅子上坐下来等着派出去的人回报消息。一个时辰后,涂生回来交令:“报将军,第二营已经被控制,第四,第五小旗所有士兵被拿下。” 王小牛点了点头道:“在给你个人物,一会儿监察院审问了崔州平之后,会把那些匪寇的消息送过来,你带上两个小旗,把那些王八蛋给老子灭了。” 王小牛看着涂生道:“记住,是都灭了,一个俘虏都不要,一个活口都不留。” “属下遵命!” 赵王府外,金陵大营第三营郎将郑英带了一个小旗两千兵马,将赵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赵王府的侍卫出来责问,郑英下令将他们全部拿下。金陵大营兵马兵围赵王府的消息一传出来,金陵城立刻就炸了窝。不光是那些官员们坐立不安,就连百姓们都变得激动起来。兵围王府,这可是个大戏码。 尤其是那些喝赵王有勾结的官员,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李煜正在唉声叹气的担心霓羽姑娘的安危,看见亲信侍从一脸兴奋的跑进来,他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事?是不是霓羽姑娘有消息了?” 那亲信侍从高兴的说道:“主人,老天有眼!” “怎么了?” “就在刚才,金陵大营的兵马围了赵王府邸,无论任何人不准出入!” “啊?!” 李煜惊讶的喊了出来,他看着自己的侍从,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你是……在骗我吗?” 那侍从刚要解释,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大声说道:“安乐公可在?汉王有旨!” 一队监察院的黑衣官员鱼贯而入,一名银衣监察卫走进来说道:“汉王口谕,有几句话要问安乐公。” 那监察院官员摆对李煜说道:“汉王知道安乐公身上有伤,所以安乐公不必行礼。” 李煜傻乎乎的道了声谢,脑子里一片空白。 监察院官员问道:“汉王口谕:安乐公,孤欣赏你的文采,却看不起你的胆量。被人打了就忍气吞声?为什么不直接打回去?就算赵王是孤的弟弟,难道你打完了就不会跑到晋州来避难?大不了在孤这里打一场官司罢了。只要你心里没有不臣之心,没有鬼,你怕什么?” 李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监察院官员继续说道:“汉王说,安乐公好好养伤吧,赵王的事汉王已经知道,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说完,那官员一闪身,将背后的一个人让了出来。 李煜顿时愣住,揉了揉眼:“霓羽?你……怎么来了?” 赵王府。 赵王刘专面色惨白,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派兵围府,难道你真相把禁足不成?” 他猛地站起来喊道:“去看看,是谁带兵来的?” 一个亲信回答道:“王爷,是金陵大营的鹰扬郎将郑英!” “郑英?降将?” 刘专的眼神里闪过一种森寒,他大步朝外面走去:“我倒是要看看,一个降将他有多大的胆子!是谁给他撑腰,竟然敢兵围我赵王府!” 刘专听说围困王府的是一个唐国降将,心中的担心变得淡了几分。他一边走一边推测,自己到了金陵才几个月,打了李煜才不到一个月的事,就算有人到晋州去告状,一来一回一个月也不够!再说,因为打了李煜,汉王刘凌就派兵围了赵王府?这不可能,没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他顶多训斥我两句罢了。而且时间上不够,应该不是刘凌派来的人,否则,依着刘凌的性子只怕士兵早就进府里来抓人了,又怎么会仅仅是围住? 越想,他越确定不会是刘凌派来的人。而且围困王府的是一名降将,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打了李煜想要报复。毕竟李煜才下台半年而已,那些唐兵把他还看做主子也不是没可能。再者,是金陵大营的兵马,为什么王小牛不亲自来? 想到了这里,刘专的底气也足了起来。 “来人,召集家将!” 刘专大声吩咐道,然后怒气冲冲的带着人到了王府大门口。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围住我的府邸?” 刘专迈步走了出去,昂着下颌问道。 郑英硬着头皮走过去躬身道:“末将郑英,见过王爷。末将奉了将令不许赵王府任何人出入,请王爷见谅!” “将令?” 刘专怒道:“那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的将令!王小牛呢,叫他来见我!” 见刘专要往外冲,郑英拦在刘专面前道:“王爷息怒,正是王将军命卑职这样做的。王将军有令,无论是谁,包括王爷在内,决不可走出王府一步!” 刘专怒极反笑:“好好好!今天我倒是要看看,我走出王府你还能怎么?!” 他大步迈了出去,冷冷的瞪着郑英。 郑英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一拳将刘专打倒在地。 他吸了吸鼻子:“将军说,就算赵王殿下要出来,也一拳干倒!” 这一拳,石化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第五百零五章 赵王性烈 赵王刘专大怒,怒不可及! 一个南唐的降将,竟然打了他! 他是何等的身份,大汉汉王之下谁有他尊荣?莫说一个卑微的降将,就是汉王对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被这样一个降将身份的低等将领一拳打落了门牙一颗,刘专如何能忍得了? 刘专被侍从们搀扶起来,气得脸色煞白:“一个狗奴,竟然敢对本王动手!” 刘专怒喝道:“来人!谁我杀了他!我倒是要看看谁敢阻拦,给我一路杀到金陵将军府去,我要问问王小牛,他是怎么带的兵!” 赵王的侍卫刷的一声抽出横刀,直接朝着郑英冲了过去。郑英并不是真的白痴,他打了赵王一拳看似装傻充愣,其实是心中那口恶心难以抒发的结果。李煜虽然已经不再是皇帝了,但毕竟曾经是他的主子。主子被人打断了腿,就好像也在郑英的脸上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一样。可这口气偏偏出不来,今天他也是豁出去了,头脑一热就打了赵王一拳。此时见赵王发怒命令杀人,他反倒有些怕了。 毕竟他不过是个降将,就算金陵将军王小牛赏识他,认命他为一营郎将,但赵王是什么身份?若是真的就这么一刀劈了他,只怕我王小牛也不敢说什么。 郑英此时心里冷静了下来,却不敢再动手了。赵王刘专的那些侍卫一刀一刀砍下来,他只是左躲右闪却没有下令士兵们将这些人拿下。 正在危急关头,几支弩箭嗖嗖的射了过来钉在地上。 赵王的侍卫被弩箭逼的往后退去,抬头看时,却见一队穿着黑色战甲披着大红披风的骑兵缓缓的开了过来。领头的是一名穿着监察院黑色长袍的青年,正是从金陵大营赶过来的陈小树。 缇骑向前,将金陵大营三营的人马和赵王的侍卫隔开。只有监察院缇骑才装备的精致改装连弩举着,不管是降汉的唐兵还是赵王的侍卫都有些胆寒。这队威武的骑兵虽然只有二百人上下,但那种霸道的气势和冷森森的杀气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每人可以否认,这支骑兵如果发动冲锋的话这一个小旗的降汉唐兵肯定挡不住。 陈小树面色阴沉走过去,从马背上跃下来对赵王刘专施了一礼道:“卑职监察院金衣镇抚使陈小树,见过赵王殿下。” “监察院?” 赵王听到这三个字猛然冷静下来,监察院远在晋州,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金陵? 赵王已经将嘴角的血迹擦拭掉,冷冷的问道:“陈镇抚使,难道你也是来兵围我赵王府的?监察院主管刑罚,有人以下犯上试图谋反,你管不管?” 陈小树摇了摇头道:“卑职来,是汉王命我来问你一句话。” 他回头看了郑英一眼道:“至于有人谋反卑职没有看到,郑将军兵围赵王府是奉了金陵将军的将令。以下犯上,卑职看到了,不会视而不见。” 赵王刘专身子一僵,往后退了一步脸白如纸:“九哥……九哥……要问我什么?” 陈小树走过去,看着赵王刘专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汉王让我问你,大汉乾佑十九年九月初三,天牢里的那壶毒酒难道你忘了?” 刘专的身子如遭雷击,这一刻,他的脑海里真的好想被一道闪电劈了进去一般。身子猛烈的颤抖起来,只坚持了片刻刘专就再也站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的眼神慌乱闪烁,好想有一个擂鼓的重锤一下一下狠狠的敲打在他的心里。陈小树代汉王刘凌问他的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好想一次重击一样让他心神俱损。大汉乾佑十九年九月初三的那壶毒酒,你忘了吗? 他怎么能忘! 若是他忘了,又怎么会如此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活着?又怎么会四处游离不敢出现在刘凌的面前?又怎么会拉拢不少江湖上的豪客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保自己一命?又怎么会到了现在都不敢与刘凌直面相对? 当初他是太子的人,乾佑十九年九月初三,是他亲手给汉王刘凌满上了一杯毒酒,那是他唯一一次去天牢看他九哥,也是唯一一次给他九哥敬酒。奈何,那天刘凌假装不小心将一壶酒碰掉在地,酒浆在地上滋滋的响着,那一刻两个人相对无语。刘凌那天只是摆了摆手,一言未发。他落荒而逃,恨不得肋生双翅。 今天,已经站在人之间至高位置上的刘凌,派人来问他一句话:还记得那一天的那一壶酒吗? 刘专跌坐在地上,惨笑着说道:“我怎么会忘了?只是……我以为九哥你忘了。” 陈小树面无表情的说道:“汉王说:‘孤本来是忘了的,你为什么非得让孤想起?孤不杀你,好自为之吧。’” 刘专怔怔的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到了现在,九哥啊……你还在表演你的仁慈吗?你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我!我受够了!这些年,我活得提心吊胆,你越强我越怕,你越尊崇我就越卑微!刘凌!你不杀我,早晚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陈小树摇了摇头,回身吩咐道:“下了他们的兵器,赵王府所有侍卫一律押赴金陵大牢,封了赵王府!” 他弯下腰对刘专说道:“请赵王回到府里去,过几日总督江南道钦差候申大人就会到金陵来,钦差大人会带着汉王的旨意来,请赵王静候。” 他挥了挥手,监察院缇骑往后压了压,将金陵大营的人马往后推开。监察院的黑衣监察卫上来,将赵王的侍卫下了兵器,然后用锁链锁了押走。赵王被两名监察卫扶着站起来,他面如死灰依然还在阴沉沉的冷笑,忽而咆哮出声,看起来竟然是有几分精神错乱了。监察卫将赵王押进府门之后退了出来,将赵王府大门关了用锁链锁住,然后贴上了写着监察院封的封条。 陈小树转过身子,冷冷的看着郑英。 “你奉命包围王府,没错,但你动手打了赵王,你错了。赵王殿下虽然犯了错误,但他依然是汉王的弟弟。就算他有错,也是汉王来处置他,轮不到你来出手。天家的威仪,又岂是你能随意侮辱的?” 陈小树一摆手道:“拿下,革职,关入大牢,等候朝廷议罪论处!” 几个如狼似虎的监察卫扑上去将郑英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押着往后走去。郑英脸色惨白的走了几步忽然挣脱开监察卫的手臂,他站住,回头看向陈小树:“就算我没打赵王一拳,是不是也逃不出这个下场?” 陈小树淡淡的说道:“你可以去问王小牛,如果你能见到他的话。” 监察卫推着郑英离开,郑英冷笑不止。 他在这一刻终于想明白了,赵王跌进了陷阱里,自己何尝不是跌进了陷阱里?就算他不打赵王那一拳,就算他什么都没有做,他还是要被革职拿办的。他是南唐的降将,手下有一万南唐降兵,大汉朝廷又怎么会对他放心?金陵将军王小牛又怎么会对他放心?只怕今日拿下了他,用不了多久王小牛的亲信就会接任三营郎将,彻底将南唐系的将领清理一遍。 兵是可以留的,但将领绝不能留。 谁说,王小牛是个笨蛋? 这一日,大汉之王的十三弟赵王刘专沦为阶下囚,这一日金陵将军王小牛派鹰扬郎将涂生率领大军,将隐藏在金陵外的匪寇一网打尽,血洗山岗,上千名匪寇被屠杀殆尽。这一日,金陵大营三营郎将郑英因为殴打赵王殿下试图谋逆而被抓捕,三日后被监察院秘密处死在金陵荒郊。这一日,据传第三营降汉唐兵发生“兵乱”,十几位南唐降将被处死。 这一日,刚刚从西北一路游玩到了金陵,本打算就在江南定居的皇十一子楚王刘彦才进金陵城门,听到侍从汇报之后面色大变,随即苦笑一声,下令车驾返回西北。才进了城的车驾立刻掉头,让在此处迎接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自此之后,楚王一生再也没有离开西北边陲的那个小县城,养花种草。 是巧合,还是早有安排? 为什么楚王刘彦刚刚进城,就恰好知道了自己的十三弟被禁足赵王府? 这是一个没人会说出的秘密。 王小牛站在金陵将军府的书房门前,灌进嘴里一大口酒后释怀的笑了笑,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越痛快。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金陵城里的麻烦事似乎一日之间都搞定了,他又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笨蛋将军了。与赵王有勾结的军中将领都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最少砍了三十几颗死不瞑目的人头。金陵郡的文官在一日之内也被监察院抓了十几个,至于有几个人能活着出来就没有人知道了。 正在独自痛快着的王小牛忽然被亲兵打扰,亲兵递过来一份名帖说:“郡守谢大人请将军在半月楼饮酒,谢大人说,将军独乐乐,不如同乐。” 一文一武,两个小人。 十五日后,规模庞大的钦差仪仗到了金陵。金陵官员出城迎接,候申坐镇金陵城。 候申宣布了汉王的旨意,金陵将军王小牛知情不报,罚俸两年,但却升为三十六州都军马事,正三品。 钦差候申在第三日进了赵王府,看着劈头散发的赵王刘专叹了口气道:“汉王说:留下你的性命,不是因为你与孤是兄弟,也不是孤想刻意渲染什么仁慈。在孤心中,你不过是个笑话,一直都是。活着吧,孤每当想起你,都会很欢乐。你的白痴可以当做佐酒之料,如猪蹄鸡爪。” 候申看着怒目而视的赵王道:“那是汉王的话,你瞪我做什么?不用装疯卖傻了,汉王说不杀你,就不会杀你。” 候申顿了一下说道:“这是汉王的命令,我是做臣子的不敢违背也不会违背。汉王说留着你,金陵郡就还得供养着你。可是作为汉王的一个臣子,我真的希望你死了算了。赵王殿下啊,汉王连封号都没给你废去,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封号根本就什么都不算。我代表我个人想劝你一句,死了吧。” 他笑了笑,很小人的说道:“活着还要浪费粮食,劳民伤财的,你自己又凄苦,何必呢?” 他笑道:“当然,赵王若是不想死,我也肯定不敢对你怎么样。汉王的命令我一丝都不敢违背,不过……若是你想死而又不敢的话,我可以帮你把赵王府的供给断了,饿死……也是一种出路呢。我会上表汉王说,赵王性烈,绝食而亡了。” 说完,他也不理会刘专能吃人的眼神,走出赵王府。 第五百零六章 谁信得过谁 刘凌下朝回到汉王府,管家老吴依然如往常一般在门口候着。老吴已经越发显得苍老了,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一如既往的不错。颤巍巍的走过去将红狮子的缰绳接过来,老吴笑着说道:“王爷回来啦”。红狮子在老吴身上蹭了蹭,似乎很喜欢这个老人。 刘凌笑了笑道:“老吴,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你的年纪这么大了,不要每天都在门口等我,天寒地冻的,身子骨可比不得以前的时候了。” 老吴笑着说道:“不等到王爷,不亲手接过这特勒膘的缰绳从王爷手里接过来,我心里总是不踏实。确实老了,但做这些事还没问题,王爷总不能让我什么都做的,那样我会觉得自己更老了。” 刘凌温和的笑了笑道:“随你,但有一样,以后别在门口站着了,就在门房里等。” 老吴使劲点头道:“知道了,在门房里等。” 刘凌掸了掸身上的落雪,一边走一边问道:“上次你说想回老家去看看,怎么一直没有动身?” 老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回了,上次托人打听了一下,老家里的人已经都不在了。王爷知道的,我老家在代州……两年前契丹人南下攻打代州,村子被被契丹狼骑给烧了,乡亲们没活下来几个。我没娶妻,弟弟一家五口都死了……没有人看了,不回去了。” 刘凌脚步停住,看着老吴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郑重的说道:“我给你一个承诺,等过两年大汉的国力缓一缓,我还是要亲征契丹的。契丹人犯下的罪,我会十倍百倍的讨个说法回来。等把契丹的上京临潢府打下来,我带你去看契丹皇帝的金帐,咱俩一起放火烧了它!” 老吴抹了把眼泪,笑着使劲点头:“一起去放火,烧了它!” 刘凌拍了拍老吴的肩膀,心情变得莫名沉重起来。 雪中,王妃卢玉珠站在书房门口等他。两个小丫鬟打着伞,低着头羞涩的不敢看刘凌的脸。这么多年了,已经被刘凌收为偏房很久的熏儿和嘉儿,还是那么纯的如同初开的蓓蕾一样。她们两个也不喜欢被人伺候的手足无措,总是喜欢腻在卢玉珠和陈子鱼她们身边。她们两个是卢玉珠和陈子鱼的贴身丫鬟,已经都身为人妇了,还是带着那个时候的调皮样。 “王爷回来啦!” 嘉儿吐出小舌头笑了笑,撑开伞过去站在刘凌身边。只是她的个子才到刘凌肩膀处,费力的举着伞的样子显得特别可爱。 刘凌将伞接过来,拉着嘉儿微凉的小手说道:“这么大雪,不在屋子里等着出来做什么。” “小姐说……估摸着王爷快回来了,我和熏儿陪着小姐本想到门口去接王爷的,没想到才出门王爷就回来了。” 刘凌揉了揉嘉儿的小脑袋,想起昨夜这妮子那种欲拒还迎略显青涩的迎合,他心里就有些痒痒。 卢玉珠走过来,微笑着福了一福:“王爷。” 刘凌伸手抚着她道:“快进屋子里去吧,外面冷。” 推开房门,一股热流扑的一下子涌了出来。屋子里的气温和外面相差太多了,好像两个世界一样。屋子里的床榻上,陈子鱼和柳眉儿两个人正在逗弄着小刘闲,那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抬起头,或许是冷风一下子冲进来的缘故,他打了一个哆嗦,抬起头看了看,奶声奶气的叫了声:“爹……爹爹。” 刘凌哈哈大笑,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陈子鱼产后恢复的很好,无论是身材还是精神都比原来还要好一些。恢复之后,她的腰肢还是那么纤细,但胸部却更加的丰满了。纤腰丰胸,简直令其他几个女子妒忌的想立刻也生个孩子。当然,她们确实很想很想给刘凌生一个孩子。现在几个女人一大家子人疼一个孩子,宝贝的不得了。 陈子鱼和柳眉儿站起来给刘凌福了一下,刘凌笑呵呵的过去要抱起小刘闲亲一口。卢玉珠拉着他道:“身上都是雪,别冻着闲儿。” 刘凌讪讪的笑了笑,低下头在刘闲的小脑门上亲了一口。小家伙皱着每天在脸上抹了抹,然后伸出手张开双臂:“抱抱……抱抱” 卢玉珠帮刘凌脱了大氅,然后取了一件干净外衣,伺候着刘凌给他换上。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刘凌和小刘闲是两个骄傲的男子汉。 刘凌在床边坐下来,抱起刘闲一边逗一边问:“都吃过饭了吗?” 陈子鱼将刘凌的领子整理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在等王爷回来,大家都不饿。” 刘凌歉意的笑了笑道:“蜀国那边打的正热闹,没想到蜀军反抗的那么激烈,不过还好,已经快达到成都了。和西夏的和谈也在紧锣密鼓的张罗着,各地的屯田也要大力的推行下去,朝廷的事太多,所以回来的晚了,以后你们不用等我一起吃饭,饿了就吃,咱们家里哪有那么多规矩。” 卢玉珠道:“不是规矩不规矩的事呢,大家都想等着王爷一起吃饭,王爷好不容易在家里待这么久,以前想一起吃饭的也没机会。” 刘凌嗯了一声:“这次会在晋州待上一段日子,大汉连年征战也是该恢复一下生机了。等过两年国力强盛一些,说不得还是要离开晋州的。” 他歉然的笑了笑,对自己的妻子……们,他心里还是很歉疚。这些年一直南征北战,从南下攻打晋州开始,已经四年多了,和家人们总是聚少离多。再过一阵子等和西夏那边约好了,刘凌还要短暂的离开晋州去和嵬名曩霄会盟。水师目前已经初具规模,刘凌也想着让水师找个地方去练练抢滩登陆什么的。最好的地方就是流求,水师开拔,刘凌还要去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将来水师总是要出去满地球跑跑,规模大和战力大其实有时候并不成正比,必须要在不断的实战中增强自身的实力才成。清王朝的北洋水师号称世界第四,结果被人堵在船坞里揍的抬不起头。硬件设施强大,但人更要强大,一个三岁的娃娃,就算你给他AK47,他也打不过一个壮汉。 毫无疑问,北汉之前是一个疲弱的国家,不但国力疲弱,人的性格也疲弱。这些年汉军的战斗力越来越强,即便不靠火器也罕逢敌手,为什么?因为刘凌灌输给他们一种信念,你们就是最强的! 刚要吩咐开饭,门突然一下子又被推开。然后一个俏丽婀娜的身影风一般冲了进来,小燕子一样轻快的喊着:“姐姐们,快看我给小刘闲抓了个什么好玩的?” 声音清脆的好像一只黄鹂鸟,身材玲珑有致,虽然穿了一身厚厚的衣服,但依然遮挡不住这少女的美好身姿。她个头不高,也就比嘉儿稍微的高一点点。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之后,见到刘凌在屋子里,这少女猛地站住。 难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慌乱,花朵朵呀的叫了一声:“王……王爷,你怎么也在!” 这小妮子说完之后才惊醒,这是刘凌的房间…… 她局促的笑了笑,低下头看着脚尖,不敢看刘凌的眼睛。 “朵朵,我看看抓到什么了。” 一屋子的女人善意的笑了起来,看着大囧的花朵朵。 “也没……也没什么,就是一只……野兔。” 刘凌笑了笑道:“这么大雪还出抓兔子,也不怕冻坏了。” 花朵朵局促的说道:“也没什么……是破敌抓的,我就……我就看着。” 说完,花朵朵把小兔子随手丢下,张着手臂转身就跑:“我先回房间啦,一会儿再来找姐姐们聊天!” 看着花朵朵扭着小屁股跑了,刘凌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丫头怎么这么怪?” 几个女人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偏偏刘凌自己倒像是一根木头。卢玉珠笑道:“她就是不经常见到王爷,所以难免会有些失礼。王爷别怪她,还是个小姑娘。” 刘凌笑道:“我几时说过怪她?” 一家人一起吃了饭,刘凌下午还要召见兵部的官员,伐蜀的战争已经打了两个月,虽然有监察院的密谍帮助,蜀国的内政乱的一塌糊涂。但是没想到蜀国各关隘的守将都很厉害而且几乎没人投降,大汉军队推进的速度并不快,倒是水路上无人可挡,无论如何,汉军还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 毋昭裔假传圣旨处死了王昭远,然后认命楚归为兵马大元帅,下令坚守不出,派遣使臣与汉军大元帅茂元议和。 毋昭裔现在还傻乎乎的相信,汉军发动对后蜀的攻势,是为了配合他篡位夺朝。 茂元是个君子,蜀军派人请求议和后,茂元同意。双方主将约定好地方商谈停战的细节,蜀军主帅楚归满怀希望的带着诚意而来,却被茂元埋伏的伏兵杀了个措手不及。楚归战死,汉军趁势进逼成都。 刘凌在书房里询问了兵部官员后勤补给的事,至于前方的战报,兵部的消息还没有监察院的院报快。后蜀不好打,这是刘凌最初就知道的事。一来,蜀国地势险要,汉军最强大的骑兵无法展开。第二,蜀国立国不久,才结束内战,军队的战斗力依然还很强。将领们也都没有被安逸的生活磨去杀心,所以蜀国之战比攻打南唐,吴越,南汉都要艰难很多。 处理完了兵部的事,刘凌派人将赵大召来。和西夏和谈的事是赵大一直在做的,与西夏联盟,这是刘凌准备第二次北伐契丹的根本。 监察院离汉王府并不远,很快赵大就冒着雪赶到刘凌的书房。 “嵬名曩霄有回信了吗?” 刘凌示意赵大坐下后问道。 赵大欠了欠身子坐下道:“两国礼部的人在纠结于这次会盟的级别和地点,这些琐碎的事总是让人头疼的。不过嵬名曩霄对于大汉联盟的事也很在意,派了老将军陈偷闲为主事,正在跟咱们的人接触。” 刘凌笑了笑道:“礼部的人闲着也是闲着,争一争就争一争吧。至于会盟的地点,难道嵬名曩霄对府州不放心?府州北边不远就是夏国的军事要塞天鹅城,有十几万大军在,他怕什么?” 赵大笑了笑道:“属下想,嵬名曩霄倒不是怕,府州才被王爷派兵夺了来,嵬名曩霄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吧。西夏礼部和兵部的人坚持在天鹅城会盟,王爷知道,天鹅城坚固异常,有党项大军十几万,去那里会盟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刘凌嗯了一声道:“让礼部的对夏国方面的官员说,孤说在府州就是府州,不然就不要见了。虽然联盟是我提出来的,但让他们清楚一件事,这不是在求他们,而是在照顾他们。大汉现在谁也不惧,也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 他微笑着说道:“再纠缠下去,我就去找耶律雄机商量一下联合发兵攻打西夏的事。耶律雄机恨我没错,不过,他更恨嵬名曩霄。” 赵大犹豫了一下问道:“府州近辽国西京……万一契丹人知道了王爷要在府州和嵬名曩霄会盟,契丹人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的。” 刘凌笑了笑:“瞒不住的,知道就知道吧,耶律雄机已经老了,但还是一头狮子。让监察院的密谍盯紧一些,契丹人……会急着和嵬名曩霄联络的。当然,你也准备一下,契丹人来求见我的使节说不定已经在半路上。” 他自信的笑着:“哪里会有什么联盟,嵬名曩霄,耶律雄机,孤……谁信得过谁?” 第五百零七章 玩我是吧 刘凌笑了笑道:“会盟的事让礼部的人去争吧,你只要盯住契丹人就好。” 赵大点了点头道:“耶律雄机真的会派人来和谈?上京,幽州,大同的密谍还没有发来院报,小朝那边也没有消息传过来。耶律雄机是个自负的人,他对大汉的实力还不够了解。” 刘凌道:“耶律雄机自负不假,也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笨。把密谍发来的院报整理一下,从契丹军事调动上看,你就看出来了。” 赵大想了想:“是属下疏忽了,小朝发来的密报说,上京宫帐军新募兵十万,耶律雄机下令十万新军一路练兵到幽州,小朝留守临潢府,新军的主帅是韩延寿,一个月前已经在临潢府启程了。” 刘凌对赵大的记忆力一直很欣赏,他点了点头道:“小朝在上京,让他多留意……耶律雄机的身体,我总觉得,耶律雄机肯定有什么问题。” “属下遵命。” “会盟的事还要纠缠一段日子,你全权负责就是了。等有了结果在报我知道,记住一点,无需示弱。过几天我要带着家眷到江南去,王妃她们听说江南风景如画,这几天心里痒痒的很。会盟的事定下来之后,就让周延公代表我去好了。” 赵大一惊:“王爷不是亲自前往?” 刘凌笑道:“你难道认为,嵬名曩霄会亲自去?” 他站起来披上大氅道:“嵬名曩霄必然会在会盟的时候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有什么比他不去更让我难堪的?” 见王爷要出去,赵大随即告辞。 刘凌出了房门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安排一下,过几天我就走。先到江陵,再到南昌,然后去金陵,最后到杭州。一直在打天下,却没看过自己的天下。等我从杭州回来的时候,也该第二次伐辽了。告诉茂元,别等我从杭州回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打完仗。” “属下知道。” “去吧,我要去看看闲儿。” “是,属下告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一天就是这么快就结束,快得让人有些害怕。刘凌算了算,一晃已经十五年过去了,已经过了三十岁,很多事都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这五年,他的成就有目共睹,将大汉的疆域扩大了足足三十倍还要多,但刘凌自己最满足的,是有一个温馨的家,如今还有了一个健康的可爱的漂亮的儿子。 小刘闲确实很漂亮。 刘凌对儿子很疼惜,所以对自己已经早就设想好的路有些纠结。虽然儿子还小,但怎么也要考虑一下儿子的感受对吧。 刘凌直接去了陈子鱼的院子,因为他知道,因为小刘闲的缘故,他的娇妻美妾们此时肯定都在陈子鱼那里。 还没进门,就听到她们欢乐的笑声。 刘凌推开门走进去,笑道:“在说什么,怎么都这么高兴?” 众人连忙起身给刘凌行礼,刘凌摆了摆手道:“坐下吧,倒好像我是一个外人似的。” 卢玉珠道:“我们正在说,王爷这次带我们去江南,要好好的去看看。眉儿说江南女子最是温婉漂亮,却还没有见过。子鱼就说江南女子怎么就好了,你可见王爷从江南带回来一个女子吗?” 柳眉儿和陈子鱼大囧,红着脸低下头去。 刘凌哈哈笑道:“南方女子如何,我倒是真没留意过。我在江南的时候战事频繁,哪里有心思去看美女?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些可惜了。在江南呆了一年,竟然没有好好看看岂不是亏了。这次下江南,一定都补回来才成。” 知道刘凌实在开玩笑,嘉儿笑道:“好啊,到时候我陪着王爷一起看。” 刘凌郁闷,心说你们这些妮子,怎么就没人担心有人来抢自己的位置? 众人一起吃过了晚饭,刘凌想了想昨夜实在嘉儿房里留宿的,今夜到谁房里睡呢?虽然那几个女子都不是善妒的人,刘凌还是要尽量要做到公平才好。劝她们干脆一起睡算了,她们偏偏又不肯。 吃完了饭说了一会儿话,陈子鱼哄着小刘闲睡着之后,屋子里热闹的气氛也就缓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免有些尴尬。刘凌更尴尬,看着那一张张娇美的脸,他实在难以取舍,这也是一件挺痛苦的事,幸福的痛苦。 最终,刘凌还是决定到卢玉珠房里。她是正妃,而且回来后只在她房里睡过几次,卢玉珠总说不能冷落了其他姐妹,这种女主人的气度让刘凌十分欣赏。 卢玉珠脸一红,不知道为什么,刘凌说去她房里坐坐的时候,几个女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发毛。 卢玉珠红着脸起身先离开,刘凌又坐了一会儿就奔卢玉珠的房间走去。 进了门的时候,卢玉珠已经让人打好了水。刘凌进了门,卢玉珠就温顺的给他脱了外衣,然后蹲下来亲自侍候刘凌洗脚,刘凌抚摸着卢玉珠的秀发说道:“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征战,家里靠你一个人维系着,辛苦你了。你们姐妹们之间这么融洽,你的功劳最大。” 卢玉珠低着头,一边仔细的为刘凌洗脚一边说道:“王爷就别夸我了,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家里的事都是老吴在操心。至于姐妹们之间的感情,确实特别好呢。不过这也不是我的功劳,她们的心比我还要宽阔些。反倒是我,见王爷在她们房里留宿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酸溜溜的。” 刘凌笑了笑道:“不酸就不对了。” “这次去江南,我打算在金陵和杭州都建个园子,你们在晋州住的烦了,就到那边去住一阵子。” “不用的,王爷。晋州住着挺舒服,只要能和王爷在一起,住在什么地方其实都不重要。大汉初定,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还是不要大动土木的好。” 刘凌揉了揉卢玉珠的头发说道:“妻贤如此,夫复何求?放心吧,我不会做劳民伤财的事。金陵那边本来就有南唐皇室的园林,只要稍微改造一下就成。杭州风景如画,吴越王钱俶在那里宫殿闲着也是闲着。” 伺候刘凌洗完脚,卢玉珠见刘凌自己脱掉外衣钻进被窝里,她的脸一红。 刘凌拉着卢玉珠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看着那张动人的容颜,刘凌渐渐的难以把持,他他轻声呼唤着卢玉珠的名字,抱着卢玉珠纤腰的手也越来越紧。低头一吻,卢玉珠好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儿一样躺在刘凌怀里,略显笨拙的和刘凌吻着,小巧的嘴巴里吐气如兰。香香的气息,甜甜的味道,一直到卢玉珠有些窒息,刘凌才缓缓分开嘴唇。 将卢玉珠抱到自己的腿上,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四目相对,两个人深情的凝望着彼此。 卢玉珠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青涩的小女孩,她能从刘凌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需要。 刘凌忍耐不住,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卢玉珠拉着刘凌的手,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王爷,还是陪我好好说会话把” 刘凌笑了笑道:“王爷一直教导你要少说话多做事的,谈话还是要等到问题先解决了再来。” 卢玉珠嘿嘿笑了笑,拉住刘凌的手贴着他的耳边歉意的说道:“王爷……今天……不行的。” “为什么?” “奴家……不方便。” 刘凌一声哀鸣,低头看了看自己裤子上那座高高的耸立叹了口气。卢玉珠歉然的说道:“王爷今晚去子鱼姐姐那里吧,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只是没想到王爷要到我房里来,说什么我也得霸占王爷一会儿。难道王爷之前没看到,她们笑得那么坏?” 刘凌假装生气道:“怪不得一个个笑得好像小狐狸,看来是我家法很久没动了,你们都不知道王爷我的厉害了!” 卢玉珠揽着刘凌的脖子亲了一口道:“王爷快去吧,我霸占你这么久,子鱼姐姐一定等级了呢。” 刘凌讪讪的笑了笑道:“不了,我也乏了,陪你说一会儿话就睡了。” 卢玉珠起身将衣服帮刘凌穿好:“王爷心里爱我疼我,玉珠很高兴很高兴的,可我也不能总一个人霸着王爷不是?不能冷了其他姐妹的心。” 刘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穿好衣服后在卢玉珠的脸上使劲亲了一下道:“那你早点休息,盖好被子。” 卢玉珠点点头,红着脸将刘凌送出门。 刘凌一出来,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忽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抬头去看,却见柳眉儿,嘉儿,熏儿三个人抱在一起笑个不停。刘凌脸上一红,故意哼了一声。三个女孩子对刘凌做了个鬼脸,拉着手跑了。 刘凌看着那几个婀娜的身影刨开,很释然的笑了笑。 他走到陈子鱼的门口,吸了口气,才抬起手想要敲门,门却自己吱呀一声开了。 陈子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脸的小得意。 刘凌狠狠的说道:“玩我是吧?那就别怪我玩你了!” “哎呀!” 陈子鱼惊呼一声,她被刘凌拦腰抱了起来,大步进了屋子。 第五百零八章 淡然谈屠戮 五天后,三十几辆监察院的黑色马车和几十辆汉军的辎重马车组成的庞大车队,在一千缇骑,三千精甲武士的拱卫下离开了晋州。才过了年不久,张灯结彩中,队伍缓缓的踏上了南下的官道。 在前面开路的是一百名缇骑,黑色战甲,火红披风,头盔顶上插着艳红翎子的缇骑骑士一个个器宇轩昂,腰畔的直刀,得胜勾上的马槊,还有他们背负在身后的精致连弩,装备如此精良的队伍让大街上的百姓频频侧目。 “看,是缇骑,这是哪位大人物要出城?” 路边的一个百姓歪着头问同伴。 “没看见那一连串的黑色马车?肯定是监察院的哪位大人出去公干。看如此排场,莫不是监察院指挥使大人亲自出城了?” “不对!监察院指挥使就算权势再大,也断然不会有这么大的排场,你看!马车上插着的旗子上写的是不是一个刘字?” “啊!是汉王要远行了吗?” 认出了是刘凌的车驾,路边的百姓们开始欢呼起来:“汉王万岁!” “汉王万岁!” 若是在别的国家,呼一个王万岁,只怕这群百姓都会被扣上一个谋反的大罪。可是在大汉,这样的呼喊确实那么的自然。在大汉,出了汉王刘凌,谁还当得起万岁两个字?虽然汉王殿下还没有登基为帝,但是百姓们早已经将汉王当做帝王看待了。看到汉王的车驾,百姓们的呼喊是那么的真诚。 刘凌和卢玉珠坐在最宽大的那辆黑色马车里,马车上的装饰用的是明黄色,这是礼部的官员执意要求的。汉王如今乃中原至尊,身份地位怎么能不用明黄色?虽然说黑色也是尊贵的象征,但自从唐太祖李渊下旨将明黄色定为皇家的象征之后,明黄色就是帝王的象征,普通百姓,文武百官都不许使用这种颜色。 卢玉珠听到外面百姓的呼声,对刘凌笑了笑,眼睛里都是对自己丈夫的仰慕和骄傲。 刘凌撩开帘子,走出宽大的马车。站在车厢门口,刘凌对百姓们挥手致意。 “汉王万岁!” “大汉万岁!” 百姓们的呼声此起彼伏,被这呼声中的热情感染,缇骑骑兵们的身姿越发挺拔了起来,他们昂首挺胸,让队列看起来更加的威武豪迈。 车队驶出城门的时候,守城的汉军士兵看到了汉王,每个人都骄傲的挺起胸脯,横拳在胸,朝着车队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刘凌看着那些忠心耿耿的士兵们,然后挺直了身子,回了一个军礼! 就这么一个平平凡凡动作,一个平平凡凡的军礼,却将那些守城士兵的热血燃烧起来,他们的心中激荡澎湃!汉王殿下对士兵们行了军礼! “汉王威武!” 守城士兵们整齐的发出一声震天的高呼。 刘凌横拳在胸,敲打着自己的左胸说道:“大汉威武!” 在士兵们百姓们敬仰的目光中,庞大的车队渐渐的离开了晋州。刘凌带着家眷要去游山玩水了,这是刘凌自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如此奢侈的出门游玩。之所以这样做,刘凌是想弥补一下对自己女人们的亏欠。再过一段日子,对契丹人的战争是必然要展开的。若是战局顺利的话,大汉的军队还会继续往北面进发,那个叫做基辅罗斯大公国的地方是必然要去的,怎么也得将留利克送回去让他看看,什么才叫做侵略。 契丹人的事解决之后,党项那边如果老实着刘凌暂时还不打算对他们用兵。等大汉国力恢复一下,刘凌的下一战就是对高句丽和倭国举起屠刀。春暖之后,大汉的水师就要攻打流求以练兵。那个只有几个岛从地图上看好像一片卫生巾的卑微国度,刘凌说什么也不会放过的。当一个沉积在心中穿越两世跨度千年的怨念终于有能力有实力释放出来的时候,那将是一种何等霸气的摧枯拉朽。 车队的目标是原来南平国的都城江陵,刘凌前世因为身体的缘故走过的地方并不多,甚至连家乡都没有走遍。当初灭南平国的时候是茂元统兵,南平国力弱小根本没有抵抗就宣布投降了。江陵刘凌没有去过,他只知道前世那是一种摩托车的品牌。 南平国因为太弱小,加在大周,楚国,南唐的中间,但这个国家反而是经历战乱最少的一个。或许正是因为它太过弱小了,所以当初雄心勃勃的周世宗柴荣都提不起灭掉他的兴致来。刘凌有兴趣,这天下所有的地盘只要能打下来的他都有兴趣。对于征服的国家来说,多多益善,宁滥勿缺。 蚂蚱肉也是肉,刘凌的胃口向来极好。 在刘凌乘坐的马车后面,是柳眉儿的马车,还挤着一个花朵朵。花朵朵有自己的车,但她是个耐不住性子自己坐一辆马车的好动女孩,所以从她的马车上一会儿钻进陈子鱼的马车,一会儿钻进柳眉儿的马车。 “眉儿姐姐,你去过江南吗?” “没有啊,第一次去。” 柳眉儿笑呵呵的说道。 花朵朵兴奋的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去呢,以前求过爹爹带我出去走走,爹爹不答应。后来求大哥带我出去玩,可大哥整天都在外面打仗也没时间陪我。这下好了,早就听说江南水乡风景如画,终于可以去看看了。” “你这疯丫头,将来嫁了人就应该把你关在屋子里好好收收你的性子。” 柳眉儿点了一下花朵朵的额头说道。 “我怎么疯了啊。” 花朵朵揉着额头说道:“我多老实了,而且……我才不想嫁人呢!” “女儿家,哪能不嫁人?” 柳眉儿笑着说道。 花朵朵嘟着嘴说道:“嫁人?我还没想好。” “我们的朵朵姑娘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将来肯定会嫁给一个最出色的英雄人物。若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又怎么配得上我们的朵朵?” 柳眉儿揽住花朵朵的小小肩膀说道。 花朵朵愣了一下,想起出城门的时候百姓们和士兵们的呼声,想起他们那种崇拜的眼神,那种炙热的拥戴。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自言自语的说道:“顶天立地的英雄?这世间……还能有谁比得上他?” “你说什么?” 柳眉儿问道。 花朵朵吸了吸鼻子,压住自己心里的酸楚,展颜一笑道:“我说还是姐姐最幸福,嫁给了汉王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柳眉儿笑了笑,刮了一下花朵朵的鼻子说道:“姐姐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这事急不得的,总得找个机会才能帮你取说去。” “说什么啊!我才不要!” 花朵朵一下子羞红了脸。 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马车里多是女眷,所以驾车的车夫尽量将马车驾驶的平稳。官道很平整,改装过的马车加了一些装置,所以马车里面并不觉得颠簸。卢玉珠对刘凌笑着说道:“我去看看闲儿,子鱼姐姐一个人也会闷。” 刘凌点了点头道:“小心些。” 卢玉珠知道刘凌不可能真的闲下来,他肯定有很多公事要解决,所以找了个借口离开,车夫赶紧将车停好,两个小丫鬟搀扶着卢玉珠下了马车,等到陈子鱼的车子走过来之后,她登上了陈子鱼的车子,很快里面就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刘凌对外面说道:“进来吧,我有事吩咐你。” 一个婀娜的黑色身影拉开车门钻进了马车,是一个穿着监察院黑色莲花长袍的女子。她的监察院制服与陈小树他们的金衣款式基本相同,只是在腰部很精致的做了一个收腰,所以使人看起来十分的英姿勃勃而又不是妩媚。 “第一次跟在我身边,你会很辛苦。” 刘凌笑了笑道。 监察院十二金衣中唯一的一个女子,息自言躬身道:“属下倒是不觉得,有大马车坐的。” 刘凌呵呵笑了起来,这女子的第一句话很讨人喜欢。 “陈小树去了金陵还没有回来,咱们先去江陵,然后就要到金陵去。这段日子你就在我身边吧,赵大留在晋州还有要事,和院子里的联系,还有送过来的院报都要你来整理。等到了金陵,你若是觉得不自在可以和陈小树换一换。” “换换?” 息自言抿着嘴笑了笑道:“我才不干,跟着王爷吃的好住的好,比留在院子里候命还舒服。王爷放心吧,打架陈小树不一定是我对手,整理院报这样需要耐心的事,陈小树就更不如我了。” 刘凌笑了笑,发现这个女子和监察院的阴沉气息很相悖,是个有性格的女子。 “嗯,就在车子里坐着吧,我要看书,有事我会吩咐你。” 刘凌温和的说道。 息自言点了点头,在车厢门口的位置上坐下来,将监察院的黑色官帽摘下来,露出一头如瀑的黑发。刘凌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随即问道:“你是用什么洗头的?” “啊?” 息自言愣了一下,脸上微微一红:“用米汤和醋勾兑的水,再加上皂荚。” 刘凌笑了笑,心说要是发明出洗发液来就好了,还不得赚个盆满钵满。 车队缓缓而行,才走出去三十里不到,息自言手里的监察院院报已经有了厚厚一叠,从朝廷里发来的奏折也有好几份了。息自言垂着头将院报按轻重缓急整理了一下,分类后放在一边等着刘凌看。她偷偷看了一眼正在批阅奏折的刘凌,心说这才这么大一会儿就这么多需要处理的事,汉王一天要处理多少事? 看来这一趟,也不会像自己想的那么轻松啊。 “把院报给我,挑军报先来。” 刘凌淡淡的说道。 息自言连忙将整理出来的战报递给刘凌,刘凌接过来翻看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息自言看着刘凌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竟然也跟着揪紧了一些。当看到王爷的眉头渐渐又舒展开的时候,她的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息自言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就是一个出色男人的魅力吗?为什么从来不曾注意过,男人的眉头也可以皱的这么漂亮的? 刘凌将一份院报看了两遍,随即对息自言说道:“你身上除了金衣的身份,还有别的差事吗?” “没……回王爷,没有。” 息自言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回答道。 “子鱼一直抽不开身,三处的档头你先兼着吧。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子鱼,她在后面第三辆车子里。” 刘凌淡淡的说道:“三处的事很琐碎,总是女人来处理比较好。” 他将手里的院报递给息自言道:“成都的事差不多该了解了,让密谍们下手吧,毋昭裔这个人没必要留着了。再发一份手谕到前线,让茂元给我解释一下,遂州屠城,为什么?院报上说是守军负隅顽抗,百姓凶悍不服,进了城的士兵被遂州百姓烧死了几百人,殴打而死几百人,活活吊死了几百人。” 他抬起头:“几百人,几百人,加在一起是多少?非战损失这么多人,茂元是怎么整顿的民事?” “屠城没什么,不听话,屠了就屠了吧,为什么还没做干净?畏首畏尾,犹豫不决,如果他这样带兵,那就不用再带了。” 第五百零九章 清晨出行 说完了一件事,刘凌拿起第二份院报看了看对息自言说道:“那两个基辅罗斯人在冀州待得不耐烦了,罗旭不知道怎么办竟然用院子里的快报送到晋州来问我怎么办?身为冀州节度使,孤给他正二品的官位难道他连两个老毛子都对付不了?以后打到基辅罗斯去,遍地都是老毛子!” 刘凌对息自言说道:“告诉罗旭,我对他很失望啊……留利克是基辅罗斯的逃亡大公,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我不需要一个贵族,我只需要一个向导!” 息自言连忙记下来说道:“属下明白。” 她还没写完,刘凌已经看完了第三份院报:“契丹人的十万新军中只安插进去三十个密谍,远远不够。你现在是三处的档头了,这件事你处理。” 刘凌随手将那份院报丢给息自言,息自言连忙接着,随口问道:“那需要安插进去多少人?” 刘凌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想起她才第一天接手三处,随即叹了口气道:“你去把子鱼叫过来,闲儿让王妃带着就是了。让她带你几天,你仔细看看。” “噢……” 息自言应了一声,打开车门跃了下去。 刘凌自嘲的笑了笑,心说自己把三处交给她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不多时,陈子鱼被息自言扶着上了马车。两个看起来很养眼的女人坐在车里,最起码在视觉上是一种享受。见陈子鱼来了,刘凌索性将监察院的院报都递给她道:“院子里的事,你来处理吧。好好带带她,三处的事我让她先替你兼着。” 陈子鱼笑了笑,用了一个从刘凌那里学来的一个名字:“我下岗了?监察院的那份俸禄就这么没了?唉……以后和玉珠她们打叶子牌的时候要算计着来了,断了好大一笔收入。” 刘凌笑道:“回头我在银库里给你们支一张桌子,随便打。打二四八亿的。” 毫无疑问,两个人女人谁都没听懂。 院子里的事交给陈子鱼处理,刘凌需要过目的事情就是朝廷里的事了。民政上的事,刘凌知道自己不擅长,所以索性放手都交给军机处的几个大学士。朝廷里发来的奏折,是几件超出大学士权限的事和大学士自己的奏折。刘凌拿起来看了看,四份奏折有一份是周延公和谢焕然的联名奏折,保举鸿胪寺卿尚书墨正进入军机处事。刘凌皱了下眉头,心说这个墨正难道真这么有能力?离开的时候自己就否了的,周延公和谢焕然显然不死心,又塞上来一份奏折。 大学士,是刘凌最信任的人。周延公,候申,谢焕然都是刘凌了解不过的人了。这个墨正今年才三十几岁,鸿胪寺也不过是个类似于接待处的部门。阅历太浅,威望不足,周延公和谢焕然也太轻率了些。 “让三处多留意这个人,谢焕然越来越不像监察院出来的人了。” 刘凌将奏折递给陈子鱼道:“墨正……如果真的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如果真如周延公所说,是治国良才的话,破格重用有何妨?” 陈子鱼嗯了一声,低低的对息自言说着三处的工作流程和人员组成。 另外三份,有一份是程义厚发来的,说最近党项人有些蠢蠢欲动,西夏南方的兵力调动有些不正常。 刘凌批示,不必理会,不过是为了会盟想给大汉施压而已。既然嵬名曩霄想炫耀武力,你身为延州节度使,难道就不会把人马拉出去吓唬人? 第三份是杭州节度使徐胜呈来的,大意是接到王爷要到杭州旨意,属下兴奋莫名之类的话。刘凌撇了撇嘴,笑骂道:“马屁精!” “啊?” 息自言抬起头诧异了一声,陈子鱼笑了笑拉了她一下。息自言尴尬的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听陈子鱼讲解。最后一份奏折,与其说是一份奏折,不如说是一份私信。是老兵部尚书何坤写给刘凌的。刘凌离开晋州的同时,老尚书何坤也带着家眷悄然离开晋州返回忻州老家。信中,何坤的最后一句话是:“臣……已不恨汉王。” 刘凌心里一酸,提笔写了一句话:“当年的事,我也一直记着。安心,孤从没有怀疑过你的忠心。” 当年,何坤的女儿之死,刘凌心中颇有些愧疚。 处理完了公务,刘凌闭上眼睛假寐。脑子里却没有停止下思索,他脑子里再一次对自己安排的后路产生了怀疑。那样做的话,是不是太不负责了?会不会让很多人面临危险?一直想了很久,刘凌有些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清亮起来。他在心里笑着告诉自己,想得太多了些,这大汉是自己的大汉,他是独一无二的帝王。若是谁想做些什么让自己不舒服的事,一笔抹除了就是。 有监察院在,这天下尽在手中控制。有内院在,监察院就尽在手中掌握。 想起聂摄,刘凌笑了笑。将聂摄拉进来,不得不说有些对不起那个云淡风云的聂公子。他不适合牵扯进国家争端中,他的性子也和监察院的阴沉氛围格格不入,真是难为他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内院太重要,除了聂摄之外,刘凌不会将内院交给任何人。本来陈子鱼是合适的人选,但她本身的战力又弱了些。无论如何,也不如将聂公子拉下水来得稳妥。 从晋州出发,车队的预定路线是先到绛州,然后到陕州,然后到襄州,再往南就到江陵了。 车队第一日走出六十里后停了下来,在秋平县城停下休息。县令第一次见到刘凌,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飘忽的状态中。刘凌知道他拘谨倒也没有怪他,只是吩咐他不准劳民伤财然后就遣返了欢迎的人群。 在秋平县城停留了一夜,车队继续上路。 一路上乏善可陈,速度并不快,刘凌这次主要陪着女眷们散心,所以凡风景不错的地方都会停下来游览。虽然天气还寒冷,但卢玉珠她们的性质很高。这些年一直就在王府里窝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每个人都很兴奋。 第四天的时候,车队到了绛州,免不了地方上的官员又是一番热情接待。刘凌稍微的应酬了一下就返回了驻地,他知道卢玉珠她们都不习惯这种迎来送往的事,只是身份在那里,不得不应酬罢了,倒是坏了一分兴致。 第二日一早,刘凌没有跟着卢玉珠她们去爬山而是带了息自言和几名侍卫,微服到了绛州郊外的村子里。百姓们生活的怎么样,看州府里的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到村子里去,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东西。 只带了四名银衣和息自言,但刘凌倒是不担心安全上的事。绛州是大汉腹地,治安极好,不用担心什么。 正是农闲,百姓们起床不会太早,所以刘凌一行人走进一个小村子的时候,他们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这个时代,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杂志,没有苹果四玩愤怒的小鸟水果忍者,最主要的是没有电,所以百姓们晚上为了省点灯油早早的熄灯上床,唯一的娱乐就是夫妻俩抱在一起嘿咻嘿咻做运动了。刘凌进村的时候太阳才刚刚露头,累了一夜的人们哪里起得了这么早。 刘凌一边走,一边看。 村子里有不少新房,这是一个很令人高兴的现象。 一边走刘凌一边考虑,这是时代的农作物还不算很丰富,尤其是蔬菜。没有塑料薄膜,怎么才能种出反季节的蔬菜? 想了很久,这个问题他最终确定没有办法解决。 息自言最喜欢看刘凌眉头微皱的样子,她总是偷偷的一眼一眼的看,然后一遍一遍感叹,为什么男人的眉毛皱着也可以那么漂亮? 她很纠结。 “王爷在想什么?” 息自言忍不住问道。 刘凌笑了笑说道:“冬季百姓们清闲,一下子几个月没有事情可做,所以赌博之类的恶习这个时候泛滥,我是在想,找点什么事让百姓们冬天也能忙活起来,多赚一些钱,这样比聚在一起无事生非岂不好许多?只是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个漂亮的办法来。” 正说着,忽然刘凌的眉头猛地一皱。 他没动,息自言已经如一只雨燕般掠了出去。 前方,一道黑影快速的消失不见。看那人身手竟然颇为不俗,几个起落就借助地形就逃逸而去。一个山野小村子里,大清早,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息自言的轻功监察院第一,就连一向对轻功自负的陈小树也不是她的对手。没用多久,那黑衣人就被越追越近。息自言冷哼一声,脚在一棵大树上点了一下,身子横着飞出去落在那黑衣人面前。 “大白天身穿夜行衣还黑巾蒙面,一看就不是好人!” 息自言笑了笑道:“而且跑的这么急,心里有鬼?” 那黑衣人没料到息自言的轻功竟然这么犀利,他的手下意识摸在怀里的匕首上。冷冷的看着息自言,黑衣人说道:“朋友,在下无意与你们为难,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不是针对你们,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息自言问道:“不是针对我们?那你鬼鬼祟祟的盯着我们做什么?” 黑衣人皱眉道:“不关你的事,朋友,看你也不是本地人,不要多惹闲事,一面惹火烧身。让开路,咱们就当没有见过。” 息自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你是在威胁我?” 她叹了口气道:“穿上这身黑色莲花长袍之前,威胁我的人,我一般打个半死然后丢进茅厕里。穿上这身衣服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打死你也没人敢管!” “你……你是汉国监察院的人?” 那人一惊。 息自言脸色一变:“你不是大汉的百姓?既然如此,就更别怪我了。” 大汉的百姓,说起身份的时候都会自豪的说一句我是大汉的人,没人说我是汉国的人。 那黑衣人猛地一闪,甩出一枚暗器打向息自言,然后选了一个方向奔了出去。息自言闪躲开之后,俏脸气的一红,朝着那人追了过去。那黑衣人越过一道矮墙,飞身上了茅棚,然后一个跟头翻下来,顺着街道跑到头往一边拐去,息自言看着他拐了弯正要发力追,却见按黑衣人又倒着飞了回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刘凌负手,缓缓的从那街角转了过来。他看了息自言一眼,淡淡的问道:“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拿下?怎么监察院做事,现在越来越啰嗦了。” 息自言俏脸一红,不敢反驳,只是在那黑衣人胸口狠狠的踩了一脚。 第五百一十章 是在逼我吗 刘凌吩咐道:“卸了胳膊,打断双腿。” 一名银衣监察卫上前,咔嚓一下将那黑衣人的双臂摘了下来,然后两拳将他的双腿砸断。黑衣人疼的闷哼了一声。刘凌转身走出小巷,银衣监察卫拖死狗一样将那黑衣人拖了出来。 “四处看看,这是个暗哨,应该还有同伙。不要发烟火讯号,回营地一个人,调监察卫过来。” 找了一处比较隐秘的地方,刘凌吩咐道。 一名银衣点了点头,朝着营地的方向掠了出去。又两名银衣监察卫一左一右出去,小心翼翼的搜索起来。剩下的银衣就在不远处戒备,以防有人偷袭。刘凌选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看着那黑衣人的眼睛问道:“为什么监视我们,你的同伙在什么地方,你们在做什么?” 那人看了刘凌一眼,忍着胳膊上的疼,却不说话。 刘凌也不生气,而是问息自言道:“你去过五处吗?” 息自言摇了摇头道:“属下不曾去过五处。” 刘凌笑了笑道:“以后多去五处看看,能学会些不少逼供的手段。这样的人一般比较有毅力,受过训练,能挨住一般的酷刑。但五处的手段,他绝对抗不下一个时辰。你没进过五处,那我问你,现在你怎么让这个人招供?” 息自言想了想,从腰畔的挎囊中掏出一个小布包缓缓的打开,竟然是几十支银针。因为布包很小,所以银针多不是很长。息自言走过去,蹲在那黑衣人身前说道:“如果你自己说出来,省得受苦。” 刘凌叹了口气,再次怀疑自己将三处交给息自言的决定是否正确。 息自言见那人只是阴冷的等着自己,息自言叹了口气,细细的眉毛往一起挤了挤,似乎对黑衣人的态度有些无奈。她手里翻出一柄匕首,刷的一下将那黑衣人胸前的衣襟划开,然后缓缓的抽出一支银针,认准一个穴位慢慢的捻动银针刺了进去。才刺进去,那黑衣人猛地一颤,脸孔顿时扭曲起来,张嘴就要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息自言将准备好的布往那黑衣人嘴里一塞,哀嚎就变成了一声沉闷的痛苦的呻吟。 她抽出第二根银针,再次选了一个穴位刺了进去。 黑衣人的身子猛地抽搐了起来,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看起来显得十分狰狞,豆大的汗水立刻不满了他的额头。也不知道息自言刺的是什么穴位,竟然让那黑衣人痛苦成了这个样子。 息自言看了那黑衣人一眼问道:“招供,我就拔出银针。” 那黑衣人倔强的摇了摇头,痛苦的呻吟着。 息自言抽出第三根银针,停顿了一下,然后在那黑衣人脖子下面一点一个位置上刺了下去,银针才一刺入,那黑衣人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身子一挺,竟然承受不住痛苦昏迷了过去。息自言手上的动作不停,捻动银针,那黑衣人低沉的吼叫起来,竟然又被折磨的醒了过来。 刘凌眯着眼睛盯着息自言稳定的手,对这种银针逼供的手段十分感兴趣。 “招供不招?下一针,你的身体将会失去所有活动的能力,从此之后变成一个活死人。每天承受万蚁钻心的痛苦,但你不会死。会一直活着,一直到你老死的那一天。” 息自言说道。 那黑衣人脸孔完全扭曲,艰难的点了点头。 息自言将他身上的银针拔出来一根,那黑衣人绷紧的身体缓缓的送了下去,虽然还是痛苦的皱紧眉头,但看他的表情,显然已经好受了很多。息自言将他嘴里的黑布扯出来问道:“你的同伙在什么地方?” 那黑衣人艰难的呼吸着,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他就好像刚刚一口气跑了几十里路一样,虚弱到了极致。 “就在村子东面的土地庙里。” “几个人?” “算上我,七个人。” “你们从哪儿来?” “从……兴庆府。” “夏国人?” 息自言皱眉,回头看向刘凌。刘凌点了点头道:“问道:‘你们来我大汉疆域内做什么?’” 那黑衣人往后靠了靠,艰难的说道:“奉了我大夏皇帝陛下的旨意,到汉国晋州一带仔细看一看,绘制……舆图。” 刘凌眼睛猛地一寒,对息自言说道:“杀了他吧。” 那黑衣人听到这三个字猛地挣扎起来,息自言一掌切在那黑衣人的脖子上。黑衣人脑袋往一边歪了歪,挣扎着又呼吸了两次身子缓缓的软了下去。息自言默默的将银针收好,然后站起来问刘凌道:“王爷,还等咱们的人吗?” 刘凌缓缓的站起来说道:“不必了,走,去土地庙。” “王爷,你的安危要紧!” 息自言劝道。 刘凌笑了笑说道:“这黑衣人是个负责外围安全的斥候,一般担任这种人物的都是队伍中身手相对较好的人。他的身手,你有没有把握一招之内制服?” “有!” “那还担心什么?土地里最多还有六个人,你自己就能全部拿下。” 刘凌笑了笑,举步往外走去。息自言还想再劝,刘凌却只是摇了摇头。息自言对远处那监视外围的银衣打了手势,那银衣点头,然后朝着远处做了一个同样的收拾,很快,三名银衣监察卫都撤了回来。息自言吩咐道:“你们三个保护王爷的安全,我自己去土地庙!” 刘凌道:“你自己?” 息自言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从十岁之后,打架这种事就没人能赢我了。就算在院子里,我打不赢的也就聂氏兄弟那一对怪胎。” 说完之后,息自言低下身子,脚下一点朝着东面村口的土地庙飘了过去。她的速度极快,身形飘逸婀娜,看起来十分的漂亮。刘凌吩咐道:“你们也去吧,放心,那些黑衣人都在土地庙里。你们把人都制服,还能有谁伤的了我?” 三名银衣监察卫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有一名银衣自发的留在刘凌身边,另外两个人展开身形朝着息自言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他们此时在村子正中,离着那土地庙还有差不多二里的路程。其实那黑衣人也是倒霉,他若是不穿一身夜行衣的话,换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即便被发现,也好糊弄过去。奈何他是从昨夜就在外面监视着的,他怎么会想到这么早就有人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来? 刘凌也不着急,缓步跟了上去。 出了村子东面村口,就能看到林子边上孤零零的土地庙。那庙竟然规模不下,三间房的样子。一般的土地庙都是很小的比狗窝大不了多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村子将土地庙修的这么大。可是等刘凌他们到了院子里才知道,原来这可不仅仅是土地庙那么简单。土地庙依然是那么大一点,就在院子的一侧。 这个院子,原来是个义庄。 所谓的义庄,就是古时候停放尸体棺木的地方。一些客死异乡的人,或者流浪汉,或者孤老病残死后尸体等待送回老家,或者等待善人出资埋葬,就停放在义庄里。这村子将义庄和土地庙修在一起,也不知道村民把土地老头当保安跟他商量了没有。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地方,才会很少有人关注。那些西夏人的奸细只需要装死人躺在里面就能瞒过不少人,可以说他们找了个好地方。 由此可见,间谍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干的。 刘凌知道,既然能晋身为监察院金衣必然有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但因为息自言是个女子,所以难免他还是看轻了她一些。虽然刚才那银针逼供的手段让刘凌眼前一亮,但刘凌一直认为息自言说陈小树也打不过他实在吹牛。可是走进土地庙的时候,刘凌才发现自己可能错了,这个女子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两名银衣站在门口,刘凌进去的时候,息自言负手而立,地上躺着四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人,还在呻吟。 刘凌摆了摆手道:“去搜,还有两个人在外面不同方向监视外围,说不定已经跑了。调动监察卫,找不到就让缇骑出动,无论如何也要抓回来!” 三名银衣应了一声,分头掠了出去。 息自言将一本厚厚的图册递给刘凌道:“王爷,他们绘制的图还在。” 刘凌嗯了一声,赞赏的看了息自言一眼道:“我看轻你了,好身手。” 息自言脸红了一下,有些扭捏的解释道:“属下进来的时候,这四个人还在睡觉……而且这四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身手还可以,另外三个弱的一塌糊涂。” 刘凌想了想,随即明白过来,这些西夏的奸细是来绘制地图的,嵬名曩霄没安好心思。奸细不可能都是身手了得的人,最起码画图的人不见得就有多能打。 不多时,外面大批监察卫赶到,那两个西夏奸细也没有跑远就被追了回来抓住。六名奸细被押着跪在刘凌身前,刘凌走过去问道:“这图是你们当中谁画的?” 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人抬起头张了张嘴,最终又低了下去。 刘凌随意指了指其中一人道:“杀了。” 监察卫上来,一刀将那人砍死。 刘凌再次问道:“谁是画图的人?” 那胖子猛地一颤,匍匐下去道:“是我……是我,请大人开恩,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刘凌嗯了一声道:“其他人都杀了。” 监察卫一拥而上,乱刀砍下。 刘凌吩咐道:“发公文回晋州,即日起晋州方圆千里内,各州府盘查外来人口,凡可疑人等全部收监,监察院二处,四处的人都放出去。重点查一查寺庙,客栈,青楼,甚至义庄,有人反抗,杀。” “发公文,各边防关口,进来这么多奸细,他们每天都在干什么!监察院严查,玩忽职守者,斩。” 刘凌的眼神变得森然,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将这个人押回晋州,让大学士周延公北上与西夏会盟带着他!另外,抓多少人都送到府州去,就在会盟的地方当着党项人的面都砍了。让周延公替我问问西夏人,嵬名曩霄……是在逼我开战吗?”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其利其弊 刘凌回到驻地,吩咐息自言道:“用院子里最快的速度,给延州的程义厚老将军,岚州的王半斤将军送去我的手令,让他们两个自接到手令起大军进入战备,大军进入防线,时刻做好出兵的准备!如果党项军挑衅,直接打过去!” 将两份写好的手令交给息自言,待她出去之后刘凌往椅子上一靠,松了口气。现在他越发的对那个将近十年没有见过面的结义大哥嵬名曩霄佩服起来,这次巧合下发现有西夏间谍大举进入大汉国内,由此可见嵬名曩霄对大汉显然是有大图谋的。这个时代还没有人如刘凌这般对情报重视如此的重视,嵬名曩霄做到这一步,他的思想已经领先这个时代了。 刘凌清楚的记得,后世八年抗战的时候,倭国人手里的中国地图精确到了每一个村,比中国军队的配发地图还要精确的多。倭国为了发动侵华战争动用了多少间谍,用了多少年搜集有关中国的一切资料刘凌不知道。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缴获一份倭国军队使用的军事地图,对比之下惊讶的发现中国军队所谓的地理环境熟悉的优势其实一点也没有。 绝不会那么巧合,嵬名曩霄只派了七个间谍就恰好被自己遇到?这只能说明,嵬名曩霄派遣了大批的间谍进入了大汉境内。而对于党项人这样大规模的间谍行动,监察院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发现。 这说明什么? 刘凌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只有一个答案,嵬名曩霄一定也建立了一个规模庞大的特务组织。 嵬名曩霄是不是自己想到的这一节刘凌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必须要去怀疑。那就是,监察院的详细职责和运行方式是否已经被西夏人获取。因为嵬名曩霄了解到了大汉监察院的作用,所以也建立了一个类似的特务组织? 刘凌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些怅然。嵬名曩霄绝对是个豪杰,也是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枭雄。这一点从他亲自率军偷袭大辽上京临潢府,撤军的时候下令一把火烧了契丹数千里草场就能看出来。这一把大火,就如同烧掉了契丹二十万大军。有多少人会为此陷入饥寒交迫?有多少契丹族人因此而冻饿而死? 嵬名曩霄下令放火的时候不会想不到,这一把火直接间接的会烧死多少人。但他心里不会有一点愧疚歉然,对敌人,他的心比万年的坚冰还要硬,比五步蛇还要毒。契丹人死的越多越好,这样党项人才能在几十年的被压制中翻过身来。如果……如果党项人掌握了大汉的详细地图,掌握了各地防卫力量的确切消息,党项大军攻打大汉的时候会事半功倍!同样的,嵬名曩霄不会对汉人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 等息自言回来之后,刘凌吩咐道:“三处的事你现在兼着,有件大事需要你着手安排,你可以去找子鱼,让她帮你。” “请王爷吩咐。” 息自言垂首道。 刘凌想了想说道:“铁獠狼在兴庆府,他是监察院的金衣,已经初步得到了嵬名曩霄的信任,这件事是监察院的一等机密。所以,即便是三处安排在西夏国内的密谍也没人知道,铁獠狼是监察院的人。同样的,铁獠狼除了服务于他的密谍之外也不知道其他密谍的身份。这西党项人的大批细作进入我大汉疆域内,我怀疑……监察院三处在西夏国内的密谍已经有不少人已经暴露了。” 息自言惊讶道:“王爷的意思是,三处的人手在西夏那边损失惨重?” 她诧异道:“可是院子里没有收到一点消息,负责西夏事务的官员还是陈姑娘任档头时候的老人,院子里没有人员上的调动。定期都会收到从西夏那边发过来的密报,并没有延迟,消息得来的渠道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刘凌道:“没有变化,就是变化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三处应该是出问题了……你去把子鱼请来,我有事交代她。” 息自言应了一声,不敢耽搁,连忙出去将陈子鱼请了过来。一路走来,息自言将王爷的怀疑对陈子鱼说了一遍,陈子鱼一边听一边点头,渐渐的,她好看的娥眉缓缓的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凝重。 三处的事没人比她更清楚,虽然这两年来她已经没有关注过三处的事,但当初那些往西夏的密谍都是她安排的。她身份特殊,西夏方面的事她监察院中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就连监察院指挥使赵大都不知道,陈子鱼竟然会是西夏老将军陈偷闲的女儿。 刘凌看到陈子鱼的那一刻骤然一愣,随即叹了口气。 陈子鱼问道:“王爷,想到什么了?” 刘凌笑了笑道:“终归还是忽略了一件事,当年你一大将军之女这么尊贵的身份,都被嵬名曩霄派到太原来。我却忘记了……嵬名曩霄早就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只是当初他还没有十分在意,现在看来,西夏那边真的有一个类似于监察院的机构也说不定。” 陈子鱼已经差不多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她想了想说道:“闲儿先让玉珠带着吧,我要回晋州监察院一趟。院子三处这两年的卷宗,我都要调阅。问题应该不是最近才出现的,当初我在三处的时候交代过,密谍每个月发出的消息都要使用不同的密语,这密语是我定下来的,除了我和各地的密谍首领之外,别人不知道,指挥使大人也不知道!我要回去看看,这两年从西夏发来的密报,我怀疑……” 刘凌点了点头道:“车驾继续往江南走,我陪你一起回去。” 陈子鱼道:“王爷,玉珠他们难得出来一次,王爷还是陪着玉珠她们吧,这件事并不复杂,只要我回到院子里,肯定就能查清楚。” 刘凌摇了摇头道:“以车驾的行进速度,到江陵最少还要两个月。我陪你回去,是担心院子里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赵大和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晋州,也从来没有想过院子里会出什么问题。现在浮出来了,只能说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还有就是,正因为所有人知道我要去江南,我回去,他们想不到。” “你准备一下,我去见见玉珠,车驾继续往前走,想瞒住一路上地方官员,也不容易啊。” 他看着陈子鱼说道:“我倒是要看看,谁在动我的根本。” 陈子鱼嗯了一声,然后带着息自言转身离开。 重新穿上监察院黑色莲花长袍的陈子鱼,看起来比以往更添了几分妩媚。她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思考,刚才她没对刘凌说出自己的怀疑,因为她知道刘凌必然也想到了。其实要查起来很简单,这两年来,因为没有适合的人接手,三处的事都是四处档头周云冰兼着的。周云冰的四处负责暗杀,刺探,和三处的关系最密切,对三处的事也很了解。如果真的是他出了什么问题的话,那四处…… 必须回去,如果周云冰真的被西夏人收买了,以他手里的力量虽然不足以颠覆朝廷,但却已经能让朝廷乱起来。比如说,如果军机处的几位大学士被刺杀,朝局会乱成什么样子?这次要查……但不能从明面上查起来,惊动了周云冰的话,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来。 陈子鱼皱眉,她有件事想不明白。 这么浅显的事,难道周云冰自己想不到?一旦发现三处有了什么不妥,第一个就要怀疑到他身上。是他完全不知情,还是他有恃无恐? 缇骑不能动,必须护卫着车队继续南下。所以刘凌和陈子鱼回去能带着的人不多。但这并不算什么困难,只要进了晋州,谁还敢对汉王有所图谋? 刘凌和卢玉珠说了此事,告诉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车驾继续南行,至于如何瞒住地方官员,可以尽量不在州县落脚,以王妃不喜被地方官员打扰游兴的借口搪塞,只在野外宿营。 卢玉珠知道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不然王爷不会这么急着赶回晋州。她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放心,不用担心我们。” 刘凌笑了笑道:“胜屠野狐的修罗营从江南回来了,就在洛阳,我已经密令他带兵与车驾汇合,虽然没有人敢对我的仪仗车驾有什么图谋,但还是要小心些。胜屠野狐来了之后,你就带着大家转道去洛阳等我。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追上你们的。” 卢玉珠握着刘凌的手道:“王爷不必担心我们几个,只是王爷,你要多加小心。” 刘凌哈哈笑道:“这大汉的疆土内,我还需小心吗?倒是那些宵小之辈,他们该要小心一些了。” 告别了卢玉珠,刘凌秘密调了十名银衣,再加上陈子鱼和息自言趁夜出了驻地,悄然踏上了返回晋州的道路。这次刘凌南下江南,监察院一共派出了三十名银衣,银衣同金衣一样,不隶属于某一处,但有些人是从四处的刺客,六处的护卫中抽调出来的。为了不暴露行踪,刘凌带着的十名银衣和四处六处都没有关系。 缇骑是监察院单独部门,都是军中的精英,刘凌根本就不担心军队中有人对他心怀不轨,所以这次返回晋州,缇骑的首领是除了刘凌的家眷外唯一一个知情人。缇骑的忠诚毋庸置疑,刘凌之所以告诉他,只担心暗处的人有所察觉,会对车队下手。 刘凌一边纵马飞驰,一边稍稍有些后悔的想到,若是之前搜捕西夏间谍的命令还没有发出去就好了,现在这份命令说不定已经到了晋州,难保不会有人狗急跳墙啊。 刘凌想了想,吩咐两名银衣离开队伍,分开走,让他们秘密潜回晋州联络赵大。 不可能是赵大有问题,刘凌很确定。 至于是不是周云冰,刘凌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有些懊恼的想到,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总觉得监察院是不会出问题的,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被连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院子,有大用处,若是出了问题,也是大祸害! 第五百一十二章 黑锅真黑 监察院。 黑色的帘子将窗户都遮挡了起来,一个已经略显苍老的身影缓缓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那份汉王昨夜发回来的手令,这个人深深的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出问题了,汉王的运气真的这么好?带着家眷去江南游玩,半路上都能抓几个党项人的细作。还是我的运气真的不好?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真的要功亏一篑了吗?唉……汉王,我从没想过要对你下手,可是现在看来,你却要对我举起屠刀了。” 两鬓已经斑白的黑衣人站起来,看着面前熟悉的房间,眼神眷恋。 已经在监察院做了这么久,真的要离开了,还是舍不得的。 这个人敲了敲桌子,有些懊恼的自言自语道:“晋州地处大汉腹地,往西往北都要走过千里才能出关,怎么走?” 他有些痛苦的揉了揉眉角:“难道……真的要拼个鱼死网破?嵬名曩霄许我的利益,好像还没到让我拼命的地步啊……幸好,汉王没去深思,他应该还不会对院子里起什么怀疑吧,车驾还在往南走。只是,以汉王的智慧,他想到这一层难道还会久吗?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不然,死的身败名裂,有些不值啊。” “只是……不带着点什么做筹码,嵬名曩霄难道就能容我?还是说……我从此要亡命天涯了?” 他很苦恼,转过身问不远处坐着的一个年轻人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不能帮我出了主意?” 那神色冷淡的年轻人道:“你不已经打算亡命天涯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两鬓上的白发说道:“你看看,我已经是个老人了……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还要多,你舍得我自此被汉王下旨诛杀不得不浪迹天涯?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道德心,一个老人,受这些苦你于心何忍?” 年轻人轻轻叹道:“档头大人,你难道忘了?我是大夏皇帝陛下派来的,你问我该怎么办,我能说怎么办?” 他笑了笑道:“你也说了,没有筹码的话,大夏过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事情真的暴露出来的话,陛下不会因为你而与汗王反目。我猜猜……陛下应该先派人将你砍成一百八十几段,然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跟你有关系。你说……陛下下旨杀你,会不会让我来动手?” 老人气恼道:“若是逼的急了,我就拼死将你这个西夏国的大将军留下,李虎奴,你说拼死了你,嵬名曩霄会不会心痛?” 略显妖异的李虎奴站起来说道:“你已经有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为什么就没想过……试试去杀了汉王刘凌?” 老人一怔,一字一句的说道:“杀你,很容易,谁叫你不在天鹅城带着非得跑到晋州来。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反正我是要流浪天涯的。杀汉王?你觉得……我有这个资格?还是……你有这个资格?” 李虎奴笑了笑,阴沉沉的说道:“杀不杀刘凌是你的事,你怎么跑路也是你的事,我来晋州,只是想看看夺走我心爱女人的家伙长什么样子,很可惜,我来了,他走了。既然看不到,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档头大人,你还是想想自己的出路吧。莫非你以为,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带到晋州来,我自己就不能回去?” 他自信的笑了笑:“大夏的一品堂,虽然才建立两年不到,但比起你们汉国的监察院也差不了许多。” 老人昂起下颌,淡淡的说道:“一品堂?呵呵……学了监察院的形,却学不去监察院的神。一个伪劣的复制品而已,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送什么地方来的。还有就是……难道你忘记了吗,没有我的指点,嵬名曩霄能建立一品堂?我这样的人,为了利益可以出卖监察院,难道关键时刻为了让汉王饶我一命,我就不能把一品堂招出去?一品堂上上下下,有我不熟悉的吗?只是将大汉境内的一品堂密谍全部诛灭,嵬名曩霄就会很心疼吧。” 李虎奴哈哈大笑:“档头大人,你还是小瞧了我们大夏的精锐,更小瞧了陛下。没错,一品堂是你帮着建立的,难道陛下会放心让一品堂的秘密被外人抓在手里?你是个外人,一直是个外人。” 他有些怜悯的说道:“多可怜的人,在大夏,你是个外人,现在看来……在大汉,你也马上就是一个外人了。” 他整理一下身上那件并不是很合身的监察院制服,有些生气的说道:“堂堂一个档头,连一件合身的衣服都不能给我找到?别想那么多了,还是下决心吧,如果你想杀我,现在只需要大喊一声,你们监察院的高手立刻就会将我砍成一百八十几段。如果想杀刘凌,我倒是不介意帮你一把。” 他自信的笑了笑:“你知道的,好歹我也是一品堂的副督主。”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从两年前大夏的高手就不断潜入汉国,这是一股多么恐怖的力量你绝对想象不到。刘凌要去踏春,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老人皱眉:“李虎奴,你是个疯子!想动汉王,就算你将西夏在我大汉疆域内所有实力都不惜代价的暴露出来,你觉得就能动得了汉王?只怕你会让一品堂损失惨重,这样的代价,嵬名曩霄能饶过你?你刚才说,我小瞧了你们党项人,小瞧了嵬名曩霄,难道你现在不是在自大?你小瞧了我们大汉,小瞧了汉王!” 李虎奴顿住脚步,转过身严肃的说道:“我是个疯子,自从刘凌抢了属于我的女人,我就疯了。至于调集全部人手诛杀刘凌,成功的话,大汉就会陷入内乱,于我大夏百利而无一害,陛下难道会怪我?如果杀不了刘凌,我也会选择战死,所以,我还有必要在乎陛下生不生气吗?有必要再去管一品堂怎么样?我若死了,还管什么大夏大汉呢?”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还有,别在面前以一个大汉人自居,也别再张嘴闭嘴大汉如何,汉王如何……你早已经没资格称自己为大汉人了,不过是个可耻的叛逃而已。” 他缓步走到窗口,将伸手将那厚重的黑色窗帘扯了下来。 刷拉一下子,窗帘坠落。 李虎奴厌恶的说道:“最讨厌你们监察院的人总喜欢将自己躲在黑暗里,就连房间都被黑色窗帘遮挡住。你们是在怕什么?还是觉得这样就安全了?” “李虎奴!” 老人严肃的说道:“我是个叛逃,没错。但你要记住……就算是叛逃,我也是大汉的叛逃,终究我还是大汉的子民。” 李虎奴哈哈笑道:“你怎么说去给刘凌听,看看他会不会怜悯你呢?” 李虎奴转过身子,低头将衣服上的褶皱舒展开:“监察院的衣服还是很漂亮的,比一品堂的衣服要漂亮多了。档头大人,你既然已经开始做了,为什么不能……做的再漂亮些?你相对于汉王,我相对于大夏的皇帝陛下来说,都是个小人物。你我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万人敬仰的那一天,想青史留名,几乎没有可能。” 他脸上的笑容诡异,狰狞的脸庞就像是一个恶魔:“如果……你我联手把大汉之王弄死了,最起码,可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当然,是遗臭万年那种。” 转过身子往外面走去,李虎奴换上一副和善的笑容:“档头大人,我的住处你安排在哪?总不成让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睡在大街上吧。” 老人叹了口气:“我现在倒是真的动了让你抛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的念头。” 李虎奴哈哈大笑,走出房间,头也不回。 等李虎奴离开后,老人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坠落在地上的厚厚的黑布窗帘,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敞亮。 “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 他叹了口气。 正要走出房间,忽然一名身穿黑衣的监察卫走进了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了掉在地上的窗帘,这个人愣了一下,随即收回视线。他走到老人身前躬身道:“档头,汉王……有可能已经离开车驾仪仗,咱们的人已经两天没有在队伍里见到汉王了。汉王身边的人说汉王受了寒,王妃下令队伍改走洛阳。” 老人一怔,猛地站起来:“邱枫,你马上带上人去查,如果汉王秘密返回晋州的话,你我都无路可逃了。” 叫做邱枫的银衣监察卫试探着问道:“如果汉王真的……离开了车队返回晋州,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李虎奴?” 老人想了想,忽然展开了眉头,他笑得很灿烂,就好像年轻了十岁:“当然要告诉他,我一会儿亲自去找李虎奴,告诉他,汉王的车驾要转道洛阳,汉王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打算到洛阳调兵。你说,李虎奴会不会立刻调集人手去偷袭车队?” “我们在半路截杀汉王?” 邱枫问道。 老人笑得很舒畅,他站起来说道:“只要汉王死了,李虎奴也死了,这世间知道我是叛徒的就只有嵬名曩霄了,他会说出来吗?汉王若死,大汉大乱,嵬名曩霄用的到我,所以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大汉的天下乱了,没了汉王的大汉就会好些一座大楼一样轰然倒塌,可无论如何,我都还是监察院的……大档头!” “去吧,让四档头周云冰调几队刺客给你,就说发现有西夏的大人物潜入大汉。周云冰……这个黑锅还是让他来背的好,已经背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你带着四处的刺客,半路截杀汉王,决不许失手!” 邱枫冷血的笑了笑道:“放心吧,大档头,汉王不死就是我死,我心里有数。” 一处大档头孙狄卫伸展了一下身体,将那块黑色窗帘捡起来,然后有些费力的踩着凳子将窗帘又挂了回去,一边挂一边说道:“两条路都要准备,指挥使大人……不可小看啊。” 邱枫道:“属下明白,能杀则杀,不能杀则走。” 孙狄卫嗯了一声:“去吧,已经两天了,汉王不会给我太长时间的。” 第五百一十三章 各有所思 刘凌带着陈子鱼,息自言和八名银衣夜行二百里,在一个树林外停下来,刘凌转身吩咐道:“就在这林子里休息一日,晚上再走。分三批,轮流当值戒备。” 众银衣在马背上躬身称是,先进了树林查看。 刘凌问陈子鱼道:“怎么样?两年没骑马赶路了,身子还坚持的住吗?” 陈子鱼确实很疲劳了,脸上的布满汗水,两颊酡红,一夜没睡神色有些疲倦。但她倔强的摇了摇头道:“王爷放心,休息一会儿就好。” 刘凌心疼的将她贴在脸上的头发理顺:“本来说好带你们去好好玩一趟的,可是又把你拽回了院子里。辛苦了你,对不起。” 陈子鱼温柔的笑着:“王爷怎么这么说?王爷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难道王爷的女人就只能躲在王爷身后享福吗?等这件事了解,王爷带着我再追上玉珠她们就是。西夏方面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刘凌嗯了一声道:“让你和你的娘家人作对,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陈子鱼神色黯然了一下,但很快就笑了起来:“已经嫁给了王爷,还允许反悔吗?” 刘凌摇了摇头道:“绝对不许。” 陈子鱼轻轻笑着,目光中都是爱恋。 息自言从远处过来说道:“王爷,树林已经检查过,轮值的人也安排好了。” 刘凌嗯了一声,先跳下黑豹破敌,然后扶着陈子鱼从红狮子背上下来。陈子鱼说道:“本来王爷不必亲自来的,这件事交给我就可以。王爷尊贵,却要夜行昼伏,子鱼心里歉疚。” 刘凌笑了笑道:“我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到晋州去,但那个内鬼也就连出手的胆子都没有了。除了逃,他还能怎么做?他逃了,我再去抓岂不麻烦?就怕抓到的还是一具死尸,什么秘密都查不到了。” “王爷是说……咱们暗中回晋州,那个人会知道?” 刘凌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管他是谁,但如果他调用院子里的力量,不难发现我不在车队里。再说,他心里有鬼,肯定会派人混进车队里看着我。这不是他想图谋什么,一个叛徒,总是会特别小心。” 陈子鱼皱眉道:“既然他知道了王爷要回晋州,难道不会逃走吗?” 刘凌道:“晋州,是我大汉腹地,无论往哪边走,只要他想出境,他都不好逃走。如果我率领军队回去,他就算知道逃不了也没有别的路能选择。可我暗中回去,他就会觉得有机会,只要暗中杀了我……他还有必要逃吗?” 陈子鱼咬了咬嘴唇:“院子里,怎么会出这种败类。” 刘凌叹道:“这都是我疏忽了,总觉得院子里是最隐秘忠心的地方,却忘记了,监察院如今已经逐渐走到明面上来,破绽也就露了出来。人的心是最难填平的沟壑,只要有欲望就会有破绽。虽然我不知道嵬名曩霄许了那个人什么好处,但金银财宝美女佳人总是能让人疯狂的。” “若是我对院子里多在意一些,这种事不会发生。所以我在考虑,等这件事了结之后,监察院再加一个单独的部门,六处之外再加一处。七处的主要职责,就是督查监察院内部人事。” 陈子鱼有些伤感的说道:“这件事了结之后……监察院就背上了一个污点。再也不是原来那个纯粹的监察院了,院子里的人都会觉得愧对王爷。” 刘凌笑了笑:“监察院不是大汉的监察院,是我的监察院。出了问题,说明我自己也是有疏忽之处的。有污点就擦掉,这世界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若不是这件事敲响警钟,以后说不得还会出什么大问题。” 陈子鱼点了点头,想起院子里人人都知道并且为之热血沸腾的那句口号。 一切为了汉王。 “七处,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陈子鱼在一棵大树边坐下里,舒展了一下身体问道。她的身材极好,尤其是生产之后胸部更是规模庞大到令人喷血,纤腰丰乳,伸展了一下,曲线毕露。这一路赶回来,一夜奔行二百余里确实有些坚持不住。靠着大树坐下来的那一刻,陈子鱼甚至忍不住想要呻吟一声。 “还没有,小树,小朝,他们两个人都是不错的人选。七处督查监察院内部人事,七处的档头必须要冷酷公正。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也是一个权力很大的差事。小朝是个心冷的人,对铁獠狼那一战都打的不留余地。小树心虽然不冷,看起来又懒散,但他对于规矩看的很重。在金陵,对那个南唐降将他处理的很好。” 陈子鱼嫣然一笑道:“要不……我回院子里,帮王爷组建七处?” 刘凌挨着她坐下来说道:“你?还是准备着给我接着生孩子吧。就算回监察院,三处之外还是你来掌舵的好。” “凭什么……我已经生了一个,轮着来,玉珠生一个,眉儿生一个,敏慧生一个,嘉儿一个,熏儿一个……然后才是我。” 刘凌呃了一声问道:“你觉得这事是有规律的,还是说,你觉得我能控制?” 陈子鱼脸上一红:“王爷恕罪,我放肆了。” 刘凌笑了笑道:“没怪你,夫妻之间难道还开不得玩笑了?靠在我肩膀上睡一会儿吧,白天就在这林子里休息了,天黑了再走。” 陈子鱼嗯了一声,靠在刘凌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刘凌也有些疲乏,回头看了一眼仗剑站在不远处戒备的息自言,他对息自言说道:“你也歇一会,不会这么快就有情况的。消息来回传,最快今日院子里那人会得到我不在车队里的消息,最快天黑前他的人才会寻到这里。” “属下不乏,王爷休息吧,属下还是不放心。” 刘凌道:“不乏?你又不是铁做的,我说日落前不会有事,那就必然不会有事。” “若是不放心,就在我身边休息吧。” 刘凌说道。 息自言脸上一红,连忙转头掩饰了一下。刘凌这么说,倒真是没有想占她便宜。只是刘凌对女人还是心疼的,所以出言劝她休息一会儿。在刘凌眼里,息自言就算是监察院最强的十二个人之一,她始终还是一个女人。 息自言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真的就走到刘凌身边,靠着那棵大树坐下来。刘凌对她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息自言靠在大树上,手里的剑一直没有松开。过了一会儿,身边的汉王殿下传出了轻微的鼾声,竟然已经睡着了。看到汉王熟睡的样子,息自言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感动。 汉王在她身侧安睡,这代表着什么含义? 说明,汉王是信任她的。 息自言将头靠在大树上,侧着头看着汉王的脸。虽然一夜飞驰,但汉王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疲态。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还是身子终究是疲劳的,汉王的两条好看的眉毛微微的皱起,息自言微微笑了笑,心里再次想到那个无聊的疑问……男人的眉毛,为什么也能皱的这么好看?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渐渐的,息自言的眼皮沉重起来。 猛的一下,息自言惊醒过来,看了看身边的汉王还在熟睡,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揉了揉眼睛,自责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只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她已经有多久,身边有人的情况下她能睡得这么放松?潜意识里,她没有发现,自己对于汉王,也是没有丝毫戒心的呢。 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息自言提着剑走到不远处在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将附近的银衣招手叫过来,问了一下,确定林子外面没有情况后她吩咐银衣轮流休息,养精蓄锐,今夜再飞驰一夜,明天一早就能进晋州城。只要护着汉王安全进城,他们也就能松一口气了。 扭头看了看不远处另一幅和谐的却又不可思议的画面,息自言感叹一声。 不远处,黑豹破敌趴在红狮子身边,闭着眼睛,竟然也睡着了。 刘凌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在远处仗剑而坐的息自言,嘴角挑了挑。 睡觉? 刘凌在心里无奈的算了算,除了在家里之外,已经多久不曾安眠过了?睡的昏天暗地也是一种奢侈啊。他不是不信任息自言,而是这么多养成的一种习惯。即便再累,再困,睡觉的时候也会保留着几分清醒。 当太阳升到头顶上的时候,刘凌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轻轻叫醒陈子鱼:“起来,吃些东西。下午不能再睡了,该是准备欢迎客人的时候了。” 晋州。 监察院。 周云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的眉头皱的很深。想起之前大档头孙狄卫派人来,从四处调走了五十名精锐刺客,周云冰的心里就生出一股不祥。刘凌给监察院发来的手令他并没有看到,孙狄卫也不会让他看到。如果周云冰知道刘凌命令大规模搜捕西夏奸细的事,他肯定会想到什么。孙狄卫是打算用他来背黑锅的,所以必然要瞒着他。 能做到监察院档头的位置上,有岂是平庸之辈? 周云冰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安稳的因素。 他总觉得,孙狄卫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孙狄卫是一处的大档头,在监察院的地位仅次于指挥使大人。按理说,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怀疑什么。可是身处监察院的时间久了,怀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虎臣” 周云冰叫了一声。 四处的副档头肖虎臣垂首道:“大人有何吩咐?” 周云冰想了想说道:“手里还有多少人手可以调动?” “院子里,不足百人了。昨天,今天,两天大档头就调走了大部分人手。” 周云冰嗯了一声道:“把能用的人手都调集起来,再去六处找邓档头,跟他借一百名好手。人手调集齐了之后,你跟我出晋州办件案子。算了……你调集人手,六处那里我亲自去一趟。” 周云冰站了起来,穿好外衣出了房门。刚要到六处的院子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周云冰回头看了看,见是大档头孙狄卫。 “见过大档头,你找我有事?” 周云冰微微弯腰。 孙狄卫哈哈笑了笑,走到周云冰身前说道:“也没什么正事,院子里的事都安排好了,指挥使大人在忙会盟的事,难得清闲,陪我手谈一局?” 周云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也正闲的难受,大档头且稍等,我回去吩咐一声他们一声,你知道的,只要我不在,下面的人只知道偷懒。” 孙狄卫道:“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周云冰回到屋子里说道:“大档头找我有要事商议,有什么事可以到大档头那里寻我。”他提笔写了一张便笺递给副档头肖虎臣道:“虎臣,帮我去回春堂抓几副清肺的药来,最近总是咳嗽,本打算自己去的,现在看来是脱不开身了。” 他将便笺递给肖虎臣道:“有事……你看着拿主意。” 肖虎臣躬身道:“档头放心。” 周云冰走出屋子对孙狄卫笑道:“或许是天寒的缘故,身子总是不大舒坦。大档头也要注意身子啊,整天那么多事要忙,别累坏了。” 孙狄卫看了肖虎臣一眼,随即笑道:“有劳担心了,我这把老身子骨还算硬朗,比你们年轻人,说不定还能多耗几年呢,哈哈!” “大档头内外兼修,自然不是我能比得了的啊。” 周云冰一边走一边说道。 孙狄卫抚着胡须说道:“怎么也不成了的,这院子终究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顶着。这几日我正考虑着,也该给指挥使大人递上去辞呈了。站着地方却不能为大汉多做些事,心里愧疚啊。也该给你们年轻人腾地方了,老了,老了。” “指挥使大人只怕不会准的,这院子还离不开你。” “我又何尝舍得离开院子?” 孙狄卫叹道:“可是……总有些事,难以预料啊。” 第五百一十四章 刚刚开始 “云冰贤弟,你有心事?” 孙狄卫摆下一颗棋子,眯着眼睛问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的周云冰。 周云冰笑了笑道:“这一局布的时间太长了……大档头赎罪,我想……去一下茅厕。” 孙狄卫哈哈大笑道:“陪我这老头子下棋,倒是让你忍了这么久人间最急迫的事。去吧,去吧,放心,我不会动子耍赖的。” 周云冰也大笑起来:“大档头的为人我还不了解,赎罪,我先告辞片刻,稍候稍候。” 说完,周云冰站起来拱手,然后转身离开。看着周云冰的背影逐渐消失,孙狄卫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堂堂四处的档头,也要用尿遁这一招吗?只是……这盘棋从开始下,你就输定了。已经拖了你将近一个时辰,此时再去安排什么,不嫌晚了吗?” 周云冰快步走到茅厕门口,回头看了看见没人跟来,他迈步走了进去,却并没有解开衣服方便,而是在茅厕砖墙的一个缝隙里抠了抠,从里面抠出来一个很小很小的纸团,周云冰打开来看了看,纸团上只有一个字:妥他笑了笑,将纸团丢在香桶里,然后解开衣服撒了一泡绵长悠远且黄黄的尿,他皱了下眉头叹道:“尿黄,真是上了火了。” 坐在院子里移植过来的那棵古松下面,孙狄卫等了一会儿不见周云冰回来,他有些怅然的自语道:“明知道不可能再回来,我这是还在等什么?” 他站起来,又扫了一眼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仔细的看了看,忽然发现原本自己占据上风的棋局里,有一处极微小的地方没有注意到。只要周云冰在那里下一颗子,就能活一大片地方。周云冰离开之前,是该他落子了。 不知道他看到没有,这里落一子,能扭转全局啊。 孙狄卫自嘲的笑了笑。 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周云冰的笑语:“抱歉抱歉,让大档头就等了。这一泡尿憋的我真是难受啊,足能淹死一只狼。是该我落子了吧,我刚才可是想到了一手妙棋。” 周云冰快步走回来,没落座,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捡起一颗棋子,在孙狄卫刚刚盯着的那个地方落了下去:“大档头,我这这一招棋,如何?” “妙!果然妙!” 孙狄卫笑了笑重新又坐下,招了招手将远处站着的侍从叫过来:“去,准备些酒菜来,这一局棋看来我要和四档头再下很久呢,有棋怎么能无酒?” 周云冰笑道:“有酒,大档头怎么才舍得拿出来?若是再有几个美色歌姬,饮酒下棋赏舞,人生极乐不过如此了啊。” 孙狄卫笑道:“若是让指挥使大人听了去,小心将你的官服扒了。” 周云冰道:“怎么会,四处的事……谁还能比我更清楚?指挥使大人舍不得的,哈哈。” 晋州南一百六十里。 有木成林。 这片林子并不小,但奈何恰是冬季光秃秃的没有什么风景。幸好林子够深,在里面休息的刘凌等人也不必担心有人从官道上经过能看得到他们。而且林子外面有银衣监视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能发现。 “王爷,是否启程?” 息自言问道。 刘凌看了看已经要落山的太阳,将嘴唇上食物的残渣擦了擦:“今夜不走了,就在这里等着……杀人。” “王爷,此处荒郊野外,也没有险地可以依靠,还是赶路吧。现在就启程,用不了明日早上就能到晋州。王爷的安危要紧,不可轻留险地。” 息自言争取道。 刘凌笑了笑:“你说的不错,此处无险可守,若是有人大举来攻的话确实比较麻烦。可是,你想想,咱们一行人若是趁夜疾行,官道上若是有人埋伏的话,如何察觉?虽然你们修为都很强,可若是有百余只硬弩连发,如何抵挡?与其自投罗网,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息自言知道刘凌说得没错,可她担心若是在此地据守的话,一旦敌人连绵不绝的杀到,又怎么才能赶回晋州去? 似乎是猜到她在担心什么,刘凌笑着说道:“不要担心,只要过了今晚,难道白日里还认不出我吗?过了今夜,再无危险。” 息自言还是不放心:“可是,力量还是太单薄了些。王爷的安危重要,不然……咱们退后?” 刘凌摆了摆手,昂起下颌道:“临敌交战,孤……何时曾退过?” 息自言无奈,向刘凌告退,转身去布置防御。她从背囊里翻出一团极细的丝线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在夜色中竟然闪着一种妖异的金属光辉。她白天的时候已经仔细检查过这片林子,在几处最容易被攻入的地方,息自言小心翼翼的都布置下那细细的丝线。看起来就好像蜘蛛拉出的细丝一样,黑暗中不仔细盯着看的话极难发现。 将细丝都布置好,息自言将八名银衣都叫到身前,低声吩咐了几句,八名银衣监察卫频频点头。 将自己的安排布置好,息自言挥了挥道:“去吧,你们只需记住一点,汉王就在你们身后,如果你们退后一步,汉王就有可能遇到危险。告诉我,监察院是为了什么存在的。” 八名银衣同时横拳在胸,昂起头道:“一切为了汉王!” “一切为了汉王!” 息自言横拳在胸:“今夜,我与你们一同守卫汉王,毋宁死,不后退!” “毋宁死,不后退!” 八名银衣按照布置飞掠而出,息自言转身,走回到汉王身边,按剑站在汉王身边,寸步不离。刘凌对她笑了笑问道:“你布下的那些细细的丝线是什么?” 息自言道:“是属下在西域的时候寻到的一种金丝,据说是天蚕吐出的东西,锋利无匹。” 刘凌倒是一怔,随即笑道:“还真有这种东西?” 天蚕丝啊,上辈子看电视电影的时候可没少见过。这东西比绝世神兵还要锋利,还很坚韧不易折断。真的是出门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佳品啊,电影龙门飞甲里那个女人用天蚕丝不下的杀阵,犀利的一塌糊涂,刘凌现在想起来依然惊叹不已。 “不用跟在我身边,你照顾好子鱼。” 刘凌吩咐息自言道。 陈子鱼对她摇了摇头:“大汉天下,乃至整个天下,谁最重要?” 息自言道:“汉王!” 陈子鱼点了点头道:“很好,记住你的职责!” 刘凌爱怜的看了陈子鱼一眼,拉着她手说道:“那你不要离开我身边,放心,没人能伤的到我,我也不允许你受到一点伤害。” 听到这句话,陈子鱼的心中感动的一塌糊涂,温暖如春,心甘如怡。息自言听到这句话,心中也是没来由的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她的心弦。 静夜。 寒风吹拂,人心却并没有被风吹乱。 “冷吗?” 刘凌问陈子鱼。 陈子鱼摇了摇头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这里暖暖的,所以不冷。” 刘凌将黑色的貂绒大氅脱下来披在陈子鱼肩膀上,他只穿了一身黑色金丝绣龙的常服,挺胸而立,身材修长健美,挺拔的如同一座参天山岳,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马蹄踏地之声,息自言手放在剑柄上低声道:“来了。” 她没有注意到,刘凌似乎比她还要早的察觉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道迷人的弧线,陈子鱼看着月色下他的侧脸,竟然痴了。 一队至少二百人的骑士从官道上疾驰而来,为首的忽然打了个手势,骑士们勒住坐骑,在林子边上停了下来。骑士首领看了看那林子,指向那边道:“去一组人看看,那西夏人身边有不少高手,且装扮成了咱们院子里的兄弟,小心些!” 一名组率应了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带着他的一组监察卫朝林子缓缓的压了过去。这一组人不是四处的刺客,而是一处的人,是一处副档头邱枫的亲信。搜索这种事,他不敢让四处的刺客去做,万一认出了刘凌就会前功尽弃。搜索必须是他的人去做,打起来之后,局面一乱,再用四处的刺客猛攻。 邱枫之前在一处险要的地方埋伏了很久,久等不见汉王到来,于是纠集起人马顺着官道迎了过来。发现这林子可以藏匿于是派人搜索一遍,他并不知道刘凌真的就在这里。 那名组率打了个手势,五名一处的监察卫随即分开,各选了一个方向朝着林子搜索过去。 他自己选了一个方向,缓缓的走进了林子里,迈步进树林的时候,他感觉腿上似乎痒了一下,但没有在意,往前走了几步后忽然身体上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他低下头看了看,然后他的脑袋就掉了下去。就好像一块被无数根线切开的豆腐,他的身体哗啦一下子掉成了一堆。 顿时,远处的监察院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就在这里!下马,杀光他们!四处的兄弟们暂时不要动,这件案子是我们一处办的,一处的人若是不能拿下,再劳烦兄弟们!” 邱枫抱拳道。 四处的领队银衣点了点头:“全凭大人安排。” 邱枫一摆手,一百多名亲信立刻冲了出去,这些人担心林子边上都有那种恐怖的细线布置,所以没有下马,而是纵马飞驰朝着林子冲了过去。林子这边,只有三处地方息自言布置了那种细线,却将前后六七匹马切成了块,其中还有几个人的大腿被切掉。后面再冲过来的一处监察卫确定只有这三处有危险,于是都绕了过去。 超过百人,分作五队朝着林子深处杀了进去。 最前面的一处监察卫冲进林子不久,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先动,领头的组率立刻大喊了一声,噗的一声,这组率的咽喉被一支弩箭射穿。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也不知道持弩的人藏身在什么地方,转瞬间就被射死了四五人。这样的伏击,五队一处监察卫都遇到了。藏身在暗处的银衣用连弩不断的射杀着曾经的袍泽,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因为他们都知道,此时留情,死的就是他们。 邱枫的眉头紧皱,一开始就伤亡这么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监察院的人对监察院的人,彼此的动作都太熟悉了。而那些一处的监察卫有些人不知道要对付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同僚,所以战斗一开始就失去了先机。而知道的人,他们的动作却早被那些经验更丰富的银衣猜中。 刘凌看着远处的战斗,眼睛微微眯起。 这次战斗没有所谓的胜利者,这是刘凌所愤怒的地方。 监察院的内斗,很残酷。 刘凌吸了口气,然后将陈子鱼掩在身后。 血战,才刚刚开始。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一刀如雷 一处的监察卫死伤惨重,一开始就有二十几人被细线割死,被银衣射死。邱枫大喊了一声,进攻的监察卫随即改变了战术。 听到邱枫的喊声,陈子鱼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是邱枫,一处的副档头。” 她拉着刘凌的衣袖轻声道。 刘凌没有问陈子鱼你确定吗这类的废话,陈子鱼执掌三处,她本来就是一个极仔细的人,她说是,刘凌就确信无疑。 “一处吗?” 刘凌冷冷的笑了笑:“孙狄卫,在监察院已经是一人之下了,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心?嵬名曩霄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一处的大档头叛变?” 陈子鱼想了想说道:“如果王爷推测的正确,西夏国也建立一个类似于监察院的组织,那孙狄卫一定参与其中了,他太了解监察院,所以嵬名曩霄一定给了他协助组建那个组织的权利,说不得……会是类似监察院指挥使那样的官位。” 刘凌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你猜的有道理,在监察院,他永远也坐不上指挥使那把椅子。” 一处的监察卫不断的冲进来,当银衣的连弩没有弩箭之后,他们从树上跃下来,抽出了腰畔的大汉制式横刀。 …… 晋州,监察院。 棋局下到最后,周云冰苦笑着推子认输:“还是大档头棋高一着。佩服佩服。” 孙狄卫笑了笑道:“险些被你中盘扭转了局面,你的棋力已经不弱了。在院子里,等胜过我的人没有啊,就连指挥使大人,在这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周云冰嘴角一挑,笑了笑道:“指挥使大人下棋不如你,可监察院指挥使的那把椅子,可不是谁的棋下的好就能坐的。要有能力啊,还要有……运气。” 孙狄卫脸色一变,他看着周云冰的笑脸,将手里的棋子缓缓的放下:“四档头,你想说什么?” 周云冰笑了笑,把棋子一颗一颗缓缓的捡进盒子里,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孙狄卫,感受到了孙狄卫眼神里的寒意。 “大档头,有些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人的。” “你知道了?” 孙狄卫问道。 周云冰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苦笑道:“我知道什么?” 孙狄卫脸色又是一变,他猛地站起来先后退了一步,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云冰也战了起来,负手道:“现在知道一些了。” 孙狄卫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然后缓缓的说道:“现在知道一些,不觉得晚了吗?” 周云冰道:“不晚,一点都不晚,只要知道,就不晚。” 孙狄卫道:“四档头,你说不晚,那你现在能做什么?你又知道什么?指挥使大人不在晋州,汉王不在晋州,院子里的事,终究还是我说了算的。如果我现在对外面的人说你是叛徒,你觉得你有机会逃出去吗?就算你逃出去,你觉得你活得下去吗?” 周云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叛徒的事!” 他本来平静的脸色忽然一变:“孙狄卫!你好大的胆子,你要对汉王不利!” 孙狄卫笑了笑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的,原来是个笨蛋。现在才想到,你不觉得晚了吗?” “汉王车驾护卫如云,你还真是丧心病狂!” 周云冰怒道。 孙狄卫笑道:“丧心病狂?丧心病狂的是党项人,哦,对了,还有你这个与党项人勾结的大汉叛徒。有件事你还不知道,汉王并不在车队中。因为汉王发现了监察院中有人叛变,所以脱离了车队秘密赶回了晋州,现在应该正在半路,当然,汉王肯定是赶不回来了。” 周云冰听他这样说,心里猛然揪紧:“你调走我四处的人,难道是去刺杀汉王?” “你总算明白了。” 孙狄卫笑了笑道:“可惜,终究是晚了。汉王怀疑的是你,因为接手三处事物的是你。你这个黑锅是背定了,再加上谋杀汉王的罪名,你说……你会怎么死?” “他怎么死我不知道,但你会被凌迟处死!”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小院的门外响起。 孙狄卫猛地回头看去,立刻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赵大负着手站在院子门口:“孙狄卫,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反叛汉王?” 孙狄卫张了张嘴,身子剧烈的颤抖着,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指挥使大人,你不是不在晋州吗?为什么你要回来!” 赵大脸色平静的说道:“本来是要离开的,幸好没有离开。” 他身后站着两个银衣监察卫,正是刘凌派出去分开走,昼夜不停赶了一日一夜,终于到了晋州,联络到了赵大。 孙狄卫吼道:“你不走又能如何?!” “你如今就算调集人马去救汉王也晚了,汉王必死无疑!党项人的细作已经集结起来,这会说不定已经开始攻打汉王的车队了。晚了!太晚了!李虎奴说的对,就算不能名垂青史,我也要遗臭万年!” 赵大淡淡的说道:“现在调集人手确实稍微晚了些,不过,如果你以为你会成功那你就错了。汉王是谁?又岂是你这样的小人能杀得了的?汉王若是那么容易死,还是汉王吗?” 他挥了挥手:“拿下,待汉王回来后再做论处。” 几名监察卫猛的扑了过去,手里的铁链已经抖了出来。 “啊!” 孙狄卫疯了一般大吼一声,满头花白的头发无风自舞了起来,骤然间,一股高手的强大气势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他一拍桌子,放在上面的横刀跃起。孙狄卫将横刀抄在手里,随意一抖,那刀鞘就飞了出去,犹如一支疾飞的利箭竟然将一名监察卫的身躯直接穿透!刀鞘击穿了那监察卫的身体之后,笔直的朝着赵大的射了过去。 赵大身后的银衣往前跨步,一刀砍在那刀鞘上。当的一声,巨大的力度竟然将那银衣震得退后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孙狄卫一刀在手,身上的气势陡然再次攀升。 一名监察卫抖了锁链朝他的脖子锁了下去,孙狄卫一声咆哮。横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劈出,一刀精钢打造的锁链劈断,叮的一声在半空中绽放出一团火花。那一刀被锁链拦了一下却并没有减缓下来,气势如虹的劈在那监察卫的额头上!噗地一声,那监察卫就好像一张被撕裂的白纸,竟然被这一刀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孙狄卫犹如一只雄狮,大跨步往前走去:“谁能拦我?!” 他一刀横扫,将一名监察卫的头颅削飞,一拳轰出,那没头的还在喷血的尸体飞了出去,撞翻了两名监察卫。孙狄卫势如疯虎,一步一杀人。 “我有刀在手,这世间谁能拦我?” 他一刀劈死一名监察卫,然后左手探出抓住一人,竟然单手将那监察卫的头颅拧了下来。左手一抖,将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朝着赵大砸了过去。 东方不乱从赵大的身后闪了出来,屈指一弹,将那颗头颅击飞。他从台阶上跃下,一拳朝着孙狄卫的胸口砸了过去。孙狄卫收刀横在胸前,轰的一声,他整个人这东方不乱这一拳打的搓着地向后退了出去。稳住身形,孙狄卫看了看横刀上隐隐可见的拳头印记,他昂起下轻蔑视的说道:“金衣?” “今天就让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金衣知道,什么才叫做高手!” 他猛地跨步,众人只觉得恍惚了一下,四米外,他的刀就已经挥出,可是似乎只是眨了一下眼,那刀锋竟然已经到了东方不乱的脖子上面不远处! 东方不乱拧身,一拳打在那柄横刀上。 当的一声,这霸气凌厉的一刀被一拳打偏。 孙狄卫哈哈大笑,接着东方不乱闪开的时机,一刀朝着赵大的额头劈了下去。 砰! 孙狄卫的身子忽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了出去,一个恐怖的血洞出现在他的胸口上。赵大双手持了一件东西,还在冒着一阵阵飘摇不定的青烟。孙狄卫艰难的坐起来,看着心口上巨大到恐怖的伤口。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伤,然后一脸愤怒的看向赵大。 “霹雳弹。” 赵大将手里的筒子丢在一边,缓步走了下去:“五处和神机营一起改造过的,这样小的一共做了十支,王爷赏给了我一支。” “你的刀很可怕。” 赵大叹道:“可是……从王爷发明出火器的时候起,刀再快也终究会被淘汰。王爷说,那将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我这辈子应该看不到火器无敌于天下的那一天了,但……一次只能一发而且装填很麻烦的霹雳弹,杀你足够了。” 孙狄卫艰难的张了张嘴:“卑鄙!” 赵大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所以王爷才会让我做监察院的指挥使。” 周云冰急切的问道:“王爷那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赵大叹了口气道:“之前你派了人,回院子之前我也调了缇骑出城。王爷吉人天相……应该不会出事的。王爷派人来告诉我,不能让院子里的叛徒走了。必须彻查,现在孙狄卫死了,他的同伙……” 周云冰道:“我知道有一个陌生的青年人,这几天一直跟在孙狄卫身边。” 赵大点了点头道:“我已经派人去拿了,我的意思是,孙狄卫已经死了,院子里……将孙狄卫的亲信拿下之后,就不要在抓其他人了。” 他叹了口气道:“院子……丢不起这个人。” 周云冰诧异道:“这是指挥使大人的意思?” 赵大摇头道:“是王爷的意思。还没露出马脚的人,孙狄卫死后他们也不敢再做什么了。记住,院子里的叛徒只有孙狄卫一个。汉王故意露出行迹,就是为了引叛逆现身。其实,汉王并没有打算返回晋州。因为汉王知道,只要他踏上返回晋州的路,叛逆立刻就会露出破绽!只是……一处终究不能就此没了,而且事情闹得这么大,满朝文武都看着,监察院的叛逆只有一个就够了,你明白吗?” 周云冰皱眉,终于还是点头道:“属下明白。” 大队的缇骑出城,顺着官道风驰电掣一般往南而去。缇骑火红色的披风迎风飞舞,缇骑杀气腾腾。 刘凌看着一名银衣被十几名一处的监察卫围攻身受多处重伤,那银衣一刀劈死一名一处的监察卫,背后被人砍了一刀后往前扑倒,顺势抓住一名一处的监察卫,一刀将那人的脖子抹断。他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眼前一黑,身子晃动了一下,一柄横刀刺穿了他的胸口,他猛地一把攥住那横刀,一刀将那一处的监察卫头颅削飞。 “一切为了汉王!” 银衣大呼一声,身子缓缓的倒了下去。 “汉王?” “他也是监察院的人?” 刚刚加入战团的四处刺客纷纷停手,转过头看向一处副档头邱枫。邱枫的脸色大变,持刀朝着刘凌冲了过去:“他们是假的!那人是西夏的细作!” 息自言正在不远处厮杀,见邱枫冲来,她一剑刺死一名敌人,纵身跃了过来。一处的两名银衣互相看了看,联手将息自言拦住。 邱枫大吼一声:“去死!” 第五百一十六章 怎么是你 也不知道是谁将燃烧的火把丢了过来,正好照见刘凌的脸。 “汉王!” 四处的刺客顿时大惊失色! 邱枫号称监察院金衣之下第一人,他的刀法直接而狠戾,已经得到了孙狄卫七分真传,以他的实力,真的要拼死一战的话,金衣也未见得能胜的了他。这一刀来的直接,简单,却杀气凛然。 “保护汉王!” 四处的刺客朝着刘凌涌了过去。 “去死!” 邱枫大吼一声,那一刀如天外闪电一般直劈刘凌的咽喉。 陈子鱼一声惊呼,拼命的想将刘凌推开,可是相对于那驶入雷电的一刀,她的动作太慢了。才抬起手臂,那一刀已经到了刘凌的身前。 息自言一声怒吼,手里长剑脱手而出,月色下划出一道凄美的银色轨迹射向邱枫的胸膛! 刀来。 刘凌没有退,没有闪。 跨步,扬臂! 轰的一声,那刀离着刘凌的咽喉只有一拳的距离,刘凌的拳头却后发先至轰在邱枫的胸口上。这一拳竟然带着一声风雷,如雷神之锤一般重重的砸在邱枫的胸口上。邱枫的身子在半空中诡异的停留了片刻,然后就好像被炸飞了一般朝着后面倒飞了出去。嘭的一声,他的身体撞在一棵大树上,撞得那株参天大树一阵猛烈的摇晃,一些小树枝都被震得掉了下来。 邱枫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胸口上塌陷下来一个恐怖的大坑,整个上半身全部的除了双臂之外全部的骨骼竟然全部碎裂!内脏在他体内被震成了一团烂泥,心脉具断!这一拳竟然有逆天之威,邱枫的身体顷刻间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挣扎了几下,邱枫颓然的躺在地上。 邱枫吐出一口血,竟然惨烈的笑了笑:“想不到……汉王,竟然……强大如此。” 脖子一歪,邱枫气绝身亡。 邱枫一处的亲信顿时一慌,也不知道是谁恐惧的叫了一声后掉头就跑。一处的叛逆瞬间失去了斗志,纷纷往树林外冲去。有几人竟然慌不择路又撞在息自言布置的细线上,被生生的切割成无数的碎块。 四处的刺客在首领的带领下开始追杀,丧失了勇气和斗志的一处叛逆很快就被杀死了五六个。有二三十人逃出了树林,还没有来得及跑向路边的战马。从官道上轰隆隆的冲过来一群骑士,几百匹战马将那些溃逃的人围住,马背上的其骑士端着监察院配发的精致连弩瞄准了被围住的叛逆,有人往外冲,顷刻间就被射成了筛子。 一名官员从马背上飞身而下,疯狂的跑进树林里,见到刘凌安然无恙,这官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监察院六处档头邓平叩见王爷,救驾来迟,请王爷处置!” 刘凌轻笑着将邓恩拉了起来道:“事出突然,你已经来的很快了。” 刘凌吩咐道:“下面的事你来处理,我要连夜返回车驾的驻地。” 邓平道:“属下护送王爷。” 刘凌摆了摆手道:“有息自言就够了,你送陈档头返回晋州,院子里的事陈档头和赵指挥使来处理。” 说完,刘凌叫了一声破敌。 不远处刚刚咬死了数名叛逆的黑豹嗖的一下窜过来,在刘凌身前伏低身子。刘凌抬腿坐在黑豹破敌的背上,转身对息自言道:“体力可还坚持的住?” 息自言立刻说道:“属下没事!” 刘凌点了点头道:“骑我的红狮子,随我返回车驾驻地。” 息自言应了一声,攀着红狮子的脖子跃上了马背。邓恩将所有的银衣共十余人召集起来,让他们保护汉王的安全。银衣轰然应了一声,上了战马跟在刘凌的身后。刘凌骑着黑豹破敌才出了树林,远处轰隆隆的又来了一队气势非凡的骑兵,正是匆匆赶来的数百名缇骑。刘凌往官道上飞驰,正和缇骑走了对面。 刘凌对那缇骑的将领只说了三个字:“随我来。” 那将领立刻勒住战马,那战马人立而起,以两条后腿为支点转了个半圆,改变了方向跟在刘凌身后冲了出去。以他为箭头,后面的缇骑划出一道漂亮的大弧线,硬生生的改变了方向,紧紧的跟着刘凌。 此时天色已过了丑时,距离车驾的驻地还有二百余里的路程。刘凌已经整整一日两夜没有休息,白天在树林里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带着缇骑,刘凌直奔洛阳的方向疾驰。 一直狂奔到了天亮,刘凌计算了一下,以缇骑的战马来说,狂奔将近四百里也差不多就要到极限了。但他却没有下令骑兵们下来休息,在初升旭日的照耀下,骑兵队伍一刻不停的往洛阳方向赶去。 战马踏地的轰鸣惊碎寂静的清晨,路边的麻雀轰然飞起。草丛中的小动物被吓的四处乱窜,竟然有吓傻了的兔子冲上官道,被战马踏成了一滩黑乎乎的肉泥。 又狂奔了一个时辰,战马都已经跑的几乎脱力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远处有一阵阵硝烟升起,却听不到厮杀的声音。刘凌心中急迫,催动也已经到了极限的黑豹往前冲去。就在这时,远处官道上出现了一队没有旗帜却浑然如一整块钢铁的骑兵。 看到这支骑兵迎面而来,刘凌紧绷着的心也松了下来。 修罗,到来! 两队人马汇合在一起,修罗营,武威侯胜屠野狐从血骑上跃了下来,紧走进步单膝跪倒:“属下胜屠野狐,参见王爷!” 刘凌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疲态一扫而空。 他从黑豹上跃下,走到胜屠野狐身前问道:“王妃她们,可还安好?” 胜屠野狐道:“安好,属下昨日昏黄是就已赶到车驾驻地,王妃让属下埋伏在密林中,昨夜果然有贼人夜袭营地,有内贼勾结,竟然直扑王妃的所在。属下率军杀出,尽屠之。” 刘凌笑了笑道:“好,随我回营。” 刘凌返回车驾驻地,远远的就看见王妃卢玉珠抱着穿了一身厚厚棉服的小刘闲站在马车边上,正在往这边翘首观看。见是刘凌回来了,卢玉珠抱着刘闲迎着刘凌跑了过来。在她身后,柳眉儿等人也紧紧的跟着。 刘凌扶着卢玉珠,看着几位女眷说道:“是我不好,让你们受惊吓了。”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就连熏儿和嘉儿她们两个,脸上都没有任何恐惧的表情。昨夜一战,刘凌的妻妾就守在一起。很久不曾动过兵器的嘉儿将镖囊挂在身上,站在卢玉珠身边守了一夜。花朵朵持了弓箭,就站在大帐门口。只是众人迎着刘凌跑来的时候,花朵朵本来也是跑过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半路上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伤感。 刘凌安慰了她们几句,抱过刘闲看了看,却见那眉清目秀的小家伙,竟然睡的十分香甜。刘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战阵之中,还能如此酣睡,不亏是我的儿子!” 小家伙被吵醒,睁开眼茫然的看了看,当看到刘凌的一脸风尘,小家伙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爹爹。”随即挥舞起小拳头,啊的一声哭了。 卢玉珠连忙把小家伙接过来,抱在怀里不住的哄着。 刘凌笑道:“都乏了,会营寨去。” 看到花朵朵俏生生孤零零的在远处站着,刘凌走过去站在她面前说道:“昨夜……害怕吗?” 花朵朵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刘凌很自然的抬起手,揉了揉花朵朵的头发:“不错,不亏是花翎的妹妹,有一点女将军的样子。咱们大汉本来是有一位女将军的,可惜后来嫁给了周延公。看你这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样子,以后跟着我上阵打仗怎么样?” 花朵朵先是摇了摇头,随即使劲点了点头,眼睛里有泪珠儿在转动,就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 刘凌下意识的伸手在她脸上擦了擦问道:“怎么了?” 花朵朵抽了抽鼻子,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将手里的弓箭丢在地上,抱着刘凌嚎啕大哭起来。 花朵朵抬起小脸,梨花带雨,就那么看着刘凌,就那么抱着刘凌,越抱越紧,越哭声音越大。 刘凌低下头,叹息一声后温柔的道:“看这孩子……都吓傻了。” 众人:“……” 回到营寨里,刘凌劝了很久,才把几个女人劝着回去睡觉。刘凌命人抬来一大桶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在水桶里靠着闭目养神,敏慧去而复回,站在他身后,轻柔的帮他按摩着脖颈和后辈。刘凌睁开眼看着敏慧笑了笑:“担惊受怕一夜未眠,怎么还不去休息?” 敏慧吹着臻首,一边轻柔的给刘凌按摩一边说道:“王爷不睡,我们谁都睡不着的。” 正说着,柳眉儿带着嘉儿和熏儿拿了几件干净衣服走了进来,然后就开始帮刘凌擦洗身子。刘凌诧异了一下,随即得意的笑了起来。 不多时,卢玉珠端着一碗敏慧之前配好的安神茶走了进来,端着喂给刘凌喝了。刘凌被几个女人围着,享受着。洗完澡之后,刘凌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内衣,被几个女人推着上了床,直到刘凌闭上眼睛,她们才离开。 刘凌闭着眼睛得意的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道:“美好,太美好了。” 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一直睡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刘凌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舒服的大觉了,他从床上翻了个身。触碰到了一具滚烫的光滑的弹性十足的身体,刘凌没去想是自己哪个妻子调皮的钻进自己被我,他闭着眼睛,动作自然娴熟的抱住了那具火热温软的身子然后握住了胸前的一座山峰,触手的感觉十分美好,弹性十足,尤其是那一点蓓蕾,竟然小巧可爱的还在里面缩着没有凸出来。 刘凌捏着那蓓蕾转动了两下,胯下的那支雄枪很快就挺了起来,正顶在怀里那佳人的小屁股缝隙里,那后热的挺起还在臀缝中跳动着。刘凌呼吸急促起来,他将怀里的羞涩佳人板着转过身子,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啊!” 刘凌一声惊呼:“怎么是你!” 第五百一十七章 满心欢喜 刘凌吓得往后一缩身子,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怎么是你!?” 花朵朵脸红似火的转过身子,幽怨的眼神令人心疼。她嘟着嘴,怨气十足的说道:“难道我就让王爷这么讨厌?” 刘凌刚才那一下反应在花朵朵看来有那么点有失身份,汉王是什么人?汉王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还有汉王惧怕的事?可是看起来,汉王真的是有点惧怕她似的。还是说,汉王对自己根本就看不上眼,甚至厌恶? 花朵朵不尴尬,刘凌倒是尴尬的不行。 他扯过被子盖住身体,倒好像他才是女子一样:“朵朵,你怎么就钻进我的大帐里来了?我不是讨厌你,一点也不讨厌,只是……你吓着我了。” 花朵朵昂起小脸,红的好像能烧出火来一样,她忍着羞认真的问:“王爷真的不讨厌我?” “真的,朵朵这么招人喜欢的姑娘,怎么会讨厌。那个……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刘凌低下头看了看,被子下自己那根东西嘟嘟的抖了两下,然后垂头丧气的软了下去。心里一声悲鸣,看看这孩子都给吓软了。 花朵朵扯着被角盖住脸,嘤嘤的说道:“子鱼姐姐说……草原上的女孩子,如果遇到了心爱的男人,就会主动钻进他的帐篷里。只要女子进了帐篷,自此之后就会成为夫妻了。两个人相亲相爱,再不分离。” 刘凌脑门上挂出瀑布黑线,心说陈子鱼你是什么化身的?草原上这个习俗不假,女孩子可以选择中意客人的帐篷钻进去,然后做一夜露水夫妻。客人也无需负责,第二天离开之后女子也不会死缠烂打。一夜之后,两个人再无交集。哪里有什么相亲相爱,再不分离?这样的习俗是因为草原上长期征战厮杀,男子的数量很少,而且小的部落中生育率本来就极低,这也是一种不得已的方式来增加女子受孕的概率。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习俗。 陈子鱼断章取义,生生的忽悠了一个纯洁的小女孩。 刘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在不暴露的情况下穿好衣服。他给花朵朵盖好被子,将露在被子外面那两瓣挺挺的小屁股盖上:“朵朵,你还小……心里一热就听了子鱼的话,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话对你来说很不公平的。” 花朵朵从被子里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含着泪水说:“王爷终究还是不喜欢朵朵,朵朵这样做,在王爷眼里是自甘堕落吗?” 刘凌连忙道:“怎么会,你别胡思乱想。只是,我只是怕委屈了你。” 花朵朵抽泣道:“与自己所爱的男子长相厮守,怎么就委屈了。” 刘凌站起来,抬起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缓缓的放在花朵朵的脸上,将她的泪水擦拭着:“朵朵,如果……如果你真的觉得,跟着我不会委屈了自己,我又怎么会拒绝你的爱意?只是,朵朵,你还笑,接触的男子不多,万一以后遇到更出色的男子,后悔了怎么办?” 花朵朵用小脸摩挲着刘凌厚实的手心:“朵朵心里只有王爷一人,今生今世都不会变了心意,再说……这世间,朵朵眼里,在没有一个男子比得上王爷了。王爷,朵朵已经钻了王爷的被窝……以后……以后就是王爷的女人了。朵朵以后会很乖,听王爷的话。” 刘凌挠了挠痒痒的脑门,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更何况,他对这小妮子也是有些动心的。再说,花朵朵已经这样赤条条的钻进来,自己若是狠心拒绝,她以后还怎么见人,怎么嫁人? 刘凌叹道:“若是你真的心意已定,这件事还是不能如此草率的……总是要……总是要跟你父亲,你大哥好好说一说。” 花朵朵鼓着小腮帮道:“王爷是大汉之主,王爷说,爹爹和大哥还能不听吗?” 刘凌苦笑:“你大哥哪里……唉。” 他安慰了花朵朵几句,然后被转身,让小妮子穿好衣服。花朵朵快速的将衣服穿好,比昨夜她脱的速度还要快。然后看了刘凌一眼,红着脸福了一下撅着小屁股跑了。 刘凌坐在椅子上,痛苦的想到:该怎么跟花翎说?陈子鱼啊陈子鱼,你害死我了,唉……愁死我了。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陈子鱼,看我不打你的屁股!” 先是唆使敏慧给自己下春药,然后又挑唆花朵朵来钻被窝,陈子鱼……你用这些小心思,太可恨了。两次被占有,都是你的主意。 此时还没有到子时,刘凌酣睡半夜,此时精神恢复了许多。他在大帐里坐下,想了想,还是把花朵朵的事推后一些,等以后见了花翎再提起此事不迟。晋州监察院的事已经召回赵大在处理,叛逆是孙狄卫已经确定。 让刘凌震惊和愤怒的是,孙狄卫这两年来背叛大汉做出这么多事情来。刘凌还不知道西夏一品堂的事,可是光攻打车队驻地的西夏奸细竟然有千人之多,若不是自己提前密令修罗营赶来的话,有内鬼接应,那些西夏刺客目标性极强的直接攻打卢玉珠等人所在,后果不堪设想。 就凭这一点,孙狄卫就应该挫骨扬灰!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西夏潜入大汉的间谍损失如此沉重,再想有所图谋就很难了。但,敌人已经如此嚣张了,依着刘凌的性子,他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监察院的报告还没有送过来,刘凌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大处理完之后一定会亲自赶来向自己解释。周云冰没有问题,院子里的其他档头也没有问题,这让刘凌的心稍微有些安慰。 攻打的车队驻地的西夏间谍都被屠戮殆尽,事败之后,来不及逃走的党项人也皆以自尽,至于领头人是谁也无从查起了。 如今两国会盟在即,出了这样的事,刘凌肯定是要让嵬名曩霄给他一个交代的。 想了想,刘凌对外面叫道:“来人。” 两名亲卫从大帐外面进来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刘凌道:“将胜屠野狐将军叫来。” 两名亲卫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刘凌微微皱着眉头沉思着,然后再次叫道:“息自言,你在外面吗?” 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息自言身姿婀娜,从大帐一侧的小角门处应道:“王爷……我一直在这里。” 刘凌微微诧异,心说自己今日被陈子鱼和花朵朵弄的都有些恍惚了,息自言什么时候在大帐里的他都没有察觉。其实息自言怕刘凌有事传唤,洗漱之后一直就在大帐一侧休息,刘凌进来之前她就已经在大帐里了。本来她想对刘凌行礼的,可看到刘凌坐在那里沉思,她又没好打扰。 “坐吧,一会儿吩咐你和胜屠野狐去做些事。” 刘凌很快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息自言,进大帐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花翎花朵朵。 “是。” 息自言应了一声却没有坐下,而是在刘凌身侧站住。 不多时胜屠野狐赶了过来,他已经睡下,听说王爷召唤,立刻穿好衣服随着那两名亲卫到了大帐。刘凌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说道:“坐下吧,倒是扰了你的好梦。” “王爷,有事吩咐?” 刘凌嗯了一声道:“有两件事,需要你们俩去做。” 刘凌命令亲兵将灯火弄的明亮一些,走到舆图前面说道:“嵬名曩霄欺人太甚,两国会盟之前竟然敢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来,这个道理,总是要讨回来的。明日你便带着修罗营西进,到延州去汇合三江侯程义厚。到了延州之后,你为副将,程义厚为主将,商议好策略之后就对西夏的银州,绥州,夏州展开攻势,我不管你们怎么打,只看结果。除去你赶到延州的时间,两个月内将这三州并入我大汉的版图。” 胜屠野狐起身到:“属下遵命!” 刘凌点了点头道:“两个月前我已经派使者去见回鹘王,回鹘一直受到党项人的打压,被嵬名曩霄抢了千里疆域。若是谈判顺利的话,你和程义厚攻打银绥三州,回鹘王也会发兵往北拱一拱,气势要打出来,不要留手,不要惜力,周延公即将启程往府州与党项人谈判,谈判……还不是看谁的拳头硬?” 胜屠野狐道:“这样……会不会影响和谈?” 刘凌摇了摇头道:“安心去打,你打越狠,周延公就越有底气。” 胜屠野狐躬身道:“属下今夜就出发,尽快赶到延州。” 刘凌嗯了一声道:“息自言,用监察院最快的速度通知三江侯程义厚,等胜屠的功夫,让他整顿军备,等胜屠一到立刻就要开拔!” 息自言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刘凌道:“等下,还有件事需要你做。” “请王爷吩咐。” “你从今天开始就跟着王妃身边吧,聂氏兄弟我要调走跟着周延公去府州。王妃神身边需要人,你是女子,也方便些。” “属下……遵命。” 刘凌嗯了一声:“你们两个都去吧。” 两个人躬身告退,刘凌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想起花朵朵的事,心里不由得又懊恼起来。他在大帐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披上衣服往帐外走去。 就在刘凌吩咐胜屠野狐连夜感情延州的时候,在营地的辎重营的一辆装满草料的马车上,一个人挣扎着从草料中钻了出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嘴角咧了咧,肩膀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狼牙箭的箭杆虽然被砍掉了,但箭簇还留在肉里。已经在这料草车里一动不动的藏了一日半夜,他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他探出头看了看,见左右无人,从草料场上爬了下来。他的脸上都是尘土和血迹,颇显狰狞。 他悄悄摸出辎重营,从后面捅死一名辎重营守卫,然后换上了汉军的军服。挎上横刀,带上头盔,他看了看远处的营地走了过去。 他就这么走进营地,恰好在花朵朵所在的帐篷外停了下来:“夫人?” 花朵朵正在生闷气,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没好气的说道:“谁?有事明天再说!” 她忽然醒悟了什么,脸上一红喃喃道:“夫人?” “是汉王让你来找我的?” 花朵朵满怀欢喜的往帐外走去。 第五百一十八章 割了送去 李虎奴深深的吸了口气,将横刀悄悄抽了出来:“夫人,汉王让卑职请你过去。” 花朵朵走到门口,脸上带着红晕,心里如吃了蜜糖一样的甜。只是才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疑惑。 守在花朵朵帐篷不远处的士兵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有着怀疑的表情。 “你!站住不要动!” 一名汉军队正带着两名士兵走了过来,盯着李虎奴问道:“站住!你是辎重营的人,到后营来做什么!” 李虎奴的脸色一变,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汉军的军服竟然不是完全相同的! 花朵朵听到外面的喊声,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李虎奴咬了咬牙抽出横刀对着帐篷里映出来的那个倩丽的影子刺了进去。花朵朵恰好退了一步,刀尖险之又险的只差一点点就刺到她的小腹。啊的惊叫了一声,花朵朵吓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只是这女孩很快平静下来,咬着牙骂了一句:“竟然还有没死绝的刺客?吓着我啦!姑奶奶杀了你!” 说完,花朵朵回身从帐篷的一侧将挂着的宝剑摘了下来,就要冲出去。 汉军队正见那辎重营的士兵抽刀刺进帐篷里,立刻惊叫了一声,抽刀冲了过去。他身后的两名士兵也抽出横刀,一左一右包抄。李虎奴一刀刺出,没有感觉到横刀上传来阻力,知道这一刀没有伤了帐篷里的女子,他嗷的怒吼了一声,如同一只负伤的野狼。 “刘凌!你抢走我的女人,我就杀了你的女人!” 他将横刀向上一撩,将帐篷豁开冲进了帐篷里。 他杀进来,恰好花朵朵一声娇呼仗剑撩帘子出了帐篷。 李虎奴一惊一怔,帐篷有里一个人都没有。 花朵朵一愣一诧,外面只有三名呼喊而来的士兵。 “有刺客!” 那汉军队正大呼一声,将花朵朵拦在身后。其他两名汉军士兵挥刀冲了进去,不多时帐篷里就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音。随着那一声大喊,远处当值的士兵纷纷冲了过来。再远处,从卢玉珠大帐处腾空而起一道人影,如大鸟一般掠了过来。另有不少身穿监察院黑色莲花长袍的监察卫从暗影中冲出,将花朵朵的帐篷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实这也就是李虎奴穿了一身汉军制服明目张胆的进来,若是他鬼鬼祟祟的摸进来反而早就被发现了。监察院的人也是松懈了,才刚刚杀光了刺客,没想到就有人胆大包天来行刺。最主要的是,恰好卢玉珠身边的监察卫正被聂氏兄弟集结起来,交代他们以后听息自言的指挥。就在这个空当,李虎奴来了。 李虎奴很憋屈,十分憋屈。 他不惜以一品堂副督主的身份发动几乎全部西夏的奸细,对刘凌的车驾驻地发动袭击。有监察院的内鬼做内应,他率领手下直扑刘凌所在的营地。可是没想到才一出现,就被大队的重甲骑兵围了起来冲了个七零八落。而且刘凌的亲卫似乎早有准备,一阵厮杀,他的人死伤殆尽。 直到现在李虎奴也没有想到是刘凌未卜先知,他恨的是孙狄卫,我以为是孙狄卫出卖了他。 所有的手下死绝,他独活,可是他没有了归路。 就算他出了汉军驻地,他还能回去西夏吗?他葬送了半个一品堂,嵬名曩霄能轻饶了他?他求了嵬名曩霄来晋州是为了这次和大汉的和谈联盟,他的任务是打探汉国的底线,这有在谈判的时候西夏就能占据主动。本来嵬名曩霄是不打算派他来的,李虎奴苦求嵬名曩霄,嵬名曩霄答应了他,前提条件是不许去见陈子鱼。 嵬名曩霄很重视这次和谈联盟,如果大夏和汉国联盟的话,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回鹘人,都将被彻底的压制下去。 这些年,刘凌的一次次飞跃,嵬名曩霄都在关注。说实话,他当初虽然看重刘凌并且和刘凌结为兄弟,可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两个人意气相投而已。现在,他对自己这个义弟越来越佩服了。 李虎奴恨的还有嵬名曩霄的那句话,不许去见陈子鱼。 为了大夏的利益,国主不想在和谈期间惹恼了刘凌。 李虎奴已经疯了,他已经不在乎什么大夏,什么国主,什么联盟。 可是现实再一次无情的打击了他,他不惜一切代价发动的突袭没有对刘凌造成一丝一毫的打击,这种深深的挫败感让他更加的疯狂。所以,在粮草车上潜藏了这么久,他只是为了杀死刘凌的女人。 他并不知道刘凌已经回到了车驾驻地,如果他知道的话,他的目标就会直接定为刘凌。 李虎奴一刀劈开帐篷冲了进去,花朵朵却恰好在这个时候撩开门帘冲了出去。 两名汉军士兵随着李虎奴冲进了帐篷,疯狂的李虎奴找不到刘凌的女人,杨天狂吼了一声,挥刀砍向一名汉军士兵,那士兵举刀架住,李虎奴一脚将那士兵横空踹了出去。然后横刀挡住另一名士兵劈过来的刀,手里的横刀横扫,将那汉军士兵的咽喉割断,血从那士兵的脖子里瀑布一样喷出来,溅了李虎奴满身满脸。 他以刀护在面前又冲了出去,狰狞的狂吼一声。 此时,大批的汉军士兵,监察院的护卫已经将花朵朵的帐篷团团围住。凌空如大鸟一般跃过来的正是息自言,聂氏兄弟留在了远处保护卢玉珠。 息自言将长剑一甩负在身后,冷声道:“拿下!” 几名监察卫挥刀扑了上去,和李虎奴刀来剑往战在一处。李虎奴乃是西夏虎将,状若疯癫的他一刀一刀的狠狠劈出去,根本没有防御的招式。他这般拼命的打法,几名监察卫的实力虽然不俗,一时之间却难以靠近,一名监察卫闪躲的慢了,被李虎奴一刀砍在手臂上,锋利的横刀就好像切过一块豆腐一样,将那监察卫的手臂削断飞上了半空。 趁着那监察卫受伤,他欺身而上一刀斩在那监察卫的脖子上。巨大的力度推着横刀扫过监察卫的脖子,透露冲天而起。失去了透露的监察卫,脖子里喷出了一股血泉。李虎奴浑身都被血水浸泡透了,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刚从地狱血池中钻出来的厉鬼一般。 息自言皱眉,长剑探出,挡在一名监察卫身前,一剑刺向李虎奴的心口。 李虎奴将刀竖在心口,息自言的长剑顶在横刀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金属之声。李虎奴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婀娜柔弱的女子,点在横刀上的力度竟然如此惊人。他的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反击,息自言的剑已经再次刺向了他。 李虎奴虽然是当世虎将,但在这种近身打斗上并不擅长,再加上息自言的身法飘忽,剑法轻灵,李虎奴竟然被逼的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在息自言的逼迫之下,李虎奴的刀法越来越凌乱。 噗的一声,他的肩头被息自言的长剑刺穿。息自言将长剑横着一划,嚓的一声,李虎奴右臂的锁骨被切断,李虎奴右臂失去了力量,横刀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息自言手腕一翻,长剑的剑尖顶在李虎奴的咽喉上。 “再动,死!” 息自言冷冷的说道。 她的峨眉微微立起来,一脸的煞气。 李虎奴啊的大叫了一声:“刘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们认识?” 一道淡淡的声音在不远处想起,李虎奴猛的看向那边。 刘凌负着手站在花朵朵身边,脸色淡然的看着李虎奴。 “你是刘凌?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刘凌,今日虽然不能杀了你,也没能杀了你的女人,但你不要得意,就算我死了,也会化作厉鬼来杀了你!” 刘凌笑了笑道:“这是最懦弱的人才会说的话,做鬼?你确定……这世间有鬼?” 他看着李虎奴淡然道:“鬼在人的心里,不在阴曹地府。” “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刘凌!你早晚不得好死!” 李虎奴咆哮道。 刘凌微笑道:“如果诅咒可以杀人的话,我已经死了几百几千次了。你说我夺了你的妻子,你应该是昨夜偷袭营地的党项人,这么说来……你是西夏万户侯冠军大将军李虎奴?” 刘凌不等李虎奴说话,他继续说道:“说道夺妻之恨……你这倒是有些自欺欺人了,不觉得无聊吗?” “我与子鱼青梅竹马……” “闭嘴!” 刘凌冷声打断李虎奴的话:“你不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你!” 李虎奴大怒,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凌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这不是什么成王败寇的事,你认为自己在感情上是个失败者,所以你恨我,所以你自卑。所以你疯了,若是嵬名曩霄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一定后悔派你来我大汉。可惜,这世间没有后悔药。正如当初子鱼离开兴庆府的时候,你却看笑话一样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他看着李虎奴的眼睛,字字诛心:“我却要谢谢你,因为你的白痴,西夏这次会损失很多东西。因为你试图刺杀我,我很愤怒,所以不出二十日,我大汉的雄兵就会攻打银绥三州,就让嵬名曩霄来为你白痴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看着李虎奴渐渐呆滞的脸,刘凌笑了笑道:“之所以对你说这些……” 刘凌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李虎奴身前不远处说道:“是想让你死之前,心里再疼一些。” 说完,刘凌转过身子淡淡的下令道:“割下他的脑袋,连夜送到晋州去,让周延公去府州的时候带着。” 息自言长剑一抖,划出一抹凄美的弧线。 人头落,血长流。 刘凌走回到花朵朵身边问道:“有没有吓着?” 花朵朵的脸一红,低下头道:“没……” 刘凌嗯了一声:“今晚就去王妃的大帐里休息吧,明天我让人再给你支一座帐篷。” 花朵朵红着脸噢了一声,直到刘凌离开都没有敢再抬起头。 刘凌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西夏那边,嵬名曩霄究竟建立起来的特务机构竟然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院子里说不得已经有西夏的间谍渗入进来,而监察院对西夏那个特务机构却没有什么了解。失了先手,该怎么才能扳回来?他甚至没有想李虎奴,因为在刘凌眼里,李虎奴这样的人,无论战场上还是情场上,都根本不值得他重视。 对于敌人,刘凌从来没有怜悯之心。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两方会谈 赵大在第二天一早赶到了汉王车驾驻地,向刘凌汇报了监察院的事。刘凌听说孙狄卫已经死了,也没有表现的太在意。孙狄卫死了就死了,虽然断了对西夏那个一品堂最直接的了解渠道,但懊恼并不能解决问题。 赵大单膝跪倒:“王爷……属下失职!” 刘凌摇了摇头道:“我不怪你监察不利,也不怪你杀了孙狄卫,府州那边和谈的事你现在不必再管了,动用监察院能动用的全部力量,查一查那个一品堂。这次三处的人在西夏损失惨重,子鱼正在处理三处的事,你要负责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赵大点头道:“属下明白,人若犯我,赶尽杀绝!” 刘凌嗯了一声道:“一品堂这次在洛阳这边损失也很大,毕竟才是个建立起来不足两年的衙门。这么大的损失,一品堂承受不住,肯定会露出马脚来。我之所以没有留下李虎奴,是因为这个人也不会提供出什么关于一品堂的消息。这件事监察院丢了人,终究还要靠院子里自己去把这个脸给我争回来。反击,就要打得他一蹶不振。” 赵大道:“王爷放心,属下亲自带人去西夏。” 刘凌想了想道:“必要的时候,可以让铁獠狼动手。也不可进攻尽力,毕竟对一品堂的了解不多。你说抓了几个孙狄卫的亲信,查出什么来没有?” 赵大道:“一品堂,是嵬名曩霄重金聘请了大批江湖人士组成的,仓促组建,成员良莠不齐,远不如院子正规。从李虎奴贸然发动刺杀就能看出来,一品堂做事还很嫩。孙狄卫是一品堂的供奉,负责协助一品堂督主训练密谍。一品堂最精锐的实力,是一支叫做骠骑的密谍。人数不多,但都是江湖中的一流好手组成。骠骑由一品堂督主亲自指挥,出了嵬名曩霄和督主之外其他人无权命令骠骑行动。” 刘凌问道:“督主是谁?” 赵大道:“孙狄卫的亲信不知道,据那些叛逆说,孙狄卫也不知道一品堂的督主是谁。这个人很神秘,应该在西夏有着极高的地位。从以前收集的情报来分析,应该不是西夏皇室的成员。李氏皇族的血脉很稀薄,嵬名曩霄只有一个哥哥却很早就死去了。也不会是军方的人担任这个职务,西夏军中成名大将的信息监察院之前就收集的差不多,属下赶来的时候分析了一路,西夏军中没有人有训练习作这方面的经验。按现在的情报来分析,这个一品堂督主应该也是江湖人士。” 刘凌点了点头道:“不要轻敌,这个督主在两年内能训练出一支骠骑队伍,而且还能保持着神秘,说明他的能力不低。” 他想了想说道:“这是监察院第一次大规模的境外行动,而且大汉与西夏的关系正在微妙的时候。打是要打的,但不能牵扯到其他方面,不然嵬名曩霄疯起来的话,大汉就不得不提前与党项人决战了。” 赵大道:“属下明白,只对付一品堂,不涉及刺杀嵬名曩霄军中以及皇族中的人。” 刘凌嗯了一声:“你先下去吧,好好筹备,不动则已,动则如山崩海啸。一品堂既然以及冒出来,就不要让他缩回去,狠狠的把它砸碎!” 赵大躬身道:“属下遵命,属下先告退。” 刘凌摆了摆手,将息自言叫到身边说道:“你现在就连夜赶回晋州吧,我想了想,还是你去府州合适一些,聂氏兄弟虽然修为不俗,但心思远不如你细腻,有件事你要协助大学士周延公去做。换做别人,我不放心。” 刘凌放低了声音,将这次北上府州的事做了一些安排。 息自言告退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和所需物品,带着四名名银衣,还有四处的十名刺客,连夜赶回了晋州。骑马赶路两天两夜,息自言到了晋州之后直接找到周延公,将刘凌的交待如实叙述了一遍。周延公听罢之后抚掌而笑道:“王爷这是要逼着党项人做出选择啊,妙!妙!” 其实刘凌让息自言转告周延公的只有五个字,这五个字说的是一个典故,周延公一听到这五个字就明白了刘凌的意思。 礼部的人和西夏的官员终于商定了会谈的地点也其他细节,应该是得到了嵬名曩霄的指示,西夏人同意在府州会盟。周延公的队伍离开晋州,往府州缓缓而行。周延公并不急着赶到府州去,什么时候到,这也是一种技巧。他要等,等到在于西夏人谈判的时候,大汉的雄兵攻打银州,绥州等三州的战报传到西夏人谈判官员的耳朵里。不急着赶路,还有一个理由是,他走得慢一些,将西夏一品堂的人就能调动一些盯着他的行程,从而让赵大那边也稍微轻松一些。 一次谈判,其实有三个交锋的地方。 第一个,就是府州的谈判桌上。 第二个,就是程义厚和胜屠野狐率领大军攻打的绥州银州一带。 第三个,就是监察院和一品堂这两个特务机构之间的交锋。 还有一个理由是,周延公走得慢一些,西夏人在晋州全军覆没这个消息必须在周延公到达府州之前传到嵬名曩霄的耳朵里,这有,在谈判的时候大汉这边就又站着一个主动。这次会谈,周延公早就已经定下了基调,那就是必须强势! 甚至要做出一番恼羞成怒的样子来,这样西夏人那边就会有所顾忌。毕竟他们理亏,现实派遣大批间谍进入大汉绘制地图,再之后是对汉王的刺杀,这两件事周延公可以大做文章。 监察院的情报不断的送到周延公的队伍里,周延公根据这写情报来调整队伍的行程。当周延公慢吞吞的走了一个月,立着府州还有一百里的时候,监察院的院报发来,程义厚大军攻克绥州! 西夏人没有想到刘凌竟然这么直接,不惜在会谈期间兵戎相见! 府州如今是大汉的疆土,到了府州城门口的时候,王半斤亲自来迎接周延公。周延公对王半斤有救命之恩,王半斤对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格外尊重。两个人之前在一起合作了好几个月,互相很熟悉。再加上这次周延公身上的责任重大,王半斤知道自己必须配合周延公来展开行动。 会谈的地点虽然定在府州,却不是府州城内。 在这一点上,大汉的官员也作出了些许的让步。毕竟府州是大汉的城池,城中如今还有数万大军。最终双方商定,由双方共同派人在府州城西三十里外搭建了一片临时营地,一座高大十几米的木制平台。 周延公到了府州的时候,西夏谈判的官员已经到了他们的驻地。 王半斤给周延公准备了府邸,周延公却拒绝了,而是让他派人在谈判的汉军驻地中搭建了一座大帐,周延公直接住进了谈判的营地中。听说汉国的使臣到了,西夏谈判官员的首领烈火王李守派人到到汉军营地中拜见周延公,周延公只是拒不想见。他命人告诉前来拜访的西夏官员说:“约定的日期一到自然想见。” 西夏官员负气而走。 第二日,息自言亲自查探出了一个消息。 “大学士,西夏那边的营地中,有契丹人。” 息自言道。 周延公笑了笑道:“果然不出王爷所料,党项人这次没安什么好心。想拿契丹人来压咱们大汉,他们摆出这个姿态,无非是想表达他们的意思,大汉若是没有和谈的诚意,他们就要与契丹人联手了。” 周延公道:“至于诚意,王爷可是让我带着满满诚意来的。” 第二日,西夏烈火王李守亲自来见周延公,周延公派人说因为远来劳顿,大学士身体不适,待身体康复后定然亲自去拜会王爷。烈火王知道这次一品堂的事将汉王刘凌得罪的惨了,所以才会自己降低了身份来见周延公。他却没有想到,一个大汉的臣子竟然都如此嚣张,他亲自来见,周延公竟然托病不出。 李守也不生气,回到西夏人的营地之后,而是故意使人散出消息,说契丹重臣,耶律雄机的弟弟,大辽大于越耶律莫哥就在西夏营中做客。周延公听说后只是一笑置之,并不理会。 王半斤看着周延公一脸淡然的表情问道:“大学士,如此淡然,莫非已经心中有万全之策?” 周延公笑道:“侯爷,临来之前王爷只给了我一个指示……强硬。” 王半斤皱眉:“强硬?” 周延公哈哈笑道:“又强又硬的是什么?” 王半斤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横刀?” 周延公不置可否,一脸高深莫测。 两个人正说着,斥候报来消息说,西夏大军十万,出天鹅城一路东来,就在谈判之地四十里外安营。大辽西京大同府,契丹大军八万,从大同府南下,在大汉代州城北五十里安营,来势汹汹。 王半斤怒道:“西夏人也就罢了,契丹人此刻出兵,难道就不怕再次被杀个一败涂地吗?” 周延公笑道:“你理他做什么,谈判的日期就在后天,到时候且看我如何应对!” 王半斤为了安全起见,调集大军出府州城,就在城外集结,随时做好厮杀的准备。同时,在代州的独孤锐志率军出代州,与契丹大军像个五里安营。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回到自己大帐的周延公,轻声交待了息自言一件事,然后很开心的笑了笑:“耶律雄机这次下了这么大本钱,连亲弟弟都派来了,看来他对这次会盟也是势在必得啊。只是王爷神机妙算,他又怎么会得了好出去?” 第五百二十章 我来代劳 在西夏的营地里,是嵬名曩霄派来的谈判官员以烈火王李守为首领,包括礼部,户部,兵部在内的几十名官员。党项人的大军在老将军陈偷闲的率领下出天鹅城,如今距离双方谈判的地方五十里外安营,摆出一副一旦谈不拢就立刻兵戎相见的样子来。汉军出府州,在府州城下列阵以待,似乎只要谈判破裂,双方立刻就会大打出手一般。 其实所谓的两国会谈,这个架势看起来就跟两个黑社会老大谈判差不多。双方都带着一票人马,谈不拢就开打。 只不过黑社会团体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国家,大汉和西夏的会谈,这是两个军事化的黑社会组织之间的博弈。 在烈火王李守的大帐里,此时坐在他面前的正是辽国大于越耶律莫哥。 “我不知道你们陛下是怎么想的,竟然打算跟刘凌那个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和谈会盟?刘凌是什么人?他会真的拿出诚意跟你们结成联盟?以我之见,不过是想利用你们来牵制我大辽而已。在我看来,刘凌是想用你们大夏的军队当枪使罢了。” 耶律莫哥愤恨的说道。 李守笑了笑道:“大于越,稍安勿躁。” 他笑着说道:“选择盟友,自然是要选择真心相待的一方。大于越带来了耶律雄机陛下的诚意,这一点我看的很清楚。只是,大于越你也知道,这次和谈是汉王刘凌发起的,他可是拿出麟州,石州,岚州三地数百里疆土来显示诚意的,汉王说,只要双方的联盟一旦结成,这三州的汉军立刻撤走,数百里疆土立刻划入我大夏的版图。” 他有些为难的说道:“大于越,你也知道,这是一个很令人感兴趣的提议。耶律雄机陛下的诚意……比起汉王来似乎差了那么一点点。” 耶律莫哥怒道:“刘凌的话也能算数?也能当真?我可没有看到他准备将岚州等三州之地送给嵬名曩霄陛下,相反,我看到了府州城外数万严阵以待的汉军士兵。你没看到?汉军营地那边气焰嚣张?据我说知,烈火王你亲自去见汉国的那个使臣,叫什么周延公的,他可是丝毫都没有给你面子,拒而不见,似乎烈火王吃了一个闭门羹吧?再者……这府州在几个月前,好像还是大夏的疆土,现在城墙上迎风招展的却是汉国的旗帜。” 李守也不生气,他淡淡的说道:“这一点我比大于越清楚,汉军在府州远来驻军十五万,为了这次会谈,汉国的大将军王半斤已经将十万大军后撤百里,只留五万人在此,这也是一种诚意的体现,而且……这五万军队好像也不是为了向我大夏示威,而是为了防止贵国的军队趁机南下。” 他取出一份地图放在耶律莫哥面前说道:“这是汉王刘凌派人送来的岚州,麟州,石州三州的地图,难道……这地图也是假的?” 耶律莫哥往前走了几步拿起地图看了看,随即冷哼道:“地图是真的,但刘凌的诚意绝对是假的。汉人向来狡诈,难道烈火王不清楚这一点?” 他昂起下颌说道:“陛下做出允诺,只要你我达成协议,我大辽和大夏结盟,两国互为唇齿,一方有急另一方倾国之力来助。而且,他日大辽和大夏两国是必然要联手进兵中原的,到时候平分中原的花花世界锦绣江山,岂不比区区三州几百里疆土要强得多?” 李守道:“话所这般说,但大于越,你所说的不过都是空头许诺,是多少年以后不见得能得到的利益。若是换了大于越你,你会如何选择?” 耶律莫哥道:“那还用说?自然是你我两强联手,大辽雄兵百万,大夏带甲之士也不下百万,你我两国联手,取中原河山指日可待!若是嵬名曩霄陛下受了刘凌的哄骗,他日与我大辽兵戎相见,且不说汉国的实力,难道烈火王认为你们有必胜的把握?相反,若是大辽与大夏结盟攻打汉国,没有必胜的把握?” 李守嗯了一声道:“大于越说的有道理,但我北上之前陛下曾交待我,认真对待这次会盟。毕竟汉国与我大夏的疆土连绵千里相交,且我大夏与大辽并没有什么大的冲突。大于越不知,陛下和汉王刘凌,在十年前就已经是结义的兄弟了。我大夏之人信守承诺,光明磊落,更何况是陛下?而大辽与我大夏之间,似乎有很多不愉快的事啊。” 耶律莫哥道:“难道烈火王只盯着以往的事看?” 李守道:“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他指了指地图说道:“一次会盟,给我大夏带来三州之地,还有一个强大的盟友,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让人动心的事。” 李守咬了咬牙道:“大辽陛下虽然不曾许诺什么,但你应该知道,我大辽之人也是一诺千金的!” 李守笑了笑:“大于越,这次你不请自来,我将你留在我的营地中,不惜为此而得罪汉国的使臣。这已经是我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可是大于越你呢?却只会在这里谈一谈将来虚无缥缈的事吗?如果大于越只有这点诚意的话,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周延公不肯见我,难道大于越不知道为什么?” 耶律莫哥道:“难道嵬名曩霄陛下,真的要与我大辽兵戎相见不成?” 李守道:“难道大于越忘了?陛下几个月前,才从上京回来。” 耶律莫哥猛地站起:“你!” 李守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大于越稍安勿躁。谈判嘛,自然要争取最多的利益才行。我个人很尊敬耶律雄机陛下,也很尊敬大于越你。可是,你也知道的,大夏终归是陛下的大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一切都以陛下的旨意为准则。汉王刘凌用三个州打动了陛下,决定双方联盟。大于越,还是想想用什么条件来打动陛下,取消这个决定吧。” 耶律莫哥想了想说道:“我十万雄兵已经出西京大同府陈兵代州之北,不日就可拿下代州,然后长驱直入就能攻打太原。我答应你,这次我大辽雄兵攻下的汉国之地,全都送给嵬名曩霄陛下当做礼物!” 李守皱眉:“还是不切实际的东西啊。” 耶律莫哥道:“不然,这是就在眼前的事,很快就能成为真实。另外……大辽在贺兰山以北的驻军已经得到陛下的旨意,一旦你我达成协议,大军立刻后撤五百里,将那一片肥沃的草原归还大夏,这个条件,可还有诚意?” 李守眼前一亮:“当真?” 耶律莫哥笑道:“陛下一诺千金,怎么会做不得数?” 李守刚要说话,忽然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西夏将领,他进来之后单膝跪倒:“殿下……卑职有要事禀报!” 李守怒道:“没规矩的东西,没看到孤正在于贵客商议要事吗?滚出去!” 那将领抬起头,脸上的急切难以掩饰道:“事情重大,卑职……不敢耽搁!” 李守脸色一变,对耶律莫哥道:“大于越稍后,我稍后就回。” 说完,他站起来走出了大帐,那将领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李守走到离着大帐几十米远外站住,回身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将领道:“殿下,紧急军情,刚刚得到的军报……就在半个月前……延州汉军突然进攻绥州,银州,夏州,如今三州已经尽被汉军占领,陛下震怒!有旨意从兴庆府来,卑职快马加鞭先到了一步,稍后旨意就到了。” 李守一惊,随即怒道:“刘凌欺人太甚!如今正在会盟的时候,他这有做,就不怕我大夏雄兵挥师东进吗!” 那将领道:“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李守问道:“陛下的旨意什么时候能到?” “最迟再有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李守嗯了一声挥手道:“你且先下去休息吧,等孤接了旨意在做决断。” 李守站在大帐之外深深的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回到大帐笑呵呵的对耶律莫哥道:“好消息啊。” “哦?何事让殿下如此高兴?” 耶律莫哥眼神闪烁,笑了笑问道。 李守道:“刚才汉国使臣周延公派人来求见,说晚上要带着另一份地图前来与我详谈。他请我……将大于越赶走。” 耶律莫哥脸色一变道:“烈火王!你打算这么做?” 李守连忙摆手道:“大于越放心,我又岂是见利忘义之人?大于越且安心,就算你我不能代表大夏大辽结成盟约,但你我之间还是朋友的。不过有一点倒是正好被大于越猜中了,这汉国之人果然狡诈阴险。竟然使出这有的手段来想逼走大于越,却是不怎么光彩啊。” 耶律莫哥暗暗松了口气道:“殿下,地图再多,终究不过是个死物,一切还要看殿下和那个汉国使臣谈的如何。你就能确定,刘凌这么慷慨的用大片疆土来换取联盟,就没有包藏祸心?” 李守笑道:“大于越说的是,相比于石州那三州几百里贫瘠的疆土,我对贺兰山北面的草场更感兴趣。所以,如果大辽的军队能够再往回多推出去三百里,我想,我是有把握说动陛下改变与汉国结盟的打算的。大于越不要急着说什么,我不急,你可以派人回去请示耶律雄机陛下,至于汉国使臣那边,我拖着就是了。” 他笑了笑说道:“当然,若是大于越有权利代替耶律雄机陛下做出决定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不再与汉国使臣会谈。” 耶律莫哥想了想说道:“我来之前……陛下赐我临机专断之权。只是……再退三百里太多了些。我能做主,再退一百里。” “二百五十里!” 李守坚定的说道:“不能再少了。” “一百五十里。” 耶律莫哥走到李守面前:“这已经是我能做主的极限,若是殿下还不满足的话,我就算派人赶回上京请示陛下,陛下也是断然不会应允的。所以,殿下还请三思。” 李守犹豫了一会儿,装作很艰难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如此吧。我想,这个结果无论是大辽国皇帝陛下,还是我大夏的皇帝陛下,都会接受。” 李守想了想说道:“既然已经谈妥,不如就此立下盟约如何,我也好下决心,晚上就不再见汉国的使臣了。” 耶律莫哥道:“签订盟约没有问题,但在这之前,我想有一件事请烈火王做,以示双方结盟的诚意。” “什么事?” “杀掉汉国的使臣周延公,还有他的随从!” 耶律莫哥狰狞道。 李守想了一会儿缓缓的开口道:“大于越身边,似乎有几名非常勇武的武士。如果……明日我与汉国使臣会谈的时候,这几名勇士忽然闯进大帐中做一些什么事的话,我也是很难阻止的。” 耶律莫哥在心里骂道:这只狡猾的狐狸!不过无妨,只要汉国使臣死在谈判的地方,刘凌难道还会再与西夏结盟? 他笑着说道:“那么,就让我的人代劳好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谈崩 次日,正是西夏与大汉约定好正式会盟的日子,一早,双方的礼部的人便聚集在会盟的平台上布置。根据约定,双方正使在平台之上,只可带副使一名,近卫一名,文职官员五名,军士皆在平台之下百米外,不可靠近。 到了时辰,烈火王李守,带着西夏副使,还有户部,礼部,兵部的五名官员到了平台下面,周延公带着随从也到了台阶下面,与李守同时到达。 周延公微微曲身道:“大汉军机处首政大学士周延公,见过殿下。” 李守哈哈笑道:“周大学士已经来了多日,孤听闻大学士身体略有不适,可还安好?” 周延公微笑道:“远来舟车劳顿,受了一些风,调养几日已经痊愈,有劳殿下牵挂。” 李守笑道:“如此甚好,本来前几日想与大学士把酒言欢,奈何大学士微恙,今日却才第一次见面,孤颇为遗憾。” 周延公道:“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李守见周延公身后那亲卫背着一个巨大的木盒,他身后的几名官员抬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口袋,颇为怪异。于是出言问道:“大学士,这带着的是何物?” 周延公微笑道:“是汉王命我带来的一些礼物,本打算是送给嵬名曩霄陛下的。既然嵬名曩霄陛下未来,稍后我就送与殿下也是一样的。东西虽然不多,且轻薄,但却代表了汉王一番心意,一会儿,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李守身边的西夏副使冷冷的哼了一声,看他趾高气昂的样子似乎对周延公十分的不屑。看他鼻孔朝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倒是好像他才是正使似的。 “这位是?” 周延公问道。 李守笑了笑道:“这位是我大夏这次会盟的副使,来来来,大学士请上。” 周延公伸手道:“还是殿下先请。” 李守也不推辞,率先上了高足有两米多的台子。那个西夏的副使冷冷的看了周延公一眼,随即跟在李守后面登上平台。周延公对这人不礼貌的行为倒也不在意,淡淡笑了笑,局部走上。 双方落座之后,有面貌较好的侍女站在众人身边,这些侍女在还带着春寒的天气里也只穿了一身纱衣,看起来婷婷袅袅姿态婀娜。这倒不是她们爱美,而是为了显示她们身上没有凶器,只有胸器。 落座之后,李守率先说道:“大学士,之前贵国礼部的官员不是说,这次汉王会亲自来的吗?” 周延公淡淡一笑道:“贵国的礼部官员不是也说,大夏的皇帝陛下也是要亲至此处与我主会盟的吗?” 李守哈哈一笑道:“陛下日理万机,我大夏之疆域不断扩大,陛下下旨命人重新绘制了地图,想来此时陛下正在审看我大夏新的疆域图吧。” 周延公笑道:“说来甚为巧合,我主汉王,此时也应该正在看新添了三个州数百里疆土的新地图吧。” “哦?” 李守的脸上微微变色,他将心里的怒火压制了一下说道:“如此,孤倒是要先恭贺汉王了。” 周延公道:“多谢殿下。” 他笑着说道:“此次会盟,礼部的官员已经拟定了一份章程,殿下想来已经看过了,今日要议的便是我大汉与大夏的边界问题。大汉,大夏两国国界相交之处绵延数千里,这次会盟,正好将不明之处清楚的划分一下。大汉新得的三个州,也该对殿下说明一下才是。” 李守知道周延公要用汉军刚刚攻克银州等三州之事来刺激他,嵬名曩霄派来的人已经将事情说给他知道,所以对于汉军愤然进攻银州三州也有些无奈。一品堂在大汉境内偷偷绘制地图这事被人家抓了个现行,如今只能是打死也不承认。还有就是那个该死并且已经死了的李虎奴,仗着他在陛下面前受宠竟然做出那么白痴的事来,汉王刘凌震怒发兵,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换了汉国的刺客明目张胆的行刺大夏皇帝,估计嵬名曩霄陛下也会一怒发兵的。 这件事西夏理亏,虽然丢了三州之地,但李守却没办法挑明了说出来。而且,他已经于耶律莫哥达成了协议,这次和周延公见面不过是为了随了契丹人的心思罢了。他知道,若是不杀死周延公的话,契丹人还是不相信结盟的诚意。这是耶律莫哥在比自己表态而已,汉国的使臣一死,大夏与汉国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谈什么联盟了。 知道周延公此时说出边界的事情来,就是为了羞辱自己,所以李守打断了周延公的话道:“边界之事却是乃是重中之重,孤来之前,我大夏的皇帝陛下特意嘱托孤,边界之事一定要慎重。既然大学士提起,那我正好有件事要说。”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府州本来是我大夏的疆土,数月前与辽国开战之时,我大夏皇帝陛下宽宏,将府州借给汉王做屯兵之地。如今战事已了,大学士,汉王可曾说过,府州何时归还我大夏?” 周延公道:“汉王确实吩咐过。” 他笑了笑道:“不过与殿下所说略微有些出入。” “哦?汉王如何说的?” 李守问道。 周延公道:“我临行之前,汉王对我说,若是大夏使者问起府州之事,一定要好生作答,不可怠慢。” 这句话说的很客气,但周延公的下一句话却让李守气得险些吐血。 “汉王说,请殿下死了那条心吧,既然城墙上插上了我大汉的火龙旗,就断然没有再摘下来的道理。” “大学士……若是如此说,汉王并无会盟的诚意了?” 李守冷声问道。 让身边的西夏副使忽然冷冷笑了笑,其中的意味带着浓浓的不屑,还有更浓的愤怒。听到这一声冷笑,李守咳嗽了一下说道:“府州之事,我大夏皇帝陛下也有旨意,陛下说,府州若是不归还,那就不必再谈。” 周延公摊了摊手道:“如此说来,今日会盟就要提前结束了。” 他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还是先把汉王的礼物交给殿下吧,一会儿各自散去,若是忘记了岂不遗憾?” 李守忍着气问道:“不知汉王有什么礼物送给我大夏皇帝陛下?” 周延公微笑道:“都是些不金贵的小玩意,不过料来大夏的皇帝陛下,还有殿下你都会很感兴趣的。宁欢,将礼物给烈火王送过去。” 烈火王李守不知道宁欢是什么人,就算他是监察院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叫宁欢的看起来相貌清秀甚至还带着点书卷气的年轻人,就是大汉监察院赫赫有名的十二金衣之一。宁欢在周延公身边,息自言却不在。 宁欢本来在辽国西京大同府,因为监察院事先就探知了契丹皇帝耶律雄机派了辽国大于越耶律莫哥南下接触党项人,所以刘凌下令将宁欢就近掉了过来,以备不时只需。或许是因为息自言是个女子,周延公选择唯一能带在身边的亲卫的时候,选择了宁欢而不是息自言。 李守周延公看了身边那亲卫一眼,对这个看起来秀气的青年并不怎么在意。党项人和契丹人都尊崇勇士,只是在他们的概念里,宁欢这有秀气的外表绝对不能称之为勇士。李守发现那亲卫一直背着那个宽大的木盒,就是到了台子上面也没有解下来。那盒子也是汉王送给嵬名曩霄的礼物之一,李守看了看那盒子的大小,倒是能装下一张古琴。 宁欢背负着长足有一米六的宽大木盒,将放在桌案边上的口袋提了起来。他缓步走向西夏烈火王李守,李守身边的亲卫立刻走出来走到平台中间拦住宁欢,伸手将那口袋接了过来。也不知道这口袋装的是什么,竟然颇为沉重。 周延公笑道:“汉王知道嵬名曩霄陛下正在绘制地图,所以寻了些有所帮助的东西送给嵬名曩霄陛下,还请殿下查收一下。” 李守的亲卫乃是西夏一品堂的一流高手,是骠骑两个提督之一。这人名叫春惊雷,修为极高。西夏一方的五个人中,只有他一直盯着宁欢,脸上都是凝重之色。 春惊雷接过口袋走回李守身边,看了李守一眼。李守对那口袋里的东西也很好奇,他对春惊雷说道:“打开看看。” 春惊雷沉默了一会儿道:“殿下,还是不要看了……是人头。” 李守一惊,猛的站起来指着周延公问道:“大学士你这是何意?!送我一袋人头,这是在威胁孤吗?” 周延公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是威胁呢?双方会盟与此,就算话不投机,我大汉乃是礼仪之邦,也不会做威胁这种事的。这口袋立却是是十几颗人头,其中有几人是从大夏来我大汉疆域内善于绘图的人,汉王的意思是,既然嵬名曩霄陛下正在绘图,还是将这些人送还回去的好。不过这些人都是小人物,倒也不值一提。还有一颗人头……想来烈火王看了定然会大吃一惊的。” 他顿了一下说道:“都说这天下没有完全相同的东西,哪怕就算是一棵树木上生长的叶子,大小脉略纹路也是不相同的。可是前几日在我大汉洛阳之地,有一名打家劫舍的独行强盗,被我大汉的官府缉拿归案后砍了脑袋。恰好有军中老兵在场,竟然说什么此独行贼寇竟然与大夏大将军李虎奴一摸一样,丝毫不差。汉王不信,所以命我带来让烈火王你看一看,这时间难道真的有两片相同的叶子?真的有两颗一摸一样的人头?” 李守怒道:“够了!” 周延公淡淡道:“还不够,礼物三件,如今才拿出来一件而已。” 他站起来,挥了挥手。 平台百米之外严阵以待的数千汉军忽然左右分开,数百名士兵押着不下三百名蓬头垢面的囚徒走到阵前。汉军士兵们将那些囚徒按着跪倒在地,那些囚徒知道厄难将临,哀求者有,大骂者有,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周延公将举着的手往下一压,数百名汉军抽出横刀猛的砍了下去,场间立刻多了三百多具无头的尸体,血流成河。 周延公笑道:“这是第二件,据说大夏建立了一个一品堂的衙门,正缺人手,所以汉王大度,将这些人都送还给嵬名曩霄陛下。” 李守脸色煞白,他指着周延公嘶吼道:“周延公!你若是再欺人太甚,休怪孤王手下军卒刀下无情!汉王莫非以为,他在这天下间真的就无敌了吗?” 第五百二十二章 只剩下 周延公淡然道:“汉王是否天下无敌,待我大汉雄兵席卷之日烈火王你自然就知道了。银州三地,大夏倒是也有数万雄兵镇守,不过却连一个月都没有坚持住,就被我大汉雄师击破。天下无敌不敢说,打赢你们夏国的军队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就是号称天下致锐的契丹狼骑,还不是被我主汉王打的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他看了看暴怒的李守,伸手摆了摆道:“烈火王先别急着发怒,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他看着李守说道:“这些被砍了脑袋的人,为什么被砍了脑袋,相信烈火王殿下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些你们夏国一品堂的人,有些人在我大汉晋州一带图谋不轨,被我大汉的官兵抓获,更有一些人!在洛阳竟然明目张胆的袭击我主汉王的车驾,我大汉损失数百精锐士兵,才将这些人擒住,烈火王……我倒是想要问问,这是我主汉王欺人太甚咄咄逼人,还是嵬名曩霄陛下?” 他指着下面那一地的死尸说道:“这些人的死,罪责全在你夏国一方!” 李守狠狠的一拂袖:“够了!周大学士,既然今日到了如此局面,你我也无需再谈下去。汉王难道真的以为,我大夏必须与汉国结盟才成吗?莫说我大夏兵精粮足,控弦之士百万,万人不敌之虎将千员,当世无可匹敌,根本无需与人结盟。就算要结盟,难道就不能选择别人?” 周延公道:“自然是可以的,据我所知,前日烈火王就与契丹人的使者在暗中做了些不光明的勾当。” 他指了指李守身边那西夏副使道:“堂堂辽国的大于越耶律莫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非得装扮成一名夏国的谈判副使,莫非……辽国皇帝耶律雄机已经对嵬名曩霄称臣了吗?” 耶律莫哥站了起来,瞪着周延公说道:“汉人难道都是牙尖嘴利之辈?我大辽与大夏结盟已成定局,汉国的末日,就要到了!” 说完,他还不忘狠狠的瞪李守一眼。 李守自然知道耶律莫哥这一眼瞪过来的意思,前日他骗了耶律莫哥很多事。现在被周延公一一点破,耶律莫哥心中,此时只怕对他的恨意比恨汉人也差不了许多了。不过现在这局面如此,李守倒是不担心耶律莫哥不遵守盟约了。汉国使者周延公羞辱了他,也将契丹人狠狠的得罪了。这下局面已定,契丹人绝对是站在自己这边了。 他对耶律莫哥道:“大于越,稍后孤在赔礼,现在还是先解决了眼前这人再说吧。他日我大夏与大辽合兵一处,再马踏中原!” 耶律莫哥道:“你放心,既然已经与你定了盟约,我便不会反悔。” 周延公笑了笑道:“两位是想杀我?待我将汉王送给烈火王殿下的三件礼物送完不迟,只差一件,也耽搁不了多久的。” 他猛的一指耶律莫哥道:“汉王的第三件礼物就是!杀了他!” 杀了他,这三个字一出口,背负着一个巨大木盒的宁欢骤然而动。他就好像好像一只振翅而飞的大鸟,直扑耶律莫哥!一直盯着宁欢的春惊雷立刻也动了,他将腰畔的弯刀抽了出来,刷的划出一道雪亮的刀光劈向宁欢! 耶律莫哥见宁欢动手被春惊雷拦住,他指着周延公道:“想杀我?你还是先去死吧!来人,给我屠了他!” 装扮成西夏官员的契丹武士立刻冲了过来,他们抽出藏在衣袍中的弯刀,朝着周延公就杀了过去。这些人都是耶律莫哥的亲卫,各个身手了得。周延公冷笑道:“就只有你会用侍卫扮作官员吗?” 说话间,扮作大汉官员的侍卫也抽出藏好的横刀,迎着那几个契丹武士杀了过去,双方人数相当,一时间杀了个难解难分。契丹武士皆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周延公的侍卫也俱是军中的精锐好手。刀来刀往,契丹人猛攻,大汉的侍卫保护周延公,虽然是守势,但也不是那些契丹人能攻破的。 春惊雷一刀劈向宁欢的肩头,将宁欢的前路挡住。宁欢拧身,闪过这一刀之后探出右手双指点向春惊雷的咽喉。这一下速度奇快,只是一个恍惚,就已经到了春惊雷的身前。春惊雷左手挡在咽喉前,右手一刀从下而上劈向宁欢的胸口。宁欢一指点在春惊雷的左手上,那一刀也到了,他只得后退,堪堪的避过了这犀利之极的一刀。 宁欢向后退了两步,再次拧身冲向耶律莫哥。 春惊雷的左手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他匆匆的看了一眼,却见自己的左手上竟然被宁欢点出一个血洞!拦在咽喉前面的左手,手心出出现了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春惊雷心中一惊,想不到这汉人一指之力竟然恐怖如斯! 见宁欢再次冲向耶律莫哥,春惊雷脚下一点,横着飞出去一刀斜劈宁欢的胸口。因为轻敌被宁欢一指伤了左手,春惊雷不再留手,谁一刀快如奔雷,转瞬间就到了宁欢的胸前!此时宁欢的身形还在向前急冲,就好像自己迎着那一刀撞上去一样。眼看着这一刀到了宁欢的胸口,已经躲无可躲的宁欢屈指在那弯刀上弹了一下,当的一声脆响,弯刀一荡偏开些许,宁欢侧身闪到了一边。 春惊雷拦住宁欢,因为之前一招吃了亏,他好胜之心大起,一刀接着一刀快如闪电一般不断的砍向宁欢。这这暴风骤雨一般的进攻中,宁欢就好像一叶在激流中飘荡的扁舟,虽然疯狂雨烈浪大水急,但他却总是在关键时刻险之又险的避开。两个人顷刻间就交手了几十次,宁欢被春惊雷连绵不绝如大河决堤一般的刀法逼的连连后退。 这时,见平台上已经大打出手。平台两侧西夏和大汉的各三千名士兵纷纷冲上来营救,双方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士兵,从一接触就展开了血腥残酷的殊死搏杀。两军人数相当,杀成了一团。 耶律莫哥站在李守身边说道:“想不到那汉人也有防备,今日之事只怕难以成事,还是先行离开此地,待大军到来,在杀之不迟,顺势攻下府州,也算报了刚才被那汉人羞辱之仇。” 李守也正是此意,他点了点头道:“大于越放宽心,我大夏雄兵十万就在五十里外。会盟之前,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陈老将军,命他立刻率军前来。我大夏精骑锐利无双,转瞬即至,必然能护得大于越安全。” 耶律莫哥道:“这区区场面也能吓得住我?烈火王,你小看我了。” 李守笑道:“大于越莫怪,倒是忘了大于越也是大辽名将。大于越一生厮杀,自然不会害怕这等场面。走吧,先去与陈老将军会和!” 耶律莫哥点头,两个人就要离开此地。 走到阶梯出,李守想起刚才被周延公羞辱心中气氛,他站在阶梯处对周延公喊道:“大学士,今日之局面都是你一手造成,本来我大夏皇帝陛下十分重视此次会谈,谁叫汉王刘凌太自以为是!汉王难道忘了,这天下如今三强鼎立。出了汉国之外,难道我大夏就不能与大辽国联手结盟不成?请大学士回去转告汉王,他日我大夏雄兵必然会饮马长江!哈哈,汉王只怕想不到,今日哪里是两方会谈,分明是三方才对!” 正说着,宁欢已经再次冲了过来。看他清秀瘦削,却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爆发力。春惊雷拦住宁欢,他盯着宁欢背后那巨大的木盒说道:“使用你的兵器吧,不然你早晚会死在我的弯刀之下。” 宁欢站住,竟然点了点头道:“好!” 说完,他将那宽大的木盒从背后解了下来,春惊雷横刀在胸戒备,死死的盯着那木盒,却猜不到是什么的兵器如此宽大。 宁欢却将那木盒猛的举起,朝着不远处的耶律莫哥砸了过去! 春惊雷挥刀去拦,却被宁欢攻的无法分身。 眼看那木盒就要砸中耶律莫哥,耶律莫哥脸上浮现出一种轻蔑的表情。他也是武将出身,这一个木盒就算再沉重,难道还能伤得了他? 就在他挥拳要将那木盒击碎的时候,哗啦的一声响,那木盒竟然自己在半空中碎了! 一柄如秋水湖波般的长剑从木盒中刺了出来,电光火石之间,一剑没入耶律莫哥的咽喉! 息自言,一袭黑衣,无风自摆,飘然若谪仙。 周延公看着目瞪口呆的烈火王李守笑了笑道:“现在……只剩下两方了。” 息自言当日替刘凌传话给周延公,只有五个字。 这五个字是:“定远使西域。” 第五百二十三章 国家小事 班定远的故事,周延公还是知道的。 息自言脸色平静的看着辽国的大于越耶律莫哥捂着脖子缓缓的倒了下去,脸色一点波动都没有。耶律莫哥的咽喉被锋利狭细的长剑破开一个血洞,鲜红色的血顺着他的手指缝隙不断的溢出来。他张着嘴,嗓子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瘆人的声音最终却没有再说得出一句话。 他的眼神中都是深切的恐惧,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眼神中的所有色彩也随之流失,逐渐只剩下了一片空洞。或许,在耶律莫哥临死之前所有的悔恨绝望不甘诸如此类的情绪中隐藏着一点点一丝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快意吧,毕竟……他的死不痛苦。有时候,死得很快很快也是一种幸福。 可不可以说,耶律莫哥是幸福的? 当然不可以,无论谁被杀死,而且死的很憋屈,都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身在乱世,死亡是一件普通到和吃饭喝水拉屎撒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事。百姓的生死对于那些割据一方的大人物来说如野草一般轻贱,可是,貌似看起来远比普通人生活精彩鲜艳的大人物死的时候,未必就轰轰烈烈壮阔波澜。死,说起来或许只是一个冰冷的字眼,代表着一具或者很多很多具比字眼还冰冷的尸体。 无论谁死了,生前的一切繁花似锦般荣耀都变得淡如尘烟。耶律莫哥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在大辽国他的地位尊崇,虽然不能说受万人敬仰但绝对有着普通人遥不可及的权势和地位。但他死了之后终归化作一捧黄土,就好像撒进黄河里的一泡骚黄尿一样随着滔滔大河东去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人活一世,总会有些亮点闪烁。 耶律莫哥的亮点就是,他死在了大汉和大夏的会盟之地,然后直接促成了大夏无可选择的接受了与大汉结盟的事实。虽然这样的结盟在党项人看来是耻辱的是悲哀的是不可接受的,但事实上很多事并不是以人的喜恶来决定。嵬名曩霄可以对耶律雄机解释,说耶律莫哥的死跟他们党项人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耶律雄机会不会相信他是一回事,嵬名曩霄会不会去解释又是一回事。 春惊雷是个很干脆的人,在看到耶律莫哥倒下去的时候将弯刀收回,漠然的走回烈火王李守身边,戒备着宁欢和那个惊艳出场的美丽女子。 “实在想不到,你的兵器竟然是个人。” 难得的,春惊雷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一句不怎么好笑的冷幽默。 宁欢的回答也很妙:“我保证你看错了。” 他微微晃了晃自己的双手说道:“其实我的兵器一直都在你眼前,只不过你总是盯着那个箱子。” 春惊雷耸了耸肩膀,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血洞说道:“你的兵器不错。” 宁欢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开始杀人。 场上还有几个契丹人的武士在做困兽之斗,本来他们的战力与周延公的侍卫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宁欢的介入将天平彻底颠覆。宁欢很秀气,秀气的就好像是个女子一样。不过看起来,他杀人一点也不秀气。直接而暴力,血腥而果断。以手指捏碎了所有契丹武士的脖子,然后负着那一双看起来依然白皙干净的手回到周延公身边。 息自言收起长剑,淡淡的扫了李守一眼,然后也走了回去,丝毫都不介意将自己的后背对着春惊雷这有的高手,似乎她料定春惊雷不会动手。事实上,春惊雷也是不会动手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挡不住那两个人的联手攻击。他的职责是保护烈火王李守,而不是来比武的,更何况,比武后面不挂上招亲这两个字实在没有诱惑力。 “殿下,是不是可以让你麾下的士兵停下来?” 周延公微笑着说道。 烈火王李守虽然很生气,但在这个时候却不是硬气的时候。如果他不下令西夏士兵停止冲击的话,他麾下的士兵未见得就输给了汉军,但他自己的性命肯定得不到保证。 “都住手!退下去!” 李守鼓足力气大喝了一声,这一声喊竟然十分的洪亮。 周延公站在平台边上也对着指挥作战的汉军将领点了点头,那将领会意,下令汉军士兵撤到一边。双方的士兵戒备着分开,空地上留下了一地的死尸。 “周延公,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且不说孤不是一个受人胁迫的人,难道你以为契丹人会相信耶律莫哥的死有关系?耶律雄机不是一个白痴,再者……” 李守指了指远处的西夏营地说道:“总是会有人会去,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耶律雄机的。我不喜欢背黑锅,一点也不喜欢。所以,若是耶律雄机知道了今日之事一怒发兵的时候,为了以示清白我会奏请我大夏皇帝陛下发兵声援。到了那一天,还是两个打一个的局面,你们汉国依然讨不了一份好处去?” “哎……呀……” 周延公拉长了声音假装惊讶的发出两个嚣张的音节。 顺着李守的指点,能看到一名契丹武士骑马飞快的从西夏营地中冲了出去,此时已经出去了很远,很显然,那契丹武士的坐骑也是一匹良驹。那人冲出营地的时候砍死了几名西夏人的卫兵,看他下手不留情的样子倒好像跟党项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有个契丹人冲出去了,怎么办?” 周延公微笑着拖长了声音问。 没人回答他,周延公也知道肯定没人回答他。 “殿下,你猜……为什么我不派人拦截?” 李守眉头一挑,心中一惊:“莫非那契丹将军……是你们汉国安插在辽国中的奸细?” 周延公笑道:“殿下聪慧!” 他笑着问道:“殿下,你觉得耶律雄机是相信你的话,还是相信一个九死一生杀出血路逃回去的契丹将军的话?之所以对殿下没有丝毫的隐瞒,是因为我对于大夏结盟还是抱着十分诚意的。殿下……为什么我们不能坐下来再谈谈?” 李守皱着眉头冷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那个逃走的契丹人,我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却知道他是辽国的一名将军,地位颇高。你们汉国的监察院虽然很厉害,难道真的就神通广大到了这个地步?” 周延公一本正经的说道:“殿下,看来你对我大汉的监察院还不是很了解,我知道大夏建立了一个与监察院类似的衙门,叫做一品堂。一品堂的能力殿下应该很清楚,将一品堂的能力无限放大,就是监察院的能力。不瞒殿下说,契丹人那里确实有不少我大汉监察院的密谍。也不瞒殿下说,大夏国内……监察院的密谍同样不少。殿下千万不要说什么监察院的密谍已经被你们一品堂的人连根拔起,不可否认,我们承受了一些损失,但有些人已经在大夏扎根,甚至在大夏朝廷里官爵不低。真正的对大夏有威胁的密谍,我可以保证,他们都还在,一个都没少。”他笑了笑道:“相信大汉监察院的能力,相信我主汉王的能力。” 李守脸色一变,随即问道:“是谁?!” 周延公哈哈大笑道:“殿下,你着相了。” 李守一窒,明白这是周延公在讽刺自己。 “我不习惯这种被人威胁着签订什么协议,我想,陛下他也不会同意这么做。就算耶律雄机相信你们监察院密谍的话,也不过是不再与我大夏结盟而已,至于敌视,契丹人对我大夏的敌视本来就不少。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三方回到原点,互相提防戒备而已。” 周延公摇了摇头道:“殿下你有件事没有清楚,耶律雄机一定会相信刚才逃走那人的话,如果他对耶律雄机说,大夏的烈火王为了表示与大汉结盟的诚意,故意诓骗辽国大于越耶律莫哥进入会盟之地,然后将其擒杀。殿下……耶律雄机对大夏绝对不仅仅是提防戒备那么简单的事了。” “耶律雄机就算想倾国之力来攻,如果大夏国身边站着一个强有力的盟友,难道他就不担心,会得不偿失?” 周延公摆了摆手,刚才躲到一边的侍女开始整理打扫平台。周延公的侍卫将那些契丹人的尸体丢了下去,然后打来水将血污冲干净。看他们竟然连水都准备好了,显然早就打算好杀人的。重新摆放好了座椅和桌案,平台上也被清理的十分干净。虽然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只是最起码看上去已经没了之前的惨烈。 “殿下,现在可以将你的副使和诸位大人请上来,咱们详细的谈一谈会盟之事?” 周延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守站在原地足足三分钟,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西夏的官员登上平台,大汉的官员登上平台,两方的人分开落座,美貌婀娜的侍女重新煮茶,香气缭绕。看起来那么平静那么祥和,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很快看起来颇为和谐的画面就被双方的争吵声打破。 宁欢站在周延公身后,低着头自恋的欣赏着自己的双手。息自言却站在平台的里面,距离谈判的桌案十几米远的地方,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她所有所思的打量着那些在高声喊叫着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员们,想起汉王之前说的一句话,她就觉得身上有些冷。 汉王说过,这时间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在利益面前,敌人能变成亲密无间的朋友,朋友也会变成不死不休的仇敌。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息自言看着那些人激动的样子,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如果这时间真的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那么男人和女人之间呢?这时间有那种海枯石烂也不变心的感情吗?这时间的女子,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美好吗?或者……若是没有天长地久,轰轰烈烈的爱一场也会很美很美吧? 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心思。就在那些大人们激烈的辩论着诸如什么边界啊利益啊之类的国家小事的时候,息自言正在头疼的思考着儿女情长的大事。 第五百二十四章 白莲花将谢 息自言是个女人,就算她有实力和宁欢,陈小树这样的强者打个不相上下难分胜负,她依然是个女人。女人考虑问题的方式和考虑的问题总是不一样的,男人不要自负说我理解女人,其实就连自己的伴侣,男人都不一定真的了解。女人若是了解一个男人……那就会连他前三十代有没有遗传病史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息自言在一边思考哲学问题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微微西沉。吵了很久的大汉和夏国的官员们也耗费了很大的体力,是该吃点东西补充火力的时候了。吃饭自然不能在这露天的地方,所以周延公礼貌的请西夏烈火王李守到汉军营地的大帐中用餐。 坐在了酒桌上,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国官员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热情的就好像彼此都是十年没见的初恋情人一样,恨不得拉着对方上自己的床。 就在他们推杯换盏的时候,千里外的大汉之主刘凌也在吃饭。 刘凌在和他的几个女人在惬意的吃着晚饭。 离开洛阳之后,车驾继续前行。因为绕路洛阳,所以车队后面的路程也稍微变动了一下。从洛阳出发后,刘凌不打算再到别的州府去转,而是直接到襄州然后取道直接到江陵。周延公到了府州的时候,刘凌的车队也已经到了襄州。 已经初春,一路上的景色也悄然变得绿了起来。这变化,让人的心也随之舒服了许多。一路走来,刘凌不得不佩服女人的体力了。这一路,卢玉珠她们几个过山登山,过水划船,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玩的地方,他的体力都有些吃不消,她们几个依然玩得乐此不疲。其实刘凌知道,她们几个这次都玩出了小女孩儿的性情,是因为前几年的生活太压抑了些。刘凌一直不在她们身边,她们也懒得出去走动。 好不容易一家人出来游山玩水,平日里她们刻意表现出来的庄重都淡了许多。 吃过晚饭之后,刘凌陪着小刘闲玩了一会儿就回到大帐里批阅朝廷和监察院送来的奏折。 每当看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刘凌都会很头疼,真心的头疼。处理这些琐碎的事实在太费神,刘凌宁愿去钓鱼也不愿意做这些事。但他现在处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得不牺牲很多个人时间。所以有人才会说皇帝无私事,理解之一是,皇帝就是国家,他的任何事都是国事。理解之二是,做皇帝的人没有什么自己的私人空间,整日只能将自己埋在数不清的奏折和听不完的汇报之中。 侯申在金陵,周延公去了府州,朝廷里如今只有谢焕然一个人扛着,刘凌每当想起这一点的时候就会硬着头皮继续处理公务。 一直过了子时,刘凌才伸展了一下身体,手头上的事处理完,浑身上下都变得轻松起来。刘凌活动了一下,站起来走出大帐。夜色宁静,微风习习。刘凌随意在营地里了走了走,准备舒展一下就回去休息。 聂人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躬身道:“王爷,有一份院子里的急报送过来。” 刘凌皱了下眉头:“说吧。” 聂人王道:“二十天前,流求人一支舰队在泉州靠岸,流求军队劫掠百姓的时候被泉州守军击退。但流求人却并没有退走,又选择了另一处登陆,攻打了一座县城,抢走了府库中的财务。泉州守军追至,流求军队再次退走。泉州守军抓了几名流求士兵,审问后得知,远来流求国王听说中原大战天下动荡,打算趁乱分一杯羹。” 刘凌嗯了一声道:“先从建武调五千人马到泉州,若是流求人还敢登陆,不必留下活口。昭先的水师再过一段日子就要南下的,流求必然要打。既然他先来惹我,日后自然也无需留什么客气。” 聂人王道:“属下这就将王爷的命令发出去,另外……还有一件事,虽然不是军国大事,但属下觉得还是应该尽快禀报王爷。” “什么事?” “白莲教前阵子,发生了内乱。” “哦?仔细说说。” 刘凌停下脚步问道。 “和显元小皇帝柴宗让有关,白莲教的生母叶秀宁和圣女栾影带着柴宗让在江州隐居,对白莲教内的事物基本上不再过问。白莲教的一名堂主试图夺权,他在白莲教中颇有实力,此人设法知道了柴宗让的身份后,找到了江州郡守吴有化,吴有化听说是周国远来的小皇帝柴宗让就在江州,于是带兵围了叶秀宁隐居的地方。厮杀之后,栾影带着亲信保护叶秀宁和柴宗让冲出重围,一路上又被白莲教的叛徒追杀,十分狼狈。” 刘凌嘴角挑了挑,叹了口气道:“这也怪我,我应了她们师徒给柴宗让一个平安的。是我疏忽了,本以为我不下令去搜寻柴宗让,她们三个就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却忽略了下面人的想法,谁不想立功?这件事,终归是我带给她们的麻烦。你派人去告诉江州郡守吴有化,这件事不要再查下去了。另外,通知下去,以后不要再追查柴宗让的下落,就说他已经死了。” 聂人王顿了一下问道:“要不要让院子里的动一动,帮她们把白莲教的麻烦解决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这件事让姬无名带人去办吧,毕竟当初叶秀宁还救过他。另外,白莲教这个教派根基越来越大,早晚会威胁到地方的治安。院子里除了在忙西夏那边事的人,能动的都动起来,将白莲教的底细查清楚,尤其是开封和金陵,这两个地方白莲教的人肯定有不少秘密据点。借着这次白莲教内乱的机会,他们的人也会暴露出来不少。查清楚之后,让各州府的人一起动手。彻底将白莲教从这世间除名,留着它……将来就是祸害。” 聂人王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办。” 刘凌道:“让院子里的人关注些,看看栾影她们往什么地方去。” 聂人王道:“属下遵命。” 等聂人王离开之后,刘凌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心里却是有着一些歉疚,因为自己的遗漏给栾影和叶秀宁带去了不小的麻烦。那两个女人其实都是命苦的人,东方伦日死了之后,她们的日子过的也很艰苦。好不容易才安稳了些,而且从刚才聂人王所说来分析,她们两个已经有离开白莲教带着改名叫叶平安的孩子找个地方隐居。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被那些白莲教的叛逆追杀,现在的日子只怕过得更苦吧? 江州吗? 刘凌计算了一下,从襄州到江州有六七百里的距离。说远很远,说近,也很近。调集院子里的人手赶过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如果那两个女人受到什么伤害的话,刘凌一定会觉得难以心安。无论如何,那两个女人除了东方伦日死之后刺杀过自己,在这之后一直都很安分的过自己的生活。更是在开封,先救了姬无名一次,又打开开封城门迎接大军大军进程,算起来功过相抵,倒是刘凌欠了一份人情。 刘凌越想,心中就越是不平静。 虽然以他如今的地位,完全不必在乎那两个女人的生死,尤其是显元向皇帝柴宗让,如果他死了对刘凌还是有好处的。从大局上看,这三个人如果死了,对大汉来说未见得就是什么坏事。可是刘凌凡事只求一个问心无愧,而且……他见不得女人受苦。 想了很久,刘凌还是下定了决心。 如果自己带一对缇骑赶去江州的话,昼夜兼程也只要两天两夜。 刘凌深深的吸了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刘凌,你还是做不到一个枭雄的冷酷无情啊。 刘凌将聂氏兄弟找来,吩咐他们保护好王妃的安全,然后给卢玉珠留了一封书信,告诉她自己要赶到江州去处理一件事,大概六七日便会返回。他没有叫醒卢玉珠,他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多为自己担心一夜。 带上监察院的二十名银衣,五百缇骑,刘凌骑了脚力更持久的红狮子带着骑兵连夜除了大营,直奔江州而去。 江州,苏民巷。 夜色中,栾影的身上带着不少血迹,仗剑护在叶秀宁和叶平安的身前。虽然她并没有受伤这些血都是那些追杀她们的白莲教叛逆的,但连日的逃亡,她已经非常的疲倦。她紧皱着眉头,白皙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怒火。 “圣女,你们先走,我留下挡住他们。” 栾影的亲信洛河图一剑刺死一名白莲教叛逆,回身对栾影喊道。如今栾影的身边只剩下六七名亲信,而且大部分身上都带着伤。其中一人的半边肩膀被一名敌人一刀劈了去,虽然还强撑着没有昏迷,但大家都知道,若是再不尽快给他止血疗伤的话,他活不了多久了。 栾影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本打算带着你们一起回晋州去的,现在被那些小人围着,我岂能丢下兄弟们先走?今日,咱们就杀个痛快,若是能战死在一起,也不枉了今生为兄弟的缘分。” 栾影和叶秀宁之所以要带着叶平安到晋州去,其实也是为了叶平安考虑的。晋州是大汉如今的都城,是刘凌的根基之地。他们带着叶平安去晋州,只不过是想让刘凌知道,她们没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打算,是为了让刘凌安心。毕竟她们若是在晋州生活的话,刘凌就不会怀疑她们什么了。 洛河图道:“圣女,有你这句话,兄弟们就算都战死也心满意足了。圣母要紧!圣女,还是以大局为重。” 叶秀宁摇了摇头道:“我与你们一样别无二致,都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你们尚且能持剑杀恶人,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今日若是天绝咱们,死在一起就是了。” 她拦着叶平安问道:“孩儿,你怕吗?” 叶平安点了点头道:“娘,孩儿怕,但娘说的对,若是咱们能死在一起,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栾影心中一酸道:“都怪姐姐轻信了刘凌那个混蛋,若是咱们不去晋州,也不会又今日之事,都怪我!” 叶平安想了想说道:“姐姐,这怨不得别人,只能怨我自己。若我不是什么显元小皇帝,而是一个普通孩子,娘和姐姐也不会被我拖累。” 这时,一个黑影从包围的人群中走出来,阴测测的笑着说道:“你们就别在这里说什么怪你怪我的了,今日反正都要死,怪谁还能怎么样?” 随着这人走到火把之下,渐渐的露出了身形,正是白莲教义字堂堂主石当。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死而不倒 周延公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把自己完全陷进舒服的座椅里常常的舒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疲劳,但嘴角上却挂着很惬意的笑容。虽然谈判依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过主动权在大汉这边,周延公只需要慢慢的试探到党项人的底线就可以,终究还是会有收获的。 大汉这次的会盟副使是户部尚书崔浩,他在周延公面前坐下来问道:“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 周延公笑道:“说说看。” 崔浩道:“大人,今日为什么要把监察院在西夏有不少密谍的事,而且在西夏朝廷里也有我大汉的人透露给烈火王李守?这样一来,监察院隐藏在西夏朝廷里的密谍会不会有危险?” 周延公轻笑道:“你的意思是,我这样做有些轻率了?” 崔浩连忙垂首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还没有想到大人此举的深意。” 周延公道:“深意?哪里有什么深意,只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诡计而已。你说的没错,因为我的话,烈火王李守肯定会向嵬名曩霄汇报,嵬名曩霄或许就会对西夏朝廷里有可疑的人展开调查。可是……你想想,嵬名曩霄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西夏朝廷里会不会有人借机排除异己?一旦这种调查的范围越来越大,西夏的官员只怕会人人自危吧。院子里在西夏朝廷里有几个人?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有些潜藏的很深的密谍,只有负责操作这些事的三处档头和汉王知道,就连监察院指挥使赵大人都不知道。” “嵬名曩霄不是傻瓜,不会因为我这样小小的一个阴谋就自乱阵脚。但,人的心里一旦有了疑心,越是压制着自己不去过问不去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疑心就会变得越来越重。尤其是处在高位上的人,这世间能做到用人不疑这四个字的至尊有几人?” 周延公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的,仅王爷一人而已。” 崔浩叹道:“大人果然妙计。” 周延公瞪了他一眼道:“妙计?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而已。我只是在嵬名曩霄心里种下了一颗草,这颗草会不会蔓延成一片草原,这就谁也不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写一份奏折,一会儿你给监察院随行的官员送过去,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呈递给王爷。虽然王爷委我以全权,但小事情细节上的事我能决定,大的方向,还要王爷来指点。” 崔浩道:“下官遵命。” 周延公润色了一下,提笔将于西夏方面谈判的事简略的写了下来,然后封好之后递给崔浩道:“有劳。” 崔浩连忙起身道:“大人客气,下官这就去办,大人累了一天也乏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周延公点了点头,崔浩随即告辞。 不久之后,周延公的这份奏折就交给了监察院的官员,监察院的官员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将奏折送了出去。 周延公送走了崔浩,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看着大帐中微微摇晃着的烛光,周延公自言自语着说道:“不知道王爷……可到了金陵?” 刘凌没有到金陵,他此时正在赶往江州的路上。 五百多骑剽悍雄骏的骑兵队伍在官道上飞驰而过,撕碎了夜色,也踏破了沉寂。已经连续干了两天一夜,天将黎明,江州已经不远了。刘凌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疲惫,他回身看了看身后的骑兵,虽然缇骑个个都是精锐,但如此强度的急行军还是会有些吃不消。眼看着已经进入江州地界了,刘凌下令骑兵在路边一片林子边上下马休息。 刘凌吩咐了一声,一名银衣从怀里掏出一支监察院联系用的烟火打上了半空。颜色艳丽形状怪异的烟火在天空中闪耀,在黎明的微暗天空中显得格外显眼。刘凌从红狮子上跳下来,在红狮子的脖子上拍了拍。了解主人心意的红狮子自己走到一边啃食才吐出新绿的树枝和地上已经绿茸茸的野草。 一名银衣对刘凌躬身说道:“王爷,江州监察院的官员赶过来还需要一会儿,王爷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刘凌嗯了一声道:“让士兵们尽量放松休息,吃些东西,监察院的人赶来了解一下情况,说不得还要赶路。” 那银衣应了一声,从背囊里取出水和干粮双手捧着递给刘凌。刘凌接过来,然后靠在一棵大树上一边吃一边休息。缇骑的人下马后第一件事并不是吃饭休息,而是找东西喂马。这次星夜兼程的赶来江州无法携带粮草,虽然大地上已经是春意盎然,但那些小小的野草是填不饱战马的肚子的,有的缇骑士兵甚至将自己的干粮捧着喂给自己的战马吃。 骑兵对自己坐骑的重视,甚至和重视自己的生命一样。 幸好这片林子里战马可以吃的东西不少。 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一队身穿黑衣的监察院官员赶到了林子边上。听说汉王就在林中休息,江州监察院的官员立刻跑过来行礼。监察院是个庞大到令人恐惧的庞然大物,在各州都要人驻守。监察院州级别的官员,是正五品的监察校尉。 江州的监察校尉刚要给刘凌行礼,刘凌摆了摆手道:“叶秀宁和栾影还活着吗?” 那监察校尉躬身道:“禀王爷,就在昨夜在江州苏民巷,白莲教的叛徒围攻白莲教圣母叶秀宁和圣女栾影,进入江州的时候,叶秀宁和栾影身边只有不足十人的亲信,而白莲教的叛徒白莲教义字堂堂主石当却足足带着二百多名手下。因为之前没有命令,所以属下只是命人严密监视白莲教的人。属下接到金衣大人的飞鸽传书后,立刻赶到苏民巷救援叶秀宁和栾影,但属下赶到的时候激斗已经结束,从现场留下了七十余具尸体,其中并没有发现叶秀宁和栾影。属下派人去追,抓到了几个白莲教的弟子。审问之后得知,叶秀宁和栾影已经带着柴宗让逃出了江州,往江州北面撤离,她们两个身边只剩下一名叫洛河图的亲信,还有柴宗让。石当带着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属下刚要带人去追,就看到了院子里的紧急召集令,立刻就赶了过来。” 刘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问道:“江州郡守吴有化呢?也派人追杀叶秀宁她们去了吗?” 那监察校尉道:“回王爷,属下接到金衣大人的飞鸽传书后已经派人通知了江州郡守吴有化,但吴大人说此乃国家大事,岂可儿戏,吴有化亲自带着人和石当一起追处城去了。属下的人就在后面跟着,会留下记号。” 刘凌的眼中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意闪过,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平平静静没有丝毫的波澜。 “江州郡丞是谁?” “是张亮,并没有随吴有化一起去追白莲教的人。而且吴有化让他调兵,张亮以王爷已经下令不再追击为由,并没有调遣郡兵协助吴有化。吴有化大怒与张亮吵了几句,但为了追赶叶秀宁等人没有多耽搁,只好带着江州的三班衙役和他的家奴二百余人出城去了。” 刘凌点了点头,从挂在腰畔的锦囊里取出一方小小的印章递给那监察校尉道:“拿我的印信给张亮,让他带兵围了郡守府,无论家眷还是下人,不可走脱一人。封锁城门,发现白莲教的教徒一律拿下,反抗者,杀无赦。” 那校尉躬身道:“属下遵命。” 刘凌嗯了一声道:“留下两个向导,你回城去办事吧。” 刘凌站起来走到红狮子身边回身问已经集合起来的缇骑道:“可还有余力杀贼?” 缇骑整齐的横拳在胸:“一往无前!” 刘凌翻身跃上马背道:“咱们走!” 说完,率先驰了出去。二十名银衣,五百缇骑跟在刘凌身后如洪流一般涌上了官道。在两名监察院官员的引领下,骑兵队伍朝着栾影她们逃离的方向追了出去。经过半个时辰的休整,缇骑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汹涌如潮水的骑兵在官道上纵马飞驰,如千军万马经过一般气势滔滔。 又飞驰了三十多里,江州监察院的官员下马查看记号,然后认定了一个方向率先驰了出去。刘凌带着缇骑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又三里,忽然在路边发现了十几具尸体,男子老人妇孺皆有,看衣服装扮竟然都是普通百姓。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未出襁褓的孩子,被人活活摔死在地上。 看着这一地的死尸,刘凌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变得有些微微发白。这是他的怒火已经到了一定地步的表现,刘凌留下十名骑兵看守尸体,然后联络江州汉军将尸体运回城中。没有耽搁,刘凌率领缇骑继续赶路。 又驰出去不到五里,在一片林子边上再次看到了十四五具尸体,不过这次死的应该都是白莲教的弟子。这些人还穿着夜行衣,胸口位置上绣着一朵盛开的白色莲花。其中还有两名身穿衙役服装的男子,其中一人更是被劈成了两段。一名银衣翻身下马,检查了一下尸体后,从穿着衙役服装的尸体身上翻出一串银质的长命锁,双手呈给刘凌。 刘凌将那还带着血迹的长命锁拿在手里,因为用力,关节微微泛白。 “王爷,都是剑伤,杀人的是高手,都是一剑致命。但出手的人虽然修为很高,应该已经也到了强弩之末。他的剑法凌厉,但伤口却有些歪斜,由此可见此人的体力几乎已经耗尽。从血迹上看,这些人死了不超过半个时辰。” 刘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挥了挥手示意继续追赶。 这次刘凌没有留下骑兵看守尸体,知道追击的人已经不远了,缇骑的精神也恢复了过来,久经沙场的精锐骑兵似乎都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这种味道刺激着他们的感官,缇骑的士气变得越发高涨起来。 才继续上路走了不足一里,再次发现路边有几具尸体。伤口依然是剑伤,但从伤口上来看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出手。这次出手杀人的人剑法轻灵,而且出手极准,和之前那些尸体上的伤口有很大区别。唯一的相同处,就是这人应该也已经到了即将耗尽体力的地步。 接下来的路上一直能看到血迹和搏斗的痕迹,零零散散的还有几具尸体。 又往前追了二里,在官道的一个转弯处,竟然密密麻麻的有不下二十具尸体!这些尸体纵横交错的倒在路边,死相恐怖。 刘凌的目光盯在其中一具尸体上,心里不由得一震。 那人浑身浴血,全身都被血液泡透了,衣衫贴在他的身上。他的脚下,甚至还有一洼带着血泡的血水。他死而不倒,仗剑站在官道正中。一双眼睛没有闭起来,还能看出他眼睛里的滔天怒火。他的表情有些狰狞,嘴角上的血液还在一滴一滴的滴落下去掉在地上。 “是洛河图!” 江州监察院的官员对刘凌说道,随即想过去检查洛河图的尸体。 刘凌拦住那监察院的官员,他从红狮子上跃下,走到洛河图的尸体前面轻声说道:“安心,我会救她们回来。” 他伸出手,将那双死不瞑目的怒目缓缓的抚合。 第五百二十六章 恍惚入死局 死而不倒,洛河图。 刘凌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洛河图的身上,盖住那一身的血肉模糊。刘凌转身,跃上红狮子,伸手一指前方:“杀尽那些叛逆!” “汉王威武!” 缇骑整齐而响亮的爆发出一声呼喊,然后催马向前。 栾影撕下来一条衣襟,想将左肩上还在淌血的伤口包扎一下。她的衣服上都是血迹和灰尘,原本白皙的脸上神色疲倦憔悴。皱着眉,忍着疼,她拿着那条布却怎么也无法将伤口包裹住。一脸倦色和绝望的叶秀宁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布条,咬着牙给栾影将伤口包扎好。血顺着布条流出来,染红了叶秀宁的手。 栾影看着禁闭着嘴唇强忍着眼泪的叶秀宁,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师娘,再往前走几里就能进山了。只要能进山,你就带着平安找个地方躲起来,石当的人在大山里不容易找到你们。只要能躲过今天这一劫,师娘,你就带着平安远走高飞。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隐居,不要去晋州了!” 栾影咬着牙说道:“我今生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信那个卑鄙小人!” 叶秀宁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滑落下来,滴在栾影肩膀的伤口上,就好像滴在了栾影的心里一样。 “小影,师娘知道你要做什么。” 叶秀宁将自己的泪水拭去,对栾影笑了笑说道:“师娘不会丢下你的,要走,平安,你,我,咱们三个人一起走。若是这没眼的老天真的让咱们三个人躲不过此劫,那咱们三人就死在一起。走在黄泉路上,咱们三个人也手拉手不分开。” 才不到十岁的叶平安也在栾影身边跪了下来,抱着栾影的手臂说道:“姐姐,咱们一起走。” 栾影在叶平安的头上揉了揉,凄然一笑道:“傻孩子,姐姐留下来,你和师娘才能离开。这几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姐姐不想再看着有人在我的眼前死去。尤其是你和师娘,你们两个人是我最亲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叶秀宁道:“你才是傻孩子,你若死了,我和平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些年,你一直将我当娘亲一样看待,我又何尝不是将你看做我的女儿?你师父已经走了,若是我的女儿再离开我,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眷恋的?咱们三个人死在一起,也不能再分开了。” 栾影急切道:“师娘!不要糊涂!平安才九岁,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平安想想。他才这么大,他才刚刚开始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结束在这荒野之中,师娘,难道这不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我留下来,一会儿将石当引到别处去。师娘你带着平安一路跑进山里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回来。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我就算是死了也会安心。” 叶秀宁拉着叶平安的手问道:“平安,你……怕死吗?” 叶平安攥紧了小拳头,看着叶秀宁的眼睛说道:“娘,孩儿到今天,第一次,真的不畏惧死亡。孩儿虽然才九岁,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这几年颠沛流离尝尽人情冷暖,只有娘亲和姐姐待我好,真的关心我。如果今日,咱们能死在一起,平安心里也会很开心。平安没有说谎,这次,平安真的不怕了。” 栾影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傻孩子,活着,一定要活着!” 她转过脸看向叶秀宁说道:“娘亲,让我这样叫你一声吧。带着平安走,离开!好好活着!” 说完,栾影猛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一个方向飞掠而出。叶秀宁和叶平安几乎同时伸手想要拉住栾影,却只触碰到了她带血的衣衫。一条染血的衣襟从半空中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掉在叶秀宁伸出去的手掌里。那是栾影包扎着伤口的一条衣服,上面还带着栾影鲜血的温度。 叶秀宁凄然的看着栾影逐渐消失的方向,无声的落泪。 叶平安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来,拉着叶秀宁的手说道:“娘亲,咱们走吧,不能……让姐姐白白死去。” 他昂起下颌,眼神决然的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将那些伤害娘亲和姐姐的人一个一个都杀死!” 叶秀宁挣扎着站了起来,抚摸着叶平安的脸说道:“孩子,如果……想让姐姐安心,就不要这样想。好好的活着,平平安安的活着。” …… 栾影丝毫不顾及伤口,在林间飞掠。血不断的从她的肩膀上飘落,染红了一片又一片还稚嫩的小草的叶子。叶子感受不到那血液的温度和纯洁,这血对于小草来说或许只是一滴养分。这世间本来就是这样,真正在乎血的人,他的手上往往也会沾满别人的鲜血。有时候杀人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仅仅是为了守护。 如果一个人心中没有一份只得自己用鲜血甚至生命守护的东西,那么他就算位高权重也终究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栾影的血离开她的身体后会渐渐的变冷,但她的心,哪怕停止跳动也是炙热的。 她故意露出行迹,为的就是能让白莲教的叛逆石当和那个该死的江州郡守吴有化看到自己。现在追杀她们的敌人最少还有三百多人,其中包括一百多名白莲教的叛逆,这些人都是石当这几年收揽的亲信,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剩下的就是江州郡守吴有化带来的压抑和家奴,这些人虽然论战力远不如白莲教的那些叛逆,但他们更狠。半路上被屠杀的那些百姓,只不过是因为挡住了他们的道路而已。那惨被摔死的婴儿,那被一刀砍断了脖子的老者,这些画面还在栾影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 栾影咬了咬牙,恨恨的自语道:“刘凌!这就是你手下的官兵?!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是个骗子!” 可恨我自己,竟然还傻乎乎的信你,会给我们三个人一个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未来! 嗖! 一支羽箭擦着栾影的身子激射而过。栾影的脚下一点,闪身在一棵大树后面。 无数的人影从四面八方出现,持刀将栾影藏身的地方团团围住,还有不少人站在树上,张弓瞄准着栾影躲藏的那棵大树。 栾影一皱眉,知道是自己胡思乱想之下大意了,竟然一头闯进了那些叛逆的包围圈里。 “尊贵的圣女,是你吗?” 石当从树杈上一跃而下稳稳的站在地上,将手里的钢刀随意的插在地上。他狞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那棵大树说道:“怎么只有你自己?圣母和那个小兔崽子呢?哦……我明白了,你是牺牲自己争取时间,让她们两个逃走?” 石当嘿嘿的笑了笑道:“尊贵的圣女,你还真是无私啊。” “只是……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栾影,出来吧,我是不会杀你的。几年前我就对你表达过我对你的爱慕,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依然爱慕你。只要你肯投降,告诉我叶秀宁和那个孩子往哪里逃了,我保证不杀你。日后我做了白莲教的圣主,你就是圣母。哈哈!想想吧,栾影,你别无选择。” “你知道的,你逃不掉,也死不了。而且你这样做也毫无意义,难道你以为靠你自己能拖住我们这么多人?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去吧,我会疼你爱你,让你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江州郡守吴有化气喘吁吁的走到石当身边说道:“你和他费什么话?难道你还真想娶了这个女人?现在你竟然还有时间想这个!” 石当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吴有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吴大人?!” 他盯着吴有化的眼睛冷笑:“真的把自己当做郡守大人了?别忘了,你也是我白莲教的弟子。从信奉弥勒的那天起,你就已经不在纯粹的是一名大汉的官吏了。不要对我指手画脚,我可以帮你立一个不世之功,也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白莲教弟子万千,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吴有化一惊,随即不甘的低下头道:“圣主息怒,弟子不敢。” “圣主?” 栾影从大树后面转了出来,冷笑道:“你也配?” 吴有化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够冷,够劲!我现在都忍不住撕了你的衣服,好好疼你啊!我不配?难道你配?贱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在把自己当做白莲教的圣女?”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着栾影不远处站定:“就算你不说,难道我就抓不到那两个贱人?” 他也不回头,冷声说道:“郡守大人,如果你想立功,想爬得更高一些,就带着你的人去抓那两个贱人。只要那孩子到手,汉王刘凌是不会亏待你的。” 吴有化在心里骂道:立功?若不是你威胁我,我敢违背汉王的旨意?抓住那孩子,就是手里攥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估算了一下实力,知道自己今日不可能将这些白莲教的人全部杀死。自己的把柄被石当攥着,现在只能暂时忍辱负重了。只可恨那个该死的张亮,竟然不派兵给我!若是现在我手里有五百军卒,这些人一个也走不掉! 他回身看了看自己手下那些已经累得喘不过来气的压抑和家奴,不由得叹了口气。 “圣主,我手下的人已经不行了,请圣主调派人手协助弟子去抓人。” 吴有化装作恭敬无比的说道。 石当瞪了他一眼道:“叶秀宁和那个孩子都不会武!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不行,难道你手下那些东西都是泥捏的?不要耍花样,如果你不想被汉王知道你也是我白莲教的弟子,就赶紧去做事!” “弟子……遵命!” 吴有化一挥手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往前接着追!” 那些已经跑的几乎没了全部力气的压抑和家奴咬着牙往前跑去,吴有化也咬着牙跟了上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先杀了叶秀宁和那个孩子,回去之后就找机会毒死石当!自己的前程不能在别人手里掌控,绝不能! 栾影见那些人往前跑去,脚下一点掠了过去,一剑刺死一名家奴,拦在那些人面前冷冷的说道:“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谁!” 石当嘿嘿笑了笑道:“既然你不想做我的女人,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来人,谁给我射了她!记住,只许射腿脚,不可伤了她的性命!” 弓箭是朝廷严格限制的武器,民间不得私藏。白莲教的弟子手里没有弓箭,但那些江州的差役有。 十几张弓举了起来,搭箭拉弓,瞄准了栾影。 第五百二十七章 带你去杀人 栾影看着那些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幽幽金属光泽的羽箭箭镞,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脑子里自己在乎的人全都闪电般的过了一遍,其中就有那个可恨的刘凌! 栾影咬了咬牙,就要往前杀过去。 她的脚才抬起来,忽然感觉到地面上传来一阵异样。然后,她就听到了一阵如闷雷般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她不熟悉这种声音是什么,但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没来由的轻松了起来。 “什么声音?” 石当猛的回身看向远处。 声音从官道那边传来,越来越清晰。随着那闷雷般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是骑兵!” 终于有人叫了出来,随即白莲教的人和江州衙门的人都被这一声喊下了一跳。这里距离官道并不远,林子里的树木也很稀疏,虽然隔着几百米,却能清楚的看到官道那边的情况。很快,他们就看到一片红色和黑色组成的厚重云朵,从官道上转了过来朝着这边厚重沉重的压了过来。 “大汉骑兵!” “是汉军!” 有人开始惊慌失措的大叫,他们的身子莫名的颤抖起来,那踏尘而来的洪流,带着一股霸气一股冷如钢铁的锋利迅疾而来。看到那黑色的铠甲,看到那火红色的披风,吴有化猛的惊叫起来:“是缇骑!监察院的缇骑!” “快!抓住她!” 石当终于反应过来,猛的朝着栾影冲了过去。他劈手抢过来一柄横刀,高高跃起,一刀朝着栾影的肩膀劈了下去。锋利的横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冷酷无情的劈了下来。栾影举剑挡了出去,当的一声,已经筋疲力尽的她被这一刀震得向后退了四五步踉跄着绊在一块石头上摔倒在地,栾影闷哼了一声,手里的剑也被震得掉在了地上。 石当向前猛冲了几步,一刀朝着栾影的双脚剁了下去。 栾影挣扎着想要躲过去,可是身体已经极度疲乏,这一倒下再想站起来很难,还没来得及往一边滚动,那一刀已经到了她的双脚上面。 噗的一声闷响! 血花飞溅! 握着横刀的一只手向一侧飞了出去,血溅了栾影一脸。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她禁不住惊呼一声,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一柄湛蓝色的长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栾影身前,斜着往上一撩将石当握刀的右手齐齐的切了下来,将那手和刀击飞。那湛蓝色的长刀上不染丝毫血迹,冷冽的还在冒着丝丝寒气。顺着长刀看上去,就看到一只因为用力握刀而微微泛白的手掌。那手掌修长白皙而稳定,刀在他手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一身黑色绣着金龙图案的常服,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轻摆。 刘凌的脸色阴沉,眼睛里都是冷冷的杀意。 二十名银衣从树上跃下,顷刻间就将那些持弓的衙役砍翻在地,银衣手中的横刀翻飞,或许只是一个恍惚,至少五十人被银衣杀死。二十名银衣收拢回来,围成一圈,将刘凌和栾影护在当中。 就在那些白莲教弟子和江州衙役的惊恐眼神中,二十名身穿黑色莲花长袍的监察院银衣,就好像二十名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死神一样,冰冷而阴森。 “走!” 刘凌喝了一声,一把将栾影提了起来。随着他一声低喝,二十名银衣突然发动,竟然朝着后方快速的撤退而去。还没等那些白莲教的人反应过来,他们背后一阵密集的弩箭已经覆盖了过来。精锐的缇骑单手持着监察院配发的精致连弩,不断的扣动扳机。弩箭一支一支的激射而出,瞬间没入那些白莲教弟子和江州衙役的身体里。噗噗的闷响不绝于耳,血花一朵一朵绽放在那些罪恶的身体上。 五十米外,缇骑的连弩不断的发威。三百多名无论是站在地上还是站在树杈上的叛贼根本就挡不住这犀利的杀人利器,不断有人从树木上跌落下来重重的掉在地上。等最前面的缇骑将弩箭的匣子射空之后,叛贼已经至少倒下了六七十人。三十米,缇骑的首领猛的抽出横刀向前一指:“杀!” “杀!” 一声整齐的暴喝,震碎了所有叛贼的肝胆! 逃! 还活着的叛贼没有别的选择,他们转身就跑。就算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就算他们是白莲教的精英,就算他们是大汉官府的衙役,就算他们的手里也有杀人的武器。但他们知道绝对挡不住大汉最精锐的骑兵之一,监察院缇骑! 缇骑抽出雪亮的横刀,在马背上俯身,然后迅疾的将横刀横着扫出去。锋利的横刀砍在一名白莲教弟子的后颈上,刀锋轻而易举的将他的脖子切断。还在奔跑中的白莲教弟子甚至只觉得脖子里一凉,然后他的头颅就从肩膀上掉了下来。血喷泉一样从他的腔子里喷射出来,没有头颅的身子还在继续往前跑着。一脚踩在自己的脑袋上,这名白莲教的弟子扑倒在地。 一名缇骑骑兵一刀砍在一名白莲教弟子的后背上,巨大的冲击力下,那白莲教弟子的衣服瞬间被切开,同时被切开的还有他的后背。白森森还带着血迹的脊椎骨暴露在空气中,那人还往前跑着,背后伤口血如决堤的水一样涌了出来,切开的肉往两边翻着,伤口巨大而恐怖,被切断了的脊椎骨随着奔跑而裂开,这白莲教弟子的上半身一软,还跑着,身子却好像折断的肉肠一样向前弯了下去,他的头撞在自己的肚子上,然后翻倒在地。战马从他的后背上踏过,将露出来的脊椎骨踏的粉碎。 亡命飞奔的叛逆,就好像一片杂乱无章而又稀疏的野草,被洪流迅速的吞没然后碾碎!几百人的缇骑呈锥形将叛逆奔跑的队伍狠狠的切开,然后在缇骑忽然往两边一分,分成无数个小队齐头并进迎着那些叛逆又杀了回去。就好像犁地一样,叛逆的队伍被梳理了一遍。这次冲锋之后还活着的叛逆不超过三十个人,还包括受了伤满地打滚痛不欲生的人。 缇骑杀人,不留活口! 无论是白莲教的人还是江州衙门的差役,都被缇骑无情的剿杀。这根本算不上一次战斗,而是一次血腥的屠杀! 有人跪倒在地哀求着,却被飞驰而过的骑士一刀将头颅斩落。有人负隅顽抗,举起的刀子还没有接触到缇骑的身体,就被一支弩箭射穿了咽喉。有人爬上大树,却被钉死在树干上来回摆动着逐渐失去生机。 骑兵们开始分散开,他们从马背上跃下来逐个检查尸体,发现有人装死毫不犹豫的一刀将其砍死,再一刀将头颅切下。然后,缇骑的士兵将头颅缇骑,栓在自己战马的马鞍后面。并不是每个骑兵都能割下叛逆的人头,他们的眼神中有些一丝失落,纵然已经疲惫,可杀这些人对于缇骑来说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难度。 就算刘凌和二十名银衣,也要避开缇骑的冲锋,那些虽然单打独斗并不弱却没有丝毫战阵经验的白莲教弟子,又怎么可能挡得住缇骑的扑杀? 林子里,遍地都是无头的尸体。 缇骑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解决了战斗,然后开始清理战场。一身官服的吴有化和断了一只手臂的石当被监察院的银衣提着丢在刘凌的脚边,手脚都被监察院特制的牛筋绳子困的结结实实。 两个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只能徒劳的在地上翻滚。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江州郡守吴有化,是大汉的官员!” 吴有化一边挣扎着,一边嘶声哀求。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资格见过刘凌。打死他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那个面沉似水的人,竟然就是大汉之主,战无不胜的汉王刘凌! 刘凌冷冷的看了一眼吴有化,然后扶着栾影走到一边,在一棵大树后让她靠着大树坐下来。刘凌蹲下身子,也不说话,也不顾及,嗤的一声将栾影肩膀上的衣服撕开,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包金疮药敷上。栾影张了张嘴,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也不知道是被刘凌气的,还是羞涩。 刘凌将栾影的伤口包扎好,语气平静的说道:“回头让敏慧帮你配些药,不会留下伤疤。” 不理会栾影能吃人的目光,刘凌站起来说道:“抱歉,是我疏忽了。赶了两日两夜的路,总算没有太迟。” 也不解释什么,刘凌对栾影伸出手:“还能走吗?” 栾影本来对刘凌一肚子的恨,一心的杀意,可是这个时候却都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看着刘凌伸出来的手,最终还是缓缓的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嗯。” 她嗯了一声,两只手握在一起。 刘凌将栾影拉起来,然后对她淡淡的说道:“我带你去杀人。” 栾影一怔,随即用力的点了点头,有泪水,从眼里溢了出来。刘凌没有松开的她的手,她就那么傻傻的,跟着刘凌往前走去,跟着他……去杀人。 第五百二十八章 得意的笑 缇骑的人将断了手的石当和吴有化捆在马背上,栾影已经疲惫不堪,但她依然执意要去寻找叶秀宁和叶平安,刘凌令两名银衣带着五十名缇骑先把石当和吴有化押送回江州,他带着人马和栾影去寻找叶秀宁两个人。 刘凌也不征求栾影的意见,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红狮子背上,然后让她在前面引路,他带着缇骑步在后面跟着。被刘凌抱上马背的那一刻,栾影心里的恨意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愫,或许是感激,或许是误会解除后的释然,或许是还带着一点对刘凌的歉然,或许是一种大难不死后的庆幸,或许是刘凌的霸道让她无所适从,这是一种复杂到连她自己都无法明白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栾影很不适应。 从栾影离开后到刘凌赶来结尾,经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筋疲力尽的叶秀宁和叶平安根本就不可能跑出去多远,俗话说看山跑死人,当时她们看着离前面的山已经没有多远,可真要是走起来才会发现那距离远比感觉上要远的多。 监察院的人有的是追踪的高手,不多时就发现了叶秀宁她们两个留下的痕迹。栾影心里急迫,不断的出声大喊。 终于,在一个颇为隐秘的树洞里,监察院的官员找到了抱在一起一脸决绝的叶秀宁和叶平安。当看到身穿黑色莲花长袍的监察院官员时,两个人还以为是石当的人找到了他们。小小年纪的叶平安将叶秀宁推在一边,拿着一柄小小的匕首嗷嗷的叫着冲出来。监察院的官员无奈将其放倒在地,叶平安依然像个嚎叫着像个狼崽子一样要跟监察院的官员拼命。直到栾影赶过来,他才缓缓的平静下来,然后抱着栾影哭的撕心裂肺。 刘凌叹了口气,吩咐两名缇骑的士兵将披风解下来裹在叶秀宁和叶平安的身上,将她们两个人扶上马背。经过了两天两夜的赶路和一次小规模的战斗,缇骑的士兵也已经疲乏了。回江州的速度比来时慢了很多,走到半路的时候,江州监察院的马车在江州郡兵的护卫下赶来接应。 刘凌让栾影她们三个人先上了马车,然后问单膝跪在路边的江州郡守张亮道:“吩咐你的事,办好了吗?” 张亮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军武出身,曾经是一名千夫长,汉军攻克江州之后就被留下来任郡丞,如今已经两年有余。他的身材不高,但十分壮实。黑黝黝的脸庞上有着岁月刀刻斧凿留下的痕迹,脸上透着几分憔悴。 “回王爷,江州郡守吴有化的宅子已经围了起来,一个人都没有走脱。在监察院官员的配合下,江州城里的白莲教弟子共计捉拿二百三十九人,江州百姓也有不少人是白莲教的信徒,卑职没有大规模的抓人,只是贴出告示,告诉百姓们白莲教试图造反被镇压,所有人已经被捉拿归案。凡白莲教信徒自动到衙门里报备,不会牵连到他们。石当和吴有化被押送到江州关入了大牢里,卑职派了重兵把守。” 刘凌嗯了一声道:“做的很好,不要让百姓恐慌。你是军中出身,我记得是大统四年秋任江州郡守的。孤治军,一向赏罚分明。你没有与吴有化同流合污,这是功劳一件。但你明知道孤的手令却没有阻止吴有化,也没有派兵追击将白莲教的逆贼拿下,这是过。功小而过大,所以罚你一年的俸禄,你可不服?” 张亮叩首道:“卑职让王爷失望了,请王爷重重治罪。” 刘凌道:“以后你要记住一件事,不要瞻前顾后,在孤的命令下达之后,无论是让你去做什么,都不要考虑什么其他事,照做就是了。” “卑职明白!卑职……让王爷失望了。” 这张亮第二次说了这句话。 刘凌淡淡的说道:“失望是有一点,所以你以后好好表现吧,若是做事还这样犹豫不决,你这郡丞的位子也不要再坐下去了。吴有化是白莲教的人,你不知道,所以你心存顾虑不敢派兵,孤这次就不重罚你了。江州郡守的职位你也先兼着吧,多费些心。” 张亮脸色一变,心中感动至极。 犯了大错,王爷不但责罚的很轻,还将他的官职提了一级。这种恩德,张亮铭记在心。 刘凌登上马车,回身对张亮说道:“你先回去之后召集百姓,告诉他们孤已经到了江州。让百姓们在城门下等候,孤有话对他们说。” 张亮连忙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先骑马赶回江州去了。 刘凌上了马车之后坐下来,看着一脸疲惫和憔悴的三个人歉意的笑了笑。 “是我疏忽了,让你们受了委屈。回答江州之后,我会把追杀你们的罪魁祸首全杀了。江州城里的白莲教叛逆已经全部就擒,江州郡守吴有化的家人也被看守起来。栾影……我说过,带你去杀人。回去之后你就在我身边,看我,替你们报仇。” 栾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刘凌转头对叶秀宁说道:“让叶大家受苦了,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我听说你们本来是要去晋州的,我这次恰好带家眷要去江南。你们就先随我的车马一起走吧,好好休养。等返回晋州的时候,我在晋州选一座好宅子让你们安身。” 叶秀宁的脸上虽然脏兮兮的而且神色还略显憔悴,却也恢复了不少。她礼貌的对刘凌躬身施礼道:“谢王爷照顾,这次若不是王爷,我们三人只怕很难逃出生天。民女之前错怪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刘凌笑了笑道:“叶大家,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们身处险地。该道歉的是我,说过的话却没有做到,抱歉。” 叶秀宁连忙说道:“王爷千万不要这么说,石当此人居心叵测早晚都是要对我们三人下手的,教里的事我和小影已经不再插手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石当就觉得有机可乘想把白莲教据为己有,所以……王爷不必赶到歉疚。” 刘凌笑了笑,转头问蜷缩在栾影怀里的叶平安:“怕吗?” 叶平安的小脸依然惨白,虚弱的厉害。 “怕。” 他咬着嘴唇说道。 刘凌又问:“恨我吗?” 叶平安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使劲摇了摇头:“之前是恨王爷的,因为我以为王爷骗了娘亲,骗了姐姐。但是现在不恨了,一点也不恨。” 刘凌笑了笑道:“不仅仅是这件事,我将大周的天下打了下来,恨我吗?” 叶平安再次摇头道:“父亲死后,大周就已经不是我们柴家的大周了。大周就算不被王爷所灭,也会被别人灭掉。裴战让我做皇帝,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背上杀主的骂名罢了。可是他表面上不杀我,早晚还是要杀我的。王爷拥有这这江山远比别人要好很多,我早就厌烦了那种被人当做玩偶的日子。而且……” 他看着叶秀宁和栾影笑了笑道:“我现在有疼爱我的娘亲和姐姐,我心中早就没有了恨。无论是王爷,还是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我早就不恨了。我叫叶平安,不叫柴宗让。” 刘凌淡淡的笑了笑,看着叶平安亮晶晶的眼睛说道:“叶平安这名字很好,只是……女孩子叫这个名字总是有些别扭的。” 他这话一出口,除了他之外的三个人立刻脸色都变了。 刘凌见她们三人的表情都那么惊讶,笑着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周朝廷和宫里的那些人为什么硬生生把一位公主变作了皇子,但我知道你受的苦已经不少了。我说过,许你一世平安。不管你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我说过的话都会算数。你现在有了一个好娘亲,一个好姐姐,你以后的生活会很幸福很幸福。” 叶平安惊诧的瞪大了眼睛,随即缓缓低下头:“王爷……早就知道了?” 刘凌哈哈笑了笑道:“休息一会儿吧,离江州还有一段路程,还得走上一个时辰,这些日子你们也又惊又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见三个年龄段的女子都瞪大了眼睛看妖怪一样看着自己,刘凌舒展了一下身子笑道:“不睡?那我要睡一会儿了,骑马跑了两日两夜,困了。” 说完,刘凌就在她们三人复杂的眼神中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睛休息。或许是刘凌对她们三个人没有什么防备之心,竟然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叶秀宁看了看栾影,又看了看叶平安,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忽然,她灿烂的笑了笑,笑容轻松而愉悦。 随着她笑起来,栾影和叶平安也笑了笑起来。 睡梦中的刘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虽然他的脸上带着疲惫,但现在他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清爽,那么干净,那么安宁。也不知道是不是稍微有一点颠簸的缘故,刘凌靠着车厢的身子慢慢往一边歪斜。他的头靠在栾影的肩膀上,让某女子的脸立刻红的好像一朵盛开了的桃花。 叶秀宁对叶平安招了招手,叶平安虽然年纪还小却聪慧无比,她笑了笑,从栾影的怀里起身坐在叶秀宁身边,头靠在叶秀宁的怀里,毕竟她还是一个才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逃命早已经累到了极致。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她的倦意也渐渐的涌了上来。在闭上眼睛睡着之前,她对栾影露出一个让栾影不明白什么意思却心跳加速的笑容。 叶秀宁也缓缓的闭上眼睛,不去看靠在栾影肩膀上的汉王刘凌,也不去看脸红似火想发作却不得发作的栾影,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释然的笑容。 栾影红着脸看着大大咧咧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刘凌,几次抬起手想将他推开又都无力的垂了下来。她鼓着嘴,气呼呼的,最起码看起来是气呼呼的瞪着刘凌。或许是因为太过疲劳,马车里的人都睡着了,她生气却没有办法表现出什么。转头看了看已经睡熟了的叶秀宁和叶平安,栾影的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 她悄悄的抬起手扶着刘凌的肩膀让他的身子缓缓的倒下来,刘凌的头枕在她弹性十足的双腿上。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但栾影紧张的心却好像都要跳出来一样。她垂下头看着刘凌熟睡中的面容,一种在她脸上难得一见的羞涩悄然浮现。悄悄的,悄悄的,抬起手在刘凌的下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感受着那微微刺手的感觉,栾影的心跳得近乎从嗓子里跳出来一样,她告诉自己,抱着他……是怕他掉下去。 她告诉自己,他救了师娘,救了小平安,也救了自己,让他靠一会儿就靠一会儿吧,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当栾影抵抗不住疲劳的侵袭也渐渐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靠在车厢上睡着了。 刘凌睁开眼,看着栾影的俏脸笑了笑,很得意。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不怕麻烦 估算着时间,在到江州之前刘凌从栾影的怀里坐起来,睡梦中的栾影骤然惊醒,看到刘凌似笑非笑的表情,她顿时又羞红了脸。冷傲的白莲教圣女,今天脸红的次数比以前二十年脸红的次数加在一起还要多。刘凌对她笑了笑,拿起马车上的毯子盖在她身上。栾影惊慌的就好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身子猛地往后缩了缩,在看到叶秀宁她们两个还在睡着,她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刘凌指了指栾影的肩膀,张开嘴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谢谢。” 栾影不敢看刘凌的眼睛,闭上眼睛努力压制自己的心跳。鼓起勇气睁开眼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才发现刘凌已经下了马车。 回到江州之后,刘凌让监察院的马车把栾影她们三人送到驿站里休息。他在城门口停下来,在江州百姓敬仰的目光和万岁的呼声中走上了那座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汉王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这是一种百姓对刘凌发自真心的爱戴。刘凌站在高台上,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 百姓顿时安静下来,静静的等待着刘凌讲话。 刘凌先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解释了一下今日封锁城门的缘故。当百姓们听说白莲教的人竟然勾结江州郡守试图刺杀汉王的时候,百姓们顿时激动了起来。剿灭白莲教的呼声越来越高,简单的几句话就将百姓们的愤怒完全点燃。就连那些白莲教的信徒都很气愤,在他们眼里,刘凌是带给他们幸福生活的人,是绝对不允许受到伤害的人。刘凌静静的等百姓的呼声平息了一些才继续讲话,他的中气十足,说话的声音能轻飘飘的传出去很远。 “孤知道……江州百姓中也有人信奉米勒,是白莲教的信徒,你们放心,孤不会追究你们。当世任何一个教派,佛教也好,道教也好其宗旨都是导人向善,并没有错。但有一些人却别有用心,他们欺骗了善良的百姓,又借助百姓们的力量满足私欲。孤要惩处的就是这些害群之马,不会牵连无辜。” 他顿了一下说道:“所以,孤希望你们当中的白莲教信徒,能够自发的到衙门中报备,然后检举揭发白莲教中的邪恶之辈。” 百姓们顿时安静下来,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刘凌昂起下颌说道:“孤用了五年才打下一片太平江山,牺牲了数以十万计的勇士才换来你们今天的日子。孤决不允许有人破坏这一份安宁,不允许有人使你们再一次经历战乱而流离失所。你们都有亲人在战争中死去,难道你们就能容忍有人肆意破坏你们得来不易的好日子?” 刘凌停顿了一下:“孤……决不允许。对待孤的臣民,孤尽最大的努力让你们生活的安稳康宁。若是有人试图挑起争端,孤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挥了挥手,大队的士兵押着江州白莲教的骨干弟子百十人走到高台下面。刘凌指着不远处马车上运回来的尸体说道:“那些无辜的百姓,就在不久前被这些白莲教的弟子残忍的杀害。有老人,有女人,还有没出襁褓的被活活摔死的孩子,他们没有理由,他们以杀人为乐!” 士兵们将那些白莲教弟子按着跪倒在地,雪亮的横刀高高举起。 “欺我百姓者,如欺我亲人。” 刘凌冷声道:“杀!” 刀光闪过,百余颗人头滚落在地。百姓们顿时一阵哗然,随即群情激奋!刘凌又安抚了几句之后走下高台,心中有些遗憾的想到,若是这个时代有电视机的话,将今天的画面传播出去该多好。今天他做的事能安抚江州一城百姓,如今大汉天下三百多州万里河山,自己总不能一座城一座城的讲演吧。 看都不看那些死尸,刘凌上了监察院的黑色马车去了驿站。缇骑都在衙门里休整,刘凌也需要休息了。 刘凌派人将监察院的官员叫上车吩咐了几句,然后又派人到襄州告诉陈子鱼,这次发动对白莲教的剿灭行动,必须谨慎行事不可让百姓被白莲教的人挑拨起来。既然不打算让白莲教在世上存在,既要做的稳妥又要做的决绝。 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刘凌深知任何一个教派都是无法彻底根除的。就算掌握着国家神器,想要将一个教派斩草除根都是极其艰难的事情。刘凌知道,白莲教在宋朝,明朝都被朝廷大规模的剿灭过,但却根本无法根除。有时候,消灭一个教派远难于灭掉一个国家。所以刘凌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他下令屠尽白莲教骨干弟子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如何让这个在各个朝代都会兴风作浪的教派臣服。 一,要做到让百姓厌恶白莲教,失去了土壤,种子再强壮也无法生根发芽。但这一点要彻底做到,很难很难。第二,在尽量削弱白莲教之后,要做的就是控制。叶秀宁和栾影在白莲教中还有着极高的地位,日后想要驯服白莲教还是要指望她们帮忙才行。 刘凌回到驿站之后没有去打扰叶秀宁和栾影,而是在张亮安排好的房间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大觉。虽然江州的事还没有彻底解决,但或许是心里的牵挂已经踏实下来之后,刘凌睡的很香甜。张亮为了保护刘凌的安全,将江州城的郡兵足足调来一半将驿站团团护住。院子里是从襄州赶来的监察院四处的护卫,还有聂人王。卢玉珠不放心刘凌的安全,还是将他派了过来。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亮刘凌才起床,梳洗之后吃了些东西就吩咐缇骑准备返回襄州。 就在刘凌熟睡的夜晚,监察院在江州的衙门里。 断了一只手的石当跪在地上,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两名监察卫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他才不至于软到在地上,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痕,但监察院五处的人用刑,越是看起来不严重其实越严重。 一名五处的官员抬起石当的下巴问道:“还是不肯说?我真想不到,一介草民,没有受到过特殊的训练,你竟然能坚持到现在。” 石当气若游丝,他艰难的睁开眼,看着那个笑眯眯的监察院官员说道:“我说了……立刻就会死,如果我不说,或许还会活的长久一些。” 监察院五处的官员皱了下眉头问:“这样活着,有意思?” 石当竟然还能笑出来:“总比死了好。” 五处的官员摇了摇头道:“可惜,你还是低估了监察院的能力。几遍没有你的口供,难道就不能将你们白莲教的叛逆一网打尽?白莲教十二个分堂,三十六香堂,有多少骨干弟子用不了多久院子里就会查的清清楚楚,之所以问你,并不是因为除了你之外我们就束手无策,而是因为如果你招供总比我们去查要轻松一些。” 五处的官员笑了笑道:“人总是很懒惰的,有捷径谁都不会去绕远。但如果捷径被堵住了,所以只好去费神费力的查。” 他站起来,对一名手下吩咐道:“剥皮的手艺练得怎么样了?你师父那把刀子剥皮也当得起天下无双,不知道你现在学到了几成?” 他身侧那个一脸平静的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身穿监察院官服的少年说道:“大人想要什么样的皮子,我就给大人剥一张什么样的。只是不知道大人是要死剥还是活剥?” 五处官员笑着说道:“活剥,我要让他全身上下的皮都被剥掉之后,人还活着。而且,我不要一张完整的皮子,你可以随意下刀,一共给我割出三千块人皮出来,每一块都要让他自己亲眼看清楚什么样子。” 他笑得很轻松:“给你一个建议。眼皮可以最后再割。” “属下明白。” 那年轻的官员点头道。 五处的官员低头带着些怜悯的看了一眼石当,悠然道:“很抱歉,你的算盘打错了,我的耐心也被你耗光了。虽然我个人很喜欢做事走捷径,但也应该让你知道,监察院做事……从来不怕麻烦。” 不理会石当惊恐莫名的表情,五处的官员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身对那个年轻的监察院剥皮行刑人说道:“再给你一个建议,你可以从他的脸上开始剥,但不要伤了眼睛。” 说完,五处的官员直接走出了房间。 不久后,一声凄厉的哀嚎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没过多久,就听到石当杀猪一般的嚎叫:“我说!不要在割了!不要再拿给我看!我什么都说!” 五处的官员听到这声哀嚎之后笑了笑,推开这间房子隔壁的房门走了进去,江州郡守……是江州前任郡守吴有化被困在一根柱子上,浑身上下赤条条的捆在那里。他虽然还没有被用刑,但早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 “吴大人,隔壁的叫声可还悦耳?” 五处的官员在吴有化身前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来笑呵呵的问道,他的声音很平和,没有什么威胁的腔调,可是听在吴有化的耳朵里,这一句话被任何威胁都要残酷。 “放心,你有幸能在这间房子里听七天的美妙叫声。别怀疑,我说七天,就一天都不会少。七天之后,我想你也习惯了那种叫喊吧?你真走运吴大人,这次我只带来了一个剥皮人。所以只好等到石当被剥成一个血葫芦才会来伺候你,你先忍一忍,别急。” “我……我是大汉正四品的官员!你无权对我用刑!” 吴有化底气不足的吼道。 五处的官员哈哈大笑起来问道:“吴大人,你说的是昨天吗?” 他的笑声很大,很冷:“十几个时辰之前你还是江州的郡守大人,正四品的大官啊。可现在……你是一个试图谋反的罪犯,你觉得,你这样白痴的在宣告自己身份有意义吗?吴有化,还是说你已经被吓傻了?石当已经招供了,你是白莲教的弟子对吧?身为一方父母官,正四品的大员,按理说……我应该先剥了你才对!” 不等吴有化说话,五处的官员继续说道:“不过,你已经不必在等七天了。因为石当已经招供了,所以你招供与否的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很痛快很痛快的死法。我保证,你会死的很快,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五处的官员吩咐到:“在他身上割一些小口子,越多越好。然后摸上蜂蜜,刚才我看了一下,这间屋子里有两个蚂蚁洞,就算不去抓蚂蚁,用不了三天他的身上也会爬满来啃食的蚂蚁。” 吴有化一声哀鸣,竟然被吓得昏迷了过去了。五处的官员下令用冷水将他泼醒,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的家眷,王爷已经交给院子里处理。你猜……他们会不会死的比你还痛快?” 吴有化尖叫道:“我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五处的官员微笑着对手下人说道:“他说的都记下来,白莲教的接头暗号,如何联系,他知道的据点都问清楚,然后去和石当的供词比对。如果有什么出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第五百三十章 女将军 在去往襄州的路上,监察院黑色的宽大马车里,刘凌有些歉然的看着叶秀宁她们三个说道:“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叶秀宁微笑道:“王爷何必如此客气?” 刘凌正色道:“此事牵涉到你们三人,所以我必须征求一下你们三个人的意见。这件事如果我贸然做了的话,我怕你们还是会恨我。” 叶秀宁看了栾影一眼,见她也看向自己。就连小平安都被刘凌郑重的脸色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大事。从惊吓和慌乱中恢复过来的叶秀宁端庄而秀丽,她的睫毛很长很翘,脸色很白皙带着一点粉红色的些许艳丽,看起来她和栾影两个人就好像姐妹一样,一点也不像已经三十五岁的人了。 “王爷为一国之主,这样说,倒是叫我们三人惶恐不安了。无论王爷做出什么决定,举国上下谁能不尊?就算……就算涉及到白莲教,我和小影,平安也不会有丝毫异议。毕竟……白莲教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白莲教了,我们三人无心插手教里的事务,也不曾想到教里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如果,如果王爷是想将白莲教解散……我们三人也是赞成的。诚如王爷所说,这世道是王爷好不容易才打出一片太平来,若是被白莲教毁了,我们三人也逃不脱罪责。” 刘凌见叶秀宁说的真诚,他感谢的看了叶秀宁一眼道:“白莲教这几年在百姓中已经有了很多信徒,就算我以雷霆手段将那些害群之马剿灭,但想要让白莲教就此消失也是做不到的。今日我派人抓人他们便躲起来混入普通百姓中,想抓干净又谈何容易?明日一松懈下来,他们就会如雨后的野草般疯狂的钻出来祸害着清平世界。总不能见一个杀一个,那样的话只怕百姓们反倒会认为我行事过于狠辣了。”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说征求你们的意见,并不是要将白莲教彻底剿灭。说实话,大汉雄兵百万,监察院查案也很有办法,但白莲教的事却是让我颇为头疼。全力打杀不能做到一劳永逸,若是放任自流又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来。所以,我是想请你们二人帮一个忙。” 叶秀宁坐直了身子,微微颔首道:“王爷但说无妨,只要我们三人能做到的,于国于民有益之事,我们不会推辞。” 刘凌嗯了一声道:“我还是希望,你们能重新掌控白莲教。我知道白莲教中拥护你和栾影的人还是多数,而且大部分白莲教信徒也是人心向善的。只要有人引导他们,他们就会一直行善事端正做人。没有人比你和栾影更适合来做他们的引导人,白莲教是尊夫所创,你在教里的影响力无人可及,我再派监察院的人协助你们,将那些心怀叵测的人铲除,协助将白莲教彻底变成一个对百姓无害的教派。” 叶秀宁怔住,她实在没有想到刘凌竟然是还想让她回到白莲教中去。这几年她早已经不过问白莲教的事,就算是栾影也不喜欢在那些明争暗斗的阴谋诡计中生活。所以刘凌一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一些为难。她低下头,盘算着是否要答应刘凌的要求。 正犹豫着,忽然听到栾影说道:“王爷……师娘一心只求清净自然,不喜那些琐碎俗事,而且教里现在乌烟瘴气的令人恶心,师娘清心寡欲却是不适合协助王爷做这些事。” 她抬起头看着刘凌说道:“但王爷说的对,白莲教的信徒如今怕是不下数十万,若是没有一个人引导他们行善积德终究会成为一个祸根,纵然王爷杀了大部分人,只要还有人活着他们心里的仇恨就会逼着他们与大汉作对,难保不会再出来什么红莲教,青莲教。王爷……师娘不适合帮你完成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 叶秀宁一愣,她心疼的看向栾影道:“小影,教里勾心斗角的事情太多,你的性子太直率刚烈,难免不会有什么差池,我怕……你会受到伤害。” 栾影微笑道:“师娘,有些事该我去做的,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逃避。若是真得能让教里没有人作恶,那就真得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了。我知道自己太冲动,但人总要成长不是吗?再说,王爷不是说会派监察院的官员协助吗?” 刘凌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样会辛苦了你。” 栾影昂起下颌道:“这本来就应该是我做的事,当初师父……算了,既然这担子本来就应该在我的肩膀上扛着,我若是一味的逃避退缩只会害了更多的信徒和百姓。诚如王爷所言,教里的宗旨还是导人向善,我是白莲教的圣女,这份责任,终究还是我的。” 她展颜一笑道:“莫非王爷是信不过我?” 刘凌摇头道:“怎么会信不过你?只是……将你推上那个举步维艰的位置,会苦了你。” 这是刘凌第二次说这三个字,他说,只是怕苦了你。 听到这三个字,栾影却没有感觉到什么难以下咽的苦涩反而心里有着一点点小甜蜜。她对刘凌的感觉很复杂,深深的恨过,恨不得将刘凌抽筋撕肉挫骨扬灰。也深深的感激过,这份感激出现的时候那种恨意其实已经荡然无存。现在,她心里有着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或许是一种欣赏,一种淡淡的感动?在她危险的时候,是刘凌救了她。刘凌身为大汉之主,完全没有必要屈尊降贵的这样和她们商谈此事,可刘凌没有霸道的命令她们做什么,也没有残忍的下令将白莲教摧毁,这都让她有些发自真心的感动。 她是一个很感性的女子,恨的撕心裂肺,也能爱的死去活来。 当然,她对刘凌可谈不上什么爱。 她只是知道,面前这个俊朗的男人信任自己。没人告诉过她刘凌也没有对她说过,但她就是知道。那一天在车里,刘凌躺在她腿上熟睡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刘凌这样的人,能在一个人身边睡的那么安稳,如果不信任这个人又怎么可能这样?刘凌明知道自己是恨他的,明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可是他在自己面前就是一个不设防的坦诚的人,栾影是个率真的女子,她不想让这份难得的信任烟消云散。 或许,恨一个人越深,这个人留在她心里的影子就越清晰吧。 当初刻骨铭心的恨,让她深深的记住了刘凌。如今,两个人冰释前嫌,刘凌在她心里还是有着一个连她都无法定位的影子。 她无法拒绝刘凌的要求,也知道那就是自己此生的使命。 当年,师父将白莲教丢下,她就有责任将这担子跳起来并且坚定不移的按照自己的意志走下去。逃避如果可以解决所有纷争的话,这世界又怎么会那么多不平之事?人人逃避,其实就是人人谦让。可如果有人谦让而有人得寸进尺,谦让只会成为别人凶恶的帮凶。 “放心,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也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不必担心我……我会做好。” 说出不必担心我这五个字的时候,栾影低下头隐藏起自己脸上那悄然浮现的一抹红晕。知女莫若母,虽然叶秀宁不是栾影的母亲,但她就好像栾影的母亲一样了解她,在栾影低下头去的那一刻,看到栾影这样表情的叶秀宁不然心中一动,随即心里浮现出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来。这想法让叶秀宁有些心惊也有些释然,矛盾的厉害。 刘凌看着低着头的栾影,轻声道:“你这个人太过善良而又没有什么心机,以前吃的亏还少?叶大家虽然不理俗事但比你却是沉稳聪慧的多了,叶大家为难,我就只好再想别的法子,你……还是陪着叶大家也平安在晋州好好过日子吧。” 栾影猛的抬起头问道:“你这是……看不起我?” 刘凌一窒,苦笑一声道:“你觉得我是看不起你?” 栾影身子微微一颤,她忽然想到刘凌之前说了两遍的那个几个字,只怕会苦了你。她的脸又是一红,心里略有些甜蜜的想到,他不是看不起我,是担心我。 只是好胜的她却嘟着嘴说道:“你就是看不起我!” 叶秀宁轻声道:“小影,不要胡闹。” 叶平安也握住栾影的手说道:“姐姐,王爷他不是那个意思。” 栾影急道:“怎么你们都站在他那边?咱们才是一伙儿的!” 小平安清脆的说道:“姐姐说过,我们只站在道理那一边。” 栾影一窒,狠狠的瞪了叶平安一眼道:“大人在说要紧事,小孩子不要胡乱插嘴!再说话,我就把你从这马车上丢下去。” 叶平安撇了撇嘴道:“不讲道理,只会凶巴巴的吓唬人!” 刘凌轻轻笑了笑,看着栾影的眼睛认真的问:“你真的想好了?” 栾影点头道:“白莲教的事,本来就该是我来做的。我不想看着你杀人太多,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王爷旨意一下,大汉十数个州就会血流成河。如果我能帮王爷不用死伤无辜的平息此事,功德无量。” 刘凌嗯了一声道:“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等回到襄州之后我就安排监察院的人来帮你。只是,有一件事你要明白。必要的冷酷手段还是要用的,一味的奉劝和退让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你不想杀人,就交给监察院的人去做。监察院的十二个金衣,我调一个帮你。另外,监察院在各州的人手如果你需要,都可以调用。有必要的话,我给你调动五个小旗兵马的权利。” 栾影怔住,呐呐的说道:“五个小旗?五千人马?” 叶平安笑道:“姐姐要做将军了吗?” 栾影瞪了她一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监察院的金衣本来是有十三个的,但四年前在开封损失了一人。现在还有十二名金衣,每一人的修为都不在你之下。有个人终究还是要脱去金衣的身份在朝廷里安心做事的,所以金衣的位置就空出来一个。我想……你有没有兴趣做大汉监察院的金衣监察卫?” 他解释道:“监察院有六个处,金衣的地位与六个处的档头地位相当。仅次于监察院指挥使,可以调动一定数量的监察卫行事。有了这个身份,你做事也会方便很多。” 栾影瞪大了眼睛问道:“你真的……让我做官?女子也能做官吗?” 刘凌笑道:“女子怎么就不能做官了?监察院三处的档头就是一位奇女子陈子鱼,十二金衣中也有一位修为惊人的女子息自言,我大汉军中还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潘金莲。你是个女子,难道你也认为女子不如男人吗?” 栾影昂起下颌道:“谁说的?女子凭什么就不如男人!” 刘凌笑了笑道:“那好,你答应了?” “真的有个女将军?” “真的,她现在是朝廷军机处首政大学士周延公的夫人……潘金莲将军对周延公有救命之恩,他们两个喜结连理,倒也是……倒也是珠联璧合。” 刘凌的脸稍微的红了一下。 栾影想了想道:“那好,我就做大汉第二个女将军吧。” 马车里的人都会心一笑,只是叶秀宁笑过之后,眼神里有一种淡淡的担忧一闪即逝。 刘凌从三个女人的马车上下来回到自己的车里,靠在车厢上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放松下来。他先是写了一份手令派人送到晋州交给赵大,告诉赵大关于栾影接替谢焕然金衣身份的事。然后让赵大安排人手协助栾影解决白莲教的事,再将息自言从府州调回来帮她。安排好了之后,刘凌舒展了一下身体斜靠在软软的车厢里,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释然愉悦的表情。 看起来,他恨开心。 又解决了一件事,为什么不高兴呢? 至于那个叫栾影的女子……刘凌在心里还是有些歉然的,他在她腿上装作熟睡如同婴儿,在她的手心里偷偷写下抱歉两个字,在她的心里悄无声息的种下一颗种子,这样做确实显得他的心机有些太深沉。但不可否认的是,刘凌不会再让她遇到什么危险。 从他站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就再也不会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看心情 回到襄州之后,刘凌将叶秀宁三人介绍给卢玉珠她们认识。女人们总是有话题去说,刘凌也不再打扰。 车驾在襄州耽搁了几日后继续启程,一路上游山玩水,栾影和叶平安的心态也越来越轻松。尤其是叶平安,终究是个孩子,之前几年遇到的人都是想利用她的人,直到遇到叶秀宁和栾影,她才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暖暖温情。如今又被卢玉珠她们几个温婉的女子善待,她心里曾经的恐慌和惧怕也逐渐的淡去。只是叶秀宁想得更多一些,无人的时候总是会微微皱着眉头替栾影担心。 她看的出来,栾影对汉王已经动了心。她不知道这种感情是否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汉王是大汉之主,虽然汉王平易近人丝毫不以权势欺人,但毕竟栾影和刘凌之间的差距太大。她怕栾影会受到伤害,直到见了卢玉珠她们几个温和委婉的女子之后,她的担忧才稍微的变淡了些,却又不放心栾影回去主掌白莲教的事。 女人们没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就会下车去游览。她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的样子,刘凌看着心里很开心。一个男人取得再大的成就,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过的安稳开心? 她们游山玩水的时候,刘凌反倒好像一个外人似的。对于娘子军们对自己的“排斥”,刘凌也只能苦笑一声。 在到达江陵的时候,监察院的加急军报也送到了刘凌的手里。 被刘凌狠狠训斥了一顿的茂元终于一改犹豫不决的毛病,在监察院密谍的配合下将派系不同完全不愿意配合的蜀军各个击破。在二十天前汉军一鼓作气攻克益州,俘虏了后蜀皇帝孟昶,宰相毋昭裔,后蜀文武官员四百余人。随着后蜀的灭亡,中原江南终于一统。大汉的疆域,几乎恢复了盛唐时期版图。只要在将燕云十六州从契丹人手里夺回来,中原乱世就真的要结束了。 刘凌下旨掉茂元留下十万大军后率领其他人马回师,调岳麒麟为益州节度使,带领蜀军继续清剿蜀国的残余势力,稳固地方。 茂元灭后蜀,功劳甚大。刘凌想了想之后,派钦差赴茂元军中,封其为平昭郡公。 后蜀灭亡,刘凌的心事又了了一桩。 捷报传到晋州,满朝欢庆。借此机会,文武百官再次联名上书,请汉王为天下计,为百姓计,为大汉计登基为帝。只是刘凌不在晋州,雪片一样的贺表送到车队里,刘凌也只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却避而不谈登基为帝之事。 刘凌派钦差到益州,一来封赏茂元,二来命令茂元带领得胜之师北上到太原休整。这样一来的话,汉军的主力大部已经布置在了北方。岚州附近,有王半斤的十五万大军。茂元到了太原后,他的人马加上建雄军大将军洛傅的军队,再加上在代州的独孤锐志的人马就将超过二十万。冀州,罗旭手下有十万雄兵。沧州,杨业麾下同样也有十万大军。刘凌在北方一线累计布置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五十多万。 可以说,大汉半数的兵力都在北方边界一线集结。 随着茂元大军北上,全线对契丹人施压的战略部署也初步完成。五十多万大军陈兵边界,耶律雄机就算再自负也会心中难以平静。毕竟现在大汉和大夏已经结为同盟,两国兵力之强盛,就算大辽在疆域上仍为当世第一大国也难以比拟。大辽这一年来不断的扩充军队,就是担心刘凌的汉军北上。 只是大辽精锐的宫帐军几乎损失殆尽,四十万宫帐军还剩下不足半数。至于分散在各地的京州兵虽然在人数上依然十分庞大,但能除去防守各地必须留下的兵力之后,能调动的军队绝不超过二十万。再加上一年来新招募的二十几万新军,耶律雄机能调动的军队总数也就在六十万左右。虽然在人数上比汉军还要多一些,可一旦开战,谁胜谁负犹未可知。再说,党项人就在大辽西南等着捡便宜。 刘凌之所以想尽办法也要和西夏结盟,也是再为第二次北伐做准备。西夏人反复无常,一旦刘凌出兵北伐的话若是战事顺利,西夏人必定出兵征讨大辽从中捞取利益。而若是汉军失利的话,嵬名曩霄会毫不犹豫的下令西夏大军进攻中原。可若是结盟的话,刘凌就有借口出兵时督促嵬名曩霄也派出大军同时北伐。 虽然这样还是不保险,但却能减少一些西夏对中原的威胁。辽国和西夏相对来说,契丹人还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先伐契丹再伐党项,这是刘凌很久之前就制定好的策略。刘凌是一个骨子里带着侵略狂性的人,他要在既定的时间内完成自己的目标,就必须不停的侵略再侵略,最起码让自己在最终做出抉择之后后顾无忧。 刘凌也没有想过将草原人赶尽杀绝,那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一味的屠杀并不是统治的手段,只能带来最多百年的安宁。但刘凌不是一个圣人,他能带给中原百年太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说来说去,刘凌是一个护短的人。他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汉人过一段平安无忧的日子,至于身后事,谁又能算无遗策? 灭契丹,不等于屠尽草原民族,那样的事刘凌也做不出来。他不是成吉思汗,因为征服欲就屠杀了全世界数千万人。蒙古人前后几代在全世界累计屠杀了过亿人民,刘凌心再狠,也做不到这一点。 他需要做的,只是将中原周边的民族打服打怕。 一个人就算再逆天,他的能力终究还是有限的。 将军务安排好之后,刘凌放松自己在一座无名小湖里痛痛快快的游了一圈。至于民政上的事,刘凌知道自己并不擅长索性都交给周延公他们去做。分田到户这种事勉强还能做到,至于什么消灭地主土豪这事在这个时代并不实际。刘凌熟知的现代的那一套政策,并不适合于这个时代。 中原结束乱世,刘凌的第一步目标已经达到。或许是因为脑子里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刘凌对于内战这种事还是不想拖的太久。幸好,平定江南并没有耗去太长的时间。解下来他要做的是用一到两年的时间让百姓休养生息,等国库略微充裕一些就要开始北伐大业了。刘凌知道这样做对于百姓来说有些残忍,连年不断的征战必然加重百姓肩膀上的负担,但如果要彻底结束乱世,短痛终究胜过长痛。 在江陵并没有耽搁多久,车驾就继续启程。下一站就是金陵,刘凌的预计是让卢玉珠她们在金陵住上一阵子。而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去做。 在监察院的黑色马车上,刘凌开始部署汉军这一年内不多的军事行动。这次,就没有大汉天下致锐的陆军什么事了。 他命令在杭州的昭先所部水师到金陵集结,准备好粮草辎重。等刘凌到达金陵之日,也就是水师南下之时。刘凌可没有忘记,流求还等着他的庞大舰队去征服。不只是流求,为了达到水师练兵的目的,流求以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岛国,他要一个接着一个的去打。争取在半年内,将水师练成一支善战的杀气十足的军队。 只有在不断的侵略和征服中,士兵们的战斗力才会无限度的提高。 刘凌的目光并不仅仅是盯着流求和那些在后世颇为嚣张的东南亚小国,他建立的水师的目的之一就是将战火烧到那个号称是日出之国的地方去。另外一个目的,就不足为外人道矣。 替千年后的同胞报仇,刘凌理直气壮。 至于是不是要屠族,自然就看汉王殿下的心情如何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我来了 金陵将军王小牛率领三个小旗的骑兵出金陵百里迎接刘凌,挨了刘凌一顿臭骂却好像吃了蜂蜜一样兴安如怡。到了金陵后,倒是很会拍马屁的大学士侯申因为远在武安安抚百姓所以没有赶回来,这倒是没有出乎刘凌的预料。 金陵文武官员出城三十里迎接,刘凌简单的讲了几句话后就让众人回去各司其职。毕竟这次不过是陪着家眷出来游玩,百官劳师动众的来迎接,于政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金陵皇宫因为刘凌和卢玉珠等人的入住而变得热闹起来,刘凌安顿了家人之后却没有找到聂摄的影子。 监察院的官员将聂摄临走前留下的书信交给刘凌,刘凌看了之后哑然失笑。他总是把聂摄看做与世无争剑仙一般的人物,原来他这般惊采绝艳的人物也是要回家相亲的。刘凌远远的为聂摄送去祝福,顺便对那位能匹配聂摄的女子颇为好奇。 昭先是和王小牛一起迎接出去百里的,王小牛被骂了个体无完肤,昭先虽然没有被刘凌狠狠的臭骂,但难免唇亡齿寒……幸好王小牛的脸皮足够厚,他左一句想王爷了,又一句想王爷了,倒是刘凌也没有被他弄的没办法真的生气。 安排妥当之后,刘凌就到了水师查看。 这次集结在金陵的水师是大汉水师近乎全部舰队,战船总数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三百余艘。庞大的舰队停在江面上,那是一种何其壮观的画面。刘凌这还是第一次检阅自己的水师,他也不禁为眼前的雄壮画面而心中激荡。连绵不绝的战舰,就好像一只一只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的洪荒猛兽,让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滑州船厂耗时两年多特意为刘凌打造的那艘旗舰,更是让刘凌心中震撼不已。虽然他见过这艘庞大战舰的图纸,但纸面上的图画和现实中的庞然大物比较起来相差还是天地之别的。 刘凌登上那艘近百丈的庞大战舰,俯瞰千余战船桅杆林立,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壮志从心中激荡而起。这是一种绝对的成就感,一种天下任遨游的自豪。刘凌也想不到,滑州船厂真的就造出了这种本应在明朝才出现的庞大宝船。这如同一条巨龙般的战舰,看上去就有一种撕裂苍穹的威力。 最让刘凌感动兴奋的是,耗时五年,在监察院五处和神机营不断努力下,第一批火炮就装置在这艘史无前例的巨大战舰上。火炮,虽然还很粗糙,但无论体积还是威力都已经远强于汉军装备的火药抛石车。看着黑黝黝的摸起来很粗糙的炮身,终于让刘凌找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火炮的射程比起改造过的抛石车来说稍微的加强了一些,最大射程在六百米左右。威力上对人的杀伤力不如火药抛石车,但穿透力和爆炸力都要强于前者。用于攻城战,火炮的威力要大于火药抛石车。这一刻,刘凌不得不敬佩古代人民的智慧了。他只是提出了一个构思,只是画出了一张很笼统的草图,本来没有多大希望的他竟然真的见证了这令人激动的历史时刻。 火炮的运用,无疑将推动历史的进程! 这第一艘装备有火炮的巨大战舰,在这个时代就相当于一艘核动力航空母舰!不,这一艘战舰就相当于一个航母战斗群! 试想,在这个其他国家最大的战船普遍不超过三十丈的时代,一艘装备有六十门火炮的巨大战舰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所向无敌。 站在甲板上,听着水师士兵们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之声,刘凌的新潮澎湃! 这一刻,他甚至等不及带着自己的水师扬帆破浪去征服一个有一个国家了。拥有这样一艘武装到牙齿的战舰,拥有这样一支庞大的舰队,就等于拥有了整个海洋。而拥有了海洋虽然不等于拥有全世界,却等于拥有了最大的财富和权力。 一千三百艘战舰,从最大的九十九丈长的庞大旗舰,到十丈左右的先锋舰,密密麻麻的铺在江面上绵延数里一眼看不到边际,水鸟在桅杆中飞翔,火红色的大汉战旗随着风轻轻拂动,衣甲鲜明鲜明的水师士兵,这就是我的舰队啊! 刘凌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 他建立舰队有两大宏伟目标,终于将要实现了。 一,就是将那个卑微的岛国攻灭,让那些卑微的人也尝一尝被侵略被屠杀的滋味。这种恨虽然不算无缘无故但却颇为偏激,在这个时代那个岛国的人还没有对中原汉人构成什么威胁。但刘凌就是因为这种偏执,才会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他不认为这是一种残酷残忍的事,只是一种挤压在心里久久不能发泄出来的怨气爆发而已。他不是圣人,有些虚伪,有些阴狠,所以他没有什么道德上的束缚。 至于第二个目标,对于刘凌来说私人的意义远大于什么开启航海时代的意义。到了这个时代这么久,他最郁闷的事就是吃不到辣椒,吃不到西红柿炒鸡蛋。前世的时候,刘凌是个对鱼香肉丝执着喜爱到百吃不厌千吃不厌万吃不厌的人,对番茄打卤面的追忆又让他每每都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这样说来的话,刘凌建立舰队的宣言应该是什么呢? 为了西红柿打卤面而奋勇向前吗? “王爷,旗舰完工调试之后才从滑州赶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向王爷汇报,滑州船厂的官员和工匠们也想送给王爷一个惊喜的礼物。这艘旗舰是后上千名工匠近三年才建造完工的,他们还在等着王爷给这艘旗舰命名!” 如今大汉在滑州,德州,魏州有三座规模宏大的船厂,杭州,福州,兴王府三地的船厂正在建设之中。三个船厂耗时四年,终于打造出了这样一支当世无敌的舰队。深知海洋重要性的刘凌又下令在杭州等三地建设新的船厂,控制海洋,就等于控制了世界的脉门。 刘凌倒是有些为难起来,这样霸气威武的巨舰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匹配它呢?诺亚方舟这样俗气的名字肯定是不会用的,刘凌倒是想叫它航空母舰,可是母舰是有了,航空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了。 刘凌闻着河风微微的腥味,看着士气昂扬的军队,心里想了一个又一个名字,然后又都被自己推翻。 什么样的名字才匹配它?才对得起它? 想了很久,刘凌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过身子,一字一字的对昭先等水师将领们说道:“就叫帝胄吧。” 水师旗舰,帝胄巨舰! 昭先等人微微怔住,都在心里默默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接下来昭先要做的就是在桅杆上那面巨大的刘字战旗的边上,再悬挂起一面绘着帝胄二字的旗帜。制作旗帜需要几天的时间,给养辎重已经基本上筹措齐全。只等那面战旗制作好,王爷一声令下,大汉水师就能起航远征! 回到皇宫的时候,刘凌的心里的激动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他立志要建立一个大陆权帝国,也立志建立一个大海权帝国。如今他的宏图壮志正在一步步实现,他如何能不激动? 知道刘凌又将远行,虽然卢玉珠等人心里都十分的不舍,但每个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相反,在她们的心里刘凌能抽出这么长的时间陪着她们游山玩水已经是很难得的事,她们已经满足。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是终将成就一番雄图霸业的至尊。她们不想也不会成为他的负累,虽然她们其实并不知道刘凌不断征服的原因其实简单到会令她们幸福落泪。 这几天,刘凌和卢玉珠,柳眉儿,敏慧她们极尽缠绵。刘凌对她们说,如果在金陵住的厌烦了就到杭州去住些日子。杭州湖光园林之美甲天下,那里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居住的地方。 在刘凌即将率领水师出征的前一天,从晋州发来了两份奏折颇为重要的奏折。 第一份奏折是周延公呈上的,他已经从府州返回,将与西夏的会盟经过详细的写了出来,双方谈定的条款也清晰的列了出来。刘凌仔细的看了看,与自己的要求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然后他亲笔写了一份旨意派人送回晋州,重重的赏赐了周延公。又写了一封给嵬名曩霄的亲笔信,让周延公派人送到西夏兴庆府去。 第二份,是文武百官请汉王更改年号的奏折。如今的年号还是大统,如今中原一统,所以礼部的人认为应该更改年号以彰显汉王的丰功伟绩。 刘凌想了想,在那份奏折的下面写下大治二字。 自此,大汉大统七年,遂改为大汉大治元年。 大治元年四月初九,大吉。 刘凌登上帝胄舰亲帅水师大小舰船一千三百艘,水师官兵共计六万八千四百人离开金陵,迈出了征服海洋的第一步。 站在帝胄舰的甲板上,刘凌迎着风负手而立。 台湾啊,我来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都是有故事的人 一千三百多艘的庞大舰队,其中包括八百九十六艘战舰,其他为运输船,装载着的辎重部分水师士兵。 历时将近两个月,舰队到达了大汉疆域几乎最南端的泉州。此时登陆泉州的流求军队已经被汉军赶出了陆地,流求的舰队也已经返航回到了流求。流求这次来袭击大汉的军队其实是一支联军,是由中山王,山南王和山北王控制的三个小国联合起来组成的军队。实事求是的说,这并不能算是一支正规军队。 看他们的装备和战斗经验,他们更像是一群山匪。 只有将领才勉强能凑齐一身全身盔甲,士兵们基本上穿着的是土布衣服连基本的护具都没有。他们的武器是只有横刀一半长短的砍山刀,其实就是一种砍柴的作用大过杀人的武器。刀尖位置是一个向回弯曲的小勾,这是为了更好的用来在丛林中砍伐树藤野草。流求的军队登陆来作战,说的简单一些其实就是一群落后的部落民族来打劫钱财粮食的。 连统一旗帜都没有的军队,其指挥系统之混乱可见一斑。 在泉州登陆的流求军队大概有两万人左右,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敢号称八十万。 刘凌的舰队在泉州靠岸之后,泉州郡守和守备将军登船向刘凌汇报这段日子作战的情况。 在泉州负责指挥汉军击溃流求军队的,是一个名叫张建的汉军郎将。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名将,级别也不高,但也是从刘凌还是大将军王的时候就跟着他的老兵。这些年积累军功升为郎将,这次他指挥五个小旗的汉军和泉州郡兵将流求军队击败后赶出了陆地。 张建躬着身子对坐在宽大座椅上的刘凌汇报道:“流求的军队十分的混乱,战斗力低下。他们没有统一的指挥,在交战的时候几乎都是各自为战。一旦占了上风就会一拥而上好像疯子一样,若是稍微遇到些挫折立刻就会丧失斗志。属下率军与流求军队在两个月内交战十余次,杀敌一万两千余,俘虏两千一百多人。战败后,流求军队大约还有六千左右逃回了海上,后来屡次登陆骚扰沿村县。属下将五个小旗的人马布置在沿海一带,流求人不敢登陆后就撤了回去。” 刘凌嗯了一声道:“审过那些俘虏了吗?流求国具体是个什么样子?” 张建道:“审过了,根据那些俘虏说,流求这个称谓起自隋朝,其实流求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流求岛上一共三个国家,其国主分别是中山王,山南王和山北王。还有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部落。这些小部落依附着这三个国家,三国之间经常混战。其中以中山国的实力最为强大,据说有可战之兵不下三万。山南国最为弱小,只有军队不足万人。这次袭扰我泉州的是三国的联军,以中山国大将军塔多为主将。但其他两国的人马显然对塔多并不怎么服气,战斗的时候明显没有统一的调度。” “若是论战力来说,我大汉郡县的郡兵也远强于流求军队。他们的装备很差,甚至连人手一件兵器都凑不齐,很多人用的还是木棒镰刀之类的东西。士兵们除了中山国有一只两千人左右的藤甲军之外,其他士兵基本上都没有护甲。这些人打仗的时候只会一拥而上,毫无战术阵法可言。” 张建总结道:“若不是隔着茫茫大海的话,光凭属下这五个小旗的军队说不定就能灭了那所谓的三个王国。” 刘凌嗯了一声笑道:“号称八十万,真亏了他们的脸皮够厚。这次你打的很好,打出了我大汉的军威。对于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只有打服他这一个办法。这次孤打算亲征流求,彻底将南方这海患解除掉。” 他吩咐张建道:“你派人在俘虏中挑出一些熟悉流求地形的向导来,告诉他们,若是立了大功,待孤灭了流求三国重重有赏。” 张建躬身道:“属下遵命,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刘凌嗯了一声道:“找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渔民来,出海远征不可贸然行事。不熟悉海事终究是不成的,孤需要他们帮助。杨帆远航不同于陆地作战,气候,风向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水师再强大,若是遇到大风浪也能无功而返就是不错了。流求岛国灭之简单,怎么才能平安的穿过海峡才是重中之重。” “属下立刻就去办!” 张建道。 刘凌转头对泉州郡守道:“民事上的事,终究你熟悉一些。这件事你们两个一起去办,在沿海渔村中寻找经验丰富的渔民来。” 泉州郡守也张建同时躬身应了一声,然后告退。 昭先问道:“王爷,泉州距离流求很远吗” 刘凌想了想说道:“说远其实也不远,从崇武出海若是风平浪静的话,半日一夜就能到达流求岛。只是海上气候无常,若是遇到大风浪即便水师再强也没有办法横渡。必须等到适合的时候,然后再找到熟悉海路的渔民和流求的俘虏做向导才保万无一失。而且,从何处登陆也是要细细参详的。” 他笑了笑道:“切不要以为流求岛地域小就轻视它,军事上没有小事,而且出海作战水师并不熟悉,何处有暗礁,何处有激流,这些事都必须弄清楚。等张建寻到了向导之后,还要先派人带向导先走一遍,不可有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刘凌对这次出海征战极为重视,尤其是这是大汉水师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海战。虽然大汉水师在当世确实堪称无敌,但毕竟河战与海战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大海的那种恐怖威力。元朝的时候蒙古人两次欲出海远征倭国,两次遇到大风浪而全军覆没。绝不能犯下同样的错误,精锐的士兵若是还没有见到台湾岛什么样子就葬身海底岂不是很悲哀? 昭先道:“属下愿意带人先去探路。” 刘凌摆了摆手道:“还是改不了心急的毛病,你以为出海就是左近这三五天的事吗?说不定,等上一两个月也是正常的。再者,你身为水师主将岂可轻出?你若是实在等不及,可以先去俘虏营中详细了解流求岛上的情形。陆上作战,孤大汉之军有监察院的情报支持都可百战不殆,可是这次,监察院的人可还没有到过流求。知己知彼方可开战,现在对流求的了解太少了。” 刘凌想了想说道:“另外,你让那些俘虏分开绘制地图。然后对比,越是详尽越好。” 昭先躬身道:“属下明白。” 刘凌道:“还有一件事你要盯得紧一些,不可让水师士兵骚扰渔民。若是有人欺压村民,为非作歹的军法从事,决不可轻饶!” 昭先遵命,向刘凌告退后按照刘凌的吩咐严令水师军卒不可与渔民有所冲突。 等昭先走了之后,刘凌也下了船到了营地中。连续在水上飘荡了这么多天,一接触到陆地刘凌的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踏实安全感来。帝胄大船平稳无比,但即便这样刘凌也用了很久才适应那种飘飘荡荡的感觉。这次刘凌南下,卢玉珠执意让敏慧和花朵朵跟在他身边。刘凌本来是不答应的,却禁不住卢玉珠和柳眉儿等人的苦苦哀求。其实刘凌也知道,之所以卢玉珠非得让花朵朵和敏慧跟着是为了照顾自己,花朵朵家在山东从小就在海边长大,敏慧医术高超,这两个人跟着刘凌卢玉珠她们心里也放心一些。 上了岸之后,刘凌舒展了一下身体回头对敏慧和花朵朵说道:“我要去附近的渔村走走,你们两个如果乏了就不用跟着回营地里休息好了。” 两个女孩子几乎同时摇头,花朵朵嘟着嘴道:“不要,在水上漂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上岸,我也要四处走走。” 敏慧连连点头:“王爷还是带我们一起去吧,在船上都快憋闷死了。” 刘凌笑了笑,也就由着她们两个。 跟在刘凌身边的还有监察院十二金衣之中的三个人,陈小树,沐秋风,狄扶舟。沐秋风当初在蜀国都城益州,狄扶舟在楚国都城武安。汉军灭楚之后狄扶舟就回到了晋州监察院里述职。沐秋风在益州,茂元率领汉军攻克益州之后赵大不放心汉王身边的护卫不足,又急调他从益州赶到金陵与刘凌会和。 这是刘凌第一次身边带着三名监察院的金衣,有这三个人在身边,就算刘凌只带着他们三个人从北走到南,只要不是被重兵围困也不会有什么差池。三名金衣,何其强大的护卫力量。 沐秋风三十岁左右,身材修长,一身黑色的监察院长袍衬托下带着一点淡淡的书卷气。看起来文质彬彬,其实却是十二金衣中杀戮心最重的那个。他也是花家庄老庄主,花翎的父亲举荐进入监察院的。花老庄主算是沐秋风的师伯,沐秋风的师父死于江湖仇杀之后,沐秋风便浪迹天涯。当年在太行山,一个人一夜之间将一个拥有五六百人的山匪寨子杀了个干干净净。那一夜,他就好像一个能隐形的厉鬼一样潜入一个一个营帐将里面熟睡的山匪杀死,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说到那个山匪,其实刘凌还是知道的。 正是当年在太行山下带着几百人就敢偷袭造反自立为大燕皇帝的欧阳专败兵的那个史不动,七年前沐秋风经过一个小县的时候,竟然发现一个村子里的人尽皆穿孝。好奇之下打听了才知道几天前的晚上,一伙山匪冲进村子里烧杀抢掠。杀光了所有的壮年男子,就连老人和孩子也杀了十几人。将村子里的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子尽皆掳走,造下了血腥的杀孽。沐秋风一怒之下用了三天寻到史不动的寨子,趁夜潜入进去,竟然一夜之间尽屠六百余人。 仅此一战,监察院十二金衣其他十一个人加在一起也不如他杀的人多。 狄扶舟相貌平常,相貌上并不如何俊美。只是此人无论何时看他,都是干干净净的样子。他的头发永远不会有杂乱无章的时候,他的衣服上永远也找不到一点污渍,他的脸上永远看不到一点疲倦。他看上去永远是那种清爽而心情愉快的人,好像唯一让他烦心恶心的就是衣服脏了,可他还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衣服有一点点脏污。所以看起来,他永远多很高兴。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杀人的时候绝对是最血腥的一个。沐秋风杀戮心重,但杀人几乎都是一招致命。而狄扶舟却创造过连续杀了二十三天才杀死一个人的记录,他杀人的手段之血腥就连监察院五处的官员都会觉得自愧不如。狄扶舟年幼时候父亲病死,一个外地的货郎勾搭了他母亲,后来便生活在一起。他的继父对他极为不喜,或许是因为狄扶舟看他时候的怨恨眼神吧,他总是想尽办法的打骂虐待狄扶舟。 狄扶舟的母亲是个懦弱胆小的女人,跟了那货郎之后本来因为改嫁而心里有些自卑。怕被那货郎看不起,更加的谨小慎微。所以对于货郎对狄扶舟的打骂她一直不敢阻拦,甚至有一次货郎用烧红了的铁钎子在才年仅五岁的狄扶舟后背上刺了六个小洞她只是含着眼泪不断的劝说而不敢冲上去阻止。 狄扶舟也就是在那次伤好之后离家出走,五岁的孩子浪迹天涯其艰辛可想而知。不得不说,在这样的乱世五岁大的孩子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再后来的故事就有些俗套了,狄扶舟被一个江湖异人收为弟子,将一身的本事倾囊相授。学成之后狄扶舟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家里,将那个已经毒死了他母亲的货郎抓起来关在一间柴房里,一连杀了二十三天。 可以说,监察院的十二金衣,每一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大屿岛 身边有陈小树,狄扶舟和沐秋风三名金衣监察卫在,刘凌本来不打算在带着其他护卫了。但还是有八名监察院的高手跟在后面,更有几十名四处的护卫藏身暗处进行保护。如今刘凌的地位之尊崇几乎无人可及,虽不为帝,可是皇帝也比不了他。就算是大辽的皇帝耶律雄机,西夏的皇帝嵬名曩霄这样的一代枭雄,抡起成就来说也比刘凌逊色了几分。 监察院网罗天下高手的手段当时第一,就算西夏现在建立了一品堂,论起高手的数量来说也远远比不过监察院。 大军在海边驻扎选了一片无人的所在,大军的供给都是从泉州治下各县以及其他州府运送来的。在水师到来之前,粮草补给以及先一步到了泉州。这片规模很大的营地也是泉州郡守召集人手建造出来的,按照刘凌的吩咐特意远离了沿海的渔村。虽然汉军的军纪是最严格的,但难保不会有人与渔民发生冲突。 从营地出发,离此地最近的渔村也在十几里之外。刘凌等人在船上也确实憋闷的坏了,出了营地之后纵马飞驰了一阵。离着渔村不远后刘凌怕惊吓了渔民命令众人下马,在泉州官员的陪同下刘凌等人步行着走进了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 海边的沙滩上,有几个妇人正在修补渔网。见到几十名鲜衣怒马的男子进了村子,这些妇人心中惊慌连忙跑回了自己家里将柴门禁闭。在她们眼里,似乎那低矮简陋的柴门就能将所有危险拒之门外似的。 刘凌等人在村口停了下来,他派泉州的官员先进村子将里正找来。这海边渔村的里正一般都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渔民,刘凌来渔村就是要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遇到几个熟悉海路的人。 诚如刘凌所说,即便大汉的水师再强大,终究还是没到忽略天气风浪的地步。若是能找到几个好向导,对于攻打流求岛来说将会事半功倍。 不多时,泉州的官员就将这小村子的里正找了来。听说是汉王来了,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里正竟然吓得腿都不住的哆嗦着。手足无措的被泉州的官员带到刘凌面前,那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老渔民扑通一声跪倒在沙滩上连着磕了几个头。 “草民孙金秤拜见汉王,汉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凌笑着将孙金秤拉起来说道:“老人家不必如此局促,孤只是随便走走。见你这村子里颇为安静,于是就进来看看。” 那里抬起头看了刘凌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回王爷,村子里的壮年都出海打渔了。村子里只有一些老弱妇孺在,草民这就召集他们来拜见王爷。” 刘凌笑道:“不必了,惊扰了大家孤心中已经颇为不安,只是初来泉州,随意走走而已。老人家若是有空,就陪我说说话。” 刘凌伸手拉起那个老渔民的时候,触碰到那老渔民的手臂竟然感觉这人的手臂上肌肉十分的发达,坚硬如铁。由此可见这海边渔民都是身手矫健之辈,说不得还粗通些拳脚枪棒的功夫。这老渔民的肤色是长期被太阳照射后变成的古铜色,虽然他脸色的皱纹已经很深了,但看起来依然强壮的很。 刘凌被这双结实的手臂微微震撼了下,随即下意识的看了看那老渔民的双手。只是一眼,刘凌的眉头不着痕迹的微微皱了一下。这老者的手臂不但结实有力,右手的手掌上也有着一层老茧。这老茧绝对不会是打渔留下的痕迹,很明显,这个老渔民是个在刀或者剑上下过苦功的人。 刘凌心里恍然,这人双臂肌肉隆起,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只怕还在时刻保持着戒备。 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遇到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刘凌的兴趣被引了起来。 “老人家,好结实的体魄!” 刘凌赞了一句,特意注意了一下那老渔民的脸色。果然,刘凌这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令那老渔民的脸色微微一变。只是这变化极快,他眼神中的不安和惊惧都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让王爷见笑了,经常下海打渔,身子骨倒是还很结实。咱们渔民别的没有,男人们还都是一把力气的。摇橹,撒网,捕鱼,若是没有力气怎么做得来。有时候一网下去捕到大鱼,可是能拉着船跑出去很远的。” 刘凌点了点头道:“倒是辛苦了,老人家,生活还过得去吗?” 老渔民道:“承蒙王爷问候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世代居住在此地,日子过得虽然略微清苦些,但却安稳。” 刘凌问道:“赋税可还沉重?” 老渔民连忙垂首道:“回王爷,远来李氏当权的时候赋税定的沉重,自从王爷率雄师皆解救我等百姓于倒悬之后,日子已经好过的很多很多了。王爷定的赋税相比于李氏当权的时候要低很多,郡守大人又爱民如子,所以我等百姓的日子过的并不沉重。” 刘凌笑了笑道:“老人家不必如此,但凡地方上有什么苛刻之处你尽可以说来,尽然今日孤到了此处,自然会替你们做主。” 老渔民躬身道:“确实不曾有什么委屈事。” 刘凌举步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老人家今年高寿?” “回王爷,草民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 “哦……知天命,难为你了,如此年纪还要操劳家务。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草民有一子一女,倒是女人走得早。” 刘凌嗯了一声道:“老人家……祖籍何处?” 那老渔民张了张嘴,忽然醒悟过来:“回王爷,草民世代居于此地。” “哦……老人家,可曾到过流求?” 老渔民孙金秤身子停了一下,然后追上刘凌的脚步道:“王爷要征伐流求?” “正是!前些日子流求的蛮人竟然敢袭扰我大汉疆域,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孤这次率水师南下,正是要征讨流求。但海上天气变幻无常,激流暗礁诸多困难。若是没有人引导的话,大军难以穿越茫茫大海。孤这次到了你这村里,也是为了寻找有没有熟悉去往流求海路之人。” 孙金秤正色道:“王爷所说极是,大海之上航行乃是极凶极险之事。草民虽然不曾到过流求,却听父辈之人说过。从崇武出海,若是顺利的话只需十数个时辰就能到流求岛。但却要等风向,若是风向不对,走不了多远就会葬身鱼腹。大海之上气候无常,此时风平浪静,说不得下一刻就会黑潮涌动。流求之民不可怕,可怕的是喜怒无常的大海!” 刘凌一怔,想不到这孙金秤也有如此见识。 “老人家从过军?” 刘凌微笑着问道。 孙金秤的身子猛地僵硬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王爷说笑了,草民打了一辈子的鱼,不曾从军。” 刘凌一把攥住孙金秤的右手说道:“老人家,何必骗我?就算你不曾从军,也是在刀剑上下过一番功夫的人。放心,无论你之前是兵是匪,如今唐国以被孤所灭,之前的种种孤都不会追究。只要你从成为大汉之臣民起安生本分,以前的事没人会深究。” 孙金秤被攥住手腕的时候身子猛地一颤,左腿后撤半步,右腿绷紧,左拳微微勾起,随时都能做出反击的动作来。只是被刘凌的一番话打断了下面的动作,孙金秤顿时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王爷……草民真的不曾从军。” 刘凌笑了笑,放开孙金秤的手掌说道:“孤说了,以前无论你是什么人,杀人放火的强盗也好,唐国的军卒也好,只要你今后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大汉之事,孤没兴趣追究。孤这次来是寻找向导的,若是你能帮孤顺利抵达流求岛,孤重重有赏,就算给你个军职也未尝不可。” “王爷说的,可当真?” 孙金秤小心翼翼的问道。 “孤为大汉之主,怎么会言而无信的骗你?” 刘凌昂起下颌说道,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孙金秤想了想,随即跪倒在地道:“实不瞒王爷知道,草民确实并非世代居于此地。草民……本是与一伙人在海上做无本买卖的。因为与其中一人不和遂独自出走,后来到了此地,娶妻生子算算日子,已经十五年了。再后来,因为我帮村民赶跑过几批小伙的贼人,就被大家推举为里正。说还羞愧……我这里正并不是县府任命的。唐灭国之后,大汉的官员来此登记造册,知我是里正也没有更改换了别人。请王爷恕罪,草民出身不甚干净,所以才会有所隐瞒。” 刘凌淡淡笑道:“起来吧,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不必再提。你所说的什么父辈提说流求岛,只怕也是谎话吧?” 孙金秤脸上一红道:“回王爷,草民确实不曾去过流求岛上。只是与我合伙做无本买卖的那人性子极野,曾经带人到过流求岛,还抢了几个平埔族的女人回来。草民听他提起过,只是年月太久,具体已经不记得了。” 刘凌问道:“与你合伙的海盗叫什么名字?现在在什么地方?” 孙金秤道:“叫孙金满……乃是我的兄长。去年还曾听人说过,他就在馒头湾没多远的大屿岛上,如今手下有五六十条船,三四百手下。我那兄长性子粗野蛮横,倒是少有人敢去惹他。只是大汉威武之师到了泉州之后,我那兄长也不敢生出事端怕招来灭顶之灾,这一年倒是没听说他做出什么事,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大屿岛。” 刘凌眼神一亮道:“你可知道去大屿岛的路?” “知道!” “好!你去交待一声,稍后跟我回大营登船出海,去大屿岛找你那兄长孙金满!” 第五百三十五章 集体傻了 回到营地之后,刘凌派人将昭先招来。昭先正在布置大营的防务和宣布军纪,听说王爷急召离开赶到了刘凌的大帐里。 “属下拜见王爷!” 昭先进了大帐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看了一眼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站着的那个普通渔民打扮的老者。第一眼的感觉,昭先并没有觉得此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个人是十几里外那个小渔村的里正,他叫孙金秤。他的兄长孙金满是大屿岛上的海盗,曾经去过流求岛从当地平埔族抢回来几个女人。你现在去安排舰船,一会儿随我一起去一趟大屿岛。” 昭先眼前一亮,立刻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昭先走后,刘凌问孙金秤道:“还有什么流求岛上的传闻,你都说来听听。” 孙金秤垂首道:“回王爷,草民与兄长一向不和,那日他回来之后只是不断的吹嘘,草民懒得理他,只是躲到外面去了。现在还记得的,只是关于平埔族和高山族的一些事。这两族是流求岛上最大的两个族,两族之间也不太平,经常互相攻击。流求岛上的中山国,大部分人都是平埔族。连年纷乱中平埔族占据了上风,中山国的疆域是三国之中最大的。其中山北国以高山族为主,占据流求岛北部的疆域。山南国最小,实力最弱,却是民族最多的一个。” “中山国的国王叫尚顶天,据说也是一位颇有谋略胆识的人。自他为中山国皇帝之后,对山南国和山北国不断的征讨,另外两国联手也勉强只是与中山国相持。” 孙金秤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说道。 “尚顶天?” 刘凌笑了笑道:“名字倒是颇为霸气,只是不知道他靠什么来顶天立地。” 孙金秤道:“说来也奇怪,中山国的皇帝叫尚顶天,山南国的皇帝叫尚玄,山北国的皇帝叫做尚振远。三个国家相互仇视,可是皇帝偏偏都姓尚。” 刘凌皱眉,他前世的时候虽然阅读书籍很多很杂,但没有读过什么涉及到琉球国的书籍。他只是隐约还记得,流求三国,最后统一流求的正是这中山国。毕竟他不是什么历史学家,甚至清楚的记得历史上某个朝代某一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前世只不过是个瘫痪在床只能以阅读来打发时间的病人,很多东西看过之后也就忘记了。 他所记得的,不过都是一些历史上的重大事件而已。而这个时代最大的历史事件就是赵匡胤统一了中原建立的宋朝,可很遗憾的是,历史上赵匡胤该做的事刘凌已经做完了,并且到现在为止这个人还没有出现。再者,以刘凌所知,嵬名曩霄是差不多百年之后才出现的人,而耶律雄机应该已经死了也有一百年了。现在该死的没死,该出现的没出现,不该出现的却出现了。 刘凌一直怀疑,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不是地球。还是什么可恶可耻的平行空间?又或者真的是在另一个银河系上差不多重复着的与地球上曾经的历史极为相似的故事? 当然,这些事想也想不明白,所以刘凌索性就不去再想。既然已经走上了争霸的道路,管他对手是谁一概打到就是了。无论是什么大辽大夏大周,什么耶律雄机嵬名曩霄都不必放在心里。 纠结于是不是书上记载的时代毫无意义,这是刘凌早就认识到的事。 “难道是同族,又或者是兄弟?” 刘凌皱着眉喃喃自语道。 孙金秤道:“我兄长也曾猜测过,他说或许是一母同胞也说不定呢。” 刘凌仔细的从记忆中搜寻了一遍,脑子里却是对什么中山国山南国山北国有太多的印象。只依稀记得明朝之前,这三个国家的皇帝名字是找不到什么记载的。 刘凌笑了笑道:“不管他,总会知道他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的。” 正说着,昭先回到大帐说舰队已经集结好,随时都能出发。刘凌点了点头,率先走出大帐朝着海边走了过去。他不打算带着敏慧和花朵朵,所以为了她们两个安全把陈小树和沐秋风留下,三名金衣只带了狄扶舟一个人登上了战船。 刘凌没有乘坐他的汉王专属的旗舰帝胄,而是选择了一艘二十几丈长的大海鳅。这样的大海鳅出动了八艘,大海鳅的船舷两侧挂着二十人滑行的蜈蚣快船。再加上二十几艘十几丈长的艨艟战船,三十余艘战舰离开港口在孙金秤的指点下浩浩荡荡的朝着大屿岛开了过去。 刘凌的旗舰帝胄太过庞大,动用起来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消耗都很大。这样一艘巨大的战舰,在这个时代就相当于一艘海上霸主航空母舰一样。刘凌知道,明朝时期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乘坐的宝船,最大的排水量能达到七千五百吨,比之于现代的航空母舰其实也差不了许多。 刘凌的帝胄战舰,比起郑和乘坐的宝船也是相差无几的。 三十余艘战舰乘风破浪,桅杆上飘荡着的火红色战旗猎猎作响。神机营研制的火炮因为数量有限,大部分都装备在了刘凌的帝胄战舰上。像这样的主战战舰大海鳅上每一艘也不过安装了两门而已。经过刘凌的参与,铸造的技术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所以才会让火炮这种变态的东西提前几百年出现。战船上装备火炮来对付海盗的船只,在这个时代来说就相当于用装备了最先进导弹并且武装到了牙齿的驱逐舰欺负三米长的渔船。 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在帝胄上装上一层铁甲。 当然,这不过是刘凌的一个奢求罢了。 大屿岛距离大汉水师的驻地并不远,以汉军战舰的航信速度,只需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达。 离着很远,刘凌通过千里眼就看到大屿岛的海岸边停靠着几艘渔船。还有人在沙滩上惊慌的跑动着,一边跑一边回头往大汉水师的方向张望。 “分开三队,左右两翼包抄过去,别还靠近那些海盗就先跑了。” 刘凌挥了挥手说道。 昭先连忙下令,站在瞭望塔上的水师士兵挥舞令旗,立刻从舰队中左右两翼各分出一艘大海鳅五艘艨艟战舰包抄了过去,刘凌的中军则直直的朝着大屿岛扑了过去。 大屿岛并不是很大,方圆也就几十里的样子。这岛上能隐藏的地方倒是不少,看不到有大批的船只,说明海盗的战船都在其他地方藏着,若是被他们跑了再想抓到可就难了。刘凌对流求是势在必得的,所以对那个到过流求的孙金满也是势在必得的。 果然,见到有官军的大船靠近大屿岛,岛上的海盗开始慌乱起来。刘凌通过千里眼能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从岩洞中钻出来朝着相同的地方跑去,很显然那边就是海盗们战船所在的位置。这些奔跑的人不光是男人,还有女人和孩子。那些人应该是海盗的家眷,想不到距离内陆没有多远的大屿岛竟然成了一群海盗的世外桃源。 昭先也也发现了这个细节,于是下令舰队稍微的改变了一点航向直奔那些海盗奔逃的方向扑了过去。左右两翼的舰队也在旗语的指挥下,分两路包抄了过去。 有句俗话叫看山跑死马,意思是说看着大山就在不远处其实还远得很。这句话若是放在大海上,就要换成看岛累死人了。大海鳅两侧的二十四对轮浆快速的转动着,这样的速度普通战船要快上不少。 又过了一会儿,有船只从岛的一侧一艘一艘的钻出来,朝着岛背后的方向开始逃走。但大汉的水师战船远比海盗的船快,两翼包抄的船队已经完成了包围,将那些海盗的船又逼了回来。 或许是见刘凌的中军舰船数量比较多,所以海盗们选择了另外一侧准备突围。他们的船下所以灵活,调转了方向后朝着左翼冲了过去。看他们的样子是想从汉军水师的大船空隙里钻出去似的。 孙金秤却知道海盗们想干什么,他连忙对刘凌说道:“王爷,切勿让海盗的船只近身。这些海盗攀爬船只的手段很厉害,一旦靠近他们就会登上官军的大船近身肉搏。前些年,我们……他们都是这样对付唐国的水军。当然……唐国的水军是无法和王爷的雄师相提并论的。” 刘凌嗯了一声,脑海里出现了加勒比海盗中那些海盗们攥着绳子凌空渡到敌人战船上的画面。 “发旗语,让左翼的大海鳅开炮震慑海盗!” 昭先吩咐道。 瞭望塔上的士兵将昭先的命令发了出去,左翼的汉军水师立刻做出了反应。左翼舰队中的那艘大海鳅开始缓缓的调整角度,用船首上的火炮瞄准直冲过来的海盗船。轰的一声巨响后,一颗炮弹几乎肉眼可见的砸向海盗船队。只是毕竟固定的火炮想要打中移动的船只难度不小,而且汉军士兵对于操作火炮来说还很生疏。所以第一炮并没有打中海盗的船只,只是在其中一艘船只的侧翼炸起一根挺高的水柱。 即便如此,那些海盗们也被吓了老大一跳。他们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发生什么,只见那艘大船上火光一闪然后传出春雷般的一声炸响,然后就有一颗黑乎乎的东西砸了过来。虽然没有击中海盗船,但激荡起的波浪还是让海盗船一阵摇晃。 这一炮之后,海盗船整齐的缓了一下。 火炮虽然制造出来了,但装填的速度问题是无法解决的。海盗的船只渐缓了速度,等了一会儿不见官军的大船上还能喷火,这些海盗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他们嗷嗷的叫着挥舞着乱七八糟的兵器显得十分亢奋。 很快,海盗的船只又开始加速,直直的对着左翼的汉军舰队冲了过去。 只是他们显然还是低估了汉军水师的强大战力,虽然大海鳅上的那一炮没有击中他们的船。但不等于那五艘艨艟战舰上装备的弩车对他们也造不成伤害。艨艟战舰缓缓的调转侧向海盗的船只,船舷上装置的五架弩车开始发威。 五艘艨艟,几乎在五分钟之内将二十五支三米长小腿粗的巨型弩箭射了出去,最前面的三艘海盗船立刻被打的激荡起无数的木屑碎片。其中一艘更是被精准的巨弩拦腰击中,这艘五米长的海盗船立刻就被打穿几乎断成了两截。这一轮巨弩拦击之后,海盗船的速度再一次缓了下来。后面的海盗船甚至已经开始有转弯的迹象了,毕竟这样威力巨大的弩箭不是他们的破船能够抵挡的住的。 就在这个时候,大海鳅上的火炮第二次轰鸣起来。 在海盗们的惊恐视线里,那颗炮弹划出一道轨迹迅疾而来正中一艘四五米长海盗船。轰的一声,炮弹将这木船的前端整个轰碎!甲板被砸穿了一个大洞,木屑纷飞,船身剧烈的晃动起来,五六个海盗站不稳被直接掀翻到了海里。 目瞪口呆,海盗们集体傻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真疼 汉军水师的大船渐渐收拢,犀利霸气的弩车缓缓移动瞄准了那些傻了眼的海盗。至于在海盗们眼里那个会喷火的黑黝黝的东西则安静下来,两炮击沉一艘海盗船,其中还有一炮没有击中,威慑力已经足够了。 刘凌不是来剿灭大屿岛海盗的,而是来找向导的。 所以水师只是将海盗的船只包围起来并没有再攻击,海盗们已经明白,若是这支官军的舰队打算将他们赶尽杀绝并不怎么费事。这伙海盗这些年与唐国的水军大大小小也打过不少交道,唐国水军的战斗力虽然比他们要强大一些,可是在海面上唐国的水军从来就没有占过便宜。海盗运用的向来就是群狼战术,打的顺利了就一拥而上拼了命的撕咬,若是打的不顺利就立刻掉头逃跑,反正唐国的水军也追不上他们。 海盗的船只虽然并不大,但经过他们改造后的海盗船灵活而速度很快。唐军水师也不会为了剿灭他们这样一股规模不大的海盗而倾尽全力,所以这伙海盗生活的颇为自在。大屿岛虽然离着陆地并不远,可江南大地上到处都在打仗也就没人在意他们了。就算是在意,唐军也腾不出手来。 而且这伙海盗虽然凶悍,却也不祸害泉州的百姓。他们只是打劫过往的商船,还有就是跑到流求岛上去抢劫。 孙金秤已经隐居十五年,并不知道,他的兄长孙金满其实这些年来跑去流求打劫已经上了瘾。大屿岛上的女人,十个中倒是有七八个是从流求抢来的女子。这些年,海盗们每个人都抢来了老婆并且生儿育女,大屿岛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王国。 只是这王国也太小了些,全部人口也不过千余人。而孙金满,就是这个小小王国的主宰了。而且令人有些啼笑皆非的是,孙金满真的将这大屿岛命名为大屿国,自己封自己为百胜王,下面什么宰相将军之类的官员也是一应俱全。虽然有些夜郎自大,不过这大屿岛上的海盗们确实过的还算富足。吃穿用度除了抢来的之外,妇女们还在岛上开垦出为数不多的土地种上小麦。 大屿岛上的海盗大概有四百多人,除去老弱病残之外真正有战力的也就是三百五十人左右。每次出海抢劫,这伙海盗都是倾巢而出。有时候一走就是十天八天的,若是抢不到商船他们就会毫无例外的跑去流求发财。虽然流求岛上的居民的日子过的也很艰苦,不过还是能抢些粮食土布什么的,反正大屿岛上的海盗是不会空走一趟的。 放肆放荡放松了好几年,这次大屿岛上的海盗终于尝到了苦头。 面对汉军的强大水师,大屿岛的海盗没有丝毫抵抗的办法,被那些弩车和那两声轰鸣震慑了心胆,他们也提不起勇气反抗。尤其是看到那些大船上列队站着的盔甲鲜明士气高昂的士兵,海盗们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真实的深切的恐惧。那些水师士兵,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却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森寒杀气。 海盗们杀人放火的事做的多了,他们知道,若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杀伐没有在血与火中历练过,是绝对不会有这种近乎实质化的杀气的。那些水师的士兵看向他们冷冰冰的视线里,没有丝毫的感情。海盗们已经被围困,可是那些水师士兵没有一个人表现的很得意。 因为在他们眼里,对付这样的一伙海盗,就算大获全胜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倾尽大汉之力打造的水师,可不会因为这样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胜利就骄傲自满。从水师建立之初,汉王给他们定下的目标就是一路征服到大海的尽头去。 昭先站在大海鳅的船头,低下头看着那些已经被勒令发现武器的海盗问:“你们当中,可有一个叫孙金满的人?” 听到这句话,海盗们顿时骚乱了起来。只是很快这种骚乱就平静下来,海盗们变得沉默却没有人站出来。有的人甚至将丢在甲板上的刀子又偷偷捡了起来,显然是已经做好了拼死的准备。 两名监察卫抬着一张宽大的座椅放在船头,一身黑色绣龙常服的刘凌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下来,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沉默不语的海盗,心中想到看来这孙金满在大屿岛海盗中的威信很高。他还不知道,这大屿岛上孙金满就是个土皇帝。而且孙金满此人虽然不讲什么道理,对手下的一众海盗倒是义气的很。他处事十分公允,分发战利品的时候也不会有所偏倚。所以海盗们对这位百胜王倒是十分的尊敬,没有人会站出来出卖孙金满。 昭先见无人回答他的话,眉头一挑道:“孙金满!若是你不自己站出来,那我就要下令杀人了。我数一下,杀一人,直到把你们所有人都杀光为止!” 海盗众人互相看着彼此,忽然有一人站出来道:“我就是孙金满!” 只是这人的话音才落,立刻就又有人不断的站出来。 “我是孙金满!” “我是孙金满!” “我才是孙金满!” 随着站出来人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所有的海盗都高声大喊自己就是孙金满。没想到这些海盗竟然如此义气,昭先倒是一时之间想不到有什么办法了。刘凌斜靠在椅子上,手腕支着下颌微笑着看着那些海盗。 “还真是一群有意思的人。” 刘凌微笑着说道。 海盗们越喊声音越高,到最后竟然有人将上身的衣服脱了,裸露着胸膛用手在身上拍的啪啪作响:“老子就是孙金满!你们想怎么样!” 还有人打着口哨,使劲喊道:“是来给老子送战船的吗?老子孙金满谢谢你们了啊。哈哈!” 实在令人有些诧异,在这种情况下,海盗们的狂性竟然被逼了出来,他们大大咧咧的叫骂着,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死亡似的。他们吐痰,骂娘,跺脚高呼,他们扯着脖子叫骂,有的人甚至脱下裤子露出不雅之物对着水师大船的方向撒尿。 昭先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缓缓的抬起手。 一侧船舷上装置的重弩开始缓缓拉动,机括的沉闷声音虽然不算很大,却在海盗众人的叫骂声中清晰可闻。随着这机括的声音,海盗们的叫骂声骤然停了下来。长达近三米有小腿粗的巨弩就好像一条昂首欲飞的怒龙,只待昭先一声令下就会怒啸而出。汉军水师的士兵也被海盗的狂妄激起了杀意,弓箭手随着昭先的手势已经拉弓搭箭,齐齐的瞄准了不远处的数百名海盗。 毫无疑问,只要昭先的手放下去,几十架巨弩,几百名弓箭手顷刻间就能将这些海盗杀个片甲不留。 海盗们虽然狂妄不羁,但真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害怕。看着那已经蓄势待发的巨弩,看着那些动作整齐面带杀气的弓箭手,他们心里的恐惧渐渐的将他们的狂性压了下去。不由自主的人,他们都将视线定格在昭先举起来的右手上。 “等一下!” 一个海盗分开众人走到了船头上,对着昭先喊道:“别动手,我就是孙金满!有什么事可以冲我来,不要难为我手下的兄弟们。” 看到这人后,刘凌嘴角上翘起的弧度更大了些。他转过头问站在身边的孙金秤道:“这个就是你兄长?” 孙金秤看着那海盗船上的身影点了点头道:“回王爷,那人正是我兄长孙金满。” 刘凌看了看孙金秤足有一米七五身高,还有身上不经意间就能展现出来的彪悍气势。再看看站在船头上那个大喊自己就是孙金满的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孙金满,身高不足一米六,至于体重,粗略的估计应该不会超过八十斤。这人瘦的好像一只猴子似的,脸色黝黑,三角眼,还有些驼背。赤裸着上身,露出干瘪的肚子,身上那几道蚯蚓一样蜿蜒难看的伤疤倒是触目惊心。头发不但稀少而且卷曲,看起来倒是更像应该长在下面才对。 若是没有得到孙金秤的确认,刘凌还真看不出这人会是统领数百海盗的彪悍之人。 昭先道:“我乃大汉水师提督昭先,奉汉王之命而来。孙金满,到我的大船上来!” “大汉水师?汉……汉王?!” 孙金满被昭先的话吓得哆嗦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汉王……他……他老人家找我干什么?” 孙金满下意识的问道。 昭先皱眉道:“哪里那么多废话,要么我派人将你抓过来,要么自己划船过来!再耽误下去,我先一炮轰碎了你的船!” 孙金满低声道:“倒是会吓唬人,装腔作势!” 只是他却不敢放开声音,想了想,他转身吩咐了一声,随即那艘五米左右的海盗船开始缓缓的移动朝着大海鳅靠了过来。到了大海鳅的边上,船上的汉军放下绳子,孙金满抓住绳子回身吩咐道:“若是老子被人宰了,你们能跑就跑!别忘了带上老子的那些娘儿们和小崽子!” 他手下的海盗纷纷说道:“大王放心,你的妻儿就是我们的妻儿!” 孙金满:“……” 也懒得理会手下这些粗人,他顺着绳子三两下就爬上了大船。动作灵活无比,活脱脱就是一只猴子一样。孙金秤已经五十多岁了,孙金满是他哥哥,看身手如此灵活,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者。 上了大船之后,监察卫的人上来将他身上藏着的匕首,毒药,绳索之类的东西一件不落的都翻了出来,他上身赤裸,真不知道裤子里怎么会塞进去这么多东西。孙金满也想不到,自己藏的那么好还是那些黑衣的家伙一眼就看了出来。 被检察院的人领着到了刘凌身前,孙金满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宽大座椅上的刘凌又赶紧低下头。他第一时间就猜到,面前座椅上的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汉王!他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倒是没有看到刘凌身侧站着的一脸沧桑表情复杂的孙金秤。两兄弟已经十五年不曾见面,即便孙金满在意,一时之间也认不出来这满头白发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弟弟,而且,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想到,弟弟竟然会和汉王殿下在一起。 “汉王面前,还不下跪?” 检察院的两名护卫走上来按着孙金满的肩膀在他的膝盖后面踢了两脚,孙金满因为紧张本来绷着肌肉,身子晃动了几下,竟然没有跪倒下去。 刘凌摆了摆手示意监察卫退下,他看着孙金满黝黑的脸膛问:“孙大当家,抬起头来说话。” 孙金满被监察卫踢了两脚虽然虽然没有跪下去,但腿上实实在在挨了两下却十分的疼。听到刘凌说话,他下意识的抬起头顺嘴说了一句:“操!今儿算是吃了亏了,真他妈疼。” 第五百三十七章 她们也愿意? “大胆!” 黑衣监察卫上前一步训斥道。 孙金满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摸了摸屁股,却想起自己的匕首已经被人给搜出来丢在一边了。他这些年杀人放火的事做的多了,身上的凶悍气息太重。又没有见过什么大官,所以对刘凌真的谈不上有多尊重。他知道刘凌,也仅限于知道刘凌是统一了中原的大人物。他震惊,却不怎么害怕。 刘凌挥手示意监察卫退下去:“孙大当家,真的很疼?” 孙金满皱着眉头说道:“疼!有些年没人敢踢我了。” 刘凌哈哈大笑起来:“倒是个爽快人。” 他站起来,看着孙金满问道:“孤只有一句话问你,若是让我满意了,孤对你以前的所作所为不再追究。” 孙金满大大咧咧的问道:“汉王你老人家尽管问吧。” 刘凌笑了笑道:“你可熟悉往流求岛去的海路?” “不知道!” 孙金满几乎没有经过丝毫犹豫就脱口而出。 说完这句话,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刘凌,却忽然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饶是他一身本事不俗,却丝毫反应都没有就被人举了起来。他只感觉一阵腾云驾雾,低头时却看到一个一身黑色长袍的年轻人单手举着自己那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狄扶舟一把抓住孙金满的腰带将其举了起来,孙金满张嘴骂道:“放下老子!” 狄扶舟哦了一声,随即狠狠的将孙金满摔在地上。砰地一声,似乎大海鳅都被震得晃动了一下。这一下摔得孙金满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他忍着疼挣扎着想站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还没有站起来,腰带再一次被狄扶舟抓住然后他轻飘飘的又被举上了半空。 “你他娘放下老子!” 孙金满挣扎着喊道。 “好!” 狄扶舟说了一个字,然后将孙金满举到最高处狠狠的惯在地上。这一下比刚才那下摔得更狠,孙金满的面门撞在甲板上直撞得他脑子一阵迷糊。鼻子破了血一下子涌出来,门牙也被甩掉了一颗。摔得太沉重,这一下让他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胸口里似乎堵着一块大石头似的,孙金满不由得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身子本就瘦小,这一下摔的狠,疼的他躺在甲板上蜷缩着身子,看起来就好像一只对折的大虾一样。 “求王爷……手下留情。” 孙金秤连忙跪倒在刘凌身侧,替孙金满求情道。 刘凌笑着说道:“孤非狠心之人,奈何你兄长却不肯说些实在话。” 听到有人给自己求情,孙金满艰难的抬起头看了看。猛一眼,他并没有看出面前那苍老的渔民就是自己的亲弟弟,只是看上去有些眼熟。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他心里猛的一震:“是金秤吗?” 孙金秤身子颤抖着走到孙金满身前蹲下来,扶起孙金满,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大哥,是我啊。是你的兄弟金秤啊!” 孙金满的神情猛的一窒,随即作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来。 啪! 孙金满一个耳光抽在孙金秤的脸上:“你这小兔崽子还有脸回来见我!” 还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紧接着孙金满一把抱住孙金秤嚎啕大哭道:“我的好兄弟啊,可想死我了。你这狠心的东西,一走这么多年都不肯回来看看我!老子派人找了好多地方也没找到你,你到底是藏哪儿了啊!” 孙金秤也是泪流满面,两个加在一起超过一百岁的老头抱在一起哭的稀里哗啦。两个人一边哭,一边乱七八糟的说这话。刘凌也不打扰他们兄弟相认,缓缓的走回座椅边上坐了下来。他微微转头对昭先说道:“放那些海盗回大屿岛,水师跟上去登岛。告诉那些海盗孤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只要老老实实的一个人都死不了。” 昭先应了一声,带着亲兵到一侧对海盗喊话去了。 哭了好一会儿,孙金秤才拉着孙金满的手说道:“来,大哥,快参见汉王殿下,谢过王爷的不杀之恩。” 孙金满信口道:“操!他不杀我,我还得谢恩?” 说完,他就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盯在自己脖子上。他顺着感觉看过去,就看到连着摔了自己两次的那黑衣人正看着自己。他吓得一缩脖子,喃喃道:“好本事,陆上船上老子都打不过啊,除非下水。” 狄扶舟傲然:“下水?你如果想,我可以成全你。” 孙金满连忙转过头不再看狄扶舟,在孙金秤的劝说下往前爬了几步,不情不愿的给刘凌叩了一个头:“大屿岛大屿国百胜王孙金满,叩见王爷。” “百胜王?” 刘凌笑着重复了一便,随即说道:“还是忘了这三个字吧,不然孤又要挥军攻灭一个国家了。” 孙金满开始没明白刘凌的话,自己爬起来,揉着摔得生疼的脸和胸口。揉了几下才醒悟,汉王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以后在说什么百胜王,汉王就会将大屿岛上的人都屠了也说不定。 “草民忘了,都忘了。” 想明白的孙金满连忙说道。 “忘了什么了?” “什么都忘了!” “大屿国是什么?” “不知道!” “百胜王是谁?” “不知道!” “去流求的海路,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知道!” 孙金满连忙说道:“往流求的海路草民知道,这几年最少也走过十几趟了。可以说,这泉州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怎么去流求岛!” 刘凌嗯了一声问道:“你能绘制出海图吗?” 孙金满愣了一下摇头道:“绘图?就是把出海的路线画出来?草民不能,但都在草民心里装着,绝不会记错!” 孙金满试探着问道:“王爷……是想出兵流求?” 刘凌笑道:“总算你还不笨,孤需要你这样的人来做向导。若是你能助孤水师登陆流求,孤就许你一个官职。让你手下那些兄弟也都入了军籍,总比做海盗要强。” 孙金满扭头看了看四周的战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王爷,这些战船真厉害!凭借着这些大船流求的人是拦不住的,只是流求岛上有座大山,山路难行且树木茂密,而且那些中山国,山北国山南国的人都粗野凶悍,王爷这些大船,最多也就是运兵三千,三千人马就算再精锐,只怕也拿不下整个流求岛的。” 刘凌笑了笑道:“这一仗怎么打你无需操心,只要你能将水师带到流求就是大功一件。” 孙金满想了想问道:“王爷……我能带着王爷的水师到达流求岛。只是……草民有一事相求。” 刘凌笑道:“你倒是说说看。” 孙金满憋了半天才说道:“若是我为王爷立下大功,我不做官行不行?我手下那些兄弟们也懒散惯了,让他们从军,只怕他们也受不了那许多约束。只求王爷还让我们在大屿岛上居住,毕竟我们在这里已经住的习惯了。草民实在……不想做什么官啊。” 刘凌问:“你这大屿岛虽然不错,可以后孤肯定是不准你再去打劫做海盗的。这个岛,能养活你们?” 孙金满愣了一下:“不做海盗?我保证不抢泉州百姓行不行?王爷可能有所不知,草民虽然是个海盗,却也知道些道理。草民打劫的只是过往的商船,抢劫的是流求岛上平埔族高山族的人。王爷放心,草民绝对不会祸害大汉百姓!” 刘凌摇头道:“攻灭中山,山北,山南三国之后,流求岛上的人也是我大汉之百姓了。难道你还要去抢?” 刘凌笑了笑道:“日后孤的水师要远航征伐倭国,你若是喜欢抢,只要在孤的水师里当兵,等攻打倭国的时候随便你抢就是了。” “王爷,我只怕会坏了大军的规矩。” 刘凌道:“这样吧,等攻克了流求岛之后,你征求一下你手下兄弟的意见,若是他们皆不远从军,孤就应了你的请求。你手下的兄弟可以算作我大汉驻扎在大屿岛上的军队,粮食补给由泉州供应。只一条,若是被孤知道你的人又做起老本行来,孤就屠了这大屿岛。” 正说着,大屿岛已经到了。 刘凌上了大屿岛之后,发现这里俨然就是一片村镇。依着岛上的矮山,海盗们的居所建立的虽然简陋倒也颇有规矩。见到大批的正规官军上了岛,岛上的妇孺和老人都是一脸的惊恐。 他们的衣衫虽然不算破烂,但却十分的简单。孩子们更是光着屁股依靠在母亲身边,脸上都是惶恐不安,女人将孩子藏在身后,惊惧不安的看着汉军列阵将村子围了起来。 刘凌指着那些妇孺问孙金满道:“这就是你觉得幸福的生活?你想过这些女人和孩子们吗?难道你做一辈子海盗,还要让孩子也做一辈子海盗?你们的女人,在你们出海抢劫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担惊受怕?若是你们出了什么事,你叫她们如何生活?” 孙金满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凌叹了口气道:“孤不勉强你,但你也要考虑清楚。孤可以让你们永住大屿岛,可你也要问问,她们……是否也愿意一辈子都在这里生活?” 第五百三十八章 老子不是白痴 “我每次都是在山北国一个叫八里的地方靠岸,自从中山国对山北国进攻之后,那个地方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人烟。那个地方是个水湾,王爷的大船也能靠过去。而且从此处登陆后距离山北国的都城大稻埕只有不足百里,草民曾经偷偷到过大稻埕,那里的几乎没有什么防御手段,甚至连城墙都没有,只要王爷的大军一到,一日便可攻破大稻埕。” 孙金满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用毛笔粗略的画了一张图。 虽然他绘画的水平实在有限,但他的记忆力却十分好,一边画一边说,倒是也将路线和山北国的地形说的颇为清晰。 “山北国的皇帝叫尚振远,据说已经五十岁左右。这个人没什么本事,这两年被他兄弟尚顶天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中山国的军队几次进攻,占了山北国三成的疆域。若不是前阵子知道了唐国内乱三国联手想来占些便宜,中山国停止了对山北国的进攻,只怕现在山北国已经被中山国给灭了。” 孙金满道:“尚振远这个人据说并不善战,好像对琴棋书画倒是格外的喜欢。说起来,他们尚家这三个兄弟,真要打起来,就是山南山北两国联手也不是中山国的对手。尚振远痴迷于琴棋书画,山南国的皇帝尚玄痴迷于什么算学,天象,倒是尚顶天,倒是在军事上很有能力。据说他们三兄弟都不是流求的原住民,具体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到了流求。三个兄弟后来不和分道扬镳,分别建立了山南,山北,中山三国。” “据我从流求抓回来的人说,五年前,尚玄和尚振远两个人联手对中山国发兵,可是却被尚顶天打的大败而归。两国的军队损失三万余人,自此再也没有与中山国抗衡的实力。尚顶天休养了两年之后,开始发兵攻打其他两国。这几年来,山北,山南两国的军队节节败退,疆域已经缩小了近一半。” “这个尚顶天很有些计谋,流求人都称其为用兵如神。有几次对战山南,山北两国的军队都是以少胜多。更是有一次派了六百人的勇士绕过了山北国的防线,直接冲进了大稻埕。只是因为兵力太少,烧了山北国的皇宫之后就撤了回去。” 刘凌斜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掌支着下颌问道:“这个尚顶天,多大年纪?” 孙金满道:“尚顶天是三兄弟中最小的,大哥是尚玄,已经快六十岁了。尚振远五十多岁,可是这尚顶天却才不到四十岁。由此可见,他们的娘很能生养啊。生了老大之后又过了二十年,才生了尚顶天。” 孙金秤皱眉道:“大哥,别说这些没用的!” 孙金满撇了撇嘴道:“王爷刚才不是说了吗,事无巨细,想起什么说什么,不要有任何疏漏。” 刘凌笑了笑道:“中山国有多少军队?” 孙金满挠了挠头发,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回王爷,这草民就真的不知道了。王爷也知道,我抢回来的都是些女人。她们根本就不关心那些事,若是问她们熬粥用多少米他们肯定清楚。不过我曾听说,尚顶天练兵的要求是求精而不求多,中山国虽然是三国之中最大的,但兵力却是最少的。只是打起来,另外两国的十个人也不见得打得过中山国的三个人。山北,山南两国损失了三万人就已经元气大伤,由此可见,中山国最多也就是有一万人的军队。” 刘凌问道:“这次流求的军队袭击泉州,不是说有数万大军的吗?” 孙金满大大咧咧的说道:“什么数万军队,还不都是那些山民?流求岛上高山族的男人都十分凶悍,聚在一起就是军队。这次流求岛上派了几万人来泉州,只怕是把壮年男子都召集起来了也说不定呢。而且,这次流求岛上的人死伤惨重,逃回去的都是中山国的人。其他两国的乌合之众大半都被王爷的雄兵杀了,现在山北山南两国只怕凑不出什么能打的士兵了。” 孙金满说的很确定。 刘凌点了点头道:“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尤其是关于尚顶天这个人的。” 孙金满想了想说道:“噢!对了,我听说流求岛上的人这次逃回去之后据说他们三兄弟又是大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尚顶天发誓要将其他两国攻灭。尚振远和尚玄大怒而走,回自己的都城去了。王爷,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这尚顶天发誓要剿灭其他两国,为什么不直接将他两个哥哥抓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我肯定不会放过。只要将他的两国哥哥抓了,山南山北没有了领头的,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灭掉的?” 刘凌笑了笑道:“倒是有意思的三兄弟,估计是尚顶天不屑用这样的办法吧。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灭掉其他两国,靠这样的手段就算灭了其他两国他的两个哥哥也不会服气。不过这样看来,他们三兄弟虽然不合,但却没有杀死对方的打算。” 刘凌想了想:“或许……这三兄弟只是在斗气?” “斗气?” 孙金满想不明白:“三兄弟斗什么气?每个人建立一个国家,看看最后是谁灭了谁?” 刘凌眼前一亮道:“孙金满,你说的很有可能就是事实了。这三兄弟不是流求本地人,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听说过吗?” “有人说就是从泉州到流求岛上去的,但草民也算是世居泉州了,从没听说过哪个尚家出了这么厉害的三兄弟。还有一种说法是从吴越之地的杭州来的,说这三人还是吴越王的远亲。还有一种说法,说这三兄弟是从滕州不远千里一路到了流求岛上的,据说三个人是滕州大户出身。” 刘凌嗯了一声,转头吩咐狄扶舟道:“回去之后吩咐院子里的人,去查一查。吴越王钱镠就在金陵,问一问就知道了。至于滕州……派人仔细的查!” 刘凌心里忽然想到一件事,所以才会吩咐狄扶舟让监察院的人仔细查一查滕州。这样的三兄弟,一个擅长琴棋书画,一个擅长星象算学,另一个擅长武功谋略,说起来很让人感兴趣啊。到底是家学渊源,还是师从名门?可无论是哪一样,刘凌都觉得一查到底了。若是真如自己灵光一现想到的那样,这尚家的三兄弟只怕来头不小啊。 想了想,刘凌说道:“息自言和栾影正好去了河东地界,让她们两个也多留意一下。” 狄扶舟躬身道:“属下遵命。” 刘凌又问孙金满道:“照你的说法,大稻埕脸城墙都没有修建,难道尚振远在大稻埕布置了重兵?” “大稻埕的军队也没有多少吧?” 孙金满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草民到了大稻埕之后混进城里去,只是偶尔能看到有巡逻的军士经过。对过往的人也不盘查,防御十分松懈。不然也不会被中山国六百人就冲进去一把火烧了皇宫。草民见过那个新建的皇宫,其实就是一片比较高一点的房子罢了,比咱们泉州的府衙还不如许多。” 刘凌也想不出,山北国就算再小,修建一座都城,哪怕在大稻埕围建一圈土墙应该也是能够办到的。为什么连防御的城墙都不建?如果真的如孙金满胡乱说的那样,这三兄弟不过是在用这种有些疯狂和玩笑的方式赌气的话,那么大稻埕不建围墙是不是和赌注有关? 总之,不到流求是不会清楚这些事的。到了现在刘凌对这兄弟三人的兴趣,已经远比流求岛要大上许多了。 “今天你把你手下的兄弟们和家眷都召集起来,问问大家的意见。若是他们都不想离开大屿岛的话,孤不会为难你们。明日一早到孤的水师大寨来,有件事要你去做。” 刘凌看了看那些恐惧已经渐渐消散平静下来的海盗家眷说道。 孙金满连忙说道:“草民谢王爷的恩典,明日一早,日出之前草民就到大寨。” 刘凌嗯了一声,回身对孙金秤问道:“你是留下还是跟孤回去?” 孙金秤道:“草民明日一早,和大哥一块去大寨觐见王爷。” 刘凌点了点头,随即带着狄扶舟等人登上了大海鳅。随着昭先的一声令下,瞭望塔上的棋手挥舞手中的令旗,几十艘大船缓缓的离开了大屿岛。 等大船消失在水面上之后,孙金满瞪着孙金秤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看看给我招来多大一个祸害!老子在大屿岛上悠闲快乐,这下倒好,汉王来了,你看看那些大船,你看看汉王的那些兵!老子的兄弟们就算一个顶俩的使也不是对手啊。” 孙金秤回瞪道:“别叫我小兔崽子!我比你小不了两岁!再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若不是因为我带汉王前来,你能有几天这番机遇?汉王是什么人?那是统一中原的大豪杰!你以为你在大屿岛上能藏得住吗?若是我不带汉王来,日后被大汉的水师发现你们,难道你们还有活路?今天你也看到了,就你那些家底,还禁不住汉王水师大船一撞的!” “放屁!老子打不过还不能逃?” “逃?你今天难道没逃?” 孙金秤反唇相讥道。 孙金满愣了一下道:“无论如何,我是不能跟着那个汉王的。老子才不想战死在流求岛上,让那些蛮子杀了,老子亏不亏?我就问你一句话,今晚我要逃走,你跟不跟我?” “逃走?你想逃到什么地方去?” 孙金秤急急的问道。 孙金满摆手道:“那你别管,只要让老子再寻一处岛屿,老子还是大屿国的百胜王!” 孙金秤冷笑道:“远来你也是个想做皇帝想疯了的白痴!” “你才是白痴!老子不过是想带着老子的兄弟安安稳稳的过生活罢了。今晚我就带人走,汉王托大都没派人留下来监视老子,老子若是不跑才是白痴!” 第五百三十九章 淹死算了 孙金满气呼呼的说道:“老子告诉你,如果你不想跟我们一起走,老子给你留下一艘船,明天一早你大可以去汉军水师大寨里去跟汉王告状。看你那样子老子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兄弟,别怪大哥无情了!” 说完,孙金满忽然一掌切在孙金秤的脖颈上,孙金秤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被打昏了过去。孙金满从裤裆里将他的牛筋绳子又掏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将孙金秤绑了。他大声招呼一声,跑过来两个海盗将孙金秤抬起来往海盗的营地走了过去。 将所有海盗和家眷召集起来,孙金满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声说道:“孩子们!汉王打算招安咱们,让咱们带路去攻打流求岛。还说给老子一个大官当当,老子想来想去,这事还是不能干!” 他扫视了一下众人说道:“汉王去开疆拓土,凭什么要咱们去打头阵?流求岛上的那些平埔族高山族的人有多凶你们都知道,真要是打起来咱们这几百号人还能活着回来几个?所以老子决定了,咱们今天晚上就走!上次咱们追一队商船的时候到过一个小岛,离着流求不远但很隐蔽。流求人管那个岛叫望安岛,那里比大屿岛虽然小一点,但附近大大小小有不下百十个小岛,足够咱们安营扎寨的了。” 他拍了拍胸脯说道:“你们尊我一声百胜王,我就得带着你们好好活下去。为了公平起见,老子现在问你们一句。愿意跟老子走的,立刻回去收拾东西咱们连夜就走。不愿意跟着老子的,就留下,汉王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他断然也不会为难你们。” 有个海盗站出来问道:“大王,这趁夜航船,咱们的船小,万一遇到风浪暗流就坏了。咱们是不是明天天亮了再走?” 孙金满骂道:“老子倒是想等到明天早上,可是汉王就给了咱们一夜的时间考虑!如果今晚不走,明天一早大汉的水师一到咱们还能走的成?” 一名海盗说道:“大王,夜里却是不敢跑那么远的路啊。本来那条海路咱们就不熟悉,晚上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要是走瞎了大海上飘飘荡荡的能把咱们都耗死!大王,依我看,还是先回陆地上去藏起来,等明天一早咱们再绕路去望安岛吧。” 孙金满想了想道:“如今泉州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汉军,只怕一上岸咱们就被人堵住。要不这样,带足了水和干粮,咱们就在大屿岛南面不远处的小岛边上漂一夜,等太阳一出来咱们就走!” 有个女子忽然低声道:“汉王不是已经统一了天下吗?咱们还能躲一辈子吗?” 她的男人回头骂道:“你多什么嘴!大王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孙金满听到那女子的话,忽然想起刘凌之前对他说的话来。 “这就是你觉得幸福的生活?你想过这些女人和孩子们吗?难道你做一辈子海盗,还要让孩子也做一辈子海盗?你们的女人,在你们出海抢劫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担惊受怕?若是你们出了什么事,你叫她们如何生活?” “孤不勉强你,但你也要考虑清楚。孤可以让你们永住大屿岛,可你也要问问,她们……是否也愿意一辈子都在这里生活?” 这几句话一瞬间就冒出来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回响,刘凌的话就好像在耳边一遍一遍的不停重复着。 孙金满使劲晃了下脑袋,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想带着你们过一辈子不愁吃穿的日子罢了。世道打乱,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杀人。我一直想带着你们找一处没有征战的地方过安稳日子,你们若是过腻了这种飘飘荡荡的生活,我不拦着你们。据我说知,现在泉州正在分田,只要到官府里去报备就能分到一块田,官府还给发种子。前三年的收成官府只收一成,这么好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说实话,汉王待百姓不错,比唐国的那些官强了何止百倍?”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们跟着我打打杀杀也不过是想求一口饱饭吃,现在有机会种田了,我知道你们心里其实并不想再当海盗。不过是怕我这老家伙心寒罢了。这样,想留下的我不勉强,反正老子是不想去打仗的,想跟着老子的就站到我身后去,不想跟着的,明天一早就到汉王的水师大寨去。汉王需要向导,立了功就会有重赏。其他人,估摸着汉王也会让泉州官府安排的。”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到底何去何从你们自己考虑清楚,老子是绝对不会逼你们的。” 海盗众人都沉默下来,有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了孙金满的身后,有的人却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抬起脚又放下。孙金满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站在他身后的只有六七十号人。这些人都是一直跟着他的老人了,对他十分的尊敬。但却没有一个女人和孩子跟着他们,孙金满知道就算这些老兄弟愿意跟着自己,他们也不一定愿意老婆孩子也跟着一起受罪。 开出一块荒岛来住人,其中的艰辛大家都知道。而且,若是被人发现的话,说不得就是灭顶之灾。 “行了,愿意跟着我的去准备东西,能多带一些就多带一些。咱们准备好了先出海到东南那个大海礁后面藏一夜,明天一早去望安岛!” 孙金满吩咐了一声,从大石头上跳下来看了被捆着双手双脚堵上了嘴巴的孙金秤一眼。他在孙金秤身边蹲下里,叹了口气道:“金秤,不是大哥我执迷不悟。你记得爹娘临死的时候说的话吗?无论如何也不许咱们兄弟投军!爹娘的话,大哥不敢违背啊!你既然选择跟了汉王,大哥心里其实替你高兴。只是我这人当海盗性子已经野了,让我去伺候人是万万不能的。金秤……保重!” 孙金满拍了拍孙金秤的肩膀,站起来叹了口气往远处走去。 七十几个海盗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将所需的东西都准备好,他们挑了三艘最结实最快的船,将装备和粮食,淡水都装好之后上了船。算了算时间已经过了丑事,离着天亮也就还有两个时辰的光景了。孙金满站在船上跟大屿岛上留下来的海盗众人挥了挥手,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扯着嗓子喊道:“都给老子滚回去睡觉!记住!回了泉州之后好好做人,最好忘了自己曾经当过海盗!让孩子们去读书识字,等长大了考个功名做大官!汉王说的对,咱们做海盗,总不能让下一代的人也学着杀人放火!只是有一样你们要记住,将来孩子们若是出息了当了官,都他娘的要做好官!” 他猛地一挥手道:“老子走了!小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滚回去睡觉!” 他转过身,抹了一把从眼角滚落的泪水,咬着牙低吼了一声:“开船!” 三艘十米左右的船只离开了大屿岛,认准了一个方向后缓缓的划了出去。海盗们的船只都很简陋,这已经是大屿岛上最大的三艘船了。 就算是在海边活了一辈子的老渔民,也不敢在漆黑如墨的夜里出海。大海上没有什么参照物,夜里视线太短就算前面有块礁石都看不到。再者,渔民们一直认为大海中有些很邪恶的东西会在黑夜里冒出来吞吃人的。渔民们敬海神,不再黑夜出海,也是因为不敢打扰了海神睡觉。 只是孙金满他们这些海盗胆子却是足够大,所以虽然心里忐忑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大屿岛东南几十里外的一块巨大的礁石那里躲藏,那块礁石足有二三百丈大小,船藏在后面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茫茫大海,黑夜中无法认准方向,谁也不敢确定是否会准确的找到那块大礁石。 几十里的距离,海盗们划着船走了半个多时辰后开始调整方向,他们已经开始恐慌,因为那块白天里隔着十几里都能看到的礁石并没有出现。 可是他们也不敢停下来,天晓得如果任由海水带着他们漂一夜的话会漂到什么地方去。 “大王,要不……咱们回去吧!” 一个海盗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孙金满皱着眉头,一边根据天上的星星判断方向,一边算计着路程。 “就照这个方向划,肯定不会错了!” 他咬着牙说道:“再走一段,若是还看不到的话……咱们掉头回去在潜水下锚!等天稍微亮一点咱们再回来!” 海盗们心想也只好如此,又忍着恐惧划了一阵还是没有看到那块大礁石。孙金满一跺脚,嗓音嘶哑的喊道:“回去!” 海盗们欢呼一声,掉头往回划去。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过来一大团黑云将月亮遮挡住,孙金满皱着眉头盯着天上的星星,可是他和海盗们悲哀的发现,天空变黑了。没有任何参照物,他们在茫茫大海上成了睁眼瞎。虽然才出来几十里,但谁都知道就算大屿岛就在一里外就这么擦肩而过也说不定。 “大王……要不咱们现在下锚吧?” 有个海盗试探着问道。 孙金满刚要答应,忽然一个海盗扯着脖子喊道:“看前面有灯火!” 众人都往那边看去,果然看到远处有几个星星点点的亮光。海盗们欢呼一声,知道是离着大屿岛不远了。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应该是岛上点着的火把。已经疲劳的海盗们顿时又充满了力气,船速立刻提高了起来。在这一片苍茫的黑暗中,那几点星火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只是正如看山跑死马的道理一样,海盗们迎着那点点星光划过去足足又是半个时辰依然没有靠岸。远处的灯火变得清晰起来,也多了起来,看样子竟然数不胜数,也不知道点了点多少火把。 “不对劲!” 孙金满皱着眉头低估着。 有海盗忽然惊叫道:“难道是汉王的水师提前登岛了?” 孙金满也是一惊,若是汉王的水师上了大屿岛找不到自己,天知道会不会发雷霆之怒,看那么多火把,难道汉军是要杀人放火不成? 众人心里着急,咬着牙使劲划船。终于,他们看到了远处一片巨大的黑影。高低错落,灯火连绵。 “大王?怎么好像不是大屿岛啊?” 有个海盗歪着脖子问。 随着天色微明,再借助那些灯火,孙金满也看出了不妥。他痛苦的哀嚎一声,颓然的跌坐在船板上。 他妈的,竟然跑到大汉水师的大寨里来了! 半个时辰后,在刘凌的大帐里孙金满撅着屁股跪在那里头都不敢抬。刘凌正在吃着早餐,他喝了一口香甜的米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孙金满:“孙大当家,你来的还真是早啊。” 孙金满身子一抖:“王爷召唤,草民不敢来迟。” 刘凌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孙金满身边用脚踢了踢孙金满的屁股:“孤的两艘大船跟在你们后面饶了半夜,怎么……孙大当家对这附近的海域这么不熟悉?看来孤要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让你做向导了……这么没用的人,还是丢进海里淹死算了。” 第五百四十章 棋局 孙金满发现竟然一不小心到了汉军水师大寨的时候大吃一惊,连忙下令掉头逃跑。可是再转过来没出去多远,两艘艨艟大船缓缓的迎了上来将他又逼了回去。 孙金满这才知道,自己这半夜一直被人跟着。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漆黑的夜里,汉军水师的人怎么会盯着他这么准!大海之上黑夜被无限度放大,就算眼前十几米都看不清。而且风浪声大,他连后面的汉军大船划水的动静都没听到,汉军也是绝对不可能事靠声音来追着他的。 只是没人给他解释什么,被两艘艨艟押着进了汉军水师大寨。孙金满心惊胆战的被几名黑衣监察卫带到了刘凌大帐我外面,心里忐忑,孙金满不用人教就在大帐外面跪了下来。这一个时辰跪得他的两条腿都麻木了,一边揉腿还得忍着肚子饿。孙金满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是个白痴,竟然会自己一头扎进人家大本营里来。 好不容易从大帐里走出来一个监察卫,告诉他汉王让他进去。 汉王正在吃饭,至于吃的是什么孙金满一眼都没敢看。他甚至没敢看刘凌的脸色,跪伏在地上,屁股撅着老高,那样子就好像一只遇到危险的一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不知道顾头不顾定这句话是不是形容鸵鸟的,但用来形容孙金满颇为贴切。 刘凌走到孙金满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孤的两艘大船跟在你们后面饶了半夜,怎么……孙大当家对这附近的海域这么不熟悉?看来孤要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让你做向导了……这么没用的人,还是丢进海里淹死算了。” 孙金满吓得身子抖了一下连忙说道:“王爷……其实草民是想连夜去流求岛为王爷探路的。” 刘凌低着头问:“你猜,孤信吗?” 不等孙金满回答,刘凌又问:“你自己信吗?” 孙金满犹豫了一会儿,屁股撅得更高了:“草民自己……也不信!” 刘凌缓步走回去坐下,眯着眼睛问:“孙金满,可是孤对你刻薄?” “不是!不是!王爷宽宏,王爷对草民推心置腹。只是草民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来。” 刘凌冷笑道:“你说错了,你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你只是觉得,帮孤做事委屈了你自己。” 刘凌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还是想找个无人的荒岛继续坐你的百胜王,还想着杀人放火,还想着一呼百应来去如风!” 孙金满吓得满头大汗,汗水也湿透了他的衣背。虽然他并没有见识过刘凌的怒火,但依然抵抗不住刘凌听起来像是平淡话语里中的淡淡杀机。这是一种真正的上位者的威势,这种压力是他难以抵抗的。他本来自认为杀人不算少,自己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煞气。可是这几句话,却好像一柄刀子刺进了他的胸膛就抵在他的心脏上随时都能杀了他。 “真以为你跑了,孤就找不到你?” 刘凌冷笑一声:“若不是念在昨夜对那些海盗说的话还心存善念,昨夜你和你那三艘小船就已经被轰碎了沉入海底!” 孙金满又是一颤,嘶哑着说道:“谢……谢王爷不杀之恩!” 刘凌哼了一声道:“滚起来说话,你不是一直自认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吗?怎么在孤面前,连头都不敢抬?” 孙金满诺诺道:“草民……不敢。” 刘凌道:“看来你还是知道怕的,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刘凌停顿了一下说道:“今日且先下去睡一觉补足精神,明日一早,孤会派船往流求探路,你为向导。若是顺利做成了此事,你犯下的过错孤既往不咎。而且之前应了你的事,孤一件也不会反悔。若是你再打什么鬼主意的话,休怪孤令人将你活剥了皮!” 孙金满连忙道:“草民遵命,草民遵命!” 刘凌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大屿岛上的人,孤已经派大船去接了。孤命泉州郡守划出了万亩良田来给大屿岛的人,从今日起你大屿岛上的海盗及其家眷就是我大汉的子民了。大汉之民,孤皆平等看待。种子由泉州郡府衙门出,三年内,每年只收一成收成的赋税。一年为期还清官府给你们的种子,三年之后,按大汉律例交赋!” “替自己的孩子想想!” 刘凌声音中的冷寒渐渐散去:“我知道有个流求女子已经怀上了你的骨肉,难不成,你想让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父亲?” “滚吧!” 刘凌不奈的说道。 孙金满爬起来狼狈的退出了大帐,被海风一吹,被汗水湿透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孙金满抖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的裤裆里也有些潮湿。自嘲的笑了笑,原来自己怕死也会怕成这样。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无牵无挂。可是……那个流求女子坏了自己的骨肉这事,海盗中也不过只有自己的两个亲信知道。汉王昨日才到了大屿岛,他是如何知道的? 孙金满知道自己杀人放火的事做的多了,怕遭报应所以只是告诉了自己的两个心腹,让他们留下来照顾那个流求女人。谁想到,汉王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回到了给他安排的营帐里,孙金满想了很久也没想清楚,为什么汉王对自己的事那么清楚,那两个心腹是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他们两个在泉州都有家眷,那两个人都知道若是他们说出去的话,他们的家眷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着想着,孙金满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其实他想不通的事很容易就能找到答案,之所以刘凌知道孙金满的秘密,是因为那是孙金满的那个流求女人自己说的。既然知道这女人是孙金满的女人,监察院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 孙金满睡的很不踏实,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 一直睡到了晚上,孙金满起来随便吃了点已经凉了的饭菜就到了刘凌的大帐里。 “王爷,草民有一事相求!” 孙金满跪倒说道。 刘凌放下手里的书籍问道:“什么事?” “草民愿意为王爷效劳,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求……只求王爷念我老来得子的份上,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安顿我的女人。只要我孙金满有后,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刘凌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死?” 孙金满摇了摇头道:“我这辈子杀人放火的事做的太多了,其实说来说去,我只是想找个海岛住着不被仇家砍了脑袋去。虽然我不祸害泉州的百姓,但这些年得罪的人还是太多了。本想一辈子不回泉州,不上陆地,等我死了之后再让女人孩子回去,这样也能保她们平安一世。” 刘凌笑道:“你且安心,这次若是立了大功,孤在太原给你置一座宅子,相隔万里,那里不会有人认识你。” 孙金满叩首道:“谢王爷!” 刘凌嗯了一声道:“你要做的事其实并不如何危险,只要保证孤水师大军登陆流求,其他的事无需你去做。你不是说这些日子风向正好吗,只要探路回来,用不了多久孤就能征灭流求三国。到时候你就到太原去过安稳日子。” 孙金满抹了一把眼泪道:“王爷宽宏!” 第二日一早,孙金满带着五百名汉军水师的精锐士兵,乘坐一艘艨艟战舰,三艘四轮飞虎战舰驶出了水师大寨朝着流求的方向而去。孙金满带着的人当中有绘图的高手,会将这条路线绘制成图。他们的任务是秘密的探索最好的登陆地点,并且在时间允许下尽量清楚的打探流求三国的情况。尤其是山北国,这次选择在这里登陆,总不能连山北国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这次出海,刘凌足足等了十天。 十天之后,一脸疲惫的孙金满带着船队返回向刘凌汇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就在三天前,山北国已经被尚顶天的中山国给灭掉了! 五千名中山国士兵围困了大稻埕而并没有进攻,尚振远出城投降。大稻埕皇宫上插着的国旗,随即换成了中山国的旗帜。经过孙金满和监察院的密谍仔细打探,原来大稻埕不设城墙果然是和赌注有关。原来尚家的三兄弟约好,只要兵围都城就算胜利。失败的一方无条件的退位,然后隐居,再也不参与争斗当中! 听到这个消息,刘凌对这尚家的三兄弟更感兴趣了。 以流求岛为棋盘,以流求几十万百姓为棋子,这尚家三兄弟的棋局还真是不小! 尚顶天! 刘凌微微一笑。 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那人的传人呢? 虽然监察院的消息还没有送来,但刘凌已经越发的相信这三兄弟是从滕州来的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抢滩登陆 刘凌留下部分战船在泉州作为第二梯队,亲自带领五百余艘战船,二百多艘运输船只从泉州崇武起航,在孙金满的指引下浩浩荡荡的开赴流求岛。 这是自汉军南下以来,第一次没有监察院的情报支持下的战争。近九百艘船只,三万六千人的庞大舰队将要展开第一次远洋侵略。这其中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刘凌的大汉强军已经脱离了陆地的束缚而迈向了一个新的征程。 作为一个现代人,刘凌知道海权代表着什么。 刘凌心中一直为中国历史上本来有机会征服世界却并没有重视而感到遗憾,大明时期,郑和带领着的两万五千人的庞大水师屡次杨帆远航。只是当时的皇帝并没有将这件事足够的重视起来,以至于后来郑和乘坐的那些巨大的宝船就搁浅在浅滩上逐渐的腐朽破烂而没人理会。 若是明朝的皇帝重视海洋的话,那么掠夺美洲,非洲的又怎么会轮到西班牙人和英国人?传说隋朝末年的时候江湖大豪杰虬髯客张仲坚争霸失败后远走扶桑,建立了一个颇为强大的国家。根据推测,所谓的扶桑就是现在的墨西哥附近。如果历朝历代的皇帝们足够重视的话,中国的强大会变态到怎样的一种地步? 很多年很多年之后,西班牙英国的那些所谓的探险家们,他们乘坐的战船依然不如郑和的宝船强大。他们远航的队伍只有几百人却逐步蚕食掉了整个美洲,大量的金银财宝被装船运回了本国。刘凌一直在想,如果明朝时候中国人征服了美洲之后,会不会建立一个扶桑公司,然后往英吉利群岛还有什么法兰西普鲁士输送鸦片,若是欧洲人出现一个叫欧文则徐的人出来禁烟,那就发动鸦片战争揍丫的一直揍到服气为止。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何必再找七个同伙来,一个中国就能祸害了整个欧亚美。去他娘的八国联军,汉人的强大军队所到之处谁能抵挡? 刘凌知道,这是自己意淫了。 刘凌遗憾着历史的遗憾,所以他觉得如果自己有能力去做些什么的话,就一定不要再让机会擦肩而过。他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筹建大汉的水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汉人的战船在世界各地耀武扬威。 弄些大船到英吉利普鲁士法兰西奥匈等等的国家去,然后告诉他们到中国的去当劳工可以赚很多很多钱。把他们装在猪笼里漂洋过海的带过来建造铁路,每天就他妈的给一个窝头连咸菜都不给。有人反抗,拉出去用沙子埋到脚面,倒着埋。 刘凌每次想起所谓的大清朝就会想吐想骂娘,因为历史的偶然性一个落后的奴隶制游牧民族取代了一个已经实现资本主义的大帝国,然后直接导致了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所有所有倒退了最少五百年。想想吧,十二万所谓的大清帝国军队对阵两万不到的英法联军,清军战死三万多人,英法联军死亡四人。这是一种怎样令人心中酸楚的耻辱? 现在刘凌有机会,有很大的机会将这耻辱连本带利的送回去,他的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激动的。征服流求只是大汉水师征程的第一步,只是为了让水师的士兵熟悉登陆作战。流求根本就不是刘凌的目标,连之一都不是。他的目标是将历史上加诸在中国人头上心上的那些耻辱一股脑的还给别人,还要变本加厉。 九百余艘的庞大舰队在太阳还没有冒出头来的时候就离开了泉州海港,刘凌并不担心舰队会在大海上迷失方向,就算没有孙金满也不会,刘凌虽然不是什么穿越之后就无敌的天才,但对指南针还是了解的。之所以派孙金满探路,只是刘凌不打没有准备之战的习惯。如果不了解敌人,这样的战争即便胜利了也带着一定偶然性,不会有那种自始至终胜券在握的成就感。 刘凌没去过台湾,现代台湾的那些地名大多是满洲人统治时期和日控时期取的。在这个时代,对流求的了解很少很少。 舰队的速度远比渔民的渔船要快,所以在日落之前就已经横渡了海峡,当落日的余晖中,那个渐渐清晰的巨大岛屿呈现在大汉水师的面前。此时,大汉的舰队就好像一群雄狮到了一片到处都是小型食草动物的草原上,他们将要享受征服的乐趣了。 来吧,到了进餐的时候了。 不得不说,孙金满的记忆力极其的强悍。在他的指引下,舰队准确的到了流求岛山北国的八里地区。当然,如今山北国已经不复存在了。 余晖下,收起渔网返航的渔民忽然发现,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桅杆。他们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渔网掉了下去,捕捞上来的鱼虾趁机使劲的弹动身子试图回到水里去。十几艘渔船停止了回家的步伐,船上的渔民集体傻了。他们从来不曾想到过,这世间竟然会有那么多庞大到令人心惊胆战的巨大战舰! “那是……什么?” 一个流求渔民用土语喃喃道。 他的同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天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船!” 汉军水师前队是十艘大海鳅,三十艘艨艟战舰,八十艘四轮飞虎战舰。那些三十丈长短的大海鳅二十丈的艨艟战舰已经让让他们震撼的无以复加,当前队的战舰将队形缓缓的拉开,那艘十二桅的巨大帝胄战舰出现在渔民眼前的时候,他们全部石化。 “快跑!这是从地狱来的鬼船!” 有人大喊,他认为这是唯一的合理的解释了。在渔民中流传的传说里,只有来自幽冥地狱的鬼船才会如此巨大,才会如此恐怖。传说中,地狱的鬼船长达百丈,船上都是吃人的厉鬼和骷髅水手。没有人见过那些恐怖的鬼船,因为在传说中所有见过鬼船的渔民都死了。 从震撼变成恐惧的渔民奋力的划动渔船,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拼了命的往岸边跑。 渔船终于先一步靠岸,登上陆地的渔民丢弃了所有的东西疯了一样的往回跑。跌跌撞撞的,他们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长两条腿。 在渔民们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张望的视线中,汉军的大船上放下来无数的蜈蚣快船。大批的水师士兵划着蜈蚣快船朝着岸边冲了过来,数不清的快船,密密麻麻的真的好像无数只巨大的武功踩着海水而来。 近百艘蜈蚣快船先后冲上了沙滩,一个小旗近两千名水师士兵登上了流求岛。在都司的指挥下,两名都统将士兵分作无数队向岸上蔓延。刘凌在统一江南后将军制稍微做了些改动。一营兵马一万,设鹰扬郎将一名。一营兵马又分作五个小旗,小旗的指挥官称为都司,两名都统,取消了原来的千夫长称呼。原来的百夫长称为统带,什长,伍长称谓不变。 两千名率先登陆的水师士兵不断的扩大控制范围,将还来不及逃走的渔民控制住看押起来。设置警戒,巡逻哨,瞭望手。然后旗手发向舰队发旗语,随后,大队的四轮飞虎战舰开始朝着岸边靠了过来。 四轮飞虎战舰长达十丈,能载士兵二百名。船上装备有八架弩车,左右各四架。飞虎战船的叶轮式设计虽然不能靠近沙滩,但在浅水区行驶完全没有问题。两侧悬挂着的蜈蚣快船缓缓的放下来,大批的汉军士兵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冲上了沙滩。随着大量的士兵登陆之后,工兵营的人开始选择合适的地方构建防御工事。 水师的士兵在日落之前,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有数千人登上了流求岛。刘凌下令留下一万人的水师士兵在船上戒备,其他人马连夜上岸。在登陆的过程中,唯一的难题就是很多战马不肯在浅水滩下水。这次刘凌带来了一个小旗两千人的骑兵,光是将这些战马驱赶到岸上就几乎用去了一夜的时间。 工兵连夜砍伐树木就在岸边搭建营寨,到天亮的时候外围的防御已经颇具规模。 刘凌在帝胄战舰上睡了一夜,第二日天亮之后坐小船登上了流求岛。昨天就率先登陆的水师大将军昭先几乎一夜没睡,见到王爷上岸之后连忙迎了过去。 “王爷,再有三四天,营寨就差不多能够建造好。王爷的大帐已经立起来了,就在那边。” 昭先躬身道。 刘凌嗯了一声道:“让士兵们轮流休息,除了戒备的人马之外其余士兵都协助辎重营的人搭建营寨,还要把水寨也建立起来。” “属下遵命。” “抓了多少渔民?” “从昨日黄昏到现在,抓了三百六十七人。” “审过了吗?” “监察院的官员还在审问,已经整理出部分情报。” “稍后拿来我看。” 刘凌淡淡的说道。 大寨就建立在岸边,刘凌的计划是在半个月内在这片海岸站稳脚跟。一个月内,大寨和水寨都要建立好。水寨外围以大船为城墙,浅水滩搭建木桥方便水师的士兵能直接登上大船。陆上大寨是登陆第一步的根基,必须尽快建立起来。再之后,刘凌会排出斥候队伍和监察院的密谍打探情报,在十天之内,如果流求岛上的军队不来主动攻击的话,汉军是不会贸然出击攻打村寨的。 就算汉军精锐善战,但毕竟流求人占据了地利。如果能将流求军队引来聚而歼之,比贸然的出击寻找流求军队交战要稳妥的多。 熟悉整个流求的地形难,熟悉这附近区域的地形就容易多了。 看着逐步成型的大寨,刘凌站在高处俯视着忙忙碌碌的士兵们。 “沐秋风,你带十名银衣和三处的密谍散出去,十日之内,方圆三百里的情况孤要你们了解的一清二楚!” “属下遵命!” 沐秋风应了一声,转身带了监察院的官员离开。 “狄扶舟,你亲自带一对监察卫,让孙金满带路去把大稻埕的情况弄清楚。有多少驻军,战力如何。给你五天的时间,速去速回。” “属下遵命!” 狄扶舟应了一声,带了一组监察卫,然后派人将还在熟睡的孙金满叫了起来。孙金满本能的想骂人,可是一看到狄扶舟那张似笑非笑的阴沉脸他就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穿好衣服,带好了干粮和自己的装备带着狄扶舟和一队监察卫往大稻埕的方向赶去。 在距离汉军正在建造的大寨不到一里的地方,一座山坡上茂密的草丛中悄悄探出来两颗脑袋。 “小虎!我盯着他们,你立刻回去报告将军!” 叫小虎的青年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大人小心!”然后悄悄的滑下高坡,撒开腿朝着远处跑了出去。他的个子不高身材墩实,两条腿很短但跑动起来就好像一对风火轮似的很快就钻进树林中消失不见。 被称为大人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他看着小虎消失不见后松了口气。他伏在草丛里,盯着那支庞大的军队和那些装备精良的士兵眼睛一眨不眨。他是几个月前登陆泉州的流求军人之一,所以他认得那面迎风飘荡的火红色战旗。 见一队汉军巡逻的士兵经过,他连忙伏倒连大气都不敢出。 想起陛下回到流求后的预言,他的心里逐渐变得冰冷。 “我实在没有想到汉军竟然精锐强大到了那种地步,这是我的失误,在流求岛上生活了二十年,中原的军队已经不再是我熟悉的情况了,现在看来我带兵去打泉州,真的是草率了。夜郎自大的后果,只怕灾难很快就要降临在流求岛上了。不过,我倒是希望那个汉王刘凌能亲自来,能和这样的人交手也是一种幸运吧。” 当时的皇帝陛下一脸的落寞:“只怕……我此生是没机会完成和大哥二哥的赌注了。” 这人爬在草丛里正回想着皇帝陛下的话,忽然感觉天空一黑,好像有一片黑云遮住了太阳。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于是看到一个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正在笑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残忍。 第五百四十二章 糟蹋了 叫小虎的年轻人一路狂奔,他就好像一只矫健的羚羊一样在崎岖不平的原野中快速的穿行着。越过一块突起的石头,他的动作轻灵而迅疾。赤裸着的双脚踩在那些碎石和杂草上似乎毫无知觉一样。他的速度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一口气狂奔了半个时辰,他靠在一棵大树上缓缓的坐下来喘息着,然后从腰畔将水袋解下来灌了一大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叫小虎的青年脸色凝重。回想起海岸上那连绵不绝的营地,那蚂蚁一样黑压压的士兵,他心乱如麻。他也是几个月前去过泉州的,所以他知道那些穿着黑色战服的士兵是那些凶悍精锐的大汉士兵。 几个月前的血腥惨烈的战斗,现在他依然记忆犹新。 在泉州的时候,那些汉军精锐的士兵杀人的时候是那么残忍而冷酷。他记得第一阵进攻的是山南国的军队,一万多人的军队向两千汉军发动了冲击。所有人都不觉得山南国的军队会败,可结果却是那样的血淋淋令人恐惧。两千装备精良的汉军竟然将一万多名山南国的士兵杀的血肉横飞,还没有冲到汉军的阵地前,山南国的军队就被那种被称为连发火弩车的恐怖武器射死了两千多人,然后汉军的弓箭手开始发威,山南国的军队损失了三千多人却根本就没有冲到汉军阵前!丧失了胆气的山南国军队开始溃退,汉军乘势追击,杀的山南国的军队血流成河! 中山国皇帝尚顶天连忙派人接应,可是斜刺里杀出一支五百余人余人的汉军骑兵,硬是将两千人的中山国步兵狠狠的撕开了一个口子。那支骑兵就好像一条来回飞腾的巨龙一样,将流求人的步兵一段一段的切碎然后吞噬掉。因为地域的关系,流求岛的联军并没有骑兵,也没有与骑兵交战的经验。 被汉军的骑兵杀了一阵之后,中山国在流求岛上近乎无敌的军队被汉军骑兵杀的狼狈不堪。就在尚顶天变阵准备围杀那支骑兵的时候,从侧翼杀出一支两千多人的汉军,负责侧翼安全的山北国军队一触即溃,被汉军追杀几十里。尚顶天无奈只得退兵,这一战流求岛军队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就连相对来说最精锐的中山国士兵都损失了一千五六百人,要知道,尚顶天练兵一直秉承的原则就是求精而不求多。中山国的军队总兵力也不到八千人,却将加在一起超过六万的山北国山南国联军杀的丢盔弃甲,由此就可见中山国的军队并不是软弱可欺的。 这一次大战给尚顶天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当年他离开家乡远渡到流求的时候,中原军队的战斗力他是十分熟悉的,绝对没有汉军这样强悍。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士兵们的单兵作战能力竟然完全不比他亲手练出来的兵弱,而且配合上比他的中山国军队还要娴熟。在不同的情况下变换不同的战阵,汉军的指挥官指挥军队竟然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 这场战斗对尚顶天的震撼太大了,从此也记住了那个被中原人尊崇的名字……汉王刘凌。 他不止一次的推测,一个汉军的终极将领指挥军队都已经有这样的水准,那号称不败的汉王刘凌,又会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 尤其是汉军装备的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让他的眼界完全上升了到了一个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境界。那些看起来华丽但杀伤力更华丽的武器,就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威力大到让人提不起反抗勇气的火药抛石车和连发火弩车,尚顶天看到这些武器的时候甚至兴奋的连续几天睡不着觉! 这是唯一一次他输了却没有挫败感的战争,从小到大,他都是不服输的那个。否则,也不会用近乎于赌气的方式和他两个哥哥非得决出个胜负来不可。他们三兄弟师出一门,大哥精研天象和算学,二哥对琴棋书画痴迷不悔,只有自己选择了兵法韬略,并且沉浸进去匆匆而过了十几年。 大哥说,三弟,你所学的是仙师的微末小道,是仙师最不注重的东西,只不过是那个乱世为了生存和平等的一种不得已的手段罢了。 二哥说,三弟,你所学的虽然是仙师的精妙之术,但却违背了仙师的宗旨。兵者凶器也,妄动而成大灾。仙师历来不推崇战争,你为何偏偏要学这些东西? 尚顶天记得自己当初的回答:“我要用你们认为的微末小道,来实现仙师天下太平人人平等的宏图伟愿。” 那个时候的他,意气风发。 可是见识了汉王刘凌的那些手段之后,他赫然发现,原来世界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很多。他发现自己捧着仙师的遗策研究了十几年,在汉军面前却丝毫都施展不出来。他不相信仙师只是一个善守而不主攻的人,这些年来的研究他终于发现仙师的兵法其实也完全可以放在进攻之中。 靠着仙师遗策,再加上自己的领悟,他不觉得这世间还有什么军队能挡得住自己的攻势。 大哥说,当以宽宏治国,百姓相互爱护,就算没有军队国家也是强大的,因为百姓们不会容忍有人来破坏自己的安定生活,如果有人侵略的话他们就会自发的拿起武器来保卫家园,并且最终取得胜利。 二哥说,当以礼教治国,百姓们都是谦谦君子自然就没有纷争,君子正直懂礼,于礼不合的事君子就会坚决的否定。而战争不是君子的手段,且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应该有战争,人人都应相亲相爱。 他说,你我三人便以各自之道建国治国,看看最后是谁的国家最强大。 兵围都城为胜,败者自动投降。 毫无疑问,最后将是他取得胜利。 可是,那个叫做刘凌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从此之后,他发现原来战争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容易。 他能训练出精兵,却练不出士兵的杀戮之气。而汉军,只要上了战场,他们就会彻底变成一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用一场惨败,尚顶天明白了一个道理。战争不是赌注,战场不是儿戏。 战争,其实就是杀戮。 战争的艺术,就是不择手段取胜的艺术。 颓然回到流求岛上的尚顶天交待麾下的将领,密切关注沿海的情况。因为他知道,刘凌这样的强者是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威严的。汉军早晚都会来进攻流求,而他剩下的完成与大哥二哥赌注的时间并不多了。所以回到流求岛之后,他就立刻发动了对山北国的攻势,并且终于击败了他的大哥。 小虎就是一个尚顶天安排在沿海一线的眼线,他是众多眼线的其中一个。 派他回去报信的那个中年男子是中山国军队的一个百夫长,但是泉州一战后他的百人队包括他自己在内只有六个人活了下来,其中就包括小虎。百夫长名叫塔山,是个地道的流求岛平埔族汉子。 小虎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扶着大树站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猫下腰再次迅疾的冲了出去。他的动作依然灵活而迅速,在树林和草丛中穿梭就好像一道人形的暗器一样。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必须赶在汉军站稳脚跟之前赶回去将情况禀报给陛下知道。汉军来势汹汹,如果不早作准备的话,只怕中山国将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很快,小虎就消失在茂密的树木丛中。 突然! 几个黑影就好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出现在小虎之前休息的地方,他们穿着款式几乎相同的黑色莲花款式长袍,身形修长的几个人站在大树旁边,看着小虎离去的方向似笑非笑。监察院特质的黑色长袍质地特殊,在雨天里可以当做雨衣来穿,柔韧的材料就算在荆棘丛中穿行也不会被割破。 “有点意思,这个小子跑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啊。” 狄扶舟笑了笑,回头问喘着粗气的孙金满道:“怎么样,还能跑吗?” 孙金满挺了挺胸脯道:“最起码比那个小子能跑,不然对不起这身漂亮衣服啊。” 狄扶舟的嘴角微微翘起,眼睛微眯:“说实话……监察院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糟蹋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我不去 尚顶天举步从山北国并不恢弘壮丽的所谓宫殿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后面一个一袭儒衫老者说道:“二哥,你这院子确实寒酸了些……难道二哥是知道早晚也要被我围了,索性不再大兴土木?” 尚顶天才四十岁不到,身材挺拔,穿一身明黄色五爪金龙团袍,足蹬黄色靴子,只是头上没有带着象征帝位的金冠。他的相貌虽然说不上什么英俊潇洒,却带着一股别样的飞扬神采。 走在他身后的老者哼了一声道:“大哥说的对,待民当施以仁政。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就算建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又如何?不过是苦了百姓罢了。” 说话的人正是山北国的皇帝尚振远,他的山北国被尚顶天在十天前才刚刚灭掉。只是看他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懊恼和悲愤,相反,倒是带着些许的释然。他生性淡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爱好音律,时常都会登高盘坐与巨石之上盘膝抚琴。他并不是故作什么曲高和寡的姿态,只是他着实喜欢那种山巅树下抚琴一曲的感觉。 “二哥,大哥的话是对的,但二哥难道你不觉得,身为帝王若是没有彰显地位的手段,百姓如何会服从你?仁政?若是百姓都被二哥你这仁政惯着已经没有对你这皇帝的尊敬,只不过是惯处一些暴民罢了。” “强词夺理!” 尚振远怒道:“莫以为你赢了就来胡说八道奚落我,说起百姓的爱戴,你永远不及大哥,甚至不及我多矣!” 尚顶天笑道:“百姓爱戴大哥?那是二哥你没有看到山南国是什么样子。大哥的山南国军队与我麾下人马交战,屡战屡败,一触即溃,谁不说大哥软弱?他率领军队出征之前,总是先要占卜星象然后根据什么上天的指示选择是否出兵,若是占卜出一卦大凶来,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军队立刻解散回去待命,如此再三,军队何来士气?” “老三,大哥对星象之精研岂是你能明白的?仙师学贯古今,只有你偏偏选这兵书一道。不求治世之法,反而选了乱世之谋。糊涂!” “糊涂?” 尚顶天冷笑道:“难道大哥以为这世间会没有战乱不成?” 尚振远严肃的说道:“正是世间有你这样的人,才会纷争不断!” “二哥大错特错了!” 尚顶天停住脚步道:“人只要心中有欲望,就会有纷争。二哥莫不是以为百姓衣食住行就不是欲望?贫穷之辈,无米下炊,易子而食,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连骨肉都可吞噬,这算不算欲望?为了一口饭而大打出手,甚至死伤人命,这算不算纷争?为了钱财,为了权势,为了美姬,哪一样不会引起纷争?” 他一本正经的问尚振远道:“二哥,你且说说,人心是什么颜色的?” “自然是红色!” “错!” 尚顶天:“是黑色的!” “这世间自古至今,甚至远远未来,人心都是黑的。这世间若是无人,只有荒蛮野兽自然秩序井然。麋鹿食草,猛虎食肉,各有各的道路。可是人,草食之,肉食之,甚至人还吃人。看起来是人在建立秩序,实则秩序皆坏自人心。人心如无底黑洞,金钱,权势,地位,美姬,这些东西都填进去也填不满!只要有人……就有纷争!” 尚振远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蛮荒禽兽尚且强于人?” 尚顶天反问道:“虎毒不食子,人,莫说是子,为了心中欲望爹娘可杀,兄弟可屠,还有什么是人做不到的?人有何资格看不起禽兽?” 尚振远叹道:“如此偏激,真不知道该如何救你回来。” 尚顶天昂首道:“这世间之人,因为种种欲望而发动纷争,仙师看破这其中黑暗,所以才会留下兵书数卷。只是仙师谦逊宽宏,只守而不攻,这岂不是助涨了恶人的胆气?若是想让世间没有纷争,一味死守断然不是道理。人来欺我,我便打回去,打到他疼,他怕,他不敢再想欺负别人。对于那些肆意发动战争的人,就要让他尝到战争的疼痛。” 尚顶天顿了一下说道:“让世人感受疼痛,一想到战争就会心惊胆战夜不能寐。难道靠着大哥的星象算学,靠着二哥的风雅谦逊还能让他们疼不成?” “敢执意仙师!老三,你已经无可救药!” 尚顶天回头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尚振远,叹了口气道:“这世间之真理,偏偏你却不信。当世之上,或许……只有他与我想的一般无二吧。” “他?是谁?” “汉王刘凌!” 尚顶天昂起下颌道:“泉州一行虽然大败而回,但我却听到了一句至理名言。汉王曾经说过,结束乱世,不是仁者不是善者能做的事,还是要我这屠夫来一刀一刀杀出一个天下太平。” 尚顶天豪迈一笑:“一刀一刀杀出一个天下太平!何其壮哉!何其威武!” 尚振远摇了摇头道:“汉王施以百姓仁政,难道你看不到?若是汉王一味穷兵黩武,百姓又何来爱戴尊敬?泉州一战,百姓皆为汉军摇旗呐喊送粮送水,难道你看不到?” “先暴而后仁。” 尚顶天笑道:“这才是治世之道啊。”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外面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传来。尚顶天眉头微皱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亲卫连忙跑出去看了看,又快步跑了回来单膝跪下后说道:“回陛下,有山野粗鄙之人擅闯皇宫,禁卫已经将其拿下,只是这人狂呼乃是陛下的臣子,有要事禀报陛下。禁卫将军派人拿他,此人却颇为骁勇伤了几名禁卫。如今已经就伏,正被带下去问罪。” 尚顶天皱眉道:“皇宫之地,也能让人随意闯进来,禁卫是怎么做事的!去!告诉禁卫将军,自己到刑办司领二十军棍!” “遵旨!” 那亲卫应了一声就往外走,才走到正门忽然又被尚顶天叫住:“还是把人带进来吧,朕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亲卫连忙出去,吩咐外面的人将那喧闹之人带了进来。两名禁卫押着一个黑瘦墩实的汉子走进宫门,那人一进门摇摇的看见尚顶天忽然发了狂一般挣扎起来:“陛下!陛下!小虎有重要军情禀报!” “小虎?真的是你?松开他让他过来!” 尚顶天认出小虎,随即吩咐禁卫放人。 小虎的身上都是被荆棘刮出来的伤口,脸上一层厚厚的尘土,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两只脚上都是血,每走一步都会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留下一个刺眼的血脚印。他挣扎着跑了几步忽然跌倒在地,仰着头嘶吼道:“陛下快做准备,大汉数万大军已经在八里上岸!” 说完这句话,小虎一头栽下去昏了过去。 尚顶天闻言一惊,随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预料到以汉王刘凌那种霸道的性子,早晚必然会打造水师来攻打流求。只是他本以为自己最少还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汉军竟然来的这么快!数万汉军,需要多少船只运输?征集船只,渔民,筹集物资装备,如此庞杂的事汉军怎么这么段时间就做完了? “快!救醒他!” 尚振远比尚顶天还要慌乱,他跑过去拉起已经昏迷不醒的小虎大声命令道。 尚顶天颓然的退后几步,仰天长叹。 “来人,派人去山南国通知山南王,就说汉军来了,即可调集人马驰援!” 尚顶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吩咐道。 “二哥……大哥来了之后,你们二人就去十年前咱们建造的那个地方吧。” 尚振远一愣,下意识问道:“你呢?” 尚顶天笑了笑,渐渐挺直了胸膛道:“我半生精研兵法战阵,怎可不战而退?” 二里外,一座山头密林中。 狄扶舟回身吩咐道:“将一路所过之处绘图送回大寨去,孙金满,你和我进城去看看,可敢?” 孙金满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道:“小看我?我……不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打探清楚 “终归不是在中原,江南,院子里消息传递的速度慢了许多。” 刘凌将手里的监察院密报递给昭先道:“中山国的皇帝尚顶天就在大稻埕,距离此处也就百多里的路程。只是全靠脚力来回传递消息,只怕此时尚顶天已经走了。可惜了,若是狄扶舟他们将那中山国的探子杀了,探知中山国皇帝就在大稻埕之后火速传回来消息,孤派精骑奔袭,说不得就将那尚顶天擒了。” 昭先看完了密报后也是叹了口气道:“委实可惜了。” 他将那份密报放下后说道:“王爷,若是此时派遣精骑连夜奔袭,说不定还能追的上尚顶天。若是能抓了他或是阵斩的话,取中山国便容易的多了。” 刘凌摇了摇头道:“一路上都是荆棘密林,到了大稻埕骑兵才能展开。盲目的追上去,中山国的人说不定有了防备。他们占着地利,骑兵未必就能找到他们,若是再中了埋伏得不偿失。” 他站起来看了看外面深邃的夜色:“流求岛上大部分地域都是还没开垦出来的荒野山林,并不适合骑兵作战。尚顶天既然知道了我大军已经登上流求岛,他也会猜到必然会有斥候来探大稻埕的消息。中山国虽小,他也是一国之君,只怕不敢以身犯险。” 他停了一下,忽然笑了笑问道:“若他有些谋略,会不会借机调集人马在大稻埕设伏?以他自己为诱饵,引我大军前去?” 昭先起身躬身说道:“流求岛上的军队战力有限,就算埋伏又能如何?属下愿带三千步兵兵围大稻埕!” 刘凌道:“这么多年征战,怎么还是一副急脾气?孤经常对你们提及,骄兵必败。就算流求人的战力再有限,他们若是藏身荒野丛林中,大军经过他们偷袭一阵就跑,你能追的上?你心中没有必胜的打算,孤又怎么会将三千士兵的性命轻易交与你手?这几年的胜利太多了些,让你们心中都生出了骄纵!” 昭先一慌,连忙垂首道:“王爷息怒,属下知错了。” 刘凌嗯了一声道:“尚顶天占据地利人和,就算他麾下兵马再不善战也有五成胜算。孤之大军远航而来,怎么比得上中山国人对地形的熟悉?若是贸然攻击的话,大军就会一点点被中山国的人消耗掉。以己之弱攻敌之强,是为不智。” “近些天的事还是要将附近的地形熟悉起来,静等中山国军队来袭,若是他来,难道还能让他毫发无损的回去?另外,水寨乃重中之重。若孤是尚顶天,必然会派人来偷袭水寨,最好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我军受困,粮草不济,必败无疑。你为水师之主将,这些日子水寨建造进度要多盯着些。” 昭先垂首道:“属下遵命。” 刘凌点了点头道:“去吧,明日一早,孤也是要去水寨看一看的。” 昭先行礼后退出了大帐,刘凌又唤来陈小树道:“吩咐院子里的密谍,去探一探,从山南国往中山国最快的道路是怎么走的,尽量相信些。带上那些大屿岛的海盗,他们中不少人会流求岛的土话。不要惊了百姓,也不要让百姓看出密谍不是流求岛的人。” 陈小树躬身道:“遵命!” “另外,再探一探从大稻埕往中山国都城最近的路怎么走。” 刘凌想了想说道:“可以重金聘来一些流求岛当地人来做向导,只是聘来的人不可尽信,要分开询问然后对比有无差别。” 陈小树应了一声,躬身出了大帐去吩咐监察院的密谍做事。 刘凌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里却一直在想这尚家那三兄弟。这三兄弟从中原大地不远万里跑到这流求岛来,建立起这三个小国难道仅仅是来避世的?还是说,他们三兄弟有什么大图谋不成?尤其是那尚顶天,真若是精研那人的兵法说不得真是一个劲敌。不过好在这流求岛因为地域的限制,兵力有限,而且军队在装备上也远不如中原军队精锐。流求岛大部分地域都是荒山野岭,百姓贫苦是养不起规模庞大的军队的。 若是尚顶天真的有一身防御的本事,再造一些花样繁多的陷阱,发动流求岛上的原住民全民皆兵的话,这一战并不好打啊。就好像装备精良的美军到了越南一样,说不定就会陷进泥潭里难以自拔。而且这些原住民粗野蛮横,就算杀了尚家三兄弟想要民心归顺也是极难。流求岛总是要设立官府的,总不能大军才撤走,官府就被那些原住民砸了吧。 刘凌又没时间玩诸葛孔明七擒孟获的套路,战而胜之不难,难在如何收服这些流求岛上的原住民。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刘凌微微笑了笑。 其实无论想镇服什么地方的百姓都逃不过一个老套路,大棒加胡萝卜。大棒打的要狠,却不能逼之太急。胡萝卜要给,但不能喂的太饱。 力度上的拿捏,才是关键。 流求岛占之不难,只是需要一个得力的能臣来管理。刘凌微微皱眉,脑子里不断的思索着朝廷里有谁能胜任这个工作。军机处的几个大学士都是上上之选却不可能抽得出来身。民政上的事,周延公,谢焕然,侯申,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相对于整个大汉天下来说派一个大学士来流求岛显然有些大材小用了。可若是随意指派一人,只怕又镇服不了这片还没有开化的土地。 忽然,一个名字从刘凌的心里浮现出来。 王小牛,这个家伙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王小牛出身军武,又在应州做了几年的郡守,无论民政军事能力还是不错的。而且,这个人有些小狡猾也够狠,正适合来此地。想到此处,刘凌也不耽搁,写下一份手令,命人连夜过海送往金陵。 调赵霸为金陵将军,王小牛带五百亲兵即刻南下赶赴流求。 五日后,大稻埕西南五里外的一片密林中,一小片草丛忽然抖动了几下,一个人缓缓的从草丛中爬起来。这个人脸膛黝黑,赤裸的上身上还能看到才愈合的细密的伤口。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叹了口气转头往远处跑去。 这人正是小虎,醒来后就一直埋伏在这里监视有没有汉军到来。 跑到几百米外的一座高坡后面,小虎停下脚步单膝跪倒:“陛下,还是没有发现汉军的踪影。” 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的尚顶天皱了下眉头,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小虎的肩膀说道:“告诉士兵们撤回来吧,汉军不会来了。” 小虎劝道:“陛下,已经埋伏了五天,再多等几天吧!汉军一定是在忙着建造大寨,一旦汉军大寨建成,肯定会发兵攻打大稻埕,卑职觉得,也就是在这几天的事了。” 尚顶天摇了摇头道:“汉军主帅很厉害,他知道汉军的弱势在哪里,所以不会贸然进攻大稻埕。他是在等,等朕带兵去攻打他的大寨。这样,汉军以逸待劳胜算最大。他之所以不来攻打大稻埕,就是怕中了朕设下的埋伏。” 想了想,尚顶天叹道:“只是不知道汉军的统帅会不会就是汉王刘凌。” 小虎道:“陛下,那咱们就偏偏不去攻打他们的大寨,汉军原来且远隔茫茫大海,就算他们水师强大运送粮草也是十分艰难的。汉军至少有三万人,所需甚大,等不了多久就会发兵攻打村寨,只要汉军一动,咱们再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尚顶天微笑道:“若真如你想的这么简单倒是好了,汉军虽然远来,但真如你所说其水师那般强大的话,实则运送粮草并不艰难。而且,汉军若是稳扎稳打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逐步蚕食,以战养战,他们的粮草并不会匮乏。所以……朕反而是等不及的那个。既然汉军不来,咱们也只好去。若是不将汉军的烧掉的话,汉军源源不断的运来将来的仗就不好打了。你是见识过汉军那些威力巨大的火器的,若是汉军将那些庞大的火器也逐渐运来的话,如何抵挡?” “小虎……朕要你再回去,将汉军水寨的情况打探清楚!” 第五百四十五章 赶不及 小虎离开大稻埕后的第四天,正在舆图前仔细琢磨汉军动向的尚顶天忽然脸色一变,他猛地想到一件事,心中顿时慌乱如麻!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尚顶天顿时汗流浃背! “来人!” 尚顶天站起来大喊一声。 两名禁卫连忙跑进来躬身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传我的命令,全军集合!” 尚顶天伸手招了招,示意侍女给自己披甲。侍女们连忙小跑着过来,手脚麻利的帮尚顶天将盔甲穿戴整齐。穿戴好之后,尚顶天快步往大稻埕皇宫外的广场跑去。禁卫们紧随其后,他们都从来没有见过陛下如此慌张过,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恐慌来,加紧脚步跟上去心里却都在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急事会让陛下如此的急迫。 尚顶天到了广场之后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中山国的军队和山北国的降兵攻击一万两千多人逐渐集结起来。什长,百夫长不断的呼喊着整理阵型,千夫长来回巡视将跑乱了的士兵一脚踹会队列里。从列阵就看出了中山国军队和山北国军队在素质上的差距,虽然同样的急迫但中山国的军队急而不乱,山北国的士兵却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乱撞。 看着广场上的混乱,尚顶天的眉头越皱越紧。 有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队列才算勉强变得整齐起来,千夫长开始清点人数然后报给将军。乱糟糟的士兵也逐渐安静下来,等着皇帝陛下的训示。 尚顶天心中急切,不等士兵们彻底安静下来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点将台边缘位置上高声喊道:“腊犹!” 中山国将军腊犹连忙跑上来施了一个军礼道:“请陛下吩咐!” 尚顶天道:“带你的两千人守着大稻埕,在朕回军之前决不可丢了大稻埕!设置防线,绝不可让汉军占领这里!” 腊犹一愣问道:“陛下要出兵?” 尚顶天点了点头道:“迟则十五天朕就会派兵来支援你。在这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大稻埕。就算你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许后退半步,记住,朕将大稻埕交给你了。” 腊犹虽然不知道陛下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陛下会如此急着离开大稻埕。但他从尚顶天的话里听出了深深的担忧和不安,还有对自己的期望与信任。他猜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所以陛下才会带兵立刻起来去救援。难道是汉军偷袭中山国都城全邺了?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听到尚顶天说朕将大稻埕交给你了这句话腊犹心里一震,随即一股热血开始飞腾起来。 他单膝跪倒昂起下颌坚定的说道:“陛下放心,除非末将全军战死,否则绝不会让汉军攻下大稻埕!” 尚顶天拍了拍腊犹的肩膀说道:“朕知道,大稻埕没有城墙防御起来艰难无比,但相信你能做到。你不要死,大稻埕也不能丢!” 说完,尚顶天高声下令道:“各营将军千夫长立刻整顿士兵,每人携带四天口粮,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全部安排好!一个时辰好大军开拔!” 所有将领都是一震,但没有人犹豫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指挥着士兵立刻按队列离开广场领取口粮,大家都意识到大战就要来了。这样仓促的集结仓促的出兵,每个人都在心里不断的猜测着到底放生了什么事。尚顶天不说,就连那些领兵的将军们都不敢去问。尚顶天严厉治军,要求每一个军人都要无条件的服从命令。 一种紧迫感在每个人心里不可抑制的冒出来,与之伴生的则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恐慌。尤其是山北国的降兵,他们都是才征集起来的山民根本就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山北国的军队这两年在于中山国的战斗中大量损失,在泉州一战后更是近乎于全灭。这些新兵还不适应战争的气氛,紧张和恐慌是在所难免的。 尚顶天集结士兵是在午后,前后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眼看着太阳已经到了山顶上很快就要沉下去的时候,各营的士兵终于准备妥当。千夫长和将军陆续汇报,军队再一次集结在皇宫外的广场上。 看了看集结起来的军队,尚顶天却连战前动员都没时间说了。他交待了一队禁卫在最前面带路,大军立刻开拔。 万余人的军队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但队列还算整齐,看上去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离开大稻埕之后大军开始急行军,士兵们根据前进的方向判断是往中山国的方向,大家开始窃窃私语,是不是汉军偷袭了全邺城。大家在震惊之余也有些庆幸,幸好陛下不在全邺城中否则中山国就危机了。 流求岛上没有什么城池,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寨和堡子。木制的围墙的防御力也低的可怜,远不如中原大城那般难以攻打。除了全邺城是以石头建造的之外,其他寨子堡子挡不住大军的围攻。 一直赶路到了半夜尚顶天才下令大军休息,安排好了斥候和警戒之后尚顶天这才召集所有千夫长官职以上的人到他的帐篷里议事。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千夫长们和几个将军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听到尚顶天的不详推测之后,每个人的心都变得无比沉重起来。尚顶天严令麾下的将领们不要将这推测散布出去,只说是为了赶回中山国布防。将领们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一旦传开的话说不定就会士气大跌。 第二日天还灰蒙蒙的,尚顶天就令人吹响牛角。士兵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揉着酸疼的腿开始集结,然后尚顶天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在山路上急行军。吃饭,撒尿这样的事都是一边走一边解决的,一整天大军都没有停下来休息。直到天色黑了之后才第二次安营,第三日又是天没亮就就起来赶路。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已经有士兵发现了不对劲。到了这里已经不是回全邺城的方向了,而看陛下的意思大军还要继续往南急行。汉军明明在山北国境内,如果是来偷袭全邺城的为什么大军过城而不入?难不成汉军绕到中山国南部去了?可是中山国南部都是连绵不绝的大山根本就没有什么重要的城镇啊。 难道是……要攻打山南国? 士兵们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然后士兵们又开始安慰自己,如今流求岛大敌当前陛下应该不会做出自掘坟墓的事情吧。说不定,是汉军偷袭山南国陛下率军赶去支援吧。 到了第五日的午后,最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在前面引路的禁卫和几名斥候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单膝跪倒在尚顶天面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悲伤和愤怒,每个人的脸色都白的吓人。 “陛下……咱们,来晚了。” 尚顶天闻言身子猛地一阵摇晃,眼前一黑险些昏倒过去。两名禁卫连忙上前搀扶住他,好一会儿尚顶天的神智才恢复过来。 “可……可曾发现……朕的兄长?” “回陛下,我们只是远远的看到一片惨烈的战场,没敢靠近观察。陛下放心,山南国皇帝陛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快去!给我仔细的找!” 尚顶天咬了咬牙,推开搀扶着自己的禁卫大步往前跑去。 拐过山道是一道峡谷,峡谷不算太狭窄也不是很长,可以保证百人并排而过,只是此时中山国的士兵们却连一步都迈不动了。他们僵立在原地,身体里的疲劳已经完全被恐惧所取代。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根本就控制不住。 峡谷中,到处都是死尸! 峡谷中的那条小溪里还能看到红色的水流,被焚烧的旗子的糊味和人肉的焦臭味充斥在空气中。远远的看过去,几里长的峡谷里竟然铺满了东倒西歪的尸体。全部都是山南国的士兵,惨烈无比。 血腥而恐怖,如修罗地狱。 “大哥!是我害了你啊!我……我不该让你来!” 尚顶天悲鸣一声,仰天倒了下去。 第五百四十六章 埋伏 一眼看不到头的尸体,几乎阻断了那条并不宽阔的小溪流。粗粗的估算一下,死在峡谷里的山南国士兵不下万人!这已经是山南国如今能聚集起来的全部士兵了,却在这条不知名的峡谷里全部战死。看不到一具敌人的尸体,说明敌人已经打扫过战场。对于这种残忍的行为,每个人都生出一股彻骨的含义。 万余人的队伍,竟然就这么被全歼于此。 要杀光这样规模的一支大军,就算汉军埋伏也要调集最少人数相当的军队。可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汉军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里的?汉军若是没有向导,绝不可能如此轻车熟路的在这个最适合埋伏的地方出现。与其说这是一场战争,还不如说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屠杀。 中山国的士兵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找到了一些已经断了的兵器,他们当中有些老兵能认得,那是中原汉国军队的制式横刀。很多横刀坚硬而锋利的刀刃已经崩出了不少缺口,那分明都是被袍泽们的骨头崩出来的。 要杀多少人,才会将汉军的百炼横刀崩坏? 中山国的士兵默然的站在原地,山谷里一片可怕的寂静。 “去找!去找有没有山北国皇帝的尸体!” 尚顶天颤抖着下令道。 将领们和士兵们抹去眼睛里的泪水,开始缓缓的走进山谷试图找到还活着的袍泽。一名中山国的士兵将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翻转过来,发现死去袍泽的咽喉上裂开了一道血糊糊的口子。血已经在脖子上凝固,却还能看到断了的碎了的骨头。他颤抖着手触摸那道伤口,手指触碰在脖子上,一股黑血又从伤口里冒了出来。 中山国的士兵吓得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他下意识的想支起身子赶快离开这里。手摸在身侧另一具死尸的手上,他再次被吓了一跳,啊的大叫了一声猛的站起来想逃离这个地方,才跑了一步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他顿住脚步,看着自己不小心摸到手的那具尸体皱了下眉头,隐隐间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是温度! 不小心摸到手的那具“尸体”上海带着温度!这说明……这个人有可能还活着! 这名中山国士兵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快步走回去,在那具“尸体”旁边蹲了下来伸手想把那山南国的士兵抱起来。手才触碰到那个人的后背上,他忽然神情猛的一窒!心口上传来一阵通透的清凉感觉,似乎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直接钻进了心里一样的感觉。他缓缓的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口前面有半截刀子,另外半截,在他的胸口里。血顺着刀锋不断的涌出来,就好像山谷里那条红色的小溪一样。 他的眼前一黑,一股无边的恐惧立刻笼罩在他的心里。 疼! 这感觉竟然来的这么迟! 忽然那还带着温度的尸体猛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蹬在那中山国士兵的胸膛上顺势将锋利的横刀抽了出来。 “杀!” 这“尸体”振臂一呼! 异变突起! 数不清的尸体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刀一个将身边放下了武器正在寻找山南国皇帝的中山国士兵砍翻在地。一个个穿着流求岛人服饰的汉军士兵突然发难,刚刚进入峡谷中的上千名中山国士兵顷刻间就被屠杀殆尽!三千多名装成死尸的汉军士兵将横刀压在自己的身下,等着中山国的士兵到了跟前后才暴起杀人! 上千人,几乎在十分钟之内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峡谷中的惨呼声此起彼伏,而站在峡谷口的中山国士兵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的一愣! 忽然,从两侧的山上投下来数百个火药包,燃烧的引信还在嗤嗤的冒着青烟。算计好了距离的火药包在落地之后才炸响,中山国的军队人群中顿时就被炸的乱成了一团。数不清的士兵被杀伤力惊人的火药包放倒在地,不少人捂着眼睛痛苦的哀号着。被炸飞出来激荡着四处乱飞的铁钉,杀伤了上千名中山国士兵! 看到第一个炸响的火药包,尚顶天的禁卫指挥官就扑过去将尚顶天压倒在身下。他们在泉州已经见识过了汉军这种威力惊人的大杀器,那种绝对恐怖的威力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噩梦! 尚顶天挣扎着站起来,推了推自己忠心耿耿的禁卫将领后者却一动也不动。尚顶天看到自己手上的鲜血,这才发现至少有两根铁钉钉进了了那禁卫将领的后脑里。只这一下,他身边的禁卫竟然被炸死炸伤了一小半! 就在爆炸声刚停下来,装作私人的汉军士兵已经呐喊着杀了过来。 中山国军队的将领们大声的招呼着,命令士兵结阵防御。但是一阵爆炸已经将中山国的士兵彻底炸的魂飞魄散,他们抱着头四处乱跑根本就聚集不起来。第一梯队三百多名汉军士兵已经杀到了近前,双方才以接触,骁勇善战的汉军士兵就给了中山国军队沉重的打击,沸汤泼雪一样将中山国士兵狠狠的撕下来一层又一层。 三尺横刀,锋刃长达七十多厘米,一刀劈下能轻而易举的将人头切成两半。 一名汉军统带一刀砍翻一名中山国士兵,然后侧山闪开另一名敌人刺过来的铁叉。雪亮的横刀斜着劈出去砍在那中山国士兵的胸膛上,横刀就好像切开一张白纸一样轻而易举的切开那士兵薄薄的衣服,还有他的胸口。伤口从小腹一直到胸口,被切开的肚皮往两边分开,一大团血糊糊的内脏呼啦一下子全都掉了下来。 不理会这名中山国士兵的哀鸣,汉军统带伸刀向前一指。后面的汉军就好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狼一样扑进中山国军队的人群中,一群狼冲进了一群惊慌失措的绵羊中,很快就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本来就不严密的防御被切开后,大队大队手臂上缠绕着红色布条的汉军士兵涌进流求人的人群中。断面不断的扩大,汉军士兵用横刀硬生生的将六七千名中山国士兵分开成两段。 “不要退!结阵防御!结阵防御!五人一组,刀阵!刀阵!” 恢复了神智的尚顶天大声的命令着,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中山国士兵听到他的声音后镇定了一些,开始寻找同伴结成防御阵势。只是那些山北国的降兵本来就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猝然受到打击立刻就乱成了一团。他们四处乱跑,甚至将才渐渐成形的中山国防御阵型撞的再次凌乱起来。 “后退着斩!” 尚顶天抽出自己的宝刀一刀劈倒一名逃兵后大声喊道。 得到命令的将领们下令士兵将胡乱跑动的山北国士兵杀死,被血擦亮了眼睛也擦亮了心的流求人在尚顶天的指挥下慢慢的汇集起来。骤然遇到打击,没有彻底溃乱反而渐渐的镇定下来,这是精兵才具备的素质,由此可见尚顶天练兵却是很有章法。 在损失了三千多人之后,流求人的防御阵型终于渐渐的成形。汉军指挥冲击的郎将带兵奋力的冲杀了几次,虽然杀伤了不少流求人但却没能再次将对方的阵型切开。大约有四千名流求士兵聚集在尚顶天的身边组成了圆阵,而之前被分割出去的另一队大约千余名流求士兵则被汉军团团围住看瓜切菜一般的放倒。 汉军士兵杀光了被包围的流求人之后,那名郎将刚要指挥军队继续冲击,忽然听到一声嘹亮的号角声。这名郎将果断的下令汉军迅速后撤。随着汉军潮水一般的退下去,流求军队的压力顿时一松。听到了那声号角,尚顶天的脸色忽然大变。他猛地大喊道:“追上去,跟汉军贴在一起!举盾,举盾!” 只是他的命令下达的稍微晚了一点,汉军退下去的速度奇快。流求人的士兵才反应过来往前冲的时候,汉军士兵已经退到了三十步以外。 呼! 一声闷响之后,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数不清的羽箭从峡谷两侧的密林中射了出来,竟然将太阳的光芒都遮挡住了。密集的羽箭就好像从天而落的冰雹一样狠狠的砸进流求人的阵型中,虽然已经举盾,但仍有数百名流求士兵被射翻。还没等流求人彼此靠近组成盾阵,第二轮羽箭又是遮天蔽日而来。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流求人高举的盾牌上立刻就长满了一层“野草”! 又是一声号角声响起,一对盔甲鲜明的汉军从一侧密林中杀了出来,另一队汉军从对面冲出两下包夹,意图将流求军队的后路截断。 “陛下快走!” 一名中山国军队的将领大呼一声,他猛地的推了一把尚顶天喊道:“来人!保护陛下杀出去!” 喊完,这名将领招手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嚎叫着朝着一队封锁过来的汉军冲了过去,他麾下仓促间只有三百多人跟了上去。面对着两下里不下两千多人的汉军队伍,面对着战斗力远强于他们的杀戮机器,他们就好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明知必死,依然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 这三百多人的流求士兵和汉军狠狠的撞在一起,却好像一股溪流撞击在一座石山上一样,激荡出漫天的水花,只是那水花……殷红绚丽。 “陛下快走!” 几十名禁卫护着尚顶天往后撤去,数百名流求士兵再次组成攻击阵型朝着汉军的封锁杀了过去。 血在这一刻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染红了一地的小草。 多少人,会埋尸荒野? 第五百四十七章 挤压厮杀 刘凌站在山峰突起的一块岩石上负手而立,他看着山谷下的激战,神色平淡:“像不像诸葛山谷设伏欲擒司马?只不过诸葛孔明的运气不好,只射了一个张颌。孤本欲射一鹿,却来了一只虎。” 他伸手指了指下面的战局说道:“压上去,切不可走了尚顶天。” 麾下将军石俊彦一挥令旗,站在高处的汉军号手立刻吹响了牛角。 号角声一响,山谷中的汉军攻势骤然变得猛烈起来。上千名流求士兵组成了一个锥形阵狠狠的撞在封锁谷口的汉军防御阵线上,就好像一条大河撞在了一座山峰上一样,两军才一接触立刻就撞出一层鲜红色的浪花。流求的军队分作了两队,一队两千人左右保护尚顶天突围,另一队两千多人阻挡谷内的汉军冲击。 流求的军队就好像汉堡里的那层牛肉一样,被汉军两边挤着不断的流出来血淋淋的汤汁。 在山谷里围攻流求军队的是汉军三个小旗的士兵,山谷中装作山南国军队的两个小旗,封堵山谷口一个小旗。 负责指挥封堵流求军队的汉军都司叫丁演,看到流求军队的攻势很猛,丁演从亲兵手里接过一面盾牌,右手擎刀向前一指喊道:“堵死他们,只要坚持半个时辰,咱们的人就能从后面碾碎了流求人!” 说完,他带着自己的亲兵扑了上去。见到主将奋勇,士兵们的斗志更加旺盛了起来。盾阵虽然被流求人猛烈的攻击撞开了几个缺口,但是在丁演率领亲兵的填补下渐渐的又顶了回去。 前两排的盾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好在后面的长槊手有效的杀伤了大量的流求士兵。前两排的士兵都是双手持人高巨盾,他们没有能力还击所以危险很大。全靠后面的长槊手从盾阵的缝隙中不断的刺出步槊将流求士兵戳死,但流求人发了狠,不要命的狠狠的撞击着盾阵。 丁演一手提盾一手握着横刀,看到哪里有缺口就带着人扑想哪里。一名用巨大铁锤的流求士兵一锤擂在一面巨盾上,巨大的力度将持盾的汉军士兵砸的往后连着退了两步,汉军士兵的身体顶在后面的巨盾上才停了下来。紧接着那流求壮汉的第二锤就要到了,轰的一声巨盾承受不住铁锤的猛击被砸穿了一个大洞。西瓜大小的铁锤砸穿了巨盾又砸在那汉军士兵的胸口上,一声闷哼,汉军士兵的胸口上立刻就塌陷下去一个大坑。 噗的喷出一口浓稠的血液,汉军士兵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是那流求壮汉的第三锤再次到来,正砸在他的脑袋上。这一锤将头盔砸的瘪了进去,脑壳瞬间就爆了开来。红的白的液体混合在一起激射出来,又顺着他已经看不见无关的脸流了下去。 连续三锤,那流求壮汉也是颇为吃力。他猛地站直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想再砸后面的那面巨盾,忽然一柄横刀斜刺里砍向他的咽喉。流求壮汉正在调息,这一刀来的实在太过迅疾,他只来得及将铁锤往上提了一下想挡住那横刀,却还是慢了半拍。 他的铁锤只低了一寸,那一刀狠狠的斩在他的手腕上。锋利的横刀轻而易举的将他粗壮的手腕切断,然后又横着扫在他裸露的胸口上。流求壮汉足有百十斤的铁锤掉下去砸在他自己的脚掌上,毫无悬念的将他的脚掌砸成了一个肉饼。只是那铁锤还没有砸在他脚上的时候,那刀已经切开了他胸前的肌肤。 一道深深的口子就好像地狱裂开的血盆大口一样狰狞恐怖,这一刀从的左胸切入,从右侧切出,一道直直的足有三指深的口子立刻崩开,血肉往两边翻着还露出一小段白森森的肋骨,啊的一声惨呼,这流求壮汉想往后退奈何脚被砸中一时之间退不回去,一刀将其重伤的丁演立刻上前,将横刀刀背贴在盾牌上,以盾牌推着横刀往前撞去。他的脚下猛的一点,将全身的力气都在脚下爆炸了出来。就好像出了膛的炮弹一样,丁演狠狠的撞在那流求壮汉的身体上。盾牌顶着横刀撞在那流求壮汉的咽喉上,锋利的横刀切开流求壮汉的脖子就好像切开一块豆腐一样容易。 横刀从这壮汉的咽喉切进去,然后从脖子里扫了出来。紧接着,步兵盾狠狠的撞在那壮汉硕大的头颅上! 那颗须发皆张的脑袋带着一股血箭飞出去很远,正好撞在一名流求士兵的面门上。这一下撞破了那流求士兵的鼻子,鼻子里的血和眼睛里的泪水几乎同时溢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接住那个巨大的圆球,抱在怀里的时候还没有发现打伤自己的竟然是袍泽的脑袋。一手抱着人头,一手擦了一把眼泪低头去看,这流求士兵啊的一声大叫随即将那颗还淌血的人头抛了出去,人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凄惨的轨迹后落在地上,恰好被一名流求士兵踩了上去,跑丢了草鞋的流求士兵大脚趾踩进那人头的眼窝,他身子一个趔趄扑到了下去,同时将那颗眼珠子也碾了出来。 他转头看的时候,那颗血糊糊的眼睛还粘在他的脚趾上。 都司徐琦指挥汉军疯狂的攻击着流求人的背后,虽然流求人分出了大半的兵力阻挡后面汉军的进攻,但人数上还是处于劣势的。装作死尸的汉军共有两个小旗,虽然不是完全建制加在一起也有三千六七百人。徐琦指挥他的小旗猛攻左侧半边,都司韩升率军攻打右半边。 很快,两军交接的地方地上就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 汉军虽然换了衣服缺少了甲胄的保护,但在武器上他们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而且这次来流求的军队都是汉军中的老兵,战斗力比尚顶天训练出来的中山国士兵还要强悍一些。单兵作战能力相当,但汉军士兵的杀人技巧远比流求人要熟练。 流求人的防线被挤压着逐步后退,这样一来,他们顶着身后的袍泽不断的前进撞向汉军的封锁盾阵。负责封锁的汉军压力越来越大,他们也被流求人的疯狂进攻逼的步步后退。 眼看着汉军的防御就要被挤裂,杀出了血性的丁演大吼一声:“弃盾换刀!” 前两排的巨盾手立刻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巨盾狠狠的砸了出去,几百面巨盾砸出去之后顿时将流求人的攻势砸的缓了一下。不少流求士兵被沉重的巨盾砸到后爬不起来,被汉军或是袍泽活活踩死。 盾手将巨盾砸出去之后,随即将腰畔的横刀抽了出来。大汉的制式横刀沿用了隋唐横刀的款式,长约一米,锋刃足有七十五厘米,背厚而锋利,双手抡刀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人的胳膊卸下来。 丁演一刀将一名流求士兵的半边脸扫了下来,横刀上传来的阻力代表着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结束。只剩下一只眼睛,半个鼻子的流求士兵连哀嚎都没有发出来就倒了下去,脑浆子从缺口缓缓的流了出来。 撤刀挡住一名流求士兵劈过来的刀子,当的一声脆响,就在丁演的眼前两件兵器相撞打出一串火星。大汉的制式横刀论硬度和韧性都要比流求士兵手里简陋的铁刀要强大,这一下撞击的力度极大,单手握刀的丁演挡不住那流求士兵狠狠劈下来的力度,横刀刀背撞在丁演的额头上,立刻就硌出一道血口子。而流求士兵的铁刀则断为两截,嗖的一声那半截铁刀飞出去钉在地上还在不断的打颤。 丁演一脚揣在那流求士兵的小腹上,包了铁角的战靴直接将那士兵的小腹踢得凹陷了下去。这一脚的力度十足,将那流求士兵直直的踹飞了出去。丁演额头上的血流下来流进了他的眼睛里,这让他看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殷红的颜色。无论是山谷青翠的树木,还是血流成河的战场,都是那种令人心悸的红。 丁演伸手去抹眼角的血迹,一个流求士兵的刀子狠狠的斩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刀力度十足,深可见骨!只是钝刀卡在丁演的骨头上,那流求士兵抽了一下竟然没有将刀抽出来!以他的力度,若是换了大汉制式横刀的话,只怕这一刀能将丁演的半边身子削下来。 丁演啊的大喊一声,右手失去了力度横刀掉了下去。他一歪头用身体卡住那流求士兵的刀子,左手高高举起用步兵盾狠狠的砸在那流求士兵的面门上! 噗的一下子,血花四溅。 流求士兵身子往后一仰倒了下去,丁演的肩膀上卡着一把钝刀往前大步跨了出去,一脚踩在那流求士兵的胸口上,然后左手的步兵盾狠狠的再次砸在那士兵的面门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 直到……那流求士兵的脑袋被砸成了一滩肉泥。 杀了那人之后丁演的力气也已经耗光了,身子摇晃了几下往后倒了下去。几名亲兵抢过来扶着他,然后亲兵们合力将他抬起来往后阵退去。 丁演的重伤被亲兵们救走,导致汉军的阵地再次出现一个缺口。尚顶天看准了这边,指挥流求士兵疯了一般的朝着缺口冲了过来。 站在山石上的刘凌轻轻摇了摇头吩咐道:“把丁演救回来,让封堵的士兵松开一个口子。韩升和徐琦带人从后面粘着追杀!” 旗官立刻挥舞令旗,封锁谷口的汉军随即让开了一条缝隙。见到了希望,流求人的队伍决堤的潮水一样从那缺口涌了出来。只是汉军的挤压太犀利,冲出来的队伍只有四五百人。后面的流求士兵已经和韩升徐琦的人混在一起根本脱不开身。 韩升看到令旗,对不远处的徐琦大喊道:“你带人清理,我去追尚顶天!” 说完,韩升猛的一招手,他麾下小旗的兵马立刻往战团外面冲。 第五百四十八章 藤甲军 四五百名流求士兵保护着尚顶天一路往全邺城的方向奔逃,韩升带着千余名大汉士兵在后面紧追不舍。尚顶天不断的下令留下一队人阻挡后面咬得死死的汉军,用这种自我消耗的手段来拖延汉军追上来的速度。 几十人几十人的送死,虽然将汉军的速度拖慢了但流求人也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尚顶天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了看,此时跟在自己身边的士兵已经不足百人。找这样下去,只怕再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被汉军追上。而此时距离全邺城最少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想要跑回全邺城似乎已经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丁队,留下御敌!” 尚顶天奔跑中大声下令道。 禁卫丁队的二十名士兵立刻停下脚步,丝毫犹豫都没有。他们明明知道停下脚步就会迎来死亡,但身为中山国皇帝陛下的二百名忠心耿耿的二百禁卫,他们别无选择,也不会做出别的选择。陛下给他们最好的待遇,礼贤下士,他们就已经时刻做好了为陛下而死的准备。如果牺牲自己而能救陛下,二百禁卫的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生命。 不同于大汉的军队建制,中山国禁卫是二十人为一队的。大汉的军队建制是五十人一队,设一名队正,两名陪戎队副。隋唐之后校尉的官职职权有所降低,隋唐时期五十人为一队,设队正一名,一百人为一旅,设旅率一名,三百人为一团,设校尉一名。而到了五代时期,率领五十人的队正就是一名校尉。 中山国禁卫丁队的队正猛的停下脚步,将手里的朴刀横在胸前给渐行渐远的皇帝陛下行了最后一个军礼。 “丁队!誓死保护陛下!” 丁队队正大呼一声,二十名禁卫站成一排,将他们手里的朴刀横在胸前齐声喊道:“誓死保护陛下!” 二十人,人人带血,纵然不是气势如虹却也带着一股令人尊敬的肃穆和庄严。这是一种明知必死的选择,他们有的人心里或许会后悔加入禁卫的行列,但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人选择逃走。不同于中山国的普通士兵,禁卫,就是皇帝陛下的死士。 丁队队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挺起了胸膛。汉军士兵在后面不到百米,顷刻间就能冲到他们身前。以二十人阻挡千余汉军的正面冲击,就算是孙武再世孔明复生也没有这个能力。他们不是孙武孔明,他们心中没有治世平天下之才,但他们有一个纯粹的热血沸腾的心。 眼看着汉军突前的队伍就要撞击在那二十人组成的单薄的防御阵型上,追击的汉军士兵忽然左右一分竟然绕过了那二十名禁卫!紧接着,在汉军分开的队列中,就好像毒蛇土信一样从汉军中冲出来十几名不同于普通汉军士兵的人。 十几名身穿黑色莲花款式长袍的彪悍男人,飞快的接近那二十名禁卫组成的防线。就在一个恍惚间,丁队的队正刚张开嘴想要下令队伍散开阻拦汉军的时候,那些黑色长袍的男子在距离禁卫二十几米远的地方动作整齐划一的将大汉百工坊精致的改装武侯连弩举了起来。 每一支连弩可以发射十五支弩箭,而且箭簇上沾着监察院五处研制的剧毒。 嗖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十几支连弩几乎同时开始发威! 丁队的队正脸色骤然一变,猛的大喊道:“伏倒!” 他下达的指令不是最正确的,在敌军面前伏倒所代表的意思其实就是死亡。而且,他们的动作也快不过犀利之极的大汉连弩。顷刻间,在那些禁卫还没有来得及伏地的时候,数十只弩箭呼啸而来! 噗噗的声音接连不断,二十名禁卫只是在一个刹那间就被射倒了一半多。短小却力度恐怖的弩箭在这个距离内可以轻松穿透两层披甲,更何况这些禁卫的身上只是穿了一件单层的轻甲。弩箭入肉的声音就好像半夜磨牙的声音一样,在这种难听的声音中禁卫的身体被弩箭穿破。 一名禁卫仰天一声哀嚎,他的胸口上被四支弩箭命中,还有一箭几乎射中他的心脏,他一声狂吼后猛的将胸前深入体内的弩箭拽了出来。精致的弩箭在箭杆上还有机关,撞击之后箭杆上的倒刺就会弹出来卡在肉里。这禁卫猛的一拽,竟然带出一大条血淋淋的肌肉。开放型的伤口烂乎乎的不断往外冒着血,甚至隐隐间还能看到心脏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他甩掉弩箭,挥舞着朴刀迎着那些恶魔般冷静的黑袍人冲了过去。 刷的一下,一名监察卫举刀而起挡住了这名禁卫的朴刀,另一名监察卫的横刀已经划过了那禁卫的脖子。两名监察卫之间的配合十分的娴熟,这种小规模肉搏的实战能力监察卫远比汉军士兵要强大。监察院的人适应不了战场上数万人厮杀的那种战斗,但他们却极为适应这种小规模缠斗。 这一刻,那十几名黑色长袍的监察卫就好像在阳光下旋转的舞者,他们的黑色莲花长袍随着动作而抖动着,但他们杀人的手却稳定的好像这大山上深埋地下的石头。中山国禁卫丁队队正的左眼被一支弩箭射穿,二十厘米长的弩箭插在他的眼窝里还在不断的抖动着。丁队队正啊的惨呼了一声,随即猛的将眼窝里的弩箭拽了出来。弩箭的倒刺上,刺着一颗已经烂了一半的眼珠子。 身子剧烈的晃动着,这队正坚持着没有倒下去。 两名互相配合的监察卫一左一右朝着他杀了过来,丁队队正的脸上都是血,他就好像一头受了伤的山中野兽一样挥刀迎了过去。他手里的朴刀虽然不是百炼精钢所造,但远比中山国普通士兵的武器要坚韧的多锋利的多。沉重的朴刀挡住一柄横扫过来的横刀,然后猛的往前一推。朴刀的刀刃迎着监察卫的胸口推了过去,那名监察卫右手的刀已经被荡开,他空门大露! 但是这名监察卫却根本没有理会横劈过来的朴刀,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将横刀顺过来刺向那丁队队正的咽喉。横刀的刀尖比长剑还要锋利,力道灌足可以轻易的刺穿厚厚的皮甲。中山国禁卫二百人是唯一一支装备有制式皮甲的军队,可以说他们是整个中山国军队中装备最精良的二百人。 监察卫不躲不闪,完全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 他不躲闪,不是因为他不怕死,而是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同伴能够替自己挡下那一刀。 他的同伴没有让他失望,另一名监察卫在最快的时间内一刀斜劈将丁队队正的朴刀荡了出去。 噗的一声! 横刀穿破了那队正的咽喉然后从后颈中刺了出来,带血的刀尖上散发这妖异的残忍的光泽。 七十多厘米的刀锋,全部贯入! 二十名禁卫就好像被洪水吞噬掉的小石头一样,没有激荡出多大的浪花就消失不见。 就这样,又半个时辰之后,尚顶天身边的禁卫只剩下了甲队的八个人,甲队的另外十二名士兵在突围的时候已经战死了。 “杀!” 韩升将横刀往前一指,看到了胜利希望的汉军士兵们奋勇向前。 “陛下,快走!末将带人阻拦敌军!” 甲队队正高呼一声,返身杀了回来。三名禁卫一咬牙,跟着队正又杀了回去。四个人,竟然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尚顶天换来多逃一会儿的机会。只是……面对七八百名汉军精锐的冲击,就算他们四个再善战也挡不住那股洪流。 回头看了一眼缓缓倒下去的甲队队正,尚顶天的心猛地一颤就好像心口上被刺进了一柄匕首一样。 只过了不到十分钟,监察院的人最先追上了尚顶天五人。 猎豹跑的再快,若是被拉住了尾巴的话也很难前行。甲队禁卫是尚顶天二百禁卫中战力最强的,是尚顶天的贴身侍卫。但双拳难敌四手,猎豹在厉害若是被数百只饿狼围住的话也是毫无生机的。 尚顶天脸色惨白,眼看着汉军士兵已经围上来他却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脱身了。很快,他和四名甲队的禁卫就被汉军围住。四名甲队禁卫将尚顶天护在当中组成了一个微型的梅花阵,而尚顶天就是那梅花的花蕊。 没有人说什么,汉军士兵直接扑了上去。他们都是杀戮心集中的战士,绝不会在战场上对敌人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尚顶天仅剩下的四个禁卫身上也是个个带伤! 很快就有两名禁卫被乱刀砍死,尚顶天的梅花阵宣告破裂。 就在这紧急关头,忽然从侧翼密林中杀出一支队伍硬生生的将汉军阻拦了下来。这队士兵的人数并不少,看样子竟然不下千余人! 韩升一刀砍在一名突前而来的士兵身上,锋利的横刀竟然没有切开那士兵的特殊盔甲! 就好像砍在一块柔韧的棉花上,横刀再锋利也没能破开那名中山国士兵的肩膀上!就好像砍在厚厚的一层沾了水的棉花上一样,横刀被阻挡在那士兵身体之外! “藤甲军!” 韩升眼睛猛的瞪圆! 第五百四十九章 你放屁 尚顶天根据流求岛上的特殊情况,打造了一支三千人的藤甲军。在三国演义中诸葛孔明七擒孟获的时候,乌骨国就曾派出一支悍勇的藤甲军来给孟获助战。也不知道尚顶天是不是受到了这种启发,才决定打造藤甲军的。 流求岛上气候温暖潮湿,密林深山中多是飞禽猛兽。在茂密的原始丛林中穿行,没有护具无异于找死。而这个地方落后的工艺水平和资源的匮乏,皮甲和铁甲都很难装备军队。而藤甲这种东西很实惠,轻便,结实,坚韧,不但抗刀剑而且还能遮风挡雨。被桐油反复浸泡后,藤甲可以说是滴水不露的。 尚顶天的藤甲军是他麾下的一支丛林野战军种,是他精心训练的一支强军。 追击尚顶天的汉军大概在八九百人,骤然被三千藤甲军包围士兵们稍微慌乱了一阵就立刻恢复了过来。在韩升的指挥下,士兵们的阵型缓缓变化,最后组成了一个防御圆阵。韩升知道藤甲军的厉害,他们手里的横刀虽然锋利无匹但却很难砍透韧性十足的藤甲。而此时追击尚顶天的汉军士兵则都没有护具,这是第一次汉军在装备上吃了亏。 不到一千汉军被三千名从密林中骤然杀出来的藤甲军围住,汉军的兵器虽然犀利却破不开藤甲,这是第一次汉军如此被动的战斗。 韩升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他知道这一次如果援军不及时赶来的话只怕自己带来的士兵很难突围出去了。 “五人为一组,攻他们的面门!” 韩升大喝一声,随即挥刀率先杀了出去。他的亲兵一起喊了一声,紧跟在韩升的身后往前冲去。韩升一刀直刺拦在他面前的藤甲军士兵面门,那士兵抬起左臂挡在自己的面前,然后一刀砍向韩升的肩膀。韩升的横刀砍在那流求士兵的胳膊上却没能破开那一层坚韧的藤甲,只是将胳膊砸的往后荡了一下打在那士兵的脸上。 韩升躲开那一刀,侧身一脚踹在那士兵的小腹上。藤甲有效的消除了韩升这一腿的部分力度,藤甲的弹性同时有效的保护了那士兵的小腹。只是,他依然还是被韩升一脚踹的向后倒飞了出去。在那倒飞出去的藤甲军士兵撞到了两名袍泽的时候,韩升立刻跟了上去一刀刺入一名倒地士兵的咽喉里。 藤甲,并不能将全身都覆盖住。 一刀戳死一名士兵,韩升的斗志更盛。以他为锋,之前还在追杀尚顶天的汉军转为突围。但这突围是极为惨烈的,面对横刀几乎无法伤害的藤甲军,汉军只能靠自己的血肉之躯撞开一条通道。没前进一步,他们都要付出几条生命为代价。 韩升率领的汉军死伤的速度很快,流求人第一次面对汉军处于优势所以他们的攻击极为犀利。但尚顶天的头脑没有被暂时的胜利冲昏,流求的原住民只知道藤甲的厉害,却不知道藤甲的弱点。他知道,而且知道若是刘凌率军赶来的话这些藤甲军士兵只怕都会被活活烧死。 他打听过,汉军有一支叫做神机营的军队专门以火器杀敌。手段犀利,而且那些火器的威力十分惊人。他的藤甲军最怕的就是火攻,被桐油浸泡过的藤甲滴水不侵却沾火就燃。汉军的追兵随时都会赶来,尚顶天不敢拿自己最后的力量当赌注。 所以,再狠狠的杀伤了几百名汉军之后,尚顶天果断的下令立刻撤退。藤甲军的将领玄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忠实的执行了尚顶天的命令。他嗷嗷的如山猿一样叫了两声,还在不断围攻汉军的藤甲军士兵立刻撤离了战团。这里的地形他们远比汉军熟悉,只一会儿就消失在密集的丛林中。虽然汉军对这一带的地形勘察过,但这次伏击之所以成功完全是因为山南国的军队和尚顶天的人马没有防备所致。真的要说起来,尚顶天只需让自己消失在汉军的视线中哪怕几秒钟,他就能潜藏起来让汉军搜索不到。 韩升的肩膀上,大腿上中了刀,伤口很深,血如溪流一样从他的伤口里冒出来。看了看损失惨重的部下,韩升常常的出了一口气颓然的靠着大树坐了下来。他的亲兵过来给他包扎伤口,他低声命令清点伤亡人数。 这一次追击尚顶天,竟然损失了五百多名士兵。死里逃生的汉军不过三百余人,而且身上几乎都带着伤。大家互相搀扶着坐下来休息,在援军没有赶来之前他们对流血的伤口也没什么好办法处理。 “谁身上没有伤?去看看,援军来了没有。” 韩升命令道。 他的脸色很难看,不仅仅是因为流血过多和疼痛的缘故,还因为这次挫败让他心里有些难以接受。被一群蛮子击败,在他看来这是一件颇为丢人的事。大汉的雄兵自大统三年以来南北征战,已经很久没有输过了。这样傲人的战绩让每一名大汉士兵都有着发自内心的骄傲,他们确实没有将一群尚未开化的流求人当做对手。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派出去的亲兵引领着汉军的援兵赶了过来。 刘凌缓步走到韩升面前,看着自己部下脸色沮丧的表情他的心里有些愧疚。是自己的疏忽导致了这次失败,也导致了数百名大汉精锐的死亡。他疏漏了一点,没有想到急匆匆赶来的尚顶天还敢将全邺城的守军调出来。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尚顶天对他哥哥还是很有感情的,并不是如外界传言那般三兄弟仇深似海,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这个疏忽,差一点让韩升的小旗近乎全军覆没,刘凌的心里也有些堵。 “王爷,卑职无能放走了尚顶天,请王爷治罪!” 韩升挣扎着站起来垂首说道。 刘凌摇了摇头道:“是孤的错,非战之罪。” 他招手将军医叫了过来道:“先给韩都司治伤,再派人砍伐树枝做成担架抬着受伤的士兵们。” 他对韩升点了点头道:“你且安心,今日这代价,孤是必然要让尚顶天加倍的偿还的。处理一下伤口立刻就上路,还要赶回大寨去。尚顶天未死,一旦召集中山国的人围攻的话,咱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刘凌心中明了,若是被那些熟悉山林就好像熟悉自己被窝的流求原住民围攻的话,就算汉军都是精锐回到大寨这数百里路途也难保不会被人一点一点的磨死。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次出奇兵没能将尚顶天抓住,以后对流求人的战斗将会更难打一些了。吃了亏的人总是会记住教训,若是流求人躲在山林里不出来,汉军总不能将整个流求岛都烧了吧。 倒是那些藤甲军刘凌并不如何担心,对付他们卧龙先生很久之前就给出了最正确的答案。诸葛因为烧死三万藤甲军而自责,认为自己的杀孽太重会损了阳寿。可刘凌没有这份顾虑,他所要的只是最正确的取胜方法。烧死几千人和砍死几千人没有什么区别,再说,到了现在为止死在他命令下的人何止几十万? 乱世称雄,谁不是踩在百万枯骨之上功成名就的? 心软这种事,历来就不是战场上应该有的。 简单的处理了伤兵,刘凌下令大军立刻撤离这里。离着大寨还有几百里的路程,一旦陷入被围攻的泥潭现在这不足三个小旗的兵力很难全身而退。这次刘凌率军奇袭并没有带着太多人马,算上他的亲兵也就七千人不到。三个小旗再加上监察院的护卫和亲兵,总兵力也就六千六百人左右。 成功的伏击杀死了山南国近万士兵,而且,还抓住了一个大人物。 刘凌一边走一边回头打量了一眼漠然走在队伍里的那个老者。看样子,他应该已经有六十岁上下。一头花白的头发,穿了一身皮甲,里面却是一件儒衫。他手里也没有什么兵器,只有一本厚厚的书册。 一边走,这老者还不时低头在书册上记录什么。真不知道,怀里装了一玉瓶墨汁,一杆毛笔的主帅是怎么练兵的。 “尚大家,你在写什么?” 刘凌微笑着问道。 那老者正是山南国的皇帝,尚顶天的大哥尚玄。他身上的衣袍颇为干净,由此可见被俘后汉军士兵并没有虐待他。无论如何,山南国再小他也是一位皇帝。就算是做了战俘,也是比较牛逼的战俘。 “不与魔鬼说话!” 那老者低声说道,表情很不忿。 刘凌也不生气,他笑着问道:“杀人者就是魔鬼?” 那老者被这话挑起了争辩的欲望,张嘴说道:“难不成还是善人?” 刘凌笑道:“孤杀人百万,但活百姓千万,你说,孤是魔鬼,还是善人?” 老者一窒,无话可说。 刘凌摇了摇头道:“你们三兄弟中,倒是只有尚顶天学了墨家的真谛,你和尚振远不过学了些无用的皮毛罢了。我曾听闻,尚顶天说过一句话。欲天下太平,必先杀尽人心欲望。让天下人知道了战争的疼,他们才会不敢随意发动战争。照这样看来,你们这做哥哥的倒是真不如你们弟弟多了。” 尚玄气的胡子乱颤,憋了很久终于嘶吼出来三个字。 “你放屁!” 第五百五十章 试水 刘凌对尚玄的发怒并不生气,他只是为了激怒这个看起来云淡风轻的老头罢了。一路走过来,尚玄就连对自己全军覆没这个事实都没有表现出什么遗憾和悲愤来。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和无奈,就好像战死的那近万山南国士兵和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一样。刘凌看着他尚玄那种蛋然就有些生气,真不知道那些山南国士兵为什么会给他卖命。 “尚大家,有件事请教。” 刘凌依然温文尔雅的问道。 尚玄怒气正盛,但他骨子里确实是一个自命清高的文人。听刘凌这般说话心中倒是生出几分骄傲来,汉王什么的,还不是有问题要向我请教? “你说。” 他昂起下颌说道。 刘凌停顿了一下,将脑子里的话整理了一遍后笑着问道:“我听说,你们三兄弟之间有个赌注?以流求岛为棋盘,以流求百姓为旗子,三方执子争输赢?” 尚玄傲然道:“你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刘凌又问:“那再问尚大家,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是善人?又什么样的人是恶人?难不成,将流求百姓生死视为玩物的你,就是善人?还是说尚大家自命高人一等,根本就无需在意那些山民蝼蚁般轻贱的生命?” “你!” 尚玄大怒,却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词汇来反击。他张大了嘴巴,却只是发出了这么一个单调的音节。 刘凌脸上的玩味表情渐渐退去,他肃然道:“孤杀人无算,其目的终究还是为了活天下百姓。就算手染万千血迹,但百姓们却发自内心的尊敬我。他们敬我,敬的是我能带给他们安稳康宁的生活。而你们三兄弟自命不凡以为高人一等,以百姓为棋子娱乐自己。将战争视为儿戏,又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你自以为是的指摘别人的所谓缺点,却刻意忘了自己心里的肮脏和龌龊!” 刘凌轻蔑的笑了笑:“孤站在山巅俯视繁华天下,而你们三人……终究不过是三条不入流的小小爬虫罢了。你这样的人,也有资格说孤是恶人?” 刘凌居高临下的看着尚玄,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别在孤面前表现的很高傲,也别自以为是。抱着墨家祖师留给你们的宝典就以为自己也都是墨翟?笑话!糟蹋了墨家这两个字,你们还有什么脸面自称墨家传人?再装出这副样子来,孤就割了你的四肢剜了你的双目,然后铸造石碑缚在你背上让你永跪流求岛!” 刘凌的眼神在尚玄的脸上扫过,尚玄就感觉一柄出了鞘的横刀顶在自己额头上似的。他知道,他清楚,刘凌说的都是事实。汉王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他,而他除了假装表现出来的清高还有什么?砍去四肢,剜去双目,背负石碑永跪流求岛,每一个字都好像戳在尚玄心里的刀子一样。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汗流浃背。 汉王一怒,伏尸千里,杀他这样一个人难道还有什么放不开手脚的? 尚玄的冷汗从额头不住的流下来,流进眼睛里让视线变得模糊。也让他的眼睛摩擦着变得生疼,就好像汉王看进他眼里的视线真的就是一柄锋利的刀子。 刺伤了他的眼,也刺伤了他的心。 刘凌淡淡的说道:“孤不杀你,不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为了墨家的妙典能够流传于世。杀你们三人易如反掌,但孤总要对得起千年前的墨翟先生。真不知道,他若是在世看到你们三个这副丢人的德行会作何感慨!兼爱,尚同,你们也有脸以尚同的尚字为姓?不怕墨翟先生在九泉下不得安宁吗!” 刘凌看着尚玄道:“你且安心,就算孤杀了你的三弟也不会杀了你和尚振远两个。你三弟的兵法只得其行而未得其精髓,死板的很。这样的兵法孤要之无用,而且……你们偏居海岛以为自己是世外高人,却不知这个时代造就已经变了!所以,杀了你三弟我不会心疼,倒是你们二人学的那些天象算学之类的东西,孤不忍让其失传。” 听到这句话,尚玄紧绷着的身子明显的松了一下。被他攥的有些皱巴巴的书册也缓了一缓,似乎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只是他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就听到了刘凌的一声冷哼。 “哼!看你那样子,听到孤说不杀你好像很开心?” 刘凌冷冷道:“好像对孤打算杀了尚顶天,你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他千里迢迢带兵赶来,甚至不惜调出全邺城的守军也要救你,难道他想不到,若是孤手里还有一支人马就能轻易夺了他在中山国的根基?为了你,尚顶天可以舍弃一切,倒是你这做大哥的好像很在意他的死活?” 尚玄一怔,随即脸上生出几分愧疚。正如刘凌所说,他刚才听到刘凌说杀他三弟而不杀他的时候,心里却是变得轻松起来。被刘凌点破了心中所想,其实他自己心里都没有想过这件事。刘凌的话直指他的内心最隐晦阴暗的地方,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尚玄无话可说。 刘凌淡然道:“活着吧。” 他转过身往前走去,汉军的行军士兵一个一个的在尚玄身边经过,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呆呆的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就好像身体里的灵魂已经被某种力量抽走了一样。他的脸色不停的变幻着,表情很扭曲。 “王爷,不派人盯着他?” 陈小树轻声问道。 刘凌笑了笑道:“他自己会跟上来。” 陈小树还是不放心,回头对两名监察卫吩咐道:“去把那个人带上来。” 那两名监察卫应了一声转头朝着尚玄走过去,才走到半路,尚玄忽然长叹一声随即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大步的跟上了汉军的步伐。陈小树愣住,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弧线。只是这笑容,看上去并没有几分善意。 队伍急行军了一天一夜才停下来休息,第二日一早继续前进,又走了半日遇到了接应而来的汉军。昭先不放心刘凌的安全,亲自带了五千精兵赶来接应。双方合兵一处回到了大寨,出乎预料的是这一路上中山国的人并没有来骚扰。 回到大寨之后,花朵朵和敏慧两个被刘凌强行留在营地里的女孩跳着叫着燕子一样飞了出来。敏慧还好些,毕竟要文静许多。花朵朵整个人就好像一只穿花的蝴蝶一样飞到刘凌面前,昂起下颌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刘凌,随即长出了一口气道:“还好,只是脏了些,没瘦。” 刘凌佯装生气道:“那还不去给王爷准备洗澡水!” 花朵朵噢了一声,脸上一红拉着本来想对刘凌说话的敏慧跑回了大寨里。刘凌看着两个女孩子婀娜的身影笑了笑,心里变得轻松起来。这次设伏几乎全歼了山南国的军队,却走脱了尚顶天。虽然那个人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刘凌的水师庞大,所需补给每天都是天文数字。而且刘凌也没时间在这个岛上天长日久的待下去,他的主要目标还是放在北方。 契丹人对中原的威胁一日不解决,刘凌的心里终究还是不踏实的。 尚顶天不会翻出什么大风浪来,但他却可以藏起来,就好像本拉登膈应美国那样膈应着大汉,若是刘凌离开后他立刻钻出来到处捣乱,以他在那些平埔族和高山族原住民中的威望,很有可能让大汉在流求岛上建立的衙门陷入困局。斩草不除根,总之还是不行的。可在这茫茫大山里想要寻几个人简直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除非能在接下来对全邺城的进攻中一举将所有麻烦都解决掉。 不能再让尚顶天逃走了,当然除了战争之外刘凌也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回到自己的大帐询问了一下大寨的情况,昭先如实做了汇报。刘凌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陆寨已经建造完毕。水寨也已经初具规模,以大船为墙,坚如磐石。 刘凌随意交待了两句,然后让众将回去休息。 不多时,花朵朵的几名女亲兵抬着一个大木桶走了进来,水桶里是热乎乎的洗澡水。 刘凌挥手示意女亲兵们退下去,然后脱去衣衫使劲伸了个拦腰,然后将自己整个扔进了那宽大的水桶里。 扑通一声,他水桶里的水花四溅。 啊! 才孩子一样跳进大木桶里的刘凌见鬼一样又跳了出来:“怎么又是你!” 水桶里的花朵朵一脸的委屈,或许是因为水比较热的缘故,她的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嘟着性感的小嘴一本正经的辩解道:“我在帮你试试水是不是不够热。” 第五百五十二章 假服气真服气 刘凌像拎一只小鸡似的把花朵朵从大木桶里拎出来,见花朵朵身上裹着一层亵衣不由得松了口气。他从床上拿起一个毯子将花朵朵裹了起来,然后将大帐外面她的亲兵叫进来,让那些女兵抬着花朵朵回自己的帐篷去了。 离开的时候,花朵朵的眼神很幽怨。 刘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扔在床榻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第二日一早刘凌起身,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洗漱过之后吃了些东西。坐在书桌前面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一封给尚顶天的信。 打完了再招降,这样的有些不光明的手段只属于强者。我可以打你,也可以招降你,如果你不同意,我再打你就是了。但刘凌写这封信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轻松,如果尚顶天够聪明,一定能从刘凌这封信看出什么机会来。其实刘凌招降尚顶天也是无奈之举,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在流求耗着,击溃尚顶天的政权统治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如何做到没有后患。 刘凌知道,尚顶天一定能从这份招降信中想到这一点。 看只看,尚顶天是不是一个聪明人了。 刘凌给尚顶天开出的条件不错,如果尚顶天愿意投降的话,他不但保证不杀他大哥尚玄,而且还会在流求设立郡治,委任尚顶天为流求郡守。在流求岛上设立十个县治,官员由大汉派人任命但都归尚顶天节制。而汉军会在流求岛上留下六个小旗的人马,其中四个小旗就驻扎在八里正在建造的水陆大寨中。 尚顶天如果任郡守的话,将是流求最高行政长官,但却没有军权。军权都在流求将军手中,其中两个小旗的军队将驻扎在全邺城中负责郡治的安全防卫。作为条件,尚顶天必须解除他自己的武装力量。除了郡治衙门必须留下的衙役官差之外,可以说尚顶天将失去所有军事上的权利。 可以说,条件不错,但也十分苛刻。 对于一个在军事上有所追求的人,让他放弃军权这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这是一个陷阱!” 尚顶天麾下将军腊赤将刘凌的亲笔信用力拍在桌子上吼道。 刘凌的信使已经离开了全邺城,并没有在这里等待尚顶天的答复。尚顶天并没有杀了大汉的信使,这已经让他麾下的将领们颇为不满。尤其是腊赤,他是藤甲军的将军,和现在住手大稻埕的腊犹是亲兄弟。那天腊赤带着藤甲军刚好救下尚顶天,所以他知道皇帝陛下被汉人追杀的有多狼狈。也知道,陛下带领的万余人马都中了汉军的埋伏死在了那座山谷里。 这样的仇恨,没有将那个代表刘凌而来的信使大卸八块煮了已经算是格外的仁慈了。在腊赤看来,向汉军投降绝对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山南国,山北国,中山国,三国数万士兵的死,都是这个刘凌的汉军屠杀的。这样的大仇,怎么可能去向刘凌投降?! “这是侮辱!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他现在又来招降!” 腊赤恶狠狠的说道:“陛下!千万不要上了刘凌那狗贼的当!他今日说招降,明日陛下若是去了他的大寨,难保他不会耍什么诡计对陛下不利!咱们占着地利,我高山族的儿郎只要一声召唤,顷刻间又能拉出数万大军!只要陛下下令,末将愿意带着藤甲军打头阵割了刘凌那厮的头颅下来献给陛下!” 尚顶天微微往下压了压手道:“腊赤,稍安勿躁!” 他转过头问身边的一位长者道:“大族长,你怎么看?” 那老者名叫南冥,是高山族无数部落中最德高望重之人。有时候他的一句话,比尚顶天的旨意还要有用处。此人已经活了八十多岁,依然耳不聋眼不花思维敏捷。他虽然在中山国没有什么官职,但尚顶天对他却是十分的尊重。 “陛下,依我看来,这刘凌的信里倒是有几分诚意的。” 南冥不紧不慢的说道。 腊赤猛的站起来急切说道:“大族长!你怎么还替敌人说话!那刘凌与我族有不共戴天之仇,已经欺负到了咱们家门口,岂有被他打了,还投降的道理!” 南冥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带兵去泉州的时候,可曾想到汉王刘凌会带兵来报复?若不是咱们流求岛上的人先去招惹人家,人家又岂会漂洋过海的来厮杀!难道打仗,他们汉军就不死人吗?” 腊赤一愣,气呼呼的坐下不再说话。 尚顶天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下来,他对南冥微微弯了弯腰说道:“出兵泉州,是朕的失策。大族长若要责备,还是责备朕好了。” 南冥连忙说道:“陛下误会了,我又怎么会有指责陛下的想法。我只是让腊赤知道,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他只看到了汉人杀死咱们的人,却忘记了在泉州是咱们先挑起了战端。人老了,也就少了几分斗志,只想图个安稳太平,族里的事我也早就不过问了,至于孩子们想打想杀还是陛下说了算。”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只是觉得,刘凌这信的字里行间,倒是颇多诚意。” “哦?大族长请明言。” 尚顶天忍住自己的不快问道。 南冥笑了笑道:“若是他毫无诚意只是想骗陛下去汉军大寨,刘凌何必在信中提出那么多苛刻的条件来?若是许以高官显爵,并且保留陛下的兵权,这岂不是更诱人?他何苦在信中写明只许给陛下民政之权,却不给一兵一卒的军权?诚然,刘凌短时日内想要攻灭了咱们中山国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他担心即便击败了咱们中山国的军队,也难以保证整个流求岛今后的太平安稳,所以他才会写这封信来招降。” 他笑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显得刘凌并不是怀着什么诡计。” 尚顶天点了点头道:“大族长说的有理,朕刚才看过了信也是这般想的。刘凌的汉军虽然强大,但对于流求岛来说他们毕竟都是外人。想攻克全邺城或许对汉军来说不难,但若是想一战而毕全功很难。对着流求岛上的地形还是咱们熟悉,就算撤出全邺城汉军想要找到咱们也是难如登天的。” 他想了想说道:“只是,若刘凌只送来一封信,诚意还是不够啊。” 他站起来说道:“为了中山国的百姓,这一战朕可以放弃,帝位,朕也可以放弃,军权,朕也可以不要!但,若是这么轻易的就降了,刘凌又怎么会重视我流求百姓?” 他想了想说道:“所以,还是要打的。” 南冥也点了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打,还是要打的,而且必须要打赢!只有打赢了再降,刘凌才会重视咱们流求岛上的百姓,才会知道咱们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腊赤皱眉道:“打赢了还要降?这是什么道理!” 尚顶天笑了笑道:“打赢了,然后提出咱们的条件来。若是汉王刘凌答应的话,咱们就为百姓多争取些福祉。只有将汉军打的疼了,他们才会明白流求人的骨气。若是随随便便就投降的话,只怕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尚顶天道:“只要大稻埕不失,在全邺城再狠狠的教训一下汉军,提出条件来,刘凌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5~南冥点头道:“所以,大稻埕那边还是要派兵增援的。” ~1~尚顶天笑道:“大族长放心,朕已经派都雷带着人赶去大稻埕了。只要守的时间越久,对咱们越有利。” ~7~南冥道:“汉军纵然强大,但漂洋过海而来补给上很难供应。拖的久了,刘凌怕是坚持不住的。再者,他带着大军而来,难不成汉国就不顾了?大军在外,若是刘凌的敌人趁机进攻的话,汉国也会很危险的。” ~z~南冥自信的笑道。 ~小~他是一位有着大智慧的长者,但毫无疑问的是,因为眼光的局限性,他甚至认为刘凌所带来的大军已经是汉国的主力军队了。 ~说~就在尚顶天和他的亲信们在商议的时候,八里汉军大寨中,刘凌也在部署。 ~网~“王爷,尚顶天真的会降?” 鹰扬郎将徐琦问道。 刘凌点了点头道:“会降,但不会轻而易举的投降。” 他一边看着正在逐步完善的流求地图,一边解释道:“尚顶天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如果他不想被杀或是从此之后过偷偷摸摸的日子,他只有投降一条路可以选择。但他也不会轻易的答应,毕竟他也算是一国之君……皇帝,总是要面子的。”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说道:“想要让尚顶天投降的麻利一些,还是要让他怕的。” 他转过头对才赶到流求岛上的王小牛说道:“孤给你三个小旗的兵马,你是否有把握攻克大稻埕?” 王小牛道:“属下还不了解流求的情况,所以这一战,属下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凌笑了笑道:“你说的对,这一仗你确实不是适合的人选。不过,将来流求岛是要交给你来替孤管着的,所以总得让你的名气尽快大起来才行。若是你王小牛的名字在流求岛上不能止小儿夜啼,怎么吓唬得住那些顽劣的山民?” 他笑道:“孤给你十天拿下大稻埕,至于怎么打,怎么立威,那是你的事。” 他吩咐道:“徐琦,罗辰,史千岁,你们三个小旗的兵马从今日起受王将军节制,大稻埕这一战,他说了算。” 三名郎将立刻起身抱拳道:“末将遵命!” 刘凌笑着对王小牛说道:“大稻埕那边你去打,全邺城尚顶天哪里,孤自己去打。打怕了他,他才不会假服气。”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真的服气。” 第五百五十二章 原地休息 刘凌留下一万五千人马守住大寨,亲自带领六个小旗,一万两千人马开拔离开大寨往全邺城的方向而来。这一万两千人马,包括一个小旗的狂屠重甲步兵。而王小牛率领三个小旗的人马直奔大稻埕,其中包括一个小旗的骑兵。 全邺城在树林中依山而建,骑兵根本就施展不开。而大稻埕则不同,大稻埕的地势相对平坦许多,而且连城墙都没有,正是骑兵的用武之地。刘凌并不担心王小牛,如果他连大稻埕都拿不下来的话,那也就没必要把整个流求岛交给他了。 大军在清晨开拔,一路步行。 大军行军的速度并不快,在流求岛上几乎找不到一条平坦的大路,一万多人的军队在山林中穿行,因为地形的缘故如果速度太快就会使队形太过散乱,前后脱节,万一被熟悉地形的流求人偷袭局面就有些难以控制了。大军必须保持前后连贯,然后派出斥候在队伍的两侧,后方,前方探查。 全邺城的所在并不是什么秘密,用几块银子收买当地的原住民就能问清道路。全邺城算是流求岛上最大的城池,又是中山国的都城所以名气很大。就算没去过全邺城的人,也知道怎么走到那里。前后对照降兵和百姓指点的方向,确认没有错误之后大军才开始前进。可以说,这次进兵是刘凌亲自领兵以来规模最小的一次。就算北汉国力弱小的时候,刘凌出征也不可能只带一万两千士兵。 但这一战的意义又十分重大,只要逼着尚顶天投降,流求岛最少能安稳二十年。 这一块还算是蛮荒的地方,其实对刘凌大汉的意义并不大,之所以说意义重大,是对以后的发展有不小的作用。在流求驻军,然后作为海军的一个大水寨或者就在流求造一座大的船厂,这里将成为水师的一个重要的基地。 而且,再私心一些,刘凌拿下这里也算了却心里另一件遗憾事吧。 监察院善于潜行和汉军中的精锐斥候组成的小队在队伍前面探路,他们这支小队一共三十人,却分作了前后三队。最前面的一队十个人,两名监察院的人,八名斥候。第二队十六个人,间隔第一队不足三百米。第三队只有四个人,这四个人的作用的是在前面斥候遇到危险时迅速回报大队人马的。第一队探索,第二队支援,第三队只负责跑路。 一名中山国的斥候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尽力缩进大树的枝叶里。他看了看树下正在搜索前进的汉军斥候,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另一棵大树上的同伴,咕咕的学了几声鸟叫,他的同伴对他点了点头,咕咕的回应了两声。 这名中山国的斥候伸手将背后的砍刀抽了出来,等着斥候首领的命令时刻准备着跃下去杀死那些该死的汉人。将对方的斥候杀死,让汉军变成瞎子,这是中山国制定好的战术。等汉军摸索着进入埋伏圈后,两万名拼凑出来的中山国士兵将对汉军进行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 中山国的斥候首领椟目将背后的角弓摘了下来,抽出一支绑着风哨的羽箭搭在弓上瞄准了汉人斥候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汉人的斥候都在他的手势指挥下搜索前进。 羽箭瞄准了那汉人斥候首领,椟目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他这次一共带了一百多名斥候探寻汉军的动向,得到的命令就是遇到汉军小股斥候立刻歼灭。如他率领的这样规模的斥候队伍尚顶天一共派出来五支,在这条路上埋伏有三支,他这支队伍控制的是最外围的区域。此地距离全邺城还有五十里路程,再往后退十里,就是中山国大军设伏的地方。 椟目缓慢的将角弓拉满,尽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茂密的树枝树叶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所以抹了蛇毒的箭簇上并没有反射出什么光芒。椟目是中山国高山族中数一数二的射手,七十步内,他能射中猎物的眼睛。只是,瞄准二十几步外的汉人时候他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手心中都是汗水,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椟目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告诉自己绝不能放这队汉人斥候过去,不能让埋伏在十里外的大部队被汉人发现。 就在他即将送手指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些异样,随即,一股有些腥臭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是一名高山族的出色猎手,有着绝对敏锐的直觉。所以,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放弃了狙杀那名汉人斥候,而是纵身往大树下跳了下去。 只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 一只体型巨大的黑色豹子猛的一口咬在他的后颈上,硕大的头颅一抖,椟目的颈骨咔咔的响了两声,他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就断了气。黑豹松开锋利的獠牙,椟目的尸体垂直着从树杈上掉了下去。 黑豹看都不看那具尸体,直接从椟目藏身的大树跃到了临近的一棵树上,然后在那名中山国斥候的尖叫声中,一口将他的头颅直接撕了下来。被獠牙咬断的脖子上血如泉涌,那伤口参差不齐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远处树木上等待命令的流求斥候忽然听到一声尖叫,他们下意识的往同伴藏身的地方看去。只是,死亡却已经离他们近在咫尺了。 一名穿着墨绿色衣服的汉军斥候悄悄的出现在一名流求人身后,捂着他的嘴,将锋利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大动脉里。从刺入到拔出不超过一秒钟,下一秒这名穿着绿色衣服的监察卫已经滑了出去躲开了那飞溅的血水。 刘凌重视监察卫,重视情报,所以他教会了监察卫们如何使用保护色。看起来,汉军只有三十名斥候在探路,实则,刘凌投入的斥候兵力远超过了埋伏在这里的流求人。黑豹在几百米外就发现了埋伏在树上的流求人,负责清理的监察卫则开始悄无声息的刺杀。四处的刺客,做这些事的时候显得那么驾轻就熟。 一具一具的尸体从树木上掉落下来,跑得最远的一名流求斥候在狂奔三十米后背黑豹一口咬死。 三里之外,第二队埋伏的流求斥候对这边发生的屠杀毫无察觉。 而那三十名看起来很敬业的汉军斥候,则根本无视那些不断掉落下来的尸体,继续着他们的本分工作,依然做出小心翼翼探路的样子前进着。 于是,他们再一次骗过了三里之外的第二队流求斥候。 超过六百人的汉军刺杀队伍由监察卫四处的刺客,汉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斥候组成。他们的任务与流求斥候的任务一样,都是将自己的异国同行杀死。相对来说,汉人做起这些杀人的勾当来比流求人要专业一些。 战争,其实从这一刻已经打响了。 两名身穿墨绿色衣服的监察卫押着一名俘虏走到刘凌面前,两人将那流求斥候一脚踹得跪了下来。 “你们的皇帝尚顶天,在前面埋伏了多少人?” 刘凌微笑着问道。 那流求斥候一愣,随即用土语大骂起来。翻译有些尴尬的对刘凌说道:“他说尚顶天带着几十万大军就在前面等王爷,只要王爷敢攻打全邺城,就让王爷……” “说!” “让王爷有来无回。” 那翻译擦了把汗,小心翼翼的说道。 刘凌笑了笑,指着那流求人说道:“告诉他,尚顶天带来几十万人我很高兴,因为……我就是来屠族的。再告诉他,别想当英雄,他们中山国早就有人给我通风报信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容易抓了他?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告诉我,就算没有他的回答我对中山国的埋伏也是了如指掌的。我问他,只是想看看,你们的大族长是不是说了谎。不过……现在看来那个白胡子老头没骗我。” 翻译将刘凌的话说了一遍,那流求斥候立刻变得惊恐愤怒起来。他猛地一挣,那两名监察卫竟然按他不住。这斥候一把推开那个翻译,朝着远处飞快的跑了出去。刘凌大声的命令放箭,几十支羽箭擦着那流求人的身子飞了过去。只是那流求人的运气极好,竟然只有一箭射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在地上翻滚了几下,钻进丛林中消失不见。 刘凌放下手里的弓笑了笑道:“命令大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第五百五十三章 流求之主 鹰扬郎将徐青竹躬身问刘凌道:“王爷……尚顶天真的会上当?” 刘凌笑了笑道:“若是光凭这一个不入流的小手段,尚顶天自然是不会与南冥反目的。最多心里稍稍有些怀疑罢了,但两个人之间难免会出现隔阂。一个小手段不能让尚顶天与南冥出现裂痕,那就用多几个小手段好了。” 徐青竹恍然大悟道:“远来王爷派出的那四五队走别的路往全邺城的疑兵,也是为了让尚顶天和南冥反目!” 刘凌点了点头道:“如果监察院的人能混进去制造矛盾无需费这些事,但想要混进去谈何容易。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奏效,这也是不得已的下策。若是成了,明日一战胜算就算定了十分。若是不成,说不得还是一场苦战。流求人虽然战力低下,但他们胜在依靠地形神出鬼没。全邺城又是依山而建,探子报回来的消息说整座城都是以石头建成,十分坚固。城门厚重,而且设了卡死的机关,就算用攻城锤也未见得能敲得开,这山路难行,攻城锤是上不来的。所以,要想取胜必须想让流求人的内部乱起来才有机可乘。”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说来说去,我只是不舍得在这个地方消耗太多兵力。” “告诉士兵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派出去的斥候可以回来了,在营地十里内布防。” 刘凌淡淡的吩咐道。 徐青竹立刻下去安排,听到王爷的命令,很多士兵心里都很不解,再赶路两个时辰就能到达全邺城下,此时的天色才过午后不久,天黑前赶到全邺城不成问题。但没有人会质疑刘凌的命令,无论是参军多年的老兵还是新近入伍的汉子,他们都坚信一个道理,真理,那就是,汉王的决定,从来都是正确的。 设置观察哨,斥候,然后士兵们开始搭建营帐。山路难行,辎重营的车马上不来,所以士兵们的帐篷都是抬上来的。一顶帐篷的毡布足有百斤沉重,由此可见士兵们的行军负担是很重的。幸好,这次行军的速度并不急迫,所以士兵们轮流抬着倒也没有感到太过疲劳。只是这潮湿的天气士兵们还是不适应,而且山林中的虫子也给他们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汉军的准备还算充足,在点起了无数堆药草之后,那些虫子都被驱散开来。士兵们手脚麻利的将毡帐搭建起来,刘凌的帐篷就在营地的中心部位,四周草丛都被铲掉,保证不会有一条虫子钻进来吸汉王的血。 就在距离汉军营地二十多里外,中山国倾巢而出的两万多士兵还趴伏在草丛中等待着汉军的到来。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在后面的那片林子里中山国的几位大人物之间险些爆发出一场混乱。起因,是那名受了箭伤的斥候带回来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若不是尚顶天压制的话,说不得那些大人物们就会大打出手。 尚顶天命人将那流血过多摇摇欲坠的斥候扶下去休息,他转过头看了一脸肃然的南冥一眼道:“大族长,这件事朕是不会信的。” 刚被自己的族人声嘶力竭的指责过,南冥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站起来对尚顶天微微弯腰施礼道:“谢谢陛下的信任。” “这不过是汉王刘凌的反间计而已,朕又怎么会上他的当?以朕看来,这不过是汉王刘凌技穷的表现罢了。但凡他有更好的办法,又怎么会使出这么不入流的小手段?明知道朕是不会信的,他这样做,不过是想恶心一下朕罢了。” 尚顶天微笑着说道。 他的脸色很平和,也没有人注意到,之前他看向南冥的那一眼中,有一丝阴森一闪即逝。 南冥刚要说话,腊赤气呼呼的说道:“末将也是相信大族长的!但末将也觉得,咱们当中肯定有人与刘凌那厮勾结!不然,为什么大军在此设伏刘凌会知道的一清二楚?三队散出去的斥候,竟然都被汉人给端了,若是没人通风报信这怎么可能?在这片山林里,汉人绝对不可能比咱们的人更能隐藏。那些斥候中不少人都是末将一手训练出来的,末将不相信他们会笨到被汉人先发现!” 腊赤的眼神在众人的脸色扫过,阴冷无比:“陛下!这件事必须要查,有这样的内鬼,刘凌怎么可能会中伏!只怕,再这样下去倒是会有人引着刘凌那厮来杀咱们了!” “闭嘴!” 尚顶天怒道:“朕已经说过了,这不过是刘凌的反间之计而已。怎么你这么蠢?别人要你上当,你就上当?这里的人朕都信得过,都是追随朕出生入死的老人了,有谁会出卖大家?大族长更不会!” 腊赤哼了一声道:“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被刘凌那厮收买了,有的人心里只有珠宝钱财!给了钱,连亲生爹娘儿子女儿都能出卖,更何况是咱们!” 将军葛戈怒道:“腊赤!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没有嫌疑吗?依我看就是你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腊赤猛的站起来指着葛戈嘶吼道:“你放屁!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等龌龊事来?倒是你,说不定就是你贪生怕死,提前将大军设伏的事派人告诉了刘凌!葛戈,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连儿子都能卖,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当年葛戈家里生活困顿,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将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卖给了别的部落。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心里的疼,卖人的那个儿子后来病死了,葛戈发迹之后想要回儿子也没有了机会,心中每每想起都会如刀子割一般的疼。之前听到腊赤说有人连儿女都能卖了,他如何能忍得住? “腊赤!难道你以为这里的人,只有你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吗?我跟着陛下打江山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山里猎鬃毛羊呢!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顺眼!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现在一刀割了你的脑袋!” 腊赤怒道:“有本事你试试?怎么?被我说中了想杀人灭口?葛戈,你打错了算盘!论本事,我腊赤不比你弱!” 南冥皱眉道:“你们两个在陛下面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都是自家人,哪里有什么奸细叛徒!谁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休怪我请出祖宗留下的规矩!” 葛戈大声道:“大族长!你也看见了,腊赤他血口喷人!” 腊赤吼道:“我血口喷人?不是你,那你说是谁?要是没人私通汉军,刘凌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将咱们的斥候杀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对咱们的埋伏知道的那么清楚!不是你,难道还能是大族长吗!” “够了!” 尚顶天一声怒喝道。 “腊赤!朕再听见你说一句话,朕就让人砍了你的脑袋!朕说过了,这不过是刘凌不入流的反间之计罢了。他并不知道咱们在这里设伏,咱们的斥候被汉人杀了,是他们技不如人!朕早就说过,不要小看了汉国那个叫监察院的衙门,现在你们知道那监察院中人的厉害了吧!不要互相怀疑,越是这样,就正好中了刘凌的诡计!” 尚顶天解释道:“刘凌用兵多年,猜到朕在此处设伏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用兵谨慎,多派斥候探路也是无可厚非。正是因为他发现了朕在此设伏,才会将计就计用了这么一个恶毒的手段!” 南冥躬身道:“陛下英明,我觉得,如果汉军真的有内应,完全可以派人将咱们引诱出来,然后刘凌带兵突然杀出,我军必败。由此可见,刘凌也只是猜测而已。” 他想了想说道:“以我之见,不如趁着汉军扎营立足未稳之际,陛下带兵趁夜杀过去,汉军措手不及必然大败!” 尚顶天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南冥道:“大族长,汉军已有防备,夜袭……只怕会中了汉军的埋伏。此举……不妥啊。” 南冥道:“机不可失!” 腊赤道:“刚才那斥候不是说了吗,刘凌已经派了几路大军分头进攻都城,我看应该多派人手出去探查消息,若真的有汉军绕路攻打都城的话,只怕……”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怀疑就像是一棵长在心里的草,一旦发了芽,就会不可抑制的疯长起来,气量狭窄的人就会变得不相信任何人。腊赤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他总是觉得自己人中肯定是有人被刘凌收买了。 南冥怒道:“腊赤!你还是在怀疑我吗!” 腊赤一惊,躬身道:“大族长,腊赤不敢。” 南冥气得须发皆张,激动的咳嗽起来:“我替陛下谋划数年,一直都在为中山国强大而出谋划策!我在中山,陛下对我也是尊敬有加,刘凌许我什么好处我会出卖陛下?” 腊赤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对大族长,他带着一种天生的畏惧。 尚顶天刚要劝解南冥几句,忽然远处一名斥候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报!陛下,大事不好!汉军分作五路进攻都城,每路皆有不下五千人马!最快的一路汉军,如今距离都城已经不足二十里!给汉军领路的……领路的……是阿里部的人!” “你说什么!” 南冥身子猛地一阵摇晃,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尚顶天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扶住南冥,但手在半空却又停了下来。南冥苍老的身子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就连腊赤和葛戈都没有伸手去搀扶。阿里部,正是大族长南冥的部族! 一个声音在尚顶天的心里不断的盘旋着,使他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那声音就好像毒蛇的信子吞吐的声音已经阴森恐怖,将他心里的清明毒的蒙上了一层漆黑。 难道,汉王是许了南冥……为流求之主吗? 第五百五十四章 我不怕死 “腊赤!我给你留下三千人马阻挡汉军,朕要亲自带兵回救都城!你兄长腊犹坚守大稻埕二十日力保城镇不失,今日朕将大军的后路都交给你了,希望你如你兄长腊犹一样,力保朕大军后路无忧!” 尚顶天肃然说道。 腊赤躬身道:“陛下放心,汉人若是想从这里过去,就必须先踏过我的尸体!” 尚顶天点了点头道:“待朕击溃其中一路汉军之后就立刻派军接应你,只要进了都城,汉军纵然善战也无可奈何!” 腊赤道:“末将必不辱使命!” 尚顶天嗯了一声吩咐众将道:“传令下去,大军立刻开拔回都城!” 南冥忽然拦在尚顶天身前急切的说道:“陛下三思!依我看来,汉军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汉军兵马共计不足五万,其大寨才刚刚建造完毕,刘凌怎么会倾巢而出?以我推测,汉军能调集出来的兵马不过三万上下,斥候之前探知汉军还分兵攻打大稻埕,五六路分兵进攻都城,每一支人马都不下五千人,刘凌哪里来的那么多人马?” 尚顶天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大族长,你的意思是什么?” 南冥没有听出尚顶天话中的寒意,又或是他听出来却刻意的不去在意。他拦在尚顶天身前,诚挚的说道:“老夫认为,刘凌此举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其主力就在此处,其他几路皆是疑兵。我建议陛下此时立刻挥军猛攻二十里外的汉军营地,只要刘凌危急,其他几路汉军就算是真的的如斥候所说兵力充足,他们也会立刻赶过来解刘凌之危!” “都城尚且还有数千人马,以都城之坚固纵然汉军大举进攻也不是短日内就可攻破的。陛下无需即刻回师,待击溃了刘凌所率的汉军主力,都城之危立刻就会解除!” 南冥一口气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他满脸希冀的看着尚顶天,希望尚顶天能采纳自己的建议。 尚顶天冷笑了两声,一把将南冥推开一边大步的走了过去。走出三四步之后,他忽然顿住脚步,也不回身,冷冷的说道:“大族长,你……是在拖延朕,好让汉军尽快攻克朕的都城吗?” 南冥闻言,身子猛地一僵! 他缓缓的转过身子看向尚顶天,那背影,如此绝情。这一刻,南冥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他头上的银发变得更加惨白,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的明显。他的眼神中都是无奈和悲伤,张了张嘴,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老夫为陛下谋划十几年,殚精竭虑……” “够了!” 尚顶天冷冷的打断南冥的话,微微侧过脸庞说道:“大族长,你……老了,该回族里去享福了。” 说完,尚顶天快步朝着前面走了出去,在他后面跟着一众中山国的将领。众将中有一大半都是高山族人,但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没有看南冥一眼。至于那些平埔族的将领,离开时则对南冥冷眼相向。有一个平埔族的将领走过南冥身边的时候还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又狠狠的踩了一脚。 若是放在平时有人敢如此侮辱高山族的大族长,只怕早就被那些将领们围攻了。而此时,就连平日里对南冥最尊重的腊赤也只不过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走过南冥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欲言又止的看了南冥一眼,然后快步离开布置防务去了。 风中,南冥一头白发随风飘摆,落寞而孤独。 “攻心为上,呵呵……攻心为上!” 南冥惨笑着自言自语:“汉王!你好算计啊!只是可惜,我的陛下,这攻心为上四个字还是当年你对老夫提起的,现在……倒是陛下你自己先忘记了。” 众人渐渐的离去,只剩下那个孤零零的老者疯了一样的仰天大笑。 回头看了那狂笑不止的南冥一眼,尚顶天的脸上怒火蔓延。他忍不住想要下令将这老头子拉出去砍了,可是念及自己麾下多是高山族的士兵和将领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葛戈!派人送大族长回他的族里去,顺便给朕查查……阿里族中是谁在替汉军引路!朕倒是要看看,这中山国,有多少人要叛了朕!” 尚顶天冷冷的吩咐道。 葛戈怔了一下,随即躬身道:“末将遵命!” 不多时,埋伏在此处的中山国军队开始撤离。因为不知道发了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难以掩饰的慌乱。在这里埋伏了两日两夜,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撤回全邺城中去,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担忧。 腊赤率领本部三千藤甲军守住小道,只等汉军来攻。他命令士兵们砍断树木挡住小路,然后弯弓搭箭等着眼前出现那些身穿黑色战服的汉军士兵。大战前的凝重气氛让藤甲军的每一个士兵都变得有些紧张,紧握着角弓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离着藤甲军防御的地方不足百米之处,一丛野草忽然动了动。一个身穿墨绿色衣服的汉军斥候缓缓的往后缩了缩,回身对另一名斥候说道:“快去禀报王爷,尚顶天只留下了藤甲军防御要道,中山国的大部人马已经撤了!” 他身后藏身在草丛中的斥候点了点头,随即蛇一样在草丛中向后缓缓的退了出去。 那斥候找了个隐秘处,对着远处打了几个手势。几十米外,站在树梢上的另一名斥候点了点头,从树干上悄无声息的滑了下去。 半个多小时之后,中山国军队已经撤走的消息就报回了汉军的营地中。 “真的撤了?” 徐青竹摇了摇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神机妙算,末将心服口服。” 刘凌笑了笑道:“去将各小旗的将领都找来,孤要调兵!” 徐青竹连忙派亲兵到各小旗的营地中将各小旗的郎将都召集了来,不多时,六个小旗的都司和两名都统快步到了刘凌的帐篷外面。因为帐篷实在有些狭小,所以大家分作两排站在刘凌的帐外等候命令。 刘凌等众将到齐之后,先是扫视了一眼众人后缓缓的说道:“尚顶天在前面埋伏的人马已经撤了,只有三千藤甲军在前面阻拦。天色已暗,正是破敌的时候!各营听令,即刻集合人马!” 众将齐声应道:“遵命!” 就在刘凌召集都司们下令的时候,在藤甲军设置的防线后面五里之处。尚顶天挥手示意了一下,命令大军停止前进。 “陛下,怎么不走了?” 葛戈问道。 尚顶天微微笑了笑道:“走?去哪儿?” 葛戈一头雾水的说道:“不是要赶回都城去吗?斥候说离都城最近的一路汉军已经到了都城二十里外了。若是汉人趁夜攻城的话,都城守军只怕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尚顶天摇头道:“不管大族长是不是真的被刘凌收买了,但他有一句话是没有说错的。全邺城依山而建,坚固牢靠,就算汉军突袭,光凭那五千人马想在短日内攻克全邺城也是痴人说梦。汉军缺少攻城的器械,且全邺城门有朕亲自设计的万斤闸,城门一关,城前地势陡峭,汉军施展不开怎么可能攻得下来?” 葛戈问道:“那陛下为何下令即刻赶回都城?” 尚顶天看了看天上被树木遮挡了半边的皓月,微微笑了笑说道:“朕下令立刻返回都城,不过做做样子给刘凌看的罢了。葛戈,朕问你……若你是汉王刘凌,看到朕率领大军急急忙忙的赶回全邺城,你会如何?” 葛戈毫不犹豫的说道:“即刻进军,趁我军不备从后掩杀。只要黏在我军后面追杀,就能形成陛下以前所说的倒卷珠帘之势。” 尚顶天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枉朕教你兵法。不错!若朕是刘凌也断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无论那几路汉军是疑兵也好,是实实在在的大军也罢,刘凌布置这一切都不是为了攻克全邺城,而是为了击败朕。他设计了这些计谋,只是在等着朕回军救援全邺城!只要朕的大军回师,刘凌立刻就会全军而出倾力来攻!” 尚顶天自信的笑道:“刘凌以为自己妙算无双,但他却偏偏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环!没有人比朕更了解全邺城的防御之坚固,而刘凌没见过全邺城,所以他不知道朕的都城是何其稳固的。就算他几路大军同时进攻,他又如何能攻开城门?” 葛戈眼前一亮,兴奋的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大军就在此处停下,一旦汉军倾力来攻的话,陛下再率领大军杀回去,这样的话,汉军必败无疑!” 尚顶天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之色。 葛戈忽然想到一事,他脸色瞬间变了:“陛下,离开时为何不对腊赤言明?若是他知道陛下的安排,两边合力定然能得全胜!可腊赤不知道陛下的意思,不知道大军就在他的身后,若是汉军大举来袭,腊赤只怕凶多吉少啊!” 尚顶天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肃然:“朕……不能告诉腊赤!若他知道朕的大军就在他背后,他必然不会死命抗敌。刘凌久经战阵狡猾无比,若是被他看出腊赤的防御并不尽力的话,只怕立刻就会猜到朕的安排!此一战,事关重大,关乎朕之中山国兴亡,关乎中山百姓之未来,朕不得不小心一些……腊赤……是朕负了他。” 葛戈的心里忽然间生出一股寒意,这寒意之浓,几乎冻结了他的血脉。尚顶天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在他心里盘旋久久不曾散去,就好像一个一个的冰锥不停的戳在他心里一样。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若是……若是留守的不是腊赤而是自己的话,下场会是什么? 尚顶天看着葛戈不停变幻的脸色,他猜到葛戈心中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尚顶天拍了拍葛戈的肩膀说道:“朕肩负一国之兴衰,不得不心狠一些。你且安心,腊赤骁勇善战,只要他能坚持一个时辰,汉军的攻势一疲,朕立刻挥师而上!以藤甲军之战力,坚守一个时辰并不是什么难事!” 葛戈听尚顶天如此说,心里的寒意并没有减少什么。只是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葛戈低下头抱拳道:“陛下神机妙算,末将……只等陛下号令,必将身先士卒一举将汉军击败!” 尚顶天知道葛戈心里不痛快,但他却没有再解释什么。为了能战胜汉王刘凌,莫说牺牲一个腊赤,就算是将麾下数万人马全都拼死,又有何妨? “传令下去,让士兵们暂且休息,随时准备厮杀!” 尚顶天命令道。 葛戈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就走,他不是急着去传令,而是急着离开尚顶天的身边。他不敢在看尚顶天的眼睛,也不敢再待在尚顶天身边,那种寒意,让他难以忍受。他在逃避,好像不在尚顶天身边,他心里的负罪感也会变得轻一些似的。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五里外,腊赤紧紧的攥着手中三十多斤沉重的厚背砍山刀,盯着前面几百米外不断涌出来的汉军眼睛一眨不眨。汉军来得很快,陛下的大军才走没多一会儿汉军就冒了出来。腊赤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要他的队伍被汉军击败,汉军立刻就会追上陛下的大军从后面掩杀,若是陛下有什么闪失的话,那自己就百死莫赎了。 “孩子们!陛下就在咱们背后,若是咱们将汉人放过去的话,陛下就危险了!告诉我,咱们藤甲军会让陛下遇到危险吗!”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藤甲军齐声喊道:“誓死保护陛下!” 腊赤使劲点了点头咆哮道:“不要吝惜箭矢,只要汉人进了射程就给我放箭!这个时候留着箭也没有用处了,绝不能让汉人闯过去!” 最前列的五百余名弓箭手齐声应了,随即将手里的角弓握得更紧了些! 指挥汉军进攻的正式小旗都司徐青竹,他奉了汉王的命令带领他的小旗发动第一波攻势。虽然防御的中山国军队人数是他麾下兵马的一倍半,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将其击溃。而且,汉王交待了藤甲军的弱点,那些见火就着的藤甲军根本就挡不住大汉雄兵的脚步。至于是不是会引发山火,这已经不是他要考虑的事了。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随着双方主将的一声令下,双方的弓箭手几乎同时松开了弓弦!唯一不同的是,汉军的弓箭手在狼牙箭上绑了一层布,用菜油浸泡过,点火就着。顷刻间,数以千计的羽箭在半空中交叉而过,狠狠的扑向双方士兵。 在林中放箭,杀伤力低了何止几倍。进攻的汉军只需闪身在大树后面躲藏,羽箭就很难给他们造成什么伤害。而躲藏在断木之后的藤甲军士兵,被羽箭射中的概率更低一些。只是,汉军那些火箭的威力似乎比藤甲军预计的要大许多。 一名藤甲军士兵的胸口上被一箭命中,狼牙箭上的火苗带着嗤嗤的风声在他胸口上炸起一小团火球!从胸口里喷出来的血水没有将那团火焰熄灭,而前后浸泡过四次桐油的藤甲则很快被引燃起来。 只是几十秒钟的事,这藤甲军士兵就变成了一个疯狂滚动的火球! 有同伴去救他,却被他身上的火焰引燃了自己身上的藤甲,很快两个人就都变成了火球,然后在他们的哀嚎声中火苗越烧越旺。不多时,焦臭的味道就冲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然后势不可挡的又冲进脑子里。 相比于藤甲军的整个阵线来说,那偶然被引燃的士兵只不过是星星之火。但腊赤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己方的不利,他忽然间意识到,当初组建藤甲军的时候,陛下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脱甲!全体脱甲!” 腊赤大声的呼喊着。 一时间所有藤甲军的士兵都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藤甲,他们几乎都看到了袍泽被烧成焦炭的样子。虽然对自己身上的藤甲有着很深的感情和依赖性,但他们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哗啦呼啦的声音中,一件一件藤甲被士兵们们脱下来丢到了远处。 借助藤甲军脱甲而不能放箭的机会,徐青竹猛的从大树后面闪出来以横刀往前一指喊道:“杀过去!” 一个小旗的汉军猛的提起了速度,一百步不到的距离几乎在七八息的时间里就跑了过去。很快,双方的士兵就开始短兵相接! 没有了藤甲的保护,中山国的士兵虽然人数上占据优势,但还是渐渐的被汉军压着往后退去。 训练有素的大汉正规战兵在近五年中几乎没有遇到过对手,面对面硬撼,大汉战兵不惧任何敌人。虽然场面上看起来十分的混乱不堪,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乱作一团的都是中山国的士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大汉士兵以三个人为一组,就好像一台一台的精密的杀人机器一样高速运转着。一人负责身后,一人诱敌,一人杀人,三个人配合起来如行云流水一般。隋唐之前,甚至在几年前士兵的配合还是五人一组展开梅花小阵杀敌的,但刘凌改良了这种小阵,虽然人数上减少了两个,但杀人的威力却一丝都没有降低。 无论在装备上还是训练上,中山国的士兵都不及汉军。他们依仗的藤甲没了,他们就再也不是刀枪不入的天兵天将。抡起兵器来,他们的砍山刀与大汉的制式横刀对拼,完全处于劣势。 徐青竹带着几十名亲兵,大声的招呼着逐渐组成了一支三百多人的攻击阵型。锋利无匹的锥形阵,以他为前锋,后面的亲兵紧紧的跟着他护住他的左右。这根杀人的大锥子狠狠的撞进流求人的防线里,顷刻间就将本来就不如何稳固的防线狠狠的撕开了一个口子。随着这锥子的逐渐深入,撕裂的口子也越来越大。 徐青竹一刀扫去一名流求兵的半边脑壳,然后一脚将那摇摇晃晃的身子踹得倒飞了出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看了看几十步外的那杆流求战旗,还有旗子下面握着一柄巨大的砍山刀的壮汉。嘴角抿了抿,徐青竹伸刀一指那流求人的旗帜喊道:“大汉水师!随我砍旗!” “大汉水师!杀!” 后面的汉军狂吼一声,以徐青竹为锋,狠狠的朝着那流求人的战旗戳了过去。 一刀将一名流求兵开膛破肚,徐青竹看都不看那流了一地的血糊糊的内脏,脑海里只有汉王问他的那句话在脑海中不断盘旋:“徐青竹……你怕死吗?孤要让你做一件九死一生的事,你可有勇气?” 徐青竹猛的一抬头,看向那面流求旗帜,看向那个魁梧的流求主将,他的眼神中仿似有一股烈火在燃烧,心中一个声音骤然大喊:“我不怕死!” 第五百五十五章 锯子,咽喉 徐青竹一刀砍在一个流求兵的侧腰,被锋利横刀豁开的口子里血好像瀑布一样涌出来。顺着横刀流到了徐青竹的手上,黏糊糊的一片湿腻。但他的手依然稳定的握着横刀,仿似那血液变成了浆糊似的将他的手和刀粘在了一起。 一脚踹在那流求兵的胸口上,那断了一半的流求兵就好像被镰刀砍断的野草一样倒了下去。血糊糊的内脏堆积在他的身边,有些还跟他的身体保持着牵连,而有些则彻底解放于身体之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气味钻进人的鼻子里久久不会散去,那是血液和大小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人在临死的时候往往会有大小便失禁的现象,而在战场上这种事情就和流血几乎一样平常无奇。但这并不代表他们都是懦夫,因为这世界上能坦然面对死亡的人并不多,少的可怜。 而且,谁也不会保证也不能确认,英雄式的人物在临死的时候就一定不会大小便失禁。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上的反应,和精神无关。 徐青竹已经带着进攻的锥形队列向前突进了三十步,简简单单的三十步,可是在这个时候每一步都变得重如背负泰山一样。没前进一步,他的身前或是身后都会倒下去一具尸体。身前倒下的是那些依然死战不停的流求兵,而身后倒下的则是拼尽全力护着他侧翼和身后的汉军士兵。 坚硬锋利的横刀在短短三十步的距离内就崩出了无数个缺口,已经不能轻易撕开流求人薄薄的衣衫。看起来,徐青竹手里的横刀更像是一把锯子。持刀的右臂已经酸胀的好像骨头里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一样,每一次扬起横刀徐青竹都要付出及其巨大的体力。他已经疲劳,三十步的距离,至少有二十名流求兵死在他的横刀之下。 看着只有十几步远外那个怒目看着自己的流求将军,徐青竹裂开血红的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嘿嘿笑了笑,然后横刀比划了一个砍透的动作。 “刀来!” 徐青竹大喝一声。 他身后的亲兵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横刀塞进徐青竹的手里,而那个亲兵则随意从地上捡起一块有些破损的步兵盾牌挡在徐青竹的身侧。一支长矛突然从一侧刺了过来,这名亲兵几乎毫不犹豫的将盾牌挡在徐青竹的后腰上。长矛刺在盾牌上发出一声闷响,激荡出一片火花和木屑。 一把将那流求兵的长矛攥住,徐青竹的亲兵挥盾狠狠的砸在那流求兵的面门上。噗的一下,那流求兵的脸上顿时炸开了一朵凄凉的血花。正砸在鼻子上的盾牌势大力沉,直接砸碎了这名流求兵的鼻子也将那人的两颗眼珠子从眼窝里挤了出来。整张脸都塌陷下去的流求兵嗷的叫了一声,痛苦的仰天倒了下去。 徐青竹的亲兵咧嘴笑了笑,心里算计着杀了四个敌人是记功几等来着?阵斩一人是册勋一转,九转记功一级,一级功劳就能分到二十亩好田了。而且按照大汉的奖励制度,勋田是不需要缴纳赋税的。积累两级功劳,就可以晋升为队正,升到了队正就是登记造册的军官了,以后家里人都算入了军户,入了军户不但免除了赋税每年还能分得十石的粮食。 一级累计一级功劳还多了些呢,二十亩好田已经到手了! 徐青竹的亲兵嘴角勾起一抹弧线,心里很开心。可是,就在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下来,一柄砍山刀不偏不倚的砍在了他的脖子上。并不锋利的砍山刀卡在他的脖子里,堵住了血管也堵住了咽喉,亲兵的脸瞬间变成了青紫色。握着砍山刀的流求兵奋力的将刀子撤出来,血水一下子喷涌而出。一股清新的空气终于再次进入了肺里,徐青竹的亲兵满意的笑了笑随即缓缓的倒了下去。 “刀来!” 再次崩坏了一柄横刀的徐青竹大声喊道,只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回应。他一脚将一名流求兵踹飞了出去,回头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空了一截。后面的亲兵正奋力的一刀将一名流求兵砍死,听到徐青竹的呼喊那亲兵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横刀丢了过去:“将军!接刀!” 徐青竹伸手将那横刀抄了,顺手一刀抹了一名流求兵的脖子。血泉水一样喷出来,溅了徐青竹一脸都是。 没了刀的亲兵死死的卡住一名流求兵的脖子,因为用力,他的眼睛和那将死的流求兵的眼睛一样往外凸着,看起来格外的狰狞恐怖。 眼看着防线就要被汉军撕开,腊赤猛的怒吼了一声举起自己那柄三十多斤重的砍山刀,从高坡上一跃而下凌空一刀劈向四五步外的徐青竹!这一刀力度太刚烈,就连空气都承受不住狠狠的被劈开。 徐青竹知道自己挡不住这一刀,所以干脆不去接而是闪身避开,然后握刀的右手毒蛇一般探了出去,直刺腊赤的咽喉。 腊赤身后的预备队见主将都杀了上去纷纷跟着冲了上来,千余人的预备队一压上来,汉军才撕开的口子又缓缓的合了起来。汉军本来就人少,靠着士兵善战和装备精良将流求兵压的喘不过来气,但藤甲军也是流求兵中最精锐的一支,预备队再压上来,汉军的压力顷刻间变得格外沉重起来。 一名藏身在战局之外的流求斥候迅速的转身朝着后面跑了出去,一路疾驰到了尚顶天大军埋伏的地方。 “报!陛下,汉军攻势太猛,腊赤将军已经带着预备队杀上去了。只是……只是汉军太过强横,只怕腊赤将军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尚顶天皱了下眉头,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有汉军突破防线再来告诉朕!” 葛戈听到尚顶天的命令后脸色变了变,他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尚顶天身边试探着问道:“陛下……要不末将带五百人去支援一下腊赤?再坚持下去,末将只怕腊赤他……回不来了。” 尚顶天冷冷的看了葛戈一眼问道:“你忘了……朕之前说的话?” 葛戈心里一震,退后一步躬身道:“末将不敢忘!” 尚顶天站起来,看了看天色道:“已经大黑了,腊赤已经坚守了半个多时辰,只要再坚持半个时辰刘凌就会心急,只有等到刘凌全军压上的时候朕再带兵突袭,才能一举击败汉军。黑夜中,汉人远不如咱们熟悉地形,刘凌跑都跑不了!” 他看了葛戈一眼说道:“记住朕的话,在国家社稷面前,就算是牺牲一些人也是值得的。腊赤……若是战死的话,朕会追封他为国公!” 葛戈低着头不知道回答什么,只是他心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质问尚顶天,人都死了,就算封他为王还能怎么样呢? 五里外的战局越来越惨烈,汉军虽然人数上少了三成,但他们三个人之间互相配合的杀人战术简直就是一台一台无情的杀戮机器,没有了藤甲护身的流求兵虽然也是训练有素,但比起杀人经验更丰富的汉军战兵来说还是弱了不止一筹。 一千流求兵的预备队压上去之后缓解了防线的压力,汉军被逼退了二十多步后渐渐的稳定下来,双方再一次陷入僵持的厮杀中。 徐青竹的肩膀上被腊赤沉重的砍山刀扫了一下,虽然砍山刀并不太锋利,但是沉重的刀身和腊赤强悍的力度还是将徐青竹精制的都司甲胄撕开了一块,双层皮甲都被撕开,同时被撕开的还有皮甲包裹着的肩膀。足有一尺长的口子血肉往外翻着,露出一小截白森森的骨头。 徐青竹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靠着一棵大树才勉强稳住身子。他的体型和腊赤相比就好像一个孩子和成年人对比似的,就好像一头蛮熊一样的腊赤每一刀都是势大力沉,徐青竹的横刀上已经被砸出来好几个深深的缺口。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徐青竹快速的闪开了腊赤几乎没有停顿的第二刀。沉重的砍山刀砍在那棵大树上,削掉了一大块青灰色的树皮。 知道自己在力气上绝对不是腊赤的对手,徐青竹想起王爷之前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他不如你,以力压之,两者相当,以勇胜之,你不如他,以巧图之。所谓的巧,就是灵活!这是徐青竹的理解,他坚信王爷的话不会有错! 拖着还在流血的身子,徐青竹打起精神围着腊赤不断的盘旋,如果说腊赤是一头蛮熊,徐青竹就像是一只猴子。 西游记的故事告诉我们,黑熊精是打不过孙悟空的。 终于,在徐青竹认为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找到了腊赤的一个破绽,他从腊赤的背后蹿了上去左手搂住了腊赤的脖子,双腿好像树藤一样死死的缠在腊赤粗壮的腰身上,任腊赤如何晃动,徐青竹都死死的将自己绑在腊赤的后背上。 腊赤猛的向后跳起来撞向一棵大树,巨大的撞击力让徐青竹哇的突出了一大口血。血喷在腊赤的脖子里和脸上,温热的血让腊赤微微一怔。 徐青竹咬着牙将横刀抬起来伸到腊赤的脖子前面,崩出了几十个缺口的横刀就好像钢锯一样在腊赤的脖子上缓缓的拉过。 锯齿切割在骨头上的声音,无比清晰。 第五百五十六章 忍耐 “不要!”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声嘶力竭。 葛戈眼睁睁的看着,就在自己身前几十米之外,腊赤雄伟的身子就好像一座崩塌的山峦一样缓缓的倒了下去。看着自己的袍泽就那么摇晃着摔倒在地,葛戈的眼睛瞬间充斥满了一片血红。平日里腊赤和葛戈的关系最好,对这个憨直的高山族汉子葛戈没有什么部族间的敌视。 就在腊赤倒下去的那一刻,平日里的他的豪爽笑容一瞬间就塞满了葛戈的脑海。他到底还是苦苦哀求尚顶天求来一个千人队来支援腊赤,可惜,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已经拼了命的在冲,在跑,却跑不过徐青竹手里那柄锯齿般的横刀。 当腊赤雄伟的身子轰然倒地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的徐青竹从腊赤的背后摔了下来重重的落在地上。他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喘着粗气,就好像一个从地下才钻出来的枯骨忽然接触到了新鲜空气一样。他现在全身上下都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掉在一边的横刀静静的躺在主人的身边似乎在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间。 徐青竹看到了那狂吼着冲过来的流求将军,甚至看到了那流求人眼睛里的赤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里能看到画面却听不到葛戈沙哑的能撕裂空气的咆哮。世界安静的就好像躺在坟墓中一样,而颜色也变成了单调的白。 葛戈带领的千人队迅猛的扑了上来,就好像一群复仇而来的野兽。流求岛上的人都崇尚英雄,无论是平埔族还是高山族,族里的壮士都是会受到敬仰的。腊赤号称高山族第一勇士,所以无论是哪个部族都对他十分的尊重。 看到腊赤倒下去的时候,每一个流求人的血液里一种叫做兽性的东西都开始沸腾起来。这种东西,往往在蛮荒之地的人血液里浓稠度更加的高一些。而截然相反的是,在腊赤倒下去的那一刻,藤甲军的士兵集体变得呆滞起来,而后,他们的士气就开始崩溃。葛戈带来的援军心里充斥着报仇的想法,而失去了领袖的藤甲军在这一刻却万念俱灰。 他们就好像一群失去了灵魂的木头人一样,看着葛戈仰着砍山刀带着一群袍泽杀过来却没有做出什么相应的举动。 汉军投入进攻的只有一个小旗! 与藤甲军厮杀了这么久,汉军还活着的士兵已经不足一千二百人。虽然藤甲军的伤亡数字是汉军的两倍以上,但汉军也几乎到了强弩之末。徐青竹倒地不起,他的小旗就等于断了半边脊梁。幸好,刘凌用了十年时间硬塞进汉人血液中的狼性在这一刻并没有褪去。他们已经品尝过无数次胜利的滋味,所以不允许有人将他们的胜利从手里硬生生的抢走。 有时候,战争就是拼一口气。 汉王曾经说过,人活着无非就是两个字,呼吸。呼,是出一口气,吸,是争一口气!从汉王将大汉的战旗插遍九州的脚步迈出去的那一刻,刘凌变羊为狼的手术刀也深深的割了下去。 汉人不是孱弱的,不是天生就要被奴役的,也不是任何一个民族都能随随便便来践踏自尊的。 我不欺负别人,别人也不能欺负我。我欺负了别人,别人还是不能来欺负我。 汉王说,天下太平,是用横刀砍出来的。 汉王说,任何一场战争的胜利,都是天下太平的脚步又近了一步。 所以,汉军士兵都及其的珍惜每一个胜利。眼看着胜利在望的时候,若是有人敢来将这胜利抢走,这是汉军士兵每一个人都绝对不允许的。徐青竹是他麾下这个小旗的半边脊梁,他用率军徒步在敌军战阵中冲杀五十步和斩杀了腊赤的壮举将这脊梁挺的笔直。而令半边脊梁,则是汉王给了汉军士兵每一个人的骄傲感和血性! 这天下,是汉人的天下! 徐青竹倒下去了,但支撑着汉军士气的另半边脊梁开始挺的笔直,将汉军的身躯支撑起来,巍然不倒! 徐青竹看着那流求将军大步的冲过来,他费尽全力的伸出手抓住了那柄已经残缺不全的横刀,他躺在地上,咬着牙颤抖着手臂却坚定异常的缓缓的将横刀举了起来。 他注视着自己的横刀,用尽最后的力气爆发出一声嘶吼:“大汉……必胜!” 轰! 每一个汉军士兵的脑海里都被一种叫做血性的浪潮冲击了一下,一千二百名汉军士兵同时举起自己的兵器高呼:“大汉必胜!” 一千二百名已经疲惫了的汉军,在爆发出这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呼之后竟然对流求军队再次发动了冲击!一支都司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的汉军小旗,在这一个没有溃散而是凝聚成了一个整体! 还活着的都统伸刀向前,嘶哑的嗓音喊出的口号却是那么的嘹亮:“大汉!向前!” “大汉!向前!” 半个小旗的汉军朝着比己方人数要多的流求军队再次发动猛攻,在伍长,什长,统带,都统的带领下,用一种霸气到了令人心悸的方式来宣告大汉的骄傲! 攻击! 轰的一下,两支军队狠狠的毫无花哨的撞在了一起,就好像两条迎面而来的奔腾河流一样狠狠相撞,瞬间就激荡起一片殷红的浪花!在撞击的那一刻,血液与残肢断臂一起飞上了天空,然后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葛戈被一个伍长带领两名汉军士兵的三人小阵拦住,训练有素的汉军靠着娴熟的配合竟然将以勇武著称的葛戈拦在那里不得寸进!葛戈疯狂的挥舞着砍山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杀了腊赤的汉人将军被几个汉军士兵抬起来向后退去。见到仇人被救走,他眼睛里的血红变得更加浓稠! “啊!” 葛戈一声暴喝。 他的砍山刀狠狠的劈了下去,竟然将负责掩护的汉军士兵手里的步兵盾硬生生的劈碎。巨大的力度震裂了那汉军士兵的虎口,也将那汉军士兵狠狠的砸倒在地。汉军伍长见袍泽遇到了危险,横刀一撩斜着劈向葛戈的小腹。 葛戈的砍山刀磕开横刀,然后左拳狠狠的砸在那伍长的胸口上。汉军装备的精良的皮甲和护具卸去了他拳头上的部分力度,但依然将那伍长狠狠的砸的吐出了一大口血。状若疯虎的葛戈一刀将那伍长的脖子砍断,然后再一刀将另一名汉军士兵的半边肩膀砍了下来。他红着眼往前不顾一切的杀去,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杀死了腊赤的汉人将军。 不知不觉中,葛戈已经深入到了汉军队列之中。而他身后的亲兵因为跟不上他的脚步而逐渐被隔开,葛戈却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已经失去了保护。仗着勇猛,他竟然硬生生的将汉军的队列杀透! 只是,没有感觉到疼痛的葛戈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身上最少被汉军士兵砍出来四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顺着他的身体不断的流出来,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的亲兵被汉军阻拦在了后面,杀透了阵列的葛戈就好像一个孤独的血花四溅的舞者一样倔强而惨烈。 在感觉到压力一轻的时候,葛戈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杀到敌军后面来了。他抬起头下意识的去寻找那个该死的汉人将军,却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片招展的旌旗!数不清的穿着黑色战服的汉军士兵从密林中杀了出来,锋利的横刀组成了一边杀人的丛林。 汉军总攻了?! 这是葛戈最后的思维,然后他就被汉军的洪流淹没。 “白痴!” 尚顶天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回身对传令兵喊道:“杀过去,将汉人杀光!” 后面的近两万流求士兵嗷嗷的叫着,已经憋足了杀气的流求人疯了一般的涌了出去。终于等到了汉人发动总攻,尚顶天知道自己的忍耐帮助自己将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他禁不住葛戈的苦苦哀求,给了葛戈一个千人队来救腊赤。可是腊赤没救回来,葛戈还把自己也陷了进去! 幸好,尾随葛戈而来的尚顶天等到了机会! 汉人对葛戈的千人队和藤甲军的残兵发动了总攻,而他率领的流求兵则从侧翼狠狠的杀向汉人的军队! 尚顶天眉头逐渐的舒展开,他安慰自己:虽然损失了两员大将,但胜利终究还是来了。 一战歼灭刘凌的主力队伍,若是再能杀死刘凌的话,那么……属于他尚顶天的时代即将到来!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站在山巅俯视繁华天下,锦绣江山的壮武雄姿! 第五百五十七章 血路 尚顶天眉头逐渐的舒展开,他安慰自己:虽然损失了两员大将,但胜利终究还是来了。 一战歼灭刘凌的主力队伍,若是再能杀死刘凌的话,那么……属于他尚顶天的时代即将到来!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站在山巅俯视繁华天下,锦绣江山的壮武雄姿! 只是,他眉梢的笑意才刚刚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又从他的心里冒出来迅速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尚顶天的表情骤然僵硬,他的眼神里一种无边的恐惧开始蔓延而出。 迅猛前压的汉军向前冲出一百步之后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迅速的结成了一个防御方阵!前两排是盾手,后面是三排弓箭手,在后面是长槊手和朴刀手。汉军结阵的速度快得惊人,显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而散兵状态冲过来的汉军看上去漫山遍野,等结成方阵之后尚顶天才发现汉军竟然只有两个小旗! 四千人! 汉军主力有一万两千人马,这从行军中看有多少面旗帜就能知道的清清楚楚。一百二十面旌旗,流求的斥候数了好几遍! 之前投入进攻的汉军有一个小旗的兵力,此时出现的汉军有两个小旗的兵力,还有三个小旗的兵力,在哪儿? 在身后。 尚顶天猛的回头去看,只见从山的另一边转过来一队汉军迅猛的朝着流求军队的侧翼杀了过来。尚顶天的心一阵狂跳,恐惧让他的手有些难以自持的颤抖起来。 “后队!后队变阵!前队继续向前,把汉军的防御撕开!” 尚顶天大声的下令道,他没有听出自己的嗓音在这一刻变得沙哑难听。他一把夺过传令兵手里的旗子,用力的挥舞着。流求兵后路和侧翼都出现了包抄过来的汉军,本来士气旺盛的流求兵立刻慌乱了起来。尚顶天亲自训练出来的精兵只有八千人,包括腊赤麾下那三千藤甲军。泉州一战,他的八千精锐损失了两千余人,还有三千人左右的队伍都被派到了大稻埕,他麾下的精锐其实只剩下了腊赤的藤甲军。这次带来的两万多流求兵,绝大部分都是各部族的猎手拼凑出来的。 平时根本就没有一起合练过的猎手们慌乱起来,哪里还看得清尚顶天指挥的旗号?乱纷纷的流求兵竟然原地停了下来,茫然的看向各自的首领。从侧翼和后面包抄过来的汉军也不知道有多少,铺天盖地而来,那招展的旌旗,那在阳光下闪闪生辉的横刀给了流求兵巨大的压力。 各部落的首领们不知所措的看着后面掩杀而来的汉军,只有很少几个人注意到了尚顶天不停挥舞着的旗子。 杀! 向前杀! 一个颇有远见的部族首领举着砍山刀大声喊着,他知道现在一旦停下来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汉军围一个水泄不通。他不知道汉军有多少人,但他知道必须朝着汉军最薄弱的地方突围! 相比于后面和侧翼杀来的数不清的汉军,正前方那两个小旗的汉军反倒显得有些单薄了。所以在他大声的提示下,感觉自己被逼入绝路的流求兵又开始提起速度朝着正前方冲了过去。看到队伍终于找到了最佳的进攻方向,尚顶天的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来一点。以两万多人的兵力进攻两个小旗的防御方阵,没有道理撕不开一个口子。只要冲出去,遁入茫茫的山林,汉军也毫无办法。 “可恶的刘凌!” 尚顶天咬着牙骂了一句。 看旗号,看规模,汉军竟然不下三万人!那些所谓的数路围攻全邺城的大军果然都是幌子,汉军竟然倾巢而出都在这一条路上!他更生气自己麾下的斥候,就算汉军打着一万两千人的旗子,难道你就分辨不出三万人和一万人的差别吗! 尚顶天之前还觉得自己的忍耐性真的很好,哪怕看到最心爱的大将腊赤战死他都没有派兵救援,就是为了引出汉军的主力。可是,他没有想到汉王刘凌的耐性竟然更好!之前主攻的那个汉军小旗几乎被打残了,他竟然还能忍得住!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冲出去包围再说吧。 尚顶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回身对跟在自己后面的队伍下令道:“杀过去!杀穿汉人的防御!” 他亲自率领的四千高山族猎手嗷嗷叫着往前杀了过去,一边喊一边跑,其实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吼声来压制住心里的恐惧。有时候大喝一声,真的能缓轻一下压力。在十几个部族首领的带领下,四千流求兵朝着那两个防御方阵狠狠的撞了过去! “弓箭手,抛射!放!” 站在两个小旗前面的都司几乎同时下令,数百名弓箭手立刻松开弓弦将狼牙箭送了出去。几百支羽箭拖着投射在地上的一片黑影朝流求兵覆盖了下去,当地上的黑影到了流求兵脚下的时候,半空中的羽箭则狠狠的扎进流求兵的身体里。 第一轮箭雨将前面急冲的流求兵放倒下一百多人,流求兵的进攻阵型狠狠的被撕下来一层。中箭倒地的流求兵哀嚎着请求袍泽救自己,但被后面同伴推搡着的士兵根本收不住脚,有至少二十几名中箭倒地的流求兵,就这么活生生的被后面涌上来的袍泽踩死! “弓箭手!攒射!放!” 两名都司再次下令,数百支羽箭针对性的朝着一个区域砸了过去,密集的羽箭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铁拳,狠狠的砸在流求兵的队伍里。被铁拳砸中的地方立刻就空了一块,就好像一大块泡沫上被人用手指捅了一个窟窿。在各部族的首领督促下,流求兵鬼哭狼嚎的叫着给自己鼓劲拼了命的往前跑。 双方的距离被迅速的拉近,士兵们已经能遥遥的看清楚敌人的脸。 “弓箭手,漫射!放!” 第三轮羽箭再次嘶吼着冲了出去,将最前面的流求兵割麦子一样放倒下一片。三轮齐射之后流求兵和汉军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六十步了,在都司的指挥下汉军的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快速的退回到了方阵的最后面。盾牌手挡住了流求兵一边奔跑一边射过来的零零散散的羽箭,在双方距离只有三十步远的时候他们立刻下蹲,斜着将盾牌支在地面上。后面的长槊手迅速的跑过来,将一丈多长的步槊架在了盾牌上,槊锋斜着指向前方。 突兀的,汉军的防御方阵变成了一支竖起了利刺的刺猬。 收脚不及的流求兵狠狠的撞在那一层锋利的槊锋上,三尺长的槊锋轻易的将他们自己撞上来的身躯捅了个对穿。流求兵都是敢打敢杀的蛮人,但他们面对无从下口的槊阵也是毫无办法。后面的挤压不断的将前面的流求兵往前顶,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被长槊捅死。 “不要怕!他们人少!咱们有两万多人,汉人只有四千!往前压!往前压!挤垮了他们!” 尚顶天大声的吼着,然后命令督战队将畏战后退的士兵无情的杀死。 靠着血肉之躯,流求兵硬生生的将汉军的方阵慢慢的挤得塌陷了下去。前两排的盾阵已经挡不住流求兵的疯狂挤压,没有武器的盾手被流求兵的砍山刀杀死了不少人。见到防御阵型有崩溃的迹象,两名都司大声的下令盾手后撤朴刀手顶上去。 手持朴刀的汉军一层层的将前面的袍泽换下来,然后轮动朴刀将蜂拥而来的流求兵挡住。此时,后面掩杀过来的汉军已经死死的咬住了流求兵的后队,大约三千名流求兵被舍弃当了阻挡汉军洪流的沙包。近两万流求兵蜂拥着往前挤,试图将拦在前面的汉军碾成齑粉。 汉军的数百名朴刀手渐渐的也挡不住了流求兵不要命的冲击,看着自己麾下的队伍伤亡越来越大,两名都司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同时点了点头,然后他们大声下令队伍让开一个缺口。 正在疯狂前压的流求兵忽然感觉到前面的压力一空,随即他们发现汉军竟然主动让开了一条二十几步宽的口子。尚顶天见到机会到来,大声下令士兵们将那个口子撕的再大一些。就在流求兵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后他们争前恐后冲过那个口子的时候,忽然一片耀眼的光芒晃得他们连眼都睁不开! 那是金属反射阳光折射出来的刺眼光芒,那是陌刀上散发出来的冷冽的杀意。 毫无疑问,流求人又上当了。 在前面抵挡流求人猛攻的并不是两个完整的小旗,而是一个半!三千人组成的防御分开一道口子不是将那些野狼一样的流求兵放出去,而是给后面蓄势待发的一千头披挂了重甲的狮子让开道路。 司徒征程大步往下跨了出去,一手持陌刀向前一指:“狂屠!向前!” 一千名汉军重甲狂屠,迈着整齐的步子从那个缺口杀了出来。司徒征程走在队列的最前面,他手中沉重的陌刀似乎也忍耐不住嗜血的欲望而轻轻的发出一声呻吟。 狂屠重甲,步战无敌! 就好像一台收割机在金黄的麦田中轧过,毫无悬念的将那些麦秆绞碎!流求兵这一次感觉到了汉军骤然遭遇藤甲军时候的无奈,他们的砍山刀根本就破不开重甲狂屠的防御,零零散散的羽箭打在那一身重甲上也只是擦出一溜火星而已,可是汉军重甲手中那柄数十斤沉重的陌刀却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劈开! 一千狂屠,迎面而来,他们整齐而冷酷,硬生生的将两万流求兵顶了回去! 血,染红了狂屠脚下的路。 第五百五十八章 尿裤子 流求兵的士气被狂屠重甲打的灰飞烟灭,从后面扑上来的汉军其实只有三个小旗,刘凌这次出征只带了一万两千士兵,看似单薄的前方其实是汉军三分之一的兵力了。后面的三个小旗迷惑了尚顶天的眼睛,也迷惑住了所有流求人的眼睛。 砍瓜切菜一般将已经没了斗志的不到三千被当成了弃子的流求兵放倒,三个小旗的汉军留下百十人解决剩下的残兵,一个俘虏都不留全部割了脑袋。其余的汉军从流求兵的后面狠狠的杀了上来。 这次刘凌带来的五百名神机营士兵在距离流求兵后队五六十米远的地方就开始发威,数百个火球被他们投射出去在流求人的后队中炸响。轰轰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场面上看起来极为壮观。其实神机营投射出去的火药论杀伤力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惊人,只是已经被堵住了的流求兵本来就心生恐惧,再见到那如天雷一般的爆炸后崩溃的速度更快了。 神机营的士兵退下去,弓箭手一轮攒射后也退了下去,大约四千名战兵不分兵种,将长兵器统统放弃,他们擎着大汉的制式横刀如一条反射着太阳光芒的黑色大河势如破竹的撞在流求兵的后队上。 在各小旗的都司,都统指挥下,四千汉军分出一千人组成了一个锥形阵狠狠的刺进了流求人的阵型里,其他汉军则以百人为队,交叉着组成一道锁链将流求兵的后路封死。后面汉军的锥形阵和前面狂屠重甲的突击阵型遥遥相望,两下里夹攻将流求兵狠狠的撕成了两半。杀透敌阵之后的汉军交叉而过,将那道血淋淋的口子硬生生扩大了一倍! 接下来的战斗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而是一场屠杀。 当流求兵压制不住恐惧纷纷投降的时候,汉军士兵收住横刀,横七竖八躺着的流求人尸体已经在地上厚厚的铺了一层。尚顶天这次没有再次逃走,而是凄凉的站在一边看着自己麾下的战士们跪地求饶。 此役,汉军斩首流求兵一万三千余,俘虏一万一千多人。 刘凌缓步走到尚顶天身前,看着那个放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墨家传人低声问道:“中山国主,你……可后悔?” 尚顶天漠然的看了一眼刘凌,视线中没有一点生机。刘凌也并不着急,而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尚顶天的答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尚顶天一声长叹,抹去眼角的泪痕,他抬起头问刘凌道:“汉王,你可会信守承诺?” 刘凌反问道:“你所说,是什么承诺?” 尚顶天道:“汉王之前曾派人来我全邺城,任我为流求郡守之事。”他停顿了一下说道:“败军之将本来没有资格讲什么条件,但尚某有一个请求,请汉王应允。” 刘凌道:“你且说来。” 尚顶天道:“如今,我也没有什么面目再做什么流求之主了,至于汉王允我的郡守之官职,我也没有脸面接下来。尚某兵败,心服口服。只求汉王放过尚某麾下的将士,尚某愿意接受汉王的惩处!” 刘凌缓缓的摇了摇头:“不能。” 尚顶天身子一震,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刘凌,嘶吼着喊道:“汉王!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刘凌淡然道:“我之前给你机会允你投降,你却率军对抗大汉之兵锋,是我出尔反尔,还是你这中山国主?” 他看着尚顶天,说话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怜悯:“若是接到我的书信之后,你到我大寨递交降书,我又怎么会为难你?这流求一隅,对你来说是整个天下,对我来说却不过是弹丸之地罢了。抵抗我大汉兵威你早该知道有什么样的结局,你怎么会如此幼稚,今日还会向我提这没道理的条件?” 刘凌冷冰冰的语气让尚顶天心中落满了一层雪,那雪是红色的。 “流求设郡治,这一点不会改变。但这郡守不会是你,我任命的流求将军此时已经攻破了大稻埕,你那几千残兵只怕此刻已经变成了几千无头野鬼。你虽然偏处一隅,但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明白。初到流求你靠着三百弟子屠了平埔族几个小部落,那些流求人投降的时候你可曾心软过?后来你得到高山族的支持,逐渐做大。之后无论是高山族还是平埔族,那些不服从你的部落哪个不是被你屠了干干净净?” “我欲治理流求,若是不将敢反抗我的人诛杀干净,如何能镇服这蛮荒之地?以兵威震之,以仁政养之,以礼仪教化,难道我非得要你做这郡守才能收服流求人心?尚顶天!你最大的失败不是不肯投降,而是不肯老老实实的守在全邺城里拖延时日。你的心大,但终究还是被这地域局限了眼界。” 刘凌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道:“孤……今日便给地狱再添万余厉鬼,换明日流求一个安稳太平。” 说完,刘凌一挥手,他身后的亲兵立刻高声喊道:“不收俘虏,杀!” 一声厉叱,汉军士兵如狼似虎的扑上去,将那些跪倒在地上乞求活命的流求兵一个接着一个的砍翻在地。有不少流求兵逃向外围,被围着的弓箭手乱箭射死。没有了武器,没有了斗志,他们就好像一群任人宰割的绵羊,除了逃就只剩下瑟瑟发抖。 屠杀在半个时辰后结束,一万一千名伤残俘虏全都变成了刀下之鬼。汉军士兵冷酷的将两万多颗头颅割下来,然后在空地上堆成一座小山。血流成河的人头山上,有数不清的眼睛没有闭上。 这坐小山一直堆积在这里任由风吹雨淋,方圆三里之内臭气熏天令人不敢靠近。直到过了十几年,已经成了白骨的骷髅头骨小山坍塌下来铺了一地。只是一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之后,这个地方都没人敢踏足一步。这里,成了流求岛上一片鬼蜮。 又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后,当这个地方成为一片旅游胜地的时候,人们提起这次杀戮依然心有余悸。 刘凌在流求岛上的两个月,前后几次战争屠杀了流求岛上的壮年男子不下五万人,这让本就人丁寥落的流求岛更加的荒凉了起来。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被血腥镇压过的流求岛原住民没有人再敢反抗大汉的统治。几十万原住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壮年男子,这……本就是刘凌征服流求的之初制定的策略。 尚家三兄弟被刘凌派人押送回了中原,在一个叫做梅园的院子里收徒讲课。尚玄和尚振远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新生活,但尚顶天只过了一年便郁郁而终。 王小牛率领的三个小旗用了半日的时间便攻破了大稻埕,包括中山国三千精锐在内的共计万余壮年男子被王小牛屠杀殆尽。大稻埕被付之一炬,一直到几百年后才再次缓缓的回复了生机逐渐形成一个村落。 刘凌任命王小牛为流求将军,统帅流求海陆共计八千人马。汉军建造的水师大寨在日后成为了水师向外远航的重要据点,流求岛随着刘凌将十万百姓迁入此地也变得逐渐繁华了起来。中原来的汉人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机制,只用了几年时间就让流求岛变成了一片欣欣向荣的土地。 流求岛上设立郡治,下面又设了十个县治,刘凌派人从泉州,福州等地选了数百名官员到流求岛上管理民政,王小牛以流求将军的身份兼着流求郡守一职。一直到三年后流求岛上的原住民已经适应了大汉的统治之后,刘凌才选派了一名文官任郡守一职。而那个时候,刘凌已经完成了对契丹的第三次征讨。 彻底征服了流求之后,刘凌率领水师大军返航回到了泉州。 命令水师原地休整一个月,然后在泉州等地招募骁勇的渔民补充水师兵力。经过了流求岛一战,水师练兵的目的已经达到。对于登陆作战和山林作战,水师官兵已经知道如何做得更好。征服流求,不过是刘凌为了水师日后登陆倭国而进行的练兵而已。倭国的实力远强于流求,隋唐时期就已经能派出数万人马到高句丽作战,经过了几百年对盛唐几乎照搬过去的学习,倭国的实力又有大幅度的提高。 水师建立的第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征服那几个一直对中原构成威胁的岛屿。 回到泉州之后,刘凌略作休息就踏上了北返的路程。这次他没有再走水路,而是从泉州一路向北过汀州,建武,再到南昌然后转向东北,再往杭州会和卢玉珠等人。 之所以绕出几百里的远路到南昌去,是因为从北方回晋州述职的几个大将军已经赶往杭州,刘凌为了简短行程命令他们在南昌等候自己。当然,还有一个不得不说又不好说的理由是,花翎也会在南昌等候王驾。 因为有个小麻烦,不好解决呢。 而此时,那个小麻烦骑了一匹枣红马就追在刘凌的红狮子身边,一脸雀跃的要和刘凌赛马。趴在一辆马车上的黑豹懒洋洋的抬起硕大的头颅看了那个吵了它的一身戎装的小丫头一眼,随即抗议性的歪过头继续睡觉。 “王爷!我保证你的红狮子跑不过我的小红驹!不信?打赌吧,如果我输了……” 花朵朵忽然脸红了一下,刚张开嘴就被刘凌下面的话堵了回去。 “你大哥就在南昌啊……再有三天就到了。” 花朵朵气的嘟起嘴,一拍小红驹的屁股向前冲了出去:“怕什么!我自己和他说去!” 刘凌勾起嘴角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傻丫头啊,我……又怕的什么?还不是怕你大哥吓尿了裤子吗。” 第五百五十九章 要是输了呢 一个小旗的重甲狂屠,一个小旗的精锐轻甲骑兵保护着汉王从泉州一路北上到了南昌。重甲狂屠在行军的时候可不是穿着重达四十多斤的铠甲的,相反的是,狂屠步兵说是一支骑兵也未尝不可。行军的时候,每人两匹坐骑,还有一匹驽马来拖着他们的铁甲和沉重的陌刀。每一名狂屠士兵都配有两个扈从,专门打理他们的战甲兵器和马匹。所以,说起来一个小旗两千人的重甲步兵,行军的时候却是一支超过六千人的队伍。若是再加上押送辎重的队伍,两千狂屠每个人都有三名扈从。 这也是为什么狂屠队伍一直只有五千人左右建制的缘故,以大汉之力尚且只能打造五千修罗,五千狂屠,若是换了别的国家只怕更加无力支撑。要知道重甲步兵也好,重甲骑兵也好,他们每日的消耗足以顶的上五名普通士兵。必须要有大量的精肉,蔬菜,蛋类供给,光是修补他们的甲胄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相对于修罗,狂屠的消耗还算少些的。五千人建制的修罗营骑兵,光是养活那些血骑的物资就足够装备一支两万人的骑兵队伍了。而且为了保持血骑的数量,在洛阳修罗营驻地的马场里,每天因为适应不了血腥改造的战马都要死去一些。幸好,从小马驹开始就培养比培养成年战马的损伤率要低不少。而且,血骑的后代从一出生就带着点嗜血,只是成活率实在低的离谱。 刘凌命令西北,北方驻守的七大将军其中四人回来述职,主要是想听听如今北方的局面到底如何。 这七个大将军分别是,正二品镇军大将军夏州节度使茂元,正二品镇军大将军冀州节度使罗旭,正二品镇军大将军岚州节度使王半斤,正三品冠军大将军太原节度使花翎,正三品冠军大将军沧州节度使杨业,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建雄军节度使洛傅,正三品怀化大将军代州节度使独孤锐志。 这次回来述职的是夏州节度使茂元,冀州节度使罗旭,太原节度使花翎,建雄军节度使洛傅。 虽然在品佚上七个人有高有低,三个正二品,四个正三品。但是毫无疑问,这七个的实权其实是相差不多的。说起来,七个节度使中麾下拥兵最多的就是岚州节度使王半斤,他麾下有十六万人马。兵马最少的是代州节度使独孤锐志,麾下兵马五万。 七个节度使,所有的兵力加在一起超过八十万。 这是大汉如今能调用的几乎全部兵力八成,除去各地的必要的守军之外,还有两成的战兵布置在中原几个战略要地和沿海一线。可以说,大汉将几乎所有善战之兵百万人都布置在西,北两个方向。如果在加上已经率大军转到武州驻防的武州节度使程义厚,大汉最精锐的百万战兵都在这一线上。 这六年来,大汉打造出了百万战兵。就连当年号称武力天下第一的大隋也无法与之相比。大隋当年的十二卫府兵乃是天下致锐,总兵力却是远远的不如如今的大汉。八个节度使,用百万人在西,北大汉的半边疆域外围铸造起了一道长城。 四个节度使到了南昌,而且不久之后汉王殿下也将亲至,这可是南昌城被汉军攻克之后第一次有此盛事。所以南昌郡守宋怀仁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虽然他是正四品的文官,比起花翎等人也只低了两级,但论起权势地位来说他可是完全无法和那几位节度使大人相提并论的。 四位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大人先后到了南昌,宋怀仁将这四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安排好了之后难免也出了一身的臭汗。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四位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节度使还没容得喘口气,汉王的车驾再有几天就到南昌的消息也传了过来。这下可忙坏了宋怀仁,开始头疼用什么样的方式迎接汉王入城。 有个幕僚建议说召集全城百姓迎接,而且还要迎出三十里百姓在道路两侧夹道欢迎。再找九个七十岁以上儿孙俱全的乡老,净水泼街,代表南昌全城百姓受汉王的接见。还要让南昌郡守大人将郡兵都调出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宋怀仁白了那幕僚一眼然后命人取了五贯铜钱来塞进那幕僚手里,让他滚蛋了。真那么做了的话,宋怀仁绝对不会怀疑汉王会让人扒了他的官服直接送到代州戍边去。汉王从泉州一路往北没惊动过地方百姓,到了南昌若是这么大张旗鼓的搞仪式来欢迎只会适得其反。 跟几个幕僚商量了一个晚上,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宋怀仁带着几个主要官员随着那四位节度使大人走,他们接出去多远宋怀仁就跟出去多远。其他官员就在城门口迎接,至于找什么儿孙俱全的乡老来拍马屁还是算了吧。汉王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宋怀仁可不想去触那个霉头。他自从出任南昌郡守以来还算清廉为官也颇为公正,若是因为拍马屁而丢了官位岂不冤枉? 三日后,南昌文武官员,地方豪绅数百人在南昌城南门外肃立准备接驾。当汉王即将驾临南昌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数万百姓走上街头等待汉王的到来。大街两侧黑压压挤着的都是百姓,南昌郡丞不得不出动上千郡兵维持秩序。人头攒动,翘首以待。 南昌城南门三十里外,四位节度使大人正凑在一起说笑着,只见远处官道上有一骑飞马而来,正是派出去探听汉王行程的人。那人骑着快马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从马背一跃而下快步跑到众人面前躬身道:“报!大将军,汉王车驾已经到了五里之外!” 正在说话的四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几分激动。他们之中最久的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见过汉王了,最短的也有一年了。汉王在大汉,在他们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诗歌这么久终于等到汉王殿下到来,他们每个人都难掩心中的激动。尤其是洛傅,汉王南征以来他并没有随军南下,而是带着建雄军一直镇守太原后来调到了易州。按道理来说,他的战功不如其他几人,但汉王对其的封赏与其他几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他心中如何能不感慨? 他并不是出自原来的大将军王府,所以为官做人都十分的低调称得上小心翼翼。他也没有想到,因为他坚守北方数月不退,击退契丹人数十次猛攻,更是设计诱杀了辽国大将军耶律博迟,杀敌数万,力保易州不失的功劳。后来汉王大军北上围攻幽州之后,将其留在了易州,封为易州节度使,手握七万雄兵。 四个人中与刘凌最亲近的当属花翎了,当初从大将军王府里出来的四个人,赵大,如今是监察院指挥使,可以说是位极人臣。赵二,现在为兴王节度使镇守大汉南方。岳麒麟,被封为益州节度使镇守川蜀之地,花翎也是一方节度使镇守重镇太原。就连当初汉王从囚车里救下来的那个小哨兵王小牛,都已经做到了正四品将军的职位。 至于夏州节度使茂元,冀州节度使罗旭对刘凌的敬重自不必多说。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然后肃立在官道一侧。他们身后的亲兵也是昂起胸膛,一个个将身板挺的笔直。站在四人后面的南昌郡守宋怀仁被四位节度使大人的肃然所感染,也带着几个南昌的官员将身子挺直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遥遥看到官道远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 六个骑兵统带带领的六百名开道骑兵过去之后,汉王的那面刘字大旗到了迎接众人的面前。汉王刘凌并没有披挂甲胄只是穿了一身黑色绣龙常服,俊朗的脸上没有一点疲惫之色。看到花翎等人站在路边,刘凌勒住红狮子停了下来。 花翎等四人没穿戎装,俱是一身象征着节度使身份的锦袍。只是,他们四人却动作整齐划一神色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单膝跪倒:“属下等,叩见王爷!” 后面的几十名亲兵也同时单膝跪倒:“叩见王爷!” 被这种肃穆的气氛感染,也被几乎同时发出来的嘹亮声音吓了一跳,宋怀仁竟然忘记了行礼。当汉王的目光扫在他脸上的时候,宋怀仁竟然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南……南昌郡守宋怀仁,叩见王爷!” 宋怀仁的声音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 刘凌微微笑了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温和的说道:“都起来吧,宋怀仁,你们也起来吧。” 看着几个心腹大将,刘凌的心情十分的舒畅。他笑了笑问道:“北边的防务都安排好了?南返期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挨个扒了你们身上的大将军服都发配到流求垦荒去!” 几个人连忙说道:“王爷放心,俱以安排妥当。” 刘凌嗯了一下,忽然转头问宋怀仁道:“文武官员,豪绅百姓,有多少在南门迎接?” 宋怀仁吓了一跳,不敢隐瞒:“回王爷,都算上,不下五万。” 刘凌点了点头道:“现在交给你个差事,至于怎么完成你自己想办法。孤和四位节度使要从西门入城,南门的事,你解决吧。” 宋怀仁眼睁睁的看着汉王上马,带着几位节度使大人就要继续上路,他忽然大声说道:“王爷!可否……可否让车驾从南门入城?” 刘凌笑了笑,不由得赞赏的看了宋怀仁一眼:“准了,另外,告诉文武官员,回去各司其职,明日孤自会召他们来问话。” 刘凌侧头看了一眼花翎坐下那匹契丹名种,忽然低声问道:“要不要赛一场?” 花翎眼神一亮:“王爷押什么彩头?” 刘凌道:“北伐先锋一职,你赢了,归你。” “属下要是输了呢……” 刘凌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妹妹朵朵,她说有事和你商量一下。” “啊?” 第五百六十章 烧 南昌城,汉王行宫。 “王爷,耶律雄机这几个月来大规模招募牧民入伍。又强抓了女真,奚人,室韦,渤海甚至高丽人三十万从军。光是在辽上京临潢府就有不下二十万牧民被强制参军,从三月到十月,耶律雄机扩军九十余万,选其精悍着补入宫帐军,剩下的组成十二道大军,每一道有兵马十万。” 洛傅坐在椅子上,欠着身子对刘凌说道。 回来述职的四个节度使中,以罗旭和洛傅对契丹人的情况最为了解。茂元在夏州,主要针对的是党项人,花翎在太原,主要是对抗辽国西京大同府。 洛傅在益州,罗旭在冀州,杨业在沧州,他们三个人的防区连成一片,将契丹的南京幽州围了半边。三个节度使,近四十万大军困着幽州,就好像张开了嘴的猛虎一样,随时都能将幽州一口吞进去。 罗旭补充道:“根据探子的得来的消息,契丹人这次是拼了老本了。据探子说,这次耶律雄机下的严命,征召十四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牧民从军,凡有不从者财产一律充公,所在部族也将受到严厉的制裁。不从者立斩不赦,其家人充为牧奴。从军者自带马匹兵器,限定日期到规定的地点集结。监察院的官员曾经混进过契丹新军中,发现参军者以十四五岁的少年和四十岁以上的人居多,由此可见,契丹人的兵源已经将要枯竭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契丹人控制着女真,渤海,室韦等诸多的游牧部族,这样兴师动众的抓人从军,那些部族心中也会怨气丛生。只要契丹人再有一次大败,只怕辽东的部族都会反出辽国。” 洛傅道:“王爷,耶律雄机划定的十二道大军,其中七道布置在了大同幽州一线,新任的幽州留守辽南院大王耶律楚材是被周延公大人设计诛杀的大于越耶律莫哥的长子。麾下兵马已经增加至三道,三十六万大军。西京留守,辽太子耶律德光领四道大军镇守大同,以麾下大将火枭灵狐,耶律飞扬,速哥,提亚达四人各领一军。目前火枭灵狐的十二万大军就在代州之北练兵,独孤将军的人马在代州与之遥遥相对。速哥的人马在大同西南玉石附近,试图与火枭灵狐的人马钳制代州。” 花翎道:“属下南返之前已经派怀化将军涂武率军出太原,距离玉石三十里,距离代州十里安营。王老将军也派了云麾将军陆离率军五万往东拉出来六十里,咬着速哥的侧翼,速哥只要一动,涂武,陆离两军就会切断他的回路从侧翼猛攻。” 刘凌点了点头问道:“幽州方面,耶律楚材有什么举动吗?” 罗旭道:“耶律楚材将一道兵马十二万人布置在桑干河北岸,每日只是练兵,倒也没有过河来挑衅。属下派了云麾将军马原领兵三万就驻扎在桑干河南岸固安一线,杨业将军也派了一支军在永清,郎房一线布防,只隔着一条河,双方的旗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属下曾登高观察契丹人练兵,进退有序,阵法娴熟,由此可见耶律楚材是个难得的将才。” 耶律楚材。 刘凌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将其记在心里。 茂元躬身道:“至于党项人那边倒是老实的很,自从程义厚老将军和胜屠野狐将军攻克银州,夏州,绥州之后,党项人的军队便退回白马镇军司的辖地。程义厚老将军率军前往武州之后,属下率军迁至夏州布防,嵬名曩霄将白马镇军司南移,将黑山镇军司也往东南移动,两个镇军司合计兵马二十万布置在夏国东南一线,兵力上不如属下与程义厚老将军所部。嵬名曩霄的大军大部都集结在祁连山天鹅城一带,这次,看来嵬名曩霄也准备着一举将辽国击败。” 刘凌嗯了一声道:“过几天监察院指挥使赵大就会到南昌了,你们也知道,几个月前监察院的人在西夏吃了亏,总不能就这么忍了。赵大亲自带着人去了西夏,嵬名曩霄才建立起来的一品堂这次损失很大。赵大回来之后,党项人那边的具体情况也就能知道的清楚一些。” 四个节度使一起变了脸色,花翎禁不住低声惊呼:“监察院赵大人竟然亲自带人去了西夏?!” 刘凌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院子里吃了亏,这是他的失职。怎么将这亏找回来,也是他的事。西夏人想在会盟的时候表现的强势一些,从而得到最大的利益。身为监察院指挥使赵大险些让我大汉在会盟中处于不利的局面,这个失职就算我不说什么,他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去西夏,他做的不错。” 刘凌笑了笑,似乎对赵大的西夏之行颇为满意。 刘凌从桌案上拿起一摞厚厚的纸张对众人笑道:“相比于赵大在西夏的成就,这件东西让我更高兴一些。” 他示意四人看一看,离着他最近的茂元将那些纸张接过来才看了一眼就激动的站了起来:“这是!……辽东地图!” 刘凌嗯了一声笑道:“从五年前,我就派了大批的监察院官员和密谍进入了辽东,详细勘察女真,渤海和高句丽的地形。功夫不负有心人,耗时五年,终于将辽东地区所有重要城镇的地形都绘制了下来。自隋唐以来,辽东人降而又反,反而又降,反反复复惹人生厌。辽东之地躲在辽国后方,女真等族也会为辽国提供兵源,那一片地方,早晚都是要打下来的。现在早做些准备,等将契丹人击败之后大军还是要挥师向东,辽东之地若是不征服下来,大汉的边陲也会不得安宁。” 他一句话,就将大汉的边陲往外扩充了上千里。 也只有刘凌如今才有这份自信,三路大军围着幽州,虽然幽州有辽国三道兵马三十六万大军,但那些新兵毕竟远不如大辽当年的精锐宫帐军。一旦拿下幽州,往辽东的通道就会打开。辽国的东京辽阳府也就再无屏障,取辽阳之后辽东大地上那些部族大汉的雄兵是必然要逐个去征服的。 其实,刘凌对于征伐辽东之地也是私心颇重。他心里对高丽人可是没有一点好感觉,虽然这个时代的高句丽还是一个强大的部族,和后世的高丽人并没有什么太深的牵连,但刘凌认为它该灭,这就足够了。隋唐时期多次征伐高句丽,但因为种种缘故高丽也只是臣服而没有被灭国。这个遗憾,刘凌是必须要去填补上的。 他从南下开始,监察院建立之初就派了大批的密谍进入了辽东。着重对女真人控制的地区,契丹辽阳府,和高句丽国进行勘察。耗费了五年的时间,数以千计的密谍终于绘制出了比较全面的辽东地图。 在刘凌率领大军攻打辽东之前,密谍还会将这地图不断的完善。然后,同时,潜伏在辽东各地的密谍在大军到来之后,也会是攻灭辽东诸部族的大助力。 四个节度使都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这份地图太重要了。辽东地区对于中原统治者来说一直颇为神秘,因为地域和气候的缘故,征服那片苦寒之地所付出的代价往往很大,屡次失败很大的一个因素就是因为对地形的不熟悉。有了这份地图,将来必然事半功倍。 花翎激动的说道:“有了这份地图,拿下幽州之后往辽东的通路就会敞开。属下愿带数万虎狼,将辽东之地献给王爷!” 罗旭站起来说道:“花将军,怎么轮得到你?王爷,只要幽州一破,属下愿带本部人马,一年之内必然荡平辽东!” 茂元和洛傅也是纷纷争功,刘凌笑道:“只是才做准备罢了。如今最大的敌人还是契丹人,契丹国力雄厚,不是一两次大战就能将其解决的。最近忙着流求的事,对北方倒是懈怠了些。召你们回来就是布置一下今后对契丹的策略。现在秋粮才入库,明年的夏粮入库之前这一段时间,也不能让契丹人太安逸了。” 花翎道:“王爷,黎阳,洛阳等粮仓库存充裕,就算不等到明年夏粮入库,大军挥师北伐粮草上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属下觉得,还是应该早日北伐,只怕日久,那些契丹人的新兵练出来,会是不小的麻烦。” 刘凌点了点头道:“去年党项人进攻辽国上京之后撤回去,半路上做的事,你们也不妨照做。虽然有违仁和,却也算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去年党项人在上京做了什么,四个节度使都心知肚明。几把火烧了上千里的牧场,契丹数十万部族几乎饿死。 刘凌笑了笑,一脸温和:“如今正是牲口蓄膘的时节,若是隔三差五就过河去烧几把火……” 几个人都是心里一震,心里都想到了一件事。若是这么烧几次的话,只怕到了明年,已经将壮年都招募从军的契丹人,剩下的那些孤儿寡母也不知道会被饿死多少人。到了明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地上,是否会躺满了瘦骨嶙峋的尸体。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大可汗 “至于党项人那边,嵬名曩霄暂时还不会和契丹人联手,他还在观望,所以大汉必须表现的足够强势。我在西北一线陈兵百万,也是要让嵬名曩霄知道大汉的实力。契丹人日薄西山这一点嵬名曩霄恨清楚,但是在利益面前没有人会坚定不移,明年夏粮入库前队契丹人的一战是关键,若是契丹人败了,嵬名曩霄就会彻底放弃对大汉用兵的念头。” 刘凌停顿了一下说道:“而到了现在,耶律雄机也已经明白明年开春这一战在所难免,所以他才会抓紧时间练兵。三方都将目光盯着明年开春,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大战的日子都推测到了,拼起来就看谁的实力雄厚一些。战争初期,党项人是不会搀和进来的。大汉势强,党项人则伐辽。契丹人势强,党项人则必然对我大汉出兵。所谓的盟约不过是一纸空谈罢了,毫无约束力可言。” 罗旭忽然想到一件事,他皱了下眉头说道:“王爷……既然耶律雄机已经推测到了王爷对辽国用兵的时间,那……”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其中的意思刘凌已经明白了。 “依着耶律雄机的性子,他当然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汉积蓄够力量然后挥军北上的。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偏要将你们几个召回来的原因之一,今年入冬前,耶律雄机说不得要先发制人。冀州,沧州,易州,连成一片极难下手,而岚州有王老将军的近二十万大军,以大同府的兵力想要对岚州下手也没有把握。耶律雄机若是出兵,你们说,什么地方是他的第一选择?” 四个节度使站在舆图前陷入沉思,不多时,花翎的脸色变得逐渐凝重起来。 “太原!” 花翎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一下,那个地方正是他的防区。 刘凌笑了笑问道:“说说看,为什么耶律雄机会选择太原。” 花翎整理了一下思路,指着舆图上的几个地点说道:“幽州,耶律楚材日日练兵不辍,陈兵在桑干河以北,其实不过是个幌子!以幽州的兵力渡河南下的话,只怕立刻就会被罗将军,杨将军,还有洛将军的人马围成粽子。他整日在桑干河以北练兵,现在看来也只是想将咱们的目光引过去!洛将军,罗将军和杨将军都已经分兵据守桑干河,三方大军已经抽调出了十几万在沿河一带。若是他日,耶律楚材率幽州兵渡河,势必将三位将军的兵力都吸引过去。”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刘凌说道:“耶律德光在派兵牵制王老将军在岚州的兵力,这样一来,岚州和易州之间就会被扯开一条口子。拦在契丹人面前的只有代州节度使独孤将军的不足五万人马。耶律楚材在幽州有兵力近四十万,耶律德光在大同有兵力近五十万,他们两人若是分兵就能将代州这条线扯开,以二十万军牵制岚州王老将军所部,以幽州兵力牵制三位将军的兵力,耶律德光手里还有三十万人马!” 花翎道:“只要攻下代州,太原就岌岌可危。属下在太原有六万人马,坚守城池不难,但拦不住契丹的骑兵南下!若是契丹人弃太原不攻而是一路向南,从太原到晋州骑兵三日三夜就可杀到!属下若是分兵阻拦,耶律德光还可趁机攻克太原!太原是我大汉的重镇,如今北伐所需物资大半都囤积在太原城内。契丹人知道太原的重要性,所以他们入冬之后若是南下,必然会选择以太原为突破口!” 罗旭皱眉道:“若是太原危机,属下和洛将军,杨将军必然分兵救援。耶律楚材的幽州兵虽然不如我们三人兵多,但若是被他抓住机会突破防线的话,冀州往南一马平川,契丹人的骑兵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往南冲。这样一来,除了茂元将军在夏州的兵马之外,我们六人的军队都会被契丹人牵制住!” 洛傅道:“太原这条线一旦被契丹人扯开,耶律雄机必然亲率大军南下。以契丹倾国之力攻向晋州,晋州若是有失,整个河西之地就被契丹人牢牢的抓住了。” 茂元的驻兵之地在夏州,他所要防范的也是党项人所以对北方的局面并不是十分了解。听了花翎等人的分析,他的思路也逐渐的清晰起来。 “耶律雄机以六十万大军为诱饵,就是为了撕开王爷布置在北方的防线。然后他就能用剩下的队伍五十万左右的人马猛攻太原,甚至进击晋州,一旦河西之地危机,王老将军和洛将军,罗将军的兵力都救援不及,只怕党项人也会趁虚而入!” 刘凌点了点头温和道:“这也是为何将你召回来的原因。” 他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夏州和武州牵制着西夏兵力,但不足以挡得住你和程义厚齐头并进。若是嵬名曩霄真的敢走那一步,我会令程义厚挥军西进,而牵制西夏兵力的责任就在你身上。只要西夏兵出天鹅城,你的十五万大军就要从夏州挥军攻入西夏国内,武州距离兴庆府并不远,嵬名曩霄应该很清楚,程义厚在武州对他的威胁。” 茂元躬身道:“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让王爷失望。” 刘凌笑了笑道:“从洛阳,黎阳,晋州正在往太原调配物资,北伐大事,不可轻怠。耶律雄机在入冬之前应该就会有所动作,你们回去之后就要布置防务。太原,是重中之重,到杭州之后我不会耽搁很久也会北上。花翎,你的六万人马在没有必胜把握下不要出城,只要太原稳固,后方无忧。我已经用监察院的渠道给了独孤送去一份手令,代州的兵力虽然少了些,但以独孤的能力,挡住契丹人一道兵马应无悬念。岚州距离天鹅城太近,嵬名曩霄在天鹅城屯兵超过四十万,此地战略位置太重要啊……向东北则可进攻辽国西京,向东南则可攻打我大汉的府州,王老将军的人马在岚州,府州一线,嵬名曩霄就不敢乱动。” “可这样一来,牵制了西夏的兵力就很难再牵制辽西京的耶律德光。你们回去之后,洛傅,你提建雄军人马向西与代州独孤连成一片,会和之后不要一味的防守,要做出入冬前就对大同用兵的势头,尽力拖延耶律德光南下的行程。然后挑选精锐潜入草原,能烧多少就烧多少,让契丹人忙着救火,无暇顾及其他。” “罗旭,你的十万冀州兵向北,进驻易州,霸州一线,陈兵在桑干河畔,每日向幽州辽军挑衅。耶律楚材不是摆出一副时刻准备渡河的样子吗,那就引他渡河。幽州段桑干河水冬天也不结冰,他想过河就要征调船只,你多派人手潜入北岸,能烧多少渔船就烧多少,辽军凑不齐船只就只能搭建浮桥。” 刘凌道:“桑干河水宽浪急,想搭建浮桥又岂是那么容易?将你军中的火药抛石车和连发火弩车都带到霸州去,只要幽州辽军渡河,就堵在河道里狠狠的打。我已经派人送了手令给杨业,让他踢兵向前,一旦幽州兵渡河南下,他的沧州军就会渡河北上,到河北去打!” “入冬之前,水师就会抵达渔阳,沿河而上,水师会把幽州渡河的兵马堵在河里。待水师到了之后,罗旭,你麾下的人马就立刻渡河北上,会和杨业,两军围攻幽州。战火烽烟,还是烧在国门之外的好。打也不要在大汉的境内打,要在辽国的地盘上打!幽州方面的事,你和杨业商议着办,给你们二人临机专断之权。若是战事顺利,何必等到明年开春再北伐?”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是恍然大悟。 远来,王爷之所以这么大张旗鼓的调粮草往太原,其实是想引契丹人来攻!开春北伐,是王爷给耶律雄机的一个错觉!王爷这样的布置,就是为了让耶律雄机坐不住!只要契丹人慌了,机会也就来了。 刘凌道:“我北上会取道太原,所以幽州方面就要靠罗旭你和杨业了。最不济也要牵制住幽州的四十万辽军,大同的辽军南下,我是不会让契丹人好好回去的。既然耶律雄机想打,那就让他知道,打不打,什么时候打,怎么打,都不是他说了算的。” 刘凌笑了笑道:“第二次北伐,纵然不能灭了辽国,也要把大同夺回来。当年大汉积弱,辽国所要大同我与先帝也只能忍让。一耻六年,该是清算的时候了。至于幽州,也是势在必得!” 刘凌布置完之后已经是掌灯十分,与四个节度使一起吃了晚饭后刘凌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南昌的汉王行宫是原来南唐的皇宫,十分奢华。刘凌洗漱之后才要睡下,外面侍卫进报说太原节度使花翎求见。 刘凌昨日才对他提起花朵朵的事,花翎倒是满心欢喜。只是,刘凌也看得出花翎眼神中的隐隐担忧。 刘凌知道花翎担心的是什么,他本身已经身为太原节度使,正三品冠军大将军独领一军。若是妹妹再嫁给汉王为妃的话,只怕会招人妒忌。 刘凌披了件衣服,挥手示意花翎不必见礼:“才回去,怎么又急匆匆的赶了来?” 花翎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属下只是从刚才王爷的话里,感觉到……王爷似乎不想……灭了契丹?” 刘凌哈哈笑了笑道:“还以为你是来请辞的,想不到是这事。” 他笑道:“你倒是机灵,只怕你们四人中,也就你能从话里听出我的心思。” 花翎急忙说道:“王爷,契丹人凶狠残忍,若是不彻底剿灭的话,只怕后患无穷啊。” 刘凌伸手示意花翎坐下,他笑着说道:“草原广袤,部族众多,就算是灭了契丹一族,还会有其他部族崛起。再者,以草原之大,想要尽灭契丹谈何容易?今日与你说,你不要再去传与别人,轻怠了军心,我可是为你是问的。” 花翎连忙道:“属下明白。” 刘凌笑了笑问:“你……有没有兴趣做草原上的大可汗?”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且安心 “王爷……属下,属下不敢。” 花翎吓得哆嗦了一下,没明白刘凌的意思。 刘凌哈哈大笑道:“我的意思是,想要让草原人从此安生下来,靠杀是杀不出结果的。若是想要让长城以北不再起什么战端,就要想别的办法。” 刘凌拍了拍花翎的肩膀说道:“草原数百部族,大者数百万人口,小者几百人,契丹取代突厥成为草原霸主,建立辽国,却也控制不了整个草原。草原人看似皆奉契丹号令,实则也是各有心思。一旦契丹衰败,辽东的女真,草原最深处的室韦,或是渤海,又或是其他草原民族就有可能取而代之。想要草原人不南侵,除非是把所有的草原人都杀了。毫无疑问,历朝历代至今,谁都做不到这点。” 刘凌笑道:“汉武,李唐都做不到的事,我也做不到。茫茫草原上,若是他们不想与我大军交战随意躲出去,找都找不到更别说将其歼灭了。北上远征,派的兵少了,草原人根本就不怕。去的多了,所需物资消耗甚大,就算我大汉国力强盛又能支撑几次?若是三番五次劳而无功,再强大的国家也会被拖累一空!” “想要消除塞外的威胁,既然不能靠杀来达到目的,还有什么办法?” 刘凌笑着问道。 花翎皱着眉头想了很久,苦笑着摇头道:“属下鲁钝,实在想不出有何万全之策。塞北不比中原,民心彪悍,逐水而居,居无定所,确实不好征服。中原有城,百姓群聚,所以相比来说,即便是城坚如金陵建武攻之也不甚难,草原看似无险可守却处处是险。” 刘凌嗯了一声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契丹人灭族之类的事。而且,我也灭不了。灭不了,那就另想办法好了。” 刘凌道:“本来,最初我是想征服塞北之后,从中原向草原迁百姓数十万,与草原人混居。以礼仪教化,长此以往磨去草原上身上的戾气。只是,这想法却不切实际。草原人数以百万,几十万中原百姓迁过去,到底是能同化了那些草原人,还是被草原人同化犹未可知。塞北苦寒,只怕几十万中原百姓迁过去之后,用不了多少年也变成了草原人南下大军中的一份子。” 刘凌转过身子问花翎道:“你来说说,草原人为什么要不停的南下掠夺?” 花翎想了想说道:“觊觎中原的繁华锦绣?” 刘凌笑了笑道:“野心固然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莫说草原的王族领袖,任何一个国家的帝王谁不想开疆拓土名垂青史?但野心只是帝王将相的野心,百姓士兵哪里来的那么多宏图壮志?但凡他们能安稳康宁的生活,谁又愿意过刀头上舔血过了今日没有明日的日子?其实,草原人无论是他们的贵族还是普通百姓都对南下那么热衷,还不是为了过的更好一些。” “他们没有田地所以缺少中原粮食,没有绫罗绸缎,没有茶叶,没有笔墨纸砚,没有铁器,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宝贝,吸引着他们想要来抢劫和掠夺。契丹人控制了燕云十六州之后,他们接触到了中原的繁华所以心里的欲望变得更加的浓烈。他们要土地,要铁器,可是他们得不到,怎么办?那就只好来抢。” “只要一直有隔阂,战争就会一直继续下去。就算今日我以兵威震之,缺少必需品的草原人能老实多久?为了粮食,为了铁器,为了琳琅满目的财宝,他们还是会不断的南下。” 花翎试探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让铁器,茶叶这类的货物与塞北流通?” 刘凌赞赏的看了花翎一眼道:“草原人缺乏铁器,茶叶,布帛,而咱们缺乏塞北的皮子,战马,牛羊,玉石,其实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只是这贸易的主动权必须在咱们手里,如何获得主动权?还是要打的,打到塞外民族服气,让他们认识到老老实实和中原汉人做交易远比战争获得利益要多。” 刘凌笑了笑道:“草原人性子粗野蛮横,五六岁的男孩就能纵马飞驰,十四五岁就能上阵厮杀,下马为民,上马为兵,若是不能镇服他们所谓的贸易也不过是空谈罢了。” “所以,人还是要杀的,而且还要多多的杀。你说……若是将塞外的壮年男子杀死十之七八,这些民族再想恢复元气,需要多久?” 花翎心里一震,一股寒意从心里升起逐渐的蔓延到了全身上下。王爷淡淡话语中那种令人心悸的杀意,让花翎如坠冰窟。 “虽然我没能力屠掉所有的草原人,但却有能力多杀一些。对于一个凶残顽劣的敌人,除了打怕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刘凌笑着问道。 花翎深深吸了口气:“没有。” 刘凌嗯了一声道:“所以,这次北伐,对于士兵们在军纪上的要求,尽量放的低一些。杀人,放火,甚至抢掠这种事只要不是太过分,就由着他们。草原人屡次南下之前,他们的首领是如何激发战士们斗志的?还不是用金银财宝和女人?这些东西草原人也有,让士兵们放开手脚去杀去抢,让他们做的比草原人还凶恶还狠辣,将草原上的伤口无限度的扩大,这样才能让草原人明白战争的真谛。对于喜欢发动战争的人,除了让他们感觉到战争的疼之外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他们记忆深刻的?” 刘凌淡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森寒:“做恶人,总是比做善人更能尽快的达到目的。” 花翎压制着心里的恐惧,深深吸了口气总结道:“王爷的意思是,这次北伐的主要目的,是大量的杀死塞北民族的壮年男子,越多越好。然后在塞北设置镇抚军司,划定出一个或者多个地方为交易的场所。让草原人知道,如果想要获得铁器,布匹,茶叶这些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老老实实的到大汉指定的地方来做交易。交易的规则当然是大汉来制定,他们除了遵守之外别无他途。镇抚军司派得力的大将镇守,只要塞外民族有不听话的立刻镇压。” 刘凌点了点头道:“另外,如果草原人想要入关居住的,徐徐的将他们放进来与中原人混居。不过切不可整个部族整个部族的放进来,不能急也不能堵,当许多年后大量仰慕中原文化的汉人杂居在中原之后,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织布的日子,长此以往谁还能分得出谁是草原人,谁是汉人?” “既要打压,还要让他们都觉得他们也都是我大汉的子民,我对他们也是公平的。” 刘凌笑了笑道:“说起来容易,其实做起来很难很难。这不是一个短暂的过程,或许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三百年之后才会渐渐的完成。将塞外从一座不定时会爆发战争根源,变成我大汉的万里牧场需要时间。” 花翎舒了口气道:“但……这是最正确的一条道路。” 刘凌哈哈大笑道:“回到太原之后,你的任务就是坚守太原城。那是我给耶律雄机画出来的一只香喷喷的烤全羊,只要他流着口水来抢,契丹人的失败就已经注定了。” 花翎又问道:“那西夏呢?王爷对西夏的策略是否与对契丹相同?” 刘凌点了点头道:“大致相同,待契丹的问题解决之后就要着手对解决党项人对中原的隐患了。黑水城是连通西域诸国的必经之路,嵬名曩霄死死的站着黑水城,西域的货物都被他截住不能往东流通,大汉的货物也无法往西域走。就因为这个,西夏就必须要征服。而且,在西域还有一种资源,是对将来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在将来,只要能拥有那种东西对于国家来说就意味着强大和富有。” “是什么?” 花翎好奇的问道。 刘凌笑道:“一种黑色的油,以现在的手段还不能将那种东西利用起来。但将来却会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商品也是必需品,拥有的越多,对国家来说越有益。就算是现在,在战争上也是一种挺重要的工具。记得在征讨周国时候用过的火油吗?” 花翎眼前一亮:“属下记得!” 刘凌笑道:“就是那种东西。” 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刘凌摆了摆手说道:“今日就说这么多吧,你心里的疑惑也解开了。回去睡觉,明日去见见你妹妹,等过几天赵大回来了,一起听听西夏方面的事之后你们四个就要赶回自己的驻地去,入冬之前,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说到花朵朵,花翎显然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踌躇了一会儿躬身道:“属下告退,王爷也早些休息。” 花翎躬着身子往门口退,出了门才转过身子准备离开。 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刘凌淡淡的话语:“不要想得太多,且安心。不招人妒是庸才,你的能力没人比我更清楚。我信你,何必在乎他人怎么说?还是把你想辞官降职的念头收回去吧,我可不想天下大定之后少封一个国公!” 刘凌微笑着说道:“至于朵朵,我会善待她的。” 站在门外的花翎身子猛地一颤,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了下来。花翎感受着心中暖烘烘的感动,转身,对刘凌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第五百六十四章 怎么会 两日后,一队缇骑护送着监察院指挥使赵大到了南昌。同来的还有在晋州处理监察院事物的陈子鱼,她已经接手了一处的工作,三处档头接任者也是一个女子,她原来本就是三处的密谍。 祀泉儿。 三百名黑甲红披风的精锐骑兵护送着三辆马车进了南昌城,直奔原来的南唐皇宫而去。大街上的百姓还没从汉王到了南昌的兴奋中平息下来,所以他们对这队衣甲鲜明威风凛凛的队伍并没有太多的震撼感觉。虽然,汉王进城的时候一直在宽大的马车里没有出来和大家见面,但百姓们依然很庆幸自己能见到站在人世间权利最巅峰处的大人物。宽大而坚固的马车挡不住他们的思想,虽然每个人幻想中的汉王都不相同,虽然每个人心中对汉王的定义也不相同,可是毫无疑问,他们的心中一样的是发自肺腑的尊敬和崇拜。 汉王车驾进了南门的时候,多少百姓跪伏在街头激动留出了泪水,多少女子看着那辆马车而兴奋的泪流满面。在士兵心中,汉王是大汉的灵魂是军队的最高指挥者。在百姓心中,汉王是结束乱世带给他们幸福安稳生活的那个人。而在每一个怀春女子的心中梦中,汉王是英俊勇武的无可替代的大英雄。 每个女子心里都有一个英雄美人的浪漫故事,憧憬中的英雄是完美的,而她们自己在憧憬中最后总是会得到一个美好的故事结尾。 而刘凌,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成为女子们梦中完美男子最多次的那个人。 缇骑保护的车队在皇宫门口停了下来,最前面车上下来两个同样一身黑色莲花款式长袍的妩媚女子。虽然监察院的黑衣穿在她们身上稍稍有些宽大,但却恰到好处的将她们两个妖娆的身段勾勒出来,淋漓尽致。这两个女子只是站在那里,已经构成了一副优美的柔美的画面。 两名女子在门口站着,等第二辆马车停下来之后她们两个相视一眼。十几名黑衣监察卫将第二辆马车围着,然后拉开车门。一个同样身穿监察院黑衣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不同的是,他的黑衣上在袖子和衣领的位置上有一条条流云一样的金线。看装束,正是监察院十二金衣之一。 这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年纪,面容清秀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斯斯文文的倒是更像一个书生。只是如果细心的话,会发现他负在背后的双手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竟然一样长短,一双手格外的修长。 宁欢,十二金衣中唯一不用兵器的人。如果在府州的时候他把息自言丢出去算是用了兵器的话,那么也只是那么一次。当然,如果息自言愿意别人把自己当兵器看的话。事实上,十二金衣中最让宁欢赶到头疼的,不是冷酷心硬的朝小树,也不是严肃冷血的铁獠狼,就算面对聂人敌聂人王兄弟的时候,宁欢也不会十分的头疼,唯独息自言让宁欢每次都会头大如斗。 宁欢从马车上跳下来之后,微笑着对车里说道:“到家了,付堂主。” 说完之后,他自嘲的笑了笑道:“每次这么称呼你,我都会觉得很别扭。你们一品堂的堂主姓付,而副堂主偏偏姓郑,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从马车上轻轻跃了下来,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儒衫,头发看起来有些散乱,脸色中也透着一股寥落和苍凉。看面容他最多不过四十岁,但两鬓上如雪的白发看起来却是那么落寞。 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刀刻斧凿的痕迹,虽然……眼角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更有沧桑的味道。 “嘉儿在不在南昌?” 没有回答宁欢的话,这儒衫男子皱了皱眉头问道。 宁欢也不尴尬,他咧开嘴很惬意的笑了笑道:“令爱在杭州,不过……你倒是可以在这里看到你的女婿,当然,如果你把他当女婿看的话。” 被称为付堂主的男子皱眉,他问宁欢:“难道你对汉王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真不知道,汉王是如何御下的,赵指挥使又是如何御下的。” 宁欢撇了撇嘴道:“傻子才让他们听到,不过……就算是听到也没什么,因为无论是汉王还是指挥使都比你明白一个道理,忠心这种事并不是挂在嘴边的,而且,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肤浅。很遗憾,到了现在你都没明白这个道理。” 被称之为付堂主的男子正是西夏一品堂的堂主,那个统领着数千间谍的大人物,就连嵬名曩霄都对他十分的看重,并且,他和陈子鱼的父亲老将军陈偷闲也有着很深的关系。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嘉儿的父亲。 付青鳞。 付青鳞一怔,随即苦笑道:“倒是我愚钝了,居然忘记自己是怎么被你们抓住的。不过到了现在每次想起来我依然感到惊讶,为什么,堂堂归德将军深受陛下信赖的铁将军,居然会是你们汉国的人。” 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两个女子,正是陈子鱼和祀泉儿。 陈子鱼缓步走到付青鳞面前,歉然的笑了笑道:“付叔叔,一路上让你受委屈了。” 付青鳞在面对陈子鱼的时候,脸上没有了对宁欢的那种清淡。他看着陈子鱼的眼神中透着一种慈爱,就好像,父亲看女儿的那种眼神:“小姐,不要这么说。一直惦念着小姐的安危,这次能见到小姐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陈子鱼脸上微微变色,眼圈红了起来:“付叔叔,让你挂怀,子鱼心里难安。陈叔叔,嘉儿就在杭州,离此地并没有多远的车程,等见了王爷之后我就陪付叔叔去杭州找嘉儿。如果嘉儿看到你来,一定会欢喜的不得了。” 付青鳞苦笑道:“如今沦为阶下囚,倒是没什么脸面见你们两个。再者,我为大夏之臣,今日落魄,丢了陛下的人,也愧对陛下对我知遇之恩。汉王不杀我,不过是想从我嘴里知道些大夏的事情。汉国监察院的赵指挥使也是打的这般算盘,我不死,只是想见小姐和嘉儿一面,如今得知你们安好,待见过汉王究竟是怎么一个人物之后,我……”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慈爱的说道:“汉王乃不世人物,这天下能与其相提并论者也唯我大夏陛下一人而已。小姐和嘉儿有如此归宿,其实……其实我和你爹爹心里都还满意。如今汉国兵雄将强,汉王中原霸业已定,小姐和嘉儿也不会受什么颠沛流离之苦,若是日后有什么不欢喜,小姐就……就回兴庆府。” 听着付青鳞这般胡言乱语,陈子鱼知道他心里其实很乱。这样语无伦次的话,印象中付叔叔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可是现在他连自己的意思都表达这么混乱,陈子鱼知道他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 两行清泪从陈子鱼的脸上滑落下来,她看着付青鳞哭泣着说道:“付叔叔放心,王爷不会为难你的。” 付青鳞忽然哈哈大笑道:“汉王?当世之枭雄,若是因为小姐和嘉儿的缘故动了私心,我反而看不起他。若是不利用小姐和嘉儿逼我招供,那只能说汉王也不过是个妇人之仁的伪善之人罢了。跟着汉王这样的人,小姐或许也会受些委屈吧?我倒是好奇,汉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陈子鱼流着泪道:“付叔叔,子鱼了解汉王,他……他不是如你想的那般。” 付青鳞笑了笑道:“凡大成大就者,什么会是善人?” 正在这时,第三辆马车上下来的赵大恰好听到这句话,他走到付青鳞身边,微微笑了笑道:“原来,在你心里看人还是以善恶来区分这么肤浅幼稚?” 说完这话,赵大也不理会付青鳞的惊愕,对陈子鱼说道:“王爷还在等,王妃还是先进宫吧。” 陈子鱼点了点头,回身对付青鳞说道:“以兵凶行大善之事,唯王爷一人。付叔叔,待你见过王爷之后,自会有所悟。” 付青鳞没有见到刘凌,因为刘凌根本就没打算见他。他是西夏一品堂的掌舵人,对刘凌有着一定的了解。在他的印象里,刘凌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若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今天这般成就。可是,今日到了南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已经通过百般途径详加了解过的汉王,还是一点也看不透。 进了皇宫之后,内侍就在门口等着。内侍跟赵大和陈子鱼低语了两句之后,就带着付青鳞到了一处偏殿。殿中,流着泪的嘉儿正在等着他。然后,嘉儿就带着付青鳞出宫上了一辆马车,在监察院护卫的保护下走了三日三夜,途中换了无数次车马,换了无数次路径,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到了一座青山脚下。 下了马车之后,嘉儿将付青鳞搀扶着走进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小小道观。 付青鳞进了门才发现这片建筑竟然很大,远不似从外面看起来那么局促。进了后院之后,付青鳞忍不住问嘉儿道:“汉王他让你带我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嘉儿将付青鳞有些凌乱的衣衫抚平,抬起头说道:“父亲,王爷说,你是西夏一品堂的掌舵人,嵬名曩霄发现你被带到大汉之后肯定会派人来杀父亲。王爷选了这个地方让父亲暂且隐居,待平定北方,建立新都之后再派人接父亲和我团聚。” 付青鳞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这一路走的如此隐秘。 “汉王?不见我?也没有话要问我?” 嘉儿取出一封书信交给付青鳞:“这是王爷让我交给父亲的。” 付青鳞将书信打开,将书信展开,信上只有一句话,寥寥十几个字。 “子鱼,嘉儿是我的妻子,所以,你安心活下去” 付青鳞神情猛的一僵,握着信的手禁不住也抖了起来。 嘉儿握着付青鳞的手说道:“王爷说,之所以将父亲带回来,是为了我。王爷不忍我每日惦念父亲,也不忍父亲将来毁于嵬名曩霄之手。王爷说,我是他的妻子,嵬名曩霄将一品堂交给父亲你,不过是因为小姐和我的缘故罢了。嵬名曩霄让父亲主掌一品堂,究其根本还是想让父亲借小姐和我来得到王爷的消息。若是父亲不忍这样做,嵬名曩霄终究是容不下父亲你的。所以王爷将父亲接来大汉,让我们父女团聚。” 嘉儿抹去眼角的泪痕,笑着说道:“王爷对我说,嘉儿你有个好父亲,宁愿受到嵬名曩霄猜忌也不做让女儿为难的事。我是你的丈夫,又怎么会做出让你为难的事?” 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会让你为难落泪? 第五百六十五章 都会接来的 “王爷,属下之前没有预料到,西夏一品堂已经有了如此规模。倒是小看了孙狄卫,整个是将院子的制度照搬了过去。” 赵大唏嘘着说道:“西夏一品堂,分内内外两堂。内堂三个衙门,专门负责西夏国内的事。查探民事,监察将领百官。外堂也是三个衙门,负责对别国的情报收集,刺杀,收买等事。付青鳞是一品堂督主,但真正的掌权人还是嵬名曩霄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院子里在兴庆府安插的人除了高级别的密谍之外,几乎都被一品堂的人扫光了。这次若不是有铁獠狼这条线在,想要给一品堂制造些麻烦却是很难,想要把付青鳞接过来就更难了。” 刘凌点了点头问道:“铁獠狼没有暴露吧?” 赵大道:“王爷放心,就算是抓付青鳞属下也没和铁獠狼见面。铁獠狼……是一品堂骠骑的提督,只需要透露消息给属下,掌握付青鳞的行踪并不难。属下做了个局,如果嵬名曩霄派人查的话,会查到李虎奴身上。” 刘凌嗯一声:“一品堂的规模如何,可曾探知有多少密谍在我大汉。” 赵大道:“院子里跟铁獠狼的联系断了,所以对一品堂了解的不多。到了兴庆府之后属下派得力人手联系上了铁獠狼,从他手里拿回来一份名单。但属下想,如果就这么突然的将西夏一品堂的人都抓了,恐怕会引起嵬名曩霄的怀疑。属下觉得,既然人已经知道是谁了,抓起来并不用着急,相反,应该还可以利用一下。” 刘凌笑了笑道:“你做的不错,也不能不抓,把接触不到什么秘密的小角色抓几个,嵬名曩霄就会更倚重那些能接触到秘密的人。这样,需要让嵬名曩霄知道的,就让一品堂的人传回去,不需要他知道的,自然一个字也不能让他知道。等北伐之事了结之后,对西夏用兵也是迟早的事,这些人留着,有大用。” 赵大道:“属下明白,一品堂是嵬名曩霄策划建立的,是孙狄卫几乎将院子的模样几乎照搬了过去。所谓的骠骑,其实就是院子里的缇骑。骠骑的作用是保护一品堂的督主和副督主,六个衙门的主事。也负责抓捕比较危险的敌人,惩处一品堂的叛徒。若不是铁獠狼这条线跟院子里的联系断了,一品堂的事也不至于这么被动。铁獠狼掌管骠骑,因为职责的缘故一品堂的人他基本上都颇为了解。不过,铁獠狼的主要职责是帮嵬名曩霄练兵,嵬名曩霄招募了四万新兵,铁獠狼就在兴庆府训练这支新军。骠骑的真正管事,是铁獠狼的副将李胜途。” 刘凌问道:“嵬名曩霄招募新兵?是只有兴庆府这四万人,还是大规模的招募?” 赵大道:“在兴庆府,白山镇军司,黑水镇军司,黑山镇军司都在招募新兵,根据铁獠狼送出来的消息,这次招募的新兵不下十五万人。分散在各镇军司和兴庆府练兵,但嵬名曩霄没有说过这些新兵将来是派往北方还是布置在西线,所以铁獠狼也只是推测嵬名曩霄应该是担心这次北伐后我大汉趁机对西夏用兵,所以才扩充军队,应该是要布置在西线与我大汉接壤的地方。” “这次属下去兴庆府,一口气杀了一品堂六大衙门主事中的四个,把一品堂存放资料的密室也烧了,还抓了付青鳞,嵬名曩霄在天鹅城,还有铁獠狼的协助但院子里损失的人手也不少。不过相比于成果来说,倒是值得了。” 刘凌微微点头道:“抚恤都发下去了吗?” 赵大点头道:“撤回来的时候属下安排了四路疑兵,其中三路都被西夏的人追上了。院子里损失了一百三十七个人,抚恤已经按照最高的标准发下去了。每人五十两金子,一百亩勋田,如军户,免徭役赋税。” 刘凌叹道:“院子里这些年损失的人手,都是为大汉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你派人盯着,若是有人敢苛刻死者的抚恤,不必走什么程序,直接杀了就是。另外,在晋州建一座陵园,能找到尸骨的,都葬进去,不能让他们寒了骨让活着的人寒了心。” “属下遵命。” 赵大躬身道:“这次去西夏,将一品堂的存档资料都烧了,没了孙狄卫,一品堂再想有所作为也不是短时日内能做到的。属下倒是觉得,正是把院子里的人洒进西夏的时候了。” 刘凌道:“你是院子里的主事,这件事你来安排就好。把西夏兴庆府的详细说给我知道,兴庆府号称天下第一坚城,真的如此?” 赵大道:“兴庆府确实当得起一座雄城,比之于晋州还要坚固许多。城墙高大厚实,以巨石垒成,城墙宽三丈,高足有十丈以上。每隔五十米修有一座马脸,箭楼,弩车,狼牙拍齐备。嵬名曩霄召集三十万民夫在城外掘出一条宽十五丈深四丈的护城河,引水绕城而流。兴庆府八门皆用吊桥,若有战事,将吊桥升起,有护城河在士兵们很难冲到城下。城墙上每隔五十步就有一座弩车,城墙上的守军也皆是西夏最精锐之步卒。” 刘凌微微皱眉,脑海里逐渐出现了一座雄城的轮廓。 他来自后世,却并不记得后世兴庆府附近有赵大描述的这样一座古城存在。方圆三十里的一座大城,建筑恢弘,最终还是挡不住历史的尘埃侵袭。这样的一座雄城若是留下的话,后世对西夏的了解只怕会更深刻一些。 赵大继续说道:“西夏立国之初,耶律雄机率军亲征与党项军连番大战数场。嵬名曩霄的党项大军连战连败,一路从祁连山退回到兴庆府。耶律雄机率军围城一个月,最后因为粮草不济,嵬名曩霄割地称臣后才退回辽国。自从这次大战之后,嵬名曩霄就下令加固兴庆府的城防,几乎将城墙足足加厚了一倍,又挖掘护城河,用了六七年的时间将兴庆府打造的铁桶一般牢靠。” 刘凌笑了笑道:“那次大败,是嵬名曩霄自起兵征战以来输的最惨的一次。他亲率的十几万大军几乎被契丹人全灭,他自己也身受重伤不得不乞降求饶。被他引为奇耻大辱,所以嵬名曩霄对契丹人的仇恨才会那么深。耶律雄机趁着西夏大军征讨回鹘的时机进兵,一口气从西夏抢了数千里草场,掠走了数十万牧民为奴,祁连山以北再也不是西夏的疆域。” 赵大笑道:“嵬名曩霄托大,几十万大军远征回鹘陷在那里回不来,他却不肯坚守反而与耶律雄机对攻,当时的契丹狼骑天下致锐,党项人自然是挡不住的。” 刘凌道:“吃一堑长一智,所以嵬名曩霄才将一座兴庆府建造的好像乌龟壳一样。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嵬名曩霄并不是如传言中那般骄傲自负啊” 赵大微笑道:“确实呢,一个将老窝造的好像乌龟壳一样的人,心里终究还是有不可告人的懦弱。” 刘凌点了点头道:“西夏的事派人多盯着就是,眼前要做的还是北伐之事的准本。你多忙一些,最好亲自北上,跟小朝联系上。” 赵大躬身道:“属下遵命,明日一早就赶往北方。” 刘凌摆手道:“也不必那么急,先休息几天,离入冬还有两个月,离明年开春还有五个月,总得给耶律雄机调兵的时间。” 赵大轻笑道:“耶律雄机一生征战,也要结束在征战中。” 刘凌道:“你先回去,我让花翎,洛傅他们几个去找你,将西夏的事将给他们知道,尤其是茂元,他镇守夏州,直面西夏,多了解一些终究不是坏事。” 赵大起身行礼道:“属下遵命,属下告退。” 待赵大走后,刘凌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后朝着后堂走了过去。此时,陈子鱼正在后面帮刘凌整理衣物。见刘凌进来,盈盈款款的行了一礼。刘凌从后面将双手传过去抱着陈子鱼的纤细腰肢,贴着她的耳垂说道:“这些日子在晋州,辛苦了你。” 陈子鱼靠在刘凌的胸膛上,一双手握着刘凌的大手说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想王爷,想闲儿。” 刘凌低头在她水润微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闲儿你不必担心,有玉珠照顾。前两日嘉儿到了还说起,小家伙又长了不少肉,胖嘟嘟的惹人疼惜。等将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待嘉儿回来之后咱们就一起去杭州。这次哪儿也不去了,就在杭州陪你们几个月。” 陈子鱼转过身子,抬着头看着刘凌问:“王爷说话当真?” 刘凌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陈子鱼踮起脚在刘凌的脸上吻了一下,然后钻进刘凌的臂膀里摩挲着。刘凌抚摸着陈子鱼顺滑的秀发说道:“嘉儿的父亲已经接回来了,别急,等我去北方的时候,也会从天鹅城将你父亲和你家人接来大汉。放心,安心,我答应你,不会让你的家人受到一点伤害。” 陈子鱼笑着点头,眼泪打湿了刘凌的前襟。 第五百六十六章 史无前例 大汉大治元年九月初一,从西部,北部赶回来的四位节度使返回了各自驻地。带着汉王的命令,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九月初二,汉王的车驾离开南昌前往杭州。狂屠重甲步兵奉命返回洛阳驻地,汉王的车驾在一千缇骑,三千汉军精甲轻骑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的上了官道。 而此时,在泉州休整了一个月之后,大汉的水师在昭先的带领下离开泉州港口,沿海而上。按照刘凌的布置,水师将在两个月后入冬之初到达渤海渔阳附近,然后由河路开赴幽州。 从南昌出发后,刘凌的仪仗车驾过金陵也没有耽搁,只走了半个月就到了杭州。 杭州的风景比之于后世来说,还要秀美很多。但刘凌却没有什么心思去看那些如画的景色,他归心似箭。 本来答应了自己的女人们好好陪她们一段时间,结果一路上大事小事没有一天安生的。出来游玩没几天就碰巧查到了西夏密谍的事,之后又赶回晋州处理。后来陪了她们不到两个月就又跑去了流求岛,前前后后在流求耽误了三个月的时间,出晋州的时候是阳春,现在已经到了深秋。 对自己的女人刘凌是有愧疚的,把她们几个丢在杭州几个月,自己这个做丈夫的确实不称职。杭州节度使徐胜将原来吴越王在杭州的宫殿收拾了出来,派了大批精锐士兵保护。卢玉珠她们几个在这风景如画的杭州过了两个多月,倒是一点也没觉得厌烦。从阳春过盛夏,杭州最美的几个月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算什么地方都不去,每日只在西湖泛舟也是一件惬意舒服的事。 吴越王在杭州的皇宫离着西湖本来也没有多远,毫无疑问,几个女人对这里的喜爱远超过晋州。如果对比一下的话,晋州是大汉的临时都城,原本就是大周十二卫大将军之一的蒙虎将军屯兵之地,后来经过汉军这么多年的建设,晋州俨然就是一座军事化的要塞。虽然城墙高大不如西夏的兴庆府,但论防御丝毫也不比兴庆府差。比起杭州来,晋州太肃穆冷静了些。如果说晋州市一个顶盔贯甲的武士,那杭州就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在这里居住,远比晋州要舒服。所以卢玉珠她们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两个多月来,倒是过的很惬意轻松。 刘凌到了杭州之后,尽量抽出时间来陪着她们游山玩水。因为不久之后刘凌还要北上,所以这段时间刘凌对几个女子尽力的补偿。小刘闲已经蹒跚学步,看起来好像个小胖鸭子似的摇摇晃晃可爱的不得了。就这样,一直在杭州过了一个多月,在大治元年十月末,刘凌告别了卢玉珠她们离开杭州,赶赴开封。在开封率领集结完毕的十万大军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进,到了十一月二十这天已经到了潞州。 刘凌率领的大军才到潞州,监察院的快报就送来了契丹铁骑大举来犯的消息。 十一月初五,辽国幽州留守南面宫大王耶律楚材亲自率领近四十万大军强渡桑干河,大汉冀州节度使罗旭率领麾下十二万人马在桑干河南岸迎敌,汉军将契丹大军堵在桑干河上难以渡过,耶律楚材命令搭建浮桥强行冲击汉军的防御阵型。从第一天接触契丹人就没有试探而是直接发动了猛攻,主战场是在桑干河固安段水域上。 在契丹人南下之前的一个月内,整个桑干河幽州流域内的渔船几乎被汉军烧了个一干二净。所以,耶律楚材一边命人搜集船只一边调集民夫搭建浮桥。只是桑干河在这一流域内的水势虽然相对较缓,可超过一里多宽的河面上要造出几座浮桥谈何容易。 汉军在河南岸上布置了大量的火药抛石车和连发火弩车,还有数百家重弩车,浮桥好不容易才搭建出来一百多米,结果汉军的火药抛石车一轮轰炸下来搭建浮桥的民夫就死伤了上千人,民夫们亡命奔逃往北岸上撤,又被契丹人的督战队一轮箭雨射死了无数。前也不能后也不能的民夫只好咬着牙站在河水里搭桥,只半个时辰,桑干河水就变成了浅红色。 消息传到潞州的时候,契丹人的队伍还没有渡过桑干河。正是隆冬,损失最惨烈的还是河道里的民夫。虽然耶律楚材派人抬了几千坛烈酒堆在河边让民夫们饮酒解寒,但刺骨的河水又岂是那一两口烈酒能抵挡的住的?在桑干河下游,每天从河面上看到的漂浮而过的死尸不计其数。 十几天的时间,契丹人搭建的浮桥才过了河中间,却已经付出了上万民夫和数千士兵的代价。划着小船过来突击的契丹士兵,才上岸就被汉军团团围住,密集如林的横刀砍过去,地上多了数百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反倒是到了晚上之后,有船的汉军趁夜突袭过去,也不求冲垮契丹人的连营,只是放火焚烧浮桥。 耶律楚材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渡河,幸好他的任务也只是牵制冀州和沧州的汉军。而死去的大多数都是他派人强掳来的民夫,死再多耶律楚材也不心疼。只要将汉军牢牢的粘在桑干河畔无法救援代州,耶律楚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每日都只是督促民夫搭建浮桥,心中倒也没有什么急迫感。汉军防御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火药抛石车在水中的威力大打折扣,掉在水里的火药包都成了哑巴,只是重弩却犀利无匹。到了后来,汉军更是在上游放下来火船撞击浮桥,契丹方面辛辛苦苦的搭建的浮桥禁不住火船的几次撞击就被烧断。 双方在桑干河对峙,十二万汉军严阵以待。 十一月初八,沧州节度使杨业带领精选的四万精兵趁夜渡过桑干河下游,悄悄的迂回到了契丹大军的侧翼。只是杨业也没有贸然进攻,契丹军队数量是他所部人马的十几倍,若是贸然进攻的话,说不定这过了河的四万精锐就会好些陷进了泥潭一样难以自拔。没有援军,若是再车不回南岸,这支孤军的结局只有灭亡。 杨业在等,等大汉水师的到来。 大治元年十一月二十,就在刘凌抵达潞州这天。大辽西京大同府所属四道兵马,共计五十万大军分作十六路南下。右军四路十二万大军以辽大将火枭灵狐为主将攻打岚州,与大汉岚州节度使王半斤所部激战。前军两路人马六万人马以大将耶律飞扬进逼代州,右军四路十二万大军以大将提亚戈为主将与易州节度使洛傅的汉军交战。辽国西京留守太子耶律德光率中军八路共计二十四大军穿过代州节度使独孤锐志的防线直扑太原,辽后军两路,由辽大将速哥率领殿后。 辽西京,南京,兵马倾巢而出。 十一月二十,岚州节度使王半斤派使者到西夏天鹅城,请求嵬名曩霄出兵牵制辽国大军。嵬名曩霄接见了使者,然后应允粮草备齐之后就立刻出兵北上攻打辽西京牵制耶律德光的兵力,但一直到汉使者回到岚州之后,西夏大军依然迟迟没有行动。 北方,从岚州至霸州一线数百里,烽烟再起。 刘凌率领大军从潞州补齐了粮草之后继续挥师向北,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到了太原。而此时,耶律德光的二十四万大军也已经从扯开的汉军防线口子里钻进来,先是围困了忻州,猛攻十余日后不能破城,耶律德光留下两万人马继续攻打忻州,然后挥军南下。辽军的二十多万大军带着遮天蔽日的烟尘出现在太原北面的时候,刘凌也刚好到达太原。 太原节度使花翎麾下有人马六万,再加上刘凌带来的十万大军,相比于耶律德光的辽军来说依然处于劣势。但辽军主攻,汉军防御,也算是旗鼓相当。 就在耶律德光南下进入大汉疆域内的时候,辽国皇帝耶律雄机以三弟耶律浩为上京留守,韩知古为大丞相辅佐朝政。他亲自点起二十万宫帐军南下,以大将萧弥为先锋,浩浩荡荡直奔太原而来。 这次大战,耶律雄机调集大军百万,在数百里的战线上对大汉展开了攻势。大汉这边,沧州节度使杨业,冀州节度使罗旭以二十五万人马将幽州留守南面宫大王耶律楚材的四十万大军挡在了桑干河。岚州方面,王半斤一边留下十万大军监视西夏天鹅城的动向,一面调集其余人马近十万挡住了火枭灵狐的十二万辽兵。易州节度使洛傅以八万汉军挡住了辽大将提亚戈的十二万辽兵,代州节度使独孤锐志以六万兵力对抗耶律飞扬的六万辽兵。 汉军投入的总兵力将近七十万,双方近两百万大军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若是算是西夏在天鹅城的四十万大军,这将是一场胜负关乎天下格局的大战! 第五百六十七章 无伏 大治元年十二月初一。 一队大约三十人的契丹斥候从原野地平线上渐渐的浮出来,这队斥候每人双马,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看样子是长途跋涉而来。马蹄踩在才露出头的麦苗上发出嚓嚓的声响,马蹄抬时将尘土和麦苗的叶子带上了半空。 太原北面百里内的村子已经都空了,百姓们一部分进入了忻州避难,大部分都是举家迁入了太原城内。自从战火在代州一线点燃,各地郡县的官员就号召百姓们离开家到太原城或者再南面的隆州钦州避难。几十万百姓携带着家当牛羊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散去,所以这队从代州一路率先赶来探路的斥候一个汉人百姓都没有见到。 没用多久,地平线上的小黑点就逐渐的放大。这队斥候在首领的示意下停了下来,那首领是个三十多岁的契丹族汉子,脸膛黝黑,留着短须,脸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眼神中透着一丝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的疲惫。从代州到太原几百里的路马不停蹄的跑过来,就算他们是辽国的精锐骑兵也有些吃不消。 这首领叫格楞泰,是个地地道道的契丹族人。他是当年南征西夏幸存下来的老兵,论侦查经验和战斗经验都不是半年前招募的那些新兵能比的。所以先锋大将军离妖那颜才会挑出几十名格楞泰这样的老兵,分别带着一队斥候在前路查看。格楞泰的这支队伍是走得最快走得最远的,虽然格楞泰自己都不知道,再往前走三十里就能看到太原高大的城墙了。 看着手下斥候一个个狼狈不堪的样子,格楞泰心里就生气也无奈。他在心里长叹一声,心说如果几年前西征时候的那几十万老兵都还在的话,也不至于让面前这些嘴唇上还没钻出胡须的孩子来打仗。看着那一张张青涩的疲惫的脸孔,格楞泰就觉得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难受。跟西夏人打了四年,前前后后有二十几万精锐的宫帐军战死在贺兰山,又征渤海,征丹东,征大汉,这五六年来自己身边的伙伴一茬一茬的换,没有几个能在一起超过半年的。 格楞泰也从这些稚嫩面孔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记得十几年前自己刚刚穿上大辽狼骑的黑色皮甲,拿着配发的弯刀跃上马背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个时候的大辽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大辽狼骑所到之处战无不胜。当年的狼骑就好像一场黑色的旋风,吹到哪里哪里就会变得寸草不生。辽东诸部,那些室韦人,靺鞨人,奚人,甚至更远的高丽人都匍匐在契丹狼骑的马蹄下瑟瑟发抖。 当年的北汉,还是一个弱小到契丹狼骑根本就没有兴趣征服的国家。可是,十几年过去之后,一切都变了模样。 收拾起自己的感慨,格楞泰伸手指了指几百米外的一个空旷的小村子说道:“去三个人看看村子里有没有人,然后把这村子的位置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其他人下马休息,一会儿还要往前走,什么时候看到了太原的城墙咱们就返回去,离妖那颜将军还在等着咱们将路线图带回去呢!” 他大声的喊道。 从马背上跳下来,他伸手在自己那匹心爱的黄鬃马屁股上拍了一下,知道主人心意的战马自己随意的走出去,在地上啃着才冒出头来的麦苗。 三个半年前才招募来的新兵纵马冲进了那个村子,格楞泰对那三个年轻人的莽撞生出了几分愤怒。已经教过他们很多次了,侦查的时候不要在马背上坐的那么直,也不要呈直线的跑,除非是想被埋伏着的敌人弩箭射成刺猬。 幸好,代州往南百里已经没有人烟了。汉军一部被火枭灵狐将军堵在岚州,一部被提亚戈将军堵在代州,太原的汉军兵力不足只能缩在城里等待援军,所以倒是不必担心这次的探路会有多危险。 格楞泰看了一眼进入村子的三个手下,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乎乎的纸包,从里面拿出来一块已经冻僵了的烤肉放在嘴里,牙齿咬在上面崩碎了一层冰碴子。冷冽的天气将油乎乎的羊肉冻住,也将羊肉的膻味封住。吃起来就好像在嚼木头一样没有任何滋味可言,不过是为了让肚子里有些东西补充体力罢了。 忽然,格楞泰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村子口的手下在马背上晃了一下。他猛地的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个契丹斥候捂着胸口缓缓的从马背上坠了下去。 “上马!上马!有埋伏!” 格楞泰将手里的羊肉丢在地上,快步去追自己的黄鬃马。听到主人的呼声,黄鬃马也撒开四蹄往格楞泰这边跑。忽然,一支破甲锥精准的钻进了黄鬃马的脖子里,血噗的一下子就溅了出来。刚跑到黄鬃马身边的格楞泰被马血溅了一脸,那热乎乎的血一下子让他的神智变得不清晰起来。 “啊!” 格楞泰一声怒喝,转头去看。只见从村子里冲出几十匹战马,那黑色的战甲和大红色的披风宣告着骑士的身份。 “汉军!” “是汉军!” 契丹斥候们慌乱的喊了起来,纷纷去拉自己的坐骑。 人数相当! 这是格楞泰的第一反应,他立刻拉过自己的另一匹马跃了上去大声呼喊道:“都别慌!敌人不比咱们人多!你们都是被狼神祝福过的勇士,怕什么!上马!跟我冲过去杀光他们!别丢了契丹人的脸!快,都给我上马!” 契丹斥候们的慌张被格楞泰的喊声压下去几分,看清了来人不多之后他们也逐渐的平静下来。草原人部落之间连年征战,契丹人是草原之王,他们已经习惯了轻视对手,所以一旦发现敌人数量上并没有多大的优势他们骨子里的嗜血也渐渐的冒了出来。 “抽出弯刀!跟在我后面冲垮他们!” 格楞泰大喊一声,率先抽出了弯刀朝着那队汉军骑兵冲了过去。二十几个契丹斥候嗷嗷叫着给自己打气,将弯刀抡动着好像风车一样紧紧的跟在格楞泰后面。那队红披风也只有二十人左右,骄傲的契丹人不认为马战会输给那些孱弱的汉人。 双方距离还有五十米的时候,那些可恶的红披风竟然拿出了精致的连弩开始射击!格楞泰下意识的侧过身子挂在战马的一侧躲避弩箭,可他后面经验不足的斥候纵然有和他一样矫健的身手,也没有他这样的反应。五六个斥候被一轮连弩的打击从马背上敲下来,有一个斥候的脚还挂在马鞍上被战马拉着往前跑。后面的斥候为了躲避掉在地上的同伴纷纷策马避让,却忘记了应该保持住冲锋的队形。 一轮连弩打击之后,那些狡猾的汉人骑兵将马鞍一侧得胜勾上挂着的长长的马槊摘了下来,然后端平做出冲锋的姿势。 不能硬冲! 格楞泰的经验再一次让他死里逃生,他猛地一拉马闪开一边,他的战马擦着那汉人骑兵的战马从一侧冲了过去。格楞泰回身想一刀砍过去,却不得不再次躲避后面汉人骑兵捅过来的马槊。 这不是一般的汉人骑兵! 格楞泰知道这次遇到扎手的敌人了,看那些汉人红披风的装备他就知道,这绝对是汉人骑兵中的精锐。一般骑兵,不可能装备造价昂贵的马槊,更不可能人手一只精制连弩,更不会表现得这么冷静! 没有呼喊! 格楞泰惊诧的发现,即便是冲锋的时候,那队汉军骑兵也没有一个人发出呐喊声。而相比之下,自己麾下的那些斥候狼一样的叫声非但没有提升己方的勇气,反而显示出了己方骑兵的胆怯和懦弱。 格楞泰知道自己的判断失误了,这不是一支他能吞下去的队伍。虽然人数相当,但这支汉人骑兵的战斗素质远比自己的部下要强!这支汉军斥候,都是精兵!虽然,斥候必须是军队中马术最精,个人战力也要突出的人才可担任,但契丹老兵的大量死亡导致了他们连几十名老兵做斥候都舍不得! 当格楞泰躲避过横扫过来的马槊终于冲过去之后,他策马会转,立刻就张大了嘴巴! 他知道自己麾下这些斥候经验不足,身手也弱,但草原男子从小就能跃马扬刀最差也不会弱于那些汉人吧,可他回马之后竟然发现,二十六七个人,跟着他冲过来的不足十个人!而汉军斥候的队伍,竟然没有一个人落马! “走!” 格楞泰看到那队汉军骑兵黑龙一样兜了一个漂亮的大弧线又冲了回来后大喊一声。他知道,再打下去自己这边一个人也活不下来。喊完之后,他率先朝着来时的方向冲了出去。不是他不想理会自己的部下,而是他清楚的知道,还活着的所有人中,只有自己突出去的可能性最大。 汉军有埋伏,这个消息必须传回去。 可是,一马平川的原野,汉军的埋伏在哪儿?格楞泰不知道,他只知道,汉军一定有什么阴谋。 他听到身后不断的传来哀呼声,那是自己的部下被汉军追击的骑兵射落马下的绝望呼叫。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救那些还稚嫩的士兵,他必须活下去。就算不为了大辽,只是为了家里还在翘首以待等着自己回家的亲人,他也要活下去。 一直往前冲了四五里,前面一片树林出现在格楞泰的视线里。他的心里禁不住生出几分喜悦,只要冲进树林,靠着自己精湛的马术甩脱那些汉军斥候毫无悬念。 噗—— 一身闷响传来,格楞泰知道又有一名部下被汉军射死了。他心里遗憾,心里很痛。 为什么会心痛? 他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看,却在自己的心口上钻出来一个带血的箭簇。渐渐的,意识开始远离他的身体,只往前冲出去四五步格楞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躺在地上,模糊的视线中隐隐看到不少马腿在自己身边盘旋。 “这鞑子的骑术不错,可惜,遇到了咱们。” 他听到有人说话,然后他看到一双马靴出现在自己视线里。那马靴的主人抬脚踢了他两下,然后他隐约感到脖子上一阵冰凉。 再然后,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割下了格楞泰头颅的汉军,将那颗还在淌血的脑袋栓在自己战马的屁股上。他翻身跃上战马,拉着格楞泰的坐骑喊道:“回去,将军大人说了,契丹人的斥候一个也不要放过。” 说完,这汉军斥候首领纵马而出。 那汉人斥候首领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着说道:“来一批杀一批,耶律德光难道还敢贸然的冲过来?这一马平川的地方哪里有地方设伏,耶律德光啊,就这样的小手段,也足以让你不敢贸然向前了吧?” 一马平川,没有埋伏。 只不过,是为了让契丹人心生疑虑罢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正确的 从翩翩佳公子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丑陋样子,离妖那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着活下来的。冀州城外的那一声轰鸣,将他所有的优秀和骄傲同时炸了个支离破碎。辽一国名将无数,谁能将汉王逼到绝地?唯他离妖那颜一人而已,可也正是这个缘故,他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离妖那颜穿了一身全甲站在高坡上看着正在行军的队列,头盔上的面甲拉了下来,挡住了他脸上狰狞的伤疤。铁面上只有露出的一双眸子中,一种叫做仇恨的火焰在升腾着,燃烧着。 虽然大辽耶律雄机陛下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并且给了他这身伤痕无上的荣光。年轻一辈中,他是封侯的第一人。 可是,失去的终究还是失去了。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离妖那颜回头问道:“派出去探路的斥候有回来的吗?” 一名副将连忙躬身道:“回侯爷,撒出去的十几队斥候,还没有一队返回来。此地距离太远应该还有一百三十里左右,估计午饭后就陆续会有斥候赶回来了。” 离妖那颜嗯了一声道:“传令下去,大军原地休息。” 那副将犹豫了一下问道:“才走了一个半时辰,侯爷,真的要停下来吗?太子命侯爷为先锋,若是咱们有人构陷侯爷行军缓慢的话,只怕侯爷在太子那里不好解释。要不……大军还是继续走吧?” 离妖那颜转过身看着那副将,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铁面上似乎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那双眼睛里也看不到有什么怒意,可这名副将只觉得有一柄锋利的刀子放在自己咽喉上一样,离妖那颜的眼神,冷静冷酷的令人害怕。 “速不该,太子派你来,是来协助我的,还是来指挥我的?” 离妖那颜淡淡的问了一句。 叫速不该的副将肩膀抖了一下,随即躬身道:“自然是来协助侯爷的,卑职不过是个小小的郎将,绝不敢对侯爷有丝毫不敬,侯爷千万别在吓唬卑职了。只是,卑职既然是太子殿下派来的,就自然也要为太子殿下谋虑。侯爷行军才一个多时辰就停下来休息,找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太原?太子殿下在侯爷领兵出征前说过……不可延误……” 噗的一声闷响打断了速不该的话,他惊慌失措的眼神看到了那柄插进自己心口里的刀子。刀子被一支稳定的手直插进他的心脏,那只手带着黑色的手套,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这只手上无名指和中指短了一截。那是冀州城外一声爆炸留下的伤痕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伤痕之一。黑手套遮挡住的不仅仅是他的断指,还有那被火烧过之后变得斑白的恐怖难看的皮肤。 离妖那颜松开手,速不该指着离妖那颜缓缓的到了下去。 “聒噪!” 离妖那颜皱着眉头吐出两个字,两名亲兵走过来将速不该的尸体拖下去,没过多久就被被随意的埋进了黄土里。因为土地已经冻的很硬,所以埋尸体的人偷了懒只是浅浅的挖了一个坑,填进去的尸体上面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土。甚至,还有一片一角留在了地面上。 “写一份军报送到大营里去,告诉太子殿下,速不该将军亲率斥候探路遭遇汉军骑兵,浴血奋战后终究还是寡不敌众,英勇战死。作为前锋主将,离妖那颜有救援不及之罪,请太子殿下处罚。” 离妖那颜淡淡的吩咐了几句,随即一名随军的文官连忙将他说的话记了下来。他偷偷的看了一眼那个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的钦封万户侯,赶紧又收回了视线。 “既然以我为先锋主将,何必再派个人来监视着?” 离妖那颜自言自语的说道,语气中都是不屑和不满。 一名亲信郎将低声说道:“侯爷,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只怕会很不满。是不是把速不该的人都杀了?” 离妖那颜摇了摇头道:“契丹的勇士这些年已经死的够多了,若不是速不该自己不识好歹我也不忍心杀他。这次大辽南征也不知道又有多少女人失去丈夫,有多少母亲失去孩子。陛下也好,太子也好,他们都太骄傲了,骄傲到已经忘记了之前汉人的横刀留在身上的伤口还在淌血。长城外,万里草原上已经看不到几个男人了,如果这次不能一举战胜了汉人的话,只怕这天下真的就要乱了。” 名字叫做霍赤的郎将心里一惊,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侯爷,你的意思是,这次咱们大辽倾全国兵马南下,也不能战胜汉人?” 离妖那颜冷笑道:“哪里会有那么容易!陛下不过是被仇恨封住了眼睛而已,苍鹰已经老了,眼睛看不到万里之外的事了。告诉士兵们休整,然后大军掉头往西,太原……就让太子殿下自己去打好了。能多带着几个契丹的汉子回去,我也算对得起陛下知遇之恩了。” 霍赤的脸色变幻着,最终还是问道:“就算咱们灭不了汉国,可是百万大军南下,难道还能输了不成?” “霍赤!你不明白,大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离妖那颜自嘲的笑了笑:“或许你会以为是在冀州的时候汉王刘凌那一包火药炸碎了我的勇气,但是霍赤,你应该知道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想杀了刘凌。但,我没有被仇恨蒙住了眼睛。苍狼的后人已经死的足够多了,若是再这么打下去只怕连血脉都会断绝。若是陛下肯跟党项人联手,若是不主动发起战争,最后的胜负犹未可知。就算汉人攻占了西京南京又怎么样?汉人难道还能在草原上击败我们?进了草原的汉人,就算咱们不跟他们打,长长的补给线和巨大的消耗也会把他们拖死!” “可是现在,无补给作战的是咱们!” 离妖那颜叹道:“之所以我求了这个先锋主将的官位来,并不是我急着要去找刘凌报仇,而是我知道,这场战争总一开始大辽就已经败了。我要做的,就是带着你们这两万多苍狼的子孙回到草原去,而不是好像速不该那样冰冷的躺进一个容不下尸体的土坑里。” 离妖那颜指着速不该的埋身之处说道:“战争,从来都是强者的游戏。大辽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巨人,但是现在,虽然看起来大辽依然很高大,但不过是渡河时候用的皮囊一样,一旦被人一刀捅破放了气,还会有人惧怕大辽国的狼头战旗吗?” “霍赤,做好准备吧,因为你将面对选择,是跟我做大辽的叛徒,还是去和汉人拼杀。” “叛徒?” 霍赤的眼神一黯,他缓缓的抬起头问:“为什么,侯爷不讲这些话说给陛下听?” “陛下?” 离妖那颜冷笑:“陛下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反对的声音了,自从大于越死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理智。这次南下的百万契丹儿郎,能活着回去一成就算长生天开恩。” 他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声音清冷:“可是,长生天已经不再眷顾契丹的勇士了。” “可是,侯爷,咱们只有两万多人马,若是陛下和太子震怒的话,咱们挡不住几十万大军的扑杀啊!” 霍赤艰难的说道。 离妖那颜笑了笑道:“谁说咱们要原路回去?” 他将目光看向西方,悠远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那话语就好像一曲壮烈的诗歌:“咱们从西夏人背后杀过去,一直向西!只要过了贺兰山再走几百里,就是西域大大小小无数的小国。从那里抢走所有的金银后,再从大草原的西面回去。” 他笑着说道:“战争,要看有没有意义。如果这次大辽真的在劫难逃的话,那么就让我带着你们,在西方给大辽留下一支血脉。这并不是背叛大辽,背叛陛下,而是替大辽选择一条后路。百万大军南下,贺兰山那十万人马是挡不住嵬名曩霄的。一旦党项人从背后杀过去,只有老人妇女和孩子,大辽拿什么来抵抗?” 被离妖那颜的话吓的哆嗦了一下,霍赤感到身上冷的厉害,就好像掉进了鄂纳古河的冰窟窿里一样,无助而无奈。 “相信我,霍赤!” 离妖那颜昂起下颌,骄傲的说道:“当陛下得知,苍狼的子孙在西域打下一片根基的时候,他会由衷的高兴。因为,那个时候的大辽,只怕已经走投无路了吧。” “命令全军休整,然后让百夫长带着人撒出去补充给养。汉人虽然跑光了,但粮食他们不可能都带走。霍赤,你不了解汉人,他们都认为将好东西藏着火坑下面是最安全的。告诉士兵们见到村子就进去,在火坑下面挖,在院子里挖,肯定能挖到他们藏起来的粮食。太子殿下的大军不会被咱们落下五天的行程,两天后,咱们就要掉头往西走了。” 他拍了拍霍赤的肩膀说道:“去吧,用不了多久,一年,最多两年,咱们就会回去。” 霍赤肃穆的行了一个军礼道:“侯爷放心,我们都誓死跟随你,侯爷弯刀指向的地方,就是我们冲锋的方向!” 离妖那颜笑了笑,却看不到面甲后面他的表情。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紧紧攥着的拳头里指甲已经刺进了掌心,血,就在他的手掌边缘挂着。 “刘凌!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堂堂正正的击败你!” 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离妖那颜自己也无法做到平静。他告诉自己,我不是逃兵,我只是感受到了长生天的旨意,带着契丹的勇士们去走另外一条路。当前面有一座山峰的时候,难道非得要撞得头破血流吗?我只是想给契丹留下血脉,留下已经不多的骄傲而已。就让我高举着狼头战旗,为大辽打出一条后路!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今天我所下的决定,是正确的。 第五百六十九章 再加一千户 谁也不会想到,契丹人南下的先锋主将离妖那颜会带着他的两万多精锐骑兵离开了战场,一头闯进了西夏,然后在党项人还没有反应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从四十万大军的背后冲了过去,头也不回。 等西夏黑水镇军司,黑山镇军司的人马想围追堵截的时候,这支每人带着两匹战马的骑兵已经风一般的从两个镇军司中间穿了过去。 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还是党项人,无论是耶律雄机还是嵬名曩霄又或是刘凌,都没有想到,离妖那颜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于离妖那颜这样的抉择,三个站在世间最高处的男人评价不一。 耶律雄机得知之后暴怒,一刀将面前的桌案砍成了两半。 “离妖那颜!待朕得胜之后,千里万里也要将你的头颅砍下来!你这个叛徒!懦夫!” 嵬名曩霄得知之后震怒:“来人,让黑山,黑水镇军司的将军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辽军能那么轻易的闯过边界,再从他们的鼻子底下冲过去!离妖那颜……是个人物啊。” 刘凌得知之后沉默了片刻,有些感慨的说道:“一个厉害的对手,将来说不定还会有交集的一天。离妖那颜,是个枭雄。” 或许刘凌说的对,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不惜抛弃家人抛弃名声而坚定不移的人,符合一个枭雄的定义。 不知道为什么,刘凌对于离妖那颜脱离战场的事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兴奋,没有人知道,他在心里对离妖那颜其实最想说的四个字,是祝你好运。 因为刘凌知道,离妖那颜要做的事,并不是那么容易。 但他也能感觉到离妖那颜的无奈,他的两万多先锋军后面是耶律德光亲自率领的二十多万大军,左后方是提亚戈的人马,右后方是火枭灵狐的人马,正前,则是严阵以待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在等着他的大汉人马。离妖那颜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就成了一个被四面强敌围住的叛逆,除了向西,他没有第二条可走。往东,是大汉冀州节度使罗旭,沧州节度使杨业的二十五万大军,还有耶律楚材的四十万幽州兵。就算他能冲过去,他还能怎么样?出海?他没有大船,没有补给,不识海路,只能被困死在茫茫大海上。往东北?那里是辽国的东京辽阳府,所以他只有一条路能走。 而且,那条相对安全些的路上,有着太多的未知的荆棘。 西夏人之所以不去追,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西方的那片天地其实一样的混乱,两万多人的队伍冲过去是杀出一条血路还是被黄沙掩埋,怎么看也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离妖那颜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决绝,决然,绝路一条。 没了先锋的辽军不得不停下来,耶律德光的怒火比起他老子耶律雄机还要大。他知道,他明明知道离妖那颜靠不住,所以他派了速不该去监视离妖那颜。可是,他预计中离妖那颜最多是不听将令为了报仇贸然与汉军开战,又或是推诿不前没有死战的勇气,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离妖那颜居然走了。 “这个败类!” 耶律德光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依然不觉得解气,再一脚将桌案踹飞了出去。 “我将两万多勇士交给他,他却背我而去!” 耶律德光雄武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着,看起来就好像一座已经到了爆发边缘的火山。他自幼从军,在军中的威望一直很高。靠着赏罚分明的手段,靠着敢于冲锋在前的勇气赢得了士兵们的尊重,所以,第一次承受背叛所带来的伤害,耶律德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离妖那颜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之前的太子耶律极也曾经对离妖那颜青眼有加,但耶律德光知道,谁也不会将离妖那颜从自己麾下挖走,因为离妖那颜表现出了足够的对他的忠心。 可惜,这份忠心在不久前被离妖那颜自己生生的撕碎,也撕碎了耶律德光的自尊。 “来人!传本宫的命令,调集骑兵追杀离妖那颜!” 耶律德光暴怒的喊道。 “殿下不可!” “殿下息怒!” 大帐里的文官武将连忙劝解。 “殿下,不要被一个宵小之辈气坏了身子,说起来,离妖那颜现在逃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耶律德光寻着声音看过去,见说话那人正是大丞相韩知古的弟弟,韩知善。因为韩知古曾经是耶律极的心腹幕僚,所以耶律德光对韩知善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给了他一个明典参军的小官,平日里负责处理违禁之事。 听韩知善这样说,耶律德光冷冷的问道:“韩大人,你的意思是本宫还要庆贺一番不成?那你倒是说说,本宫该怎么给陛下写贺表!” 韩知善也不畏惧,他往前走了两步抱拳躬身道:“殿下,试想……若是两军交战之际,离妖那颜再临阵脱逃……” 后面的话他没有接着说出来,因为他相信耶律德光明白他的意思。果然,暴怒的耶律德光脸色一变,随即缓缓的平静了下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没有对韩知善的话做出什么评价。 韩知善道:“殿下,临战之前,害群之马却自己跑了,岂不是一件好事?我大辽百万大军南下,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无人可挡,自岚州至霸州,汉军节节败退没有还手之力。不需两个月,大军就能饮马长江剑指江南。以陛下之雄才伟略,以太之殿下之睿智善战,何必在意区区两万叛逆,一个成不了气候的叛将?” “王师所到之处,百姓顺服,殿下麾下二十万常胜大军,不日即可攻克太原挥师南下。这灭汉的第一功当属殿下无疑。殿下何必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毁了狩猎江南的好兴致?离妖那颜不过是个被吓破了胆子的小人物罢了,殿下为他生气,岂非不值?” 韩知善站起来,在群臣的脸上扫了一便笑道:“一个被马踢坏了蛋子就不敢再摸马屁股的家伙,值得殿下生气吗?” 被他这刻薄的话逗得笑了笑,耶律德光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韩大人,以你之见,这倒真是一件还算不错的事?被马踢坏了蛋子,看你这尖酸刻薄的话!” 韩知善见耶律德光的怒火已经平息了一些,他却肃然起来:“其实,下官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殿下释怀一些。”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离妖那颜是大辽之猛将,年轻一代将领中当为翘楚之人物。冀州一战若是没有受人掣肘,任他全力施为的话结局未见得是大败而回。即便这样,汉王刘凌领兵至今,最凶险的一战只怕便是冀州与离妖那颜将军那一战了。能有如此战绩者,唯离妖那颜一人而已。他走了,是大辽的损失。现在先锋大军随着离妖那颜而去,殿下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耶律德光一愣,随即肃然:“先生可是教我,不要自乱阵脚?” 韩知善躬身道:“殿下只是一时之间被怒火迷了心智,就算下官不说,殿下片刻之间就能明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这道理。” 耶律德光从帅位上下来,拉着韩知善的手说道:“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先生,多谢!” 他拉着韩知善的手说道:“军中尚且缺一个行军长史,先生可愿屈尊?” 众人大惊,行军长史,虽然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品级,但其权利之大却仅次于一军元帅!韩知善之前不过是个从六品的明典参军,一下子就跃上了行军长史的高位,这简直就是鲤鱼跃了龙门!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虽然耶律德光这样做略显草率,但此人之心胸由此可见一斑。 当下,耶律德光问计于韩知善当如何处理,韩知善道:“如今若是对士兵们宣布离妖那颜是叛逆,只怕二十万大军士气立刻就会低迷下去。大战才刚开始就有先锋主将叛逃,只怕会大军折了大军锐气。”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依下官浅见,殿下不如连夜写一份奏折送到陛下军中,将此事详细解释一下,然后……可以给离妖那颜请功!” 耶律德光猛的站起来说道:“先生!你这是什么道理!” 韩知善笑道:“殿下稍安勿躁,殿下,你想,若是陛下对士兵和百姓们宣布,大将军离妖那颜奉命率领两万轻骑杀入西夏,阵斩西夏大将数人,连破西夏大军十几阵,在西夏国内杀了个天翻地覆,令西夏不敢随意兵出天鹅城……若是这样的话,士兵们会不会觉得振奋人心?” 耶律德光眼前一亮,随即大笑道:“先生大才!天赐先生于本宫!” 是日,耶律德光写了一份奏折派人快马加鞭送到耶律雄机的大军中去。然后也不等耶律雄机的批示,立刻召集千夫长以上将领,当众宣布要为离妖那颜请功,理由很简单,离妖那颜替大辽打出了威风!以区区两万骑兵冲破了西夏军力庞大的黑山镇军司,黑水镇军司两道壁垒,在西夏国内打的风生水起,以至于西夏不敢出兵,这份天大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半个月后,耶律雄机的圣旨也到了耶律德光的大营中。 加封离妖那颜为从二品护国大将军,食邑再增加一千户! 第五百七十章 安眠 既然宣称离妖那颜有了新的任务杀进了西夏国内,所以自然要再派一个人为先锋为大军探路。如今耶律德光的大军在忻州南面驻扎,距离太原城不过二百里的路程。到底有没有必要再派出去一支队伍作为先锋,还是大军即刻开拔让耶律德光伤透了脑筋。 问计于韩知善,韩知善的意见是本来就没有先锋,离妖那颜的任务是去攻打西夏而不是为大军探路,所以,没必要再分兵出去。这样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话,韩知善说起来倒也理直气壮。 耶律德光遂从其言,命令二十万大军开拔,分作八路齐头并进,浩浩荡荡,好不威风。幸好,忻州往南是一马平川的屯田,八路大军倒也能排开了阵势往前走。只是,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有多少亩良田明年将颗粒无收。可怜的麦苗带着没扎太深的根须被人脚和马蹄踩着从土里翻出来,战争,往往带走的不仅仅是人的生命。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三天才走了一百里,大军却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各营派出去的斥候不下数百人,三天,却没有一个人回来报告消息。几百个人,石沉大海一样连人都没了踪迹。耶律德光不是第一次领军出征,感觉到了诡异,所以他再次下令大军原地扎营。 耶律德光召集将领商议了一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从地图上看不到有什么险要的地方可以埋伏。除非汉军硬生生的在平原上挖出一道天堑来阻挡大军,否则还真看不到有什么地方是汉军可以依托的。 可即便这样,耶律德光也没敢贸然进军。汉军将斥候杀了个干干净净,太原城里到底有多少人马,有没有援军,这些事如果不搞清楚耶律德光心里终究还是不踏实。可是斥候派的少了,一个都回不来,所以只能派遣一支成建制的队伍探路,一想到这里,耶律德光就想起了本来应该给大军开道的先锋离妖那颜。若是他不叛逃,只怕现在二十几万大军已经将太原围了个水泄不通吧。 忻州被围困了十几天依然没有拿下来,耶律德光已经窝了火。现在太原就在眼前,可却不能一口气杀过去,简直憋屈的要命。 最终,耶律德光派大将萧楚为先锋,率领一万骑兵为大军探路。 耶律德光很想知道,汉军将所有斥候都杀死,是想隐瞒什么样的阴谋。 其实很简单,刘凌只是不想让耶律德光知道,他就在太原,而且还带来了十万援军。在敌人是个聋子瞎子的时候若是不有所作为狠狠揍他,那就对不起人家自己装残废。可是,要想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能调动的十万步卒,平原野战偷袭二十万契丹骑兵,这本身就是一场笑话,残忍的笑话。 太原城里一下子涌进来十几万百姓,再加上刘凌带来的十万大军,原本宽阔的街道上显得拥挤起来。花翎之前派人在空旷的地方搭建了大量的简易的窝棚,修罗营的驻地已经搬到了洛阳,所以空出来的一大块地方就足够安置五万人。因为准备充分,虽然城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百姓但秩序倒也没有什么破坏。 太原府派出了大量的人员安抚百姓,每天提供给百姓们三餐,各家各户的财产统一登记,牛羊马匹之类的牲畜做好记号后集中起来饲养。每天都会有郎中在居民点检查是否有人患病,严防出现瘟疫之类的疾病蔓延出去。 八门巡查司的人每天都在大街上巡视,一是维持治安,二,是监督发放粮食的官员是否有贪墨的行为。开战之前,大量的粮草辎重从洛阳,黎阳,晋州等地运送到了太原城里,粮食足够百万人吃四个月的。而契丹人这次是无补给作战,时间拖的越久对契丹人越不利。只怕用不了四个月,抢不到一点补给的契丹大军无需去打,自己就会乱作一团。 而太原城里的粮食就好像摆在契丹人面前的一支烤全羊,闻得到香味看得到样子偏偏吃不到。若是到了战争后期契丹人粮草不济的话,太原城就成了契丹人必须要攻克的地方。这正是刘凌的策略之一,无论契丹人多少兵马南下,正是隆冬,就算契丹大军带着数百万头牲口南下也还是不够吃的。 按照监察院密谍提供的情报刘凌分析,契丹人携带的食物最多能支撑一个月。隆冬之际,若是没了补给,人还可以吃人,但战马吃什么?契丹人以骑兵为主,而且几乎每个骑兵都不止一匹坐骑。百万大军南下,光是喂马的草料就要准备多少? 都说汉人的军队进攻草原的话,会好像陷入泥潭一样难以自拔。刘凌这次就是要让契丹人尝到一样的滋味,抢不到东西,契丹人好战的热情还会剩下多少? 契丹人无论贵族还是普通士兵之所以热衷于南下,就是因为他们能掠夺到大量的好处。但这次,显然他们要失望了。首先,为了应对汉军有可能在明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对大辽发动攻击,耶律雄机自作聪明的先发制人。已经到了严冬,北方天气本来就苦寒,就算人能扛得住一两次大雪,牲口能不能扛得住? 其次,契丹人的士兵在素质上大幅度的下降。几十万宫帐军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老兵战死沙场,百万大军南下新兵占了七成还要多。这样战力的队伍,一旦遇到困难他们在心理上是否有能力坚持住? 再者,西夏,是变数。 只要汉军能坚持一个月,西夏人就会好像闻到了臭鸡蛋的苍蝇一样蜂拥着闯进契丹人的家园。抢走他们本来就不多了的牲口,抢走女人杀死老人和孩子,防火焚烧他们的草场,而这一点,汉人其实比西夏人做的还要狠毒。战争开始之前,干燥的一个火星就能引起燎原大火的草原上,汉人放火的足迹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没有了草,没命的不只是牲口。 刘凌从最开始就没打算主动对契丹人发动攻击,先下说为强这种事其实是针对弱者而言的。若是强者,无论是先下手还是后下手,都会立于不败之地。现在的大汉论综合实力,其实早已经超过了日落西山的大辽。 太原只要不丢,契丹人终究还是会被拖死。三个月后,被大火烧过后的草原上,稀稀拉拉的牧草才钻出来,饿了一个冬天的牛羊还能活下来多少?到了那个时候,草原上各族还有多少人有斗志? 没错,刘凌制定的明年开春伐辽的策略,其实不仅仅是为了诱惑契丹人。 “报!” 一名斥候快速的跑上城墙,大声对正在城头上巡视防务的刘凌说道:“报!王爷,有一队万余人的契丹骑兵脱离了耶律德光的大军,朝太原而来!” 刘凌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万余人?现在离太原还有多远?” 那斥候大声道:“前面斥候传回来消息的时候,敌军距离太原还有六十里。这支契丹骑兵的速度并不快,每过一个村落都会派人探查。估计最快也要在明日一早才能到达太原,如果全力飞驰的话,日落前就能赶到。” 刘凌点了点头,挥手示意那斥候退下去。 花翎跃跃欲试道:“王爷,一万骑兵孤军深入,吃了它?” 刘凌想了想说道:“吃是自然要吃的,送到嘴边的大肥鹅总不能还让它飞了。只是吃,要看怎么个吃法。” 花翎试探着问道:“引耶律德光来救?” 刘凌笑了笑道:“一万人的骑兵,想吞下去说起来不是什么难事,但野战契丹人并不惧怕,想将其一举全歼最少要三万以上的骑兵。太原城里,骑兵的数量也不过就是这个数字。三万骑兵尽出,总得多得些好处回来才是。” 他想了想说道:“耶律德光有二十万大军,皆是骑兵,若是赶来救援的话用不了一日就能杀到。若是骑兵撤不回来,得不偿失。” 他笑了笑指着城外说道:“如果放过来的话,你说,他们会在什么地方扎营?” 辽大将军萧楚带着本部一万骑兵,离开大营之后缓缓的往南推进。太子殿下交待,他的任务只是查看汉军在太原北面是否有埋伏。每走十里,就要派人回来报告消息。沿途留下人马接应大军,如果遇到汉军大队人马不必死战。 看起来这个任务并不艰难,但萧楚的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行军的时候,他看到那些稚嫩的脸色因为第一次参战而变得有些潮红,或许,是因为之前离妖那颜将军的大胜刺激了这些年轻人,或许是即将到来的大战让他们忍不住有些激动,又或许,其实他们心里都有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那些士兵们不知道离妖那颜逃了,但他知道。 虽然他想不通为什么深受皇帝陛下信赖的离妖那颜将军会做出那样的事,但他有一件事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若是离妖那颜有必胜的信心,他会逃吗? 但萧楚也知道,身为一营兵马的主将自己必须表现出足够多的信心。就算自己的心里再忐忑不安,脸上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 下令大军搜索前进,沿途左右各十五里范围内都要搜查仔细。每隔十里,他都要留下一个百人队作为接应。所以他的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用蜗牛爬来形容。萧楚不得不这样做,他只能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太子殿下。他不想出任何一点意外,虽然情报上说太原只有六万守军绝不敢出城迎战。但战场上的事千变万化,谁也不敢保证那六万汉军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据说汉军在太原城里囤积不下千万石的粮食,足够百万大军吃几个月! 照这样看,汉军没有理由出城迎敌吧? 萧楚安慰自己,再有二十天,陛下亲率的二十万宫帐军就会追上来,到时候以四十多万大军围攻太原,没有理由拿不下来。只要拿下太原,大军有了足够的补给度过整个冬天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萧楚的心里没有一点信心。 只盼着,西夏人不要趁虚而入。 萧楚在心里祈祷。 “命令加速!天黑前赶到太原城北十里安营!” 萧楚大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冲动起来,恨不得一下子冲进太原城里,然后就躺在那如山的粮食上安眠。 第五百七十一章 幽冥鬼卒 当太阳在山顶上最后留恋着人世间美景的时候,契丹人的不到一万骑兵到了太原城北十里的地方。毫无疑问,出现在契丹人面前的那个被抛弃了的叫做北十里铺的村子是最适合安营的地方,村子外围的一圈土墙虽然不算高大坚固但足以将骑兵挡在外面。如果再搭建一座瞭望塔的话,纵然有大队汉军来袭,以契丹骑兵的机动能力立刻撤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北十里铺,就好像是专门为契丹人建造的一个小小兵营。 这个村子四下里没有密林,没有高山,也没有河流沟壑。站在最高的那座房顶上能一眼看到太原的城墙,毫无疑问,这里是个好地方。 但萧楚却不敢让士兵们驻扎进去,虽然士兵们很不解但依然执行了将军大人在原野露营的命令。这个地方太完美了,也正是因为这完美让萧楚心生警惕。这么一个适合驻兵的地方,为什么汉军没有烧掉?萧楚可不相信汉王是仁慈的,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连一个小村子都不忍心烧掉的人绝对不会有汉王那样的成就。萧楚宁愿相信,为了胜利汉王是一个能屠掉百万人也不会心慈手软的人。 大不了今晚不睡了就是,耶律德光殿下的大队人马明天午饭前肯定能赶到这里。只要今晚汉军不来偷袭,到了白天视野更好,在平原上萧楚不相信汉人的马就比草原战马跑的快。 命令士兵将村子里的树砍伐了一些制作了一些简易的拒马,然后萧楚将还剩下的八千左右骑兵分作四队轮流休息。命令游骑在营地四周五里范围内巡视,一旦发现敌情立刻示警。设置暗哨,瞭望手,巡逻哨。 所有人不可卸甲,就用随身携带着的毡毯裹着身子在冰冷的土地上睡觉。用从村子里拆下来门窗点起篝火,萧楚就坐在一把从村子里寻来的破旧椅子上烤火。连年的征战,一两夜不睡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就这么一直到了子时,睡了一小会的萧楚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站起来围着火堆转了几个圈子。他的脑子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因为猜不透汉军到底有什么阴谋,他甚至生出连夜退兵的念头来。 他知道营地不远处肯定就有汉人的斥候在窥视着,也知道汉人对自己这支孤军的兵力战力了解的相当透彻。他甚至故意摆出了几个破绽引诱汉人来进攻,可是汉人就好像看不到他的存在一样完全置之不理。萧楚甚至觉得,若是自己换做汉人将军的话,肯定已经带着人来偷袭了,毕竟那几个破绽足够致命。 可惜,汉人好像都在太原城里很踏实的睡大觉。 萧楚走到营地的外围看了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冬日的深夜总是特别的深邃。就算是三五米之外的东西也看不到,萧楚甚至生出几分错觉来,若是有一个从地狱钻出来的血糊糊的小鬼从黑暗中朝着自己爬过来,就算不爬到自己脚下都看不到。可是,那小鬼若是到了自己脚下的时候,那带血的锋利牙齿是不是已经在啃咬自己的脚趾?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萧楚打了一个寒颤。 “游骑有消息传回来吗?” 萧楚问站在不远处的亲兵,那亲兵一回头,露出一个骷髅头骨还有带血的牙齿,嘴里还嚼着一小截人的肠子,然后对着萧楚嘿嘿笑了笑,那一截血糊糊的肠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最恐怖的是那肠子竟然还地上自己蠕动着,血糊糊的样子恐怖到了极致。 “啊!” 萧楚吓得大叫了一声,刷的一下子将腰畔的弯刀抽了出来。 “将军!” “将军!” 几个亲兵冲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将军大人会好好的突然大喊一声,那喊声里的恐惧之意令人毛骨悚然。 萧楚晃了晃脑袋,才发现自己面前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萧楚不知道,但他心里却生出一股极为强烈的不安和担忧。仔细去看那个亲兵的时候,依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哪里有什么蠕动的肠子,哪里有什么骷髅头,哪里有什么血糊糊的牙齿。 萧楚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告诉自己只是太紧张了。 “没什么,看错了。” 萧楚转身问道:“游骑有消息吗?” 亲兵们将弯刀收回去,其中一个躬身道:“是雅里将军负责游骑和外围防御的事,要不要卑职将雅里将军叫来?” 萧楚摇了摇头,他转过身子看向自己刚才出现错觉的方向,想了想指着那边说道:“去那边看看!” 三四个亲兵面面相觑,但还是再次抽出刀子朝着前面茫茫的黑夜中走了出去。逐渐的,几个亲兵的身影就被无边的黑夜吞噬了进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小会儿,又或许是很久很久,萧楚的心忽然猛的揪紧! 不对劲! “来人!” 萧楚大声喊道。 四周警戒的亲兵立刻冲了过来,围在萧楚身边等候命令。萧楚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指着那个荒废的村子说道:“命令所有人都起来,准备厮杀,派人,派人再去搜搜那个村子!” 亲兵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忠实的执行了萧楚的命令。只是他们才跑出去几步,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哀嚎!这声哀嚎太过于凄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毛骨悚然! “有鬼啊!救命啊!” 萧楚带着几十名亲兵朝着哀嚎发出的地方跑了过去,一边跑,萧楚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着。就是那个方向,是自己刚才派人去搜寻的方向,那个村子的方向!这一声凄厉的喊声也把其他人惊动,不少火把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等萧楚带着人跑到声音发出地方的时候,发现地上躺着两具死尸,火把照耀下能看到那两个士兵咽喉上被什么东西咬的血肉模糊!还有一个活着的亲兵,蜷缩在地上吓得一边惨叫一边剧烈的颤抖着。 “发生了什么事!” 萧楚一把将那亲兵提起来大声问道。 看到了萧楚,那亲兵的神智恢复了两分,他颤抖着指向远处的黑暗,牙齿不断的的打着颤:“有……有鬼!我……我们才走到这里,就,就,就看到地上有东西在爬!以为是汉军的奸细混了进来,我,我们就冲过去。那东西从地上猛的的跳起来咬死了他们两个,然后一眨眼就不见了!是鬼,是厉鬼!我看到那血糊糊的獠牙了!我看到了!” “胡说!” 萧楚一个耳光将那士兵扇飞了出去:“怎么可能有鬼!分明你是看错了!” 他走过去在那两具尸体边上看了看,只见那两个亲兵确实是被什么东西咬死的。脖子上烂糊糊的骨头都碎了,冒着血泡的喉管还露在外面。 “多去几个人!往村子那边找!肯定是什么野兽,竟然把你吓破胆子了!” 萧楚大声说道。 那士兵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瑟瑟发抖着:“我没有看错,真的有东西在地上爬,真的有东西在地上爬!” 萧楚见士兵们被他吓得都有些胆怯,随即想要过去将吓破了胆子的亲兵抓起来。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猛的从暗处扑了过来!一股浓烈的猛兽气息闯进了萧楚的鼻子里,他还没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张开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东西一口咬在萧楚的脖子上,锋利的长长的獠牙卡在他的脖子里,随即,那颗巨大的头颅使劲的甩了起来,萧楚一百多斤的身躯在那东西的嘴里被抖得好像面条一样,顷刻间头颅就被咬了下来! “将军!” “将军!” “快救将军!” 契丹士兵们大呼小叫,却没人敢往前冲。 借助火把的亮光,人们也终于看清那庞然大物竟然真的是一只野兽!黑色的亮如绸缎般的毛发,足有一人高的身躯,充满了野性和霸气! 就在人群一阵惊呼的时候,忽然从黑暗中杀出无数的黑甲士兵。就好像从幽冥地狱中骤然现身的鬼卒一样,挥舞着兵器杀了过来。看方向,正是从那个荒废的村子那边冲过来的。那些放下了面甲的冥界鬼卒真的是从地上钻出来的一样,顷刻间就冲到了契丹人的身前。 噗的一声,一名契丹武士被黑甲的冥兵一刀砍下了头颅。 “是横刀!” 有人大喊。 “汉军!汉军夜袭!” “夜袭!” 凄厉的叫声不断的响起,给远处后方的袍泽们示警。但一切已经晚了,白天契丹人搜查过,那个荒废的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晚上竟然从村子里冲出来那么多精锐的汉军!有契丹人禁不住去想,难道,汉王能借鬼兵不成? 两千名精锐的汉军士兵一口气杀进了契丹人的营地,虽然之前萧楚已经下令所有人起来准备迎敌,但谁也没有想到汉人竟然不是从太原方向杀过来的,而是从他们的背后杀来!那些好像鬼一样狠辣的汉军,一刀一刀将慌乱的契丹人砍倒在地。因为汉军已经杀进了营地,而且根本就不知道汉军是怎么进来的,大部分契丹武士都被那一声一声的鬼兵吓破了胆子。突然出现的敌人,真的好像从冥界借了一条路直接出现在营地一样。 夜色中,火光中,那些反射着冷幽幽光芒面甲后面的眼睛里,杀意无尽。 一名契丹武士刚跃上马背,就被一名汉军将领拉着他的大腿从马背上又拽了下来。在那契丹武士求饶的哀呼声中,汉军将领冷酷的一刀将契丹人的头颅剁了下来。这名汉军将领将面甲推上去,伸刀往前一指喊道:“冲上去,粘住他们的溃兵!不要管丢在后面的契丹人,往前冲!” 随着他的大喊,无数黑甲汉军跟随在他后面往前冲杀。 八千多名契丹狼骑,竟然被两千汉军步兵追杀!以那名汉军将领为锋锐,汉军的队伍就好像刀子一样将契丹人营地狠狠的切开。被分割后的契丹人完全丧失了斗志,他们甚至丢弃了自己的战马狼狈的往北方逃。而那些杀红了眼的汉人则紧紧的追在他们后面,用横刀将他们毫无防备的后背撕裂。 屠杀开始后不到半个时辰,不下三千汉军骑兵从太原方向杀了过来。随着汉军骑兵的加入,这一战已经落下了帷幕。 分作小队的汉军骑兵,好像耙子一样将契丹营地梳理了一遍又一遍,来回切割着契丹人的血肉,狠狠撕咬着契丹人的斗志。 八千多名骑兵组成契丹先锋大军,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离妖那颜知道,汉人有挖地窖藏东西的习惯,但是很显然……萧楚不知道。而且,有时候地窖,是可以藏人的。 第五百七十二章 仇恨 亲自带兵击溃了辽军先锋军的花翎笑呵呵的回到了太原城内,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之后,缩在地窖里被冻僵的四肢已经舒展开,一边笑一边喷出来的热气都带着喜悦。 “痛快!” 花翎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笑道:“王爷,太痛快了!” 刘凌故意板起脸道:“堂堂节度使,却自己跑去伏击契丹人!” 花翎讪讪的笑了笑道:“这不是这些日子憋屈坏了吗,要是再不出去活动活动我都怕胳膊手脚都生了锈。王爷……斩落首级十四枚,一举将契丹人先锋军全部歼灭,给我记个什么功劳?” 刘凌大手一挥道:“擅自出营的罪过还没跟你算居然跑来跟我要功劳,两下相抵,一个铜板都不赏你!” 花翎丝毫不颓丧,反而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真的不追究了?多谢王爷!” 刘凌笑了笑道:“契丹人战力如何?” 花翎道:“除了那主将的亲兵比较难缠之外,契丹人的战力整体上大不如前!夜色中也看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占很大一部分。这些人明显没有上过战场,见了血就吓得嚎啕大哭。连刀都握不住,真不知道耶律雄机哪里来的勇气,真以为靠着这些孩子就能打胜仗吗?” 他想了想说道:“属下特意留心了一下,契丹人老兵的数量并不多。什长,队正,百夫长这样的低级军官都是老兵担任,往往冲过去一刀将队正劈死之后,剩下的契丹士兵立刻就一哄而散毫无斗志。这其中或许有骤然遭遇袭击的慌乱,但从他们的反应上就能看出他们并没有接受过什么训练!” “半年时间招募来七十万新兵,而且竟然这么仓促就被派上了战场,契丹人的末日就要到了。” 花翎感慨道。 刘凌点了点头道:“也不要太轻敌,契丹人的先锋一万骑兵肯定不是耶律德光的嫡系。而且,就连火枭灵狐和速哥他们麾下也大多是新兵。大同府真正的精锐的辽军都在耶律德光麾下,这次南下他带着的二十几万大军中,最少有一半是战力强悍的精锐。而且,耶律雄机亲自率领南下的那二十万宫帐军,才是辽军的主力。那二十万宫帐军,足以抵得上五十万新兵!” 他笑了笑道:“不过,主动权在咱们手里,契丹人的末日确实到了。” 他笑着解释道:“不用说嵬名曩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后防空虚的辽国不打,就连那些常年来被契丹人欺负压榨的室韦人,靺鞨人,渤海人也会一股脑的跳起来趁火打劫。尤其是靺鞨人,不要小看在东北苦寒之地的那个民族,根据监察院的密谍留心,靺鞨人若是倾尽全力能拼凑出十万人马!” “就因为靺鞨人比较强大,所以这些年耶律雄机对他们打压的也最狠。每年,靺鞨人向辽国要缴纳大量的皮子,山货,还有金银,海东青,靺鞨人早就已经心怀怨恨了。趁着这次辽军倾巢而出,靺鞨人不会坐失良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辽国的东西辽阳府也不会安稳。” “靺鞨人?” 花翎对这个民族不是很了解:“辽国东京辽阳府是契丹人发迹之地,重兵守护,那些靺鞨野人能威胁到辽阳府吗?” 刘凌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什么。 别人不知道,刘凌知道,所谓的靺鞨人在之后就被人称作女真人了。而女真人才是将强大的辽国覆灭的宿敌。灭了辽国之后,女真人建立起来的金国,在汉人历史上继续扮演着契丹人的角色,甚至比契丹人还要凶狠。就算到了很多年之后,那些个留着大辫子的满洲人还不是女真人的后裔? 对于将中国从半资本主义国家直接带着倒退成奴隶社会的满洲人,刘凌一点好感都没有。那一年,一场瘟疫,黄河以北的二十万精锐明军全军覆没,李自成得以成功占领了北京。然后吴三桂放满洲人入关,就好像放进来一群茹毛饮血的野狼。是汉人自己把天下丢了,靠着那全部加起来不到十万人的八旗兵真就打遍天下无敌了? 所以,在这个时代其他人看待靺鞨人还是野人的时候,刘凌已经开始重视这个民族。 既然来了,就要尽最大的能力来消除历史上的遗憾。 “让白山黑水乱起来吧,将来收拾起来反而容易些。” 刘凌淡淡的说道,话语中透着强烈的自信。 他将目光看向西方,笑着说道:“嵬名曩霄,他还在等着局面变得清晰一些。不过他等的越久对大汉越有利,等他坐不住跑去辽国抢钱抢粮抢女人的时候,会不会忘了,我在后面看着他?” 花翎肃然,他知道,王爷这次下的赌注足够大了,大到能让天下变一个模样。 太原汉军初战,斩敌八千余,俘获了好马近万匹。契丹人八千多人的队伍,那一夜战死了三千多人,被汉军俘虏了近五千人。诚如萧楚临死之前想的那样,汉王确实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五千多战俘,一个不剩全都砍死在太原城下。就在契丹人先锋军驻扎的那个地方,刘凌下令用八千颗人头堆起来一座小山。 冷冽的天气将八千颗淌血的人头冻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整体。 在人头山的一侧,汉军士兵立起来一块高一丈的牌子。上面用契丹人的血写了一行杀气腾腾的字,让人看了为之心悸。 犯我大汉天威者,杀无赦。 刘凌并不担心这样做会激起那些契丹人的斗志,相反,契丹人越是愤怒越是想报仇猛攻太原城,契丹人的损失很更大。别忘了刘凌最初制定下的策略,就是尽最大能力的杀死那些契丹族的男人。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最快的衰败下去,还有什么比杀光这个民族的男人更彻底更有效的手段吗? 如果不能杀光,那就尽量多的杀。 以太原城的防御力,刘凌真的没有将耶律德光那二十万人马太放在眼里。城里有十六万汉军,就算平原野战以汉军的战力再加上火药的威力,想要取胜也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是守城? 之所以将那十万大军雪藏起来,刘凌是在等耶律雄机的到来。 第二日,二十万契丹大军浩浩荡荡而来,但他们的气势汹汹在看到那座七八米高的人头山的时候彻底瓦解,他们已经知道了先锋军万余人马全军覆没的消息,所以他们马不停蹄的赶来为袍泽们报仇。只是,契丹人从上到下都没有预料到,汉人会这么狠毒那么残忍! 八千多颗头颅啊,每一张脸孔上,都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堆积起来的人头,不仅仅是对契丹人的震慑,也是对他们的羞辱。 耶律德光分开众人到了前面,仰起头看着些冻僵了的人头。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随即猛的抽出了弯刀:“杀光那些汉人!” “杀光那些汉人!” “杀光汉人!” 契丹武士们纷纷抽出弯刀,狼一样咆哮着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恐惧。是的,不仅仅是愤怒,没有人在看到那血糊糊的人头山的时候不会感到一丝恐惧。他们在用呐喊来给自己壮胆,也在给死去的人送行。 耶律德光派人运来菜油泼在人头山上,然后堆积上干柴焚烧那些头颅。草原人没有火葬的习惯,但现在却不得不用烈火将死去人的灵魂送上天堂。就连太原城头上的守军似乎都能闻到那股焦臭味,但每一名汉军士兵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怜悯。毫无疑问,如果现在城外的契丹人再次发动进攻的话,他们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割下敌人的头颅。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若是战败的一方是自己的话,契丹人同样会那样做。 冲天的黑烟不一定能将死者的灵魂送上天堂,长生天也不一定还会保佑那些拿着弯刀来狩猎的契丹人。 耶律德光发泄愤怒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个村子夷为平地,一把火将房屋烧了个干干净净。那些契丹士兵疯了一样的推到土墙,推到房屋,疯了一样的将每一棵树砍掉。就好像,他们的弯刀不是砍在大树上,而是砍在汉人的脖子上。 仇恨,往往令人失去理智。 而仇恨,往往是自己带给自己的。 第五百七十三章 新鬼 耶律德光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直接命令大军攻打太原城,他在发泄了一通怒火之后命令大军扎营。二十万大军分作了三路,将太原城的西门,北门,东门都封锁了起来,唯独留下南门。 他这样做不是存了什么善念给守城的汉军留一条活路,相反,如果有可能的话连一只羊一只鸡他都不会放过。就算没有那八千颗人头,血洗太原城就是他最早制定好的策略。刘凌命令杀光俘虏堆积成山,是为了震慑敌人。耶律德光知道,若是换了自己说不定也会这样做。而屠掉一个城市,同样是契丹人南下对汉人的必要的震慑手段。 都是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不杀人的话就不会有征服。 耶律德光只是有些郁闷和无奈的发现,汉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摆脱了所谓的仁义道德的束缚。在他的印象中,汉人内斗就算杀人再狠,在外战的时候也会假惺惺的摆出一副仁义君子的样子来,什么不杀俘虏,什么善待百姓,什么不得践踏庄稼,什么不能奸淫掳掠,什么不能纵火之类的假仁假义之前汉人表现的很在意。隋炀帝不就干出来辽东城高丽军六次投降他六次受降的傻事吗?三十万精锐的府兵被高丽人割了脑袋垒成城墙,大隋的那些官员们不是还在念叨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可对高丽人杀戮太重吗? 就算被人欺负到头上,汉人不是也要理论然后说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吗?就算被人抢走了土地粮食和女人,汉人不是还说什么不能跟塞北的蛮人一般见识吗? 汉人提倡的不是以仁义教化吗? 为什么到了刘凌的汉军这里,汉人推崇的那些道理一样都看不到了? 那些汉军,杀起人来比契丹人还狠!长城北面的草场,被那些可恶的汉人烧了何止一遍? 耶律德光隐隐觉得,汉人已经不再是以前任人欺凌的两脚羊了。 二十万大军围困了太原城,然后开始搭建营寨。第二日太阳才升起来的时候,一队契丹骑兵保护着一个契丹将军到了太原北门外。那将军高声劝降,宣称只要汉军开门投降,大辽太子殿下仁慈,绝对不杀一人,不毁一草一木。守城的汉军对耶律德光表现出来的诚意很感动,于是一箭将那个滔滔不绝的契丹将领射了个对穿。 然后城墙上的数千汉军齐声高呼:“要战便战!” 剩下的契丹武士狼狈的退回了大营,连那个还没有死透的将领都不要了。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感觉到有些丢人,一队骑兵奔驰而来甩出绳索套在那契丹将领的脖子上拉死狗一样将他拖了回去。 城墙上的守军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笑声好像刀子一样割破了契丹人的骄傲。十几年前,如果契丹狼骑南下的话,北汉的那些官员哪个不是立刻乖乖打开城门跪在大门两边摇尾乞怜?就算一个契丹百夫长都能将一个北汉的郡守活活用鞭子抽死,然后当众凌辱那郡守的妻女,那些汉人谁敢出头? 才十几年,为什么世道变了? 是汉人变强了,还是大辽变弱了? 耶律德光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若是想再恢复大辽霸主的地位,就必须狠狠的给那些汉人血的教训! 契丹人搭建营寨的速度很快,随军携带的毡帐很快就树立起来。砍伐了附近所有的树木,在营寨前面排好了拒马。连绵几十里的大营看起来就好像一片丘陵,一个一个的毡帐就好像一个一个的坟头。 从大同府强掳来的百姓和草原上随军而来的牧民在后面搭建营寨,契丹人的队伍则每天都要列阵在太原城门叫骂。叽里咕噜的草原蛮语和汉语夹杂在一起,就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清到底喊的是什么。只是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动作在表示侮辱,用什么样的语言咒骂和嘶喊,城墙上的汉军士兵全都变成了聋子瞎子一样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一直过了十几日,契丹人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趣了。 等营寨搭建完毕之后,耶律德光调集了两个万人队开始对太原城北门试探性的进攻。这次南下契丹人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吃一堑长一智,上次仓促南下让他们吃足了没有攻城武器的苦头,十几万大军死在了汉人城下。一个万人队压阵,另一个万人队的士兵推着攻城锤,抬着云梯,甚至还有组装起来的攻城塔,黑压压的朝着太原城涌了过来。 契丹人重金聘请来的波斯人手忙脚乱的指挥着那些民夫劳力将威力巨大的回回炮组装起来,自以为高贵的波斯人手里拿着鞭子不停的鞭笞着那些在他们眼里笨手笨脚的家伙。回回炮的威力巨大,射程能达到五百米以上。巨大而沉重的石头能将城墙狠狠的砸出缺口,这样的东西如果有几百架的话对于防御一方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不过让波斯人吓破了胆子的是,还没有搭建起来的回回炮在第一时间成为汉军的打击目标。然后十几个落地就能爆炸的黑乎乎的东西将回回炮炸成碎片,巨大的气浪和爆炸将人掀翻了出去埋在土里。就连自认为在攻城器械方面有着绝对优势的波斯人都不知道,那些一下子能杀死一片人的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样子,似乎比回回炮的射程还要远! 太原城墙上只有二十门火炮,而这种刚刚研制出来的火炮最大射程其实和回回炮相差无几。关键在于,汉军的火炮是安置在城墙上的。这就好像两个鸡动能力相当的人,一个站在城墙上往下撒尿,一个往上撒尿的道理一样。站在城墙上的人瞄准了的话会尿在下面那个人脸上,而下面那个人只能尿在自己鞋子上。 如果顺风的话,城墙上面的人尿起来应该更犀利一些。 原本还骄傲的波斯人被炸的灰头土脸,打死他们也不敢再进入城墙上汉人武器的射程之内。就算耶律德光将赏金翻上去一倍,他们也只是打定主意回家去再也不掺和东方人之间的战争。耶律德光一怒之下将那一百多个波斯人全都砍了脑袋,省去了不少许诺给波斯人的金银财宝。 没有了远程武器的支持,耶律德光咬着牙命令大军攻城。 一个万人队的契丹骑兵放弃了战马改为步卒,抬着云梯推着高达十丈的攻城塔往前移动。在他们之前两千精骑率先冲过去试图用弓箭压制城墙上守军的弓箭手,契丹人的骑射向来使他们自傲的资本。在以往的时候,这是他们无往不利的至强手段。 两千骑兵斜刺里杀过来,还没有进入他们弯弓的射程,倒是太原城墙上的弩车开始和已经逐渐退役的火药抛石车开始发威。 随着火炮的出现,体积庞大运输不便的火药抛石车逐渐被淘汰,但在这种士兵密集的攻防战中,火药抛石车杀伤力大的作用却不是火炮能相比的。而且,因为才刚刚研制出来,火炮主要都装备在了大汉水师的战舰上,城墙上这二十门火炮还是加紧赶造出来准备供给给水师用的,被刘凌一纸命令全都运到了太原。北门上安置了八门,西门,东门,各有六门火炮。 一丈多长的重弩从城墙上射下去,能将飞驰而来的契丹骑兵连人带马一块钉死在地上。胳膊粗的重弩若是击打在人的身上,能拦腰将人打断。机括推出去的弩箭力度极大,撞在密集的人群里能一口气把十几个人串成糖葫芦。 汉军有弩车,契丹人也有弩车。 在骑兵损失惨重之后,攻城的契丹将领开始调集弩车轰击太原城的大门和城墙上的汉军。只是相比于大汉来说,契丹人的弩车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差了不止一筹。等契丹人的弩车推上来之后,汉军这边沉寂了一会儿的火炮开始发威。只是双方的精确度都不算太高,对轰了半个时辰,契丹人的弩车被炸坏了二十几架,而太原城门则连一块门板都没被敲下来。 并不是契丹人的弩车威力不够大,原因很简单,刘凌给太原城门上加了一层铁甲。在城门外面,刘凌派工匠铸造了一块重达数千斤的铁板,城门关闭之后将铁板从上面放下来,木制的城门就被铁闸关在了里面。弩箭打在铁闸上,除了擦出一溜火花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 看起来契丹人的攻击手段对太原城一点效果都没有,但这并不是契丹人无能,而是刘凌为了针对契丹人的攻击而做出了充分的准备。契丹人的每一种手段,刘凌在之前都已经预测到了。无论是波斯人的回回炮,还是针对城门的攻击,刘凌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既然已经做好了坚守太原城然后伺机反击的打算,若是没有应对手段的话岂不是太无能了些? 各种远程武器基本无法对守城的汉军造成伤害,契丹人只能硬着头皮攻城了。 几乎与城墙一样高的攻城塔被数百人推着往前缓慢的移动着,一个万人队,攻击的士兵有一半人,另一半差不多都在推车。有推攻城锤的,有推攻城塔的,有推弩车的,光是一辆攻城塔就要最少五百名士兵才能缓缓推动。十丈左右高,上下两层,每一层能站三十名弓箭手。 攻城塔的一侧挂着梯子,只要靠近城墙就能搭在城墙上。这样攻城一方的士兵就能从攻城塔上直接冲上城墙。而在攻城塔上的弓箭手可以压制城墙上的守军,这是一种攻城器械中最为庞大的东西。只要被攻城塔靠近,基本上冲上城墙就变得简单了。 本来想试探进攻的契丹人被汉军的远程武器打出了真火,一个万人队压了上去,另一个万人队随即启动,试探,变成了强攻。 这一日,也不知道地狱又将接受多少残缺不全的新鬼。 第五百七十四章 血泊 离着还有两百步的时候,汉军的火炮和弩车开始同时发威,集中火力打击契丹人的攻城塔。至于那个挂着上千斤巨木的攻城锤,反而没有必要去关注。任凭它去撞也撞不开下了铁闸的城门。但攻城塔不同,一旦靠近的话上面的契丹弓箭手会给城墙上的汉军造成很大的伤害。 论箭术,汉军士兵一点优势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攻城塔被汉军摧毁,但还是有一架缓缓的靠近了城墙。憋足了劲儿的契丹人开始对城墙上的汉军发动反击,只是,六七十个弓箭手的打击实在说不上犀利也不足以改变局面。 汉军弓箭手在将领的指挥下,将密集如雨的羽箭泼过去,塔楼上的契丹弓箭手顷刻间就变成了刺猬。但攻城塔的主要作用还在,顺着后面的斜坡,契丹武士开始往城墙上冲,他们将弯刀抡起来好像风车一样,似乎这样能给自己增加勇气,似乎能吓唬住那些该死的汉人。 该死不该死,诅咒这种事在战场上还不如放个屁。赶得合适了,一个屁没准能熏死一个重伤员。可就算在心里诅咒敌人一万遍,敌人也不会被诅咒死。顺着斜道顶上去的契丹武士,一个一个的被汉人弓箭手无情的射死。因为斜道太窄了一次性只能通过一个士兵,汉军防守起来并不吃力。 攻城塔和攻城锤都失去了作用,契丹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云梯上。 两百步以外,城墙上的汉军弓箭手就能有效的杀伤契丹人。契丹武士不喜欢用盾牌,在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将一切可以举起来的东西遮挡在头顶。他们不是步兵,没有装备步兵齐人高的步兵盾。骑兵盾太小,根本就挡不住羽箭的洗礼。两百步以外成了一条死亡线,冲上来的契丹武士在这条线上一层一层被羽箭撕裂下来。 就好像被镰刀割躺下的麦子一样,一排一排的契丹武士被羽箭射杀。扑倒在地上的人无论是受伤还是死亡,很快就被后面挤上来的袍泽踩在脚下。为数不多的重甲士兵抬着云梯冲在最前面,羽箭打在他们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却一点也不悦耳。这是一种无限接近死亡的声音,一点也不悠扬动听。 一名重甲被脚下的尸体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上超过三十斤的铁甲让他的动作变得笨拙而缓慢,才支起一条腿,他的后背上被撞了一下再次倒了下去。他大声的咒骂着,但很快那声音就变得微弱起来。后面的契丹士兵往前冲过去,躺在地上的重甲士兵胸口塌陷了下去,顺着铁甲的缝隙血一股一股的冒出来。 数百名重甲士兵抬着几架云梯终于成功的搭在了城墙上,后面跟上来的契丹武士将弯刀叼在嘴里,奋力的往上攀爬。而被盾牌手掩护着挤上来的契丹弓箭手终于进入了射程,他们躲在盾牌后面开始还击,帮攻城的袍泽分担压力。羽箭密集到在半空中不断相撞,然后两支箭一起从半空掉落下来。 契丹人的射术是一流的,虽然那些弓箭手中有一半以上的新兵,但从小就练就的箭术并不比那些老兵们差多少,他们欠缺的只是杀人的经验和勇气。双方不断有弓箭手被射死,城墙上的汉军翻下来掉在地上,还没有断气的士兵被狼群一样的契丹人围住乱刀剁成了肉泥。而契丹的弓箭手倒下去一个之后,后面的人便补充上来。 “弩车!对准契丹人的盾阵,把那些挡在弓箭手前面的东西给我撕开!” 鹰扬郎将徐宣大声喝道。 靠近他的两座弩车立刻缓缓的调转过来,朝着那几排盾牌瞄准。四五名士兵奋力的搅动转盘,然后两个人抬着一支重弩装填进去。随着什长的一声令下,拉下来盘索之后,巨弩就好像一条从云端俯冲而下的怒龙一样狠狠的撞进契丹人的盾阵里。威力巨大的重弩直接将盾阵撕开了一道口子,木制的包了一层薄薄铁皮的盾牌根本挡不住重弩的撞击。瞬间就碎裂开的盾牌后面,持盾的士兵直接被重弩贯胸而过! 一丈多长的弩箭带着挂在上面的尸体又撞开了第二排的盾牌,然后将那名契丹盾牌手的一条大腿齐刷刷的切了下来,第三批的盾牌手吓得大喊了一声,喊声还没停下来那支弩箭撞在地面上翻了一个跟头,手臂粗的箭杆狠狠的砸在他的额头上。皮盔被直接砸的瘪了下去,同时瘪下去的还有他的头骨。 刹那间,第二支弩箭又咆哮着飞了过来。 整齐的盾阵再次被撕开一条淌血的缝隙,就好像铁犁一样硬生生在契丹人群中犁出一道红色的沟壑。 “再来!还不够!” 徐宣大声的喊着,命令不远处的另外两架弩车也转动方向轰击契丹人的盾阵。徐宣是杭州节度使徐胜的弟弟,但做到鹰扬郎将这个位置上却不是靠着他哥哥的照顾。兄弟两个骨子里都带着嗜血的野性,在征伐南唐的时候,攻克南昌之战徐宣就是第一个冲上城墙的。在几十名南唐士兵的围困下,靠着一把横刀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狠人带着一身伤痕一刀将南唐守将砍下头颅,然后仰天咆哮,硬是吓得其他唐兵不敢上前! “李连!你他娘的再干什么!让你的人把那些弓箭手给老子轰了!老子的弓箭手伤亡太大,你他娘的就眼睁睁的看着啊!” 徐宣对远处指挥火药抛石车的郎将李连大声喊道。 “放你妈的屁!距离太近,根本就打不着!” 李连抹了一把汗水后大声的辩驳着。 确实,火药抛石车在城墙上安置,本来基点就太高了,一百步之外的契丹弓箭手是抛石车的死角,火药包抛出去也是落在远处根本伤不了那些契丹弓箭手。 “妈的!早知道多修几个马脸!” 徐宣大声的骂了一句:“弩车,接着轰!” 战争进行了一个时辰之后,契丹人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却依然没有一个人爬上城墙。重甲士兵好不容易竖起来的云梯被城墙上的汉军用挠钩推到,挂在云梯上的契丹武士嗷嗷的叫着摔下去,被沉重的云梯直接砸成了肉泥。不少士兵冲到了城墙下面,却找不到上城的办法。他们拥挤在城墙下面反而成了汉军的靶子,狼牙拍每一次放下来都会砸死四五个契丹武士。当汉军将狼牙拍拉起来的时候,往往上面还挂着契丹人血肉模糊的尸体。 “泼油!泼油!” 李连命令抛石车继续打击远处的契丹人,他跑过去大声命令士兵将烧沸的菜油从城墙上泼下去。滚烫的菜油一锅一锅的倒下去,淋在那些契丹人的身上发出嗤嗤的响声。有人被滚烫的菜油当头泼下,他打着滚捂着脸哀号着,有士兵去救他想把他拉起来,可是伸手一拉,就从那伤兵的手臂上撕下来一层肉片。 城墙下一片哀鸣,被烫死的士兵是幸运的。被烫伤的士兵满地打滚试图减轻痛苦,有人捂着脸往回跑,等松开手的时候却发现眼皮粘在手上被带了下来。 终于,契丹人的盾阵被弩车接二连三的打击后逐渐崩溃。失去了掩护的契丹弓箭手成了汉军主要杀伤的对象,重弩,羽箭不要钱一样泼出去。契丹弓箭手实在扛不住压力开始后撤,却被后面的人挡住根本就退不回去。 汉军的尸体从城墙上翻下来,和契丹人尸体落在一起。血和血逐渐融合,不分敌我。 最后一架攻城塔在被两门火炮同时命中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攻城塔上面的契丹士兵恐惧的大喊着死死的抱着木头却无法改变被砸死的结局。轰然倒塌的庞然大物将四周的契丹士兵砸死了一片,还有人从高空落下后后背狠狠的砸在半截木头上,巨大的撞击力让二十厘米粗的木头从胸口直接穿过来,心脏,肺叶,胃还有血糊糊的肠子被直接撞了出去。 耶律德光眼睛赤红的看着麾下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战死在城墙下面,他的手紧紧的攥着,因为用力,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攻城开始到现在两个多时辰,至少有六千人战死。 所有的远程武器和攻城塔都被汉军摧毁,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妄送更多的性命罢了。南下的时候,他站在点将台上大声对士兵们说的话他自己还记得,将那些年轻的士兵们士气鼓舞起来的壮阔话语,也感动了他自己,也让他自己的血液沸腾。 “被狼神祝福过的勇士们!用你们的弯刀去杀死每一个不服从的敌人。你们是战无不胜的大辽狼骑!当你们的马蹄踏上汉国土地的时候,每一个汉人都将匍匐在你们的马蹄下瑟瑟发抖,献出他们的金银,粮食,还有女人!你们每个人的所得都将属于你们自己,我保证!你们缴获的所有东西都不用上缴!去吧,让那些孱弱的两脚羊尝尝弯刀的味道,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战士!” “当你们凯旋回来的时候,不仅会带回家无数的财宝和奴隶,也将为大辽打下中原的繁华江山!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会成为大辽国的骄傲!” “让汉人颤抖!” “像羊一样颤抖!” 这些话就在耶律德光的脑海里不断的盘旋着,一句一句钉子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鸣金!让士兵们撤回来!” 耶律德光咬着牙下令,面沉似水。 他抬起头看向那座泼了一层血的城池,似乎看到,那些汉人们高昂着的下颌,看到他们轻蔑的眼神和嘴角上的嘲笑,似乎看到,那面火红色的战旗骄傲的飘扬着。那风中呼啦呼啦抖动着的旗帜,飞扬的旗角似乎抽打在耶律德光的脸上,啪啪做响。 第五百七十五章 折磨 契丹人的第一次攻势如潮水一般退了下来,城墙的汉军秉承着敌人撤退就要狠狠的打这样的心理,卖力的将重弩,火炮,火药抛石车上的杀器不要钱的倾泻出去。退下去的契丹人又丢下了上千具尸体才撤到了安全地带,只是每一个回来的士兵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契丹武士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呕吐着,战场上的惨烈景象一次次的冲击着他们的神经。那种鲜血和屎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他们难以适应,而那些肠穿肚烂支离破碎的尸体则让他们真切的感受到,什么才是地狱。战争不是儿戏,怀着看戏的心思来打仗只能被现实狠狠的抽一个耳光,抽落一地的门牙和一腔苦水。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南下真的不是和自己想象的就好像狩猎一样那么简单。当猎物强大的足以杀死所有猎人的时候,其实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扮演已经悄然间发生了转换。 第一次失利,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生与死的考验从而得来的如何活下去的经验。同时带来的还有对战争真切的明确的认识,直面死亡,幸运的人与死神擦肩而过,不幸的人被死神的镰刀割断了灵魂的喉咙拖进了地狱,或许永世不得超生。 掠夺能带来财富土地和女人,但掠夺的同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当一个强大的民族逐渐觉醒并且展现出强健的体魄后,掠夺者和被掠夺者的身份或许也在悄然间发生了转换。契丹人已经做了几十年的掠夺者,并且还想一直掠夺下去。而汉人,在刘凌的带领下尝到了掠夺的甜头开始表现出比契丹人更浓烈的掠夺欲望,而且,汉人掠夺的手段显然更加的阴狠毒辣。 太原城里无数的粮食,辎重,财富和女人。 这是刘凌给契丹人画出的一个大大的蛋糕,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看起来闻起来都是那么的令人垂涎欲滴。 表面上看,死守太原城是一件很被动的事,而事实上主动权一直握在刘凌的手里。有时候掠夺的手段真的不是单纯的闯到别人家里去抢东西,也可以露出胸脯和大腿把别人引诱到自己家里来然后再一闷棍敲死。扒光了衣服搜干净他身上所有东西,然后把赤裸裸的死尸剁碎了喂狗才是最大化的享受所得利益。 诚如刘凌所说,没有什么比掠夺人命更彻底更直接的手段了。 将几十万自认为是强盗的人引过来然后杀死,这也是强盗干的事。论杀人不眨眼汉人其实并不输于任何一个民族,相反,阴谋诡计这类东西还是汉人玩的比较纯熟一些。毕竟有着那么多年勾心斗角的历史沉淀,而当阴谋诡计和杀人的刀子保持在一个平衡点上的时候,这个民族将会无比的强大。 按照战场上不成文的规则,双方士兵在打扫战场运回死去袍泽尸体的时候,彼此间是不会发生战斗的。所以当契丹人两个千人队再次出现在太原城墙下面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军没有将搭在弯弓上的羽箭射出去。神情落寞的契丹武士将一具一具的尸体装在马车上往大营送,他们尽力不去伤害那些汉人的尸体,不是他们心存善念而是他们能感觉到城墙上冷幽幽箭簇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而在契丹人的不远处,从城墙上坐着滑篮下来的汉军士兵正在将自己袍泽的尸体运回城墙上。他们同样尽量动作轻柔的将压在袍泽身上的契丹人尸体搬起来放在一边,不去打扰死者或许还封存在躯壳里的灵魂。 不久前还不共戴天杀的血流满地的双方士兵,漠然的彼此擦肩而过。双方虽然都没有携带武器,但遍地的弯刀随便捡起来一把都能将对方的头颅劈开。只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这样做。虽然彼此的眼神中都有着难以掩饰也无须掩饰的仇恨,虽然他们刻意装出来的漠然后面是沸腾的杀意,但却默默的遵守着死者为大的规则。 汉军的尸体跌落在城墙下面的并不多,而且很多都已经碎成了一块一块的。汉军士兵仔细的捡起每一块属于大汉的躯体,然后流着泪将一块一块的碎肉装进滑篮里拉上城墙。他们落泪,是因为他们内疚,自责,他们无法将袍泽的尸体拼起来,甚至分辨不出这只手属于谁,这只脚又是属于谁。 打扫战场之后,双方的士兵在彼此敌视的眼神中分开。 契丹人还在将尸体不断的运回大营,翻遍了城墙下每一个角落的汉军士兵则坐着淌血的滑篮回到了城墙上。双方士兵之间擦肩而过却没有任何交集,似乎他们都只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路人。 整整两个时辰,两个千人队的契丹士兵才将七千具尸体装上马车牛车运回大营。然后在大萨满的主持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被分批放在木柴上焚烧。大萨满一边跳动着祈福的舞蹈,一边乞求长生天收下这些狼神孩子的灵魂。当仪式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悄然黑了下来。就好像有一只巨大的却没有人能看到的手,将帷幕拉下一样,一天,在黑夜来临之后结束了。 刘凌虽然就在城楼里看着契丹人攻城,但他并没有出现在城墙上指挥。按照契丹人得到的情报,汉王刘凌这会应该还在从南方赶来太原城的路上。而且,这样的战斗也无需他亲自去指挥。经历过六年生死杀伐,汉军已经涌现出了一大批成熟的将领。比如徐宣,这个才二十一岁的鹰扬郎将已经参加了至少三十次规模以上的战争。 契丹人看似猛烈的进攻其实并没有给汉军造成太大的压力,早早的做出了充分的准备,他们知道胜利的一方终究不会是敌人。 清点了伤亡之后,数字汇报上来,刘凌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似乎那真的不过是一个冰冷的数字,和生命无关。 八百精锐的大汉士兵阵亡,虽然数字仅仅是契丹人损失数量的十分之一,但毫无疑问,在汉人眼里这八百人比契丹那七千人要重要的多,比七万,七十万都要重要。从来都是这样,自己家里人吃了一点亏,哪怕对方付出的代价是自己这边的十倍也没人会去同情敌人。若是有可能,谁都希望自己这边一个人不死而敌人全家死光。关键就在于,这是不可能的事。 常年的征战让汉军士兵们已经淡看生死,袍泽的离去在他们看来或许是生命的另一个开始。 与契丹人相同,八百多具尸体在太原城内被焚化然后掩埋。无论有没有火葬的习俗,这都是必须要做的事。如果不焚烧尸体的话,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一场瘟疫将肆意横行掠夺走更多人的生命。 激战过后的第一个夜晚,月亮很明亮,天空很晴朗,就连呼啸的北风都停了下来似乎良心发现一般不去打搅那些累了的士兵的好梦。 刘凌并不担心契丹人会趁夜发动第二次进攻,几乎损失了所有远程武器和攻城塔,契丹人在夜晚同样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如果自认为狼族的契丹人以为夜晚是属于他们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耶律德光有着多年征战的经验,他应该明白以太原城的防御程度夜袭无非就是多派几个人去送死罢了。 习惯了闻着血腥味睡觉的汉军士兵并不会因为白天的激战就影响了休息,而契丹人则不同。太多的新兵适应不了死亡的压抑感而失眠,为了防止出现哗变,耶律德光把庆功用的美酒提前搬出来让士兵们饮用,靠着酒精的麻醉让士兵们睡一觉恢复精神。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喝得酩酊大醉,虽然他们喝的酒并不多。 或许呕吐出来,他们心里的压抑才会减轻一些吧。 第二天的太阳迟迟还没有升起来,前半夜还是月明星稀,到了后半夜就有一层厚厚的黑云从远处飘过来遮挡住了月亮,也遮挡住了人们看月亮的视线。看样子今年的第一场雪很快就能飘下来,这对于契丹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雪下的很大的话,不知道人和战马能不能熬得过去。 草料还够,粮食和带来的牛羊也够士兵们吃上一个月的。可如果一场大雪下来的话,谁也不知道那些牛羊能存活下来多少。如果牛羊大批死亡的话,说不定坚持不到耶律雄机大军到来从大同来的这二十万辽军就会断了炊。 耶律德光看着厚厚的云层,心里异常的烦闷。 “派三个万人队去砍伐树木,能砍多少就砍多少,给牲口搭出棚子来!越快越好!” 他的声音中透着无奈和愤怒。 他现在开始有些恨长生天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要送来一场雪?难道长生天真的不再眷顾狼神的子孙了吗?如果下雪的话,城里的汉军才不会担心。太原城里有的是粮食,他们有房子可以取暖,他们可以喝着酒在城墙上看契丹人的笑话,甚至还会吹几声响亮的口号。 耶律德光的眉头逐渐皱紧:“传令下去,吃过早饭后继续攻城!” 他抬起头看向苍穹,用最挚诚的声音默默的祈祷着:“长生天,求求你收回怒火吧,如果大雪降下来的话,你的子孙将会冻死饿死再也不能回到草原上去。只要再给我一个月,不!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能拿下太原!一定!一定能!” 只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就算是祈祷的时候他也没有信心能打赢这一仗。 从一开始,或许就错了。耶律德光忽然想起汉人的一个成语,以前一直当笑话来说的成语……骑虎难下。 第五百七十六章 镜花水月 “先生,可有破城的良策?” 第二天的进攻依然没有给太原城造成什么太大的压力,看着潮水一样涌上去又潮水一般退下来的士兵,耶律德光皱着眉头问站在他身边观战的韩知善。 “太原城太坚固了,而且汉军防御器械很厉害。城门被铁闸封住,就算攻城锤上去也破不开城门。若是光靠着士兵们以云梯攻城的话,伤亡太大而且也很难持续的往城墙上增加兵力。” 韩知善叹了口气道:“或许,可以试试堆一条鱼梁大道出来。” 韩知善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策略,以汉军的防御力,在城墙下堆一条鱼梁大道出来会有多少士兵被汉人射死?只怕死尸堆起来比鱼梁大道也矮不了多少。可太原城太牢固,除了这个办法之外韩知善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策略。而耶律德光擅长的是平原野战,攻坚战他的经验明显有些不足。 “伤亡会不会太大?” 耶律德光摇了摇头,他并不是在问韩知善,而是在否定韩知善的计策。靠着消耗人命堆积一条大道出来,即便耶律德光有二十万大军他也舍不得。 “军中还有十万民夫和牧民……” 韩知善说话的声音很低,但他确定,耶律德光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如果不能尽快攻克太原,这些民夫待在大营里无所事事,不过是消耗粮食罢了。” 耶律德光皱眉:“可……他们都是大辽的子民,不是那些两脚羊!” 韩知善摇了摇头道:“殿下,若是攻克了太原,大辽将会得到的更多。” 耶律德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先生去安排吧。”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对韩知善的策略并不如何看好。缓缓的从高坡上下来,耶律德光一边走一边吩咐道:“鸣金!” 简短的两个字,宣布了今日的进攻又是无功而返。耶律德光的心很沉重,就好像天空一样阴沉。如果说耶律德光还有什么值得高兴些的事,那就是令人担心的雪并没有下起来。虽然天还阴着,但只要雪花不飘下来一切就好没那么糟糕。 三万人被派了出去,最远的足足出去三十里砍伐树木。契丹人要赶在大雪下来之前给牲口搭建棚子,还要加固毡帐,雪如果压的太厚毡帐根本就站不住,一阵风吹过来就有可能让帐篷趴下。 一面想办法尽快攻克太原,一面耶律德光也为了打持久战而做着准备。 上午的攻势撤下来之后,十万民夫和牧民就得到一个任务,在最短的时间内缝制出一百万个口袋,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无法完成的话,按编制处罚。如果有一个人没有完成的话,所处的队五十名民夫将一块被砍头。队正,百夫长,千夫长,乃至于管理民夫的官员都要受到处罚。 苦了牧民也苦了那些羊。 没有足够的针线,只好从羊身上来想办法。耶律德光和韩知善都没有想到这些细节上的所谓小事,结果五天不到,口袋倒是缝制出来不少,可被剪秃了毛的羊冻死了上万只。也就是说再接下来的十天里,士兵们可以每天吃羊肉补充体力。 可这仅仅是五天内死亡的羊,大雪没有飘下来还没来得及庆幸的耶律德光现在要发愁的是,如何保存那些死羊不至于腐烂。天气虽然很冷,可那么多死羊想要保存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如果不开膛破肚的话,很快那些死羊就会胀起肚子来从里面开始腐烂。暴怒的耶律德光将监督民夫的千夫长和级别不低的文官一块砍了脑袋,然后下令谁也不许再打羊毛的主意。 韩知善再次想出一个办法,他建议用砍伐来的木头制造独轮车运土。在太原城下堆出一条大道来这个主意是韩知善想出来的,所以耶律德光索性将事情都交给他去处理。他只是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必须准备完。 再过三天,大军就已经围困太原城十天了。食物的消耗让他愁眉不展,第一次他为了补给的事而感到头疼。以前攻打任何地方,随随便便的去抢也能抢来足够支撑大军的补给。可是这次,太原和代州之间几百里内的村子都空了,抢不到任何东西。同样令他心烦的是,忻州已经围攻了二十几天依然没有攻克,就好像一颗顽强的钉子一样钉在代州和太原之间。只要忻州不拿下来,耶律德光对自己的后路就无法放心。 后军的六万人马围攻一座小小的忻州城都那么难,耶律德光已经三次派人去质问后军主将速哥为什么动作如此迟缓! 更让耶律德光愤怒的是,派去西京大同府调集粮草的队伍被汉人在半路伏击,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几十万石粮草被汉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的二十万大军深入汉国境内几百里,而后面的契丹人还在边界上跟汉人打的如火如荼。部队前后已经脱节,耶律德光甚至害怕如果刘凌率领援军赶来的话,只需截断他的退路就足以将二十万辽军困死在这里。 一点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摧枯拉朽啊! 耶律德光有些无奈的发现,战争有时候并不是骑马冲过去就能解决的事。 终于,在第十天,将近一百万个口袋和两百多辆独轮小车造了出来。吃过午饭之后,十万以为缝完了口袋就完成任务的民夫被督战队驱赶着上了战场。太子殿下甚至连动员的话都懒得和他们说,只是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太原城让他们将口袋装满土顺着城墙堆出一条供大军攻城的鱼梁大道来。 民夫们当场就炸了窝,他们大声的抗议着,并且有人决定返回大同不再伺候狗屁的太子殿下了,让该被诅咒的战争见鬼去吧,老子不干了! 数千狼骑涌上来,将闹得比较强横的民夫当场砍死。杀了三百多人之后民夫们终于认识到,如果他们不按照太子殿下的话去做,太子殿下真的会下令把他们全杀光,然后尸体堆积起来或许留着做口粮。 十万民夫不得不顶着他们能寻找到的所有能遮挡羽箭的东西,两个人一组抬着装满了冻土的口袋疯了一样往城墙下冲。威力巨大的火药包和重弩在人群中肆无忌惮的收割生命,大量的民夫还没有冲到城墙下面就被穿死在地上。 到了两百步之内的时候,城墙上的弓箭手开始展开屠杀。几乎很少有人能活着在战场上跑几个来回,十万民夫逐渐将鱼梁大道堆积起来之后损失超过了两成。尸体几乎铺满了他们来回奔跑的道路,监督他们的契丹武士大声的吆喝着,让活着的民夫将死了的民夫堆在城墙下。 有人受不了死亡的恐怖开始溃逃,契丹人的游骑毫不客气的冲上去从背后将他们砍死。整个下午,在士兵们的逼迫下民夫们都在不停的往返和再也不能往返中度过。三个时辰,当守城的汉军弓箭手杀人已经杀到麻木,他们的手臂也变得麻木的时候,一条宽两丈的鱼梁大道终于用人命堆了出来。 “都格雷,带着你的万人队去把太原城上的汉人杀光!” 眼看着鱼梁大道堆了起来,耶律德光似乎嗅到了胜利的气味。他站在高坡上大声命令着,遥指着太原城的手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本来不看好韩知善的计策,却没有想到那些民夫真的做到了。而韩知善则故作高深的笑了起来,他自己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其实耶律德光问起他的时候,他只是随口一说,当时他的心里也很乱。 十万民夫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之后,还活着的连一半人都没有了。数万具尸体倒在原野上,无人理会。 契丹郎将都格雷听到耶律德光的命令之后,大声的吆喝着自己麾下的队伍冲上去。冬日总是黑的很快,民夫们将鱼梁大道堆出来之后已经天已经全黑了。契丹武士点起火吧,嗷嗷的叫着挥舞着弯刀往太原城墙上冲。 徐宣站在城墙上冷冷的看着黑夜中无数的火把朝着这边冲过来,嘴角上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三架弩车被调了过来正对着那条淌血的鱼梁大道,数百名弓箭手也早就瞄准了那里,只要契丹人的脚踏上去,羽箭将会毫不犹豫的倾泻而出。而更多的弓箭手和长槊手就在后面等着,防守住这一个口子远比防御整个城墙要轻松的多。可惜,契丹人好像根本就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一个嗷嗷叫着的契丹百夫长挥舞着弯刀第一个冲上鱼梁大道,在他身后是数不清的火把,就好像一条火焰组成的大河一样往城墙上面流淌。才冲上去两步,一支羽箭精准的命中这名契丹百夫长,羽箭从他的咽喉扎进去从他的后颈穿了出来。被堵住了气管的契丹武士下意识的用手抓着箭杆,终于,一丝空气漏进去进入了他的肺里,清冷的空气让他满足的笑了笑,随即一头栽了下去。 嗡的一声,一支重弩激射而出。长长的手臂粗的弩箭顺着鱼梁大道的坡度射了下去,一口气将十几名契丹武士穿死。就好像密集的蚁群被人用小木棍打了一下,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空隙。但是很快,那道空隙就被契丹人填补上。 血开始顺着鱼梁大道往下流,就连冷冽的天气都来不及将血液冻结。 一个一个的躯体从大道上翻下去,一个一个的士兵填补着前面的空缺。 或许是黑夜挡住了契丹人的眼睛,或许是希望遮住了他们的恐惧,一直到整整一个千人队全部战死之后,他们依然没有觉悟到原来顺着鱼梁大道冲上太原城杀光汉人,只是一个特别漂亮的五光十色的希望的水泡。就好像镜子里的花,水里的月亮一样,看起来很美好,其实……根本就抓不到。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多喊一会 “将军,黑油已经运上来了,为什么还不下令?只要把油桶滚下去,用重弩再给来两下!都不用咱们点火,契丹人自己的火把就能把大火点起来!嘿嘿,将军,鱼梁大道上的火一起来,契丹人还怎么往上冲!” 徐宣的亲兵队正凑在徐宣身边笑着说道。 徐宣回过头问道:“你杀人杀累了吗?” “没有!才放了十几箭,还有的是劲儿呢!” 亲兵拍着胸脯说道。 徐宣笑了笑道:“那继续杀就是了,点火着什么急?” “宋春海!带你的人依次换上去,让前面的士兵下来休息!契丹人如果靠上来就让长槊手顶上去!” 徐宣大声的命令道。 叫做宋春海的都统大声答应了一声,随即挥手带着自己麾下的五百名弓箭手向前,逐渐的将前面已经射空了两个箭壶的弓箭手换了下来。生力军的加入立刻将契丹人的攻势再次压下去一小截,契丹人最多冲到鱼梁大道半截上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密集的羽箭好像瓢泼出去的大雨一样,几乎不用瞄准就能命中挤在鱼梁大道上的契丹人。 情况不妙! 站在高坡上观战的韩知善下意识的看向耶律德光,他看到大辽国的太子殿下也是皱紧了眉头,在火把的照耀下,耶律德光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一个时辰前还出现在他的脸色笑意早就已经褪去,煞白的脸色比天空中的黑云还阴沉。 韩知善能看出来情况不妙,耶律德光自然也早就看出来了。火把组成的长河只能冲到鱼梁大道的一半就再也顶不上去,甚至没有一个火星冲破那一层阻碍。远远的看上去看不到那密集的羽箭,只能看到火把组成的长河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那里一样。韩知善本以为鱼梁大道堆起来之后,勇猛的契丹武士顺着大道能轻而易举的一口气冲上城头。可现在已经猛攻了一个时辰,还没有一只火把出现在城墙上。 难道……是汉人故意放任那些民夫将鱼梁大道堆起来的? 没道理啊,难道汉人有着绝对的把握,就算鱼梁大道堆起来契丹大军也攻不上去? 韩知善苦苦的思索着,脑子里却好像一团浆糊一样。 “殿下!殿下!” 一个肩膀上还扎着半截羽箭的契丹将领从战场上跑回来,单膝跪倒后急切的说道:“殿下,都格雷将军的万人队已经损失了一半士兵了!都格雷将军让我来请示殿下,是不是……是不是让别的万人队换上去。老兵……老兵都死光了。” “废物!” 耶律德光没让那将领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一脚将那将领踹飞了出去。这一脚正揣在那将领的嘴巴上,血一下子从那将领的嘴里涌出来。 “滚回去告诉都格雷,若是攻不上去的话,他也不用回来再见我了!契丹勇士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三丈宽的鱼梁大道足够百人队顶着盾牌冲上去!汉人有弓箭手,都格雷手下就没有弓箭手吗!” 耶律德光阴沉着连嘶吼道。 “楮多利!带着你的万人队顶在都格雷的后面,如果有人敢撤下来就乱箭射死!如果都格雷承认自己是个懦夫,那你就带着你的万人队顶上去!” 楮多利大声的答应了一声,随即挥手喊道:“苍狼的子孙,契丹的勇士们,跟着我冲上去!” “等一下!” 韩知善大声喊道。 他转身对耶律德光说道:“殿下!鱼梁大道足够宽,可以让士兵们上马!用骑兵冲开汉军的弓箭手,步兵从后面杀上去一定能夺下城头!” 耶律德光眼神一亮,他立刻下令道:“楮多利,挑二百名最勇敢的武士骑马顺着鱼梁大道冲上去!告诉勇士们,第一个冲上城头的封千夫长,赏一千只,不!赏三千只羊,五百头牛!” 楮多利拍着自己的胸脯吼道:“殿下放心,楮多利会把汉军守将的脑袋割下来献给殿下!” 喊完,这彪悍的契丹勇士拉过来自己的坐骑,朝着那个负伤回来请命的契丹将领吼道:“赶紧滚回去告诉都格雷把鱼梁大道给我闪出来,老子亲自带人冲上去!都格雷就是个汉人女子,一点也不像个契丹勇士!” 喊完,他回头对自己的亲兵队喊道:“你们平日里不都跟老子吹牛说一个人能打五个吗,现在老子给你们一个立功的机会。跟着我冲上太原城墙,老子不会抢你们的功劳!谁先上去,老子就跟谁结拜为兄弟!” 他点起了两百名亲兵跃上战马,将弯刀从腰畔抽出来来吼道:“别管前面有多少汉人,你们都只管往前冲!” 冷冽的寒风中,楮多利将皮甲解开丢在一边,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他用力的在胸脯上使劲拍了两下,从腰畔将酒袋子解下来仰天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浆顺着他的喉咙冲进了他的胃里,翻腾的滋味,似乎将全身的血液都点燃了一样。酒顺着他的下颌流下去,将他赤裸的胸膛打湿。 上了战马的二百名亲兵也学着他的样子,狠狠的灌进嘴里半袋子酒,然后将酒袋子用力的摔在地上:“杀!” 随着一声怒吼,两百骑兵兜起一股旋风朝着鱼梁大道冲了过去。火把的照耀下,两百骑兵战马踏地的声音似乎把喊杀声都压了下去。虽然只有两百人,但楮多利是大辽有名的勇将,他的亲兵也都是杀人如麻的真正的百战精兵。所以这一队骑兵迅疾如风的冲过去,竟然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 “骑兵?” 徐宣冷冷笑了笑。 “骑兵?” 站在城楼上观战的刘凌也笑了笑。 他转身对花翎说道:“都说契丹人性子直原来是真的,只是没想到竟然都是一根筋。铺一条鱼梁大道出来就只在这一个点上攻城,攻击一方确实能集中力量,但他们难道就没想过守城的一方集中于一点防御起来更容易?若是以大军四面猛攻,然后集中精锐从鱼梁大道上进攻还勉强说的过去。” 花翎笑道:“是不是该烧一阵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把油桶放下去吧,让士兵们也休息一会。杀人这种事,也不能太着急。” 花翎笑了笑回身命令道:“告诉徐宣,把油桶放下去!” 亲兵立刻朝着鱼梁大道那边跑了过去,将汉王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徐宣听到之后点了点头,随即大声命令重弩齐发一次,然后命令弓箭手攒射将契丹人的攻势往下压了压,随即命令士兵将几十个装满了菜油的木桶顺着鱼梁大道滚了下去。 就在这同时,往上猛攻的契丹人分开一条通道,两百匹战马风一样卷上了鱼梁大道。楮多利一马当下,挥舞着弯刀,雄健的体魄和战马的爆发力相得益彰,看上去十分的彪悍。在他后面,二百名契丹勇士紧紧的跟着将军冲了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汉军忽然顺着大道滚下来几十个木桶!楮多利大惊失色,猛的一提马,跟随他数年的战马领会到了主人的意图高高跃起,跳过了一个木桶之后继续往上冲去。只是后面的骑兵却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一名骑兵的马腿绊在了木桶上失去了重心的战马瞬间翻倒了下去。骑兵狠狠的摔倒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后面冲上来的战马双腿在他的胸口上重重的踩了下去。 噗的一声,皮甲瞬间就塌陷了下去。 一个骑兵摔倒,后面的骑兵在惯性的作用下接二连三的撞上来,后面急冲上来的骑兵为了躲避前面倒地的袍泽猛的将战马拉开,那战马前蹄一空,哀鸣了一声战马和骑士一同从鱼梁大道上跳了下去。从六七米高的地方直接跃下,战马的两条前腿咔嚓一声断裂随即将马背上的骑士狠狠的摔了出去。 “放箭!” 徐宣大声的下令。 几百支火箭几乎同时射了出去,与此同时三架重弩也将巨大的弩箭发射了出去。好几个木桶被击碎,翻滚着的弩箭还将一名骑兵狠狠的砸了下去。火箭密集的插在了鱼梁大道上,不多时就将那些菜油,黑油(石油)点燃。只一个恍惚,鱼梁大道上的光焰猛的蹿了起来。 战马的悲鸣声,契丹人的怒吼声震碎了天上的黑云。 烈火腾空而起,将冲上鱼梁大道的骑兵困在火海中。冲在最前面左躲右闪着已经冲过了一半多距离,楮多利一下子就被火焰吞噬了进去。他的战马猛的停了下来,惯性下楮多利被狠狠的甩了出去。扑到在火海里,楮多利赤裸的上身立刻就被那些燃烧的油紧紧的包裹住。胸毛在一瞬间就被烧掉,他的头发也被烧的冒出了火苗。楮多利下意识的在地上滚动想扑灭身上的火焰,可却将更多的黑油粘在了身上。火苗逐渐蔓延,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开始燃烧起来。 啊! 楮多利的哀嚎声响彻云际。 “弓箭手,不要再射了!” 徐宣大声的喊着:“别射死他们,让他们多喊一会,喊的声音越大越好!” 第五百七十八章 抛弃 “耶律德光心很乱!他是在掩饰什么。” 正在城楼里观战的刘凌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花翎不解道:“王爷,怎么看出来的?” 刘凌想了想说道:“一个万人队的契丹人只管冲击鱼梁大道,耶律德光不是傻子,为什么不派大军攻城替冲击鱼梁大道的万人队分担压力?如果他命令东门,西门同时猛攻,再以精兵主攻北门,借助鱼梁大道杀上来才是最正确的策略。他征战多年,不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你看!” 刘凌指着远处契丹人的大营说道:“契丹大营只有中军灯火通明,围住太原西门和东门的两个大营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契丹人有二十万,二十万大军看着一个万人队攻城,怎么东西两个大营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花翎皱了皱眉头,猛然间想到一件事:“王爷的意思是,契丹人的东西大营根本就没人!” 刘凌点了点头道:“只怕那两个大营里的人马大部分已经抽调出去了,前阵子观察耶律德光派了不少人出去砍伐树木,看来就是那个时候他把军队已经分派出去了。耶律德光是要做一个围困猛攻太原城的假象,他肯定派了得力大将率军往南去了。” “往南?他要攻晋州?” 花翎脸上微微变色道:“耶律德光分兵攻打晋州,难道他不担心兵力薄弱被各个击破?” 刘凌微笑道:“只是一个推测,试试就知道了,如果他真的分兵,今夜就烧了他的大营!” 花翎立刻说道:“属下愿意带兵一试!” 刘凌想了想说道:“也好,你亲自带五千精骑出南门攻打契丹东大营,如果确实防御空虚,无需恋战只管烧了他的营寨。我让徐宣带五千精骑去攻耶律德光的西大营,也只管放火。两侧大营同时火起,契丹中军必然大乱。如果契丹人真的分兵,今夜耶律德光就会大败!我在太原城内只等火起,若是大火烧起来就说明你们已经成功。我自派大军正面出击攻打契丹人中军” 刘凌指了指那条还在燃烧着的鱼梁大道说道:“耶律德光给咱们铺了一条道出来,顺着大道下去打契丹人一个措手不及!” 花翎连忙说道:“王爷切不可轻易出城,现在也只是推测耶律德光暗中分兵。若是有什么埋伏的话,王爷万金之躯岂能涉险?再者,若是契丹人知道王爷就在太原的话,只怕耶律雄机的大军会马不停蹄的赶来。” 刘凌道:“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虽然我藏兵在太原城是为了等着给耶律雄机致命一击。但现在有机会一举将耶律德光的大军击败也无须那么死板。要懂得变通之道,耶律德光之所以敢分兵,就是觉得耶律雄机的大军用不了十几天就能杀到,而且他这些日观察肯定是觉得太原城内的兵马不敢轻出交战。若是一鼓作气将耶律德光的大军击败,也能早些让百姓们回到自己的家园。” “去吧,记住,契丹人最强的就是骑兵。平原之上他们的骑兵几乎没有遇到过对手,你只管烧营,待耶律德光中军分兵去救,我自带大军冲击。” 花翎只得抱拳道:“属下遵命!” 说完之后,花翎急匆匆的转身走了。刘凌皱了下眉头,看着远处契丹大营的灯火自语道:“莫非是契丹国内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耶律德光这么心急?若是有人谋反,他应该即刻回军才对,怎么反倒分兵?” 忽然,刘凌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是西夏人要对大汉用兵了? 随即,刘凌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测。西夏主力大军都在天鹅城内,黑山,黑水,白山三个镇军司的大军大部都在夏州,武州一线布防。有程义厚和茂元的三十万大军压着,西夏人绝对不敢贸然出兵。而天鹅城的兵马只要南下,在府州,王半斤留下十万大军驻防,嵬名曩霄的人马想要冲过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粮草!” 刘凌脑子里灵光一现! 是了,耶律德光肯定是粮草补给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会急急的分兵出去。太原南面的沁州,辽州都是大汉最早推行屯田的地方。两地的粮仓都是满满的,耶律德光分兵不是去攻打晋州,而是瞄准了沁州和辽州的粮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契丹人对太原的攻势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分兵南下而已,所以耶律德光才不会派上大军三面强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耶律德光的大军里为什么会突然粮草就不够用了,但是显然,耶律德光用民夫来堆出鱼梁大道,然后用一个万人队顶上来进攻都是为了掩饰,掩饰他兵力不足! 他不能不攻,那样的话就会被我看出什么端倪。所以才会只攻打一点,这样既显得契丹人的攻势不减,又节省了兵力。 耶律德光现在心里一定很乱! 刘凌想到这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根据密谍和斥候得来的消息,耶律德光南下时候大军携带的粮草,牛羊如果省着用的话足够二十万大军吃一个月的。但是耶律德光这么急匆匆的分兵,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刘凌不是神仙,所以他推测不到。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契丹人的软肋已经露出来了。今夜突袭契丹大营,就算不能一鼓作气将契丹人杀退,耶律德光自己也会缓缓的退回去! 刘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想到,若是逼着耶律德光的大军往北退,然后调晋州的兵马,太原再分出数万人马将耶律德光分出去到沁州和辽州抢粮食的队伍堵死,无需激战,只要沁州和辽州坚守住,再封了契丹大军的后路,那分出去的契丹大军就会被活活饿死在太原和沁州之间!而没了粮食,耶律德光一旦撤军,在他后面围攻沁州的速哥所部也会人心大乱,到时候能撤回大同的,还能剩下多少人? 契丹大营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耶律德光为什么会这么急匆匆的派人去抢粮? 刘凌想不到,耶律德光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为了缝制口袋,那些民夫将羊身上的毛几乎剪秃了。两三天的时间就冻死了上万只羊!最倒霉的还不是冻死了羊这么简单,而是那些死羊处理的不妥当,以至于闹出了不晓得是什么瘟疫,结果大军赖以生存的那些牛羊都感染了瘟疫,才几天的功夫辎重营那边饲养的牛羊几乎死绝了! 而且,死于瘟疫的牛羊耶律德光根本就不敢给士兵们吃!万一士兵们也被传染了瘟疫的话,哪里还需要汉军来打,二十万大军就得被这么一个小小的失误全都葬送在太原城外! 本来带来的十几万只牛羊足够大军一个月的消耗,可现在却已经支撑不了七天! 七天,如果不弄来粮食的话,大军就不得不提前向北退。后面忻州还没有拿下来,代州也没有拿下来,如果已经断粮的消息传出去的话,后面的队伍就会人心惶惶!后军若是先跑了,代州和忻州的汉军再出来封堵,二十万大军就会活活被拖死! 耶律德光听了辎重营将领的汇报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将消息压下去,绝对不能让士兵们知道牛羊都传染了瘟疫死了。军心一旦不稳的话,二十万大军落荒而逃,就算自己是太子也承受不了大辽皇帝陛下的怒火! 他现在恨死了出主意堆什么鱼梁大道的韩知善,恨死了那些民夫。 为了掩饰大军无粮的真相,他将东西大营的兵马几乎抽调一空派去攻打沁州,夺取沁州粮仓。然后命令辎重营每天喂养牛羊的草料一斤不少的还往牧场那边送,绝对不能让士兵们看出什么破绽。然后他还要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得不派人顺着鱼梁大道攻打太原!最难受的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麾下的士兵冲上去送死! 这是一种很憋屈的愤怒。 耶律德光怎么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太原城里的汉人不要发现什么,希望七天之内大将军花腊赤带着的八万大军能顺利攻克沁州。不,花腊赤只有四天的时间,因为他带走的队伍只携带了四天的口粮!如果四天之内不能攻克沁州的话,花腊赤就必须带人撤回来。然后汇合全军缓缓的往北退,一直退回到代州北面去。 耶律德光不敢想象,若是真得攻不下沁州的话,二十万没有粮食饿得连弯刀都举不起来,连战马都爬不上去的士兵用什么挡住汉人的追击? 看着鱼梁大道那边升腾的大火,耶律德光有些无奈的想到,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只能开始杀马了。但那是撤退之后才能做的事,现在就开始杀马的话,只怕士兵们立刻就会人心惶惶! 或许…… 耶律德光难受的想着,或许,长生天真的抛弃苍狼的子孙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冲营 一万汉军精锐轻骑从南门冲了出去,花翎和徐宣各带五千精骑冲向契丹的东西两座大营。才出了南门,花翎就确定王爷的分析是正确的。南门是契丹人故意放出来的缺口,目的是诱惑汉军从南门撤出。可是率骑兵杀出城门后花翎连一个契丹人的斥候都没有看到,这是很反常的事。 契丹人留下南门,就是为了伏击出城的汉军。可现在花翎率领骑兵蜂拥而出,却没有听到示警的号角声! 契丹的东西两座大营真的空了! 花翎心中一喜,他大声招呼道:“跟我杀上去,遇到抵抗不要恋战,一直往前冲,放火烧契丹人的大营!” 后面的骑兵轰然应了一声,策马跟在花翎的后面风一般卷向契丹人的营地。五千骑兵的速度奇快,没用多久就直接冲到了契丹人的大营外面。为数不多的契丹守军这时才吹响了示警的牛角,然后转过头狼狈的往后面狂奔。他们的人数太少,只是耶律德光留在东西大营里的疑兵,根本挡不住黑夜里急冲而来的汉军精骑。 花翎带队从辕门冲进了契丹大营,他大声命令道:“把鹿角和拒马拆了,每百人为一队,在大营里放火!” 骑兵们在统带的带领下每百人为一队,潮水一样涌到大营外面,前面的骑兵跳下战马将挡在外面的鹿角搬开,然后奋力将木制的栅栏推到。后面的骑兵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策马冲进大营里。零零散散的契丹守军没命似的在前面跑,但他们就算了拼了命也跑不过战马。汉军骑兵从后面追上契丹人的溃兵,一刀一个将他们砍倒在地。 “放火!放火!” 统带们大声的命令着。 骑兵将手里的火把丢在契丹人的毡帐上,有人下马抱着干草丢在火上。四五名汉军骑兵甩出去绳索,有人下马将绳索绑在最大的那座毡帐上。骑兵们同时发力,轰的一下子,东大营的主将大帐就被骑兵奋力的拉到。有士兵将契丹人营地里的火盆架起来丢在坍塌的大帐上,不多时火苗就蹿了起来。 花翎带着两百名亲兵一直冲在最前面,把几十名将后背暴露在汉军横刀下的契丹溃兵放倒之后,花翎兜住战马,指挥士兵将所有能点燃的东西都点上。整座东大营里的守军不到一千人,这根本就是一座空营。来不及上马逃走的契丹武士被汉军骑兵从后面追上,横刀砍在契丹武士的后背上立刻就泼出去一片鲜血。 一名契丹人的千夫长在远处大声的呼喝者:“聚拢!向我聚拢!别乱跑!跟在我身边杀出去!” 听到他的叫喊,还没被杀死的两百多名契丹武士奋力的冲到那千夫长的身边。以那千夫长为中心,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阵朝着大营后方且战且退。只是没有战马,契丹人显然并不适应步战。以往与汉人交战都是他们骑在马上欺负那些汉人步兵,可是现在因果报应来了,那些汉军骑兵策动战马在他们身边风一样的掠过,每一次擦肩都能将外围的契丹士兵狠狠的撕肉一样撕下来一层。 “别乱!保持阵型!太子殿下一定会派人来就咱们!大家都……” 那千夫长后面的话被堵在嘴里,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却发现自己的下颌上顶着一跟箭杆,一支破甲锥穿破了他的咽喉以至于他连头都低不下去。他嗓子里咕咕的响了两声,一股带着血泡的鲜血从嘴里溢出来。他张开嘴想大声呼喊,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手抬起来想将脖子上的破甲锥拔出来,手才抬起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扑通一声,契丹人的千夫长扑倒在地。 花翎将硬弓挂回去,指着那一队已经慌乱起来的契丹人喊道:“告诉他们投降不杀!” 有懂契丹话的士兵大声的喊道:“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被骑兵兜着圈子围住的契丹武士慌乱的往四周看,握着弯刀的手都在颤抖着。终于,当第一个人将弯刀丢在地上之后,所有人都将武器丢掉蹲了下来。汉军骑兵停下战马,将那不到二百人的队伍围在中间。 “带两个人来问话,其他人都杀了。” 花翎语气平淡的说道。虽然平淡,却有着一股和冬日冷冽天气一样的味道。 他的几个亲兵跃下战马,如狼似虎的冲过去将两个契丹伙长(领兵十人)从俘虏中揪了出来。围着的骑兵随即再次提马朝着那些蹲在地上的契丹武士冲了过去,横刀在月色下泼出一片血光。纵马冲过去的汉军骑兵放低马槊,将一个一个契丹武士串糖葫芦一样穿死。 “骗子!” “你们说过放下武器就不杀人的!” “汉人!你们都是骗子!” “跟他们拼了!” 被无情绞杀的契丹人试图抓起丢掉的弯刀,可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冲过去抓起弯刀的人被羽箭钉死,疯了一般往远处跑的契丹武士被汉军从后面一刀将头颅削掉。抱着头蹲在地上的人也没能逃过一劫,汉人丝毫不觉得杀死已经投降的俘虏是一件可耻的事。他们从马背上跳下来,双手握着横刀高高举起然后猛地落下,将那些跪地乞降的契丹人一一砍死。 十分钟之内,投降的契丹武士被屠杀干净。 “带着那两个人走,不要停下,继续往前冲!” 花翎大声命令道。 亲兵将那抓来的两个契丹人用绳索死死的绑上,找来两匹空马将俘虏丢在马背上,他们拉着战马的缰绳跟随大队一起往前冲。只用了半个小时,汉军就将契丹人的东门大营冲了个对穿。火势在大营中蔓延起来,很快,整个东门大营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花翎策马冲上了一座高坡往远处看,只见正西的方向也隐隐有火光冒了起来。 西大营也是空的,徐宣得手了! 花翎笑了笑,回身命令道:“吹角整队,等着契丹人来!” 五千骑兵损失的人数屈指可数,只有一个重伤员和三个轻伤员,那个重伤的汉军士兵还是不小心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估计摔断了肋骨。花翎吩咐一个统带带着一百名骑兵将两名俘虏和伤员送回太原城里,其他人列队在熊熊燃烧的大营旁边等着契丹中军大营来救援的人马。 近五千骑兵在大营一侧排出一个牛角阵,等待着契丹人来救援的队伍。 汉军骑兵以百人为一团,团为军队标准单位。训练有素的骑兵可以根据战场上的情况列出缺月,牛角,锋矢,尖锥等二十几个变化阵型。牛角阵算是一种最基本的阵型,可以当做进攻阵型也能随时后队变前队撤出战斗。 火光照亮了每一个大汉骑兵的脸膛,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骄傲和兴奋。被契丹人压在城里十几天,终于能杀出来扬眉吐气让他们赶到异常痛快。而冬日大火,也将夜晚的阴寒驱散。虽然隔着百米远,但火焰依然将他们身上烤得暖烘烘的,心里同样暖烘烘的。 五千骑兵就在焚烧着的契丹大营一侧列阵,但很显然,从中军赶来救援的契丹军队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大营中火光冲天,而大火四周的黑暗反而更浓烈了几分。契丹援军的视线都被那大火吸引了过去,没有注意到有五千胆大包天的汉军骑兵偷袭得手之后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看火把的数量,契丹人的援军不下万人! 花翎笑了笑,指着那一条火龙说道:“从侧翼杀穿过去,不要恋战,杀透敌阵就往回撤。最好将他们引着往城门方向走。” 虽然刘凌不让花翎跟契丹援军接触,但花翎还是打算将这个契丹万人队引开,这样的话王爷亲自率领大军攻打契丹人中军大营的时候压力就会小很多。出城之前花翎已经在城门外布置下了数千伏兵,只要契丹人敢追过去绝对讨不了好果子吃。 随着花翎将马槊往前遥遥一指,五千汉军精骑随即启动,朝着那条火龙狠狠的砸了过去。骑兵标准的冲击阵型是多重横列,骑兵和骑兵之间必须保持相同的距离。后面的骑兵错开,与前面一列骑兵也必须拉开相应的距离。这样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羽箭给骑兵带来的杀伤力,也为了防止因为有人战马倒地而给后面的骑兵带来的伤害。 但是很显然,这样多重横列的冲击阵型在今晚并不合适。 花翎一马当先冲出去,大声的命令骑兵分作两个锥形阵冲向契丹人长长的队伍。他是要把契丹人的马队拦腰切开,以两个锥形阵将契丹人的阵型切成四段。然后汉军骑兵需要兜出去一个大圈子再往太原城的方向撤回去,不求大量的杀死契丹骑兵只求将契丹人的队伍打乱。 两个锥形阵齐头并进,在契丹人的呼唤声和仓促射过来的羽箭中狠狠的撞在了火龙的腰部。 花翎在急冲中放下面甲,然后伏低身子将精制的马槊端平,做好了撞击的准备。当他一马当下的冲进契丹人的队伍中,手臂上一股巨大的阻力传来。一名一脸惊慌的契丹骑兵被花翎的马槊直接捅穿了胸膛,撞击力让花翎手里的复合槊一下子弯曲成了一个弧形。已经熟悉这种手感的花翎随着槊杆弹回去的力度往前一送,那挂在三尺槊锋上的契丹人立刻被弹飞了出去。 下一秒,马槊又毒蛇一样找上了第二名契丹人将其挑飞。 血液在半空中飘飞,打在向前急冲的汉军士兵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那些本应是最纯洁之物的血液泼在地上,和灰尘混合在一起。逐渐的变成了黑色,然后被寒冷的天气冻结成块。或许,在来年会成为小麦的养料。 只是,当来年粮食入库磨成面粉的时候,谁又能在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白面馍馍上看到一点殷红?谁又能吃出馒头里有没有血腥味? 第五百八十章 杀回去 五千精骑分作了两队,就好像两柄剔骨尖刀一样狠狠的捅进了契丹队伍的腰畔。当花翎将第四个契丹武士从马背上挑飞之后,他前冲的速度已经缓了下来。反应过来的契丹骑兵开始围上来,纷乱的弯刀将月亮的光线舞动起来如同一片破碎的湖波。 花翎挥槊横扫将一名契丹武士的咽喉划破,带着一条血线的槊锋毒蛇一样又刺入了另一名契丹武士的胸膛里。花翎一边催动战马,双臂灌足力度将那挂在槊锋上的契丹武士高高举了起来,然后猛地甩出去狠狠的砸在后面的契丹人身上。两颗带着皮盔的脑袋撞在一起,后面赶上来的契丹武士鼻子被直接砸断仰头从马背上翻了下去。荤的素的从他鼻子里往外冒,金星银星在他眼前乱转。 契丹人越围越多,花翎果断的将马槊当做投枪掷了出去。一道黑线划过,锋利的槊锋轻而易举的切开一名契丹武士的皮甲钻进了他的胸膛里。那契丹武士抱着插在胸口上的槊杆直接被撞得往后掉下下去,凄厉的哀嚎声将天空中的浮云都震得瑟瑟发抖。 “换刀!” 花翎大声的喊道。 他将腰畔的横刀抽了出来,顺势一刀抹掉了一名欺过来的契丹武士的脑袋。听到花翎的命令,他身后的亲兵纷纷将造价昂贵的马槊当做投枪扔了出去,立刻就将周围的契丹人清理掉了一片。周围的压力骤然一轻,汉军骑兵纷纷抽出横刀追上了花翎的脚步。花翎提马往旁边闪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呼呼的风声从他身子一侧打了过去。花翎的横刀从下往上一撩,握着狼牙棒的手臂就飞上了半空。 顺势一刀,花翎将那契丹武士的咽喉切开然后冲下下一个对手。一名契丹武士挥舞着弯刀砍向花翎的肩膀,被花翎身后的亲兵用骑兵盾挡在了外面。花翎的横刀劈死了一名敌人后横着砍在那偷袭自己的契丹武士侧腰上,横刀将那契丹武士的半截身子切开,血和内脏泉涌一样喷出来,一大团血糊糊的东西从马背上掉到了地上,另一头还在那契丹人的肚子里连着。 “别恋战!往前冲!” 大声的呼喊着,花翎奋力的提马往前撞去。 他身后的亲兵紧紧的跟在主将的身边,用横刀和骑兵盾为主将挡开劈砍过来的弯刀。这个时候战马已经跑不起来,越来越多的契丹人围了上来。花翎手里的横刀已经劈砍出了缺口,当横刀卡在一名契丹人脖子上的时候他果断的放弃。 “刀来!” 听到主将的大喊,花翎身后的亲兵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横刀塞进了花翎手里。一刀在手,花翎斜着撩上去磕开一个契丹武士的弯刀,然后从上而下一刀劈落。锋利的横刀轻而易举的将那契丹武士的半边肩膀整齐的卸了下来,那契丹人哀嚎一声翻身落马。一名契丹武士见花翎骁勇,他将手里的弯刀丢弃然后从马背上站了起来,纵身扑向花翎。 两个人抱在一起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厮打着在地上乱滚。吓坏了的汉军骑兵纷纷上前围了一个圈子将逼上来的契丹人驱赶开,然后有人纵身跳下去帮忙。花翎被那不要命的契丹武士压在身下,他身上的铠甲太沉重所以一时之间竟然落了下风。那契丹武士两手卡着花翎的脖子,花翎猛的抬腿用膝盖顶在他的裆下。契丹人被这一腿顶着翻了过去,碎裂的疼痛让他身子蜷缩着好像一个煮熟了的虾米。 花翎往前一扑,以手肘狠狠的砸在那契丹武士的脖子上,咔的一声脆响,那契丹人的颈骨被砸了个粉碎。刚要站起来的花翎眼角的余光正巧看到一柄弯刀突破了自己亲兵的防御,从他的侧面一刀砍了下来。 花翎身子一侧滚到在地,肩膀上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这一刀力度很大,将花翎身上精良的铠甲劈开了一道口子。血肉和铠甲的豁口都往外翻着,露出肩膀上白森森的一小块骨头。 花翎忍着疼猛的跳起来跃上那契丹武将的战马,从后面死死的勒住那契丹武将的脖子。慌乱的契丹人想用弯刀捅向身后那个骁勇的汉人将军,手才抬起来,前面的两名汉军骑兵一左一右将横刀捅进了他的胸膛。花翎将死尸从马背上推下去,骑着这契丹武将的战马继续往前冲。 他接过亲兵递过来横刀,杀意已经让他的眼睛变得一片血红。 闪过一名契丹骑兵劈过来的弯刀,花翎回身一把将那契丹骑兵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揪着那契丹人身后的袢甲绦,花翎将那契丹人横着放在自己身前,左臂夹着那契丹人的脖子用力一扭,咔嚓一声扭断了契丹骑兵的颈骨。单臂将那契丹人死尸举起来狠狠的朝着前面砸了出去,将迎面而来的契丹骑兵从马背上撞了下去。 花翎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嗓子里发出的野兽一样低沉的嘶吼。横刀再一次砍断,他顺手将那契丹人的弯刀夺了过来继续冲杀。 猛的,前面的压力骤然一空。花翎这才发现已经将敌阵杀穿,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冲了出去。在他后面,汉军骑兵将这个撕裂的口子越撑越大。随着锥形阵后面的宽度越来远大,契丹人的马队终于被拦腰砍成了两截。 当花翎带着他的队伍兜了一个漂亮的大弧线转过来的时候,另一队汉军骑兵也从契丹人的马队中杀了出来。 花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骨子里的嗜血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将弯刀往前一指大声喊道:“还有力气跟我杀回去吗!” “杀!” “杀!” “杀!” 数千汉军同时发出咆哮。 花翎仰天大笑,满脸的血色中嘴里的牙齿显得那么的白。他就好像一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嗜血恶魔,竟然带着骑兵又原路杀了回去!训练有素的骑兵甩出漂亮的弧度,跟在花翎后面镰刀一样再次朝着契丹人的马队砍了下去。 “大汉威武!” 花翎一声大喝,挥动弯刀将一名契丹武士的头颅削掉。汉军骑兵才从契丹骑兵阵型中杀出来,又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返身杀了回去。被冲透了大阵的契丹人慌乱起来,领兵的契丹将军耶律深大声的咆哮着命令骑兵将汉军围困。但才被汉军冲透的马队明显出现了一个空挡,汉军在这空挡里势如破竹的又杀了出去。 第二次将契丹人的马队冲破之后,花翎没有恋战命令骑兵跟在他后面朝着太原城方向撤了回去。一支浑身带血的骑兵,两次冲破契丹人的战阵后骄傲的离开。他们虽然浑身浴血,虽然很多人身上都受了伤,但是他们同样的高昂着下颌,用胜利宣告着他们的骄傲。 气急败坏的契丹郎将耶律深大声的咆哮着,耻辱让他无法忍受。骄傲的契丹狼骑竟然被汉人的骑兵两次冲破围堵,然后扬长而去!这样的耻辱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契丹人在平原上几乎从来没有被击败过,他们的骑兵号称天下最强。 耶律深身为契丹王族,他无法忍受这种耻辱! “吹角!跟我追上去,把那些汉人砍死!” 耶律深红着眼睛大喊,呜呜的牛角声响起,四下里的契丹骑兵聚拢过来跟在耶律深的身后,朝着那支还没有跑远的汉人骑兵追了上去。虽然被汉人连续两次冲开马队,但契丹人损失的兵力不到两千,而那些汉人看样子剩下的兵力只是己方的一半左右,敌弱我强,没有理由不追上去一雪前耻。 两支骑兵一前一后,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在原野上飞驰。 轰隆隆的马蹄声撕碎了夜空,连几片飘过来的云朵都吓得远远的躲开。正在追击汉军的耶律深忽然听到有人呼喊自己,他回头去看,见自己的亲兵正在手舞足蹈的大声喊着什么,还一边喊一边指向后方。虽然没有听清那亲兵在喊什么,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他全身的汗毛立刻就炸了起来,一股恐惧从心里爆发,瞬间就弥漫到了全身上下四肢百骸。 “将军!中军起火了!” 他终于听清了亲兵的呼喊,也看到了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火焰。 该死的汉人,竟然敢冲击中军大营! “停下!跟我杀回去支援太子殿下!” 耶律深大声的呼喊着,然后拨马往回跑了出去。契丹骑兵纷纷勒住战马掉头往回跑,远处中军方向升腾而起的火焰让他们慌乱无比。原来,偷袭火烧东西大营不过是诱敌之计,汉人的主要目的是要冲击中军大营! 花翎兜主战马缓缓的停了下来,四千多骑兵在他后面逐渐聚拢再次列阵。 他伸手一指远处那火焰燃烧的地方,用嘶哑的声音大声问道:“还敢杀回去吗!” “杀!” “杀!” “杀!” 四千精骑,咆哮如虎。 第五百八十一章 家园 无尽的烈火,似乎将天空也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到令人心烦的气息,浓烈的黑烟让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一阵旋风卷起,浓烟被卷开一个黑洞,一声凄厉的嚎叫声从黑洞里面传出来,紧接着数不清的青面獠牙的恶鬼挥舞着雪亮的刀子从黑洞中冲出来。那些恶鬼的獠牙上还在往下滴着血,鲜红的舌头吐出来足有一尺长! 一个又一个忠心的护卫扑上去挡在前面,可是谁也挡不住那些恶魔前进的步伐。他们用刀砍,用牙齿撕咬,将阻拦在他们前面任何东西砍碎撕烂。恶魔嘴里令人作呕的恶心的口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和地面上的血洼混合在一起。 几个恶魔将一个忠心的侍卫扑倒,其中一个恶魔一口咬在侍卫的脖子上狠狠的撕下来一块血肉,那恶魔昂着头将那块肉吞进了肚子里,其中还有一小段冒着血泡的喉管。另外几个恶魔抢夺着侍卫的尸体,他们撕下来一条胳膊,撕下来一条腿,将侍卫的肚皮破开将血糊糊的肠子往嘴巴里赛,一边咀嚼,一边发出满足的呻吟。 一个嘴里叼着半块耳朵的恶魔猛的跳过来,一刀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啊!” 耶律德光猛的坐了起来,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就连床榻上铺着的毡毯都被汗水浸湿,软软的绒毛纠结在一起,就好像耶律德光的眉头一样,拧成了一团。他大口的喘着气,如同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尸骸。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不断的流下来,又从他的下颌滑落滴在他的身上。 他的嘴巴张开着,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的眼神散乱,瞳孔不断的放大然后缓缓的恢复正常。 “殿下,你怎么了?” 耶律德光最心爱的侍女跪倒在他身边,抬起皓月一样洁白漂亮的手给他温柔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轻柔的呼唤将耶律德光从噩梦中一点一点拉回了现实中,感受着那只手在自己额头上的动作,耶律德光的生机才一点一点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殿下,没事了,没事了,已经结束了。” 侍女温柔的贴在耶律德光的耳边,就好像劝慰孩子一样轻声的说着话。 是啊,结束了。 耶律德光轻轻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天,但那一晚的惨烈景象依然一遍一遍的在他脑海里重现。那一晚,汉人的骑兵从三个方向好像刀子一样捅进了契丹人的中军大营里,无情的将已经丧失了斗志的契丹人接二连三的砍翻在地。那一刀一刀砍在契丹士兵身上的伤口,让耶律德光的心里裂开了一道一道的口子。 就这么败了,稀里糊涂的败了。 耶律德光清楚的记得,那一晚先是东西两座大营被汉人偷袭点燃了大火,自己派人赶去救援,才分了两个万人队出去没多久,汉人就打开了北门从太原城里和鱼梁大道上冲出来无数的士兵,狠狠的撞进自己所在的中军大营里。他当时看不到汉军是如何将顶在鱼梁大道上那一个半契丹万人队冲开的,漆黑的夜晚中也没有看清太原城北门什么时候打开,至少一万名黑甲骑士旋风一样卷过,秋风扫落叶一样将自己的队伍吹的七零八落。 他记得自己大声的命令士兵们顶上去,然后调集大营里的士兵上马迂回到汉军骑兵的侧翼攻击。可契丹人的骑兵才上马,从东西两个方向都杀来了汉军。原本派去救援东西大营的人马被人数比他们少一倍的汉军骑兵追在后面撵着跑,溃败的队伍将中军也冲的混乱不堪。 那些该死的汉人就好像膏药一样黏在溃兵的后面,用马槊和横刀驱赶着溃兵冲击他们自己的大营。 倒卷珠帘。 耶律德光知道这种战术,在征伐党项人的时候他也用过。他知道这种战术的威力,一旦形成倒卷珠帘之势,神仙也难救。这是一种极其经典的战术,通过不断的对敌人溃败一侧施压来促使敌兵反冲本阵,用敌兵冲击敌兵。这种战术一般都是强者对待弱者的把戏,这种强弱的区分并不是以兵力的多少来划定的,五千精锐进攻五万没有经过训练的土匪,强的一方绝对不是土匪。 可契丹狼骑不是弱者! 耶律德光愤怒的想着,从多久以前?五十年?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反正很久很久以前,草原民族与中原汉人交锋,一直都是以强者的姿态站在绝对强势的地位上。即便偶尔中原汉人中出现一个强势的君主,但总的来说汉人一直是弱势的一方。但是这次,被誉为天下至强的大辽狼骑,竟然被那些孱弱的两脚羊驱赶着,绞杀着,肆无忌惮的侮辱着! 那一夜的惨败,耶律德光不想再想起,可是只要一闭上眼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当契丹东西两座大营同时起火的时候,刘凌果断的下达了反攻的命令。 被大火阻拦在鱼梁大道下面的契丹人没有看到,汉军竟然调集了大量的士兵在城墙上聚集。契丹人驱赶着民夫抬着土灭火的时候,汉人的羽箭再一次如倾盆大雨一样射了过来。一队手持重达二十斤的厚背环首大刀的汉军忽然从浓烟后面顺着鱼梁大道扑了下来,就好像一群从山上跃下的猛虎冲进了羊群一样,那些明显比一般士兵要强悍的汉军用环首刀将猝不及防的契丹人杀的鬼哭狼嚎。 沉重的环首刀远不如横刀锋利,但却更加的霸气。数百名轻甲汉军持刀杀开一条血路,还没等契丹人反应过来。一队五百人的重甲步兵跟在后面紧紧的杀了上来,这队重甲比之前的汉军还要悍勇。他们身披四十多斤沉重的铁甲,用更加霸气的陌刀将血路无限度的扩大。 再后面,源源不断的轻甲步兵顺着鱼梁大道杀了下来,将被打蒙的了契丹人一层一层的撕下来。数百只猛虎在前面开路,一群恶狼在后面撕咬。契丹人的阵型一瞬间就被切开,随即被撕咬下一大块一大块血肉。 就在城墙上的汉军发动反击的同时,太原城北门的铁闸缓缓的拉了上去,城门大开,汉军在太原城内所有的骑兵蜂拥而出。 鱼梁大道上的反击,不过是将契丹人的视线吸引过去,骑兵才是汉军真正的反击,真正的致命一击! 那个身穿一身黑甲的骑士,骑着一头足有两米高的巨大黑豹如天神下凡一样扑向了远处的契丹中军大营。 一万五千名汉军精甲轻骑在刘凌的带领下,冲出城门直直的扑向契丹大营火光最密集的地方。毫无疑问,辽国的太子西京留守耶律德光就在那里观战!骑兵的战术最直接最简单也最凸显威力的一种,就是以精锐冲击敌人的中军直取敌军主帅!当然,这种冲锋战术对骑士的要求很严格,一群骑着驽马的农夫再多的人也只是去送死而已。 需要一往无前的勇气,还有绝对的实力。 一万五千骑兵组成的巨大的锥形阵,踏动着地面滚滚黑云一样卷向耶律德光所在的高坡。没有呐喊声,汉军也没有打起火把,一万多人的队伍沉默的冷静的跟在最前面的主将后面,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犹豫不决,有的只是强者才具备的绝对自信和骄傲。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只要跟在汉王的身后,将会战无不胜! 离着还有一百五十步,刘凌用火折子将破甲锥上绑着的沾了黑油的破甲锥点燃,火苗腾地一下冒了出来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刘凌从背后将两石的硬弓摘了下来,将抖动着火焰的破甲锥搭在硬弓上,感觉到主人意图的黑豹尽量让自己奔跑的平稳,不会影响到主人射箭。坐在黑豹身上的刘凌双臂猛的张开,硬弓开如满月! 嗖! 就好像一个信号,随着刘凌的火箭射出去,后面的骑兵纷纷将羽箭点燃后射了出去,一瞬间,随着嗡的一片弓弦响,无数的羽箭在夜空中组成了一片火雨,倾盆而落。就好像天上下起了流星雨,就连月亮都被火光上的杀气吓得躲到了云层后面。 “举盾!快举盾!保护殿下!” 耶律德光的亲兵千夫长大声的喊着,然后率先冲到了耶律德光的身边将他手里的骑兵盾举了起来。几十名亲兵用骑兵盾在耶律德光身前组成了一道壁垒,密集的羽箭打在盾牌上噼噼啪啪的响着,而那些将自己身体暴露在外面的亲兵,则一个一个被羽箭放倒。耶律德光被簇拥着不断后撤,亲兵们用手里的盾牌和身躯为他遮挡住夺命的箭矢。 “别乱!前队,顶上去,砍马腿!砍马腿!后队,上马迎敌!” 耶律德光一边呼喊一边往后退。 耶律德光所在高坡前的数千契丹武士听到命令,在将军的压制下逐渐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十几列的方阵拦在汉军骑兵前面,他们本来都是骑兵,现在却不得不蹲在地上,举起自己并不能遮挡住全身的骑兵盾抵挡火雨的洗礼,然后等待着那洪流一样的骑兵撞击。 这一刻,每一个契丹士兵的手都在颤抖,每一个人的脸色都白的好像鬼一样难看,因为他们都知道,当那数不清的马蹄踏落的时候,他们都会成为游荡在这片陌生土地上的孤魂野鬼。那无尽的黑暗中,他们似乎看到,自己又回到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回到了儿时快乐的纵马飞驰的家园。 他们每一个都坚信,如果有人敢侵略他们的家园,让那片草原燃烧战火的话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拿起武器保护家园,保护家人。 但他们却忽略了,遗忘了,对面冲过来的汉军骑兵,也是在保护他们的家园。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不好吃 契丹人留在太原城北的十二万大军,一夜惨败,耶律德光只带着四万多溃兵一路往北撤。连续两天,汉军的骑兵就好像烦人的苍蝇一样黏在后面,一旦契丹人有所松懈就立刻扑上来。但苍蝇没有锋利的獠牙撕不下来血肉,那些汉人手里的马槊和横刀却能将轻而易举的将人杀死。 一路往北溃退二百多里,若不是后军速哥所部及时的接应过来的话,被连续撕咬了两天的契丹溃兵连三万人也保不住。二百多里路,四万人的队伍硬是被汉军一点一点的磨掉一万多人! 等围困忻州的速哥所部不足六万契丹军接应了耶律德光之后,汉军似乎是看到没有机会再得到便宜,索性大摇大摆的跟在契丹人的后面,也不进攻,送客一样恶心着耶律德光和所有的契丹武士。忻州被围困了二十多天,速哥所部损失了近万人马也没能将忻州攻克。两支郁闷的军队汇合在一处,缓缓的往代州方向退去。 代州那边,提亚戈的十二万大军还在和汉国的代州节度使独孤锐志,易州节度使洛傅的人马激战,洛傅赶来之后提亚戈已经没有了兵力上的优势,从攻势转为守势,死死的顶着汉军一点都不敢往回退。因为提亚戈知道自己若是退了,代州和易州的汉军立刻就会把口袋封死,把耶律德光和速哥那不到十万的残兵困死在汉国境内。 只要提亚戈还在前面顶着,耶律德光就不担心自己撤不回去。而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分出去攻打沁州的花腊赤那八万人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沁州屯田是汉军防御的重要之地,花腊赤的人马只带了四天的口粮,攻克沁州本来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任务,现在耶律德光败得比花腊赤还要快,没有了后援的花腊赤所部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刘凌调集来的大军活活困死。 一支没有了粮草补给的军队,就算再悍勇又能怎么样。虽然从沁州往正北突围的话,只需要五天五夜就能冲过代州。往东北突围的话日夜兼程十天就能冲到幽州南面,往正西突围七天就能冲到西夏人的疆域去,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死路。 这次耶律德光大举南伐,出兵的时候意气风发,回去的时候狼狈不堪,他甚至不敢走下马车去看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他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面对那一张张颓丧的面孔,他不知道怎么对那些士兵们解释。虽然,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无需去解释什么。 从两天前就开始杀马了,如果不这样做士兵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每当仆从将炖熟了的马肉送到耶律德光眼前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要呕吐。仿似摆放在他面前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味的并不是马肉,而是一大碗装满了残肢断臂的契丹人的尸骸。可即便是这样,耶律德光还要忍着呕吐一口一口将马肉吃下下,因为他不想饿死,如果那样的话他毫无疑问将是大辽国最悲哀的一个太子。 耶律德光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有机会翻身。 汉人加之在自己身上的耻辱,早晚要加倍的偿还回去。 一开始耶律德光还派斥候打探花腊赤的消息,等派出去的斥候一个都回不来的时候,耶律德光知道花腊赤凶多吉少了。汉军已经封锁了消息,封锁了道路,唯一的解释就是刘凌已经腾出手来对付花腊赤那八万饿得已经拿不动弯刀的契丹武士。 耶律德光一生至今从来没有如此沮丧过屈辱过,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好像一条被人追着打的野狗一样。 他无法忍受这种压抑,就连用一刀砍掉自己最心爱侍女的脑袋这样的方式他都无法发泄出来。 耶律德光没有预料错,刘凌之所以放他们离开,就是为了要对付花腊赤那八万契丹兵,而且是用的最残忍的手段。 晋州一部,沁州一部,太原一部,潞州一部,共计二十万大军将花腊赤的残兵团团围住,不断的压缩着包围圈将契丹人逼迫着退到了大青山。大青山可以算是太行山脉的分支,但却并没有与太行山相连。当年汉国的应州郡守欧阳专造反就是在大青山下被刘凌以一万精骑击败了二十万叛军,大青山并不大,也没有什么绿色,尤其是到了冬天整座大山看起来就好像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 花腊赤麾下的残兵还有不足五万人马,被汉军围追堵截无奈之后退守大青山。花腊赤本想在山上休整一下,然后率军往太原方向突围。只是他没有想到耶律德光殿下会败得那么快,那么惨。太原大营的兵马已经撤了,花腊赤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没有后援,没有粮食,为了保持战斗力而不得不开始杀马取食的队伍,还能坚持多久,还能顶住几次汉军的围攻花腊赤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再用不了五天,战马就会被杀光。到时候,汉军无需攻山只要围个十天八天,他和麾下这五万将士都会被活活饿死。 花腊赤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饿死。也没有想到过,会有一天自己被孱弱的汉人围困住,连逃都逃不掉。 因为杀马,所以部队的机动力变得越来越弱。不得不步战的契丹武士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汉人虽然大部分也都是步兵,可他们可以靠着娴熟的配合和不断变换的阵法肆无忌惮的欺辱那些不善步战的契丹人。 有人不痛快,自然就有人痛快。 花腊赤愁得一把一把薅头发的时候,围困大青山的汉军将领们正在开怀畅笑。如今主动权在他们手里,只要再围困大青山十天那些契丹人就会饿死,没有理由不高兴,没有理由不庆贺。还有什么比把打上家门来的敌人饿死更令人开心的事呢?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敌人绝望到每天都有人受不了压力而自杀而令人兴奋的事呢? 这不是游戏,所以没有怜悯。 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这才是最大的胜利。 八万人,手拉着手可以从太原排到幽州吧?如果饿死这八万契丹人,正在赶往代州的耶律雄机会不会气得咆哮,气得暴跳,气得吃不下喝不下? 最好气死他。 有人对刘凌说,如果接受花腊赤的投降,这会给所有契丹人一个讯号,那就是大汉之主是仁慈的,只要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幡然悔悟的话,大汉之主会给每一个俘虏优厚的待遇。给他们暖和的衣服遮挡住裸×露在寒风中的躯体,给他们热乎的饭菜填饱他们饿瘪了的肚子,给他们一个归宿,让他们感受到汉人的宽宏和仁慈。 这样的声音并不小,尤其是那些文官,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向刘凌进言,大义凛然的劝说刘凌派人招降那些几乎失去了抵抗力的契丹残兵。收获五万俘虏以显示大汉的宽厚让契丹人都知道自己错了,难道不比杀死五万人从而激起契丹人复仇的决心更好吗? 刘凌的回答是肯定的,从战术角度上,从人性角度上,或许同意契丹人投降确实效果更好一些。但他不会答应契丹人投降,也不会给契丹人一粒麦子,一块布头。 刘凌甚至懒得和那些文官解释什么,只是冷冷的反问:“汉人假惺惺的仁慈了上千年,换来的是和平共处吗?” 没人能回答,没人敢回答。 汉人一直以来都自认为礼仪之邦,甚至标榜汉人的军队是仁义之师。就好像如果不挂上仁义礼仪这四个字,做皇帝的都名不正言不顺似的。那些高呼着仁义口号的人们啊,他们可以说不要和野蛮的茹毛饮血的蛮族一般见识,可以说只有宽容和仁爱才能战胜敌人,他们甚至觉得只要皇帝陛下在草原上走一圈,那些尚未开化的野蛮人就会匍匐在地被所谓的天威所镇服。但他们却看不到边塞数百里枯骨遍地的景象,看不到长江以北这片大地上被铁蹄蹂躏出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标榜着仁义礼仪的人,都没记着,自古以来塞外民族是靠什么一次次征服中原大地的。他们靠的是弯刀,是杀戮,而不是满嘴的仁义道德。 刘凌说:“仁义已经够多了,不缺这八万人。” 于是,汉军死死的围住了大青山连一条头发丝粗的缝隙都没让出来。花腊赤带着绝望的契丹人在七天内发动了不下五十次突围,每一次他们都绝望的发现汉人原来是那么凶狠根本不给他们逃出去的机会。山脚下堆积的尸体和被汉军抓获的俘虏得到了相同的待遇,他们都被砍下了头颅,然后人头被堆成小山,尸体被焚烧。 被围困的第七天,契丹人已经杀死了最后一匹战马。当花腊赤的亲兵端着一碗马肉送到花腊赤眼前的时候,他的喉咙一直在滚动着,艰难的咽下一口一口干涩的吐沫。当花腊赤叹着气将那碗马肉赏给他们分食的时候,亲兵们就好像一群狼一样甚至为了一块肉而大打出手。 当天,花腊赤再次亲自带着所有亲兵卫队冲在最前面发动了突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躲在亲兵的后面,直到他的身上被羽箭扎满,干瘪的肚子上被羽箭破开后流出一地同样干瘪的肠子。当天,绝望的契丹人再次跪倒在山腰求降,他们再次被狠毒的汉人拒绝后开始自相残杀,人吃人其实很简单,当饿疯了的时候将刀子捅进袍泽的肚子里其实一点也不难。 被围困的第十五天,汉军漫山遍野的杀上来,没有遇到一丝抵抗。 他们看到的是满地的死尸,每一个都饿憋了肚子。 他们看到的是数千还活着生啃袍泽尸体的行尸走肉,然后他们一刀一个将那些满嘴都是凝固血液的契丹人砍死。 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每一个契丹人的脸上都没有恐惧,反而是解脱的释然。 自杀需要勇气,死,他们终于得到了归宿。 人肉不好吃,最后一个契丹人倒下去的时候想着,如果炖一炖或许会好点吧? 第五百八十三章 心疼 花腊赤的八万契丹大军烟消云散,合兵围拢的各路汉军得到刘凌的命令后返回各自驻地。潞州,晋州,沁州的兵马分别开拔,刘凌则率领太原的人马返回。 这次大捷来得太轻松,只是抓住了一丝微小的信息刘凌果断派兵出击,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契丹人已经到了那么艰难的地步。十几万只传染了瘟疫而死的牛羊,都被契丹人丢弃在了大营里。刘凌下令大军用葛布裹住口鼻将那些牛羊的尸体都焚烧了,然后挖了大坑将残骸深深的埋了进去。 虽然从现在看来这场阴差阳错的瘟疫并不会对人有什么伤害,但刘凌知道这样的事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将后方的事处理完毕,刘凌回到太原之后开始修缮城池整顿防务。虽然击溃耶律德光的二十万大军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毫无疑问,真正的恶战还没有开始。耶律雄机的二十万精锐宫帐军已经从上京临潢府赶到了西京大同,再用不了几天就会到达代州。 那些精锐的宫帐军论战斗力远比耶律德光麾下那些新兵要强上不止一个档次,甚至整体来说比汉军还要骁勇。其实耶律德光麾下也是有近十万老兵的,这十万人马都是耶律德光最看重的资本。但命运跟耶律德光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花腊赤率领的八万大军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可惜,就因为一次微小的却足以致命的失误被困在大青山活活的饿死。 这八万老兵的战没,对于契丹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损失。 可以想象,耶律德光退回代州以北之后,他将承受他老子耶律雄机何等的雷霆之怒。二十万大军,一个月的时间就被几乎打没了,身为太子,耶律德光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刘凌没心思去管耶律雄机怎么教训儿子,他要在大雪飘下来之前将太原的城防修复一下,光是拆掉那条已经冻结实了的鱼梁大道也不是轻松的事,幸好汉军对于拆除来说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城管手段。 将城门上的火炮推下来两门,然后调整好角度开始轰击。只是炮弹炸在冻结实了的土堆上威力也有限,一次只能炸出一个一米左右的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血液泡过的泥土冻上之后格外的结实,又或是现在火炮炮弹的威力毕竟有限,再加上因为地段的限制根本不可能让几千人一块上阵去挖土,所以仅仅是这一个工程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很难完成。 堆鱼梁大道的时候是数万民夫来回奔跑着堆起来的,可大道只有三丈宽,五十米左右长,拆除的时候别说几万人,就是一千人都显得拥挤。 后来汉军又找来大号的火药包来炸,效果虽然比火炮要好一些,可到了城墙近处也就不敢再用了。 幸好,契丹人在半个月之内肯定是不会在打回来的,等耶律雄机到代州最少也要五六天,汇合了耶律德光的兵马,再将粮草补充一下耽误耽误半个月也过不了代州。而且,经过这次的教训,估计耶律雄机率领大军南下应该不会再带着几十万只牛羊了。可他们要从别的地方筹备粮草,再送到代州来,这又需要很长的时间。 草原人被逼到不敢吃牛羊的份上,也算是另外一个辉煌的胜利了。 毫无疑问,耶律雄机大军南下之后,就是决战之期。本来契丹人打算的是对汉国进行主动的突然的攻击,以打破汉军制定的第二年春季的北伐计划,初衷是好的,可以说如果刘凌没有强大的情报网络的话,契丹人才是占据主动的一方。不过这是站在契丹人的角度上来看的,若是站在刘凌的角度看,其实简单的令契丹人心寒。 耶律雄机制定的所谓反击,所谓的夺取太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刘凌让他去做的。太原城本来就是一个诱饵,诱惑着契丹人来进攻。而刘凌诱惑契丹人来进攻的目的则是最大化的杀伤契丹人,消灭契丹军队。换句话说,就是勾引敌人上门然后尽量多的干掉敌人。 就在太原战场上取得大获全胜的时候,幽州方面汉军也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但其过程,却惨烈无比。 大治元年十二月初十,汉军水师到达渔阳然后从桑干河逆流而上。十二月十四,水师抵达小镇郎房,与沧州节度使杨业取得了联系。昭先和杨业商议之后,用战舰将南岸的沧州军大部运到了北岸,与杨业率领的四万精锐汇合。十二月十八,水师继续前进,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到了固安,然后庞大的舰队开始对强渡桑干河的辽军展开打击。 战舰上配置的火炮和重弩发威,将契丹人辛辛苦苦才搭建起来的半截浮桥全部摧毁。契丹人费尽心思搜寻来的渔船被汉军水师一艘一艘的击沉,战舰上的水师士兵用弩车和火炮对渡河的辽军展开倾盆大雨一般的打击,密集的羽箭甚至将每一艘辽军的小船射成长了一层白毛的似的刺猬。 白羽在河道上成了主旋律,封锁了一里多宽的桑干河。 汉军水师将浮桥清理之后,战舰就在桑干河北岸持续对辽军展开打击,硬生生的在北岸清理出一里宽的一块无人区。契丹人的马队再犀利,弓箭手再强悍也挡不住汉军在战船上居高临下的打击。辽军骤然遭遇打击损失惨重,耶律楚材不得已下令大军后撤。占据了主动的汉军,在水师的配合下开始大举渡河。 连续七天,冀州节度使罗旭麾下的十二万大军陆续渡过桑干河,逐渐在河对岸站稳脚跟。 耶律楚材命令骑兵冲击渡河的汉军,试图半渡而击。两军在河岸展开血战,靠着水师的远程武器支援,汉军虽然损失不小但逐渐在河岸站稳。契丹人的骑兵表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汉军过河的队伍在最初损失惨重。第一批渡河的五千汉军几乎全部战死,一名鹰扬郎将血战而死。 契丹人的马队风一样在河岸来回奔驰,靠着他们娴熟的骑射打击上岸的汉军。汉军渡河的步兵在来不及列阵的情况下要承受契丹人的冲击,第一批上岸的汉军就是为了掩护后续部队渡河,主动顶上去与契丹人的骑兵厮杀。五千步兵,战至最后一人依然一步不退!鹰扬郎将孟宪敌身中六十余箭犹自血战不退,他亲率的两个半小旗全部血染疆场。 孟宪敌虽然全军战死,却为后续部队渡河争取到了时间。罗旭亲自率领大军渡河在沿岸列阵,用长槊手和弓箭手组合对契丹人的骑兵展开反击。双方在北岸从清晨一直杀到日落,汉军士兵战死一万多人,血将桑干河都染成了红色。契丹人的骑兵损失也有七千人左右,为了阻止汉军渡河,耶律楚材亲自督战命令契丹大军近乎不停止的对汉军发动攻击。 汉军水师的炮火虽然强大,可射程毕竟有限。水师官兵五千弓箭手上岸,组成箭阵对契丹骑兵进行覆盖式打击。密集的羽箭给契丹骑兵造成了惨烈的伤害,但水师弓箭手却也不敢离开战舰的炮火支援。到了日落时分,双方的厮杀依然没有结束。 天黑之后,耶律楚材以为,汉军几乎没有骑兵,黑夜中那些战舰上威力巨大的火炮和床弩也无法瞄准,汉军立足未稳正是袭击的最佳时间。于是调集五万骑兵对渡过北岸的两万多汉军发动猛攻,这一夜厮杀声传遍了天际。汉军步兵列抢阵抵抗契丹骑兵的冲击,水师弓箭手再次上岸协助防御。 死尸遍布桑干河北岸,汉军承受着契丹人骑兵的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人数上契丹骑兵是汉军的一倍还要多,而且过河的两万多汉军都是步兵。在平原上野战,契丹人的骑兵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汉军的防御线逐步后退,战死了五千多人后被契丹人的骑兵压制在河岸五百米范围内,而契丹人的骑兵冒着汉军水师火炮的轰击一次一次的对剩余的一万五千名疲劳不堪的汉军发动冲击。 到了戌时,汉军已经到了极限,眼看就挡不住契丹人的进攻。罗旭身中三箭,率亲兵突然发动反击,将契丹人的攻势向后顶回去一段,罗旭无奈下令汉军登船返回南岸。就在契丹人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杨业率领的沧州军终于赶到。 数万沧州兵精锐从侧翼狠狠的砸进了契丹人的军阵中,杨业身先士卒,率领三千精骑绕到契丹人背后突袭,深夜中契丹人不知道有多少汉军援兵杀来,骤然遇到伏击立刻大乱仓皇而逃。罗旭趁机率军反击,与杨业联手追杀契丹兵二十里,斩敌三万余。 因为怕黑夜中遭到契丹人的埋伏,追击二十里之后杨业与罗旭率军返回。 沧州军在北岸设防,保护冀州军渡河。 此战,冀州军战死三万余,其中大部为精锐之士。尤其是最初登岸的五千汉军,更是冀州军中最强的一支。虽然最后时刻沧州军赶到一举击败契丹骑兵,斩敌三万多人,但却没有人感到兴奋和喜悦。 三万多袍泽,血染桑干河。 至十二月二十九,汉军全部渡过桑干河,从战略防御转为战略反攻。 消息传到太原,刘凌静坐在书房中,久久不语。 三万精锐,他如何能不心疼? 第五百八十四章 撞墙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太原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开始弥漫出过年的味道。虽然太原城里的百姓和士兵们都知道大战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降临到这座城池,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脸上带着笑容庆祝新年的到来。不妨碍男人们喝一点酒然后彼此吹嘘年轻时候的英俊潇洒,不妨碍女人们换上崭新的衣服展现最美的一面,不妨碍孩子们提着灯笼穿着新靴子满街乱跑。 原因无他,因为汉王就在这里。 太原是稳固的,是绝对不会被契丹人占领的。百姓们都知道这一点,在不久前就是在这里,大辽国太子耶律德光的二十万大军被汉王殿下一举击败,二十万人灰飞烟灭。只要有汉王在,契丹人永远也别想再像十几年前那样横行霸道。汉王说过,无论敌人来自什么地方,无论敌人有多强大,只要他们敢踏上大汉的土地,那么,他们得到的不是满仓的粮食和无数的金银珠宝,迎接他们的也不是臣服,而是大汉将士们手里杀人的横刀。 汉王说,将来,会有一天,无论大汉的百姓走到天下任何地方,只要说出自己是大汉的百姓,那么,无论在哪里都将得到最高的礼遇。每一个百姓都应该坚信,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大汉的军队都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 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这不仅仅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是一个承诺,一个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实现的承诺。 汉军在,大汉百姓走遍天下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全。 如果,有人敢无视大汉的威仪,那么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会遭受到汉军毁灭性的打击。无论任何国家,任何民族。 手巧的姑娘们剪除了漂亮的窗花,在她们的剪刀轻巧的旋转下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形象跃然而出。孩子们在街道上点燃汉军分发给他们的爆竹,捂着耳朵笑着跳着开心得手舞足蹈。 汉王命令官员打开粮仓,分发给全城百姓粮食和肉,每家还能分到一匹蜀锦。足够四口之家每人做一件新衣服,分发的米肉也足够每一家都过一个不错的新年,饭桌上最起码不会少了酒和肉。在大街上玩耍的孩子,每个人都会得到巡逻汉军分发给他们的糖果。那甜甜的味道让他们欢呼雀跃,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把剩下的那块舍不得吃的糖果攥在手心里才会香甜的睡着。 太原的城墙已经得到了修缮,在那面大红色的战旗下,每一个士兵都穿上了厚实的棉服和簇新的皮甲。在新衣服的肩膀上,别有新意的缝上了一个大汉的标志。一面红色的旗帜,旗帜上是一条颇为形象的飞龙。 那是一个龙字,腾空而起。 过年这天,城墙上的守军每个人都吃到了热腾腾的饺子。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给城墙上的守军送饭,每一个饺子里包裹着的都是味道醇厚的亲情和信任。士兵们享受着这世间最美味的饺子,每一口下去都有幸福溢出来,满嘴流香。 刘凌是有着现代思想的人,所以他知道什么才是最恐怖的力量。那就是人心,并不是说百姓不喜欢你就会反抗你,但人心若是散的,这个国家将不会持久。 太原府的文官都去街道了,汉王下达的命令,文官们就算再不乐意也没人敢抗命。至于走街串巷的去和那些老百姓说什么,汉王不会管,但如果官员们离开百姓家里的时候百姓的脸上没有舒心的笑容,那么等待这名官员的命运就是被检察院五处传唤。 刘凌从城墙上巡视回来之后,又坐着马车在太原的几条主要大街上看了看。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喜庆气氛效果很好,百姓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没人担心耶律雄机汇合了提亚戈,耶律德光后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五十万。只要粮草筹备足够,五十万大军就会带着复仇的怒火扑向太原。 在很多人眼里,这是大辽与大汉最后的决战了。 当然,这个很多人指的是能接触到军情的人。 “耶律雄机已经到了代州,一边筹备粮草,一边分派大军攻打代州。代州节度使独孤锐志,易州节度使洛傅的人马损失不小,耶律雄机从上京带来的二十万宫帐军战力很强,代州军和易州军平原野战不是那些最精锐狼骑的对手。” 监察院指挥使赵大认真的说道,他的话说的很直接,没有用什么委婉的词汇,也没有兜圈子。 他知道汉王殿下不喜欢那些东西,尤其是在军情上,汉王要的就是最直接,最真实,也最明了的信息。独孤锐志和洛傅的兵打不过那二十万宫帐军,在刘凌看来并不丢人。独孤锐志的兵训练上还不如洛傅的建雄军,而这么多年征战建雄军一直没有参与,就算平日里训练不辍也没有办法和那些真正经历过无数次大战的契丹老兵相比。 独孤锐志带到代州的真正意义上的精兵不过万余人,其他人都是从第一次汉辽大战之后才招募的新兵,到现在为止也只训练了一年多些。除了独孤锐志带着的那一万从幽州经历过数次大战的老兵之外,剩下的人马守城勉强还可以用,真要是平原激战他们远不如契丹狼骑。 洛傅的建雄军虽然都是参军三年以上的老兵,可他的人马参加过的战斗次数实在有限。第一次汉辽大战,他的人马是在胜利之后才调往易州的。除了清剿过小股的契丹残兵之外,大战役一场都没有打过。 以这样的士兵,能将提亚戈的十二万契丹骑兵逼得连连后退,独孤锐志和洛傅已经干得相当不错了。可毫无疑问的是,耶律雄机的二十万宫帐军一到,独孤锐志和洛傅就算有着丰富的经验和不俗的战力,奈何手下士兵在数量上和质量上都不如敌人也只能无奈的以防御为主。 即便是这样,代州也不一定守得住。 “代州的城墙太低,而且士兵们一个月不断的征战已经疲劳不堪了。如果契丹人用攻打太原相同的办法,在代州堆一条鱼梁大道出来的话,代州肯定守不住。” 赵大看了刘凌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刘凌点了点头道:“代州四个县,可以暂时放弃。甚至忻州的七个县,也可以放弃。” 他淡淡的说道:“代州和忻州的百姓已经都转移到了太原和沁州等地,甩给耶律雄机十几座空城没有什么。但前提条件是,这十几座城什么时候丢,怎么丢,不是耶律雄机说了算的。” 赵大试探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把耶律雄机一点一点的引进来?” 刘凌笑了笑道:“引?耶律雄机倾大辽全国兵马南下,还用得着引?只怕一口气打到福州泉州去,耶律雄机都不会满足。之所以将那十几座空城逐步放弃,是为了让契丹人高兴起来。” 赵大终于明白过来:“王爷是要……骄人之兵?” 花翎插嘴道:“契丹人一连夺取代州,忻州在内的十一座小城,其士气必然骄纵。让他们高兴起来,忘乎所以,士兵们生了骄傲怠慢之心,再给其致命一击!” 刘凌笑道:“太原城外这一阵,契丹人输的太快,太狠,耶律雄机不会记不住教训,他如果步步为营的话这一仗并不好打。必须让契丹人恢复些自信才好啊……总得让他尝到甜头,他才会忘乎所以。” “告诉独孤和洛傅,可以连败十一阵,一直退到太原来。把我的意思跟他们两个说清楚,至于怎么让耶律雄机上当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如果他们两个做不到的话,我就换两个人做节度使。延州那边新建的马场还缺不少喂马的马夫,尤其是需要经验丰富的马夫。” 花翎笑了笑道:“独孤不是个笨蛋。” 刘凌也笑了笑:“他确实不是笨蛋,只是,他这个人骨头太硬,脾气太倔,用兵向来一往无前,强而不韧,悍勇有之而变通不足,让他连败十一阵……只怕他会觉得比死了还难受吧。” 赵大笑道:“只怕王爷的命令到了代州,独孤将军就要郁闷的撞墙了。” 刘凌微笑道:“撞就撞吧,撞得清醒些,别撞糊涂了。洛傅老成圆转,他比独孤明白。” 四日后,代州。 独孤锐志一头撞在墙上,然后痛苦的揉着脑门说道:“老洛,王爷交待的事你来指挥吧,我……我给你打下手!” “真心?” 洛傅捋着胡须笑问。 “真心真心!” 独孤锐志抬起头,咬着牙说道:“大不了我再把存着的好酒都送你!总之,若是这次打不好,咱俩都得道延州去养马!” 第五百八十五章 忧虑 从大治二年正月初五到正月二十一,十六天,汉军接连丢了十一座城。其中包括代州和忻州在内,契丹人用了不足一万士兵战死的代价得到了从忻州往北四百多里的大汉疆域,虽然算不上太辉煌的战绩,但比起耶律德光在太原打的那一仗来说已经足够令契丹人感到兴奋了。 有这样的战绩,耶律雄机阴沉的脸上也多了些笑容。虽说比起十几年前契丹狼骑南下,一千人的队伍就能从代州横行到晋州北面来说,现在的局面已经令人感到忧虑和愤慨,但总算有了一个还算不错开始,也能将因为太原之败后低迷的士气提升起来一些。每攻下一座小城,士兵们脸上的兴奋表情都让耶律雄机心里的阴霾变得淡薄起来。 肃县拿下之后,汉人的军队已经退到了太原。肃县距离太原城也不过只有四十几里,从肃县出发,狼骑能在两个时辰之内杀到太原城下。之前十几次失利,汉军似乎对这座小城也没打算严防死守。契丹大军只攻打了不到一个时辰汉军就从南门冲出逃了出去,丢在肃县几百具尸体。 对于契丹大军来说汉军给他们制造的麻烦只有一个,也是最令人头疼的麻烦。从代州挡不住契丹大军的攻势之后,汉军就开始逐步退却,连战连败,退一城丢一城。可汉军每退一城,第一件事不是整顿城防而是将所有的水井用大石头全都堵死。然后将退走时在城衙门的桌案上留下一封信,上面写着耶律雄机亲启的字样。 契丹士兵不敢私自拆了信,全都送到耶律雄机的手里。 耶律雄机的每次拆开信,信上的内容每次都让他眉头大皱。 信上的内容无非是劝耶律雄机不要再向前进攻,不然太原城就是数十万契丹大军的葬身之处这样的话。劝说耶律雄机小心后方,若是被党项人找到机会嵬名曩霄肯定会率领大军攻入辽国。还提醒耶律雄机,辽东之地诸族凶悍狂野,小心大辽的东京辽阳府被靺鞨人攻克。若是丢了发迹之地,只怕契丹族再想崛起就难了。 信上的词句语气真切诚挚,丝毫没有不敬之处。每一句,每一言都点出大辽的内忧外患,将辽国暗中的隐患和明面上的敌人都分析了出来。尤其是重点提到了辽东,其重要性甚至比辽国上京临潢府还要重要。若是被党项人夺了临潢府,契丹人还可向东退却然后借助幽州,辽东之地休养生息,用不了多久就能东山再去。 可若是丢了辽阳府的话,党项人再趁机夺取临潢府契丹人将无处可去。 信尾处的落款都是大汉之王刘凌。 耶律雄机不明白为什么刘凌要写这些信,他从中分析不出刘凌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劝阻自己不要再南下以免灭国?可刘凌明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因为几封书信就退兵回去。数十万大军兴师动众,若是被刘凌几封信就吓回去那才真的是丢光了脸。又或刘凌只是为了恶心一下自己?耶律雄机觉得刘凌没有这么幼稚。再者,这信里的汉王说话的语气对自己颇为敬重,一点讽刺讥笑的内容都没有,而且从代州至忻州,十封信点出辽国现在将要面临的十个难题。可以说,都是金玉良言。 难道是汉王想要示好,示弱? 耶律雄机很快又将这个想法否定,汉王刘凌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几年来他已经了解的很清楚,刘凌不是不会示弱,在汉国实力弱小的时候刘凌一直在示弱。可现在汉国带甲之士百万,虽然要分兵应对西夏,但布置在太原以北以及幽州一线也足有五十万大军。即便契丹大军今日连战连捷,可汉人的主力并没有被歼灭,汉军远没到需要服输的地步。 难道,只是单纯的想提醒我注意后方? 可刘凌这样做对他的好处是什么? 耶律雄机知道,若是想猜到刘凌写这些信的真正目的,只有分析出如果真的按照刘凌所说的那样做了,汉人会得到什么好处。反向思维,耶律雄机很快就明白了刘凌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很简单,是为了让契丹人分兵! 嵬名曩霄在天鹅城屯兵超过四十万,之所以现在还按兵不动,耶律雄机知道嵬名曩霄不过是在观望罢了。只要嵬名曩霄看出大辽和汉国之间胜负的天平倾向哪一方,他都会立刻出兵。汉人弱势则他攻汉,大辽弱势则他攻辽。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足够威胁到大辽的安危。刘凌是在提醒自己,还是趁早分兵据守,以防党项人从后偷袭。至于辽东,耶律雄机相信,这不过刘凌为了达到目地的诡计罢了。辽东那些部族虽然野蛮凶悍,但这些年早就被大辽狼骑打怕了,且总体实力并不强大,造反的可能很小。 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心中慌乱起来,最好分兵防御后方! 这是耶律雄机苦思很久之后才得出结论,刘凌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心乱! 自己身为大辽国皇帝,五十万大军的统帅,每一个决策都关乎大辽国的前途,关乎千万百姓的生计,关乎大辽的生死存亡。若是战场上自己因为心乱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刘凌就能抓住机会反击! 刘凌这样做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没有信心打赢这一战! 耶律雄机想到,汉国如今才刚刚平定了江南诸国,长江以南大片的疆域都不稳定。为了稳固后方,刘凌肯定留下大军在江南镇守。所以他这次北上太原,根本就没有带来多少人马!他也抽不出太多的人马! 他没有信心,所以他也要让自己变得没有信心! 想通了这一节,耶律雄机反倒轻松下来。 将从肃县得到的信递给手下第一谋士萧肃逊,耶律雄机指着那封信笑道:“不过是想乱我军心的小手段而已,不过刘凌信里陆续点出这些事,确实是我大辽如今的隐患。” 萧肃逊接过书信看了看,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陛下,刘凌这样做,是否另有深意?” 耶律雄机揉了揉额头,忍着头疼带来的烦闷笑着说道:“就算有什么诡计,又能如何?火枭灵狐有十二万大军在西北,朕还派了耶律延奇率领十万人马驻扎在贺兰山一线,上京中犹有数万大军驻防,就算嵬名曩霄率军偷袭,又岂是一时半会就能打过贺兰山的?真小看了朕麾下那些儿郎,吃亏的只能是嵬名曩霄自己。至于辽东,朕已经下令,让东京留守耶律正催促黑水靺鞨所部,抽调十万青壮开赴幽州助战。朕给他的期限是一个月,若是黑水靺鞨的都勃极烈乌骨趥故意推诿,就将其诛杀。”(注1) “黑水靺鞨是辽东诸部实力最强的一支,只要镇服了他们,辽东就闹腾不起来。” 耶律雄机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有一丝亮晶晶的口涎流出来。 “陛下,身体不适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萧肃逊放下书信,看着耶律雄机微皱的眉头劝道。 肃立在一边的耶律德光也躬身道:“父皇,儿臣扶你回后帐休息吧,父皇昨夜又是彻夜未眠,身体重要啊。” 耶律雄机皱眉,瞪了耶律德光一眼道:“若不是你在太原败的一塌糊涂,朕也不至于操心这许多事!” 耶律德光身子一震,垂首,不敢再说话。 耶律雄机忍着头疼说道:“军师不必担心,只是这些日子太过操劳了些。凡事不顺,这十几日来每日头都会疼一会儿。攻克肃县之后,太原只在眼前,只要拿下太原城,南下也就不急着去做。嵬名曩霄看到机会必然出兵,到时候让他先去跟刘凌打就是了。朕也好在太原多休息几日,补补觉就好。” 萧肃逊说道:“陛下,还是身体重要。大军还要在肃县休整两日,挖井取水,这几日也没有什么战事,陛下还是多休息为好。太子虽然在太原输了一阵,但确实非战之罪。要怪只能怪韩知善此人纸上谈兵却又不知就里,不明细则,所以才酿成太原二十万大军无粮。太子殿下能带回十万大军已经殊为不易,换做他人也不会比太子做的更好了。” 耶律德光微微抬头,对萧肃逊投过去感激的眼神。 萧肃逊不露痕迹微微颔首。 耶律雄机瞪了耶律德光一眼说道:“不争气的废物,朕将几十万大军交给你,你却大败而回!十几万契丹勇士葬送在你手里,哼!你平日里不是经常以名将自居吗?这次看你还有没有脸面再说大话!” 揉着额头,耶律雄机见耶律德光惶恐的样子,将心里的火气压制了一下。自己只有三个儿子,长子耶律极试图谋反事败之后逃至辽东在东京辽阳府城下自杀。老三才不过三岁,还是个才会走路的孩子。只有这老二一直最像自己,战场上杀伐果断也取得了一些战绩。封他为太子后也是规规矩矩,做事很谨慎。所以耶律雄机刻意不去想在辽东长子耶律极究竟是怎么死的,也从没有追问过耶律德光追击他大哥到了辽阳府城下究竟做了什么。 虽然他觉得自己还算强壮健康,但将来的大辽的天下终究还是要交给耶律德光的。所以,他也不想把耶律德光逼的太紧。当然,如果自己能一直主掌国家到老三长大成人,皇位的人选也不是非得给老二不可。 “回去好好反省!若不是军师屡次求情,朕断然不会轻饶你。先下去布置防务,记得仔细看看,汉军是否在水中下了毒!” 耶律德光连忙应了一声就要告退,耶律雄机站起来说道:“军师也回去吧,朕确实有些乏了。” 说完,他往床榻走去,才走了一步,忽然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栽倒。耶律德光和萧肃逊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陛下,还是传御医过来吧?” 萧肃逊劝道。 耶律雄机摆手道:“无妨无妨,不过是连续几夜都没有睡好。现在困意上来,正好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他抬起头,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你们二人,切不可将朕略有不适的话传出去!大军士气才提起来,若是被小人利用朕这小毛病大做文章,军心不稳!” 萧肃逊和耶律德光神色肃穆,连忙垂首道:“陛下放心。” 耶律雄机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朕要睡一会。” 萧肃逊和耶律德光躬身出了大帐,两个人在门口站住,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忧虑。 (注1:都勃极烈,女真语,意思是部落联盟首领) 第五百八十六章 血性 “小朝有消息送回来吗?” 刘凌一边问一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赵大坐下来一起吃饭。 赵大也不客气,净手之后先是对刘凌施礼然后在下首坐了:“属下来,正是向王爷禀报,小朝有消息传回来。” 刘凌夹了一口炖得香味弥漫的蘑菇放进嘴里咀嚼:“耶律雄机看了信?” 赵大道:“看了,每一封都看过。小朝说,耶律雄机这些天,身体不是很好。但他近来才补进正职的金帐将军,除了每日轮值也很难接触到耶律雄机。不过他与辽军军师萧肃逊私下里交情还算不错,曾经听萧肃逊隐隐提起对耶律雄机身体的担心。小朝借机追问,萧肃逊却不肯再说。” 刘凌笑了笑道:“看了就好,耶律雄机身体不好,算是一个好消息。” 汉王的饭菜并不丰盛,一大碗猪肉炖蘑菇,一盘炒菜干,一盘卤牛肉,一盘清淡小菜。赵大对猪肉炖蘑菇的味道显然十分喜爱,只进攻面前这一盘。 “好消息,非常非常好的消息。” 蘑菇烫了嘴,赵大说话有些不利落。 刘凌笑了笑,吩咐下人再去盛菜。 “耶律雄机不会没有察觉,这十几个小城他拿下的太容易了些。他心里也不会没有堤防,毕竟耶律德光那一场输的太惨了些。只是,契丹士兵的骄纵之气已经冒出了头,他想控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总不能打压,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赵大笑道:“小朝送来的消息说,契丹人本来就骄狂,太原大败只让他们憋闷了半个月,连着攻克代州忻州,契丹人的狂性又冒了上来。很多人都坚信,用不了开春就能拿下太原。更有人狂妄的说,到了春暖花开,就可以饮马长江了。” 刘凌小微笑道:“耶律雄机有堤防也没什么,他看了信才是重点。虽然是不入流的小手段,但往往这小手段反而有大用处。” 赵大点头道:“契丹人在忙着挖井取水,估计五日内应该不会进犯太原。小朝询问,是不是要出城去打一下,他可以露出个破绽来,让契丹人吃些苦头。” 刘凌摆手道:“告诉小朝,不到最关键的时候他不能露出来。他的作用不是一两次小胜,不是杀三五万契丹人,而是在必要的时候让契丹人一蹶不振。这个时机是什么,不需要我去提醒也不需要你去提醒,他已经逐渐接近了契丹王族的高层,至于什么时候做该做的事,我相信小朝自己明白。” 赵大道:“其实小朝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只是这几年确实也憋闷坏了。打的最痛快的一次,倒是和铁獠狼的那一战。” 刘凌笑了起来:“铁獠狼打的最痛快的一次,想必也是和小朝交手吧。” 他放下筷子,接过侍女送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嘴:“用党项人和契丹人的兵大打出手,这也算是有大好处的历练。只是这几年下来,逐渐派到小朝和铁獠狼身边的人都不多。尤其是小朝,他现在已经补了金帐将军,除了当初跟他的老兵之外都是契丹最精锐的狼骑,想要再派人混进去就难了。” 赵大道:“现在铁獠狼手下,有五百亲信。小朝手下多一些,却也不过八百人。但都是善战之兵,季承云麾下的高手基本上都派过去了,另外就是这些年精选出来的百战老兵。关键时刻,应该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说道季承云,赵大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季承云将军,现在在北面?” 刘凌没打算瞒着赵大,所以笑着点头道:“确切的说,是在东北,在我从幽州南返之后,季承云就带人去了那里。算算日子,也有半年了。” “辽东?” 赵大眼前一亮。 刘凌嗯了一声道:“契丹人这些年在辽东杀人杀的狠,靺鞨人也好,室韦人也好,渤海人也好,若是不鼓动的话,光凭着他们自己的觉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敢起兵反抗耶律雄机的。契丹狼骑征伐白山黑水,屠掉了奚人,霫人,铁勒整个种族,黑水靺鞨被契丹人杀了不下五万人,渤海死在契丹狼骑弯刀下的人更是多达几十万!这些年虽然契丹人压榨的狠,可辽东诸族还是敢恨不敢言,更别提拿起兵器反抗。” “黑水靺鞨的这一任都勃极烈乌骨趥是个有见识的人,个人也勇武善战。契丹人与我大汉,与西夏这些年一直在交战,辽东那边顾及的不多,乌骨趥带着黑水靺鞨的勇士先后征服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部族,三处的密谍五年前就去了辽东,对黑水靺鞨详细了解过。根据密谍发现的院报来看,乌骨趥有野心,而且野心不小,他想征服整个辽东然后从辽国分裂出去,自立为帝。” “黑水靺鞨,如果倾尽全力的话能凑出十万战士,而且连年征战,其战力比辽东诸郡那些契丹兵还要强些。契丹人在辽东的兵马多年没有战事,耶律雄机视辽阳府为根基之地,重兵镇守,所以即便一年多前我率领大军围困幽州,耶律雄机也没从辽东调来人马唯恐辽东有变。可他却忘了,就算再精锐的士兵多年不曾上过沙场没有打过仗也会变得逐渐疲弱。季承云若是能鼓动乌骨趥进攻辽阳府,契丹人能否打赢在他们眼里的靺鞨野人尚未可知。即便能胜,辽东的契丹兵力也会损失惨重。” “将来总是要打到辽东去的,既然能让靺鞨人和契丹人先打起来岂不很好?” 赵大叹服:“王爷在数年前便开始布置与辽之战,耶律雄机焉有不败之理。” 刘凌摇了摇头道:“布置多年,并不仅仅是为了征伐辽国。也是为了西夏,这些年西夏投机在我大汉和辽国之间,来回颠倒,如墙头草一样,却借机发展,如今实力隐隐已经超越辽国。其实说起来,西夏才是大汉的心腹大患。” “我布置这许多手段,也是为了让嵬名曩霄以为机会来了。到时候他倾全国之力征伐契丹,就让他多多的得到好处,数十万精锐之师北上,若我堵了天鹅城……草原上几把大火烧过去,断了补给,他如何回来?” “而且……” 刘凌笑了笑道:“自始至终,我就没有屠灭契丹人的打算,甚至,以后控制草原还要用得到他们。总得给他们留两分活路,让他们有力气跟嵬名曩霄去拼个你死我活。” 赵大问道:“王爷的意思是,不灭辽国?” 刘凌笑了笑道:“灭辽?如果都灭了,后人还做什么?不给后人留些压力,他们终究也只会越来越奢靡堕落。让契丹人在百年内没实力没能力南下,让党项人百年内老老实实的待在西域,这就够了。说起来,倒是室韦人应该屠了才是。”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色说道:“三十年内,大汉兵强马壮无人可敌。可三十年后呢?谁知道子孙后代会不会只顾着享受荣华富贵不思进取?我能帮子孙灭了辽,灭了夏,灭了高丽,甚至再北面的基辅罗斯,西南的吐蕃,回鹘,再往西的波斯,可用不了多久,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在这些地方就会有新的强大的部族崛起。” “难道我还能活几百年不成?” 刘凌笑了笑:“养几个狼崽子,后世子孙也不至于堕落的太快。” 赵大想了想说道:“可是,王爷,若是留下后患的话,岂不可惜?” 刘凌微笑:“可惜?我此生若是拼尽全力,说不定能打下多半个地球来。可那样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说不定对后世子孙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地球?” 赵大揉了揉眉头:“地球是什么?” 刘凌微微一愕,随即笑道:“就是整个天下,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你所知的那些国度。天下之大,超乎你的想象。无论往东南西北都还有无数万里,有着各种各样的部族。” 赵大张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才收拾起惊讶:“王爷如何得知?” 刘凌负着双手,有些落寞的说道:“这天下的事,说不得我是当今知道的最多的那个人。赵大,记住,凡事要尽量往远处看,看得越远越好。或许有一天,我会交给你很大很大的事去做。其事之大,或许穷你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完成。” “什么事啊?” 赵大揉着发紧的眉毛,发现今天王爷说了太多令人不明白的话,太多令人惊讶的话。 刘凌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要做的还是如何将契丹人打的元气大伤,这次解决了耶律雄机的五十万大军,就要转过头来对付嵬名曩霄。说不得几年后还会征伐北方,将草原人彻底赶回到草原深处去。” 赵大点头道:“赶回长城以北,草原人想要南下也不那么容易了。” 刘凌笑了笑道:“石头造的长城终究拦不住野心,还是要靠人心里的长城。” “心里的长城?” 这是今天第二次赵大不理解刘凌说的话。 刘凌肃然道:“中原汉人从无数年前就就以华夏大国礼仪之邦自居,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草原人称呼汉人什么?两脚羊。在他们看来汉人就是绵羊,是可以随意欺侮的。我到现在所追求的,并不是大到无边的疆域,不是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子,也不是什么名垂青史万古流芳,而是让汉人血液里的悍勇变得浓一些。让大家都知道,别人之所以把你当做羊,不是他们强,而是你太弱。若你自己把自己看做猛虎,别人就算是狼又如何?” “中原汉人远比草原人要多,亿万猛虎,还怕几百万条狼吗?” “说来说去……” 刘凌转过头看着赵大说道:“还是两个字,血性。” 第五百八十七章 如墨 “十封信,也足够了。” 刘凌命侍女将大殿里的灯都熄灭掉,他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舒适的座椅里喃喃自语。整个大殿里唯有从门外和窗子上投射近来的浅白月光驱散了一角黑暗,月色漫过纱窗透在大殿的地上,将窗棂的影子印在地上清晰可见。月色清灵,却照不到大殿最深处高高座椅上的刘凌。月光延伸出去,留在地上的印记看起来很抽象却又逃不出规则的桎梏。 大殿的最深处,是龙椅的位置。 “我真的如自己所说那般伟大?” 刘凌自嘲的笑了笑,自语的声音极轻。 “这是龙椅,是地位。” 刘凌拍了拍龙椅的扶手:“我得到了。” 他攥紧拳头,轻轻挥舞了一下:“这是权利,我也得到了。” “还是力量,我也得到了。” 刘凌皱了皱眉头:“十年前,这是我想要的吗?现在,这是我想要的吗?万万里江山锦绣,倾城倾国的美人,百万雄师,世人敬仰,是我想要的吗?” “依稀记得,我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遛鸟斗狗,甚至欺男霸女横行乡里?” 沉默了一会儿,刘凌笑了笑:“原来我的野心这么大啊。” 他看着那月色在地上的印记,看着那逐渐放大的形状,心里莫名其妙的想到自己到现在的人生轨迹,其实就是一个放大了的月色照在窗户上留在地上的印记。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可是即便最后放大到了极致,还是逃不脱那个桎梏。就好像有一个规则,在束缚着天地间的万物。 “这世界,究竟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这段历史,究竟是不是我曾经读过的历史?” “我改变了历史,会有什么后果?” 刘凌笑了笑:“最不济,也不会比原本历史上的发展差吧?” “够了吗?” 刘凌盯着那印记,心里没有迷茫:“快够了吧……其实,我的野心一直没变,只是历程变了。最后的结局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所有都经历过。十几年前我就想过杀了那个便宜老爹,十年前我就有能力坐上北汉的皇帝的椅子,可我没有,一直在对自己说,珍惜这一点并不浓重的亲情,在这个时代,我真的看重那虚假的亲情吗?” “不是自欺欺人啊,而是虚伪。” 刘凌叹道:“不过是想做的名正言顺一些罢了,绕了个大圈子。” 他虽然在叹气,却没有一点惆怅:“我是来旅游的,所以总要把好的不好的风景都看一遍。不能只看秀美,也要看看险峻。不能只想着温和,也要有冷酷。沼泽要走走,沙漠要走走,然后走到山巅,最后走到青青小湖边?结果什么的,管他呢,轰轰烈烈的过程才最美吧。” 不记得多久没有带着前世父母的画像了,不记得多久没有算计人后有负疚感了,也不记得利用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折磨了多少人。总之,这世间一切能用在胜利上的手段,貌似自己一样都不少的用了。 “所以,不必内疚啊,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什么善人,什么好人。你是个恶人,恶人用小手段,未必就不是正大光明。” 刘凌笑了笑:“所以,耶律雄机,你就死了吧。你儿子……我给你养一个老三,让他变成汉人的一条看门狗,你说怎么样?” 刘凌站起来,想起自己在杭州的女人们,笑了笑,当初让她们离开晋州去江南,其实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这计划无关与契丹人的战争,而是为了她们的安全。晋州离着太原太近,刘凌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契丹人不会打到那里。万一让自己的女人受到什么伤害,就算杀了耶律雄机也填补不了后悔。 战争,总是男人之间的事。 舒展了一下身体,刘凌微笑着走出大殿。大殿很大,大到就算大声说话外面走廊里的侍卫也听不清。所以,刘凌自言自语的话注定了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走到门前的时候,月光开始照在他身上,拖出来一条长长的影子。随着风儿,月色似乎都在摇摆着。侍卫们施礼,等刘凌走远后才直起身子。每一个人,看向刘凌的背影都是崇敬的眼神。 等刘凌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大殿里忽然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从房梁上落了下来。落地无声,如一片飘絮。 这人一袭白衣,在漆黑的大殿里却偏偏那么和谐,一点也不突兀。 身材修长挺拔,面貌清秀俊美,不是聂神剑,还能是谁。 白衣胜雪的聂摄,缓步走到龙椅前面站住,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椅子,嘴角逐渐勾勒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还有些……小得意。 “若你不是这样真性情的人,而是如外面百姓所说的什么善人,我又怎么会看好你?如果我说,在幻境中早就知道你是一个手段狠辣的家伙,你还会和我倾心相交吗?来看看朋友,没想到却听到你的自语,呵呵,刘凌,你说的没错,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结果,诚如你所说,留给子孙后代好了。” 他笑了笑,随即身形微晃消失在原地。 大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侍卫按着横刀进来查看了一下。 “好像有个白影?” 其中一个侍卫不自信的说道。 “白你个大头鬼!” 另一个侍卫哼了一声道:“如果真有,也是鬼!” 聂摄坐在房梁上笑了笑,心说明天早上再去见刘凌吧,这会,刘凌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只是,他有些迫不及待,因为他想知道,刘凌所说的十封信是什么意思,更想知道,耶律雄机你就死了吧,又是什么意思。 回到了寝宫,刘凌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忽然笑了笑。 “聂剑神……今晚又要睡房顶吗?” 可惜,他的话聂摄听不见,聂摄的话,他也听不见。不过刘凌没有猜对,正是正月末最冷的时候,就算聂剑神对气温没有什么要求,但他这样的人也不会让冬夜的萧条陪着他入睡。相反,自从头疼的顽疾逐渐好了之后,聂公子的风流倒是越来越犀利了。仙缘人间某个花魁闺房里的软玉温香,总比正太大殿上的瓦楞要舒服的多。 就在这个晚上,刘凌酣睡,聂摄也在酣睡,而耶律雄机,却睡不着。 耶律雄机头疼难眠,甚至疼到有自杀的心思。就算是用冰水浸泡,用头狠狠的顶着墙壁,甚至用小刀在耳廓上放血都无济于事。头疼从十几天前开始,最初只是一天偶尔疼一两次,而且疼的也不厉害。耶律雄机总以为是最近这段日子操劳太多,睡眠不足再加上心中愤闷所致也就没有太在意。可是这几天头疼的越来越厉害,头疼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了今日,从早晨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那种疼痛的感觉真的承受不住,恨不得立刻一刀捅进自己心脏里才算解脱。 他卷缩在大帐的毡毯上,就好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他的身体颤抖着,汗水已经湿透了身上的衣服。耶律雄机将额头用力顶在床榻一侧的木头上,因为用力,木棱都似乎要顶进脑袋里似的。他的脸色很难看,并不是苍白,而是一种令人看了会感觉到害怕的淡黑,虽然并不明显,却如同一层阴霾笼罩在他脸上。 咳咳! 耶律雄机卷缩着的身子在咳嗽声中抖动了几下,一股血丝从嘴唇上溢了出来。 耶律雄机用手背将嘴角上的血迹抹掉,看了看,眉头皱的更紧。 怎么会这样?是感染了瘟疫吗? 耶律雄机想舒展一下身子,但手脚才伸了一下就又蜷缩起来。 不能再拖着了,士兵们的士气重要,自己的身体更重要。若是自己真的死在这里,只怕几十万大军立刻就会瓦解。刘凌若是趁机北上的话,大辽真的要遭到灭顶之灾了。还有嵬名曩霄那个奸诈小人,他应该巴不得自己死的快一些吧。还有自己的儿子,太子耶律德光这两天来探视自己的时候,他眼神里那种神采就算隐藏的再好,也瞒不过耶律雄机的眼睛! 装出来的关心和悲伤,遮挡不住他眼神中的喜悦。 是盼着朕要死了,他就能继承大宝了吧?朕若是不死,他就算再心急又能怎么样呢?大辽是朕的大辽,士兵们忠于的是朕,百姓忠于的是朕,朕的乖儿子只能盼着朕早死,不然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朕的孩子啊。 耶律雄机又咳嗽起来,血从嘴角不断的溢出来。 朕还没老! 耶律雄机愤恨的想着,你们谁都别想抢走朕的江山!嵬名曩霄不能,刘凌不能,朕的儿子也不能! “来人!来……来人!” 耶律雄机挣扎着靠在床边朝大帐外喊着,声音嘶哑的就好像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 “陛下,有什么吩咐。” 两个侍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躬着身子问道。 “去……去把随军所有的御医都叫来!再把,再把萧肃逊也叫来!” 耶律雄机使劲的喊着,他甚至听到自己嗓音里竟然有着颤抖有着恐慌。他猛的一惊,没来由的想到自己难道真的要死了?眼前一黑,嘴里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耶律雄机身子软软的到了下去,嘴角上的血……漆黑如墨。 第五百八十八章 拖欠 “陛下尚在昏迷之中……微臣等几人详细诊断,陛下是中毒了……而且,已经很深,微臣……微臣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毒。” 随契丹大军南下的几个御医为耶律雄机诊断之后,商议了一下,由御医院的医正对守在外面的耶律德光和萧肃逊汇报。 “中毒!” 平时文人气质很浓的萧肃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抓着医正的前襟急切的问道:“怎么可能中毒?你可诊断仔细了?” 而耶律德光的脸色不停的变幻着,最终深深的吸了口气,拉住萧肃逊的衣袖:“军师,不能急,不能乱啊。” 萧肃逊一怔,身子摇晃了一下:“你仔细说说,陛下是怎么中毒的!” 已经年届六十须发皆白的医正脸色吓得惨白,他颤抖着说道:“陛下如何中毒,微臣……微臣也不知道。但此毒毒性虽强却并不猛烈,缓缓发作,如今陛下呕血已经呈现黑色,可见中毒已经很深。因为不知道陛下所中的是何种毒药,所以微臣也只能暂且用些解毒汤。所以还请殿下查一查,最近这十几日陛下都接触过东西。又或是……又或是接触过什么人。” “有人下毒?” 萧肃逊神色一变,下意识的看了耶律德光一眼。 耶律德光被萧肃逊的眼神吓了一跳,眼神慌乱起来。他知道萧肃逊看他这一眼代表着什么含义,所以他被萧肃逊的眼神吓了一跳。只是此事确实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就算是想,也确实没有那个胆子。 “军师……大军南征,正是关键时候。” 耶律德光说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萧肃逊眼神里的怒意却被这一句话扑灭了下去,一下子,萧肃逊就好像老了二十岁,脸上的皱纹更加的深了。 是啊,正是大军南征的关键时候,就算太子有不臣之心也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对陛下下毒。太子虽然做事狠辣,但却是个识大体的人。若是此时对陛下下毒的话,五十万大军就会葬身此处,甚至幽州一线也会立刻溃败。大辽就此一蹶不振,甚至有可能被灭国!太子不是笨蛋,不是傻瓜,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他歉然的看了耶律德光一眼,抓着医正前襟的手也缓缓的松了下来。 “你如实说,可有办法为陛下解毒?” 耶律德光问那御医道。 老御医犹豫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若是能在两日内查出陛下所中的是什么毒,对症下药或许还来得及。可是,微臣几个人详细诊断之后却也看不出这毒是何物,虽然解毒汤号称能解百毒,不过陛下中毒颇深,解毒汤只能控制毒物蔓延的速度,无法根除。所以,还是请殿下尽快查清陛下是如何中毒的,微臣再和几位御医商议一下,也想办法尽快找出解毒的办法来。”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好生诊断!” 老御医连忙施礼告退,才走出几步远,就听见身后耶律德光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阴寒的话语:“陛下不过微恙,你记住了?若是有大军中有议论陛下病情的只言片语,但凡有人提到毒这个字,我诛你们几个御医的九族。” 老御医身子以晃,颤抖如筛糠:“微臣……明白。” 等御医走了之后,耶律德光忽然对萧肃逊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军师,父皇病重,军中大事,就要全仰仗军师了。” 萧肃逊连忙伸手将耶律德光搀扶起来说道:“殿下切勿如此说,陛下一定能逢凶化吉的。当下……当下,陛下不能理事的这几日,老臣……老臣必当尽力辅佐太子。” 耶律德光肃然道:“军师,我虽然也打过几次小战,但临敌经验还是太过欠缺。且……不久前太原一战,我有很大的责任,士兵们对我不服,军心就会不稳。为将者,指挥军队若是不能如臂使指,如何能求胜?军师用兵多年,我对军师向来敬仰尊重,军中诸多事物,还要劳烦军师多多费心。” 萧肃逊叹道:“殿下放心,老臣不敢懈怠。” 他顿了一下说道:“殿下还是先回大帐安抚将军们,那几个侍女昨夜大呼小叫的惊动了不少人,若是不安稳住将领,士兵们很快就会乱起来。殿下,此事重大,还需谨慎对待。老臣先去查一查这几日侍卫轮值的事,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耶律德光道:“那几个侍女我已经派人都杀了,不会再泄露什么。我这回去,只说陛下操劳过度,数夜不曾安睡所以才致昏厥,告诉将领们陛下已经醒来,精神也还好,只需调理几日就可康复。” 萧肃逊道:“可以,殿下不可表现出慌乱,要镇定。” 耶律德光道:“军师放心,我明白。稍后我会派亲信得力人手协助军师彻查此事。” 萧肃逊躬身道:“太子切先去,老臣再去看看陛下。”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转身往大帐去了。萧肃逊看着耶律德光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一声长叹。他知道,刚才自己和耶律德光都刻意没有去解释什么,耶律德光也没有表现出对自己不敬。但自己之前那怀疑的一眼,已经在耶律德光心里种下了一颗仇视的种子。现在局面紧迫,耶律德光自然不会对自己如何,可日后,自己说不得会落一个凄凉的下场吧。 只盼着,陛下能好转过来。 萧肃逊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耶律雄机所在的帐篷里。 …… “信上有毒?!” 某剑神坐直了身子,嘴巴也张大了起来。 “有毒,监察院五处秘制的毒药,毒性很强却不会立刻致人死命。信纸被毒药浸泡过,如果耶律雄机没有看东西舔手指翻看这习惯的话,毒药只能从他手指的毛孔侵入,就算毒药药性再强,想要致命还是很难,要知道短暂的接触不会让太多的毒性进入身体里,所以我才一连写了十封信。耶律雄机如果不看信的话,我这样的小手段也自然没有用处,可他耐不住好奇,所以小手段终究能做成大事。” 聂摄坐在刘凌对面的椅子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刘凌摊了摊手,表示确实只有这么简单。 “既然你能想到这个办法毒死耶律雄机,那为什么之前不这样做?我知道你那个院子里肯定有人派到辽国去,说不定已经得到了耶律雄机的信任。下毒的手段既然这么隐秘,想必如果你想,早就能毒死耶律雄机了吧?” 聂摄追问道。 刘凌笑了笑道:“以前不毒死他,是因为机会不好,就算毒死耶律雄机辽国也不会乱的不可收拾。我也舍不得小朝暴露出来牺牲,小朝就是院子里派到契丹去的金衣。” “明白了。” 聂摄微微皱起眉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毒死耶律雄机,是因为你肯定得到了什么消息,耶律德光心里已经有了篡位的打算,所以能嫁祸给他。但即便这样,耶律德光还是会得到帝位,辽国虽然会乱,却不会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选择现在这个时机下毒,毒死了耶律雄机,就算耶律德光继承了皇帝位契丹大军也会军心大乱,耶律德光为了稳定局面必然没有心思继续征战,只好缓缓的退回辽国去。但即便这样,他也不一定能完全控制军权。一旦契丹大军乱起来,你就率军追击,将辽国这五十万大军彻底消灭。” 刘凌笑着点了点头道:“大致就是这个样子,现在时机正好,毒死他,辽国也就完了。而以前若是毒死他,辽国最多乱一阵子。而且,契丹人查来查去,终究还是会查到我写的那十封信上,小朝也就不会暴露出来。” 他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契丹人多恨我一些。” 聂摄点了点头:“是啊,反正你也打算将契丹人能杀多少就杀多少的,契丹人早就对你恨之入骨了。就算再加上毒杀耶律雄机这事,他们对你的恨再多也还是恨之入骨罢了。既达到杀人的目的,也不至于让院子里的人暴露,而你不过是承担着点没什么可担心的仇恨,所以你无所谓。” 他撇了撇嘴:“就算契丹人骂你卑鄙小人也没什么,骂人这种事……没什么效果。” 刘凌白了聂摄一眼道:“怎么听着,你在损我?” 聂摄笑了笑,漂亮的眼睛眯成了月牙:“损你?你觉得呢?” 刘凌摇了摇头:“损吧,反正也不影响我吃喝。” 聂摄噗的一口将刚喝进嘴里的香茶喷了出来:“你这人……已经无敌了。” 刘凌笑了笑:“机会总是在有准备的人面前出现的次数多一些,我为了能将大汉北方隐患解除从五年前就开始布置。若是还不能将契丹人打的一蹶不振,岂不是对不起我这几年费了这许多的心思?” 聂摄点了点头:“所以,我在想,嵬名曩霄也要倒霉了。” 刘凌赞赏的看着聂摄问道:“你对权谋这么敏感,要不要来帮我?我把院子交给你,两个院子一起。” 聂摄愕然:“一个内院已经让我头疼,而且到现在为止你一个铜板的俸禄都没有给我,我凭什么还要帮你?” 刘凌一愣,讪讪的笑了笑:“我倒是忘了,不能随意拖欠临时工农民工工资。” 第五百八十九章 纸钱 “小朝送来消息,耶律雄机已经昏迷不醒了,十之八九,已经身亡!” 赵大急匆匆的赶来向刘凌报告消息,他虽然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缓,可却压制不住其中兴奋的颤音。虽然前些天就确认了耶律雄机每一封信都看过,而且耶律雄机确实还有舔手指翻看书信的不良习惯。所以可以确定耶律雄机必死无疑了,毕竟监察院五处的精心配制的缓释毒药不是耗子当零食吃的毒鼠强。 他追着补充了一句:“吐血,黑色的。” 刘凌笑了笑道:“耶律雄机中毒将死,消息若是传出去契丹人举国上下都会惊恐莫名。想来大汉的子民,还有党项人听到这个消息倒是都会如你这样乐得合不拢嘴。” 赵大嘿嘿笑了笑道:“本以为这些年历练已经勉强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这消息还是太让人开心,忍不住。” 刘凌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下面人都说监察院指挥使赵大人整天阴沉着脸,被赵大人盯一眼就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你所在的位置就是这样,不严肃了不成,那样只会让人对监察院的敬畏之心不足。难得你也能笑出来,还这么得意忘形。” 赵大道:“院子里的整个气氛都是阴沉的,不然也不会令人害怕。只是耶律雄机将死,容不得属下继续装着若无其事。” 刘凌嗯了一声问道:“消息确切?” 赵大点头道:“前日夜里,耶律雄机实在熬不住吐了血,大声喊侍女去传御医。那几个侍女不知道轻重半夜就将这事张扬了出去,第二日就被耶律德光都拉出去砍了。小朝刚巧昨夜当值,就守着耶律雄机的大帐。御医进进出出的忙活着,小朝亲眼看见他们端着出来泼掉的黑血。然后就听见耶律德光的哀嚎,大帐里乱成了一团。三品上的将领都被召集进了大帐,小朝品级不够没进去,但有七成的把握耶律雄机已经死了。” 刘凌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让小朝按耐住,时机还没成熟,别因为眼前的事也沉不住气,耶律雄机死了,还有耶律德光。” 他想了想说道:“消息散出去了吗?” 赵大道:“已经散出去了,现在不光契丹大营里乱的一塌糊涂,太原城里的爆竹声比往日也多了好几倍。属下已经派人将消息传到天鹅城,估摸着最迟三天之后嵬名曩霄就会知道。就算咱们的人不把消息透出去,西夏一品堂的人也能听到。幽州那边,应该比天鹅城还要快一些传到。” “想办法做出戏,既要让嵬名曩霄的人得到消息,还要表现出咱们在压着消息。” 刘凌笑了笑:“嵬名曩霄狡猾太狡猾,你越是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他越不信。” 赵大被刘凌对嵬名曩霄的讥讽逗得一笑:“确实,这样重要的消息,嵬名曩霄肯定要派人确定一下。但用不了十天,西夏在天鹅城的四十万大军只怕就会开拔了。” 刘凌缓缓摇了摇头:“嵬名曩霄等不了十天,他会一边派人确认消息的准确性,一边率领大军开拔。这样的机会不可错失,他还会担心消息如果确实的话契丹人立刻就会回师。等五十万大军撤回辽国,嵬名曩霄说不定就不敢贸然进攻了。” 刘凌说道:“给党项人一点提示,你去将花翎找来,我让他带人出城去打一阵。然后用院子的渠道通知王半斤,让他将在府州布防的军队调走,对火枭灵狐反攻,声势越大越好。府州那边不必留下太多人盯着嵬名曩霄,这样嵬名曩霄就更坐不住。” “辽军不敢撤的太快,就算撤,也是步步为营的撤。即便耶律雄机死了,耶律德光和萧肃逊也不会将消息发布出去。事关五十万大军生死,更关乎辽国命运,他们两个人就算背着不孝不敬不忠的罪名,断然也不敢让全军披孝。” 刘凌挥手,示意赵大先去安排:“先把院子里能做到的事都安排好,然后到大殿去,这两日我都会在大殿里。” 赵大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等赵大走了之后,刘凌回身问在里间品茶的聂摄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聂摄摇了摇头:“你忙你的军国小事,一会儿我还要去仙缘人间听大曲儿,没空去看几百个顶盔贯甲的爷们儿大呼小叫。怎么也没美人儿的歌声动听。” 刘凌笑着摇头,随即举步走了出去。 将太原城里郎将以上的将领全部召集,刘凌在太原皇城正太大殿里升帐议事。五品以上的武将和太原城里负责军需和民政的官员全都到了,事先已经听说了消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最畅然的笑容。趁着刘凌还没有到大殿,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机灵些的人笃定相信耶律雄机真的要死了,不然王爷为什么突然升帐议事? 这理由足够充分,持怀疑态度的人也无法反驳。 能进入大殿议事的都是正五品以上的高官,大部分都是武职,文官的数量并不多。除了太原郡守吕素之外,剩下的几个文官都是负责大军后勤的官员。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汉王召集大家议事应该是有任务要布置了。 正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汉王刘凌缓步走进大殿。六七十名官员立刻安静了下来,躬身肃立。 刘凌在大殿的龙椅上坐了,笑了笑说道:“都别憋着了,想笑就笑好了。耶律雄机昨日已死,据说是染了瘟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契丹人数十万大军偏偏只有皇帝感染了瘟疫,还真巧。” 刘凌的话音才一落下,大殿里的文武官员立刻大声笑了起来。众人的议论声和笑声几乎将大殿上面的灰尘震下来,一时间欢声笑语,就差放爆竹庆祝某人逝世。等了一会儿,刘凌咳嗽了一声说道:“都笑够了吧,够了,孤要发令箭了。” 官员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放肆,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汉王是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纠缠。听到王爷要分派任务,所有人立刻归到了原位肃然而立。 “花翎!” 刘凌等下面彻底安静下来后第一个点了太原节度使花翎的名字。 “属下在!” 已经披挂了全甲的花翎上前两步,躬身听令。 “命你领军三万,出北门,佯攻肃县契丹大营南门,若辽军防备严密不必强攻,就在肃县外叫阵。若辽军退却,追击也不可逼的太急,只抢夺粮草补给。” “属下得令!” 花翎上前将令箭接了,躬身退到一侧。 “洛傅!” “属下在!” “令你带兵三万,攻打肃县辽军大营东门,不必强攻,只需堵住契丹人往东北的道路,来多少人杀多少人,切不可让契丹人分兵去往幽州。辽军若退,你也不可追击,守住往幽州的大路即可。” “属下遵命!” “独孤锐志!” “属下在!” “你回去挑选一万精骑,去掉具甲,人皆轻装,从太原南门出城绕一个圈子,兜到契丹人的后路去。两日两夜内务必赶到代州南三十里坡设伏。契丹大军退至此处,你只管率骑兵冲击,能不能将耶律雄机的狼头大纛砍倒,就看你的本事了。记住,无需纠缠,契丹狼骑在平原上战力强悍,这一万精骑的主要任务是惊吓敌军和砍倒大纛,若成,脱离战场,从契丹大军后尾随追击,能抢多少辎重就抢多少。” “王爷放心!奔袭敌后这种事,没人比属下干得更漂亮!” 独孤锐志接过令箭笑道。 刘凌微笑道:“孤就看你如何让契丹人仓皇而逃。” “徐宣!” “属下在!” “令你率领本部人马,佯攻肃县辽军大营西门,多举旌旗造大声势,让辽军以为你势大而不敢从西门退却与火枭灵狐汇合,逼着辽军只能往代州走!” “属下遵命!” “吕周!” “属下在!” “令你率领本部兵马,在肃县东北设伏,但见辽军退至摇旗呐喊,待辽军退过之后从后掩杀,多抢马匹粮草!” “属下遵命!” “其他人,各自回去准备,待辽军往北退却分兵逐步掩杀,各营依次向前,还是那句话,能抢多少马匹粮草就要抢多少,不必恋战杀敌,一鼓作气将辽军赶回代州以北。最好让契丹人光着屁股跑路回去!” 刘凌站起来,最后说了一句粗话。 “让他们光着屁股逃回去!” 众人高声大笑。 …… 肃县。 “军师……这可如何是好?” 耶律德光擦了擦脸上硬挤出来的几颗眼泪问萧肃逊,眼泪是假的,他脸上惶恐惨白的样子倒是不似作伪。只是这表情中并没有太多的悲戚,而是恐惧。耶律雄机死了,吐血斗升,其黑如墨,大叫三声而死。 天亡我大辽!天亡我大辽!天亡我大辽! 这三句凄厉的嘶喊,吓坏了大殿里匍匐在地的每一个人。那喊声中的不甘,无奈,愤怒和绝望令每一个人都心中惊骇,这是一代枭雄临死前最后的悲鸣。 他死了,却终究不肯闭上眼睛。 直挺挺的尸体,逐渐寒冷僵硬。 大帐内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头垂在地上,瑟瑟发抖。 从年前就开始酝酿的大雪终于飘了下来,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从天穹上坠落,没多久,一地的纸钱白。 第五百九十章 不远 花翎率领三万大军出太原北城门,铺开阵势,打出三倍的旗帜,士兵们将间距拉大,中间还空出来一大块,远远的看上去足有七八万大军的气势。光从花翎这一支人马的数量上来看,就好像太原汉军倾城而出了一般。 肃县距离太原不过四十几里,契丹人的斥候远远的就看见遮天蔽日的烟尘从南面扑来,站在高坡上观察,看旗号汉军竟然不下七八万。契丹斥候大惊失色,分派人手回去大营示警,留下几个人继续监视着汉军,远远的保持着不到二里的距离跟着。 汉军明明发现了这几个契丹斥候,却并不理会。对于那几个摇摇挂在远处窥视的人,汉军似乎连派人杀过去的兴趣都没有。这更让契丹斥候担忧,不扑杀斥候,只能说明汉人有必胜的把握,势在必得。 肃县。 “报!汉军来袭!” 一名斥候飞马直接冲进了大营辕门,离着大帐十几步飞身而下朝着大帐跑了过去。耶律德光和萧肃逊两个人撩开帘子走了出来,那斥候单膝跪倒嗓音沙哑着说道:“报!殿下,汉军大举来袭,看样子不下八万人马!” “八万?!” 耶律德光脸色一变,上前一把抓着那斥候的肩头问道:“八万?你可看仔细了?” “殿下,卑职看得仔仔细细,最少八百面旗帜!” 耶律德光刚要再问,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一声急切喊声:“报!汉军来袭,大营东门出现大批汉军,看旗号不下三万!” “报!” 第二名斥候才跳下马,第三名斥候紧接着冲进了大营:“报!大营西南出现大队汉军,看旗号不下三万!” “汉军……汉军打出旗号……白色大旗……上面写着……” 耶律德光一脚将那斥候踹了出去:“写的什么!” “恭喜……恭喜耶律雄机升天。” “啊!” 耶律德光猛的抽出弯刀,一刀将那斥候的脑袋劈了下来。血糊糊的人头在地上滚出去老远,沾满了尘土。骤然间,耶律德光的眼睛就充斥了一片血红。有一种能焚烧一切的怒火在他心里升腾而起,很快就顺着他的血液燃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血液沸腾,然后往上涌,冲击着耶律德光的脑海,一阵阵的眩晕。 “殿下!” 萧肃逊一把拉住有些癫狂的耶律德光:“切勿冲动!小心军心浮动!” 他在耶律德光耳边急促的提醒了一句。 如醍醐灌顶,耶律德光骤然僵硬在原地。 “胆小鬼!慌慌张张的也配称为大辽的勇士吗!汉军来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有五十万大军,陛下就在你们身后看着你们!汉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太原城里的汉军全都加起来也不足十万人,你们居然被这样的小伎俩就吓破了胆子吗!” 耶律德光对那些围拢过来的契丹武士怒吼道。 愤怒,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虽然大营里已经开始流传着耶律雄机病死的消息,但契丹武士们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陛下真的已经有七八天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了,汉军打出的那面大旗确实引起了他们的恐慌。 “陛下微恙,就在大帐中休息,若是让陛下看到你们一个一个这副软弱的样子,陛下都会心寒!” 萧肃逊配合着耶律德光的话继续稳定军心,他上前一步挨着耶律德光站着,抬起头看着那些面带愧色的契丹武士说道:“陛下确实身体不适,吃了药刚刚睡下。你们都是大辽的勇士,都是陛下的子民,现在我要求你们做一件事,在陛下睡醒之后,第一件事听到的就是你们击败了汉人的好消息!你们说,陛下会不会为你们感到骄傲!” “去吧!” 耶律德光接着萧肃逊的话说道:“我是大辽国的太子,我将与你们一起战斗!跟我出营列阵,汉人来多少,就杀多少,然后一鼓作气打下太原!” “杀光汉人!打下太原!” 耶律德光的亲兵千夫长迭烈见契丹武士们的士气已经渐渐提起来,他连忙上前一步振臂高呼了一声。 “杀光汉人!” 契丹武士们一同抽出弯刀。 “那些软弱无力的汉人侮辱了大辽国的皇帝陛下,就是侮辱了整个契丹民族!你们都是契丹族的勇士,是接受了长生天祝福的勇士!用你们的弯刀,来惩罚侮辱了陛下侮辱了大辽的汉人!” 萧肃逊最后说道:“各营郎将,回去整顿士兵,出营杀敌!” 知道耶律雄机已经中毒身亡的将军大概有七八个,都是辽军中的高级将领。他们见军心已经逐渐稳定下来,立刻开始下令士兵返回各营,听候将领们的调派。士兵们很快散去,大帐前只剩下了十几个契丹大军的高层。 “亚库里!想替你哥哥花腊赤报仇吗!” 耶律德光大声的喊道。 金帐将军亚库里挺起胸膛说道:“殿下,我恨不得杀光所有的汉人!” 耶律德光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好!带上你的本部人马,本宫再给你两个万人队,出大营南门阻击汉人的主力。只要你坚持两个时辰,本宫就能带领大军绕到汉人的身后去。到时候两面夹击,汉人必败!只要将来犯的汉人击败,到时候任由你杀多少人都行!若是能抓住汉王刘凌,本宫也将他交给你处置!” 亚库里激动的颤抖了起来,他大声说道:“殿下放心,亚库里会带着麾下的孩子们把那些两脚羊杀的屁滚尿流!” “去吧!” 耶律德光大声说道。 “耶律淳,带着你的万人队,去把东门来犯的汉人杀光!” “末将遵命!” “速提亚,带着你的万人队去西门!等本宫率领大军抄了汉人的后路,你就与亚库里,耶律淳一同反击,把汉人的脑袋都给我拧下来!” 萧肃逊看了看耶律德光,对他这么快就镇定下来颇为欣赏。 “你们都下去准备吧,命令全军集结,包括辎重营!” 耶律德光下了最后一条命令后,摆了摆手,示意将领们各自去准备。 “殿下,辎重营也要动?会不会影响大军攻击?” 萧肃逊有些不明白耶律德光最后为什么下这样一道命令,肃县有近五十万大军,汉军全军不过才十万人上下,就算大举来袭,也没必要让辎重营动起来。而且,辎重营只能往后撤,一旦动了,军心只怕还会浮动。这个命令很奇怪,就算耶律德光没有打过仗也不会下这样一条糊涂命令吧。 “要动……” 耶律德光叹了口气道:“军师,难道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肃逊一愣,仔细想了想,随即大惊失色! “殿下,是要撤军?!”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似乎听到了一件和耶律雄机死亡一样的噩耗。 “殿下三思!大军士气依然可用,未必就挡不住汉军的进攻。且汉人大张旗鼓而来,实际上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若是这样仓促后撤,只怕反而中了刘凌的奸计!亚库里本部兵马只有一万五千,再加上两个万人队兵力也还是太少了,大军后撤,亚库里他……” 耶律德光皱了下眉头,有些对萧肃逊的仁慈感到不屑:“他会和他哥哥一样,为了大辽国尽忠到最后一刻。” “殿下!不能失了军心啊!” 萧肃逊急切道。 “军师,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就在刚才,我的侍卫已经查出来父皇是如何中毒了。” 耶律德光叹了口气:“我没有想到,刘凌竟然会这样卑鄙无耻!” “刘凌下毒……难道是那些信!” 萧肃逊的心脏骤然跳动的快了起来,紧接着他想到了另外一件可怕的事。 “看来军师也想到了……就算毒是刘凌下的,可父皇昨夜才驾崩归天,今日刘凌就得到了消息立刻率军大举来袭,军中……只怕有汉人的奸细。所以,即便有五十万大军,可今日一战,刘凌已经有了很大的胜算。我不知道那奸细是何人,若是大军激战之际,此人倒戈一击,士兵们再知道了父皇已经归天,咱们……还有几分胜算?” 萧肃逊仰天一声长叹:“是老臣错了。” “军师……你也看过刘凌的信。” 耶律德光忽然说了一句与军情无关的话。 “可你没事。” 耶律德光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阴寒起来,他看着萧肃逊的脸,一字一句的问道:“军师负责调查父皇如何中毒,可查了六七天,为何一点眉目都没有查到?我能想到那些书信,难道军师你想不到?还是说……军师你想隐瞒什么?” “你!” 萧肃逊一怔:“你怀疑我是汉人的奸细?!陛下对我礼遇有加,我随陛下征战二十年,大大小小历经数百战,你怎么能怀疑我!” 耶律德光摇了摇头,他没有回答萧肃逊的话:“知道我为什么派亚库里断后吗?” 他笑了笑,有些阴狠:“花腊赤被汉人困死在大青山,亚库里恨那些汉人,他想报仇。可这只是一方面,亚库里也恨我是另一方面,他恨我没有率军接应花腊赤回来,以至于他的哥哥被活活饿死在大青山。父皇归天,以后我就是大辽国的皇帝。亚库里是金帐将军,他恨我,我又怎么能留他?而且,说不得亚库里才是那个奸细,你没看到他平时看我的眼神吗?倒好像我是杀死他哥哥的罪魁祸首。或许,相比于杀了刘凌,他更想杀了我吧。毕竟刘凌是敌人,两军交战杀死花腊赤也算不得什么仇恨。而花腊赤是我派出去攻打沁州的,亚库里恨我应该比恨汉人更多一些吧。” 耶律德光笑的令人毛骨悚然:“亚库里是谁?我的军师?是你妻子哥哥的孩子,你是花腊赤和亚库里的舅舅!” “所以,我若是说,你和亚库里为了给花腊赤报仇而投降了汉人,毒死了陛下,还想毒死我,你猜,士兵们会不相信吗?” 萧肃逊听完耶律德光的话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竟然也笑了起来,笑的很释然:“从那天我怀疑给陛下下毒的是殿下你开始,殿下就在考虑怎么除去我吧?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了些,但还算说得过去。说来说去,倒是我自己这么多年跟在陛下身边还没有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是我自己的悲哀。” 他的视线猛然凌厉起来,盯着耶律德光说道:“也是大辽的悲哀!陛下才归天,你就开始杀忠于陛下的老臣,大辽有你这样的人做皇帝,灭国不远!” 第五百九十一章 遗憾 耶律德光大度的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萧肃逊对他的评价。 “其实……军师,你猜的没错。” 耶律德光走进萧肃逊,贴在的耳边轻声说道:“父皇是我毒死的……刘凌的毒不好用,我又加了一些。” 萧肃逊的眼睛瞬间睁大,他张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耶律德光语气平缓,声音很轻:“其实父皇到底是怎么中毒的事,我在六七天以前就猜到应该跟刘凌的信有关系,所以拿了一封信试了试,我带着鹿皮手套将一封信撕碎了拌在草料里喂给了一匹战马,战马吃了以后确实有中毒的迹象,可过了两天就恢复了。连一匹马都毒不死,毒死一位伟大的皇帝怎么够用?” 耶律德光笑起来,很灿烂:“所以,我让医正在药里有加了些毒,辽东的鹤顶红。” “你怎么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萧肃逊咬着牙问,表情狰狞。 两个人身子贴的很近,就好像在耳语着商量什么秘不可言的事。 “大逆不道?军师,你怎么会说出这么白痴的话来?帝王家,哪里有什么逆不逆的说法?父皇称帝之前,都勃极烈的位子还不是毒杀了他大哥得来的?他大哥的位子怎么得来的?还不是刺杀了我爷爷得来的?耶律家的事,难道军师一点都不清楚?” “还有,我大哥耶律极是怎么死的,难道你没耳闻?还有,父皇打的什么算盘,难道我不知道?他舍不得这个位子!就算我不下手,兢兢业业,谨慎小心,他最终还是会废了我!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能做十几年,几十年皇帝!如果要选择继承人,他最终还是会选择我那个才学会走路没多久的三弟!不是我三弟是什么所谓的天才,而是他足够小。” 耶律德光笑了笑:“我大哥是我杀的,他的脑袋是我亲手割下来的。军师,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如果失败的是我,我大哥也会毫不犹豫的割下我的脑袋,这一点你确信吧?我大哥就是优柔寡断了些,所以他失败是注定的。当初若是我在幽州手握二十几万大军,怎么会傻乎乎的想跑去大辽之外另立一个国家?有那二十万大军直接在幽州称帝,父皇能拿他有什么办法?放心,回去之后,我也会好好的送走老三,让他去天堂享受父亲给他的爱。” “其实那天你看我那一眼,我知道你是在怀疑我,但那个时候我确实很冤枉,可那天之后的第三天,我就不冤枉了。下毒这种事,耶律家的人做起来比起刘凌来还要熟练一些。” “你告诉我这些,难道就不怕我说出去?” 萧肃逊冷冷的看着耶律德光,一字一句的问道:“还是说,你现在就要杀我?你不要忘了,你诬蔑我的事还没有宣扬出去,你这么迫不及待的跟我将事实都讲出来,是不是太自信了些?五十万大军,你能控制多少?我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八个金帐将军中有七个跟我的关系极好。你现在杀了我,如何跟他们解释?如果你现在不杀我,你有把握以后还能杀我?” “耶律德光,你还是城府太轻狂了些,若是等你诬陷给我的罪名落实之后再对我说这些,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肃逊忽然也笑了,笑的如耶律德光一样灿烂:“但你现在不敢杀我,无辜杀死军师,杀死你父亲萧皇后的族中大哥,就算你是大辽国的太子只怕也无法承担吧?说到这里我倒是忘了,论辈分,你也应该喊我一声舅舅。” “舅舅。” 耶律德光笑着叫了一声:“满意吗?” 萧肃逊哈哈笑道:“耶律德光,你得意的还是太早了。” 他猛的往后撤了几步,跟耶律德光拉开距离:“铁木求歌!你听到了吧,太子毒死陛下,按谋逆当处以什么刑法?!” “杀无赦。”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大帐一侧响起,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冰冷的好像塞北草原上落下来的第一场大雪,就好像冬天西拉木伦河的里带着冰丝的河水,就好像青牛湖畔那块千百年来不曾融化的坚冰,就好像……一柄弯刀。 修长的身形没有被厚厚的皮甲掩盖,铁木求歌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好像一棵劲松。他从大帐后面转出来停了一下,然后缓步走到萧肃逊身后,手扶着腰畔的弯刀,说了杀无赦三个字之后就没有在说话,而是用冰冷的视线盯着耶律德光的脖子。那眼神,就好像出了鞘的弯刀一样锋利。 “铁木求歌,太子殿下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萧肃逊笑着问道。 铁木求歌点了点头:“末将听到了。” 萧肃逊又问:“如果我召集金帐将军,在他们面前你可愿意为我作证?待回师之后我拥立三皇子登基,我就是监国,立刻封你为王!大辽的疆域内,封地在哪里随你挑选。你应该知道,大辽的八位金帐将军都是各自部落的首领,当然,除了你之外。花腊赤死后,陛下让你补为金帐将军,这是大辽建国以来的特例!虽然花腊赤他们兄弟两个都金帐将军,换一个别人也有情可原,但你应该知道这是陛下对你青眼有加!所以,你应该明白陛下对你的看重!契丹八部,八位金帐将军如果联合起来废掉杀害了陛下的太子,应该也没有人敢反对吧。” 铁木求歌点了点头:“军师说的没错,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契丹八部,八位金帐将军若是废掉太子,就算皇后也没有办法反对。” “那好,带你的人将耶律德光先囚禁起来,待击退了汉军之后,我就会召集其他七位金帐将军议事!大事若成,你居首功!” 萧肃逊大声说道。 “好!” 铁木求歌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个字,然后抽刀,往前走去。 耶律德光饶有兴趣的看着萧肃逊,自始至终笑容都没有一丝变化。就算看到铁木求歌抽出弯刀朝自己走来,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噗! 弯刀没入腰畔,很深。 铁木求歌放下手里的弯刀,身子弹簧一样往一侧闪开,躲过萧肃逊伤口里喷出来的血液。弯刀有三分之一刺进了萧肃逊的侧腰里,几乎将他的腰切开。萧肃逊的身子一颤,他下意识的用手扶着还插在自己身上的弯刀,血顺着他的手溪流一样落下去。将覆盖在地面上的白雪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好像一小片盛开了的梅花。 “为……为什么?” 萧肃逊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巨大的创伤,脸色惨白。 “为什么?” 耶律德光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萧肃逊身前认真的回答道:“因为,你能给他的,我都能给他。而且,父皇已死,我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以皇帝的身份给他的,难道不比你虚构出来的好处要实惠?再者……铁木求歌本来就是我的人,怎么你忘了?” 他提醒道:“铁木求歌去幽州我大哥麾下任职之前,就是我的人。” “时间太久了,久到,连陛下都忘记了。” 他转头看向铁木求歌问道:“一会儿,其他几位金帐将军若是问起来,为什么要杀死军师,你该怎么说?” “殿下要与汉军决战,欲亲自率领大军攻打汉军主力。军师却要撤退,将亚库里等三位将军视为弃子。殿下和军师起了争执,军师竟然派人伏击殿下,并且在杀死殿下之前说出了毒死皇帝陛下的真相,殿下拼死搏杀,击杀了军师手下的十几名死士。末将正巧经过此处,将殿下救出,并且协助殿下击杀了萧肃逊。” “好!好!好!” 萧肃逊大笑一声,嘴里喷出一大口血:“想不到,老夫算来算去,偏偏忘记了你在很久之前就是耶律德光的人!我没想到,铁木求歌!你竟然也算个忠心耿耿之人!” 忠心耿耿这四个字,他咬的特别重。 血顺着他的腰畔不停的涌出来,也从他的嘴里不停的涌出来。凄厉嫣红的鲜血将他整个下颌染红,狂笑中,露出嘴里带着血丝的白牙。 “耶律德光,你就这么杀了我,你以为凭一个才补进金帐将军之人说的话,其他人就会相信?” 他冷笑:“耶律德光,你太小看其他人了!” 耶律德光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我没小看他们,真的没有小看他们,从很久以前我就开始苦思,八个金帐将军中有几个人会为我所用,有几个人会反对我。从给父皇下毒的那天开始,我又在考虑,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可能辅佐我的人拉过来,如何将不服我的人除掉?当然,花腊赤的死,你也可以算作是我排除异己,你知道的,花腊赤一直对我做太子颇有微词。” “想来想去,我发现只有三个人我没把握控制。” “亚库里,耶律淳,速提亚。” 耶律德光板起手指道:“他们三个,我没把握控制,所以只好让他们去死好了。我的军师,你说,如果他们三个人在与汉人厮杀的时候发现,大军北撤弃他们而去他们会不会恨死我?不过可惜啊,他们没机会报仇。军师,你觉得,我这样安排可还算稳妥?” “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 萧肃逊苦笑,血顺着他的嘴角泉涌而出。 “今日我死不瞑目,倒不是后悔看错了你,而是我要看着,这大辽如何亡于你之手!”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看萧肃逊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大笑话,忽然,笑声猛的一窒,他低下头,看着胸口上冒出来的刀尖,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缓缓的转过头,随即看到那个冰冷如石的铁木求歌对他笑了笑:“幸好,今天带了两把刀子。” 铁木求歌转过头,看着萧肃逊说道:“你可以瞑目,他看着你死,你看着他死,你们俩都不会有什么遗憾吧。” 第五百九十二章 假的 “铁木求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耶律德光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心口上撕裂的疼几乎让他说不出话,脸色白的吓人。他怒视着铁木求歌,眼睛里的怒火如果能杀人的话,此时此刻,铁木求歌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铁木求歌没有回答耶律德光的话,而是偏过头认真的问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萧肃逊:“军师,你刚才是不是说,在没有把握之前千万不要把真相都说出来?” 萧肃逊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是临死之前能看到耶律德光也被人算计,萧肃逊的脸色竟然露出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显得那么狰狞。 噗! 铁木求歌将耶律德光背后的刀子抽出来,然后再次插进耶律德光的胸膛里。 “现在应该有把握了。” 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将两个人拖着拉近大帐里挨着耶律雄机的灵柩放好。 “今天我轮值,大帐内外都是我的人。” 铁木求歌歉意的笑了笑,扑灭了耶律德光和萧肃逊临死前最后的幻想。 铁木求歌挥手示意亲信将大帐的门关好,他在萧肃逊的面前缓缓的坐了下来。笑容在他脸色展现,很漂亮,就好像能吹化冰雪的午后暖风。又好像……是在白雪皑皑的山巅上那一点绽放的新绿。 “抱歉” 铁木求歌对萧肃逊微微勾起嘴角,他看了看萧肃逊腰间的伤口,然后指了指耶律德光说道:“有什么想问的稍后我再跟你解释,总不能让你做个糊涂鬼。耶律德光肯定比你死的快,所以请你先别急,忍忍,我先跟他聊两句。” 他的笑容很随和。 “太子殿下,有什么要问的就快些,趁你还能开口。你知道的,伤口在心口上,虽然两刀我都刻意刺的骗了些,但你最多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好活” 他在自己心口上比划了一下:“流血流死的。” “你是……汉人?” 耶律德光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抬起手堵着胸膛上的伤口,只是,他的手虽然很宽大,却宽大不过那两道伤口。血顺着他的手指缝隙不断涌出来,很快,他的衣服就被血水浸泡湿透。他的脸色白的好像开封瑞宝斋的上等宣纸一样,而那些鲜艳的血就是勾勒在这宣纸上的胭脂红,画出来的不是梅花,不是牡丹,而是奈何桥另一头盛开的彼岸花。 “我叫朝求歌,王爷喜欢叫我小朝。” 朝求歌自豪的笑了笑,指了指耶律德光的胸口说道:“要不要我给你包扎一下,堵一会儿,能多活片刻。” 他的语气很真诚,没有一点挪揄讥讽的意思。他脸上的表情也很真诚,就好像一个下属关心着上司那样。如果有人看到他的样子,一定不会想到那两处几乎前后通透的刀伤是他刺在耶律德光身上的。他脸上的表情让人不能怀疑他的诚意,看他的样子,只要耶律德光点头他一定会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一条布帮耶律德光包扎伤口。而事实是,就算耶律德光跪下来求他,小朝还是那个心冷如坚冰的小朝,绝对不会那么做。 耶律德光视线里的阴寒没有让朝求歌感到不适,他尽力的舒展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一些:“殿下,你刚才跟军师大人说过,我在很久之前就是你的人了。当初在军中比武,我杀了那么多人,你能出头保住我,说来我确实应该感谢你的。不过抱歉的是,那些事都是我算计好的,如果你不保我,我也自然有办法脱身。” “大汉监察院有十二金衣,是监察院中十二个最厉害的密谍。我是其中之一,我们执行的任务就连监察院内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十二金衣,直接对王爷负责。在参加辽军之前,我就已经是金衣了,所以说不上对你这样做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什么的,所以请你不要那么愤怒,愤怒会加速血液的流动,你会死的更快。” 他笑了笑,侧过头问萧肃逊:“现在你省了两个问题,第一,你不用再问我是不是汉人,第二,你也不用问我为什么要刺耶律德光两刀。” 他将萧肃逊的手拿起来放在后者腰畔的的伤口上,捂住。 “我不敢将刀子抽出来,那样你肯定比他死的更快。所以,你自己堵着点吧。” “想不到,刘凌竟然在六年前就派你到了大辽。如此看来,我算计来算计去,算计不过眼前之事。相比于刘凌算计数年后的本事,倒是差的远了。” 萧肃逊叹了口气说道。 “没力气说话了?” 朝求歌问耶律德光,脸上浮现出怜悯的表情:“干脆我说快一点说全面一点,不然你赶不及你死。我杀你,杀萧肃逊之后,契丹五十万大军肯定会乱成一团,这一战契丹人是输定了的。但你放心,王爷肯定不会赶尽杀绝。党项人的大军已经开拔,王爷还要急着将你们契丹人的队伍赶回去跟党项人拼命。等你们出了代州,王爷应该会带人将天鹅城打下来,然后把党项人的大军堵在大辽国内,让你们狗咬狗。” 朝求歌抱歉的笑了笑:“对不起,我用词不太斯文。” “契丹大军被王爷撵着跑回去,五十万大军最多剩下一半人,而且那几个金帐将军回去之后大辽只能更乱,你死了,三皇子还那么小,谁不想做皇帝?金帐将军们一边要和党项人开战,还要抢那把椅子,唉……想想我就难过,你说好好的一个国家怎么就跨了呢?” 他严肃的一本正经的说道:“殿下放心,我会带着我的人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上京去,第一个拥立三皇子登基的肯定是我,你们耶律家的统治地位不会丢。然后我会以三皇子的名义号召契丹武士们和所有大辽的百姓保护他们的帝王,跟那些反贼开战,跟党项人开战,以耶律家的实力,清理掉那些金帐将军虽然不算太容易,不过我会做到。” “对了,嵬名曩霄身边也有一个监察院的金衣,所以,党项大军只要出关,嵬名曩霄必死无疑。四十万西夏大军正跟契丹人打的如火如荼,西夏皇帝暴毙而死,党项人乱起来比你们一点也不差,后路再被王爷堵死,下场也挺可怜的。” 朝求歌又叹了口气,悲天悯人的说道:“这一乱,最少有百多万人死于非命,天可怜见,我心里有多难受。” “然后呢,契丹人倾尽全国之力将党项人击败,金帐将军们也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估计着大辽国内想拼凑出十万人马都要把十岁的孩子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招募进来。王爷的大军再第三次北伐,那个时候,你猜会怎么样?” 朝求歌笑了笑:“明白了?” 他看着已经在弥留之际的耶律德光,将他的手从胸口上拿下来,然后从袖口里摸出一柄黑色匕首,缓缓的刺进耶律德光的心脏里。 “好好上路。” 他说。 匕首就留在耶律德光的胸口上,朝求歌没有拔出来。 他侧过身子,转头看向萧肃逊说道:“现在轮到你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萧肃逊脸色惨白,眼神也逐渐涣散起来,他尽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因为用力大了些而咳嗽起来,血从他的嘴里不断的喷出来。 咳嗽了几声,萧肃逊笑了笑,他居然还能笑,而且笑的很释然。 “其实有点遗憾……没能跟刘凌交手就被他算计死了。” “不过……还好,临死之前能知道刘凌的计划,也算将遗憾都弥补上了。铁木求歌……朝求歌才对,你说……咳咳……嵬名曩霄身边也有,也有和你一样的密谍?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朝求歌点了点头。 “那么,汉王刘凌对西夏的策略也对……对我大辽一样?” 朝求歌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萧肃逊微微一怔,然后问道:“那么对三皇子呢?若是汉王北伐,想必不会放过三皇子吧?” “抱歉,我也不知道。” 朝求歌歉然:“之前对你和耶律德光说的,都是我知道的,因为这些事即将发生所以我能预计到。而至于以后很远的事,谁也不知道王爷是如何安排的。不过,你应该想到了,王爷应该没有灭你契丹一族的想法。” 萧肃逊艰难的点了点头:“是啊……这正是我最担心的。” 他的语气很凄苦,很无奈:“我怕,苍狼的子孙,被长生天眷顾的契丹人最终沦落为汉人的看门狗。三皇子还小,刘凌……应该不会杀他吧。” 朝求歌笑了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想那么多干嘛?” “临死前,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我儿萧密不孝,你替我杀了他。” “好。” “真的?” 萧肃逊激动的问道。 “假的。” “三皇子,萧皇后和你儿子兄妹乱伦所生的孽种,知道这件事的不多,恰好我是其中一个。你让我杀了你儿子,是想让萧皇后和我反目,靠你们萧家的实力,杀我应该还能做到,对吧?都要死了,还替大辽谋划,我很敬佩你。噢……我倒是忘了,三皇子是你孙子,怪不得你这么费心费力。” 朝求歌认真的说道,然后将萧肃逊深入腰畔的弯刀抽了出来,血激射而出,条条线线,染红了朝求歌的皮甲。 第五百九十三章 彼岸 花翎率领的大军离着肃县还有五里的时候开始整顿阵型,契丹人迎战的队伍已经迎面而来,大致观察一下,花翎发现来迎战的契丹人并不多,看样子也就四个万人队。所以花翎下令大军将阵型收拢,结方阵缓缓向前。 花翎只有三万人马,之前摆出七八万人的阵势不过是为了迷惑契丹人。一来,是为了让契丹人以为汉军已经倾尽全力,给契丹人施压。二来,是为了掩护刘凌亲自率领的大军从侧翼攻击契丹大营,虽然没打算将肃县的契丹大军全数歼灭,但还是要把他们打疼。中原缺少战马,放着几十万匹契丹好马不抢,那才是亏本买卖。 “霍光!带你的营在最面前列阵,准备了这么久,别给我丢了人!” 花翎大声下令道。 三万多汉军,只有三千骑兵,绝大部分都是步兵。以这样的阵容迎战契丹人扑过来的将近四个万人队的骑兵,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花翎的任务是拖着契丹人的后队,然后等待王爷亲自率军从侧面攻击契丹军主力。只要契丹人的主力往后退,留在后路的契丹人马立刻就会乱起来。 “记住!就算是死扛也要给我抗最少一个时辰!” 花翎对霍光的背影喊道。 霍光回身道:“大人放心!就算我倒下了,契丹人的马队也冲不过来!” 花翎点头:“活着,别那么着急找阎王报道!” 霍光微微怔住,心里暖暖的笑道:“阎王不敢收我的。大人放心吧!” 待霍光带着他本部兵马顶上去之后,花翎又大声吩咐道:“李青!把你所部所有的弓箭手都顶上去,连发火弩车都在你手里,霍光的枪阵能不能扛得住契丹骑兵的冲击,你的责任很重!” 李青抱拳道:“大人放心,末将麾下的儿郎们早就等着今天了!” 花翎点头,然后下令道:“骑兵,分作两队,在阵脚游走防止契丹人从侧翼进攻!” 契丹人都是骑兵,来的速度极快,汉军的防御方阵才结成地平线上已经冒出来骑兵的影子。白茫茫的雪地上,骑兵踏着碎雪激荡起一人高的白蒙蒙的雾气。顺着北风而来,契丹人的骑兵速度上似乎比以往更快了几分。契丹人灰黄色的皮甲在雪地的映衬下,就好像顺着地面上卷过来的沙尘暴。平原野战,契丹人几乎没有遇到过对手。他们的骑兵就好像风一样,往往在敌人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突击。 中原汉人与草原民族有着太久的战争史,汉人在与草原人的战争中也总结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步兵对抗骑兵的手段。 其中,以长矛手密接结阵应对骑兵冲击,是最为有效的一个方法。 霍光的营,一万士兵,除了调出两千人弓箭手之外,无论任何兵种,今天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两件武器。长矛,短刀。而且他们手中的长矛显然是为了应对契丹骑兵而特意制造的,足有四米长短。短刀只有不到两尺长,比大汉的制式横刀要短了近一半。这种短刀,是近身肉搏的不二利器。 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北面传来,就好像天际卷来了一场闷雷。大队的契丹骑兵在将领的指挥下,离着汉军还有一里左右开始提速。金帐将军亚库里带着自己的一万五千本部人马拖在后面,另外两个万人队组成了分成四个锥形进攻阵型顶在前面。虽然那两个万人队的郎将对亚库里这样的安排很气愤,但身份上和官职上的差距让他们无法抗拒命令。 “汉人就在前面,踩死他们!” 左翼的契丹郎将大声的吼着:“让他们尝尝弯刀的滋味!” 契丹狼骑轰然一声呐喊,嗷嗷的狼一样叫着铺天盖地而来。离着还有二百步远的时候,被北风卷过来的战马踩碎的雪沫子已经开始打在汉军士兵的脸上,冰凉的感觉反而让士兵们紧张的心里稍稍的舒缓了一下。风中咆哮而来的狼群并不可怕,因为汉王曾带着他们不止一次的将狼头砍下来踢着玩。 “长矛手!列阵!” 契丹人的两个万人队先锋距离汉军还有一百五十步的时候,霍光大声的下达了命令。数千名汉军步兵长矛手分作了五列,组成一道厚实的堤坝。第一排汉军士兵下蹲,将四米长的长矛斜着支起来,枪杆顶在地上。他们将长矛夹在腋下,两只手紧紧的握着枪杆。第二排半蹲,将长矛架在第一排士兵的肩膀上,同样斜指上方。第三排躬身,长矛架在第二排士兵的肩膀上。到第四排,士兵们又蹲下,以枪杆顶在地上。第五排亦然。 汉军的步兵方阵,就好像一座锋利的丛林,钢锋斜指,稳固如山。 一百步,飞过来打在脸上的雪星越来越多,甚至已经能感受到地面的颤动。 “弓箭手,漫射,放!” 刻意将契丹人的骑兵放得近了些,李青才下令弓箭手射击。这样做是为了尽最大限度的降低契丹骑兵的冲击速度。如果太早放箭的话,虽然抛射在两百步之外就能杀敌,可那样后面的契丹人有足够的时间调整战马,不让战马撞在倒地的契丹骑兵身上,然后再将速度提起来冲击汉军的方阵。而如果在百步内大量的杀伤最前面的契丹骑兵,后面的契丹骑兵根本就来不及避让!这个时候,是骑兵速度最快的时候! 嗡! 数千只羽箭射了出去,白羽和地面上的残雪交相辉映。 轰! 几十架连发火弩车同时怒吼,将数万支弩箭倾泻了出去。就好像平地上起了雪崩,密集的羽箭甚至遮挡住了太阳的光线!连发火弩车的威力不言而喻,虽然在骑兵高速冲击下连发火弩车只有一次齐射的机会,但这一次,已经足够将敌人的胆魄击碎。铺天盖地的白羽,比被北风卷起的碎雪还要密集! 羽箭跟契丹骑兵接触的那一刻,最前面的契丹骑兵就好像被挥舞起来的镰刀放倒下的麦子一样,一层一层的倒了下去。羽箭倾盆而来,撕肉一样将契丹人的骑兵阵型狠狠的撕下来一块。 一百步内,契丹人冲锋的骑兵几乎没有一个人活着! 最少两千名骑兵被这一轮羽箭射死,整个契丹骑兵组成的洪流就好像撞在一块无形的巨石上一样,轰然碎开然后激荡起滔天的浪花。洪峰撞在无形的巨石上,炸开来一地的人肉马尸。 战马绝望的哀鸣声,人临死前的悲呼声练成一片,惊涛拍岸。 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插满了白羽的尸体往前狂奔了几步然后轰然扑倒。后面的骑兵还没来得及躲闪,失去了前面的遮挡,羽箭如影随形的找上了他的躯体,瞬间,后面的骑兵变成了另一只刺猬。骑兵在从马背上摔落之前就已经成了没生机的尸体,落地之后则很快被后面的乱马踩进了雪地里搅红了一地的烂泥。 有人侥幸中箭未死,而他的战马却被射的没一处好地方。扑倒在地的战马将他的一条腿压住,他一边奋力的往外拔着,一边回头去看有没有人撞过来。他才一回头,马腿已经踢在了他的面门上!战马全速奔跑的撞击力何其巨大,这骑兵的面门直接被踢的塌陷了下去。身子猛地往后一仰,胸口上迎来另一条马腿,皮甲和胸膛一块塌了一个大坑,很快,血顺着破甲的裂缝涌了出来。 一百步的距离,弓箭手最多能射出三箭。火弩车却只有一次齐射的机会,而以契丹狼骑的冲锋速度,百步,六息左右就能冲到。 被斩断了一截的契丹马队变得散乱了一些,速度上也降低了一些。上千具尸体却没拦住后面骑兵的步伐,撞击在下一秒发生。如果说汉军密集的羽箭是一块无形的巨石,已经让契丹人的骑兵队列出现碎裂的迹象。那么,汉军已经结好了的防御大阵就是一道有形的坚实的堤坝。 撞击在枪阵上的契丹狼骑就好像撞击在堤坝上的海浪,一瞬间,血海翻腾。 最前面的骑兵挥舞着弯刀想要砍死拦在他们面前的汉人,可他们的弯刀太短了。四米长的长矛在他们才挥舞起手臂的时候,就刺入了他们的胸膛和小腹。而战马承受的打击比骑兵还要惨烈,巨大的撞击将长矛撞断,但断了的矛头却深深的刺入了战马的身体里。 无数骑兵从战马上翻倒下来,死了的直挺挺躺在地上。没死的,被汉军士兵用短刀快速的刺进他们的心脏。 前面的契丹骑兵被刺死,后面的继续往上撞过来。洪流将堤坝撞得摇晃起来,第一排的汉军士兵几乎全部战死! 在李青的指挥下,汉军弓箭手开始抛射打击后面的契丹骑兵。而霍光着红着眼睛大声呼喊着,鼓励着士兵们抗住契丹人的冲击。骑兵的速度一旦被阻止下来,失去了速度优势的骑兵只能成为长矛手的靶子。汉军只要坚持住,只要枪阵能坚持着将契丹人顶住,那么后面堆积上来的骑兵堵住先锋的后路,契丹人想跑都跑不了! “扛住!弟兄们!契丹人只要过不了你们的枪阵,那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第三排,第三排站起来,平举长矛!” “第三排下蹲,第四排前刺!” “李青!叫你的弓箭手攒射,先把突进来的契丹人给我干掉!” 李青大声应道:“老子正在干!” 呼! 数百支羽箭攒射,将突进第三排枪阵的契丹狼骑从马背上砸了下来。密集的羽箭好像拳头一样,将最前面的几十名契丹狼骑狠狠的砸碎,碾烂。 这一刻,生命消失快的如同流星,也不知道,黄泉路边盛开的彼岸花,会有多少血水浇灌下来,让花儿更加娇美如血。汉军大阵后面就是彼岸,花儿,就盛开在那里。 第五百九十四章 横刀 “勃极烈,韩飞虎和陶阔拓的万人队好像顶不上去了!” 亚库里的亲兵千夫长在马背上站直了身子,手搭凉棚往前使劲的看着:“看样子是被汉人顶住了,如果前压的速度没了,韩飞虎和陶阔拓的人坐在马背上简直就是汉人长矛的靶子,一戳死一个,勃极烈,要不要咱们顶上去?” “顶上去做什么?” 亚库里白了那亲兵千夫长一眼:“让韩飞虎和陶阔拓的人打着吧,如果不把汉人的枪阵压塌了,我的兵上去也是送死。只要等汉人的防御破开,再带人冲上去从中间把汉人的大阵劈开,穿过去之后回头再兜过来杀一阵,汉人必败。” 他用马鞭往前一指:“你没看到?汉人哪里有七八万人,最多三万人。韩飞虎和陶阔拓就算是废物,靠战马往前挤也能将汉人的枪阵挤碎了。不用管他们,我的兵还留着有用。” 亲兵千夫长没再说话,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往前冲,别停下来,停下来只会被汉人的弓箭手当靶子射!往前冲!” 陶阔拓大声的吼着:“来人,吹角,让亚库里带人从侧翼冲一冲!” 传令兵立刻吹响了牛角,呜呜的角声能传出去很远,就算在万军的厮杀喊声中也能清清楚楚的传达意思。不是陶阔拓心急,而是人死的太多他实在心疼。一个整编制的万人队,才打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有至少两千人落马。后面的几个千人队顶不上去,人和战马的死尸将往前冲的道路几乎都堵死了,骑兵的速度提不起来,他的人靠上去也无济于事,汉人手里的长矛足有四米,而契丹狼骑惯用的弯刀还不到一米。兵器上吃亏太大,再这么耗下去整个万人队说不好都会被汉人磨死在这里。 两千多人的代价,才冲开了汉军枪阵前两排。每前进一步,倒下的狼骑都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攻破了两排长矛手的防御,死伤的代价比汉人还要大的多!用小队骑兵提速冲击,才压过去几步立刻就会招来汉人弓箭手的攒射,人和马都被射成刺猬。 陶阔拓的命令才下完,他就听见右翼那边也传来了号角声。 韩飞虎也顶不住了! 陶阔拓愤慨的想着,亚库里这是在以权谋私,是在借机消耗我和韩飞虎的兵力!妈的,还以为老子不知道吗?陛下已经归天了,亚库里是想留着兵回去抢皇位!拿我和韩飞虎当傻子,拿老子的兵当刀子用,无耻! “继续吹,别停下来!” 陶阔拓见传令兵放下了牛角,他一马鞭抽打在那传令兵的肩膀上:“亚库里的兵一时没过来,你就给老子一直吹下去!” “让后面的人往回撤一百步,给战马留出冲击的距离来!都他娘的在那堵着,自己想死啊!” “去个人,请韩飞虎将军过来与我议事!” 陶阔拓狠狠的骂道:“生孩子没屁眼的东西!亚库里,你哥哥死的一点也不冤枉,你们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算计来算计去,天天都他妈的再算计别人!” “传令兵,吹角!让第二排还活着的弃枪闪到第三排后面去,用短刀杀落马的契丹人!” 霍光回身喊道。 传令兵立刻执行了霍光的命令,契丹人的角声和汉人的角声此起彼伏,只是双方的人却没有被敌人的角声弄的手忙脚乱。汉军用的号角是汉王殿下设计出来的,声音很响亮,不同于契丹人牛角的低沉。 听到号角声,第二排还活着的二百多名汉军立刻将自己的长矛用力的戳出去,也不管是戳到了人还是战马立刻往回撤,他们猫着腰从第三排枪阵的缝隙里钻回去,然后抽出短刀守护在袍泽的身旁。每当有被长矛从马背上捅下来的契丹人挣扎着往前爬,他们立刻扑上去将短刀狠狠的刺入敌人的心脏里。 短刀从胸膛刺进去,血能顺着短刀上的血槽往外喷。血激射,真的就要好像喷泉一样。锋利的短刀刀背上被锻造成了锯齿的形状,刀子抽出来的时候伤口会被完全撕烂,以当时的医疗手段毫无办法应对这样恐怖的伤口,绞碎了的创口连缝合都缝不住。这种短刀的形状,也是刘凌设计出来的,其实原理很简单,刘凌只是借鉴了现代军刀的款式。 而监察院的人配备的比横刀还好用的兵器也是刘凌借鉴来的,看起来就好像一根非常尖的铁钎,其实是三棱军刺的加长版。被带三个血槽的铁钎洞穿的伤口,流血的速度是刀伤的几倍。伤口就好像一朵小小的花朵,三个花瓣。 双方打了半个多时辰,汉军的大阵整体的在往后退,而契丹人还没有攻破枪阵的第三排。双方战死的人数超过了六千人,一个伤员都没有。落马的契丹人会被汉人用短刀捅死,而长矛折断了来不及撤回去的汉人则会被契丹人的弯刀切成块。双方的士兵都杀出了血性,红了眼的样子就好像来自不同地狱的魔鬼。 “大人,霍光的人马损失很大。” 郎将崔潜看了一眼花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心。 花翎点了点头道:“我能看到。” 崔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劝花翎调后队策应霍光的话咽了下去。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忧虑,花翎伸手指了指契丹人那边说道:“契丹人比咱们心急,他们的阵型已经乱了。后队的骑兵在往后退,是想拉开距离冲击。可他们的前队还被霍光的兵黏着,冲击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要再等等,契丹人的后队这次冲击上不来他们会把自己的阵型彻底撞乱。” “让士兵们一起喊,耶律雄机被他儿子毒死了,死的好惨!” 花翎吩咐道。 花翎自己都不知道,他这句自己认为的谎话,其实才是真相。 “耶律雄机被他儿子毒死了!死的好惨啊!” 后队的上万憋足劲想上去杀敌,没有命令却不能上前的汉军士兵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大声的喊着,按照将领们的指挥,就好像合唱团一样一声一声的整齐的呼喊着。他们的喊声整齐划一,一下一下比战鼓还振奋人心。 而契丹人的感受则是相反的,那一声一声的呼喊,就好像扎在他们心里的刀子,一下又一下。 “哈哈,契丹人乱了!” 崔潜笑着大喊:“大人这一招妙啊,与四面楚歌有异曲同工之妙!” 崔潜是个粗人,也不管这马匹拍的对不对,反正脑子里想到的好词一股脑都飘了出去。花翎笑了笑,指着契丹人的后队说道:“最后面压阵的应该是契丹人的金帐将军,他要撤了。” “让骑兵集结!” 花翎大手一挥。 “后队变前队,撤!” 亚库里大声命令道。 “勃极烈!为什么要撤,韩飞虎和陶阔拓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亚库里的副将大声吼道。 “那你就陪他们一块死吧!” 亚库里一刀将副将砍于马下:“耶律德光派你来监视我,以为我不知道?来人,吹角!撤军!” 亚库里看的很清楚,汉人的喊声彻底摧垮了韩飞虎和陶阔拓两军的士气。本来士兵们已经听到了耶律雄机病死的流言,汉人喊出来的话从一个侧面印证了他们的猜测。士气一下子就被汉人压了下去,就连那些中级和低级指挥官都没有了斗志。 “这样不行!” 第二次冲击依然没有效果,陶阔拓的眼睛已经红了。汉人的枪阵虽然只剩下了两层,但却好像磐石一样再也难以撼动。前队被汉人顶着进不了退不了,士兵们的斗志本来就所剩不多了。再加上汉人那难辨真假的喊声,陶阔拓知道自己麾下的士兵已经败了。 “韩将军!再这样下去就输定了!快想个办法!” 陶阔拓大声的问道。 “办法?” 韩飞虎苦笑着往后指了指:“亚库里不是正在教咱们怎么做吗?” 陶阔拓猛的一回头,看到亚库里的金帐军正在后撤,士兵们调转马头时候带起来的雪沫子已经被风吹过来,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却没有心里凉。 “亚库里这个狼崽子!老子要活劈了他!” “陶阔拓!撤吧,再不撤,汉人反攻上来想走都走不了了。” “可是前队最少还有三千人被汉人黏着啊!” 陶阔拓悲愤的吼着。 “大辽完了……” 韩飞虎长叹道:“要么逃,要么投降,你选择吧。” 陶阔拓啊的喊了一声,狠狠的在自己胸膛上垂了两下:“吹角!撤军!” “等等!” 韩飞虎伸手拦了一下:“先让后队撤,等后队撤下来再吹角!角声一响,前队的人马一乱起来的话往回猛冲,不用汉人反击,咱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灭了!” 汉军后队。 花翎将所有骑兵都集结起来,三千骑,斗志昂扬。 “把战马的具甲都卸了,身上有铁甲的也都脱掉,换穿皮甲。每人只带一柄横刀,其他东西全部放下!” 花翎大声的命令着。 契丹狼骑来去如风,要想以骑兵胜骑兵,就要比契丹狼骑的速度还要快!轻装上阵,不带一点累赘。契丹人已经要逃了,如果从后面追上去黏着他们杀,契丹人的溃兵会把肃县的契丹大营都冲垮了!将后背露出来给敌人的狼骑,和砍断了爪子掰掉了獠牙的狼一样,毫无可怕之处! “杀过去!” 花翎将横刀往前一指:“让契丹人看看,咱们大汉骑兵手里的横刀能不能杀人!” 三千精骑,很多人甚至将皮甲都脱了,只穿了里面的大汉黑色军服。但没有一个人害怕,因为他们知道没什么可怕的,敌人的后背已经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只需要冲上去用横刀将契丹人劈死而已。 蹄声如闷雷,杀意如阴云。 第五百九十五章 归尘 “报!” 一名亲兵飞马追上金帐将军铁托,气喘吁吁的说道:“报!勃极烈大人,铁木求歌带兵抢了陛下的遗体,鼓动了最少五个万人队已经冲出大营往北跑了!” “什么?!” 铁托勒住战马,眉头皱的好像两道山梁:“五个万人队?铁木求歌要干什么!他不是说愿意带兵断后的吗,这个出尔反尔的家伙!他抢走陛下的遗体是要干什么……糟了!” “快去请亚库里大人过来!” 铁托大声的命令道。亲兵立刻催动战马往前面的队伍追了出去。 契丹大军在肃县一溃百里,肃县大营被汉王刘凌率军从侧翼攻破,留守的三个万人队被汉军全歼,辎重粮草几乎全部被汉人抢走,其中还包括数万屁战马。亚库里率先带兵逃回来之后,汉军太原节度使花翎率领三千轻骑在溃兵后面追杀,区区三千人马,竟然将陶阔拓和韩飞虎残部一万四千骑兵杀的丢盔弃甲。陶阔拓和韩飞虎分头逃命,前者逃回大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六百余骑,而后者在看到身边已经不足一千人马后干脆投降了汉人。 韩飞虎本来就是汉人,他这样做虽然引起了契丹将军们的愤慨,但也只仅仅是愤怒罢了,谁都不会傻乎乎的去讨伐他。太子和军师莫名其妙的被人杀死,肃县大营早就乱成了一团。两个人的尸体就在耶律雄机的灵柩边上找到,耶律德光心口上插着的是军师萧肃逊的匕首,匕首上刻着萧肃逊的名字。而萧肃逊腰畔被刺了一刀,凶器就在他的尸体旁边放着。 有人说远远的看见太子殿下和军师发生了争执,随后两个人一同进了大帐。当时金帐将军铁木求歌大人赶到,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就谁也不知道了。 “铁木求歌是要回去抢功劳!” 亚库里听到铁托将事情叙述了一遍后笃定的说道。 “他在大辽是新晋的贵族,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但他在大辽根基很浅,一个平民猛的进入贵族的天地中他必须找人依靠,而陛下就是他曾经最大的依靠。但是陛下归天,以他的根基想要在大辽站稳脚跟根本就不可能!他抢了陛下的遗体,是要回去跟皇后邀功,然后辅佐三皇子登基,他是要抢功劳!” 铁托怒道:“不能让他得逞!陛下归天,太子也死了,三皇子还年幼怎么能管理大辽如此庞大的疆域?怎么能管理大辽上千万的臣民?按照规矩,应该是八部的勃极烈议政共同管理国家才对!” “对!应该是恢复八部首领议政的时候了!陛下称帝之前,不是一直都是由咱们八部的勃极烈共同议政管理部族的吗。现在国家危难,最正确的办法就是恢复八部勃极烈议政。” 亚库里说道:“铁托,咱们两个人联手加在一起控制的狼骑超过八万,只要回到上京没有人能是咱们的对手。所以必须赶回去,比铁木求歌还要快!至于陛下的遗体……不去管他!没有遗体,难道凭咱们手里八万狼骑还没有说话的地位吗?” 铁托嘿嘿笑了笑道:“亚库里,你手里可是连两万人都不足!” 亚库里脸色一变,随即笑道:“我的兄弟,你的部族是耶律家之外第二大的,如果恢复八部议事的话这都勃极烈自然是你来担任。我会站在你的身边,帮你杀掉所有反对你的人。放心吧,我唯你马首是瞻!” 他的脸色恢复的很快,语气很诚挚。 铁托哈哈大笑,拍了拍亚库里的肩膀说道:“我亲爱的兄弟,我就知道你是最睿智的人。回到上京之后,我是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亚库里连忙说道:“那我就先多谢了,不过咱们现在不能耽搁了,汉军就在咱们背后三十里,而且铁木求歌已经先走了两个多时辰,如果再不加速追上去什么都是白搭。” 铁托嗯一声道:“好!咱们就立刻赶回上京去,不过……我的士兵们和刘凌的汉军打了半日,都十分的疲乏,只怕很难在担任断后的任务了。亚库里……你看……” 亚库里在心里将铁托的前后八代骂了个遍,脸上却恭敬无比:“我尊敬的都勃极烈,作为你的追随者,这断后的事自然是由我的人来担任。你放心吧,除非汉军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然绝对不会让他们看到你队伍的大旗。” “哈哈!好兄弟!” 铁托拍了拍亚库里的肩膀说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亚库里微微欠了欠身子,表现的如臣子一般恭顺。等铁托带着人先离开之后,亚库里立刻回身对亲兵吼道:“快去,把所有的千夫长都叫来!” 不多时,他麾下的二十几个主要将领都赶到他面前。亚库里咬着牙说道:“铁托这个王八蛋,想让咱们留在后面送死。他让咱们给他断后去跟汉人拼命,真把咱们当傻子吗!” 众人被他的怒吼吓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铁托这个卑鄙小人!” “他是仗着他的人多欺负咱们!” “不能这么干,不然咱们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兄弟都得跟汉人拼死!” “勃极烈,你说吧,咱们应该怎么办!” 亚库里狠满意自己手下的反应,他双手往下压了压说道:“这样,咱们假意留在后面抵挡汉人。等铁托带人走之后,咱们就往东北去!铁托肯定是要绕过代州的,他不敢面对速哥的十万大军!咱们抄近路直奔代州,找到速哥,然后告诉速哥,是铁托杀害了太子殿下!” 亚库里笑了笑:“太子殿下的四大将军,火枭灵狐,速哥,提亚戈,耶律飞扬每个人手里现在都还有大批的人马。加在一起超过二十万!让他们去和铁托杀个天翻地覆吧。等他们打起来,咱们就直接回上京去。” “全凭勃极烈吩咐!” 二十几个千夫长一起躬身。 …… “报!” 一名汉军斥候飞马到了追击辽军的大队人马中,在刘凌的马前停下来躬身道:“报!启禀王爷,有两个万人队的契丹狼骑离开了契丹的大队,往东北方向去了!看旗号,应该是辽国金帐将军亚库里的人马。” 刘凌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斥候躬身,跃上马背朝着后队而去。 “王爷,亚库里脱离了大队,有些奇怪啊。” 花翎皱着眉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契丹人反而分兵出去。现在契丹人的溃兵绵延五六十里。前面的大队人马在不停的往前跑,后面丢下的队伍被汉军接二连三的收拾了。追在契丹大队后面的汉军骑兵,甚至根本不理会沿路的契丹零散溃兵,只是黏着契丹大队后面不停的往前压。汉军的先锋军已经过去了,后面还有不少契丹人跟着跑。整条战线混乱的一塌糊涂,汉军后队一边走还要一边清理战场。 有的时候,汉军先锋骑兵冲过去,遇到契丹人溃败的千人队,只是一阵冲杀然后命令契丹人投降,放下武器蹲在地上等着后面的汉军来处理他们。已经吓破了胆子的契丹降兵真的就自己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等着汉军来接收自己。 “没什么奇怪的。” 刘凌笑了笑道:“契丹人现在已经乱了,几个金帐将军都想赶回去抢位置。忠于耶律雄机的人想回去保护耶律雄机的三儿子,然后拥立他当皇帝。别有所图的人也想着赶紧回去,只要抓了萧皇后,就能掌握主动权。草原人向来如此,团结在一起的时候铁板一块,朝自己人动刀子他们也不会手软。” “亚库里是想去代州找速哥,只怕他注定要失望了。速哥比他走的还要快,等他们到了代州才会发现,速哥的大军已经跑回辽国去了。” “咱们怎么办?” 花翎问道。 刘凌笑道:“接着撵,一直追到代州。嵬名曩霄的大军已经进入了辽国,打落水狗这种事嵬名曩霄不会错过。让他们打去吧,到了代州之后留下疑兵,然后立刻往东赶去幽州,现在最大的隐患倒是耶律楚材在幽州的几十万大军。至于上京,就让嵬名曩霄去打好了。只要拿下幽州,往辽东的通道就打开了。” 花翎笑了起来:“辽东那边,只怕也乱得不像话了。” 刘凌点头:“季承云干得不错。” …… 幽州。 “王爷那边已经大获全胜了,契丹人一溃百里,跑得快的已经过了代州,跑得慢的才刚到忻州。耶律雄机和耶律德光都死了,这次契丹人彻底完蛋了!” 杨业哈哈大笑道:“传令下去,兵分三路,直取幽州!派人去告诉罗旭将军,让他的人钳制住耶律楚材,只需三天,我就能把幽州打下来!” 与汉军的欣喜相比,耶律楚材大军中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恐慌。已经有确切的消息从太原那边传过来,陛下驾崩,太子也死了,五十万大军被汉人打的溃不成军,能活着逃回去的人十中三四而已。西夏国主嵬名曩霄亲自率领四十万党项人的精锐大军出关,已经快要攻打到西京大同府了。速哥和火枭灵狐的人马连战连败,已经退守大同。这是大辽国立国以来最大的危机,如果汉人和党项人联手,只怕大辽真的有可能面临灭国之灾。 “退守幽州吧。” 耶律楚材叹了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耶律洪,我给你五个万人队,挑选最快的马,最善战的勇士连夜赶回上京去,将皇后和三皇子接到幽州来。如果……如果有人比你先到,那就把皇后和三皇子抢回来。” 他叹了口气,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如果……抢不到活人,那就抢回来两具尸体。” 等耶律洪走后,耶律楚材走到大帐门口,看着阴霾的天空喃喃自语道:“能抢来活人自然是最好,若是抢不来,抢两具尸体也可以,如果连尸体都抢不来……那就谁也别想得到,剁碎了砍没了,尘归尘土归土吧。” 第五百九十六章 精武 有人说,汉王一怒,伏尸千里。 没人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契丹人大举南下,侵占大汉的疆土,开始还气势汹汹的五十万契丹狼骑狼狈逃回去的十不存四,从太原到大同数百里,遍地伏尸。汉军在肃县攻破契丹大营之后乘胜追击,一直杀到辽国西京大同府南不足三十里,西京兵马尽出才将残兵败将接了回去。 “大同这边就先放着吧,嵬名曩霄的四十万大军已经压过来了,大同是党项人势在必得的,一来,拿下大同府,嵬名曩霄就能一雪前耻,而且辽军的主力都在大同,嵬名曩霄是想一战而毕全功,拿下大同之后他就能挥师直取上京临潢府。二,大同距离我大汉的疆域太近了,还是一座军事重镇,只要拿下大同,就是第二座天鹅城,可以直接威胁我大汉的安危。” 刘凌笑了笑说道:“嵬名曩霄想要,就让他去抢好了。” “大同府,有辽军败兵二十万,兵力上虽然不过是党项人的一半,而且残兵败将士气低迷。而党项人的四十万大军是西夏最精锐的士兵,按理说嵬名曩霄稳操胜券。只是……” 刘凌用手比划了一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契丹人除了直接逃回上京临潢府去的那几万人马,整个西线的兵力都在大同,若是再败,契丹人就没了翻身的机会。嵬名曩霄只怕要啃到一块硬骨头,契丹人的对抗灾难的毅力我一直比较欣赏。” “而幽州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 刘凌站起来,指了指西北幽州的方向:“你们不是一直问我,国都定在什么地方吗?有人劝我定都金陵,金陵确实很好,繁华,昌盛,百姓富足,但歌舞升平的气氛太浓烈了些,少了些许的肃穆。有人劝我定都杭州,那里的妩媚气更浓,胭脂味也更浓,不好不好。有人劝我说,还都太原府,太原府地处河西要地,历来就是重镇。还有人说就定都在晋州,已经有了基础,再换也没有必要。” 刘凌指着幽州的方向说道:“我心中都城最理想的地方就是那里,幽州!” “知道为什么吗?” 刘凌自己给出了答案,两个字,铿锵有力:“国门” “幽州北面就是塞外草原人的地盘,虽然契丹人被咱们打垮了,不久辽东也会打下来,但契丹人虽然垮了,但这不代表草原人就垮了。用不了多少年,就会有另一个草原民族崛起取代契丹人的位置。草原最深处的室韦人已经有控弦之士数万,靺鞨人有十万大军!这都不可小看,谁知道哪个是下一个契丹?幽州定为国都,我就是想告诉百姓们,无论敌人是谁。都别想再越过长城!” 不管是一厢情愿也好,还是心中执念作怪,无论怎么说定都幽州的事刘凌不会改变。 “赵二在南方压着,江南不用担忧,全力将北方的事解决了,也就能踏踏实实的将国都定下来。” “洛傅” 刘凌吩咐道:“你留在代州,除了你本部兵马之外,我将李青的弓箭营,霍光的长枪营也留给你。在代州布下疑兵,最起码让人看起来足有十五万大军的样子。将我的旗号竖立在代州城头,严防大同府的敌人再次南下,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党项人。韩飞虎这个人对契丹内部的事颇为了解,我将他也留给你。另外,王老将军在府州的兵马会在合适的时机进攻天鹅城,你还有牵制党项人的责任。一旦嵬名曩霄回军,打不通天鹅城的话他一定会试图从代州突破,你肩膀上的压力不小。” “守代州,前期,记住一点,要强势!” 刘凌道:“你的任务虽然是严守代州,但切不可做出坚守不出的样子来。时机合适,该出击就出击,不要让嵬名曩霄看出我的布置。越是强势,嵬名曩霄反而不会怀疑。” “后期,也就是王老将军拿下天鹅城,堵死了嵬名曩霄的归途之后你要见机而行了。党项人势微,你则出击,党项人势强你则坚守。尺寸如何拿捏,全凭你自己掌握。我已经下令将太原城里的粮草调运过来,足够你的人马在代州坚守三年之久。” 他自信的笑了笑:“就算攻打幽州颇为艰难,嵬名曩霄也坚持不了三年,他的四十万大军能携带多少粮草?” 洛傅单膝下跪,横拳在胸,郑重的说道:“属下定不负王爷重托!” 刘凌嗯了一声说道:“徐宣,你带一万人马为先锋先往幽州,沿路如遇到契丹人马,敌弱则尽数歼灭,敌强则纠缠住,待我大军随后赶到。料来这一路上也不会有什么阻碍,契丹人的队伍退守大同,不敢随便出来。” 徐宣躬身道:“属下遵命!” 刘凌再吩咐道:“花翎,大军开拔,一应事物都交给你了。粮草,军械皆要齐备。” 花翎道:“王爷放心,属下明日一早就开始筹备。” 刘凌摆了摆手道:“就这样吧,都各自回去准备,三天后,大军开拔前往幽州。” …… 罗旭站在一座高坡上,盯着前方的战局。 “齐君,带三千骑兵冲击契丹人的左翼,赵忠的攻势被契丹人顶下来了,卷过去!让契丹人的左翼乱起来!” 郎将齐君大声道:“卑职遵命!” 点起三千骑兵,齐君带着人马直扑契丹人的左翼。马蹄踏碎了残雪,杀气腾腾。汉军虽然兵少,但士气如虹。契丹人只想退守幽州,却被罗旭带兵死死的黏住。一日一夜,双方已经血战了七场,契丹人且战且退,结阵而行缓缓退却,罗旭不断派兵突击契丹人的中军,试图将契丹军后队击溃。 只是耶律楚材用兵十分老到,各军交替撤退,罗旭倒也找不到太好的机会下手。 “葛青!” 罗旭叫道:“让精武营的人准备,一会儿我要派他们上阵!” 名字叫做葛青的郎将大声答应了一声,随即下去准备。他麾下的精武营只有一千二百人,远不足一个营的编制。大汉军制,一营兵马为战兵一万,辅兵两千,每十名士兵配备五匹驽马运载器械。精武营却只有一千二百二人,而战马却有两千四百匹,驽马六百匹,辅兵有两千四百人之多。相当于每个人有两名扈从,两匹战马。这种待遇,大汉的军中只有修罗营重骑和狂屠重甲步兵才有。 至于为什么精武营有这样的待遇,并不是因为他们是类似于修罗重甲的正规精锐部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千二百人其实连兵都算不上。 精武营的人马,是罗旭在当初汉军防御冀州沧州的时候从各地赶来支援的绿林豪杰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当初十几万各地豪杰北上抵御契丹人南下,在沧州冀州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罗旭归降大汉之后,舍不得将这些人都遣散。大部分都归为大汉正规战兵后严加训练,挑出其中最凶悍勇武之士,组成了精武营。 换句话说,这精武营一千二百人,是一千二百个亡命徒。 葛青是精武营的郎将,个人武艺在整个冀州军中也是出类拔萃。此人虽然身材并不十分魁梧雄健,甚至看起来颇为清瘦,但用的却是一柄异常宽大的双手大刀,不同于陌刀,这柄刀就是放大了两号的厚背环首刀。陌刀刀柄和刀身几乎等长,勇武之士持陌刀有人马俱裂之威。而环首刀和横刀在款式上颇为相似,只是环首刀的刀背更厚,更沉重。 葛青的环首大刀足有五十斤沉重,换做一般人根本就舞动不起来! 葛青习惯将自己的大刀叫做斩马刀,一刀下去,确实有陌刀一样的威力,只是他的刀刀柄只有刀身的四分之一,舞动起来更难。 不多时,葛青将精武营集结完毕,回到了罗旭身边。罗旭带着将领们走到精武营士兵的前面,站住之后,他缓缓的扫视了一下这群平日里被自己娇惯着的武林豪杰们,心中生出几分自豪感。 他知道,严格来说,精武营根本就算不上兵。 他们是一群杀人魔王。 乱七八糟的兵器,乱七八糟的服饰,甚至乱七八糟的队列。但如果将他们放出去,就是一千二百只恶狼! 罗旭缓步走过去,将最前面那个精武营士兵手中的酒袋子拿过来灌了一口,辛辣入喉,火一样烧下去。 “好酒!” 罗旭擦了擦下颌大笑问道:“喝酒之后,还能杀人否?” 那士兵拍了拍胸脯大声说道:“喝酒之后,杀人更利!” “好!” 罗旭回身指着契丹大军中央位置上那一杆足有四米高的大纛说道:“看到了吗,那就是耶律楚材的大纛!你们敢不敢去给我将它砍了!” “敢!” “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砍一根木头桩子吗!” “大将军放心,我连耶律楚材的人头一并给你砍下来当夜壶!” “好!” 罗旭大声喊道:“稍后我先派骑兵冲击给你们冲开一条道路来,然后你们杀过去将耶律楚材的帅旗给我砍了!待攻破幽州之后,老子将全幽州城内的青楼女子都给你们包下来,把全幽州城里的美酒都给你们搬来,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但有一样!” 罗旭又灌了一口烈酒后大声说道:“都他娘的别给老子丢人,如果是银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趁早滚回去自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我就在你们身后,只要耶律楚材的帅旗一倒,我立刻率军掩杀!此战,能不能成功,全靠你们!” “大将军放心!” 葛青抱拳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将军就看着精武营的儿郎们建功立业吧!” 他猛的一招手:“怕死的留下,不怕死的跟我杀过去!” “杀!”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两段 两千骑兵组成的锋矢攻击阵型狠狠的撞在契丹人的阵列上,列队缓缓而退的契丹狼骑则用羽箭和投枪拦截,当汉军骑兵和契丹狼骑白刃相加的时候,两千人的队伍最少有四百余骑落马。 损失了四百多骑兵的汉军士兵撞进契丹人的阵列之后,厮杀了一阵却并不继续深入,而是趁着契丹军阵稍微混乱之际又飞快的撤出了战斗。汉人这毫无章法的进攻让契丹人颇为诧异,指挥的契丹将军本想派兵追杀一阵又怕汉人有什么阴谋诡计,张了张嘴,命令还是没有发出去。 这队汉军骑兵才退下去,闪开身形后契丹人才骤然发现,他们后面竟然还有一支骑兵! 只是这支骑兵人数更少,看起来甚至不到一千五百人!相比于之前那盔甲鲜明的两千轻骑,后面的这支汉军骑兵队伍简直就是一群农民。没有统一的铠甲,没有清一色的横刀弯弓,甚至没有组成攻击阵型!无论如何,这支队伍看起来都不想是一支精锐,甚至不像是一群兵! 但压着后队中军的耶律楚材还是看明白了汉人的战术。 “之前的那支汉军骑兵,是在用身体来给后面的汉人队伍挡箭开路!传令下去,让朗斥力小心一些,后面那群乱七八糟的汉人有问题!” 耶律楚材吩咐道。 传令兵立刻纵马朝着前面飞驰而去,找到身处中军阵前的郎将朗斥力传达了耶律楚材的命令。 “小心?” 朗斥力皱了皱眉头,小心那群要饭花子? 看不出有什么危险,或许才是最大的危险。 那群挥舞着各色兵器嗷嗷叫着的汉人,难道真的是一支百战精兵?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啊,比起灾民来,那些人也就是多了匹马,多了手里的兵器罢了。但,虽然朗斥力看不出那支汉人的队伍有什么威胁,他依然还是决定正视自己的每一个对手。 “弓箭手!齐射!” 朗斥力大声的下令。 契丹狼骑的骑射很犀利,当世之上,论最强的骑兵还是要数契丹狼骑。就算同样是在草原上纵横驰骋的党项人也不如契丹人弓马娴熟。同样的人马在平原上野战,契丹人不惧怕任何敌人。若不是辽国的气运或许是真的到头了,耶律雄机陛下和太子殿下同时死于非命,大军士气低迷,他们也不至于被罗旭的人马从后面死死的咬着。若是放在以往,派两个万人队集团冲锋,就能将汉人拼凑出来的骑兵击溃。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契丹人纵横天下的日子只怕要终结了,当初被他们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汉人正在崛起。而且在近五年来的战争中一直处于优势,内忧外患,让契丹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的霸主地位。连年征战,连年战败,党项人,汉人,都不在惧怕曾经战无不胜的狼骑。当年,大辽的狼骑也曾经打到过黄河北岸,汉人的军队闻风丧胆。再后来,大周崛起,强势的大周皇帝柴荣拉开了汉人反击的序幕,然后,那个叫刘凌的汉人彻底将契丹人的骄傲一点一点撕碎。 朗斥力没有听到耶律雄机临死前的悲鸣,但他也感觉到了,长生天似乎真的不再眷顾苍狼的子孙。 因为之前那两千汉军骑兵的拉扯和冲击,契丹人的防御已经出现了一点裂缝。而且那些汉军将羽箭都挡了下来,后面冲过来的那一千多兵马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打击。虽然朗斥力下令弓箭手齐射,但因为距离拉的实在太近,只齐射一轮,那些汉人就已经嗷嗷叫着冲到了阵地前面。 一轮齐射,也只是射落了几十人而已。 接下来,那群看起来要饭花子一样的汉人做了一件让契丹人整体僵傻的事。 他们竟然弃马! 冲到了契丹军阵前面,那些挥舞着各种各样兵器的汉人在那个擎着一柄巨刀的首领一声大喊后,纷纷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这不合常理!这简直是在胡闹,是在自寻死路!放弃高速冲过来能撞进敌人军阵的战马,反而下马步战,这完全颠覆了契丹人对骑兵的概念! 这些汉人要干什么?以为靠着一千多人的步兵,就能击败中军断后的整整两个万人队? 在契丹士兵们的诧异眼神注视下,那些汉人却丝毫不认为自己这样做事错误的,是有悖战争规则的,是对骑兵的不尊重。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骑兵。在他们看来,再好的战马也不过是代步工具罢了。 一名契丹武士看到迎面冲过来的汉人,立刻挥动弯刀想要居高临下劈死对方。可他的弯刀才举起来就不得不变换了动作,将劈砍变作阻拦,虽然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是举起来的弯刀恰好挡住了那汉人的武器罢了。 不幸的是,他的弯刀挡不住敌人的杀招。 一柄足有两米长门板似的的巨大刀锋猛的劈落,先是将那契丹武士抬起来的右手和弯刀一同削断然后斩在他的额头上,继而势如破竹的将他的身子劈成了两片。稍后,他的战马也从肚子开始分开,一分为二。这一刀,竟然将契丹武士和他坐下的战马一同劈开! 人马俱裂! 契丹武士的脸从正中分开,然后是脖子,胸膛,小腹,刀锋从他的胯下切出去然后轻而易举劈开他坐下的马鞍,然后是战马。这是一副何等震撼人心的场面!人和战马就好像豆腐一样被一柄门板一样宽大的大刀直接撕开! 那一人,那一刀,霸气凛然! 葛青一刀将拦在前面的契丹武士劈开,挥手一指一百五十步外高高耸立的帅旗喊道:“杀过去!别让大将军笑话咱们!” “杀!” 手持各种各样兵器的豪杰如一群恶狼一样扑进了契丹人的马队,还没等契丹武士们从嘲笑中惊醒,葛青已经带着人楔子一样狠狠的钉进了他们的队列里。只是一个瞬间的轻敌,那些步战的汉人已经往前推进了十几步! 一名契丹武士挥刀砍向一个手持镔铁棍的汉人,那汉人灵活的闪身躲开他的弯刀,然后一棍横扫砸在那契丹武士的战马身上,如果他砸的是马腿还算不上令人惊骇,但他砸的是战马的身子!镔铁棍重重的砸过去,先是将那契丹武士的一条腿砸的粉碎,然后铁棍将那匹高大的战马横着砸倒了下去。 手腕粗的铁棍砸碎了一条腿后,又好像捅破了一层纸一样将战马的肚子砸破。血好像爆炸一样溅出来,将那汉人的脸涂抹成了地狱红。 没等那落马的契丹人挣扎起来,第二棍如影随形的砸了过去。从天而落的铁棍何止千斤之力,带着咆哮的风声狠狠的砸在那契丹武士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 契丹人的脑袋就好像被砸碎的西瓜一样爆开,红的白的液体满天飞溅。从脖子往上,几乎被这一棍直接砸成烂泥! 另一个用剑的汉人双脚在还没抬起来的铁棍上一点,他的身子好像燕子一样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在半空中,长剑横扫而出将两颗人头扫落。极轻薄的长剑在战场上根本就不是主流兵器,它太轻太薄,根本挡不住敌人兵器的重击。可是这柄剑,却好像一条在草丛中游走的毒蛇,不停的蹿起来一口一口咬在人的脖子上,以剑锋为毒杀死了一个又一个人。 葛青冲在最前面,门板一样的大刀泼开一条血路,挡者披靡。 只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带着人硬生生的往前杀进了二十几步!终于,他们的凶悍引起了朗斥力的恐慌和惊惧。 /5/“弓箭手朝着远处的汉人射!后队,后队压上去,将冲进来的汉人围住!” /1/朗斥力大声的喊着。 /7/葛青听到朗斥力的呼喊猛的一抬头,凌厉的视线准确的找到了那个穿着银甲的将领。他虽然听不懂那个契丹将领在喊什么,但确定那个家伙是个重要人物这就够了! /z/他挥刀将一名冲过来的契丹武士拦腰劈开,然后从两匹战马的缝隙里钻过去,顺势一刀抹开了另一名契丹武士的脖子。紧接着将巨大的环首刀上举,挡住一名契丹人劈下来的弯刀,不理会袭击自己的契丹人,他弯着腰朝着朗斥力的方向猛冲。 /小/一刀将一匹马的四条腿同时砍断,再一刀将落马的契丹人带着脑袋的半边肩膀切下来,刀锋一转直接旋掉了一匹马的马头,然后一拳打爆了落马者的鼻子,膝盖顺势在那契丹人的面门上撞了一下,身子往侧面一闪躲开一柄弯刀。 /说/葛青的身后,跟着七八个彪悍的豪杰,组成一个旋风一样卷起人命的冲锋小阵,用绝对野蛮绝对犀利的杀人手段泼开一条血路。 /网/“拦住他!拦住他!” 朗斥力指着葛青大声呼喊。 几十名契丹武士迎了上去,被葛青和众豪杰一一劈死。更多的人冲上来,挡不住葛青他们向前的步伐。朗斥力的亲兵们冲了上来,葛青依然大步向前! 噗! 一支羽箭没入葛青的肩窝,他身子一震,随即抬起头往前看去,正巧看见那个契丹将军正在往弯弓上搭第二支狼牙箭。葛青一声暴喝,将巨刀横在胸前,清瘦的身形和巨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他就好像一辆人形坦克一样,顶着巨刀直接撞开了一条通道!在他身前,无论是人还是马,尽皆两段! 噗! 第二支箭刺入了葛青的大腿,血液在腿侧绽放出一朵鲜花。他的身形往前一倾几乎摔倒,却靠着巨刀支撑住身体。身后传来袍泽的呼喊,他知道自己身后跟过来的弟兄们已经差不多死光了。 身中两箭,葛青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也不理会伤口,他带着两支颤巍巍的羽箭继续往前冲去。 杀! 一刀将拦在面前的人和马切开,葛青的肩膀上也同时被契丹人砍中了一刀。他将刀锋横扫,斩断了无数条马腿,然后踩着那些落马的契丹武士继续向前,一步杀人,步步杀人,当他出现在朗斥力马前的时候,他的身上插着三只狼牙箭,后背和肩膀上至少有五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从进入契丹军阵到杀至朗斥力马前,四十几步,他浴血而行! 朗斥力慌乱的抽出弯刀想要劈死那个看起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血人,只是他更加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汉人挥刀快! 一片黑夜遮挡住了朗斥力的眼睛,阳光被挡在那一柄巨刀的外面。 迎面而来,透体而出。 一刀,两段。 第五百九十八章 斩旗 葛青单手提刀,大步走过去站在朗斥力的半截尸体旁边,然后在周围无数契丹武士的惊恐惊讶惊慌的视线中,一刀将朗斥力的的头颅剁了下来。葛青将巨刀往地上随便的一插,根本不在意周围五步之外就围着数不清的契丹狼骑,然后动作熟练的将朗斥力人头上的头发打了个结,栓在自己的腰畔。 腰畔挂着一颗人头的葛青站直了身子,轻蔑的扫视了一眼那些呆若木鸡的契丹武士。他轻松的将插进冻土里的巨刀抽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咧嘴笑了笑,随即将巨刀一旋,斩断了身上的箭杆。 将巨刀往前一指,葛青仰天一吼:“谁还来受死!” 一声怒吼,如猛虎怒咆。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不知道有几匹战马吓得蹿起来,不顾骑手的牵制调转马头就要往后逃。虎吼一样的嘶吼让那些战马感觉到了一种真真切切的威胁,就好像它们面前站着的那个血人真的就是一头下了山的斑斓猛虎。战马尚且惧怕不敢前,更何况是人? 葛青大吼一声之后,昂着下颌,微微眯着眼睛扫视契丹人群。没人上前,就连朗斥力的亲兵都短暂的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主将身亡,身为主将亲兵他们是要将主将的尸体抢回来的。如果主将尸体落入敌人手里,亲兵们往往要集体自杀给主将陪葬。可葛青已经将朗斥力的脑袋剁了下来,那些契丹武士却和他们的战马一样吓得连连后退。 精武营的人劈开血路杀到葛青的身边,见到葛青腰畔上的敌将头颅后,这群莽夫们嗷嗷的叫起来,兴奋的好像打了鸡血。葛青往前一指帅旗的位置,被他将士气杀气彻底鼓舞起来的豪杰们疯了一样往前冲去,无论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人也好马也好,一律砍翻在地。趁着契丹人惊惧,几百条好汉硬生生的往前又突进了四十几步。 距离耶律楚材的帅旗,不足三十步! “朗斥力这个废物。” 耶律楚材看着已经杀进了军阵一百多步的汉人,眉头微微皱起。 “吹角,命令前军收拢,将汉人冲开的口子堵住,把他们封死在军阵中。耶律胜,带我的亲兵队迎上去,两个万人队,竟然被汉人一千多步卒杀开一条口子,丢不丢人!” 耶律楚材的侄子耶律胜躬身道:“叔父放心,看我将那些汉人都给你宰了!” 他一招手,耶律楚材的亲兵队随即跟了上去。 葛青带着数百名豪杰杀得正起劲,忽然前面堵着的契丹人马分开了一条通道。一队不同于一般契丹武士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压了过来,葛青看到这队人数不多只有五百人左右的契丹士兵,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竟然是重甲步兵! 契丹人竟然也有重甲步兵! 那些队列整齐的契丹步兵,身上穿着的不是普通狼骑装备的皮甲,而是全身都被链甲包裹住,这五百人皆是身材魁梧的彪悍军士。他们手里的兵器也不是契丹人惯用的弯刀,清一色的七尺狼牙棒! 所谓的狼牙棒,其形状与现代的棒球棍颇为相似。只是更加的长且沉重,镔铁打造,上面布满了寸许的狼牙一样的尖锐突起。看样子,这样一支狼牙棒最少也有四十斤沉重,轮动起来其威力可想而知。毫无疑问,如此沉重的狼牙棒如果全力一击,甚至能砸断石碑碎开磨盘! 葛青知道面前杀过来的这些重甲步兵,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精锐!自己麾下的人都是个人武力强悍之辈,单打独斗一个人最起码能将那些重甲接连放倒五个。可两军交战,精武营全凭一鼓作气和精湛的武艺杀出来一条血路,如果前面被这队重甲挡住,后面的出口再被封死的话只怕精武营今日就有灭顶之灾。 葛青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留在契丹军阵负责保障后路的五六百豪杰已经越来越吃力了,契丹狼骑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后面的通道被挤压的越来越窄,只怕等不到自己带人砍倒帅旗后路就会被封死。一千人的步卒,就算再悍勇,被上万骑兵围住团团围住也毫无胜算。 “扛把子,怎么办,看样点子很扎手啊!” 用镔铁棍的汉子靠近葛青,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问道。他也发现了,快速突入敌阵上百步是胜利,也是困局。越是深入,兵力不足的劣势就越明显。 “用重兵器的兄弟们跟我顶上去,其他人照看后路!” 葛青吼了一声,紧了紧腰带,将巨刀握在手里喊道:“既然已经杀到这里了,难道还能认输不成?弟兄们,如果不拼,咱们都会被契丹人剁成肉泥!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干他奶奶的!” “干他奶奶的!” 众豪杰齐声大骂。 数十名用战斧,铁锤,镔铁棍之类重兵器的汉子跟在葛青身后,迎着那个压过来的四四方方的契丹重甲方阵冲了过去。 “杀!” 第一排的契丹重甲整齐的呼喊一声,随即齐刷刷的将沉重的狼牙棒朝着葛青等人砸了过去。 葛青将巨刀一旋,卸掉了一名契丹重甲的胳膊,然后挥刀横扫,巨刀划过那契丹重甲的脖子,契丹重甲防御最弱的地方就是脖子,只有一层链甲护住。巨刀切豆腐一样将护颈链甲切开,同时切开了那重甲的咽喉。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巨刀,后面递补上来的契丹重甲一棒兜头砸了下来。 葛青将巨刀往上一举,当的一声,沉重的狼牙棒狠狠的砸在巨刀的刀身上。若不是葛青的巨刀足够厚实坚韧,这一棒足以将普通横刀砸成两段。手臂上传来一阵酸麻,本来就已经疲乏的葛青膝盖一软,险些挡不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他咬着牙将狼牙棒缓缓的举起来,然后一脚踹在那契丹重甲的小腹上。 即便铁甲卸去了葛青这一腿的大部分力度,但这名契丹重甲还是被小腹上传来的剧痛震得弯下了腰,葛青趁机一刀将他的头颅斩落。 呼! 一支狼牙棒横着砸向葛青的脖子,而葛青此时才击杀了一名敌人,根本就来不及躲闪! 砰! 一身闷响,就好像棍子砸在棉花包上的声音一样。 葛青猛的一回头,就看到身侧的敌人被用镔铁棍的同伴砸飞了出去。镔铁棍上巨大的力度直接将那名重甲砸了个对折,虾米一样落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多谢!” 葛青对用镔铁棍的汉子说道。 用铁棍的汉子憨厚的笑了笑道:“你救过我一命,我这次也来救……” 噗! 一支狼牙棒狠狠的砸在那使棍汉子的脑袋上,前一秒还憨笑着的汉子被这一棒直接将头颅砸碎!他的脖子上炸起一团血雾,碎裂的头骨和脑浆溅的四处都是。一块碎肉啪的一声贴在葛青的脸上,将葛青的神智打的一阵恍惚。被砸碎了头颅的汉子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他的手还在往前伸着,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啊!” 葛青疯了一样的大叫:“我-操-你祖宗!” 他挥刀就要杀过去给使棍的汉子报仇,一道白影忽然从自己面前冲了过去。葛青一怔,随即大汉道:“白羽!回来!你的剑吃亏!” 叫白羽的人正是那踩着铁棍以剑杀人的高手,他的剑法轻灵而狠辣,如毒蛇一样,每一击都会精准的命中敌人的咽喉。有人说剑只是一种饰品,也有人说剑不过是一种舞器,但毫无疑问的是,剑在白羽的手里是杀人的利器。 他的剑毒蛇一样钻进那名契丹重甲的眼睛里,穿透了敌人的头颅。快如闪电一般,白羽的剑又抽了出来,再一剑刺入那契丹人的另一只眼睛里。刚杀了使棍汉子的契丹重甲哀嚎一声,丢下自己的狼牙棒捂着脸倒了下去。 白羽不顾葛青的大喊,身形一点冲进了重甲人群中。 “我与吴汉为结义兄弟,我们发过誓言,生当同生,死亦同死!” 白羽的话语声从契丹重甲人群中传出来,清清楚楚的传进了葛青的耳朵里。他的眼睛瞬间就变得血红,嗷的叫了一声,抡起巨刀将一名压过来的契丹重甲直接劈成了两半!巨刀劈开人体,也劈开了铁甲,血液飞溅中还有星星点点的火花炸起,那是巨刀切开铁甲爆出的火星。 葛青连着劈死了三人,终于看到了白羽那一身被血浸泡透了的血色白衣,看到了白羽的肩膀被一支狼牙棒狠狠的砸中,随即半边肩膀整个塌了下去,胳膊软绵绵的垂着如同风中无人摇荡的秋千。单膝跪倒支撑着身体的白羽咬着牙一剑刺入那契丹人的眼睛里,随即哈哈大笑,血从他的嘴里不断的溢出来,洁白的牙齿上也是条条血痕。 “生当同生!” 白羽如妖魔一样抽出剑,在身子栽倒前再一剑刺进了另一名契丹人的眼睛里,血花在他的长剑上翩然起舞,凄美无比。 “死当同死!” 一支狼牙棒砸断了白羽的长剑,也砸碎了他的头颅。 死当同死的誓言,随着那一棒实现。 葛青想冲过去,却被更多的重甲围住。他的后背被一支狼牙棒狠狠的砸中,哇的一声,葛青往前冲了两步,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回头去看,跟随他杀过来的几十名好汉已经大部分战死! 离着耶律楚材的帅旗,还有十步之遥! 精武营,已经寸步难行。 耶律楚材笑了笑,指着葛青扑倒的身影笑道:“虽然悍勇可嘉,却不过一莽夫而已。”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支异常粗大的破甲锥破空而来,正中他的胸膛! 将军花翎,跃马而来。 战马撞开一条通道,数百精骑跟在花翎的身后将契丹人的军阵狠狠的撕开。大队的汉军随即从后面杀了进来,有从代州赶来的汉军,有罗旭的部下,每个人都杀红了眼睛,如豺狼,如虎豹。 花翎提起战马将一名契丹重甲踢飞了出去,俯身将葛青抓起来放在自己身前:“我带你斩旗!” 跃马,扬刀! 第五百九十九章 归你 契丹人败了,从府州至幽州上千里的战线上彻彻底底的败了,千里伏尸,血流成河。西线大军在耶律雄机和耶律德光莫名死亡后彻底溃败,败兵退至大同死守,目前正在被党项四十万大军围攻。 本来还算稳固的东线,在耶律楚材被一箭重伤之后也瞬间崩塌。 花翎的那一箭虽然没有射死耶律楚材,他却带着重伤几乎昏迷的葛青纵马跃到契丹帅旗处,葛青拼尽全力一刀将旗杆砍断,吱呀一声,那大旗轰然而倒。断了的不只是旗杆,还有契丹人的斗志。 此战后,耶律楚材的大军退守幽州,半路又被围攻幽州的杨业大军截杀了一阵,败兵护着重伤的耶律楚材一直往上京临潢府方向退去,刘凌尽派骑兵随后追击,血染数百里,契丹人连战连败,死伤惨重。 耶律楚材败走,汉军遂围攻幽州。仗着城池坚实高大,幽州的契丹守军坚守了数天,汉军不能攻入。 又三日,将堵塞的运河挖开之后,汉军水师顺着运河而上。以火炮轰开幽州水门,大批精锐水军由水门杀入幽州城。契丹守将调集重兵反扑试图夺回水门,被汉军水师以火炮和重弩压制住,汉军冲上城墙,血战两日,终于将幽州水门控制住。随后汉军顺着城墙杀向幽州南门,契丹人和汉人在城墙上展开了殊死搏杀。 汉军从水门往里杀,顺着马道又杀上城墙。最开始的时候,几乎每前进一步都会不少人倒地身亡。血河流一样顺着马道从城墙上往下淌,将河水逐步的染成了冥河一样的颜色。契丹人在高处,一开始占据着优势,他们精准的射术将汉人士兵大量的射杀。等汉军占据了一块地方之后,汉军的重甲顶上来契丹人的优势便逐渐消失。 汉军重甲狂屠用陌刀顺着马道一路杀上去,羽箭钉在他们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和闪现不少火星,但却阻止不住狂屠向前的步伐。契丹人将守城的床子弩搬转过来打算封锁马道,汉军的弓箭手将羽箭不要钱一样的攒射过去。重甲再坚固,也挡不住床子弩射出来长达三米的弩箭,重弩能轻而易举的撕开狂屠士兵的铁甲然后撕掉他们的半边身子,幸好契丹人能运过来的床子弩并不多,而在汉军弓箭手疯狂的压制下,契丹人的弓箭手缩在城垛下面连抬头都不能。 司徒征程率领着五百重甲狂屠率先杀上了城墙,守城的辽军将领调集大量士兵来封堵。而城外的汉军则用火炮,弩炮,抛石车狂轰滥炸之后以攻城锤和云梯开始攻城,守城的辽军两头不能兼顾,防御了从外面不断攀上来的汉军,却防不住从马道上冲上城墙的重甲。 守城的辽军将领以重金为诱组织了数百名契丹武士对狂屠发动反冲锋,试图将汉军从城墙上挤下去。可惜的是,他们的装备和重甲狂屠相差太大。披挂着四十多斤重甲的狂屠士兵,再加上他们手里能将人拦腰劈开的陌刀,其威力不下于一辆人形坦克。数百名契丹死士冲上来,却被重甲狂屠挤压着不断的后退。 司徒征程一刀将一名契丹武士从额头开始劈成两片,被劈开的身体里,血糊糊的内脏呼啦一下子堆在地上,有的地方还和半边身子连着,有的则彻底和身体分开。沉重霸气的陌刀风车一样轮动起来,泼开了一条血路。 损失了六十几名重甲狂屠之后,司徒征程终于在城墙上站稳了一片区域。完成任务的重甲不再向前突破,而是巩固着才刚刚占据的地方。而在他们身后,大批的轻甲汉军则蜂拥而上。幽州的城墙很宽,足够十五个人并排行走。可相对于双方投入的兵力来说,这城墙还是太狭小了。 不断有士兵被人从城墙上挤下去,而凶手往往是他们的袍泽而不是敌人。 徐宣带着汉军从狂屠撕开的口子杀了过去,数百柄横刀劈砍出去,一寸一寸的争夺着城墙的控制权。 水门太小,汉军的大船不能进入,而以小船往城内增兵的速度又实在有限,所以最初的时候战斗之惨烈超乎想象。 契丹人抱着死守幽州的想法,将幽州的城门全都用沙袋封死。沙袋不够用,他们就用装满了大米的粮袋。在这个时候,他们根本就不觉得糟蹋粮食是什么可耻的事。幽州若是被汉人攻破,城里的存粮再多也不过是便宜给敌人罢了。 徐宣一刀旋掉了一名契丹武士的脑袋,再一刀卸掉了另一名敌人的肩膀。身子往前一撞将重伤的敌人撞到,再一脚将一个契丹人从城墙上踹了下去。他和他的亲兵组成了一个小型的锋矢阵型,尖刀一样往前突击。契丹人被这些杀红了眼了汉人逼着不断后退,每一步都会有人倒下。 徐宣瞥了一眼十几步外还在对着城外发射重弩的弩车,将横刀往前一指。他身后的二十几个亲兵护在他左右,朝着那架弩车杀了过去。正在厮杀,徐宣忽然感觉侧翼的压力一轻,回头去看,却见是郎将赫连铁木带着人冲了上来。 “别光顾着抢功劳!” 徐宣似乎对赫连铁木帮自己解围并不感激,只是那话里的关心赫连铁木听得清清楚楚。 “还是小心你自己吧!契丹人的弯刀可不是泥巴捏的!” 徐宣撇了撇嘴,赌气一样继续往前冲。赫连铁木哈哈一笑,带着他的人在徐宣的侧翼往前突击,帮徐宣分担压力。契丹人的床子弩是他们防御上最强的武器,幽州城墙上每隔百步都有一架床子弩。只是这些床子弩多是从汉人手里抢来的,契丹人并不善于防守,所以对这些武器也不太在意,等用到的时候才发现有不少床子弩已经不能使用了。长期的风吹雨淋,很多床子弩已经老化不堪。绞索一拉就断了,轮盘一转就掉了,能用的连一半都不到。 徐宣一刀将操作床弩的契丹人砍得尸首分离,然后一脚踹倒一个嗷嗷叫着扑过来的契丹武士。 一刀将床子弩的绞索斩断,徐宣就听见赫连铁木的喊声:“下一架,是老子的了!” 徐宣抬起头寻找到赫连铁木的影子,扯着脖子吼道:“你想得美!都他娘的是老子的!” 他一挥手招呼自己的士兵:“冲啊,别让赫连铁木把功劳都抢去!” “杀啊!” 汉人越战越勇,数百上千年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每一刀砍下去,他们心里都会感到一种畅然。 “闪开!” 汉军后队有人大喊:“神机营上来了,给他们闪一条道出来!” “闪开,神机营来了!” 上百名装备着黑色轻甲的神机营士兵从汉军让开的通道里挤过去,然后将手里的火药包点燃了引线用力的往前抛去。小型的火药包只有二三斤重,神机营的士兵分批挤上去不断的将火药包投向契丹人的队伍里。二三十米外,契丹人的队伍里立刻就被炸得哭爹喊娘。几十个小型的火药包扔过去,契丹人的防线彻底崩溃。 赫连铁木哈哈大笑:“杀啊,再向前一百步,跟我拿下城楼!” 汉军的士气被那轰轰的爆炸声彻底激发出来,挤在一起的契丹人被炸死炸伤了数百人,他们的防御立刻就空出来了一段,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伤兵就好像被旋风吹倒的麦子一样,凄凉无比。 徐宣和赫连铁木带着他们的亲兵分作两队,一左一右朝着幽州南门的城楼杀了过去。契丹的守将就在城楼上指挥,只要拿下城楼,契丹人的士气就会彻底被浇灭! 轰! 城门楼上爆出一团火光,不少契丹士兵被直接从城楼上炸了下来。气浪和火药爆炸的威力将不少契丹人掀翻出去,从城门楼上摔落下来。 “他奶奶的!” 徐宣往城下看了看,只见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方阵前面,五门火炮正在发威。 “神机营又抢老子的功劳!” 让徐宣高兴的是,刚刚赶到的神机营再两炮将城门楼上的契丹弓箭手清理了之后,随即开始狂轰幽州南门。幽州的城门已经被契丹人从里面堵死,但堵得住人,却堵不住神机营犀利的火炮。 堵着城门的沙袋,米袋,轰上几十炮未必就炸不开! 幽州的辽军守将叫萧明远,他是萧肃逊的族亲,是大辽萧皇后的亲弟弟。 从瓦砾中钻出来的萧明远,一把推开伏倒在自己身上替自己挡住了危险的亲兵尸体,他的身上脸上都是灰尘,额头上还有被碎石打出来的血口,一只眼睛也被石头打中,眼泪溪流一样往外淌。他费力的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除了他自己外一个活人都没有找到。 他找到了自己的弯刀,蹲下身子试图将弯刀捡起来。 忽然有一片阴影笼罩在他的头上,萧明远揉着眼睛,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一只眼里进了沙子,一只眼睁不开,他郁闷的用手不停的揉着。 “你来还是我来?” 他听到有人很谦让的很礼貌的在自己耳边说话。 “你来你来。” “还是你来吧。” “客气啥?谁来不一样。” “要不,一起来吧。” 萧明远很害怕,他拼命的揉着眼想看清楚是谁在说话,另一只手在地上胡乱的摸着,试图找到自己的弯刀。 噗—— 心口上一下清凉,脖子上一下透彻,恐惧散去,人头滚出去很远。 “人头归你。” 徐宣客气的伸出手,赫连铁木笑呵呵的说道:“你砍下来的,归你归你……” 第六百章 敲诈 汉军攻占了幽州南门后,大军如从堤坝缝隙里喷出来的洪水一样涌进幽州城。汉军逐条街道的强攻,契丹残兵一条一条街道的顽抗,汉军日落时候入城,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战斗还在继续。尤其是幽州南院大王府邸,契丹人最后一千三百多人据守在王府中,靠着强弓硬弩顽强的抵抗着汉军的进攻。 一直到第二日的清晨,神机营的人马进城之后,以火炮轰开了南院大王府的大门,轰塌了一段城墙后,汉军蜂拥而入,在王府中与契丹人展开激战。 实在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的这支契丹人会如此顽强。一直到最后一个人战死,竟然没有一个人投降。为了攻克王府,汉军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依然损失了不下四百人才将契丹人全数歼灭。王府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血水染红,每走出去一步都会看到一具尸体。 整座王府几乎都被摧毁,遍地瓦砾。 刘凌是在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才进城的,当他得知发生在南院大王府的惨烈战斗也不禁为之动容。就连他也想不到为什么契丹人这次如此顽强,汉军并没有将幽州城四面围住,按理说契丹败兵完全可以从北门撤走。刘凌倒是一时忘记了,萧明远下令将幽州四门全都堵死,契丹败兵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没有退路,就算胆子再小的人也会做困兽犹斗。 南院大王府根本就没有办法入住,刘凌暂时住进了幽州府衙。 下令士兵安抚百姓,整顿城防,终于攻克了幽州,刘凌的心里难免有些骄傲。这个地方,真的有这太多的特殊意义。 下令大军休整,刘凌只带着几个亲兵将幽州城好好的走了一遍。残垣断壁,烈火浓烟,这座城池里透着一股战火后的凄凉和肃杀,幸好民居破坏的并不多,这让刘凌的心里的不自在也稍微好受了些。 大街上偶然还能看到趁着战乱为非作歹的泼皮,胆子大的甚至在行凶的时候打着刘凌的旗号。说什么他们是汉王老早就安插在幽州城里的内应,奉了汉王的旨意没收百姓财产。有的人甚至当街侮辱女子,抢人钱财。 之前刘凌已经下过命令,所以维持治安的汉军遇到这样的泼皮一律直接斩杀,丝毫不留客气。几百颗人头砍下来,街面上的治安逐渐安定下来。只是幽州内的百姓们多为契丹族人,且契丹贵族人数并不少,所以各户都紧闭了家门,没有人敢随意乱走。 刘凌带着五六个侍卫转过一条街道,想要到前面那片宅子去看看。那个地方被百姓们成为富贵街,住着的都是契丹贵族或是幽州官员。远远的看过去,一片高宅大院用富贵这两个字形容果然十分的贴切。 这些契丹贵族或是官员的府邸中,几乎每家都有不少的护院杂役,紧闭了家门倒是也不怕那些泼皮的围攻,而且契丹人风气剽悍,若是被那些泼皮攻的狠了,院子里的护院家丁就会登上院墙用硬弓反击,那些平日里打架犀利的泼皮真要动起刀枪来反而没了胆子,只好选择普通百姓家下手。 刘凌带着侍卫转过这条街的时候,恰好看到不远处有数十泼皮无赖正在围攻一座挺大的宅子。只是那户人家院墙很高,院门也足够结实,几十个泼皮轮番蹬踹也踹不开院门,有人则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快开门,老子是汉王派来的人,要检查你家里有没有窝藏契丹奸细!再不开门,将你们全家都定为反贼,一起抓了押到菜市口砍头!听到没有,快开院门!” “赶紧的,我知道你们家姓韩的在契丹朝廷里做大官,再不开门老子就要攻打进去了!汉王说了,抓住一个奸细赏银千两,窝藏契丹反贼者与反贼同罪,杀无赦!” 几个泼皮找到一根圆木,抬着就要去撞那院门。 刘凌皱了皱,勒住红狮子,离着那些泼皮三十米外站住。身后的侍卫问道:“王爷,要不要属下过去将那些人擒了?” 刘凌没有回答,似乎并没有什么怒气。 听到马蹄声,那些泼皮回过头来看向刘凌等人。他们见刘凌等人虽然只有六七个人,但俱是鲜衣怒马,尤其是正中那个锦衣男子,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大战马,更是显得器宇不凡。 众泼皮也不是没有眼界的人,见刘凌等人停下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如今幽州已经被汉军攻破,他们知道契丹人不敢骑着马到处乱闯,平民百姓更不必说,躲在家里还嫌不安全,谁会跑出来找死?更何况,能有那样神骏战马的人,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只是那些泼皮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也都带着几分戾气,见刘凌他们人不多倒也不怎么害怕。为首的泼皮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遥遥的对着刘凌拱了拱手道:“几位,我们是汉王的人,正在抓捕契丹奸细,请几位绕路走,不要坏了我们的公务!” 这几句话说的不伦不类,让人听了不免发笑。 刘凌之所以还没下令将那些泼皮诛杀,其实原因特别的简单。刘凌不过是……在寻找一点前世的感觉罢了,他记得前世那会看电视,北京城里总是有一群很可爱的泼皮无赖的。 “王爷?” 侍卫试探着叫了一声。 刘凌嗯了一声,随即缓缓的将红狮子调转方向,往另一个方向催马缓缓而行,侍卫们不理解王爷是什么意思,虽然几个人完全有自信将那几十个泼皮尽数拿下,但见王爷已经走了,他们也只好跟着。虽然他们很想教训一下那些泼皮,但相比来说还是王爷的安危重要。几个侍卫追上刘凌的战马,忽然看到从街道另一边转过来七八个一身黑色长袍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差不多一米长的黑色铁钎。 监察院的人? 见到那些身穿黑色莲花款式长袍的人,侍卫们终于明白为什么王爷转身离开了。王爷不过是不想被那些泼皮坏了四处走走的兴致罢了,又怎么会真的放过那些混蛋? 监察院的人站在道路一侧对刘凌躬身行礼,刘凌骑着红狮子缓步从他们身边经过。 “让赵指挥使将院子里这次来的人都撒出去,那些为非作歹的,就地处置。” 刘凌淡淡的说了一句,并没有停下战马。 “属下遵命!” 为首的监察院官员躬身应了一身,随即带着人朝那群泼皮所在的街道走了过去。 “看他那匹马倒是挺威风,想不到是个怂包!” 见刘凌等人退走,泼皮们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敢跟爷们干一架呢,真他娘的软蛋,连话都不敢说就被老大给吓跑了。不过话说起来,老大,这汉王的名号还真他娘的好用啊。” 一个泼皮谄媚的说道。 为首那人骂道:“屁!老子要是托生在帝王家里,能比那汉王刘凌差了?只不过,人的命天注定,我老爹也就是个杀猪的,不然老子照样能成就一番事业。给我十万雄兵,老子也照样能将契丹人打的哭爹喊娘!” “对对对,大哥说的对,大哥一身的本事,比那刘凌一点都不差!” “你他娘的会说话吗,什么叫老大比汉王刘凌一点都不差?老大要是出身贵族世家,早就统一天下了。还有,你小子不是一直说自己是契丹族人的吗,怎么今天就变了?” “放屁!老子什么说过我是契丹人,老子是汉人,大汉的人!” “就你那怂样?别扯淡了,要是契丹人答应了,你他娘的敢说自己是汉人?” 泼皮们正骂着,忽然看到从街口转过来七个一身黑色长袍的人。那些人的装扮很奇怪,那身黑色的衣服看起来十分的扎眼。而那七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黑色的狭长尖锐的铁钎。黑色长袍,黑色铁钎,看起来很拉风的样子。 那七个人燕尾形走过来黑色面罩遮挡住了他们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干什么的!我们奉了汉王的命令正在公干,滚远点!” 一个泼皮扯着脖子喊道。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似乎冷冷笑了笑,声音很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十个泼皮无赖看到这七个人走到近前,每个人心里都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一个泼皮扬了扬手里的木棒,做出凶狠的姿态给自己壮胆:“快滚,小心老子抓你进大牢,秋后问斩!” 为首的黑衣人一边走一边将铁钎缓缓的平伸指着那泼皮的心口淡淡说道:“何必那么麻烦?谁有时间等到秋后?” 他的话没说完,那根黑色的铁钎已经刺入了举着木棒那泼皮的心口。最后几个字,竟然是贴着那泼皮的耳朵说的。黑色的铁钎从那泼皮的心口刺入,从他的后背穿了出来。血顺着铁钎缓缓的滴落下来,浓稠的血液拉着细长细长的血丝。 “杀人啦!” 有个人吓得惊呼了一声,声音在半路就卡住。一根铁钎穿破了他的咽喉,将他后面的话永远的憋在了他肚子里。 黑衣翩然而舞,翻手间杀人。 刘凌骑着马缓步往前走着,忽然吩咐道:“派人张贴告示,幽州城里的契丹人都要到衙门报备,为期十日,过期不至者,按罪论处。原在幽州为官六品以上者,后天一早到府衙候着。” 亲兵应了一声,分出一人往府衙方向赶了回去。 刘凌一边走一边想到的是,南院大王的府邸已经不能要了,重新起一片宫殿总得花不少钱,想要筹措资金,还是敲诈勒索来的快些啊…… 【第七卷 美不胜收】 第六百零一章 几碗 告示张贴在幽州的大街小巷,这种官府行为的小广告自然是没人敢将告示给清理了。张贴告示的汉军士兵一边敲打着铜锣,一边扯着嗓子喊让百姓们出来看告示。只是大战初定,幽州城里的百姓有一大半是契丹族人,作为刚刚战败的一方,在敌人的统治区内他们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小心翼翼的活着。所以即便他们听到了铜锣响,听到了汉军士兵的吆喝声,却也只是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窥视,没人敢出门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幽州城里的汉人也没有什么被解放的觉悟,他们同契丹族人一样龟缩在家里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找来灭顶之灾。幽州已经被契丹人统治的足够久了,所以即便是汉人也早已经分辨不出了流在他们血管里的血液与契丹人有什么区别。而且契丹族的普通百姓并没有受到与汉族通婚的约束,所以几百年下来,谁是汉人谁是契丹人早就已经模糊不清。 告示张贴在大街小巷所有显眼的位置上,百姓们躲在门缝后面偷偷看着汉军士兵离开后,确定了那些穿着黑色甲胄的人已经走远了,他们才敢从门缝里挤出来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着。当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他们才好奇的凑到告示前面看。 “十日内所有契丹族百姓,皆要到府衙报备?” “逾期按罪论处?” “老头子,上面写的啥?” “老婆子,咱们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啊?” “汉人!死老头子,你找死呢啊!你忘了,你不是说过吗,你爷爷的爷爷当年就是从山东地面上搬来这里的吗?” “那你呢?” 老头子有些不放心的问,老太太张了张嘴,最后不确定的说道:“我娘家姓王,既然是汉姓,应该也是汉人吧?” “那就好……那就好!” 不少都是这样自我安慰着,试图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借口。他们不知道汉王让契丹人都到官府在各条大街上设立的报备点报备是什么意思,因为有传言说汉王要屠杀掉幽州所有的契丹人,所以整座幽州城里都弥漫着紧张的空气,人心惶惶。每个人看到告示之后都开始往前顺自己的族谱,看看自己到底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只是,几百年的融合,哪里还能分得清谁是汉人谁是契丹人。 “告示上说,是为了登记一下幽州的百姓数量……凡是去报备的,每人给二斤精米。” 有个人指着最后一行字惊讶的说道。 “别听官府胡说!要是只为了看看有多少百姓,为什么偏偏让契丹人去衙门登记?” “也对啊。” “到底去不去啊,当家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我能拿什么主意?!唉……去吧,大不了一死,我听说汉军不杀妇孺老人,孩儿他娘,你替我好好孝敬咱爹咱娘啊。” 有人壮着胆子到了报备的地方,他们看到摆放在大街石亭里的桌案上放着厚厚的空白纸册,石亭外面站着七八个魁梧的汉军士兵,手按着横刀,看起来很是凶狠。倒是桌案后面坐着的文官服饰的大人看起来很随和,他一边哈着热气暖开几乎被冻上的笔墨,一边对百姓们招手示意。 “是文大人!” “真的是文大人,文大人可是咱幽州难得的好官啊。” 那个和和气气的文大人站起来对百姓们拱了拱手说道:“大家既然来了,就来登记一下姓名住址。大家放心,汉王命我在此登记人数,只是看看你们是否有这个胆量来领精米。告示上说的清楚,凡是登记之人,每人二斤精米,绝不拖欠。” 这文大人在幽州颇有爱民之名,认识他的百姓上前询问,文大人笑着解答百姓们的疑惑,原来是汉王在幽州南面准备开出几十万亩的屯田,但大战之后城外村庄里的百姓大多逃难走了,田地荒着没人打理。汉王登记契丹人的目的,是要让他们到屯田里种田养地。幽州已经不再是辽国的领地,不再是大辽五京之一,契丹人不必劳作由官府每年分发一定数量的粮食,布匹这样的福利被汉王取消,契丹人要想活着,就要去劳作。 另外,汉王要将南院大王府夷平,在原址上重建一座规模宏大的宫殿,凡是会木匠,铁匠之类的契丹人可以到另一个地方去报备,在宫殿没开工之前可以先去修缮城池,每个人每日三顿饱饭,还给五个大钱。 另外,如果表现好的契丹人,可以入汉人籍,那样就能从城外领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每年往官府交的赋税也比契丹人要低上不少。 无论如何,对于契丹人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第一批来报备的契丹百姓都领到了二斤精米,汉王并不打算将契丹人赶尽杀绝的消息风吹一样吹遍了幽州的大街小巷。对于没有了特权的契丹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事了,汉王让他们去屯田,去做工,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同时,百姓们可以到府衙去揭发检举幽州原来的官员,凡是揭发确认之后,每个人还有一贯大钱的赏金。这样一来,那些乔装隐藏起来的契丹官员们再想躲藏就难了,这些人中有的在幽州身居要职,有的则是欺男霸女危害一方的富户,一经查证之后财产悉数充公,犯人视所犯罪行论处,轻者发配至屯田劳作,重者一律砍头。 只十来天,城里的百姓们恐慌之心已经渐渐的安生下来。汉王又派人贴出告示,再延长报备期限十日,凡是没有到官府报备的契丹人速去报备。 大批的契丹人举家离开幽州城,在幽州南面汉王划定的屯田之地去开荒。刚刚出了正月,土地还冻着,虽然种不了地,但他们可以赶早找个好的地方安家。运气好了,还能在那些空了的村子里抢先寻到一处还算完好的民宅住下来。 上万名工匠和青壮劳力自发到了幽州校场集结,在专人带领下分派到城墙上修缮大战造成的破坏。待皇宫的图纸设计出来之后,他们就会去建造宫城。 在告示贴出去的第二天,幽州府衙里也来了一群战战兢兢的人。这些人都是当初在幽州为官之人,又或是城中的契丹贵族。他们到底还是不敢不来,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家族在幽州都是人尽皆知的,他们知道自己躲不过去。自己来说不定还会被宽大处理,若是被那些他们眼中的刁民揭发出来,那罪行可就大了。 他们战战兢兢的站在大堂下面候着汉王驾临,可是从太阳初升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看到汉王的影子。 为了在被汉王接见的时候不出丑,每个人早晨都没吃东西。到了午后,他们一个个已经都是饥肠辘辘饿的不行。可即便再饿,再乏,他们也不敢随便坐下来休息,还得尽力站得直一些。胆子大的人在心里咒骂着汉王的架子大,表面上还得装出谦卑来。胆子小的干脆强迫自己老僧入定一样,什么都不去想。 等到了下午太阳已经偏西,眼看着就要落山的时候,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老爷们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摇摇欲坠。 有人壮着胆子去问站在大堂门口的汉军士兵,汉王什么时候来见他们。汉军士兵很客气的告诉他们,汉王日理万机应该在忙军国大事,诸位还是再等一会儿,汉王忙完了自然会来见他们的。 有人骨子里的傲性狂性上来,一言不发就要往外走。被汉军士兵拦在门口,士兵们也不劝说什么,冷森森的横刀抽出来,就算再狂傲的人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 到了日落之后,或许是汉王他老人家想起还有一群幽州的显贵们在等他,虽然汉王没抽出时间来见,但好歹派人给那些快饿晕了的显贵送来一些食物,虽然并不是什么珍馐佳肴,也不是什么精致的点心,只是每人一小碗白米粥,但每个人都喝得吸溜吸溜作响,恨不得将碗也要舔上第三遍。 “还有没有?” 有人试探着问。 送饭的黑衣官员笑着说:“本来按照我家王爷的意思,诸位每人一碗也就差不多了。不过看样子,诸位似乎很喜欢这白玉粥的滋味,若是你们还没吃够,倒是可以再来一些,只是我家王爷也是为诸位好,这白玉粥虽然香甜,对诸位的身子骨倒是没有什么益处。你们自己想好了,还要喝的,自己来和我说。” “我要喝,我要喝,再来一碗……再来三碗!” 呼喊的人看了看手里勉强能喂饱一只猫的小碗,心说一碗怎么可能够? 很快,在他们的强烈请求下,汉军士兵抬着一大锅熬得香气缭绕的白米粥放在院子里。饥肠辘辘的人们冲过去自己舀粥来喝,一锅粥被几十个人抢了个精光。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长袍,胸口上绣着一团红色火焰的官员缓步走进院子里,此人相貌颇为英俊,身材瘦削,脸色看起来有一点病态的白皙,眼神却亮的吓人。 “诸位,抱歉,本官来迟了。” 有黑衣官员对那些显贵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汉监察院的指挥使,赵大人。” 众人连忙施礼。 赵大笑了笑道:“欢迎诸位能来参加这次拍卖。” “拍卖?” “什么拍卖?” 赵大皱了皱眉头,脸色微变:“怎么,你们想耍赖吗?” 之前介绍他的那名黑衣官员再次站出来,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告诉过你们吗,白玉粥造价金贵,乃是不可多得的天财地宝,每碗十万贯,王爷宽宏,赏你们没人一碗来吃。后面吃的,你们就要自己掏钱来购买了。” 他笑了笑:“你们都还记得自己吃了几碗吗?” 第六百零二章 二锅头 这不是在坑……人么。 没人告诉喝粥是要钱的啊,也没人说这粥就第一碗免费啊,更没人说过,这个什么什么白玉粥要十万贯一碗! 十万贯,就算战乱时期钱贱米贵,也能买下差不多五万石大米了。四钧为一石,每钧三十斤,一石一百二十斤白米,十石一千二百斤,一百石一万两千斤,一千石十二万斤……十万贯,能买来多少白米? 就他们手里那个小碗,喂猫一碗都不见得能喂饱,更何况是饿了一整天的大活人?就算这些显贵老爷们山珍海味的吃的多了,反而饭量很小,但这样拳头大的小碗每个人喝个四碗五碗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别说那一锅白米粥几十个人来分,就算再来一锅他们也照样一扫而光。当然,前提条件是,这粥不要钱。 只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给钱不行。 那个阴沉着脸的赵大人,眼神跟毒蛇一样,被他的眼神扫上一眼真的就跟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那带着毒液的眼神,摧毁了每一个想要抗争的人心中并不旺盛的斗志。这几十个人都是幽州城里最有钱的人,他们的资产加在一起,如果幽州城可以卖的话,他们能买下整座城池。幽州城里所有的商铺,几乎都是他们的私产。他们这些人或者是大商人,或者是契丹显贵,家里都算得上富足。 有的人偷偷算了算,自己因为身子骨弱没挤进去,所以只抢了一碗粥喝,十万贯钱虽然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但比起那些挤在自己前面的家伙来说显然要少了很多呢。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个最胖的家伙,就是原来幽州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大舅子,他可是仗着块头大抢了最少五碗粥喝! 耶律极的大舅子叫斥力台,汉名叫李秀。 这汉名是他自己取的,据说是因为很崇拜汉光武帝,所以也取了一个秀字。至于为什么是姓李,原因很简单,他让人将百家姓写在纸上,然后闭着眼睛用毛笔点了一下。因为李姓是大唐的国姓,所以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秀这个人其实很会做人,耶律极倒台之后他并没有跟着一块倒霉。先是往上京皇宫里,给萧皇后送去了一对四尺高的珊瑚树,一对无暇白璧,一只黄金铸造的足有五尺来高的仙鹤。然后又派人给辽国大于越耶律莫哥送去二十万贯钱财,买了一个平安。等耶律楚材到了幽州之后,他又以赞助修缮王府为名,捐献了二十万贯钱财,还有一百对男女仆从。耶律楚材虽然治军严整,却也不是有钱不拿的人。所以对李秀倒也颇为照顾,还让他在幽州任着一个从三品光禄大夫的虚职。 李秀有钱,很有钱。从辽东贩卖到中原的药材,从草原卖进关内的皮子,玉石基本上都被他垄断着。幽州城里的粮店也都是他的,当初耶律极南下攻打沧州,他捐了两万石粮食,由此可见此人之富有可谓幽州第一。 他在幽州城内的府邸,规模仅次于南院大王府。虽然耶律楚材到了幽州之后,很会做人的李秀立刻搬出了自己的宅子,以贺寿为名送给了耶律楚材,但在他名下的房产最少还有十几处。 幽州城里最大的青楼,被人称之为销金窟的清风晓月楼也是他的产业。光这一处,每年带给他的收入何止万金。 可即便如此,五十万贯,这样一笔巨大的开销也让他肉疼的厉害,他这样善于投机的人,其实早就备好了送给汉王的巨礼,可是以这个方式献出去显然让他有些凄苦,一点好处都没得到,五十万贯钱财也不见得能买来一个好前程。 可又有什么办法? 就当买个平安吧。 李秀苦恼的想着。 他家大业大,当初耶律极逃走的时候不是没叫他一起走,可他舍不得自己的产业。所以他宁愿花出去那么多钱财也不愿意离开幽州,耶律楚材到了幽州之后,他变着法子献出去的金银财宝就不止三十万贯之巨,幸好钱财虽然花出去了,但也将耶律极在幽州时候给他的特权都保留了下来。按照他的敛财速度,花出去的钱用个五年八年也就赚回来了。他不害怕战争,战争打的越持久,他赚的钱就越多。辽东的药材,江南的粮食,这些都是战争期间的紧俏东西,他靠着打通的渠道能从南方运来大批的糙米,却能卖出去三倍于精米的价格,利润之大可谓日进斗金。 再说清风晓月楼,他从大江南北,塞北辽东,西域波斯各地搜罗美女佳人。酒食之精美,女子之娇媚当为幽州甚至大辽青楼之最。包下一个异域美女一夜,就要白银三百两,若是花魁女子,还要翻上去十倍的价格。而且清风晓月楼只收白银,不收铜钱,每个月的进项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甚至,就连幽州被汉军围困的这段日子里,清风晓月楼也不是没有生意做。 不知道还要多少钱,才能将自己的产业保住。 李秀心疼的想着。 他一直把自己看做一个商人,第二位才是契丹显贵。前者的身份虽然卑贱但可以给他带来巨大的财富,而后者的身份能给他提供便利。当然,当契丹人战败之后,第二个身份就显得有些危险了。无论如何,从三品光禄大夫怎么说也是高官显贵,汉军不可能放过他。 这五十万贯是必须要出的,谁叫自己嘴贱? 李秀之所以能成为大辽国最成功的商人,他的特殊身份算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他能敏锐的抓住商机。 所以,在肉疼的同时,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 汉王才进幽州,为什么这么急着敛财? 汉军不打算在幽州长久的待下去?汉王并不打算长期占据幽州? 李秀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随即他推翻了这个想法。如今契丹人势微,汉人势强,幽州是北方重镇,军师要塞,向西北可攻打大辽上京临潢府,向东北则可直取辽东诸郡。只要占据幽州,就相当于一把掐断了大辽上京和东京之间的联系,就好像扼住了大辽的喉咙一样。这么重要的地方,汉王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怎么可能放弃? 不是要退走,那是要做什么? 忽然,李秀的脑子里灵光一现。他想起昨日他曾派仆人去大街上看过汉王张贴的告示,最后好像提到汉王要重建宫殿? 明白了! 李秀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汉王敛财,不是为了退走,也不是汉王贪财,而是建造宫殿需要足够多的钱财! 汉王要定都幽州! 李秀又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也钦佩起自己的睿智来。汉王要在幽州盖一片宫殿,若仅仅是建一座行宫,完全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南面宫大王的府邸最然破败了,但规模足够大,只要修缮起来就是一片富丽堂皇的宫殿,汉王没必要全部推倒了重建,而且规模比南面宫大王府还要大!而且,他派人看过,汉军正在加高加固幽州的城墙,这又从一个侧面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汉人打算退走的话,没必要将城墙涨高加厚! 加大城池,建造宫殿,汉王需要钱! 李秀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他似乎又嗅到了一个发迹的机会。 他使劲的压制住澎湃的心情,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变得稳定下来。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粥碗,心说能不能保住产业甚至更上一层楼就看自己是不是赌对了。汉王需要钱,而自己有敛财的手段,他觉得自己有机会说服汉王,只要保留下自己在生意上的特权,他会给汉王提供一大笔钱。 但他没有什么自信,因为他知道,自己和汉王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自己的确有钱,但汉王手里有兵。只需派遣一千兵卒,就能将自己庞大的产业全部抢过去。 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拼一下。 “哈哈哈哈!” 赵大正冷笑着看那些契丹显贵的颓丧样子,忽然听到人群里传出来一阵大笑。紧接着,一个身材肥胖到令人咋舌的身影摇摇晃晃的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那胖子身上的锦衣虽然很肥大了,还是被他圆滚滚的肚子撑起来溜圆溜圆。契丹人不同中原汉人,对士农工商的级别看待的没那么严格。商人也可以身穿锦衣,所以倒也分辨不出此人是官宦还是富商。 “如此珍馐美味,十万贯一碗,不贵不贵!可惜,只是太少了些,不知道后堂中还有没有这样的美味。” 那胖子旁若无人的大笑道,脸上的表情好像占了极大的便宜似的那么得意。 众人都将视线投向李秀,有人咒骂:“斥力台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显摆你有钱吗!”有人叹气:“李胖子,这是心疼傻了么?”有人讥讽:“李大人,难道还想再吃几碗?” “那个人叫斥力台,汉名李秀,是耶律极的妻兄,善投机倒把,塞外往中原的药材,皮毛,玉石都是他的生意,幽州城里的粮店,绸缎庄也多是他名下产业,还有清风晓月楼,也是日进斗金的场所,此人,算得上幽州首富。” 一名监察院官员贴着赵大的耳朵说道。 赵大点了点头,将目光定格在李秀的脸上。 只见那胖子摇摇晃晃的走到赵大身前,还很不知羞耻的舔着碗里的残粥:“非大机缘不能吃到如此珍馐,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他看向赵大,语带双关的说道:“草民还真是没有吃够,请问大人,后堂……可还有粥吗?” 赵大眯着眼睛,越发的喜欢这个看起来很和气的胖子:“第二锅已经熬好了,正在后堂晾着,你若是没有喝够,可以自己去舀来喝,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李秀随即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大人!这第二锅的头一碗草民是必须要抢的。” 说完,他摇着圆鼓鼓的身子,竟然真的往后堂去了。 赵大微笑着吩咐道:“来人,给诸位贵客算算,每个人都喝了几碗,算清楚些,万不可亏了贵客。若是还有人没喝够的,也可到后堂中去。” 他笑着对那些傻了眼的显贵拱了拱手:“本官还有公务,失陪。” 第二锅的头一碗吗? 赵大笑了笑,那我就去会会你这个二锅头。 第六百零三章 喝到了 “草民李秀,拜见大人。” 李秀见那个显然官爵不小的指挥使大人果然也到了后堂,站在后堂门口的李秀连忙躬身施礼。只是他这身子胖的离谱,一个大礼拜下去在别人看起来倒也只是欠了欠身子似的,李秀发誓,他真的是想来个九十度的大揖。 “进来吧。” 赵大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率先走进了后堂中。在主位上坐下来,四名黑衣监察卫站在他的身侧。后堂也是一个小会客厅,两侧各放着三把椅子,椅子中间放着四脚矮几,而矮几上则放着各色精致糕点,甚至还有从高句丽进贡来的逆了时节而生的蟠桃。 看到这十几枚桃子,李秀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悲凉来。 高丽人叛了。 以往,这些逆了时节而生的蟠桃都是贡品,要送到上京去,幽州原本是太子耶律极做留守,所以也有份。现在这蟠桃摆放在客厅的矮几上,李秀第一个反应不是这桃子甜不甜,不是能卖几个钱,而是高句丽肯定是对汉国称臣了。 大辽真的完了,听说东京辽阳府也是朝不保夕,数万靺鞨蛮子也不知道怎么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发兵攻打辽阳府。李秀知道,大辽正面对着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而且看样子,是在劫难逃了。东京辽阳府是大辽耶律家发迹之地,曾经在西拉木伦河,在青牛湖畔放牧而生的契丹人就是在辽阳开始迈出了称霸的第一步,当年的契丹族狼骑在辽东大地上所向披靡。 那个时候,高句丽的王跪倒在契丹族夷离堇耶律匀德实的脚下亲吻着他的马靴。后来,耶律雄机陛下称帝,高句丽的王同样在陛下的战马前匍匐着瑟瑟发抖。(注1) 那个时候,汉人还是像羔羊一样,面对大辽的铁骑,他们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契丹狼骑从中原汉人手里抢走了大片的土地,大量的金银财宝,还有大量的奴隶。而现在呢,李秀很悲哀的想到,现在自己却不得不对一个汉人卑躬屈膝。 似乎是看透了李秀的内心,赵大微微笑着说道:“怎么,斥力台大人觉得有些不适应?” 听坐在上面的汉人高官称呼自己契丹名,李秀吓得哆嗦了一下。这哆嗦一下,一半真一半假,而他向来是会做戏的人,自然能将那一半真发挥出全部都是真实的水平。他颤抖起来很有看头,肥肉波浪一样抖起来,脸色瞬间就白的好像纸一样。无论怎么看,他脸上的惶恐表情也不是假的。 “草民不敢,大人……还是叫草民李……李秀,我是大汉的顺民,顺民。” “顺民?” 赵大似乎这个新鲜名词感到有些好笑,他笑着指了指李秀的肚子说道:“从三品的光禄大夫,怎么能自称草民?” 李秀恭敬的说道:“那是辽国的官,在咱们大汉,草民只是一个草民。” 他抬起头,壮着胆子说道:“草民是个商人,不是大人口里的光禄大夫。” 赵大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对这个看起来老实实则狡诈的胖子印象不坏,也不知道是不是外表憨厚的胖子都比较顺眼的缘故,反正不讨人厌。赵大知道李秀不承认自己是大辽官员的意思,李秀是想表达一个意思,一个愿意做他口中大汉“顺民”的意思。 “怎么,难道大辽的三品高官,还不如我大汉的一介草民?” 赵大似乎并不给李秀面子,话里的意思透着讥讽。 “大人……草民一直是个商人,以后也只会是个商人,而且,肯定是对大人,对汉王,对大汉有贡献的商人。草民追逐的只是一个利字,对权这个字想来敬而远之。大人,草民真的仅仅是个商人。” 他将商人这两个字咬的很重。 赵大点了点头:“怪不得耶律极倒台你也没受牵连,而且似乎比你妹夫在位的时候混得更加风生水起了。一个只爱钱不爱权的人,想必不管是耶律极还是耶律楚材,都很喜欢。” 李秀深深的低下头,态度谦卑。 “我也很喜欢。” 赵大呵呵笑道:“而且,我相信王爷他也会喜欢。” 李秀惊喜的抬起头,忽然跪倒在地叩首道:“草民愿意报效大人,愿意报效王爷。” 赵大轻笑着说道:“起来吧,难为你那么胖也能跪的下去。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不对,你没必要报效我,我也是王爷的臣子,说说看,你打算怎么报效王爷?” 李秀挣扎着站起来,抬起头看着赵大说道:“草民可以找到最好的工匠,当初修缮建造辽国南面宫大王府邸的时候,那些工匠就是草民召集来的。铁匠,还有铁匠,草民知道上谷郡有不少好铁匠。还有石料,木材,草民和靺鞨族的都勃极烈乌骨趥也算有些交情,可以从辽东运来合抱粗的圆木,运来最坚硬纹理也最好看的石头。” 他停顿了一下,偷偷看了看赵大的脸色:“当然,上述这些的一切开销,草民都愿意承担。” 只是,他发现随着自己将筹码一点一点的堆出去,那个坐在上首的汉人高官的脸色反而渐渐的冷了下来。 “李秀,你想说什么?” 赵大抬起手将手指一根一根的伸出来:“工匠,铁匠,你也看到了,王爷只需说一句话,就有无数人愿意为王爷效力。别说上谷郡的铁匠,就算是在福州那边难道就不是王爷的治下了?石料,木材,还有你说的黑水靺鞨首领乌骨趥,难道你认为靠着一个商人的身份,就能比汉王的话更有分量?” 他笑了笑,一字一句说道:“乌骨趥为什么好好的就敢造你们契丹人的反?靠着那几万靺鞨族的猎人,他真的就有把握攻克辽阳府?” 李秀心里一惊。 是汉王刘凌在支持乌骨趥! 李秀暗骂自己简直就是个笨蛋,辽阳府再加上四周的郡县至少有十几万大军!若不是有人给乌骨趥撑腰,他怎么敢去攻打辽阳?而现在有实力让乌骨趥依附的,就只有汉王!黑水靺鞨人连攻城器械都没有,他们就算有胆子打辽阳,难道不怕辽阳城墙上的重弩? 自己还是太小看汉人了,太小看汉王刘凌了。刚才明明想到的,高句丽已经臣服于大汉,乌骨趥当然也有可能这样做。汉王刘凌只需随随便便给他一些武器,然后许一个将辽东封赏给他的口头承诺,乌骨趥就会好些猎狗一样去帮汉王咬人! 李秀想起乌骨趥那副贪婪的嘴脸,心说乌骨趥啊,想吞下辽东?下一个被撑死的就是你!汉王现在也就是腾不出手来平定辽东,所以才会任由你在那里胡闹。等幽州的事情一了结,只怕汉王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剥了你的狗皮炖一锅狗肉吃! 他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所有的筹码在汉王眼里,不,就算在那个汉人高官眼里都不算什么筹码。自己拥有的,汉王一句话就能变成汉王自己的。而自己所说的那些事,汉王不必给出什么承诺,只需随随便便派个人拿一柄横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自己还不是乖乖的去做? 他再次偷偷看了看那个赵指挥使,还好,没有什么杀机。 这个赵指挥使,他是想告诉我什么? 汉王富有天下? 绝不是这个意思! 李秀脑子里忽然一亮,随即越发的灵活起来。他是在等我继续加大筹码! 李秀的脸色很惶恐,嘴里说着谦卑的话,可是脑子里转的比风车还要快。 他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对了! 汉王要树立一个榜样! 李秀被自己推测到的事一下子惊喜的眩晕了起来,就好像那些去报备的契丹百姓一样,汉王需要几个带头的,只要他们拿到了那二斤精米,他们就是榜样,其他的契丹百姓也都会开开心心的去报备。不仅仅是为了那二斤精米,而是一个平安无事的信号! 据说汉王不同于一般的汉人贵族,汉王从来都不会看不起商人。 今天的事,是汉王在打压我们,何尝不是在给我们一个成为商人中榜样的机会? 长生天啊! 李秀在心里惊喜的呼喊,感谢长生天,这个机会被我抓住了! “大人,草民除了刚才自愿捐献出来修缮城池的五十万贯,还打算拿出来自己剩下全部财产的七成,大概一百万贯也捐献出来,草民愿意为汉王的宫殿添砖加瓦。大人,你知道的,除去必要的周转,这是草民最大的能力了!” 李秀的心里越来越透亮,思路也越来越清晰:“草民跟塞外的部族都有些交情,愿意作为大汉的使者,到塞外去跟他们说一说汉王的仁慈宽宏,我想,会有不少人愿意投奔到大汉来,心甘情愿成为汉王的子民。还有辽东,草民愿意去说服乌骨趥,来幽州觐见汉王!” 李秀是在拼,在赌。 他在赌,汉王不会放过乌骨趥! 显然,他赌对了,所以,他的性命,他的家族,他的产业暂时都被他的机智保存了下来,虽然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毫无疑问,成为汉王在商人中的代言人,以后将会有多大的财富在对他招手!皇权特许,有这四个字,这世上还有什么生意自己做不得? 赵大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还是先去上谷吧,建造宫殿,确实需要不少铁匠。” 他笑得很畅然,因为这个聪明的胖子,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机会都是给有心人准备的,这胖子不错。 赵大笑着站起来:“先给你个采买总管的虚职吧,王爷宫殿的事,你多操心,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到府衙去说,我会交代他们的。如果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可以到你献给耶律楚材的那个院子找我,那里临时被监察院征用了。” 他站起来走到李秀身边,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说道:“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下午,汉王会找见你。” 李秀身子一颤,哆嗦了一下,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吓得,而是兴奋的。似乎,那个没品级的采买总管,比从三品的光禄大夫要实惠的多,眯起来的小眼睛里,有一种幸福的神采止不住的溢出来。 他真的喝到了天下最美味的白玉粥。 (注1:夷离堇,契丹语,意思是部族最高的军事长官,军权的掌控者。另:耶律匀德实是耶律阿保机的祖父,本文中只是杜撰故事,切勿深究。) 第六百零四章 走一圈 “辽东的局面,现在彻底乱了。” 赵大坐在刘凌的下首第一个位子上,对在座的众位将军欠了欠身子说道:“一个月前,黑水靺鞨部的都勃极烈乌骨趥率领七万士兵攻打辽东京辽阳府,辽阳留守耶律正死守辽阳,同时调集辽东各郡兵马反攻。” “二月初一,乌骨趥率领大军攻打辽阳时,被从最近处赶来的契丹援军抄了后路,耶律正率军从辽阳城中杀出,靺鞨大军腹背受敌,大败,退兵五十里,死伤兵马近两万。契丹的援军其实只有七千人马,杀退了乌骨趥后,援军进入了辽阳城内。” “二月初五,乌骨趥猛攻辽阳,数度攻克城门,数次被耶律正亲自带兵顶回去。双方从清晨血战至日落,晚上乌骨趥派人夜袭,却中了耶律正的埋伏,再次大败一阵。不过乌骨趥从室韦部请来的援军恰好在当夜赶到,室韦部首领拖烈该率军从侧翼突入契丹军阵,杀退耶律正的伏兵,救出了乌骨趥。” “室韦部其实与契丹算是世仇,当初耶律匀德实为契丹族夷离堇的时候就数次率军征伐室韦部,室韦人不得不俯首称臣。到了耶律雄机称帝之前,更是一口气灭了小黄室韦等室韦三部,杀人过十万。契丹的骑兵曾经数次逼迫室韦人北迁,室韦人被迫迁徙到了塞北极苦寒之地。那个地方四季飘雪,经年不化。” 赵大解释了一下室韦人为什么要来帮助乌骨趥,然后继续说道:“二月初九,拖烈该率领室韦所部两万多人猛攻辽阳北门,乌骨趥率军猛攻西门,当日,虽然靺鞨人和室韦人的联军没有攻克辽阳,但却数次攻上辽阳城头,辽军损失惨重,若不是耶律正亲自率军拼死反攻,甚至发动百姓协助守城,辽阳未见得就能守住。” “二月十六,辽东诸郡兵马陆续赶到辽阳,与室韦人和靺鞨人的联军激战。拖烈该带着三千室韦勇士将契丹援军大阵杀透三次,契丹援军大败,向后退走二十里。这一战,室韦所部仅战死两千余人,却杀伤契丹士兵一万三千余。” “二月二十一,耶律正率军出城偷袭拖烈该营地,却中了拖烈该的埋伏,耶律正所率四千精兵死伤殆尽,耶律正身受重伤被亲兵抢回城内,室韦人趁机杀入辽阳,室韦人进城之后却封闭城门,将乌骨趥的人马关在了外面。乌骨趥不得不独自抵抗契丹援军,三日内双方血战六场,乌骨趥的人马损失惨重。” “室韦人进城三日,尽屠城中降兵和百姓,十几万人被杀光,血流成河。” 赵大放下手里的一个小册子,揉了揉眉角笑道:“这室韦人的怨气看来真的不小,三日屠城,竟然将好好的一座大城屠成了地狱。辽国五京之一的辽阳府,就这么被人变成了一座鬼城。只是拖烈该毕竟人少,乌骨趥坚持不住率先撤走之后他也不得不弃城退走,一路往室韦所部驻地且战且退。” 刘凌笑了笑,对室韦人的残忍没发表什么看法。 室韦人是蒙古族的先民,成吉思汗和他的后代屠城这种事干的多了。党项一族被成吉思汗一怒图灭,中原汉人被蒙古人杀了上千万,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在蒙古族称雄的时候,屠杀了近一亿人口。有人曾开玩笑说铁木真和他的子孙成功解决了那个时代数千万百姓的吃饭问题,只是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其实按照从根源上来说,契丹人和室韦人还是同宗同源的。 当初柔然被突厥人击败之后分裂成两部,一部逃到了辽河的上游,也就是契丹人的祖先。另一部逃到了雅布洛诺夫山脉,也就是室韦人的祖先。室韦这个名词,另一个意思其实就是鲜卑。 室韦人被契丹人在近百年压着打,尤其是耶律雄机称帝之后,室韦人被迫迁徙到了极北之地,生活的极为困苦。即便这样,迫于耶律雄机的淫威,室韦人每年都要进贡大量的财物,只要有所拖延就会招致契丹人的屠杀。 刘凌因为想起来,忽然发现柔然确实很了不起。虽然这个民族被突厥击败,但柔然的子孙先后称霸。尤其是蒙古人,靠着快马屠刀打下了一片大的令人震惊的疆域。 “契丹人还在追击?” 花翎问道。 赵大点了点头道:“东京辽阳被人屠杀成了死城,契丹人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气的。从二月末契丹从各郡赶来的援军就在追杀室韦人,这会已经过了弱洛水。另外,渤海郡的契丹军杀入黑水靺鞨所部,趁着乌骨趥的大军尚未返回,一口气将黑水靺鞨部族中的妇孺和老人杀了近十万,靺鞨族这次算是要一蹶不振了。” 刘凌笑了笑问道:“季承云到哪儿了?” 赵大回答道:“已经到了渔阳,再有几天就会到幽州。” 刘凌点了点头道:“辽东随便打,只是别伤了我的爱将。这些年季承云一直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做事,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你们风光,实则比你们的功劳一点也不小。季承云也是从我最初领兵就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这么多年,连个正经的官爵都没给他,每每想起,心里都有些不自在。” “不向契丹交岁贡,季承云将粮草押回太原,剿欧阳专,季承云烧了欧阳专的粮道,打左祤卫……” 刘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郑超,他是当初大周左祤卫的大将军。郑超很坦荡的笑了笑,示意刘凌自己并不介意。 刘凌笑了笑继续说道:“打左祤卫,烧了郑超将军的清风山大寨。打晋州,偷袭了蒙虎的后路,平定江南,季承云一直走在你们前面。做最苦的工,拿最少的俸禄。” 刘凌站起来,想了想说道:“所以,季承云回来之后我打算让他就在幽州当官吧,也挪到明面上来,毕竟监察院现在已经能他做的事都接过来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王爷是要给季承云个大官来当当了。这是在告诉众人,不要嫉妒他,也不要有什么风言风语。虽然幽州是罗旭,杨业,花翎等人打下来的,但显然,幽州这座重镇的高官要交给季承云了。其实刘凌不说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在座的都是大汉军方的最高层,是刘凌的亲信。这些年季承云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而到了现在,季承云身上挂着的不过是个先锋营郎将的五品官,更是连爵位还没有。 “幽州定都,这是无需再议的。” 刘凌停顿了一下说道:“将来朝廷要迁过来,兵部自从何坤卸任之后兵部尚书的职位一直悬着,侯申举荐上来的人倒是个西夏的探子,幸好院子里发现的及时,不然让西夏奸细做了我大汉的兵部尚书,笑话不笑话的放在一边,那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 说到这里,众人不由得想到那次西夏密谍大举潜入大汉的事,从中还揪出了那个隐藏的最深的密谍。后来侯申在刘凌的驾前长跪不起,自己脱去衣冠以求死罪。军机处的另一位大学士,周延公也是自请卸任,以赎大罪。 好在刘凌知道他们的为人,且那个人确实表现出了很强的才能。周延公和侯申都是举贤不问出身的人,所以刘凌倒也没有怎么怪罪他们。 周延公和侯申同是降一级,罚俸禄三年。 三年白干,也算让他们长点教训吧。 “就让季承云把兵部的事先接下来。不过,把他从正五品直接提到正二品,那些文官只怕又要聒噪了。” 刘凌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的说道。 罗旭笑了笑道:“那是他们的战场啊。” 这话将大家逗得笑了起来,他们都很少参加朝会,因为刘凌很少主持朝政,可是每次上朝那些文官都能因为些小事吵起来,吵的不亦乐乎。花翎,罗旭他们这样的武将,对那些满嘴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文人实在有些惧怕,所以王爷让他们在地方上任职,从这一点上来说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从正五品跳到正二品,看起来是有些离谱,可是若是让他们知道季将军做的事,立的那些功劳,只怕能吓坏了他们。” 杨业皱着眉头说道。他对那些文官一直很看不起,因为当初王爷任命他为沧州节度使,掌握十万大军的时候,那些文官就剧烈的反对过。说他是什么周国的降将,怎么能委以重任?掌控十万大军,那是何等荣耀和信任怎么能交给一个叛徒? 军中高层都知道杨业到大周卧底的事,偏偏那些文官们拿这件事来纠缠。杨业那些年吃的苦太多,担惊受怕的日子几乎让他崩溃,所以他对那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文官没有一丝好感。 “正二品,呵呵。” 刘凌笑了笑,还差了些。 “反正他们也是要闹一次的,与其以后还要闹,就让他们一次闹够算了。再加个一等侯爵吧,就这样了。” 一等侯爵,在座的众位将领,都是一等侯爵。 “大军已经休整了一个月,也是该动一动的时候了,趁着辽军在上京临潢府自顾不暇,辽东的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刘凌转变了话题,他转过身子问赵大:“那个李秀,跟乌骨趥有些交情?” 赵大点头道:“辽东的生意,都是李秀的门路。乌骨趥想要筹集军费,急于出手的货物太多,除了李秀之外别人也吞不下去。所以,他们两个颇为熟悉。建立在利益上的交情,反而比较可靠。” 刘凌笑了笑:“既然乌骨趥相信李秀,就让他跟着往辽东走一趟吧。你们……谁想去白山黑水走一圈?” 他笑着发问。 第六百零五章 饿殍 安排好了辽东之事,最终确定下来平定辽东的人选是罗旭和杨业二人。这次出兵辽东,罗旭只带本部人马前去,攻打幽州后冀州军还有九个整编制的营。杨业的沧州军整顿后有十个整编制的营,刘凌又从神机营掉了三千人马给他,大军筹备了十天之后离开幽州,以季承云的亲信为向导开赴辽东。 与冀州军沧州军同时出发的,还有昭先的水师。 如果算上水师的话,这次征伐辽东的大军共计二十五万人马。 比起当年大隋征伐辽东,在兵马数量上要少上许多。不过此时的辽东与大隋时候不可同日而语,高句丽的疆域已经缩水了一半,契丹人和靺鞨人,室韦人打的正热闹。辽阳府变成了一座空城,汉军的阻力并不会很大。 而且,汉军的装备之精良,也不是大隋的府兵能够相比的。神机营一年来赶制出来的三十门火炮已经交付使用,有这些火炮在,辽东的城门挡不住汉军进攻的步伐。 辽东之事安排妥当,刘凌就将视线投向了天鹅城,王半斤的近二十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只要刘凌一声令下就要猛攻天鹅城。嵬名曩霄的大军已经攻克大同府,契丹败兵一路往东北方向撤退,幽州被汉军攻克,契丹人只能继续往东北方向的上京临潢府退却,嵬名曩霄留下兵马两万镇守大同,亲自率领近三十万万大军攻打辽国上京。 大同一战,嵬名曩霄歼灭辽军十几万,而西夏也损失了十万余兵力。由此可见西夏攻克大同府之战,是何其惨烈。 辽军西线彻底溃败,败兵在火枭灵狐和速哥等人的率领下,一边阻击党项大军,一边往上京方向撤退。 而此时的辽国上京临潢府也乱成了一团,铁木求歌率领五个万人队抢夺了耶律雄机的遗体后仓促北撤,一路冲过契丹几个金帐将军的围堵阻拦,五万人马杀到上京的时候只剩下两万多人,又与耶律楚材从幽州退回来的大军血战三场,只剩下不足万人终于杀入临潢府,觐见了萧皇后。 萧皇后在韩知古,铁木求歌等人的支持下立年仅四岁的三皇子为帝。 萧太后派人给围着上京的耶律楚材大军下旨,让耶律楚材进城觐见新帝。耶律楚材见三皇子已经登基,城中守军严阵以待,自知已经没有机会自立。而且身受重伤后,耶律楚材的雄心壮志也淡了许多,在接到萧太后的旨意后,自缚双臂入城,下令麾下七万大军效忠新帝。 耶律楚材进城之后,萧太后为了收拢军心没有将其治罪。反而封其为赵王,仍然率领本部兵马。萧太后命令耶律楚材带领大军就驻扎在上京城外,而城内的防护则完全交给铁木求歌。 萧太后封铁木求歌为镇国大将军,威远候,总领上京城内人马。 封韩知古为大宰相,总领内外事,封郡王。 不数日,契丹各路返回的金帐将军齐聚,商议之后推举铁托为都勃极烈,上书萧太后要求恢复八部勃极烈议政,军国大事,由八部勃极烈商议后共同决断。萧太后可以代表迭刺部耶律氏参见八部会议,但必须交出谋害耶律雄机陛下和太子耶律德光的凶手铁木求歌。打开上京城门,迎接金帐将军的大军入城。 萧太后自然不允,派使者到铁托军中,命令铁托等金帐将军入城拜见新帝,交出兵权。 这一点,铁托等人自然也不答应,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嵬名曩霄的大军紧随大同的契丹败军,绕过幽州,直杀向上京。大同的契丹败兵一路上与党项人接连大战,虽然阻拦了西夏大军北上的步伐,但大将速哥,大将提亚戈战死。火枭灵狐和耶律飞扬率领残兵且战且退,会和了辽国大将普尔奴的兵马,与嵬名曩霄大战一场后退至上京。 普尔奴是和离妖那颜其名的青年名将,在辽国军中素有威望。离妖那颜远走西域之后,辽国中青年一代将领中以普尔奴为最惊采绝艳者。普尔奴与火枭灵狐,耶律飞扬等人商议之后,率军并入铁托的大军之中。一时间,铁托大军兵力达到二十万,远超上京城中兵力。被萧太后封为赵王的耶律楚材非但没有陈兵在上京之外以拒铁托大军,反而撤兵十里安营扎寨,作壁上观。 火枭灵狐和耶律飞扬带来的大军虽然是败兵,却是从大汉境内一路厮杀活下来的,都是真正的精锐。在与大汉和党项人的数次甚至数十次厮杀之后,活下来的就算还有新兵,也已经成长为真正的战士。而普尔奴的两万人马,则一直没有参加过战斗,算是一支生力军。铁托平白得了这五万余人马,自然是欢喜异常。 在对萧太后的言辞上,铁托也越发的骄横起来。 他写了一封亲笔信给萧太后,限时打开上京城门,否则二十万大军杀入上京,抵抗者皆按叛逆处置。 萧太后则亲自登上城头鼓舞守军士气,铁木求歌要求大军做好厮杀的准备。 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风云突变,在火枭灵狐等人到达铁托军中的第十天,当日晚宴之上,耶律飞扬忽然暴起发难一刀斩了铁托,火枭灵狐和普尔奴也是身藏利刃,刺死了两外两位金帐将军。与铁托为伍的五个金帐将军剩下的两人狼狈逃出大帐,火枭灵狐等人命令事先安排好的亲兵烧了铁托的大帐,砍倒铁托刚刚立起来的都勃极烈大纛。 上京城外的辽军大乱,火枭灵狐等人趁机率军冲撞辽军大营,将另外两名金帐将军阵斩。然后派兵收拢残兵,号召士兵们向新帝效忠。 次日,萧太后亲自率领百官出城迎接火枭灵狐三人,耶律楚材知道大势已去,再次到城中请罪。只是这次,萧太后给他的却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埋伏在帐下的刀斧手。 萧太后果断的斩杀了耶律楚材,派铁木求歌和耶律飞扬率精锐五千冲入耶律楚材大军营地。在宣读圣旨的时候,耶律飞扬再次骤然发难,当场斩杀耶律楚材亲信十余人,随即降服大军。 至此,上京之危遂解。 萧太后将铁木求歌,耶律飞扬,火枭灵狐,普尔奴四人俱进位上柱国,镇军大将军,一等侯爵。四人共同掌管着聚集在上京附近契丹最后的二十五万大军,分作四路,牢牢守住大辽上京。 虽然看起来四人官爵相等,萧太后对其倚赖也相等,但显然对与耶律氏皇族同出迭刺部的耶律飞扬更加重视,内城兵马,俱交与耶律飞扬统管。铁木求歌等三人固守上京城外,三人互为犄角,相互策应。 嵬名曩霄知道,若想一举攻灭辽国,歼灭上京城外的这二十五万人将是最难最硬最不好打的一场战役。若是能击败这二十五万契丹最后的主力,辽国必将倾覆。本来他按兵不动是等着契丹人内部不合大打出手,他知道铁托那几个金帐将军都想抢最高的那个位子,欺负萧太后孤儿寡母,为了皇权,契丹人必然内斗。 但他没有想到契丹人之间的争斗那么快就结束了,火枭灵狐等人投靠铁托又杀了铁托,萧太后果断诛杀耶律楚材,契丹人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再次凝结成了铁板一块。对于党项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嵬名曩霄带来的四十万党项精锐,除去留守沿途占领的城池之外,他带在身边的兵力尚且不如契丹兵多。而且士兵疲敝,从天鹅城势如破竹的攻入辽国境内千里,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可他却无法退兵,若是大军贸然后撤的话,只怕契丹人就会好像闻见了血腥味的野狼一样扑上来撕咬。西夏大军已经深入辽国境内,前进,后撤,都不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 去年秋天正是牛羊马匹上膘的时候,汉人的大量密谍潜入辽国境内四处放火。过了一个灰烬遍野的冬天,再加上两场平铺在地上足有一尺厚的大雪,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党项人,其实粮草早已经告急了。 嵬名曩霄骑虎难下,他的大军若是返回大同的话,没有一个月回不去,可契丹人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撤走,就算契丹人不追杀的话,军中的粮草也不够维持一个月了,甚至连十天都不够。 他本以为能轻易的打下上京临潢府,他本以为上京城中肯定有粮食。 他实在没有预料到,契丹人也盯着他大营里那点可怜的吃食呢。 三月寒冬,两场大雪,几次燎原大火,契丹族的牧民早就开始杀牛杀羊了,等到了正月,他们甚至连牛羊都没得可杀,看着遍地被冻死饿死的牛羊尸体欲哭无泪。当然牛羊的死尸也可以吃,但吃不了几个月。天气已经在渐渐的转暖,涨了肚子的牛羊死尸没准就是一场大瘟疫的源头。 嵬名曩霄无奈,写了一封信给汉王刘凌,试图让刘凌从幽州出兵策应西夏大军,最好还能带来足够二十万大军吃一个月的粮食。 没人每天按一斤算,二十万大军一天的消耗就是二十万斤粮食,这还不包括五六万辅兵,民夫。不包括几十万匹战马。 信送出去的那天,西夏人已经开始杀马了。如果刘凌的大军不及时运来粮食的话,只怕西夏人将面临一场灾难。 其实嵬名曩霄这也是很无奈的选择,从天鹅城运粮到上京,粮道长达一千多里,沿途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且,粮道已经断了。 “吾弟,为兄已经率军大军围困上京,不日即可攻灭辽国。辽军断炊,已经难以抵抗吾大夏雄兵,吾断言,半月之内必将生擒辽幼帝,萧太后。故,吾欲邀贤弟率军而来,会猎于临潢,共镶盛事。” 刘凌看完了信上的最后几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辽军断粮?” 他站起来将书信递给花翎:“我那义兄,只怕已经开始杀马取肉了吧。天鹅城被王老将军围的铁桶似的,一粒粮食都送不出去。大青山饿死了花腊赤数万契丹精锐,这次,临潢府城下,只怕是要遍地饿殍了吧。” 第六百零六章 不对劲 大汉大治二年三月初。 刘凌率领六万精锐离开幽州,一路缓缓而行往辽国上京临潢府开进。出了北长城之后所看到的景象,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去年的大火已经让草原上失去了生机,入冬之后的两场大雪更是在这巨大伤口上撒的一把盐巴。 刘凌知道自己的对契丹的策略实在太狠毒了些,可若是不这样做的话,曾经强大无匹的大辽帝国是不会这么快就衰败下去的。如果契丹人不死的足够多,塞北的威胁就会更加的大起来。 如果仅仅是让辽国灭亡,而不是让契丹一族衰败下去的话,没有了皇权的民族会变得更加散乱狂野,为了活下去,为了生活变得好一些,契丹人会好像蝗虫一样越过北长城,将中原北方的大地啃的光秃秃一片。 可不管怎么说。 确实太阴狠了些。 看着沿路上不断出现的死尸,人的,牲口的,刘凌的心里也会隐隐生出愧疚。表面上能看到的是尸体,而后面隐藏着的或许是一个一个凄凉无比的故事,易子而食,割肉喂母,越是去想,越会觉得有一柄刀子狠狠的在心里一下一下的戳着,戳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死了人,死了牛羊,死了战马,养肥了土狼,养肥了野狗,养肥了秃鹰。 能看到停在人尸骨上的猛禽还在一下一下的啄着,似乎还能从那光秃秃的白骨上撕下来一条条鲜血淋漓的碎肉。吃了一冬天的人肉,土狼野狗和秃鹰看到人也不会再有惧怕,即便汉军的大队人马经过,那些畜生也眼睛冒着光的盯着汉军的士兵,甚至试图从大军中扑杀那些还鲜活的生命。 汉军用弓箭告诉那些畜生弱肉强食的道理,它们扑过来也不过是给汉军士兵们添一口肉食罢了。只是,从出关后走了十几天,还是有人忍不住被眼前惨烈的景象恶心的不停呕吐。随军的军医熬制了大量的汤药给汉军士兵喝下去,因为谁也不知道瘟疫是不是已经开始蔓延。 凄惨的景象让人惨不忍睹,那些白骨也不知道多久之后会化成一抹黄土,滋养出一小块牧草,也不知道,将来有牛羊啃食野草的时候,会不会嚼出来一嘴的血水。 幸好,春天还是来了。 虽然塞北的天气苦寒,但三月初,大地上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冒出了头。去年秋天的灰烬今年会变成养分,让牧草变得更加的茂盛。等到夏天到来的时候,应该又是一副绿野无边的好风景吧。只是,草原上水美了,地肥了,草盛了,牛羊却少了。或许百里之内,都很少能看到挥舞着马鞭牧马放羊的草原汉子。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直接间接的杀死了上百万人,这难道真的都是正确的,不需要感到内疚的吗? 刘凌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心在那一年兄弟对自己扬起屠刀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块坚石。这块石头有火热的时候,但绝不是在战场上。事关成败,这块石头不但坚硬而且还结上了一层寒霜。 如果再多烧几年,只怕草原上再也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了吧? 刘凌笑了笑,发现自己真的变了。 大军从渔阳出关,走了二百多里才遇到一个规模小的甚至不能算一个村子的草原部落。全部人口都不足二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很少很少。斥候发现这个小小的部落的时候,在那脏兮兮的毡帐边上,几个契丹族的妇女正在小心翼翼的从地上将才冒出头来的小草挖出来,然后捧着喂给七八只比毡帐还要脏的瘦骨嶙嶙的羊。她们喂养的时候表情肃穆的简直像是在朝圣,又像是在哺乳着自己的孩子。 二百多人的小部落,只有两匹马,八只羊,一头牛,还有四百多只看到汉军后惊恐慌乱的眼睛,那眼睛中,甚至连仇恨都没有。黑瘦黑瘦的好像从地里钻出来的骷髅一样的妇女们,紧紧的将那几只牲口护在身后。没有人会怀疑,只要有人动她们的牲口,她们会好像护崽子的母狼一样牙齿撕咬敌人。 这无关于仇恨,而仅仅是为了维护生存下去的希望。 汉军斥候没有进入部落,远远的看了看这个令人心酸的地方,然后掉头返回。看到高坡上那十几个盔甲鲜明的士兵离开,那些妇女们才缓缓的松开攥紧的拳头,那一刻,甚至有人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只是,她们提在嗓子上的心还没有放回去,数面迎着风猎猎作响的火红色战旗再次出现在远处的高坡上。还没等契丹人惊恐的哀鸣声响起,数百铁骑已经从山坡上扑了下来。就好像一池黑水从草坡上泼下,覆盖了星星点点的新绿。招展的旌旗,上面那条似乎在游走飞翔着的神龙,在契丹人眼里看来则是一只张着嘴巴能吞噬一切的骷髅头。 人群开始四散奔逃,却没有忘记费力的将那几只羊抱起来带上。 她们就算不饥饿,不恐惧,也跑不过汉军的战马。几百铁骑分开好像两条强有力的手臂一样探出去,将那些残活着的契丹人兜了回来。 “不要跑了,不会伤害你们的。” 有精通契丹语的士兵大声的呼喊着,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并没有恶意。 刘凌催马到了近前,默默的看着这些顽强的就好像破土而出的小草一样的牧民。他之前看到,在亡命飞奔的时候,看似杂乱无章的契丹牧民其实保持着一种令人心酸的阵型。老人们自发的留在最后,拿着木棒和匕首试图挡住汹涌而来的骑兵。最强壮的妇女抱着羊和孩子跑在最前面,不断有空着手的妇女自发的离开队伍,朝别处跑,那样做是为了能将那些黑甲骑兵吸引到她们那边去。 汉军斥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在清冽的春风中香味似乎飘进了每一个契丹人的鼻子里。那是一大块卤牛肉,她们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了。 将牛肉塞进一个孩子的怀里,汉军斥候笑了笑:“我只是想问问,距离临潢府还有多远。” 孩子流着口水直勾勾的看着手里捧着的美食,抵挡不住卤牛肉的诱惑的他低下头疯了一样撕咬着有些僵硬的牛肉。一个契丹族妇女冲过来将牛肉抢过去丢在地上,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嘶哑着嗓子喊:“请你离开!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 她说的是我们,不是我。 汉军士兵尽力保持着温和的语气,将横刀推到后背上示意自己没有一点恶意。但那些肮脏的却透着一股神圣母爱的契丹女人,手拉着手将几个小孩子护在中央。她们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是恐惧,同样掩饰不住的是坚强。 “从这里一直往东北方向走,如果你们的马跑的足够快七八天就能看到临潢府的城墙,我求求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匍匐在汉军斥候的脚下,亲吻着汉军士兵沾满了泥土的马靴。 刘凌带着人离开了那个小村落,除了那块掉在地上的卤牛肉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并不是刘凌残忍没有同情心,留下几百斤粮食帮这些牧民渡过青黄不接的春天其实不算什么,但刘凌没打算那样做,谁也不知道汉军此行会不会如预计中顺利,留给契丹人几百斤粮食,或许最后时刻也是汉军士兵的救命口食。 这是一个不算残忍的选择,也不会影响刘凌的心境。 在他看来,这些牧民再可怜,也不如自己麾下的士兵重要。他不是善人,不是伟人,可以说他甚至很狭隘,很卑鄙。因为,如果看到这些灾民换一个地方,在河北,在江南,刘凌做出的选择都不会和今天一样。 那个老妇人说如果马足够快的话,再有七八天就能到达临潢府。 刘凌这次带来的六万精锐,虽然不都是骑兵,但是每个人都有马。如修罗重骑,狂屠重甲这样的精锐队伍,每个人甚至有三匹马。但大军行进不是单人独骑的狂奔,所以按照推测,再有最少十二天最多半个月才能到达辽国上京。所以,刘凌不觉得自己没有留下粮食的行为很残忍,从幽州到上京来回要走两个月,粮草就算足够也要省着用,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茫茫草原上会有什么危险。 六万大军,一万辅兵,上千辆大车,还有上万匹驽马驮载着的粮食,是七万人最少要吃三个月补给。 就这样,又走了十天。刘凌下令大军驻扎,然后派徐宣率领一个小旗的骑兵向前探路。茫茫草原,看起来都一样,虽然有向导,沿途遇到残活着的契丹人还能问路,但刘凌可不想出现几万大军迷路自己把自己逼死的事。这是汉军第一次踏上草原,刘凌不想出现什么意外。这将是一次给汉军出关作战留下烙印的战斗,以后,或许会因为这次出关之战,汉人将会树立起绝对的信心。 大军原地扎营休整了四天后,徐宣派回来的斥候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大营。 临潢府已经不远了,再往东北走不到二百里就是大辽上京的所在地。徐宣将军是看清楚了城墙上飘扬着的契丹狼旗才派人回来的,只是……临潢府好像有些不对劲。 第六百零七章 悲凉 不是小朝。 但却让刘凌的心中生出无限悲凉,他实在没有想到,悬挂在临潢府南门的竟然会是那个人。 耶律雄机死了,现在……嵬名曩霄也死了。 没错,被打断了四肢,打断了全身上下所有骨头,剜心剖腹的那高大男子,竟然是一代枭雄,西夏国国主嵬名曩霄! 所以刘凌才会感到悲凉,甚至是伤感。这不是兔死狐悲的假惺惺,也不是什么惺惺相惜的遗憾,或许也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是结拜兄弟,或许,仅仅是对一位强者这样悲凉落幕的感伤。毫无疑问,当今天下站得最高的三个人是耶律雄机,嵬名曩霄和刘凌,可就在短短的一年内,耶律雄机死了,嵬名曩霄也死了。 耶律雄机是被毒死的,吐血斗升。 嵬名曩霄是被打死的,筋骨寸断。 他们两个人的死和刘凌都有直接关系,就算耶律德光不再加上鹤顶红,耶律雄机中了监察院五处秘制的毒药也是难逃一死的。所以说,刘凌是杀死耶律雄机的直接凶手也不牵强。而嵬名曩霄的死,是刘凌逼死的。 他没有粮食! 看着嵬名曩霄的遗体,刘凌其实知道为什么嵬名曩霄会如此凄惨的死在临潢府,招魂幡似的被人吊在城门上。 他没有粮食,他必须强攻临潢府!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辽国的上京临潢府中有足够的存粮,足够大军吃上一阵子的粮食。他必须要进攻,哪怕他的兵少,哪怕士兵们或许已经没有力气抬得起云梯,哪怕弯刀的重量都足以让人挺不起脊梁,哪怕腰带又勒紧了半圈,哪怕……其实人们已经没有了斗志。 这已经不是为了侵略而进行的攻击了,而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契丹人的粮食肯定要比嵬名曩霄军中多! 但契丹人没有堂堂正正的击败嵬名曩霄! 刘凌从战场上能看出来很多东西,嵬名曩霄的死因也逐渐的明确起来。契丹人是放开了一个口子,让饿晕了的党项人冲到了城门下,契丹人甚至打开了城门将嵬名曩霄的人放进了城里,然后,屠杀开始了。无论是党项人还是契丹人,都将这次战役看成了终结之战,所以他们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从外围来看,党项人的尸体和契丹人的尸体基本相当,可是到了城墙下就能发现,地上躺着的几乎都是饿瘪了肚子的西夏兵。羽箭密集的程度令人咋舌,城墙下面就好像长出来茂密的草一样,白羽已经覆盖了地面。城墙下的战斗,西夏兵显然被围攻,契丹人从城墙上压制他们的进攻,然后派骑兵抄了西夏兵的后路,城里的契丹狼骑也扑出来,活活的将党项人的军队挤死在城墙下。 嵬名曩霄肯定是冲进城门了。 刘凌脑海里想象着当时的场面。 契丹人挖了一个大大的陷阱! 嵬名曩霄用抢粮食来激励着士兵们的斗志,告诉士兵们,汉军已经即将到来,汉王刘凌带来了大量的粮草补给。可大夏的战士不要仰人鼻息,临潢府中有如山的粮堆,有成群的牛羊,只要打下临潢府就能得到粮食。不要让汉人看不起,不要让契丹人看不起,让敌人们知道大夏勇士手里的刀子依然锋利,依然能杀人! 他在战前做了一次时间很长的动员,然后率领着亲卫队冲在了最前面。 饥肠辘辘的西夏兵跟在皇帝陛下的后面,压榨着自己最后的精力和体力。他们向前冲的时候,或许看到的临潢府城墙就是一大张热乎乎的烙饼,或者是一条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腿吧。这不是一个笑话,如果是,也是一个很残忍的笑话。第一次,西夏兵仅仅是为了吃一顿饱饭而去战斗。 他们跟在皇帝陛下的战马后面,拼尽了力气沉默着往前奔跑。他们不是不想呐喊来壮大声势,来鼓舞勇气,而是他们真的没有力气去呐喊。西夏精甲,他们冲锋的队列不再严整,散漫的就好像一群灾民!是啊,他们现在应该算是一群灾民吧,离开了家乡曾经带着雄心壮志而来的灾民。 他们互相扶持着,艰难的往前奔跑着。 幸好,契丹人的斗志似乎也不旺盛! 西夏兵忽然发现,敌人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强大。看起来严整的,四四方方的契丹军阵竟然被国主带着的一万骑兵冲开了一条口子!那些契丹人似乎也和他们一样,完全没有举刀杀人的力气。双方接触之后,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阵地竟然很快就瓦解下来。 陛下率领的铁骑,已经冲过敌人军阵,已经杀到城门下了! 士兵们欢呼出来,似乎身体里又恢复了力气。 嵬名曩霄带着仅存的一万骑兵,洪流一样撞在契丹人组成的方阵上。号称平原野战战无不胜的契丹狼骑,竟然被这样一支疲兵将军阵撞开!双方的骑兵混战在一起,很快,契丹人就开始退却。 厮杀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契丹人竟然开始逃了。 大队大队的契丹骑兵开始调转马头朝着城门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疯狂的呼哈着城门上的守军将城门打开。而城墙上的契丹士兵则用羽箭驱赶着自家的败兵,似乎并不打算放那些败兵入城。 契丹人还在内讧! 嵬名曩霄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 “粘上去!粘上去!” 他大声呼喊着,拼尽全力。 如果契丹人真的还在内讧,今天这场不得不进行的决战说不定还能打赢!就算攻不下临潢府,缴获了契丹人的战马,也足够吃一阵子的。不能再等了,自己心里的侥幸已经将大军带到了悬崖边上,若不是自己还存着能攻克辽国上京一举攻灭辽国的念头,当初粮道断了的时候自己就该退兵!那个时候,虽然粮草也不够用了,但士兵们一边走一边杀马吃,回到天鹅城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就因为契丹人内讧,自己以为能借机一战而毕全功。铁托的大军内乱,契丹人自己人杀自己人,死伤数万人!而耶律楚材那个时候还在城外虎视眈眈的盯着临潢府,嵬名曩霄不认为耶律楚材会一直忍着不动。只要契丹人自己乱起来,嵬名曩霄的胜算就已经有了七成。 他只是没想到,受了重伤的耶律楚材居然变成了一个白痴,竟然还敢第二次进城去请罪! 这加速了契丹内乱结束的步伐,嵬名曩霄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了。他立刻率军猛攻临潢府,可惜,此时契丹的军权已经被铁木求歌等人牢牢的抓在了手里。四个人,将临潢府守卫的铁桶似的,西夏兵猛攻了三次依然没能将外围的防御撕开口子。 这次决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决战。嵬名曩霄已经打好了主意,一定要胜一场,然后趁着士兵们士气提升起来一些,趁着契丹人收缩防御的时候立刻回军。将老弱病残都留在后队,哪怕只能带着几千人杀回去也算是胜利了。 嵬名曩霄其实已经明白,粮道断了,是汉人搞的鬼。自己从一开始,或许就落进了刘凌的算计里。 冲锋之前的嵬名曩霄,已经没有了灭辽的雄心,只是想靠一场胜利来麻痹契丹人,然后尽量多的把那些党项的汉子们带回家里去。 契丹人自己打起来了! 嵬名曩霄挥刀劈死一名冲过来的契丹骑兵,抬起头的时候忽然看见契丹外围的败兵正在用弓箭攻击城墙上的守军!最少有三千契丹狼骑逃回了城墙下,正在用他们的羽箭对着他们的袍泽射击。而城墙上的守军是先发起攻击的,现在反而被密集的羽箭压制了下去。 “开门!” “快开门!” 数不清的契丹狼骑聚集在城门下,大声的呼喊着,试图让城里的人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嵬名曩霄惊喜的发现,胜利似乎从天上掉下来了! 契丹人居然开了城门,但却不是放那些城外的狼骑进城,而是从城中杀出来数千契丹精骑,驱赶着那些败兵往回走。败兵的后面就是看到了胜利希望的西夏兵,那些契丹人的督战队哪里是在驱赶败兵,分明是打开了城门等着西夏兵进城!嵬名曩霄将马刀往前一指,用尽他最大的力气吼道:“杀进去,抢粮食!” “杀进去!抢粮食!” “抢粮食!” 已经强弩之末的西夏兵看到了生存的希望,骨血中最后的潜力都被催发出来。他们挥舞着弯刀,疯了一样的往临潢府城门口冲。本来就已经乱作一团的契丹狼骑哪里挡得住十几万为了吃饭拼了命的西夏兵,城门口的督战队很快被败兵挤着回到了城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将城门关上,败兵就从后面潮水一样涌进了城里。 紧贴着契丹败军后背的,就是党项人! 嵬名曩霄指挥着最后的骑兵奋力的往城门里冲,想要顺势拿下临潢府,必须在城门内站稳脚跟,必须调集精兵!他身边这一万多人的骑兵,是如今党项大军中实力最强悍的,全军的战马都杀了,这一万多人的骑兵依然保留下了战马。 骑兵将军铁獠狼大声对嵬名曩霄喊着:“陛下!回去!回去!我率军进城!陛下不可以身犯险!” 他的吼声隔着很远依然能传进嵬名曩霄的耳朵里,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铁獠狼,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他知道铁獠狼有能力,而且勇武过人。但现在这个时候,以铁獠狼的威望是控制不住已经混乱了的士兵们的。进城,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人来镇服乱兵,铁獠狼能控制的不过是骑兵营的人。后面的乱兵一旦进城,就会将骑兵营的阵地冲开! 城里最少还有契丹人数万精锐,如果乱哄哄的冲进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契丹人两面夹击堵死在城里。所以,嵬名曩霄决定,自己进城稳定局面,先控制一片区域,然后再攻打粮仓。 铁獠狼见嵬名曩霄亲自带着侍卫往城里冲,他立刻打马追上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起! 第六百零八章 是他 不是小朝。 但却让刘凌的心中生出无限悲凉,他实在没有想到,悬挂在临潢府南门的竟然会是那个人。 耶律雄机死了,现在……嵬名曩霄也死了。 没错,被打断了四肢,打断了全身上下所有骨头,剜心剖腹的那高大男子,竟然是一代枭雄,西夏国国主嵬名曩霄! 所以刘凌才会感到悲凉,甚至是伤感。这不是兔死狐悲的假惺惺,也不是什么惺惺相惜的遗憾,或许也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是结拜兄弟,或许,仅仅是对一位强者这样悲凉落幕的感伤。毫无疑问,当今天下站得最高的三个人是耶律雄机,嵬名曩霄和刘凌,可就在短短的一年内,耶律雄机死了,嵬名曩霄也死了。 耶律雄机是被毒死的,吐血斗升。 嵬名曩霄是被打死的,筋骨寸断。 他们两个人的死和刘凌都有直接关系,就算耶律德光不再加上鹤顶红,耶律雄机中了监察院五处秘制的毒药也是难逃一死的。所以说,刘凌是杀死耶律雄机的直接凶手也不牵强。而嵬名曩霄的死,是刘凌逼死的。 他没有粮食! 看着嵬名曩霄的遗体,刘凌其实知道为什么嵬名曩霄会如此凄惨的死在临潢府,招魂幡似的被人吊在城门上。 他没有粮食,他必须强攻临潢府!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辽国的上京临潢府中有足够的存粮,足够大军吃上一阵子的粮食。他必须要进攻,哪怕他的兵少,哪怕士兵们或许已经没有力气抬得起云梯,哪怕弯刀的重量都足以让人挺不起脊梁,哪怕腰带又勒紧了半圈,哪怕……其实人们已经没有了斗志。 这已经不是为了侵略而进行的攻击了,而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契丹人的粮食肯定要比嵬名曩霄军中多! 但契丹人没有堂堂正正的击败嵬名曩霄! 刘凌从战场上能看出来很多东西,嵬名曩霄的死因也逐渐的明确起来。契丹人是放开了一个口子,让饿晕了的党项人冲到了城门下,契丹人甚至打开了城门将嵬名曩霄的人放进了城里,然后,屠杀开始了。无论是党项人还是契丹人,都将这次战役看成了终结之战,所以他们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从外围来看,党项人的尸体和契丹人的尸体基本相当,可是到了城墙下就能发现,地上躺着的几乎都是饿瘪了肚子的西夏兵。羽箭密集的程度令人咋舌,城墙下面就好像长出来茂密的草一样,白羽已经覆盖了地面。城墙下的战斗,西夏兵显然被围攻,契丹人从城墙上压制他们的进攻,然后派骑兵抄了西夏兵的后路,城里的契丹狼骑也扑出来,活活的将党项人的军队挤死在城墙下。 嵬名曩霄肯定是冲进城门了。 刘凌脑海里想象着当时的场面。 契丹人挖了一个大大的陷阱! 嵬名曩霄用抢粮食来激励着士兵们的斗志,告诉士兵们,汉军已经即将到来,汉王刘凌带来了大量的粮草补给。可大夏的战士不要仰人鼻息,临潢府中有如山的粮堆,有成群的牛羊,只要打下临潢府就能得到粮食。不要让汉人看不起,不要让契丹人看不起,让敌人们知道大夏勇士手里的刀子依然锋利,依然能杀人! 他在战前做了一次时间很长的动员,然后率领着亲卫队冲在了最前面。 饥肠辘辘的西夏兵跟在皇帝陛下的后面,压榨着自己最后的精力和体力。他们向前冲的时候,或许看到的临潢府城墙就是一大张热乎乎的烙饼,或者是一条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腿吧。这不是一个笑话,如果是,也是一个很残忍的笑话。第一次,西夏兵仅仅是为了吃一顿饱饭而去战斗。 他们跟在皇帝陛下的战马后面,拼尽了力气沉默着往前奔跑。他们不是不想呐喊来壮大声势,来鼓舞勇气,而是他们真的没有力气去呐喊。西夏精甲,他们冲锋的队列不再严整,散漫的就好像一群灾民!是啊,他们现在应该算是一群灾民吧,离开了家乡曾经带着雄心壮志而来的灾民。 他们互相扶持着,艰难的往前奔跑着。 幸好,契丹人的斗志似乎也不旺盛! 西夏兵忽然发现,敌人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强大。看起来严整的,四四方方的契丹军阵竟然被国主带着的一万骑兵冲开了一条口子!那些契丹人似乎也和他们一样,完全没有举刀杀人的力气。双方接触之后,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阵地竟然很快就瓦解下来。 陛下率领的铁骑,已经冲过敌人军阵,已经杀到城门下了! 士兵们欢呼出来,似乎身体里又恢复了力气。 嵬名曩霄带着仅存的一万骑兵,洪流一样撞在契丹人组成的方阵上。号称平原野战战无不胜的契丹狼骑,竟然被这样一支疲兵将军阵撞开!双方的骑兵混战在一起,很快,契丹人就开始退却。 厮杀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契丹人竟然开始逃了。 大队大队的契丹骑兵开始调转马头朝着城门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疯狂的呼哈着城门上的守军将城门打开。而城墙上的契丹士兵则用羽箭驱赶着自家的败兵,似乎并不打算放那些败兵入城。 契丹人还在内讧! 嵬名曩霄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 “粘上去!粘上去!” 他大声呼喊着,拼尽全力。 如果契丹人真的还在内讧,今天这场不得不进行的决战说不定还能打赢!就算攻不下临潢府,缴获了契丹人的战马,也足够吃一阵子的。不能再等了,自己心里的侥幸已经将大军带到了悬崖边上,若不是自己还存着能攻克辽国上京一举攻灭辽国的念头,当初粮道断了的时候自己就该退兵!那个时候,虽然粮草也不够用了,但士兵们一边走一边杀马吃,回到天鹅城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就因为契丹人内讧,自己以为能借机一战而毕全功。铁托的大军内乱,契丹人自己人杀自己人,死伤数万人!而耶律楚材那个时候还在城外虎视眈眈的盯着临潢府,嵬名曩霄不认为耶律楚材会一直忍着不动。只要契丹人自己乱起来,嵬名曩霄的胜算就已经有了七成。 他只是没想到,受了重伤的耶律楚材居然变成了一个白痴,竟然还敢第二次进城去请罪! 这加速了契丹内乱结束的步伐,嵬名曩霄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了。他立刻率军猛攻临潢府,可惜,此时契丹的军权已经被铁木求歌等人牢牢的抓在了手里。四个人,将临潢府守卫的铁桶似的,西夏兵猛攻了三次依然没能将外围的防御撕开口子。 这次决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决战。嵬名曩霄已经打好了主意,一定要胜一场,然后趁着士兵们士气提升起来一些,趁着契丹人收缩防御的时候立刻回军。将老弱病残都留在后队,哪怕只能带着几千人杀回去也算是胜利了。 嵬名曩霄其实已经明白,粮道断了,是汉人搞的鬼。自己从一开始,或许就落进了刘凌的算计里。 冲锋之前的嵬名曩霄,已经没有了灭辽的雄心,只是想靠一场胜利来麻痹契丹人,然后尽量多的把那些党项的汉子们带回家里去。 契丹人自己打起来了! 嵬名曩霄挥刀劈死一名冲过来的契丹骑兵,抬起头的时候忽然看见契丹外围的败兵正在用弓箭攻击城墙上的守军!最少有三千契丹狼骑逃回了城墙下,正在用他们的羽箭对着他们的袍泽射击。而城墙上的守军是先发起攻击的,现在反而被密集的羽箭压制了下去。 “开门!” “快开门!” 数不清的契丹狼骑聚集在城门下,大声的呼喊着,试图让城里的人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嵬名曩霄惊喜的发现,胜利似乎从天上掉下来了! 契丹人居然开了城门,但却不是放那些城外的狼骑进城,而是从城中杀出来数千契丹精骑,驱赶着那些败兵往回走。败兵的后面就是看到了胜利希望的西夏兵,那些契丹人的督战队哪里是在驱赶败兵,分明是打开了城门等着西夏兵进城!嵬名曩霄将马刀往前一指,用尽他最大的力气吼道:“杀进去,抢粮食!” “杀进去!抢粮食!” “抢粮食!” 已经强弩之末的西夏兵看到了生存的希望,骨血中最后的潜力都被催发出来。他们挥舞着弯刀,疯了一样的往临潢府城门口冲。本来就已经乱作一团的契丹狼骑哪里挡得住十几万为了吃饭拼了命的西夏兵,城门口的督战队很快被败兵挤着回到了城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将城门关上,败兵就从后面潮水一样涌进了城里。 紧贴着契丹败军后背的,就是党项人! 嵬名曩霄指挥着最后的骑兵奋力的往城门里冲,想要顺势拿下临潢府,必须在城门内站稳脚跟,必须调集精兵!他身边这一万多人的骑兵,是如今党项大军中实力最强悍的,全军的战马都杀了,这一万多人的骑兵依然保留下了战马。 骑兵将军铁獠狼大声对嵬名曩霄喊着:“陛下!回去!回去!我率军进城!陛下不可以身犯险!” 他的吼声隔着很远依然能传进嵬名曩霄的耳朵里,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铁獠狼,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他知道铁獠狼有能力,而且勇武过人。但现在这个时候,以铁獠狼的威望是控制不住已经混乱了的士兵们的。进城,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人来镇服乱兵,铁獠狼能控制的不过是骑兵营的人。后面的乱兵一旦进城,就会将骑兵营的阵地冲开! 城里最少还有契丹人数万精锐,如果乱哄哄的冲进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契丹人两面夹击堵死在城里。所以,嵬名曩霄决定,自己进城稳定局面,先控制一片区域,然后再攻打粮仓。 铁獠狼见嵬名曩霄亲自带着侍卫往城里冲,他立刻打马追上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起! 第六百零九章 另一头 嵬名曩霄在数百侍卫的簇拥下进了临潢府的城门,一边大声呼喝约束乱兵,一边往城中观看情况。他身经百战,所以进城的时候很小心唯恐契丹人有什么诡计。待足有两千西夏兵进入城门之后他才跟进去,进城之后也只在城门内侧勒住战马并没有深入。 有皇帝陛下的约束,狂喜的西夏兵并没有太过混乱。在嵬名曩霄和将领的指挥下,进了城的西夏兵开始结阵防御,在城门内侧组成方阵试图占据一块地方,然后掩护后续的队伍杀进城内。 契丹人的败兵退入城门后就开始四处乱跑,很快就撤进了横七竖八的街道中,而那些之前杀出城的督战队则在将领的指挥下冲过来,试图将西夏兵挤出去。双方在城门口展开了厮杀,契丹督战队的战力远比一般士兵要强悍,率先杀进城门的两千多西夏兵渐渐难以抵挡,缓缓的被契丹督战队压回城门内。 嵬名曩霄见契丹人反扑的十分凶悍,立刻将自己身边的亲卫队调了上去。 千人左右的亲卫队各个都是真正的精锐,有他们加入战团,契丹人的骑兵渐渐不支。嵬名曩霄趁机指挥城外的人马加速进入临潢府,以步兵方阵向前挤压。 城墙上的契丹守军也顺着马道冲下来,嵬名曩霄再分兵战之。 一时间城门口成了整个战局的焦点,双方的精锐人马在这里展开了殊死搏杀。 铁獠狼带着几个亲兵骑马从城门外挤了进来,大声呼喊:“陛下,城中危险,末将代替陛下指挥,请陛下暂且出城!” 他一遍一遍的高呼,但嵬名曩霄只是摇头不允。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铁獠狼终于挤到了嵬名曩霄身边,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在马背上躬身说道:“陛下,城中情况不明,末将以为这或许是契丹人的诡计,末将愿意暂代陛下指挥,请陛下先退出成去,待末将率军站稳之后,陛下再进城不迟!” 嵬名曩霄缓缓的却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铁獠狼,你对朕的中心,朕明白。只是城中情况未明,以你的威望不足以约束士兵,若是阵型乱了的话,契丹人的精锐立刻就会反扑过来,好不容易才进了城门,朕不放心,还是朕亲自带兵。” 铁獠狼还待要劝,嵬名曩霄说道:“你若不放心,可以率军冲击一下。” 嵬名曩霄指了指顺着从城墙上顺着马道杀下来的契丹士兵说道:“契丹人的步军从城墙上冲下来,占据地势,咱们的人饿的坏了全凭一口气顶着,长久之下必然难以抵挡。你先带兵去策应一下,不能让契丹人冲下来。” 铁獠狼点头道:“末将这就去!” 铁獠狼招了招手,带着自己的二十几个亲兵朝着马道那边冲了过去。离着还有几十步远,先是连射了三箭将三名契丹队正模样的人射杀,然后抽出腰畔的钢刀从战马上跳了下来。他将钢刀往前一指大声喊道:“跟我杀上去!” 二十几个亲兵紧紧的跟在铁獠狼后面,从抵挡着契丹人反扑的西夏兵冲挤过去。铁獠狼一刀将一名契丹武士的头颅削掉,在血雾中再一刀抹开了另一名契丹武士的脖子。抬脚将挡在前面捂着脖子的契丹人踹倒,然后钢刀横着一扫,将契丹人逼退了两步,闪开一柄劈砍过来的弯刀,他一刀将那条手臂斩落。 还紧握着钢刀的手臂掉在地上,手臂的主人有些僵硬的看着自己的伤口,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哀嚎。血从断口泉水一样涌出来,断了的手臂就好像一根打开了阀门的水管一样。铁獠狼左手一拳轰在那契丹武士的面门,将那哀嚎着的契丹武士打落了一嘴的牙齿,也轰碎了一个鼻子。 巨大的力度打得那契丹武士向后倒去,铁獠狼趁机再上前一步。 横刀一抹,切开一个脖子,刀锋旋转后斜着下劈,又卸掉了半边肩膀,再往前一刺,搅断了不知道几截肠子。短短的时间内,铁獠狼靠着一柄钢刀硬生生将契丹人冲下来的队伍截断了一截。最前面的契丹人被他狠辣的钢刀放倒了十几个,契丹人的攻势顿时一窒。 铁獠狼的亲兵跟在铁獠狼的身后不停的扩大战果,将铁獠狼撕开的口子往两边继续撕裂变大。二十几个人组成的冲锋阵型,以铁獠狼为刀尖,匕首一样狠狠的切进契丹人的队伍中。 抵挡契丹士兵的党项人大多认识铁獠狼,见自家将军如此勇猛,他们骨子里的热血也沸腾起来,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抢粮食!” 随即,不知道有多少人高呼着抢粮食的口号,跟在铁獠狼的身后往城墙上杀去。本来占据着优势的契丹人渐渐抵挡不住,缓缓的被党项人组成的洪水往上推,党项人土黄色的军服就好像浑浊的洪水,一点一点的往上涨。 “杀下去!嵬名曩霄就在城下!斩了嵬名曩霄,西夏人必败!” 一名身穿玄色铁甲的契丹将军从后面用弯刀连着砍死了四五个掉头往回撤的契丹武士,他大声呼喊着,随即带着一队明显更加精锐的契丹武士从城墙上杀了下来。这契丹将军带着一百多名精锐,疯狂的砍杀着往后退的自己人。前面的契丹武士不敢再撤,只好拼了命的往前压。 铁獠狼带领的西夏兵和那个契丹将军带领的精锐就好像两条对头冲来的大河,终于撞在了一起。 一瞬间,血肉翻飞,残肢断臂在血浪中翻腾。 铁獠狼的亲兵个个都是勇武过人之辈,奈何饿了几天本身气力就不足,被那契丹将军率领的精锐压下来之后,渐渐的也变得不如之前悍勇。那契丹将军手持一柄弯刀,轻而易举的砍死了数名西夏士兵。 他抬头看了看,伸刀往铁獠狼的方向指了指。 随即,一百多名契丹精锐用弯刀泼开一条血路,朝着铁獠狼杀了过去。铁獠狼一刀卸掉了一条臂膀,伸手将一名西夏兵往后一扯,一柄弯刀贴着那西夏兵的面门砍了下去。 “跟在我身后!” 铁獠狼大喝一声,随即再次向前突进。 被铁獠狼救了一命的西夏兵感激的看了将军一眼,举起钢刀紧紧的跟在铁獠狼的身后。他伸刀,替铁獠狼挡住左侧看过来的弯刀,然后顺势一刀捅进那契丹武士的肚子里。然后一脚将靠近铁獠狼的另一名契丹武士踹倒,钢刀划出一道弧线将那人砍死在地上。 “干的不错!” 铁獠狼没有回头,但他话里的称赞还是让那西夏兵心中澎湃。这一声赞扬,将他的热血彻底激发了出来。他嗷的叫了一声,随即大步跟上了铁獠狼的步伐。 一柄弯刀突如其来的出现在铁獠狼身侧,西夏兵奋力去抵挡,两柄弯刀撞击在一起,巨大的力度让西夏兵控制不住手臂,虎口上一震,弯刀随即脱手。他下意识的用身体挡在铁獠狼身侧,下一秒,那柄弯刀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心口。西夏兵缓缓的低下头去看,看见自己的心口上浓稠的血液一股一股的冒出来。 “将军快走!” 西夏兵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吼一声,随即往前一扑想保住敌人给铁獠狼赢得时间。只是,那柄弯刀的主人太过勇悍,一刀削掉了西夏兵的右臂,弯刀再一旋,轻而易举的将西夏兵的脖子切断。 “铁木求歌!” 铁獠狼大喝一声,挥刀砍向那个契丹将军。 来人正是铁木求歌,他举刀磕开铁獠狼的弯刀,肩膀撞在铁獠狼的胸口上,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快速的低低的交谈了两句。 紧接着,铁獠狼的肩膀上就出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血液翻飞中,铁木求歌的弯刀从血雾中穿过。 铁獠狼的身子一震,随即一声暴喝,连劈三刀将铁木求歌逼退。他身后的两名亲兵迅速冲上来掩护在铁獠狼身前,护着他退入西夏兵人群之中。铁獠狼回身看去,只见从临潢府的每一条街道上,都有无数的契丹武士冲出来。大批的契丹武士爬上了房顶,用弓箭射杀城门口的西夏兵。 “不能往回撤!往前压!” 嵬名曩霄的喊声穿过人群穿进了铁獠狼的耳朵里。 “将军,速退!” 一名亲兵大声的喊道:“咱们中计了,契丹人的骑兵从后面迂回过来,大军已经被包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铁獠狼点了点头道:“保护陛下,杀出城去。” 亲兵们护着铁獠狼,费力的退回到嵬名曩霄身边。铁獠狼大声说道:“陛下速退,末将断后。” 嵬名曩霄皱眉道:“不能退,后面的士兵顶着,咱们退不出去,只有往前杀,给城外的士兵杀出通道来,这样还有一分胜……” 下一个字他没有说出来,声音戛然而止。 嵬名曩霄缓缓的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心脏位置上插着一柄弯刀。 刀的另一头,在铁獠狼手里。 第六百一十章 山清水秀 “是嵬名曩霄。” 刘凌站起来,将鹿皮手套摘下来丢在地上,转头吩咐道:“徐宣,派人把西夏国主的尸体看好,不要让人再坏了他。一代帝王,就算败了,也不能随随便便的葬身荒野。” 刘凌有些怅然的摇了摇头,指了指城门附近吩咐道:“小树,带着你的人在城门口看看,说不定有小朝留下的暗号。再将院子里来的人分成几队,城中凡是有西夏兵尸体的地方都要查仔细,铁獠狼就在西夏军中,嵬名曩霄死了,铁獠狼如果没跟小朝一起走,一定还在城里。” 刘凌补充了一句说道:“随身带着吃的,如果铁獠狼还在城里,如果他吃不下去人肉的话,不一定还能活动。” “自言” 刘凌回身对站在身后的息自言说道:“跟我进城,到金帐去看看。” “让大军就在城外十里驻扎,不用靠过来了。胜屠,带你的人也撤出去。告诉士兵们尽量用葛布裹住口鼻,这里尸气太重,万一有人感染了瘟疫,大军没几个人能活着回幽州去。” 刘凌想了想说道,随即带着息自言和三十几个黑衣监察卫进入了临潢府城们。走进南门,地上沙土都是灰褐色的。那是血液将土地浸泡出来的颜色,空气中除了腐臭味别的什么都闻不到。偶尔有胆子大的乌鸦从天空中飞下来落在一具尸体上,一口一口的啄食着尸体上的腐肉。 走在后面的监察院侍卫抬手,扣动机括,用监察院配发的精制连弩将离着最近的几只乌鸦钉死在地上,被射中的乌鸦还在震动着翅膀,却再也飞不起来。喳喳的叫声很刺耳,令人烦躁。 跟在刘凌身边的息自言带着黑色的面罩,脸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她回过身子看了那射鸦的监察卫一眼,然后声音清冷的说道:“院子里发给你连弩,不是让你来杀鸟儿的。一支弩箭造价就要十五个铜钱,你不觉得可惜吗?” 那个监察卫脸上一红,随即躬身抱拳:“属下知错。” “捡回来,擦干净,装回弩匣里。” 息自言淡淡的说道。 “是!” 那名袖口上绣着一道银线的监察卫,显然是才刚刚晋位银衣不久,第一次跟在汉王身边行走,他心里确实很紧张。息自言身边带着的三十多名监察卫,俱都是银衣身份。而新晋的银衣,只有包括他在内的三个人是才提拔上来的。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汉王,其实他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水。听到息自言的命令,他快速的跑过去将乌鸦身体上扎着的弩箭拔下来,然后掏出一块很干净的手巾将弩箭上的血迹擦拭掉。 “记住,此时你身为王爷的近卫,出手必须有针对性。我不知道你是想靠这个引起王爷的注意,还是因为紧张,但你记住,如果因为你贸然出手而导致整个护卫阵型出现漏洞,才穿上这身衣服你就得脱下来,还有你的人头。” 一名袖口上绣着三道银线的监察卫低声对他说道:“你的职责是保护王爷,这是唯一的使命。” 新晋的银衣脸色更红了,被人看透了心事般惶恐,当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恢复肃穆,随即点头:“一切为了汉王。” “一切为了汉王!” 四名银衣监察卫走在前面探路,手里的黑色铁钎垂着指向地面,毫无疑问,有一点危险的兆头他们的凶器就会立刻刺过去。四棱铁钎,很尖锐,被刺中血脉的话流血也能把人流死。 “你见过铁獠狼?” 刘凌问道。 “见过一次。” 息自言点了点头:“属下进院子的第一天,就和铁獠狼打了一架。” “谁赢了?” 刘凌虽然在问,但是却好像心不在焉。 “我。” 简短的一个字,却透出强大的自信。 息自言笑了笑,黑色面罩遮挡住了她动人的容颜:“打架,铁獠狼不是我的对手。但如果将我们两个人同时放在两个没有补给的荒岛上,活下去的肯定是他。” 息自言追加了一句:“有时候,铁獠狼更像一个野人。如果他还在城中等王爷的话,如果真的没有粮食,他会吃人。” 刘凌点了点头,他知道铁獠狼会那么做,若是换了他的话,为了活下去或许也会吃得下生冷的人肉。有时候看似极其困难的事,在特定的环境下并不难做到。这一路上往北走,还活着的契丹人,易子而食的大有人在。也不知道,在端给老娘的肉汤里,煮的是谁家的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煮在谁家的铁锅里。 一行人绕过一条大街,再往前走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那里就是大辽的金帐,耶律雄机的皇宫。所谓的金帐,其实是一座有着巨大的琉璃穹顶的建筑,只是造型远远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特别巨大的帐篷。这里曾经是大辽国的政治中心,也不知道有多少侵略别国的命令从这里发出去。耶律雄机还在上京的时候,这座大殿的外面总是会站满了金甲武士,那些金帐侍卫走出临潢府所受到的礼遇堪比将相。 如果说这里看起来就是一座巨石建造的,坚固且辉煌富丽的帐篷,在刘凌眼里,这里更像是一座庙宇。只不过,在摆放着佛像的位置上,应该是一座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和地位的龙椅。契丹人不称呼那把椅子叫龙椅,而是叫金帐王座。 走进皇宫,顺着最宽的那条石板路就能走到金帐大殿。 进了宫墙里面才会看到,原来所谓的金帐大殿真的好像一座庙宇。也不知道仅仅是大殿前面那十八根一米粗细的石柱打磨出来就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大殿的正门外那两尊栩栩如生的苍狼雕塑狰狞着血盆大口,似乎一口就能吞噬掉半个天下。宫殿外面的平地上很凌乱,有不少别丢弃的物品散落着。做工精美的锦被掉在地上,上面是数不清的凌乱的脚印。 走到大殿外面的时候,息自言上前一步拦在刘凌的前面。她指了指大殿,随即有一个队的银衣监察卫分出来交替护卫着进入了大殿中查看。 刘凌缓缓的抬起头:“去两个人到大殿上面看看。” 他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不是想起了聂摄,而是从进城的时候就隐隐有一个预感,那里,是临潢府最高的地方。坐在那里往城外看,能看的最远。如果一个形单影只的人等待同伴到来,在最高的地方眺望远方,或许是他每天唯一可以做的事。 几名银衣走到大殿下面,一个人蹲下来双手紧扣,另一名银衣一脚蹬在他的双手上,借助向上抛的力度一跃而起。大殿太高了,即便是这样跃起来的银衣监察卫也不能直接翻上大殿的房顶。他的手勾住一根椽子,然后挂在那里。第二名踩着手被抛上来的银衣在半空中拉住第一名银衣的手,借力跃上了房顶。 先后上去三名银衣,带着绳索。 “在这里!” 没多久,一声难以掩饰着兴奋的喊声从房顶上飘下来。很快,两名银衣抬着一个魁梧的人出现在大殿边缘,用绳索将那个人拴住缓缓的放了下来。 刘凌快步走过去,蹲在那魁梧的身子边上。 是铁獠狼,已经昏迷不醒的铁獠狼。 他身上的衣服显然换过了,但有血迹在锦衣上渗透出来。刘凌伸手在铁獠狼的鼻子前面探了探,随即伸手接过息自言递给他的匕首。先将铁獠狼的衣服划开,让他的身体减少束缚。 “水!” 刘凌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沙哑。 亲手喂了几口水下去,铁獠狼的嘴唇开始蠕动起来。他的身上很烫,肩膀上和胸口小腹上都有伤口,简单处理过,但已经开始腐烂。 “真不知道铁大人是靠什么支撑下来的,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手里还握着刀,身边最少有三四十只黑羽畜生的尸体。他在身边放了一个铜炉,但火已经熄灭了。” 下来的银衣监察卫张了张嘴,艰难的咽了口唾液:“这些日子,铁大人应该就是生吃那些乌鸦活下来的。” “我家……在江南……山……山清水秀。” 微弱的话语从铁獠狼的嘴里发出,他的神智已经变得模糊。伤口感染了,他在发烧。如果再迟发现最多半天,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随行的五处医官立刻上前,从刘凌怀里将铁獠狼接过去,先喂食了药物,然后处理伤口。肩膀上的伤口很深,见了骨头,但却是最轻的一处。胸膛上有一道血肉外翻的狰狞伤口,翻着的肉已经是腐烂的白色。小腹上还有一个洞,绷带缠得很紧,应该是铁獠狼自己缠上去的。 “做个架子,抬铁獠狼回营地。” 刘凌的眼睛有些红,红的可怕。 回去的路上,刘凌一直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很令人不适,走在他身边的人都被那种沉默的威力吓得心惊胆战。他们很少看到王爷的脸色会那么差,白的吓人。息自言一言不发的跟在刘凌身边,秀美的拳头攥的紧紧的,手心里都是汗。 “能不能医好。” 回到大营之后,刘凌问五处的医官。 医官抬起头,想说什么,却没有张开嘴。 刘凌走出营帐,举目南往。 我家在江南,山清水秀。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不存在 汉军历时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后从渔阳出关进入辽东,强渡辽水后随即攻克大辽国东京辽阳府。到大汉大治二年的四月中旬,汉军已经势如破竹般攻入渤海郡,契丹人无力抵抗,各州县纷纷开门投降。从辽阳兵分两路,汉军一路继续向北,渡过弱洛水之后陈兵在黑水靺鞨部以南。 另一路汉军在杨业的率领下从辽阳府向南,攻入高句丽境内。高句丽国国王王建一边调集军队抵抗汉军的入侵,一边派遣使臣至杨业军中表达他对汉军所作所为的愤怒。高句丽已经对大汉称臣,同样也是汉王的子民,汉王这样做就是在伤害忠于他的臣民们。高句丽举国上下都对这种行为感觉到愤怒,但,为了表示对汉王的忠心,王建愿意将每年的岁贡再增加一倍。 此时的高句丽与隋唐时期的高句丽几乎没有什么关联,国土有九成以上不重合。隋唐时期的高句丽是一个强大的部族,与靺鞨,渤海等无异。而王建所建立的高句丽虽然在名字上没有改变,但却与前者没有继承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刘凌派军队覆灭高丽的打算,因为对这个地方的敌视来自刘凌的内心,而不是因为来自于传承于隋唐的仇恨。 杨业很热情的接待了高句丽的使者,安排了丰盛的晚宴。他对高句丽的使者表示,这次率军而来只是为了清剿契丹人的残余势力,征服室韦和黑水靺鞨所部,大军至此,也不过是经过而已,目标是辽国的渤海郡。 杨业对那使者说,既然高句丽已经臣服于汉王,那汉王自然会对他的子民一视同仁,只要高丽王没有反叛之心,大汉之雄兵自然不会攻打自己的领土。 使者很高兴,连夜派仆从将汉军无意攻打高丽的事回报给高丽王王建。次日,杨业又亲自陪着高丽使者检阅大汉军队,然后进山狩猎,杨业再三挽留,将使者留在军中,随军东进征伐渤海。使者不得脱身,只得留在军中随大军一同出发进逼渤海郡。谁想走到半路,杨业忽然下令大军改道,围困乌骨城。 使者大怒,找杨业理论,却被杨业亲兵拿下捆绑起来,押在城前观战。杨业以乌骨城中守军偷袭汉军大营,杀死数名大汉士兵为名围困乌骨城。命令乌骨城中守将交出凶手,不然大军攻破城池,必当鸡犬不留。 杨业命人将高丽使者绑在木架上,四周堆上柴薪,只等令下就要火烧了他。那使者也吓得没了之前的胆气,连连求饶。 “我对你待以厚礼,想不到你竟然敢串通乌骨城中的贼兵袭杀我大汉官兵!既然你蔑视我大汉天威,就休怪本督无情!” 那使者吓得尿了裤子,哭号着解释道:“杨将军息怒,杨将军息怒啊。下官一直在将军军中,根本就不曾离开过半步啊。且,乌骨城中百姓军卒得知杨将军大军从此经过,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又怎么会袭杀大汉的官兵?请杨将军查实之后再做理会啊。” 杨业怒道:“你是说本督诬陷你?” 他抓起身侧一名亲兵手中的东西丢在使者脚下说道:“此乃那杀人者仓皇逃走时丢弃的兵器,正是你高丽军中配发之物,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 “定是有人栽赃,定是有人栽赃啊,将军明察,还望将军明察。” “查?” 杨业揪着那使者的前襟怒道:“如今本督已经查出来了,你却还在狡辩!来人,点火烧了这忘恩负义之徒!” 几个拿着火把的亲兵上前就要点火,那使者吓得啊啊大叫:“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杨业摆手制止住亲兵,然后冷声道:“你若是不想死,就替本督进城搜出那杀人凶手!去,叫开城门!本督亲率大军在此等候,我派三百精锐跟你进城,若是交不出杀人凶手,本督立刻攻城!” 那使者吓的不敢再辩驳,只好被三百名汉军精锐押着到了城门前。 乌骨城的高丽军守将认得那使者,那使者前些天才从这里经过去往汉军大营。两人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商议了很久,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有胆大包天之人袭击了汉军士兵。见汉军只派来三百人,那守将倒也没有太在意,于是调集千余名士兵守在门口,命人将城门打开放那使者进城。 城门才开,汉军领队的统带一刀斩了那使者,随即五十几名神机营的身边点燃了火药包丢出去,将城门内的高丽军逼退。汉军将城门推开,杨业随即下令攻城。 汉军从城门蜂拥而入,将高丽军杀退后又攻上城墙。高丽守军节节败退,战斗只进行了两个时辰,乌骨城遂被汉军攻占。 清点战俘,共计俘虏高丽守军六千余人,杨业一声令下,尽斩于城下。之后杨业下令屠城,乌骨城中百姓两万余人尽皆被杀。 攻克乌骨城后,杨业以高丽袭杀大汉士兵,高丽王有不臣之心为名,率军南下,进逼平壤。 屠城之后,杨业站在如山的死尸前冷笑。 “高丽人反复无常,几百年来骗了我汉人多少次?降而又反,反而又降,反反复复,自隋唐以来不下百万军民葬身此处。你能骗了我汉人无数次,我便也能骗你!” “传令下去,大军所到之处,但凡高丽人有抵抗天威者,以乌骨城为例!” 大军在四月初攻克乌骨城后一路高歌猛进,而此时给王建报喜的人才回到平壤。高丽国王王建大宴群臣,庆贺终于又骗了那些汉人一次。他下令大军继续集结,堵住汉人征伐渤海的后路。几百年前,先投降然后追杀汉人返回的大军这种事,高元王朝就已经给王建做出了榜样。 汉军从乌骨城南下之后一路屠城灭地,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每攻破一城,屠灭一城,所以一直到汉军距离平壤已经不足三百里的时候,王建还在做着将十余万大汉精锐困死在辽东的美梦。他却不知道,就在四天前,他命令集结起来的大军还没有开拔,忽然遭到汉军的突袭,十几门火炮轰开了营寨,然后汉军蜂拥而入。突然被袭击的十几万高丽军顿时崩溃,几乎没有怎么抵抗就弃城而逃。 败兵才逃出去几十里,就被刚刚成功登陆的汉军水师大军堵住。高丽军腹背受敌,败军冲动己方的军阵,人马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高丽军统帅王超不得已派人到汉军中求见杨业,提出只要优待俘虏,王超愿意率领数万高丽军投降。 杨业允之,让使者回去告诉王超,让高丽军士兵放下兵器,列队等候汉军受降。 王超自知反抗必死,于是下令大军放下兵器投降。 杨业派人将王超等高丽将领押回军中,然后下令大军将投降的高丽军全部处死。几十架连发火弩车,火炮,重弩疯狂得朝着高丽降兵倾泻着复仇的怒火,五万余投降的高丽兵被屠杀殆尽。此一战后,杨业便得了个杨砍头的外号。 此时的高丽远不如隋唐时期的高句丽好战,常备的兵马不足十万,这次王建调集全国兵马也不过是拼凑出了十三四万人而已。这和这些年契丹人的打压不无关系,耶律雄机的祖父耶律匀德实当年征伐高句丽,杀人数十万,高丽元气大伤。没过二十年,耶律雄机再次征伐高丽,杀得朝鲜半岛尸横遍野。 才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高丽人实力上确实大不如前。 水师从平壤登陆,与杨业大军汇合之后,随即进兵平壤。等站在平壤城墙上都能看到汉军的火龙旗了,王建这才如梦初醒。大惊失色下召集军队守护都城,却发现他的命令已经出不了平壤了。汉军将四下里封死,而且一路杀来鸡犬不留,很多地方根本就不知道汉军动作这么神速,已经到了平壤城下。 惊慌失措的王建立刻选派大臣出城求见杨业和昭先,先是表忠心然后哭求,说从来没有敢蔑视汉王天威。王建愿意拿出倾国之财补偿汉军的损失,永世对大汉称臣,不敢丝毫违逆。 杨业故技重施,让使臣回去告诉王建,大军围困平壤不是为了灭高丽一国。而是为了给被害死的汉军士兵复仇,只要王建交出主谋,大军立刻返回。 王建听到回报之后顿时哭嚎起来,这让他上哪儿找主谋去。乌骨城已经被屠了,就算真的有人袭杀了汉军士兵,再想招人也找不到了。再说,汉军一路杀来,最少屠掉了三十万人,仅仅是报仇,杀这么多人也够了吧。 他叫不出来主谋,只好命人将国库里的东西几乎搬空了给汉军送去,希望能熄灭杨砍头的怒火。可得了无数金银财宝粮食布匹的汉军,不但一步没退反而将阵型往前压了压。王建无奈只好再去派人求情,杨业只是所要主谋凶手。不过那使臣察言观色,回去后告诉王建可能是礼物送的还不够。 于是乎,王建一边痛苦的薅头发一边搜罗财宝。 王建派他的弟弟和儿子一同护送第二批物资送出了城,这次终于打动了杨业。为了表示对王建如此热情的感谢,杨业派人砍了他弟弟和儿子的人头作为回礼丢在平壤城外。然后下令攻城,火炮轰开城门,高丽不复存在。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不想去 大汉大治二年五月初。 黑水靺鞨部首领乌骨趥被李秀诱骗至汉军大营谈判,乌骨趥被杀,汉军随即发动进攻。黑水靺鞨所部残余的万余士兵尽皆战死,汉军遂平灭辽东最大的一个部族。又十天,室韦部族首领拖烈该战死,汉军剿灭室韦部。 辽东诸部族惊惧,纷纷派人到汉军中求见主帅罗旭。各部族都表示愿意臣服于大汉,绝无异心。 而这个时候,刘凌亲自率领的大军已经从辽国上京临潢府返回。 来时路,风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丝遗憾。出兵上京,大军来回在茫茫草原上走了两个多月,却没有与契丹人打上一场。有的人心里带着欣喜,不用上阵厮杀无论如何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也有人心有不甘,认为没能将契丹人斩草除根,总之是留了后患。 上京临潢府被契丹人抛弃,百姓都散入了草原深处。而残余的契丹兵力和辽国新帝,萧太后等人却做出了另外一个选择。 “小朝跟着辽军走了,他给我留下了药品和吃的,我麾下的死士本来还有一些人,只是担心小朝的安危,我把他们都派给小朝了。” 马车颠簸,轻声说话的铁獠狼脸色还是极差。他这次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昏迷了七天,终于还是醒了过来。若不是他的身体素质远比一般人要强悍,再加上简单处理过伤口,只怕这次也是在劫难逃。他是在金帐大殿上等了刘凌十几天才渐渐不支的,带上去的那点粮食早就吃光了。炭火熄灭之后,那些乌鸦把他当做了尸体打算下来啄食,反而被他杀了几十只,最后的几天,他就是靠着喝鸟血,生吃鸟肉活下来的。 最重的伤势在胸膛上,若是被嵬名曩霄亲卫砍的这一刀再深入一分,他也就毙命当场了。趁乱偷袭杀了嵬名曩霄,其实之后的事铁獠狼并不知道的太详细。辽军围困西夏兵马,嵬名曩霄死后西夏兵顿时大乱,契丹人几乎将二十万西夏兵杀光,虽然有不少人逃走,但他们没有补给,相信也走不出茫茫的草原。 铁獠狼被嵬名曩霄的侍卫伤了好几处,他在死士的保护下杀出重围。朝求歌带人将他接了藏在一座民居中,然后朝求歌就急匆匆的离去。伤势过重,铁獠狼只能藏在房子里等待朝求歌返回。靠着自己的亲兵趴在窗户上观看外面的情况来分析战局,到了入夜的时候,当看到契丹人大队的返回临潢府城内,铁獠狼推测西夏兵已经被杀光了。 晚上,朝求歌一个人悄悄的到了铁獠狼的藏身之处,告诉铁獠狼萧太后决定弃城而走,他还有没完成的使命,所以也要跟着契丹大军一块撤走。铁獠狼苦劝,朝求歌只是不听,亲手给铁獠狼包扎了伤口,给他换了一身衣服后朝求歌就要离开。他说萧太后已经下旨,战后残余的契丹不足四万疲惫之师护着新帝离开上京转移至别处,他不能久留。留下了一些食物,药品,朝求歌对铁獠狼说了声珍重。 铁獠狼的数百名死士在保护他杀出重围的时候差不多全部战死,只剩下四十余人。铁獠狼留下两人,其他都派给了朝求歌。朝求歌本来不答应,铁獠狼劝道:“就算不为了你自身安危,只当我为了保住你逼你的好了,这样才能完成院子里给你的任务。你活着,有你指引大军迟早还能找到契丹人,若是你死了,谁来给大军引路?” 朝求歌擦干净给铁獠狼包扎伤口留在手上的血迹,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他看着铁獠狼肩膀上的伤口,那是他的弯刀留下的。 “抱歉” 朝求歌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 铁獠狼笑了笑道:“早晚还给你就是了。” 朝求歌也笑了起来,在自己的胸口上拍了拍:“这副身板留着给你砍,等我回来,你可以十倍百倍的砍回去就是了。” “珍重!” 他低声说了两个字,随即走出了房间。 “活着!” 铁獠狼看着朝求歌背影说了两个字,声音很低,却一直传进朝求歌的心里。 “会的” 朝求歌没有回头,带着铁獠狼的部署离开了那座民居。当晚,契丹大军就连夜开拔离开了临潢府,军队离开后百姓们乱作了一团。传言汉军即将杀到,没有军队守护百姓们自知必死无疑,于是整座临潢府都变得混乱起来,百姓们收拾细软之后,也是连夜逃离了这里。铁獠狼在那座民居里藏了三天,食物消耗光了。他的两个亲兵出去寻找食物,因为身上带着武器,被契丹乱民围攻活活打死。 铁獠狼强忍着伤痛,在大街上逐渐变得平静下来之后才走出藏身之处。一路隐藏着身形往上京皇宫方向走,半路上遇到几个还没有离开临潢府的契丹人,那些人要抢铁獠狼的兵器,被铁獠狼一一斩杀,反倒抢了一些食物,只是打斗撕裂了伤口,他身边的药却已经快用光了。 到了金帐大殿,铁獠狼在皇宫中藏身了几天,预测着汉王的大军也差不多快到了,于是他先将最后的食物抛上大殿,然后在腰畔栓了一个铜炉,装满木炭,用绳子勾住大殿的房檐爬上了房顶。 这一等,就是十几天。 “契丹人去了什么地方?” 刘凌放下手里的药碗,然后用手巾擦了擦铁獠狼嘴角上的药汁。铁獠狼恢复的不是很快,身体依然虚弱不堪。只是他能活下来已经实属奇迹,就连五处的医官都已经宣布了他的死亡,谁想到他竟然真的撑过来了,伤口虽然愈合的很慢,但烧已经退了,腐肉被割掉,流出了鲜红色的血液,有五处的医官在,接下来他只需要静养恢复就行。 “萧太后走的时候并没有明言,只是下令大军连夜开拔。就连萧太后最信任的几个人,如小朝都不知道她打算去哪里。或许只有耶律飞扬和韩知古两个人知道萧太后的具体想法,不过小朝推测……应该是往西边去了。” 铁獠狼稍稍转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身上的数不清的伤口,大的还在流血,小一点的伤口却已经在愈合了。疼的地方,痒的地方,感觉已经彻底乱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不是还属于自己。 “去找离妖那颜!” 铁獠狼说了几个字,这消息虽然还没有被确认,但传出去的话无疑已经能让无数人惊讶的合不拢嘴巴了。 “离妖那颜?” 刘凌重复了一边,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已经消失了一年多的名字,那个曾经俊美的青年将军,带着两万人马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大辽,试图在西方给契丹人打下第二片国土。监察院的密谍还去不了极西之地,只是收集到了不少传说。在西夏国里就流传着一个故事,说那个带着两万狼骑西去的契丹将军,在西域打下了一片不小的江山。也有人说,离妖那颜的队伍在征伐波斯的时候被包围,血战数日全军覆没。 只是,不管这故事的结尾是什么,不管传说着这个故事的是契丹人的敌人还是朋友,在提到那个残疾将军名字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尊敬。 他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当初很多人都骂他诅咒他,就算契丹皇帝耶律雄机虽然加封了他的官爵,可还是寻了一个借口将离妖那颜的家人全部砍了脑袋。当初人们眼里的叛徒,懦夫,无耻之徒,现在却成了契丹人新的希望? 刘凌笑了笑,他没有下令大军沿着契丹人转移的方向追击。 那是一条荆棘密布的路,契丹人如果能走过去,或许将会开展出另外一片天地,复兴,苍狼的子孙没有选择血战到底。但毫无疑问,这个选择,比战死更加令人尊敬。 大军的补给也就是够返回幽州的,没有什么富裕。在前路不明的情况下,率领六万战兵一万辅兵杀入草原深处,刘凌不想冒这个险。就算粮草充盈,刘凌也不会下这个命令。他本来就不想将契丹人赶尽杀绝,现在这个结果,其实比他预计的还要好一些。西域诸国林立,离妖那颜到底是战死了,还是真的打出了一片天地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年内草原人再没有力气发动战争。 “你好好休息,再有十天左右就能看到长城了。” 刘凌对铁獠狼笑了笑:“接下来,你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休养,两年之内都不会有任务给你,我派人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铁獠狼感激的笑了笑,忽然问了一个问题:“王爷,兴庆府打下来了吗?” 刘凌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铁獠狼的意思。 “上个月末,王老将军的兵已经攻克了天鹅城,大军现在已经打到了贺兰山。茂元的人马和程义厚老将军的人马已经攻入了西夏国内,赵二将军带着人马也已经进入了西夏境内,突进最快的队伍距离兴庆府已经不足百里。” 刘凌微微笑了笑:“如果你去兴庆府看看,我安排院子里的人送你去。” 铁獠狼摇了摇头:“不是想去那里,只是想知道我的努力有没有白费。” “有你送回来的地图,大军势如破竹,你的努力怎么可能白费?” 刘凌笑着说道。 铁獠狼笑了起来,十分阳刚的面容上笑得阳光很灿烂。 “兴庆府那个地方我不想再去了,我老家在荆门,从小在蒙山上长大。” 铁獠狼看向刘凌,像是在赞叹,又像是在回忆:“那里山清水秀。” 第六百一十三章 静养吧 北伐大军劳而无功,但每个人都没有什么挫败感。契丹人完了,再想恢复昔日大辽帝国的雄风很难。且不论离妖那颜生死成败,就算萧太后带着才四岁的小皇帝找到他,凭着加起来五万人左右的军队,他们的前景并不美妙。更何况,一年多来,离妖那颜的军队还剩下多少人,是个未知数。等萧太后的人马找到离妖那颜的时候还剩下多少人,同样是个未知数。 回到幽州之后,刘凌让赵大安排人手,一路护送铁獠狼返回蒙山老家休养。本来刘凌的意思是让铁獠狼身体康复之后再回去,但铁獠狼却坚持回蒙山静养。于是,铁獠狼成为了监察院十二金衣中第二个被刘凌提到了明面上来的人,第一个是谢焕然。 封铁獠狼为正四品忠武将军,柱国,加金紫光禄大夫,一等侯爵。 不能衣锦还乡,如锦衣夜路。 刘凌知道铁獠狼的想法,所以才会给了他一个文官的虚职。忠武将军是正四品,仅次于各节度使,金紫光禄大夫是正三品的文官虚职,领着三份俸禄,再加上一等侯爵的荣耀,铁獠狼回蒙山可以告慰爹娘了。 铁獠狼回蒙山,监察院出动了二百缇骑,刘凌命给铁獠狼加钦差车驾,赐免死金牌一面。 “十二金衣,又少了一个啊。” 赵大不知道为什么,又缩进了刘凌送他的轮椅里。他似乎很眷恋这种感觉,又似乎真的已经懒惰到不想走路的地步。给他推轮椅的,依然还是东方不乱。幽州皇宫正在建设当中,而监察院则迁到了当初李秀送给耶律楚材的那座大宅子里。本来刘凌是应该住到这里来的,但刘凌却将这院子划为监察院的衙门。 有违礼制的东西都被拆掉了,院子还是黑色调。 这座院子比起晋州监察院总部那个院子来说,还要大不少。而且有园林,有池塘,有假山流水,比起晋州那个院子来要少了几分肃穆多了几分雅致。在院子偏西的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有一排并不高大的建筑。比起前院青砖绿瓦的房子,这一排建筑显得小气了些。可毫无疑问的是,这里才是监察院最核心的地方。 赵大就在这里。 东方不乱推着轮椅,步伐很慢,已经到了五月,院子里早开的杏花已经挂满了枝头。青石板的小路两侧,小草已经绿油油的铺了一层。还有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野花在俏生生的开着,似乎要和枝头上的杏花比比娇美,斗一斗芬芳。 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可是赵大的腿上还盖着一层毡毯。 “不知道再过几年,是不是就真的走不了路了。” 赵大自嘲的笑了笑:“铁獠狼会适应以后的生活吗?” 东方不乱一边走一边说道:“大人,五处的医官说,你的腿不会有事的。李御医不是也来看过了吗,他说只是;老伤发作,过几天再暖和些也就好了。” 赵大摇了摇头:“这个不重要。” 他俯下身子从草地上摘下一朵野花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虽然没有什么香气,但进入鼻腔中的气味让他感觉很舒服,所以忍不住多嗅了几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铁獠狼已经累了。” 东方不乱语气很平淡:“他在嵬名曩霄身边待了四年半,而且一直扮演着嵬名曩霄最忠心的手下。他替嵬名曩霄挡过刀剑,替嵬名曩霄杀过人,四年半,一千多天,他一直将嵬名曩霄看做自己的主公。在临潢府他捅了那一刀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心里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下得去手。” “铁獠狼确实很好,回家静养是最好的归宿了。” 赵大点了点头,同意东方不乱的话。说起来很简单,但真的要对一个尊奉了四年半的主公下手出刀,谁也不会那么容易做到。 “王爷的意思我明白。” 赵大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无论铁獠狼在兴庆府的时候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他有没有挣扎过,犹豫过,在临潢府城门下那一刀之后都没必要追究。王爷给了他高官,给了他显爵,一,是告诉铁獠狼安心,他是大功臣。二,王爷是在告诉我,别乱做事。” 他苦笑:“我还不是为了王爷?” 东方不乱没说话,沉默着推着轮椅往前走。 “铁獠狼不是谢大学士,谢大学士去了金衣的身份,可他还在朝廷里任职,而且贡献的力量远比一个金衣能做到的要大。铁獠狼不一样,这一去,只怕再也回不来了。我听说蒙山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 赵大自顾自的说着:“如果我将来老了,也想找那么一个地方选一块坟地。” 东方不乱摇了摇头:“你没老,铁獠狼也没老。” 赵大微笑:“会老的,没有人不会老去,你一样,我一样,大家都一样。” 正说着,忽然前面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体态婀娜,缓步迎着赵大他们两个走了过来。正是三处的档头祀泉儿。 “属下见过指挥使大人。” 祀泉儿微微弯腰,身体的曲线勾勒出来,显得她的身材更加的完美。 “有事?” 赵大问道。 祀泉儿抬起头:“王爷已经到了前院,正在等大人。” 赵大脸色变了变,随即苦笑:“这院子里的事,终究还是瞒不住王爷啊。有时候我会想,这院子如果没有我的话会有什么不同?我想来想去,答案都是一个。这院子里没了我,还是院子。” 他好像说的是一句废话,却并不可笑。 “王爷能亲自来,还好,不是很严重。” 他苦笑,很苦。 昨日铁獠狼护送铁獠狼的人马车队才出了幽州城,自己的心却是太急躁了些。离着幽州这么近,只怕派出去的人没有得手。 应该再放得远一些就好了。 赵大不无遗憾的想到。 他从轮椅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试着走了几步,发现腿上的酸疼不知不觉间好了几分。医官说是老伤发作,每当天气变坏,他腿上的感觉也会跟着变坏。前几天刮了场风,还下了不小的春雨,他的腿疼得走不了路。在雍州挨了那一刀,换来一个二等侯爵,后来又升为一等侯爵。 我挨了一刀,铁獠狼刺出去一刀。 他笑了笑,让自己适应了走路,就好像才会蹒跚的孩子一样往前走了几步。 还是要走着去见王爷的好,他在心里想到,若是坐着那个椅子去,是不是会引起王爷的反感? 他忽然发现自己老了,畏首畏尾了。若是放在三年前,不,哪怕是一年前,自己派人暗杀铁獠狼这件事,他都敢挺着胸脯在王爷面前承认,然后据理力争。他会很认真的告诉王爷,监察院就是做这些事的。但凡有一点对王爷不利的苗头,就要抹杀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觉得自己有些心虚。 “你应该坐轮椅的。” 站在监察院大厅里的刘凌,听到赵大躬身施礼回身看着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赵大还没来得及心里暖和一下,接下来刘凌的话让他的心里彻底变得寒冷起来。 “最起码,坐着轮椅说明你不心虚。” 刘凌的语气依然很淡然。 刘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香茶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你安排的人,才出幽州城就都被清理了。十四个,一个都不少。” 他看了身子颤抖了一下的赵大:“小树在队伍里,我安排的。” 赵大脸色变得很差,他忽然发现站在王爷面前的自己,好像光着身子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秘密可言。他缓缓的跪下来,垂首,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会那么做,不然你也就不是赵大了。” 刘凌喝了一口茶,看他的脸色好像并没有生气。 说完这句之后,他很久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赵大解释一下,又或是觉得碗里的茶叶不错。只是一口一口的抿着香茶,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想。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的赵大,甚至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 一杯茶喝完。 身子颤抖着的赵大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倔强的像个不肯认错的孩子。 刘凌将空了的茶杯放下,缓步走出了房间,在门口的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我不是赐给你一座宅子吗,就在家里静养吧,回头我让李东昌再给你看看。” 说完,刘凌举步走了出去。 息自言和祀泉儿跟在刘凌身后,两道丽影,摇曳生姿。 “子鱼就要到幽州了,院子里的事,你们两个多帮她。” 刘凌淡淡的说道。 第六百一十四章 小孩子 大治二年的五月发生了很多大事,耶律雄机建立的帝国彻底瓦解,萧太后带着残兵败将一路西行,也不知道终点在什么地方,会是什么样。辽东的局面出乎预料的顺利,室韦人和靺鞨人被打的再无还手之力,罗旭只用了十万人就让那些白山黑水间的部族知道什么才叫军威,而当年,隋炀帝用了几百万人马也没有做到。 杨业灭了王氏高丽,然后挥军东进又攻克了辽国的渤海郡,也就是才被耶律雄机灭了十几年的渤海国原地。汉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杨砍头的旗号才出现在视线里,那些人就已经匍匐在地上,说着恭顺的话连头都不敢抬,甚至缩着脖子不敢将后颈露出来。杨业经过之后,每个人都会长出一口气,虽然脖子上发凉,但终归脑袋还是保住了。 五月中旬的时候,水师再度开拔,从高丽补充了给养之后,杨业给昭先补充了一万五千能适应水战的士兵,水师上千条战船沿海南下,踏上了攻打倭国的征程。 同样是五月中旬的时候,茂元的先锋军三万人率先攻打到兴庆府城下,西夏国主嵬名曩霄死后,西夏国内大乱,诸皇子夺嫡,军中分作了好几个派系。黑山,黑水,白山三个镇军司先后被汉军击败,在汉军兵围兴庆府之后,在那些皇子们依然还在刀口上喋喋不休的争辩着谁才是皇位继承人的时候,刘凌派人千里迢迢送回兴庆府的尸体也到了。 嵬名曩霄的尸体。 五月天气已经转暖,为了保嵬名曩霄的尸体不会太过腐烂,刘凌特地命人打造了一口密封的棺材,即便是这样,到了兴庆府的时候棺材中的尸体也已经膨胀起来,腹部涨起来老高,好像随时都能爆开似的。幸好,刘凌派五处的医官给嵬名曩霄休整了面容,看起来,这位曾经的绝世强者面貌并不怎么可怖。 汉军没有用嵬名曩霄的尸体来要求兴庆府的守军,而是用很隆重的仪仗将西夏国主的棺椁抬着放在城门远处。 汉军派出使者,在城门下呼喊。但党项人唯恐汉军有诈,不敢出城。汉军遂退兵二十里,只留下使者和四名仆从守护棺椁。汉军退走之后,虽然城中争辩的声音依然很强烈,但嵬名曩霄的妻子叶勒氏毅然命人打开城门,亲自带了一百多名侍卫冲向那口沉甸甸的棺椁。等她伏在水晶棺材上失声痛哭的时候,嵬名曩霄的儿子们这才想起来应该赶快出城迎接父皇的遗体。 文武百官哭的很有意思,嵬名曩霄的儿子们哭的也很有意思。 纯粹的悲伤的泪水并不多,悲痛的心也没有几颗。 党项人将嵬名曩霄的棺椁迎接进城之后,汉军再度围城。后十五日,嵬名曩霄的妻子亲自主持了丈夫丧礼,整个兴庆府都变成了和纸钱一样的白色。皇陵在城外,却没有人敢护送棺椁进入皇陵。 嵬名曩霄的妻子,西夏的国母冷笑着,带着皇宫里的侍卫和宫女,还有数十名妃子组成了一个看起来就令人悲伤的送葬队伍,下令打开城门,她亲自护送嵬名曩霄的遗体进入兴庆府外二十里的皇陵。 一路上自发加入丧葬队伍的人越来越多,有文官武将,有普通士兵,也有披麻戴孝的兴庆府百姓。 汉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送葬的队伍却没有停下来步伐。 可悲的是,嵬名曩霄的子侄辈没有一个人敢出城。 汉军送回嵬名曩霄的遗体,没有借机要挟党项人。但这不等于汉军是仁慈的,送葬的队伍才离开城门,汉军已经擦着送葬人群的肩膀杀进了城里。 当西夏国皇后叶勒氏扶棺流泪前行的时候,汉军已经冲进兴庆府杀人了。她却连头都没有回,似乎城里那些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两个时辰之后,将嵬名曩霄的遗体送入皇陵的叶勒氏,脱去孝服,换上戎装,手持弯刀跃上战马,率领一万三千多人的包括百姓和官员在内的送葬队伍对汉军发动了攻击,皇后叶勒氏冲锋在最前面,身中六矢,坠马而死。 她可以无视兴庆府被人攻破,可以不管自己的臣子被汉人屠杀,但她不可以让丈夫的尊严受到侵犯和侮辱。 所以,她选择了最惨烈的一种方式为嵬名曩霄殉葬。 大战结束之后,汉军大将军茂元派人找到叶勒氏的尸体,命令被俘虏的西夏宫女和妃子为叶勒氏静面更衣,换上了象征着皇后身份的朝服。一百多名宫女和妃子抬着叶勒氏的棺椁送入皇陵安放在嵬名曩霄身侧,随即全部被汉军杀死,为叶勒氏殉葬。茂元派兵看守皇陵,下令凡有人擅自进入者,杀无赦,无论是汉人还是党项人。 五月的最后一天,西夏灭国。 大事好像都在五月发生了,所以监察院的指挥使赵大被剥去了官职赋闲在家这件事,相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了。 所以花开遍地的六月,显得那么清净太平。 六月中,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大事的话,那就是水师已经在倭国登陆,倭国的抵抗很强烈,战局一时间还在胶着。刘凌从滑州调遣的第二批水师大军已经起航,半个月后就能抵达倭国。刘凌并不担心这一战,汉军的武器装备,士兵的单兵战斗力都远强于倭国军队。只要能占据一块区域,就能展开持续不断的攻势。 只是时间的问题,虽然刘凌仇视那个民族,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个民族对于灾难的抵抗力超乎寻常的强。 再能说得上大事的,就是杨业大军留守辽东。刘凌封杨业为辽东总督,统管辽东军事。罗旭大军返程,不日即可回到幽州。而另一场战争,刘凌已经在酝酿之中。 罗旭回来,不久还会要出征。 伊凡还在他的军中,基辅罗斯必须打一打。 而另一件非常大的事虽然不会发生在这风景秀美的六月,但已经正式提上了日程。对于如今的大汉来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事。 汉王从辽国上京临潢府回来之后,文武百官就开始上书,请汉王为天下百姓计,登基为帝。 定江南,灭西夏,三伐契丹,平辽东,征服倭国,汉王缔造了一个疆域数万里的大帝国,可是这个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帝国,还缺少一位万民敬仰的皇帝。 刘凌写了一封亲笔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到晋州去交给周延公等几位军机处的大学士。让他们几个人将上书请汉王晋位的奏折都压一压,幽州才刚刚恢复些生气,宫殿,各部衙门都还在建设之中,称帝这种事不必着急。刘凌信中的隐藏着的意思让周延公几人大为欣喜,汉王没有再坚决的拒绝朝臣们的提议,而只是让他们把这些奏章都压下去。 “王爷终于松口了。” 侯申放下刘凌的亲笔信,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其实这段日子朝臣们纷纷上书请求汉王登基为帝,发起者就是侯申本人。而侯申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出于什么私心,如今大汉疆域广袤无边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汉王缔造出了一支强大无匹的军队!这支军队的主人是汉王,但也有无数人为了这支军队而抛洒了热血。 士兵们连年征战,是因为汉王说要带着他们打出一个太平天下。 将领们呢,他们效忠汉王,敬仰汉王,可如果汉王不登基为帝的话,军中的将领们都会不踏实,不安稳。侯申他们这样的文官也一样,追随汉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私心。如果汉王登基为帝的话,他们的前程也就光明了。 所以,这次军中将领和文官们前所未有的达成了一致。 无论是为了大汉,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还是为了官员们自己,更是为了汉王,文武百官必须做出行动,请求汉王顺应天意民心,登基称帝! “差不多也就是明年这个时候。” 谢焕然笑了笑,掰着手指头算计着日子:“宫殿可能还要耗费些时日,最迟明年十月份也就差不多了。还有一年半的光景,正好将筹备王爷的登基大典,一定要隆重!” 侯申挥舞了一下手臂:“隆重!前所未有的隆重!” 周延公笑呵呵的说道:“等明年筹备稳妥的时候,倭国,基辅罗斯……” 周延公举起一份华美的奏章晃了晃:“还有吐蕃,只怕都已经臣服在王爷脚下!” 侯申和谢焕然知道周延公手里拿着的奏折是什么内容,那是从大汉南面的紧邻,几年前就臣服顺从于汉王的大理来的。写这份奏折的人是大理国王,请求汉王出兵惩罚吐蕃。这两年吐蕃屡屡对大理用兵,虽然大的战役没有,但双方小规模的冲突不断。若是论军事实力,大理远不如吐蕃强大。 谢焕然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在想,是不是也把这份奏折压下去。” 说完,他看了看侯申和周延公。 三个人互相打量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谢焕然苦笑道:“算了,我还想穿着这身官服参加王爷的登基大典呢。” 周延公和侯申哈哈大笑起来,侯申道:“知道你担心王爷又要用兵,这几年咱们大汉没闲着,连年征战,国库一直不充裕。” “赋税没增加!” 周延公的语气咬的很重:“即便出兵,仅仅是从西夏运回来的物资,也足够打两次吐蕃了。” 侯申眯着眼睛说道:“更何况,咱们打别人,什么时候不是打了别人还吃别人的?” 谢焕然哑然:“小心这话传到王爷那里,王爷派人撕了你的嘴!” 侯申大笑道:“王爷怎么教导咱们的,你忘了?” 谢焕然看了一眼周延公,随即三个人一起大声说道:“我不去欺负别人,别人也不要来欺负我,我欺负了别人,别人还是不许来欺负我!” 三人开怀畅笑,就好像三个刚刚分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第六百一十五章 在心中 到了大汉大治二年十一月份的时候,幽州城的建设已经初具规模了。全国各地的工匠都聚集到了幽州这座古城,城墙扩建,幽州从四座城门变成了八座。皇宫建设,主体工程已经能看出了轮廓。各衙门的建造也已经进行了一半,先期动工的几个部府衙门已经看起来有些肃穆的样子了。 三十万工匠聚集在幽州城,从而带动了整个幽州的繁华。 商业发展起来的速度及其惊人,大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 城门口的守军今天将胸脯挺的格外的直,他们努力的让自己表现的很严肃,只是眼角嘴角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激动。今天轮值的士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新兵,才从新兵营出来的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见到那么多传说中的大人物,他们又怎么能平静的下来。 几十名鲜衣怒马的护卫才护送着一辆马车进城,还没等守军士兵们从刚才的兴奋中平静下来,又是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兵簇拥着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进了城门。高头大马,手按横刀,虽然只有几十人的骑兵队伍看起来远不如千军万马有气势,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将军才是士兵们激动的原因。 “瞧,那位络腮胡须的大将军,就是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那就是率领二十万大军攻克兴庆府的茂元将军!” 一个老兵忍不住低声炫耀着自己的见识。 “那可是咱们大汉能排进前五名的虎将!” 一个新兵自以为是的说道,其实,他所有知道的东西都是听那些老兵们讲故事的时候得来的。虽然从参军到现在他还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每次听那些老兵吹嘘的时候,他幻想着跃马扬刀的沙场都会热血沸腾。他总是觉得很遗憾,遗憾自己晚生了几年,不能跟在汉王的身后,将大汉火红色的飞龙战旗插在敌人的城头上。 如果我跟在汉王身后冲锋陷阵的话…… 新兵握着横刀的手紧了紧。 我这么一挡,替汉王挡住从左侧刺过来的弯刀,然后再顺势一刀将凶悍的草原人砍死。我再往右边一闪,替汉王架开一杆长槊,然后一脚将持槊的敌人踹死。再然后,我冲在汉王的前面,第一个将敌人的大旗砍倒……噢,不行,不能冲在汉王前面,我应该护着汉王,冲进敌阵,然后一刀将敌军主帅的首级砍下来! 他越想越激动,嘴角的口水都流到了下颌上自己都没有察觉。 我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我左杀一人,右边再捅死一个!我终于冲上了城头,手持火龙旗,将所有敌人踩在脚下!汉王会封我一个什么官?正四品的忠武将军?还是正三品的镇军大将军?还要封侯,对!封一个万户侯! “你干什么呢!” 老兵偷偷用手肘捅了捅口水越流越多的新兵:“注意点!” 新兵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恢复神智的时候才遗憾的发现,又有一队几十人的骑兵进了城。走得远了,连旗号都没看清。 “老哥,刚才进去的那个是谁?” “江南军务总督,赵二赵将军!” “哎呀!” 新兵遗憾的顿足:“我怎么就走神了,那可是咱们大汉军中能排进前五的虎将啊!听说赵二将军是原来监察院指挥使赵大人的亲弟弟,嘿,看人家这兄弟俩!”他自顾自的感慨,却忘记了从五月份开始,赵大就只领着个虚职赋闲在家,每日就在王爷赐给他的那座寨子里养花遛鸟,倒也自在清净。 “切!” 老兵哼了一声:“那你知道之前进去的那辆马车里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谁呀,还能比赵二将军更厉害?” “哼!没见识的家伙,马车里坐着的,乃是当朝一品,百官之首,军机处首政大学士周延公周大人!” “哎呀!天啊,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这么多传说中的大人物都让我瞧见活的了,啧啧啧,回去跟我娘亲一说,她老人家都得替我高兴!” “你高兴个啥!” 老兵白了那新兵一眼:“今天是汉王殿下召集重臣议事,封赏有功之臣的大日子!据说汉王殿下登基的日子已经确定下来了,就在明年!这次这么多重臣回幽州述职,就是来恭贺汉王殿下的。据说今天汉王要在新落成的乾宇大殿重赏有功之臣,前些日子从各地赶回来的大人物们就在城外驿站等着今天进城,你就看着吧,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像今天这样见这么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乾宇大殿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比皇宫还先落成了?” 新兵问道。 老兵骄傲的吸了吸鼻子,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汉王说过,皇宫落成要在其次,要先建起乾宇大殿。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乾宇大殿后面的二层,就是凌烟阁!知道凌烟阁是什么地方吗?只有功劳巨大的重臣才有资格将画像悬挂在里面!据我所知,当今大汉能有资格进入凌烟阁的绝不超过二十个!” “老哥,你说说,都有谁?” 新兵忽闪着眼睛问,一副八婆的样子。 “我算算啊,周延公大人肯定是没问题的,还有刚才进城的茂元将军,赵二将军,再有辽东总督杨业将军,咱们的兵部尚书季承云季大人,还有三江候程义厚老将军,忠义候王半斤老将军,水师大都督昭先将军,杭州节度使徐胜将军,代州节度使独孤锐志将军,易州节度使洛傅将军,还有才从基辅罗斯回来的征北大都督罗旭将军……哎呀,那都是赫赫有名的虎将!” “对啊对啊,都是咱们大汉能排进前五的虎将啊!” 新兵擦了擦口水:“对了,你怎么不说咱们河北大都督花翎将军!” 老兵看了看左右无人注意,他在新兵的脑壳上使劲敲了一下:“你这不废话吗!那还用说?你知道当初最早跟着汉王殿下的三位资格最老的重臣是谁吗?第一,就是你刚才说的监察院前指挥使赵大人,第二,就是江南总督赵二将军!第三,就是咱们河北总督花将军!” “你说,咱们花将军能封个什么官?” “官位不好说啊,花将军已经是正二品了,按照咱们大汉的体制,正二品已经是武将最高的官职了,将军也已经是一等候了,依我看,应该是要封国公了!最不济,也是郡公!” 正说着,又是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进了城,看旗号,正是只用了两个月就将基辅罗斯国攻灭的征北大都督罗旭。 真威风啊。 新兵继续淌口水。 要是我担任征北大都督,率领十万雄兵,我先摆出一个一字长蛇阵,再摆出一个八门金锁阵,然后再摆出一个雁行阵,最后用牛角阵结束战斗! 乾宇大殿高达近五丈,雄伟,简约。 大殿的正厅将来会作为召开最高级别军事会议的场所,而从大殿后方的楼梯登上就进入了二层,那里,今天将会悬挂上十八位功勋卓著之重臣的画像。这其中就有之前就已经悬挂在晋州凌烟阁的两位,一为已经追封为郡公的刘茂,一为同样追封为郡公的陈远山。这是大汉到现在为止,仅有的两位封公的重臣。 刘凌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绣五爪金龙的朝服,头戴金冠,腰缠玉带。他站在大殿的外面,俯视着平台下面肃立着的文武百官。乾宇大殿的门口,站着两排挺拔着胸脯的禁军士兵。在暗处,则布置了大量的监察卫。 从各地赶回来的大人物们站在平台下面,肃穆而立。 刘凌接过侍卫端上来的一杯酒,庄重的举起来,然后缓缓的洒落。 “敬!为大汉一统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英烈!” “大汉威武!” 士兵们和将军们,文官们,在这一刻异口同声的喊出了这声在沙场上激励着人们奋勇向前的口号。 刘凌站直了身子,扫视了一眼群臣后缓缓的说道:“自我大汉大统元年起兵以来,灭周,蜀,唐,楚,吴越,结束中原乱世,平定江南,伐辽,灭夏,安定辽东,历经大大小小何止千战!” “有无数英勇的大汉子民,为了天下太平而抛洒热血义无反顾!” “今日,我就在这乾宇大殿前,祭奠为我大汉统一而战死的将士们!” 刘凌从大统元年出兵南下,至大治二年攻灭基辅罗斯开始叙述。历经的大大小小战役中,那些可歌可泣的将士们留在他心中的影子。 乾宇大殿的后殿,供奉着一座无字碑。虽然无字,但上面却篆刻着每一位为大汉征伐天下而死去的人,那些名字,深深的刻在活着的人心中。 第六百一十六章 裁了吧 能享受画像悬挂乾宇大殿二层凌烟阁这样殊荣的人,一共有十六位。 加封勇国公,刘茂。 加封忠国公,陈远山。 加封鲁国公,花翎。 加封英国公,赵大。 加封卫国公,赵二。 加封辽国公,杨业。 加封燕国公,罗旭。 加封莱国公,王半斤。 加封齐国公,茂元。 加封楚国公,洛傅。 加封垣国公,昭先。 加封郑国公,杜义。 加封梁国公,程义厚。 加封武国公,胜屠野狐。 加封吴国公,独孤锐志。 加封晋国公,周延公。 加封越国公,徐胜。 加封魏国公,季承云。 另外,还有二十六人被进爵一等候。 如果有人说,十六位国公中有一个文官,军机处首政大学士周延公这于理不合,那么这个人一定不了解大汉这几年经历的事。周延公是当年大将军王府出来的人,且不说他在军机处日夜操劳的苦功,他亦有数次领军征战的经历。如果说大汉朝中文武百官,文武双全者首推周延公。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但他心中却有百万雄兵。 十八位国公的画像悬挂在凌烟阁,这是一种绝对的荣耀。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本来已经赋闲在家的赵大这次也位列国公之位。这让赵大已经失信于汉王的传言戛然而止。虽然他的名字还要排在花翎的后面,但毫无疑问的是,王爷似乎对他的信任并没有减少什么。而且,凌烟阁上并没有什么排名一说,都是好事之徒自己随意编纂的。论功劳,季承云远比刘茂和陈远山要大,之所以刘茂和陈远山的名字排在最前面,那是对死者的尊重。 在乾宇大殿封赏群臣之后,刘凌返回了自己的临时行宫。因为身份已经确定,再住在幽州府衙里就有违体例了。就算刘凌自己不介意,满朝文武也不会赞同。宫殿还没有建造好,所以刘凌就搬到了当初耶律极任幽州留守的时候建造的画苑中暂住。画苑是一座占地很大的园林,虽然没有江南园林的秀美,但却自有北国园林的大气。 刘凌的家眷已经在北上的路上,卢玉珠等人一直住在杭州。幽州确定为国都之后刘凌本就打算将她们接过来,但又想到她们到了这里之后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居住,索性还不如就在风景秀美的杭州多住一些日子。只是现在登基大典的事情已经筹备了一段日子,刘凌也必须将将人接来做准备了。 十八位国公同进画苑叩谢天恩,刘凌一直和他们聊到了入夜。汉王命人安排了晚宴,这十八位位极人臣的大人物,当日倒有一多半醉倒在了桌子下面。 这一天,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 当夜,刘凌下旨,十八位国公不必返回驿站休息,就在画苑中住了下来。 册封之后,他们十八个人中有不少还要赶回自己的驻地。等到明年十月份刘凌登基大典的时候再赶回来。虽然来回这么折腾确实有些劳累,但他们都是有职责在身的人,却也不敢在幽州多做耽搁。十八位国公中,就属花翎和罗旭的驻地离幽州最近,但即便是这样两个人也不能在幽州多待几日。 侍从将十八位喝的烂醉如泥的国公扶着回去休息,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凌自己。 刘凌看着因为喝多了酒而有些放肆的国公们将客厅糟蹋的几乎没有落脚之地,他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今天他也喝了不少酒,头有些晕,但神志却格外的清醒。回到自己的卧室,陈子鱼还在等他。 “王爷,我煮了参茶,喝一杯解解酒吧。” 陈子鱼帮刘凌将外衣脱了下来,从桌子上将还暖着的参茶端起来递给刘凌。刘凌斜靠在椅子上,拍了拍陈子鱼的手背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陈子鱼笑了笑,娇艳如花。她就蹲在刘凌身边,将臻首枕在刘凌的膝盖上。 “王爷,乏了吧。” 陈子鱼轻声问道。 “头有些晕,不过却没举着乏。” 刘凌笑了笑:“那些家伙,真能折腾!” 陈子鱼也笑了起来:“我见王爷还没有回来,自己跑到到客厅外面去偷偷看过,十几位穿着一品国公袍服的大人物,再加上一位英雄盖世的汉王,喝的酩酊大醉,满嘴胡话,我在外面偷看都忍不住笑。” 刘凌伸手在陈子鱼的翘臀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道:“大胆!偷听我大汉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该当何罪。” 陈子鱼娇笑道:“最高军事会议?我怎么听到有五魁首六啊六的,还听到大姑娘美来大姑娘浪之类的胡言乱语,十有八九倒是全出自王爷之口。” 刘凌忽然收起笑容,语气中有些伤感的说道:“你知道的,这样的机会,以后说不定再也没有了,所以我今晚容自己放肆了一回,也容他们放肆一回。” 刘凌停顿了一下,难得的用自嘲的语气说话:“其实他们也知道,今日之后与我再也不会这般亲近了。我也知道,今日之后,我和他们之间再想这样齐聚一堂,只怕很难。” “我知道。” 陈子鱼轻轻的按摩着刘凌有些酸软的小腿:“他们其实心里也明白,所以才借着酒撒了回疯。明年……十月份就要举行大典了。他们虽然都要赶回来参加,但那日之后,君臣有别,他们再没有机会这样闹一次。他们都是从很早之前就跟着王爷南征北战的,现在想想,时间过得真快,从认识王爷到现在已经七年了。他们中,如鲁国公,英国公,已经跟随王爷有十几年了吧。” “英国公?呵呵,赵大,他和赵二算是跟我一起长大的。算一算,赵大比我年长七岁,赵二却要比我小了五岁。” 刘凌仰着头,似乎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他们两个是我奶妈的孩子,我们三个是吃一位母亲的奶长大的。” 这话,刘凌以前从没有说起过。或许是因为酒精麻醉了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他的心里话终究还是要这个人倾诉。不过,这只是从那个真刘凌那里传承来的记忆,刘凌真正的认识赵大,那一年他已经十六岁了,赵大二十三岁,而赵二才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虽然是这样,但是刘凌脑子里还是经常会出现自己小时候被太子欺负的时候,赵大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 “奶妈走的早。” 刘凌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已经忘记她什么样子了。” “所以王爷才会如此安排?” 陈子鱼轻声问道。 刘凌怔了一下,伸出手在陈子鱼的额头上揉了揉:“你会怪我吗?” 陈子鱼昂起下颌,坚定的摇了摇头:“王爷的安排,虽然子鱼不是很明白,但子鱼知道自己最想得到的是什么,能陪在王爷身边,就是子鱼今生最大的幸福!” 刘凌感动着,将陈子鱼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赵大这个人是个能堪重任的家伙,只是心里太阴沉黑暗了些。前些日子将他监察院的差事剥了,也是为了压一压他。他想杀铁獠狼,明着是为我考虑,其实心里还不是有着那么点肮脏的妒忌?这个心思若是不让他断了,我又怎么能做以后的安排?这些日子他在家里养花喂鸟,估摸着心里也明白了我想让他明白的事。” “花翎罗旭他们跟着我,是因为尊敬我,何尝不是也为自己求一个好前程。赵大是最早跟着我的人,他心里那点想法,还能瞒得住我?” “从小,他就是一个阴谋论者。” 刘凌说了一个陈子鱼不是很理解的词汇。 “他做监察院的指挥使比你合适。” 刘凌笑了笑道:“他那个阴沉的性子,能压得住院子。也正是因为在院子里的时间久了,他心里的阴暗也越来越浓烈。若是再不敲打敲打他,那阴暗就会浓烈的化不开。” “院子……” 提到监察院,陈子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没有问出来自己心中的问题,她知道答案,只是很不舍。 “不舍?” 刘凌握紧了陈子鱼的手:“院子太大了。”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大到已经能威胁到将来国家的安稳,你想想看,若是以后天下没有了什么战事,监察院庞大到让人害怕的机构那么多人,那么多各行各业的精英,他们在太平天下无事可做,监察院会变成什么样?” “就算院子里的人还都是对我忠心耿耿,他们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天下承平之后,文官们容不得有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威胁着他们。平和的日子久了,也会让院子里的人都没了斗志。腐化,然后滋生出邪恶。” “其实……” 刘凌看着陈子鱼的眼睛说道:“从院子建立的那天,我就已经给院子定下了结束使命的日子。先一点一点来吧,最迟明年这个时候这世间就再也没有监察院这个衙门了。至于院子里的人,一部分安排进军中,一部分……” 刘凌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陈子鱼明白。 第六百一十七章 是忠犬 大汉大治三年春,已经拖了几个月的发兵吐蕃的事终于确定下来。刘凌以梁国公程义厚为主将,卫国公赵二为副将,以程义厚所部兵马十五万为主力,又从晋州,代州,潞州,雍州等地调集五万人马,共计二十万大军在南昌集结后开赴战场。 四月末,大军云集吐蕃边境。 大理倾国之力出兵六万,从南出兵与汉军遥相呼应攻入吐蕃境内。 汉军的战力当世无匹,强大的汉军再一次展示了战无不胜的实力。从四月末开始,汉军高歌猛进杀入吐蕃国内。凭借着犀利的炮火,重弩,连发火弩车等令吐蕃人闻风丧胆的大杀器,汉军连战连捷。仅仅一个月,就与艰难前行的大理军会师。大理国王亲自出大营三十里迎接大汉雄兵,向北叩谢汉王天恩。 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六月,当幽州的大片宫殿已经攻城收尾的时候,汉军已经押着吐蕃国王还有他的妻子,儿子等囚徒踏上了回程。 “王爷,真的要撤销监察院?” 没有实缺一直还赋闲在家的英国公赵大在听闻王爷打算解散监察院的时候终于坐不住了,他立刻更换了国公朝服急匆匆的赶到了画苑中。从那次晚宴之后,刘凌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见过赵大了。再见到他的时候,竟然发现赵大的两鬓都已经白了。 “我以为你会一直躲在家里。” 刘凌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赵大,视线在他两鬓的白发上停留了片刻:“从你的宅子到画苑,走着用不了一顿饭的功夫。” “属下知罪,属下只是……没脸来见王爷。” 赵大有些惶恐的说道,他脸上的表情不是作伪,这一年的打压,已经让他的锐气和棱角都被打磨下去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老伤一直没好,还是因为激动,他的两条腿一直在微微的颤抖着,让人看了心中不忍。虽然刘凌没有召见过他,但一直让李东昌勤去几次英国公府,给赵大调理身体。 “坐吧,腿不好就别撑着。” 刘凌放下手里的奏折,指了指桌案不远的椅子说道。 “谢王爷。” 赵大没拒绝,欠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爷,院子,不能裁撤啊。” 赵大终究还是忍不住,刘凌之前打断了他的话,他知道王爷是让他静一静。虽然侍女端上来的香茶味道很醇香,婷婷袅袅的热气冒起来,茶香总是能让人心旷神怡,赵大捂着还很烫的茶杯,他心里却一刻也宁静不下来。 “为什么?” 刘凌没有直接回答赵大的话,而是反问道。 “院子……院子为王爷立下过无数次功劳,每一次大战,都是院子里的密谍冲在最前面。说句造次的话,若是没监察院,大汉雄兵很难做到百战百胜!院子里……院子里的编制,还有不下三万人!” 刘凌喝了一口茶,点头示意赞同赵大的话。 “你说的是实情,没有监察院的密谍,大汉统一天下的步子不可能这么快就走完,没有院子,确实就没有百战百胜的大汉雄兵。”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院子里现在没有三万人了,从去年开始逐步将文职转到各部任职,军职的调入军中任职,现在院子里还剩下的在编制内的人,还有七千三百一十八个人。这些人大部分是当初院子临时征召的密谍,他们都有自己的营生。” “可是王爷,天下才太平一些,这么快就将院子裁撤了,会寒了不少人的心啊。” 这次赵大没有再退缩,而是看着刘凌的眼睛说道:“院子有多重要,王爷比属下清楚的多。若是贸然的将院子裁撤了,只怕。很多人心里都会不舒服。院子里的密谍遍布大江南北,若是院子没了,他们怎么办?” “你能这么问,就说明你知道监察院存在的利弊关系。” 刘凌没有在意赵大语气中稍稍带着的不敬。 “战时,监察院的存在能让大军与敌交战轻松很多。只要有院子提供情报的战役,大汉的军队从来没有打输过。你说的没错,每次战役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都是监察院的密谍,没有他们先去打探情报,战争不会那么顺利。所以,那个时候监察院的存在是对我大汉十分百分有利的。” “但现在没有什么战事了。” 刘凌看着赵大说道:“无所事事的监察院,留下来是是利大,还是弊端大一些?” 刘凌问。 赵大张了张嘴:“属下知道,院子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了。日后天下承平用到院子的时候越来越少,院子里的人整天闲着无所事事,俸禄却比同级别的官员高三倍,现在虽然看起来还相安无事,用不了多久文官就会对院子群起而攻之。这些,属下都明白,可王爷不该将院子整个都裁撤掉,哪怕……哪怕留下一小部分也行啊!”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说道:“留下一处,一处的职责是监察百官,这对于日后朝廷稳定有大好处的。王爷,属下已经离开院子一年了,但属下还了解监察院,朝廷离不开监察院,属下离不开监察院,王爷,也离不开监察院啊!” “监察院的职责,已经分派到刑部,大理寺几个衙门头上。” 刘凌淡淡的说道。 “督查百官?” 他似乎对赵大这样愚笨和顽固有些生气:“院子如果留下来,将来就是一个祸害!院子里没有不知道事,别说百官,就是普通百姓家里今天晚上吃什么东西,如果我想知道,随意指一户人家,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监察百官!我怕的就是院子里的人拿着这个大到没边的权利胡作非为!” 他伸手摆了摆制止赵大继续说下去:“我的话已经说得跟明白了,现在你闭嘴,给你一刻的时间来想一想,今天你来画苑到底对不对!” “属下……真的舍不得啊!” 不知不觉,赵大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这是刘凌第一次看到赵大落泪,记忆中,那个挡在自己身前被当初北汉的那个太子踢了无数脚,被推倒在地踩断了腿骨都没有的家伙,坚强的好像一块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可是现在,赵大已经学会了退避。 “舍得,舍不得,院子终究是不能留下的。能分派出去的人都会分派出去,实在各衙门都无法接收的人,每个人我会发一份钱财,最起码够他们不愁吃穿的活半辈子。你来的很巧,明天一早我就要调集进军围住院子了。既然你来了,明天这件事还是你去做的。你为了大汉,为了监察院付出了不少努力和血汗,监察院是你看着一点一点庞大起来的,所以最后这终结之事,你去做倒也合适。” 赵大还要说什么,却再一次被刘凌打断:“十月初一的登基大典已经基本上筹备妥当了,还缺一个执另官,按品级来说不高,正四品,如果你想回来做事,这个位子我先给你留着。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位子给你留着,很重要。” 刘凌重复着那三个字“很重要。” “在属下心里,第一重要的是王爷,这个永远都不会改变!第二重要的就是院子,属下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让属下觉得,比监察院更加重要。” 刘凌笑了笑:“大典之后我会告诉你什么事,但不是现在。” 赵大还想再劝刘凌,刘凌却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可以推迟一天,明天你先回院子里见见那些老部下,替我也劝劝他们,告诉他们,我不会丢弃他们不管。监察院没了,我还有别的事安排他们来做。” “赵大。” 刘凌叫了一声。 “王爷请吩咐。” 刘凌白了赵大一眼道:“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给自己换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名字?” “名字?” 赵大有些不解。 “赵大,太俗气!” 不知道刘凌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这是当初你爹随便取的名字,那个时候你和赵二还在奴籍,随便叫个名字也没什么。可现在你和赵二都已经身为国公了,这名字难道你自己不觉得有点寒酸?” 赵大抬起头,很严肃的回答刘凌的话:“是俗气,赵大,就好像阿猫阿狗的名字一样。” “可我就是王爷的一条狗!” 他咬了咬嘴唇,毋庸置疑:“忠心不二的狗!” 第六百一十八章 还远吗 “实在没有想到,倭国弹丸之地竟然这么难打。历时一年多,垣国公才将要把倭国拿下来。” 不知不觉中,君臣二人的谈话已经转移了话题。 自从去年乾宇大殿封赏群臣之后,昭先又赶回水师指挥征伐倭国。从大治二年六月初就开始打,打到了大治三年六月中旬,一年还多几天,据说倭人还站着大概有三四个县那么大地方负隅顽抗。这个时候的倭国,并不是四个岛上都有不少人居住。昭先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虽然慢了些,但胜的彻底。 “不是倭国难打!” 刘凌笑骂道:“是昭先妒忌杨砍头的外号,自己也想弄一个昭砍头的名字来顶在脑袋上。从去年六月,他步步为营的打法没错,可也不至于推进的这么慢吧?你知道他往大海里丢了多少颗人头了吗?” 刘凌叹了口气:“具体数字没有人知道,只是据说有一处海湾的缺口硬是用人头给填满了!” 赵大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震惊。填满一处海湾,就算再小的海湾,那得需要多少颗人头才能填满?如此说来,王爷说垣国公昭先妒忌辽国公杨业顶着那个杨砍头的外号,看来也不为过了。 “上个月,与倭国残余的军队主力决战,一仗下来之后,昭先让士兵们砍了倭人的脑袋堆人头佛塔,一千颗人头堆一座,堆了足足六十四座!” 刘凌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想笑,嘴角微微往上翘着:“倭国笃信佛教,昭先用人头来堆积佛塔,也不知道佛祖知道了是该觉得高兴呢,还是该生气。” 无论是佛祖还是倭人,肯定不会高兴。 赵大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样打下来,等垣国公回师的时候,岂不是把整个倭国屠了族?一个人都不留,还要那几个破岛子有什么用。我听说倭国那个贫瘠的地方,种水稻都结不出穗子!” 刘凌笑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确实贫瘠了点。” “四座荒岛确实没有什么用,不知道漏网的要用多少年才能继续繁衍成群。” 赵大想了想,忽然说了一句让刘凌都有些意外的话:“若是王爷看那些倭人不顺眼,每年派人上岛去杀几回就是了。一次有漏网的,两次有漏网的,十次百次,就算还有漏网的还能成什么气候?” “看倭人不顺眼?” 刘凌笑了起来:“还确实是这样。” 南宋崖山之战,宋军最后的十余万兵力组成的水师与元军水师决战,因为小皇帝的船被围困在中央无法突围,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自杀,此战随行的十余万军民尽皆投海追随皇帝而去,南宋灭亡,当时的倭国举国戴孝,百姓皆哭。那个时候的倭国其实对中国还没有什么威胁,刘凌这仇报的稍微早了些。 不过没关系,他心里没负担。 要不是后来几千万人口挤在那么屁大的贫瘠地方,或许他们也不会没完没了的搞侵略吧? 前世的时候曾经有人对刘凌这样分析过。 刘凌当时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同这种观点。 “估摸着,十月之前垣国公肯定能凯旋归来。” 赵大想了想说道:“正好奏着凯歌参加大典。” 刘凌嗯了一声说道:“这一年,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刘凌忽然转换的话题让赵大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他认真的回答道:“属下在院子里自己开了一块地,种了菜,现在绿油油的已经起来了,看着挺喜人。后院里属下也种了些花草,虽然开出来的花不怎么漂亮,可远远看过去心里也挺舒服。属下甚至还试着开了一小块田种水稻,可惜,幽州的天气还是不适合,一颗秧苗都没活。” “那是你不会种!” 刘凌辩驳道:“北方天气虽然比南方冷些,但稻子并不是种不得。” “属下愚钝。” 赵大笑了笑说道:“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至于秧苗是不是能结出穗子来,属下其实没怎么在意过。” “心静下来了吗?” 刘凌笑着问道。 赵大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回答:“没有,属下的心里一直装着朝廷里的事,每天摆弄着秧苗,心里却想着乱七八糟的事。表面上看着属下好像心无旁骛,开出的田地里一根杂草都没有,其实,杂草都长在属下心里了。” 刘凌哈哈笑道:“静不下来就不要静了,明天去军机处报道吧。最近事情太多,周延公他们几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你有能力,到了军机处也能帮他们分担点。” “可是……王爷,属下身上背着个国公的爵位,不好参与政务。”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这英国公的爵位给扒了?” 刘凌爆了句粗口:“扯淡!那我是不是也得把周延公的国公爵位一块给扒了?” “属下不敢!” 赵大垂首。 “滚蛋!” 刘凌挥了挥手说道:“晚饭没做着你的,滚回你自己宅子里吃你自己种的菜吧。还绿油油的一片长势喜人,怎么就舍不得摘一篮子送到画苑来让我王妃她们尝尝鲜?是你小气,还是你堂堂英国公府里连个篮子都找不到?” “属下明天就送来画苑,送一篮子,不,送一大筐!” 刘凌不奈的挥手:“滚滚滚,谁缺你几个烂菜叶!” 赵大走了之后,刘凌在书房里自己一个人又坐了很长时间。他靠在椅子上,昂着头,看着墙壁上那张从箱子里找出来又贴在他书桌不远处墙壁上的画,已经发黄的纸张,上面是炭笔素描勾勒出来的两个相依相偎在一起的老人,他们看着刘凌,嘴角上还挂着溺爱的笑容,慈眉善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旧了所以颜色变化的缘故,还是纸张上沾染了灰尘。从刘凌坐着的角度看上去,两位老人的额头上好像添了几道皱纹。 “爸妈,我这样的选择,这样的决定,你们认可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放佛能穿越过时空回到那个世界。 “无论如何,儿子没有让你们失望吧?” 刘凌笑了笑:“虽然结局很久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中也不平静。这些年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是我设计好了的路程。现在就要走到胜利的终点,可为什么心里反而没有设想这结局时候的喜悦了?是我走的太快了,以至于自己不适应这种节奏。还是我走的太慢了,慢到,自己已经改变了太多?” 画像上的父母没有办法给刘凌答案,任何人都无法给刘凌答案。其实,答案就在他心里,一直没有变过。 “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原来我很喜欢这个世界。” 刘凌的眼角有泪水溢出来,也不知道是笑出来的,还是悲伤出来的。 “十几年了,爸妈……你们还好吗?” 黑暗悄然来临,画苑中来来回回都是到各处去点灯的侍女,她们迈着轻快的步子,拖拽着长裙,摇曳生姿的走着。她们一边走一边轻声交谈,不时有欢快的笑声像震碎了的湖波一样荡漾开来。她们身上的衣裙已经换成了纱裙,夜风吹在身上有一种透彻的凉爽,似乎能一下子凉爽到心里去,让人格外的抒怀释然。 侍女们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已经六月中旬了,离十月初一,还远吗?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大结局 日子如梭飞快。 刘凌每当想起这句话的时候都会感叹说出这句话的人对人生肯定有着很深的理解,如梭飞快,是啊,快得自己都有点不适应。 他感慨着,僵硬着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凌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点穴的本事,在人身上随便点一下人就不会动了。有时候点在脖子上,有时候点在肩膀上,有时候还点在后背上,解穴的时候也是点的很随性,可以在任何地方点来点去,然后穴道就解开了。只是一般女人被点住穴位不能动的时候,总是应该有个帅哥来给她解穴,而解穴的位置,往往是在胸口上。 刘凌没有被点穴,但他却是被很多人在身上摸来摸去,点来点去。 卢玉珠,柳眉儿,陈子鱼她们几个围着刘凌不断的折磨着他,还不许他乱动。十几个宫女端着托盘在一边伺候着,场面混乱的有些失控。就连昨夜里才被刘凌忍不住破了身子的花朵朵,都忍着不适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叫着装模作样的指点着。 “早知道这皇帝的龙袍这么不好穿上,还不如当初找人设计一套西装。” 刘凌在心里不无恶意的想着,再让这些现在折磨着自己的女人们都穿上婚纱。一个新郎,一大堆新娘,一块入洞房。 “快点吧,吉时就要到了!” 卢玉珠急得额头上冒着汗珠,却忘了她自己那一套繁琐的隆重的服装还没有穿戴起来。不光是她,今天这样的日子,陈子鱼她们每个人都要穿上最隆重最华丽的服装来参加庆典。特意从民间找来的原来在周国皇宫里做事的老宫女实在看不下去了,几个人冲上来七手八脚的将刘凌的龙袍穿戴整齐。 “怎么这么重!” 戴上了九龙冠的刘凌抱怨着,脸色很不快。 “我的陛下,今天是大典,这是纯金的龙冠,还镶嵌了那么多宝石,不重才怪呢!” 花朵朵嘟着嘴自以为很了解的说道。 “是啊陛下,以后上朝,不是天天都要戴着这顶九龙冠的。” 刘凌长出了一口气,心说就冲这破帽子这么重,自己也绝不会天天戴着它抖骚玩。做皇帝其实一点都不刺激,从昨天入夜一直忙活到了子时,才刚把一身衣服穿戴好。天不亮就要去做那一整套繁琐复杂到令人想薅头发的仪程,又要祭天,又要祭祖,还要这个那个的太多太多事等着他一件一件去体会。 西装不合适。 这个时候刘凌脑子里还充满了古怪的念头,应该穿一身挺拔的中山装。 他抱怨着自己一夜都不能睡觉,忽然想起来,此时一身礼服的文武百官们,早就已经等在宫门外面了。幽州十月份的天气已经颇为寒冷,那些官员们按照品级爵位早早的在外面列队等着,这一夜下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腿肚子发颤。 “传令下去,给外面那些当官的每人送一碗热汤喝!” 刘凌昂着下颌说道,不是他骄傲,而是宫女在给他将九龙冠的系好。 “陛下,应该说传旨,不是传令了。” 陈子鱼笑着更正。 刘凌为了不给那些宫女们留下一个轻浮好色的印象,忍住在陈子鱼翘臀上拍一巴掌的念头:“赶紧走人,你们自己的事还没有准备好呢,都在这里看着我做什么。” 众人笑起来,然后一同俏生生的拜了下去:“遵旨。” 一群女人走出了房间,刘凌终于觉得这房子里有了点自由的空气。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偷偷把九龙冠松开一些,忽然一道婀娜的影子从门口又闪了一下,然后一颗小脑袋从门外露出来。 笑容灿烂的花朵朵看着刘凌,嘿嘿傻笑。 “怎么还不回去收拾?” 刘凌佯装生气的问道。 “我的陛下!” 花朵朵眼睛里冒着小星星:“今天真帅!” 刘凌发现这是第一次,花朵朵对帅这个字用的很正确。 天色还黑着,外面的鼓乐声就已经响了起来。周延公和赵二两个人站在门口,一左一右好像门神似的。 “陛下,吉时已到。” 周延公躬身在门外说道。 刘凌先是叹了口气,随即挺起胸脯。 不就是做皇帝吗,有个屁好怕的。他对着铜镜照了照,一身明黄色龙袍,一顶华贵精致的九龙冠,玉带锦靴,好一个风流倜傥的俊朗公子……俊朗皇帝。 帅! 刘凌评价着自己身上的这身造价昂贵的新衣服,倒是没看到自己脸上浅浅的黑眼圈。 走了,我要去做皇帝了。 刘凌在心里告诉自己。 在他迈步出门的那一刻,门外欢声雷动。 新落成的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高坐在龙椅上的某人吸了吸鼻子,心说还真没有注意前阵子是怎装修的,闻着一点甲醛的味道都没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面一声整齐的高呼吓了刘凌一跳,他坐直了身子然后伸出指点江山的手缓缓挥过。 应该说什么来着?众卿平身? 刘凌的手还停在半空,半响没有声音,等着皇帝发话的百官偷偷抬起头,于是看到某皇帝很潇洒的挥手:“再喊一遍听听!” 后记 大汉宏业三年,帝身染重疾暴毙,太子刘闲年前就已经病逝,宏业大帝临终前下旨,禅位于已经被加封为郡王的赵大。 赵大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宋,改年号宏业为建隆。赵氏皇帝下旨焚烧一切有关宏业大帝的记载,史书,不准民间任何人再提起宏业大帝的名字。登基之后,赵氏皇帝大宴群臣,杯酒释兵权。 我家在江南,山清水秀。 “蒙山是个好地方啊,早知道这里风景这么漂亮,当初就该跟你一块来。” 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男子坐在河边垂钓,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一点都不怕惊走了水中的鱼儿。 一个壮硕如蛮牛的汉子赤裸着胸膛,拿着一柄大蒲扇给那钓鱼的男子扇着风。 “王爷,今天才钓上来三尾小鱼……那个,显然不够吃啊。” 精赤着的上身,上面有横七竖八无数道伤口。其中,最显眼的是肩膀,心口,和小腹上三处伤痕。 “铁獠狼!你要是吃的少一些,三尾鱼肯定是够了的!” 斗笠下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笑着骂道。 “爹爹!你看花大哥带我打了什么?” 已经能跑的飞快的刘闲提着一只肥硕的野兔,一边跑一边叫:“今晚上让二娘给我炖野兔!” 一身布衣的花翎跟在小刘闲的身后,紧张的看护着那小小少年,唯恐他栽倒。 “放着好好的鲁国公不当,非得来教坏了我的孩子,去!把鱼鳞刮了!开膛破肚的时候小心点,别碰坏了鱼鳔!” 某人趾高气昂的命令。 花翎唯唯诺诺的接过三尾可怜的小鱼,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跟过来的又不是我一个……” 刘凌抬起头朝着山坡上喊道:“罗旭!怎么砍几根柴这么费劲!” “马上好,马上好!” 挥舞着砍刀的罗旭抹了把汗水,嘿嘿笑了笑。 刘凌拍了拍小刘闲的脸蛋:“如果爹爹告诉你,我原本能让你做皇帝,可是爹爹没有那么做,你会不会生爹的气?” 小刘闲神秘兮兮的贴在刘凌耳边说道:“爹爹,我才不要做皇帝,我要做比皇帝还大的那个人!” “去,带着弟弟妹妹们找周先生读书去!” 刘凌在小刘闲屁股上拍了一下。 ———————————— 深夜。 赵大咳嗽了几声,忍着胸口上的疼:“来人,去把晋王传进宫里来!” 太监飞快的跑了出去,掀开帘子,门外的冷风吹进来,打在赵大的身上,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赵大,你也该有个像样的名字了,赵大赵大,多俗气。” “属下也觉得俗气,就好像阿猫阿狗的名字一样卑贱,可是王爷,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自认为就是一只忠犬。” “还是不好,以后我是要把皇位传给你的,没个顺耳的名字怎么成。就叫匡胤吧,这两个字我想了很久了。至于赵二,名字改成匡义。” “属下谢王爷赐名” 这些对话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三年,还是四年? 可是,依然清晰的在赵大的脑海里回响。 过了一会儿,赵二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兄弟二人在灯下密议着什么,宫女和太监们只能看到烛光摇曳中,晋王忽然站起来似乎在大声的辩论着什么,而陛下似乎也很生气,虽然听不到声音,可看样子应该是兄弟之间出现了争执。 “你在查王爷在哪儿!你还想恢复监察院!” 赵二猛的站起来,指着赵大说道:“王爷交待的话,你都忘了!你想找王爷,我还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吗!大哥!不要做忘恩负义之事!” 赵大咳嗽着,怒视着赵二:“他不死!我岂能安睡?!” “大哥,你这是在逼我!” 赵二怒道。 赵大也站起来,直视着赵二的眼睛问道:“你想做什么?难道你还想杀了我这个大哥不成?好!既然如此,就休怪大哥无情了!” 赵大伸手去摸挂在一侧的宝刀,却摸了一个空。墙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陛下在找刀?刀被我收起来了,斧子倒是有一把,奴婢听说陛下爱吃核桃,所以常备着一柄斧头。” 一声带着些尖锐强调的话语突然在房间里出现,赵大转头去看,却见是一个身材佝偻着的老太监,看服饰倒像是浣衣房的低等太监,按理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御书房! “你是谁!” 赵大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 老太监抬起头,对赵大笑了笑:“陛下真是健忘,竟然不记得我了。” “雨小楼!” 皇宫大殿的房顶上,一袭白衣的聂公子看着窗影晃动,笑了笑,挥挥手,数不清的身穿黑色莲花款式长袍的男子隐入黑暗中。 解散了的监察院是赵大的监察院,而在整个国家,暗中的监察院已经控制住了政治和经济命脉,每一位朝臣的身边,都有监察院的人存在。这个国家的皇帝也一样,用刘凌的话说,自己做幕后老板,聘请个CEO来管理公司,如果CEO有甩脱老板自己做大的意思,那就开除他好了,用斧子。至于下一个CEO会不会再有异心,这其实不是问题。 黑色莲花,盛开在黑暗中。 比皇帝还大的人,就是随便指个人做皇帝给自己打工的那个人。 雨小楼擦了擦斧子上的血迹,笑呵呵的对赵二说道:“王爷说,现在你是皇帝了” ———————————— 帝猝,传位于弟晋王。 改年号为:太平兴国。 (全书完)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